《江山为聘:吾妃甚毒》 第1章 地狱爬出的恶鬼 痛! 额头上像是被重物敲击过,黏腻的血液顺着额头往下流,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 “我没死?”额头剧烈的疼痛,还有刺鼻的血腥味,提醒她还活着,羡玉微微发怔。 她被安敏喂了毒药,从城楼上跳下殉国身亡,怎么可能还活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羡玉用力的回想,头痛欲裂,但是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只能放弃。 她是躺在地上的,撑着身子便想起来,忽然听见一声嗤笑,刺耳的声调道:“你倒是命大。” 紧接着手背被人狠狠的用脚碾了一下,吃痛的惊呼了一声,复又倒了下去。 那是一双翠绿色的绣鞋,上面又大红色的丝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鞋子是上好的丝绸面料,但是那牡丹花的绣工,简直是……不忍直视。搭配着的,同是大红色的罗裙。 羡玉眼光一向挑剔,就算在这种处境不明的情况下,还在挑剔对方的装扮太……辣眼睛了。 再向上看过去,看清楚那穿着绿鞋红裙的女子的脸的时候,惊呼出声道;“鬼……鬼啊……” 偏黑的皮肤抹了厚重的胭脂水粉,眉毛粗短,眼睛细小,看起来十分滑稽,偏生还不自知,戴了一朵大红色的红花故作妖娆之态。 “小贱蹄子!” 那人本是想进来看她还有没有气的,没想到她竟然活着,还诋毁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她气的直发抖! 骂骂咧咧的,拿起丢在旁边的鞭子抽向躺在地上的羡玉,一面打一面还道:“让你坏我的好事,苏瑾瑜不在,我打死你也没人知道。” 眼见她目露凶光,羡玉自然不会躺在那任凭她抽打,在地上滚了几圈连连避让。 现在羡玉已经确定,她不在昭国王城了,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被喂了毒药从城楼上跳下来肯定是尸骨无存,活下来的,是别人。 说不定这身子原来的主人就是被这个这人打死的! 那夜叉见羡玉竟然还敢躲,更加气急败坏,那鞭子的来势汹汹,羡玉躲让不及挨了几下,身上火辣辣的疼。 这个身子太虚弱,丝毫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羡玉躲得十分窝火。 她一面打,一面还骂骂咧咧:“苏玉徽,我打你你竟然还敢躲!被苏家赶出来的傻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啊!” “我呸!妹妹是傻子,哥哥是瘸子,还真当自己多么金贵。如果不是看他那张脸生的好,我还不愿意跟他呢,他还不愿意!也不看看,这庄子里是谁做主。我要你们兄妹生就生,要你们死便死!” “不说庄子,就是在苏家后宅,那些下人们见了我春杏还不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姑姑,你们算什么东西!” 越说越窝火,鞭子抽打在羡玉身上更不留情,倒是从咒骂中羡玉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个身子的主人叫做苏玉徽,看起来这般狼狈,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千金小姐,但是天生痴傻,被赶了出来,和瘸了腿的兄长在庄子里生活。 长的夜叉女子叫做春杏,名为庄子里的丫鬟,实际是操控这庄子里的主人。 她看上了苏玉徽兄长苏瑾瑜,想要强迫他跟他成好事,却被苏玉徽撞见破坏了。 苏瑾瑜近些时日为了讨生计外出,不在汴梁。 苏玉徽就被她找到机会将苏玉徽关在了柴房中毒打了一顿出气,却没想到这次下手太重,苏玉徽的头磕到了桌子角上,死了。 羡玉虽然凭借着本能闪躲,但是身上着实挨了不少鞭子,春杏也打累了,将鞭子丢到一边看着滚了一身泥和血的苏玉徽。 跟只狗一样,只剩下喘气的份,用脚尖踢了踢她,脸上闪过了一丝狞笑:“你没死也好,苏瑾瑜一向护着你。不然当年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公子不当跟你来这庄子。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还在我手里捏着,看他还敢不从我!” 想到她那夜叉一般的模样,羡玉胃里面一阵翻涌,更加同情那个被她看上的苏瑾瑜了。 凭着毅力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起来,眼中冷笑一声道:“你敢!” 这具身子羡玉没有一丝记忆,但是从春杏话里面,这苏瑾瑜对苏玉徽是极好的,她怎么可能让春杏糟蹋了苏瑾瑜! 满身血污的少女,一双眼再不像是之前那般的木讷无神。 冷的渗人,像是从地狱里来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嚣张的春杏,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第2章 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羡玉撑着墙,勉强的站起来的,这个身体伤太重,身子十分虚弱! 看着羡玉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稳,春杏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她打的半死的傻子威胁了! 随即反应过来,扬起手要打在她的脸上,羡玉嘴边勾起了一抹冷笑,不自量力! 春杏脖子莫名一凉,似是被什么缠在上面了,吐着猩红的信子,阴冷冷的三角眼正好对上她。 一瞬间三魂吓掉两魂,发出一种非人的惨叫声:“蛇啊!” 那声音快要掀破屋顶了,只是她为了折磨苏玉徽不受打扰,将下人们都支开了,也没人来看个究竟。 羡玉看着她涂着那么厚重胭脂的脸都能看出脸色灰败,似乎连身上的伤口都不是那么痛了,十分愉悦道:“这可是毒性极强的银环蛇,若是不小心被它咬一口,啧啧……” 似是明白配合她的话一样,那通体黝黑唯独额头上有一圈小银环的毒蛇耀武扬威一般的凑近她的鼻子吐了吐信子,春杏差点都晕了过去,却依旧强撑着一口气,看着羡玉,眼神惊恐,不亚于看着缠在她脖子上的蛇:“怎……怎么可能,这冬日里哪里来毒蛇……” 羡玉似笑非笑,她体质特殊,生下来便喜欢招惹那些凶兽蛇虫,凡是她所到之处便有凶兽蛇虫潜伏,怕它们误伤人,很小的时候便就学会了如何控制它们。 方才她不过想尝试一番,倒是没想到被她捉到一只剧毒的小银环。 看来,虽然身体变了,但是有些天赋还是没有失去。 方才羡玉被春杏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局势迅速的转变,春杏小命,都控制在羡玉的手上! 想到原本主人就是死在这个恶奴手上,自己莫名挨的那顿打,羡玉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那小银环十分有灵性,尾巴紧紧的缠着春杏的脖子吐着信子,随时会给她致命一击! 闻到一股臊味,那春杏竟然被吓得尿裤子了,羡玉眼中闪了一丝嫌恶。打了个手势,那缠在春杏脖子上的银环蛇十分乖巧的松开了它,然后…… 游到了羡玉身上,亲密的缠在她的手腕上摇着尾巴,似乎是……在撒娇? 冰凉的触感,让羡玉的身子微微的僵了僵,其实……她也怕蛇! 但是,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羡玉眼神凌厉的看着成了一滩烂泥的春杏,嫌弃的用脚尖踢了踢她,扬了扬下巴,冷笑道:“还敢不敢觊觎我哥哥?” 那小银环似是听懂了羡玉的话一样,威胁的对趴在地上的春杏吐了吐信子。 春杏本是欺软怕硬的,趴在地上求饶道:“求小姐饶过奴婢,奴婢不敢了……” 心中却是暗自诧异,这苏玉徽本来是任她搓扁揉圆的傻子,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羡玉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疑惑,半蹲下身,在吓的半死的春杏脸上拍了拍——结果拍了一手的胭脂,羡玉眉头皱了皱,威胁道:“若是不想被这小家伙咬一口,通体发黑七窍流血而死,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以及,如今苏家后宅现在的情况!” 苏玉徽这个名字对于羡玉来说十分陌生,而这个身体的记忆又是一片空白。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借尸还魂复生,她想要知道,如今她的处境如何。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复仇! 她的仇,师兄的仇,还有那三百将士的仇! 第3章 欠下的债,总该是要还的 人们对于冷血动物有着天生的恐惧,更何况,是剧毒的。 在羡玉手上那小银环的威胁下,春杏不敢耍心眼,更顾不得去想为什么痴傻的苏玉徽,忽然变得如此精明厉害的事了。 “求小姐饶命啊,奴婢也是受夫人的指使,是她让奴婢在庄子里折磨小姐和折辱公子的……” 羡玉见这具身子上鞭痕有新的有旧的,再联想到春杏肖想苏瑾瑜那恶心事,这家的夫人好歹毒的心肠。 “夫人?”羡玉阴冷冷的笑了一下。 春杏见那人浑身是血,像是丝毫不觉得疼一般,缠在她手腕上的三寸长短的毒蛇还十分乖巧的对她摇着尾巴,只觉得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当下心中一寒,道:“是……是如夫人,现在相府中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奴婢们都叫惯了……” 羡玉眼中一凛,整个身子瞬间绷直,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她称呼的事情。 相府?姓苏? “苏玉徽的父亲,是大倾的丞相,苏显?”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是从牙缝中挤出这段话来的! 昭国城破当日,她做为昭国最小的公主被皇姐所陷害殉国身亡。大师兄徐毅乃是三军统帅,对昭国忠心耿耿,却和三百将士被人所害死在了城门外。 而挑起一切事端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大倾权相,苏显! 没想到,她没有死,反而成了苏显的女儿! 或许是上天都看不下如师兄那样的忠臣良将枉死,将这样好的报仇机会送到了她的面前! 似是感受到了羡玉心中的变化,原本挂在羡玉手上撒娇的小银环瞬间整个蛇绷直,吐着信子威胁春杏,春杏吓的牙齿都在打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记忆中回神,羡玉摸了摸手上的小银环安抚她的情绪,淡淡的看了瘫软在地上的春杏一眼,吩咐道:“苏家的情况,所有的,你继续说下去。”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出乎羡玉的意料,苏玉徽兄妹二人并非是什么外室或者小妾所生,而是苏家嫡出的儿女。 苏玉徽的亲生母亲是大倾晋候府上的嫡出小姐,苏显的正室。 晋候一共有两子一女,这一女谢婉便是晋候府的掌上明珠。 十六岁那年上元节上,谢婉遇见了原是布衣的苏显,一见倾心,不顾父兄反对嫁给了她。 苏显,并非是谢婉的良人。 成亲不到两年,苏显便就抬了谢婉身边的贴身丫鬟沈怜做了姨娘,沈怜在谢婉之前,生下了苏家的长子。 而那时,晋候府已经渐渐式微,苏显成了新帝眼前的红人,谢婉只能将苦往肚子里咽。 六年后,晋候府因为得罪了皇上被问罪贬谪到了通州,当时谢婉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忧思重重生下苏玉徽便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子一女。 谢婉死后不到三个月,苏显便就娶了宣和郡主为妻,娇妻美妾在畔,位极人臣,好不风光得意。 谢婉留下的两个孩子,苏玉徽生下来便就是个痴儿,而其兄长苏瑾瑜在十五岁那年摔落下马,好好的相府公子成了瘸子,兄妹二人在相府的处境更加不堪。 在后宅那些人逼迫之下,苏瑾瑜带着年幼的妹妹住到了庄子里,一住便就是七八年。 虽然苏瑾瑜带着苏玉徽离开苏家,是想远离后宅那些龌龊的事情,但是也不知苏显是怎么想的,不喜谢婉生下的两个孩子,却还是让他们占着嫡子嫡女的位置,是以苏家后宅无论是宣和郡主还是沈怜都将此处盯的死死的,一有风吹草动苏家里立马知晓。 沈氏或许是出于对于谢婉的嫉妒,更是安插了春杏来折磨兄妹二人。 春杏为了活命将能说的都说了,末了还道:“庄子里,主事的除了奴婢,郑嬷嬷也是后宅派来的,她是宣和郡主的人。” 羡玉眸色暗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春杏,冷笑道:“放心,谁都逃不过的。” 欠下的债总该是要还的。 不管是苏显欠苏玉徽兄妹的,还是欠昭国将士们的! 第4章 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羡玉该问的话问完了,春杏小心翼翼的看了缠在羡玉手臂上的毒蛇问道:“小姐,奴婢可以走了吗?” 垂眸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狠毒。 不管这苏玉徽是鬼是人,等她出去必定会找几个胆大的弄死她! 她相貌生的丑陋,却成了沈怜的心腹被派遣到庄子里看着苏玉徽兄妹二人,跟她那狠辣的手段脱不了干系。 耳畔,却响起了羡玉毫不留情的嗤笑声:“你觉得,我会给你反击的机会?斩草除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不喜好杀生,但却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这春杏对苏家兄妹二人所做的事情让她死一万次都不够! 小银环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咬在了春杏的脖子上,那被咬过的齿痕瞬间泛起了青黑的颜色…… 羡玉赞许的摸了摸小银环,还颇为可惜道:“让她死的这般痛快,倒是便宜她了。” 在柴房中久久不见主仆二人出来,眼见着天快黑了,下人们怕出事,大着胆子靠近,却听见一声惨叫…… 在下人们破门而进之时,却见二小姐倒在血泊中,不醒人事。 而在庄子里作威作福的春杏姑姑,被脖子上毒蛇咬了一口,显然是剧毒,脸上都泛着黑气。 “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蛇?”下人们瞬间乱做一团,有人小声嘀咕道。 也有人看着浑身是伤的羡玉,又低声道:“这……春杏姑姑打的也太狠了点。” 虽然她们是沈氏的眼线,见着羡玉遍体鳞伤,忍不住恻隐之心道。 谁也不会想到,春杏的死,会和躺在地上一身是伤的少女有关!那条要了春杏性命的毒蛇,正舒舒服服的窝在羡玉怀中睡觉。 那一种冰凉的感觉,躺在地上装晕的羡玉差点没装下去了! 春杏被毒蛇咬死的消息,第二天便被送回了苏家的内宅。 “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毒蛇!”沈怜看着外面大雪冰封的天气,不敢置信的问道。 来回信的是沈怜的心腹秋意:“奴婢也觉得奇怪呢,据说那蛇剧毒无比,只咬了一口,人就都救不回来了。” 春杏虽然相貌丑陋,但是手段够狠,帮她在后宅中不知除去了多少她看不顺眼的人,一直是沈怜的左膀右臂,如今折了这么个心腹在庄子里,沈怜自是不快的。 沈怜正在修剪着梅花花枝,妙目一转,沉思了片刻道:“这春杏死的蹊跷,你说会不会跟宣宁居的那位有关?” 秋意拧着眉头,心忧道:“跟不跟宣宁居那位有关都不重要,现在最为麻烦的是,听那里的人说现在二小姐被春杏打了半死伤了头,醒来后也不痴傻了,整个人都变伶俐了!” “咔擦”一声,花枝被沈氏剪断,一株开的最好的梅花,被折成两节掉落在地上…… 宣宁居中,宣和郡主靠在美人榻上,闻言懒洋洋的抬头道:“沈氏身边爪牙那么多,死个丫头也伤不了她的筋骨。” 跟宣和郡主说话的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奶娘秦嬷嬷,“不止如此,听说在庄子里的苏二,因祸得福,如今也不痴傻了。” 宣和郡主却听不进去,不耐的挥了挥手,道:“不过是关在庄子里的废物罢了,用不着我费心。如今东宫选妃,但是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更中意的是沈怜那个贱人的女儿,嬷嬷还是想想办法帮明缨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秦嬷嬷知道宣和郡主暴躁的性格,便不再多说这事了,只是心中暗暗多了个心眼。 如今太子选妃在即,苏家早早站在东宫这边了,若不出意外,太子妃也就是将来的皇后就是在苏家几个女儿中选的。 庄子里的苏二,到底还占着苏家嫡女的名头。 在郡主嫁到苏家之前,她也让人打探过据说现任的苏家夫人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美人,若是苏二容貌像她的母亲的话,那么自家小姐岂不是又多了个对手。 毕竟,太子是个重颜色的! 第5章 金波流玉徽 羡玉盯着那天青色的幔帐上几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十分惆怅。 这苏玉徽的房间摆设用具比之前月宫中最低等的下人房都不如,她素来被惯坏了,自然受不了,但是如今也不是她能娇气挑剔的时候。 这些时日羡玉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一闭上眼,前尘往事恍若就在眼前。 她是昭国最小的公主,昭国在南夷,不过是个很小的国家,但是却很富裕。 在她的记忆中,对于昭国的王宫并没有太多的记忆,据说,她出身的时候掌心握了一块玉佩,王宫附近的五毒包围了寝殿。 天生异象,被术士断言乃是不祥之兆,所以出身后没多久便被送到月宫长大。 月宫中,师傅待她是极好的,教她一身本事,吃穿用度一应都是师兄们中最好的,师兄们都宠着她,倒将她养的比在宫中长大的公主还要娇气。 没成想回王宫一次,却被她那父王与皇姐陷害,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如今在异国他乡,背负着血海深仇,偏生这个身体除了那吸引毒虫凶兽的天赋其他地方都孱弱不堪,也不知何时能够报完仇回月宫。 若是回去,师傅他们还能认得她的吧。 毕竟……这张脸,竟然与从前的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轮廓,就连羡玉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是苏玉徽还是安羡玉! 似是察觉到了羡玉低落的情绪,在床的角落里盘着身子懒散散打盹的小银环游到羡玉面前,亲密的摇了摇尾巴。 羡玉嘴角抽了抽,这小银环也不知怎的一直黏着她不放,本来它是想盘在她枕头边上睡觉的,被羡玉坚定拒绝之后才十分委屈的缩到了床脚。 她在南夷见过不少毒蛇,鲜少见到这般通人性的。 而且银环蛇是蛇中之王,只有南夷的深山老林中才有,也不知这汴梁城中,哪里来的银环蛇,怕不会是人饲养的吧。 羡玉怕蛇,但是与这小银环处了好些时日,又见它这般通人性,便尝试着摸了摸它扬起来的头。小银环见羡玉理它了,十分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正与它玩闹着,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那小银环比她反应还快的缩到了被子里。 羡玉…… 进来的是郑嬷嬷。 “庄子里,主事的除了奴婢,郑嬷嬷也是后宅派来的,她是宣和郡主的人。” 这庄子里主事的有两位,一个是春杏,一个是郑嬷嬷。 春杏掌管着衣食住行,郑嬷嬷,则掌管着庄子里的钱财,二人平日里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暗中却是为了些银钱明争暗斗的。 郑嬷嬷是送药过来的,到底是名义上的主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不管吧。 这些时日,羡玉身上的伤除了额头上的比较重之外还未痊愈之外,身上鞭子打的伤痕之前看得那般触目惊心,现在却也好了差不多了。 他们请的大夫用的药都是一般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劣质的,好的这般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身体体质特殊的缘故。 粗糙的瓷碗中,黑漆漆的药汁,一看便就知道……很苦,这些天,下人们送来的药都是这般,只是今日比较特殊,由郑嬷嬷亲自送来。 也不难怪她如此,喝了这么久的药,没想想到这苏二身体非但没有坏,反而快要痊愈了。 接过那碗那比往常还要浓上几倍的药汁,羡玉看着郑嬷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苏家后宅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安羡玉在昭国国破那一日便就死了,既然上天让她以苏玉徽的身体继续活下去,她定当不会辜负。 玉徽,清露泫珠莹,金波流玉徽,倒是个好名字啊! 第6章 被舍弃的 苏家后宅,两分天下。 宣和郡主,沈怜,虽然名义上是一妻一妾,宣和郡主理应比沈怜身份尊贵,但是苏家后宅,二人却是平起平坐的。 原因无他,沈怜从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女,跟了苏显之后一路扶摇之上,成为显赫的如夫人,可见苏显对其的宠爱。 这些年来,苏显对沈怜的宠爱有增无减,给了她仅次于主母的如夫人的位置,长子长女皆是出自沈怜膝下的。 沈怜为苏显生的长子苏瑾梧,昭国亡国,也因他而起。 昔年攻打昭国王城,便是他为统帅,本想着一战成名,却没想到死在了师兄徐毅的箭下。 昭国与苏显有杀子之仇,是以在三年后,苏显再用计让大倾皇帝派兵攻打昭国。 此时昭国大军来势汹汹,三军统帅,是大倾号称战神的夔王! 夔王赵肃,天纵英才,少年封王,战无不胜。 就连在月宫眼高于顶的师傅,也曾夸赞过他。 大倾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到昭国王城下,贪生怕死的昭王早早用徐毅的人头跟苏显做了交易。 那是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悲壮场景…… 那以徐毅为首血战归来数百名将士,被关在了城楼下,没有死在敌军的刀锋下,反而死在了友军的乱箭中。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所效忠的主君、他们的国家,就已经舍弃了他。 紧紧的捏着被子的一角,长长的指甲都深深的陷入到了肉里,才能平复心中的恨意。 这样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报!除了苏显,还有那出卖了自己国家换取荣华富贵的昭王与安敏!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姐,药凉了就不好喝了。”郑嬷嬷见苏玉徽脸上神情明灭不定,笑着提醒道。 比起春杏,她生的倒是慈眉善目的,看不出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苏玉徽敲了敲碗沿,似笑非笑的看着郑嬷嬷道:“今日不知怎的,不想喝药,要不嬷嬷替我喝了吧……” 郑嬷嬷的眼神闪了闪,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小姐开玩笑了,这药怎能代替别人喝呢。小姐乖乖的喝了,身上的伤才能好啊。” 眼神却盯着苏玉徽不放,似乎是今日无论如何,苏玉徽都要将药给喝了! 倒是个忠心的奴仆啊,可惜啊,她的主子如今在相府的日子好像并不好过呢。 苏显引以为傲的长子死在战场上,最终以灭了昭国、杀了徐毅为代价来平息他的怒火,但是除了苏瑾梧之外,沈氏为苏显生了两子两女,如今膝下还有个八岁的儿子。 苏瑾瑜如今在庄子里,又是半个废人,显然是继承家业无望,是以沈氏的幼子,也十分受苏显的宠爱。 但是宣和郡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比苏玉徽还要小将近一岁,才过及笄之年,再无所出。 且宣和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并不大受苏显的喜欢。 是以,空有正妻之名,但是却还要受沈氏这个如夫人的掣肘。 宣和郡主没有儿子,便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 大倾太子选妃,若是选上了便就是皇后,将来便可母仪天下。 苏显权倾朝野,东宫选妃必是在苏家女中选。 但是无论容貌还是才华,沈氏所出的长女苏明珠都是宣和郡主的女儿苏明缨比不上的。 这些时日,宣和郡主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连这个占着苏家嫡女名头,方才痊愈的苏家二女儿都容不下了么。 见苏玉徽端着碗久久不喝,郑嬷嬷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扬手便想叫人将药给苏玉徽灌下去,却被苏玉徽制止住! “这药,嬷嬷到底替不替我喝呢?”苏玉徽的声音甜的有些发腻,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却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看清楚她是如何的动作的! 第7章 回苏家! “怪物,这是个小怪物。” 郑嬷嬷看着笑的甜腻的少女,看着那右手拿着匕首,左手缠着一条形态怪异的蛇的时候,心中惊恐的想到。 那蛇冲着她吐着猩红的信子,她忽然想到前些时日中了蛇毒,浑身发黑七巧流血而死的春杏……那时,整个柴房里只有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苏玉徽而已,纵然有些怀疑春杏的死因,但是谁也没会想到与这个看似无辜的少女有关! 想到春杏那可怖的死状,她忍不住尖叫出声想叫人进来,门外,都是她的人…… 但是在她张嘴叫人的时候,却见她手速极快的丢了一枚乌黑的药丸在她的嘴里。 她顾不得叫人,只拼命的咳嗽,想将那药丸咳出来。 苏玉徽见她这般,将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收了回来,悠悠的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噬心丸入口即化,咳不出来的。” 郑嬷嬷又惊又怕,噬心丸是什么东西!她不想像春杏那样死的不明不白,而且死状还那么的惨啊!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苏玉徽点了点缠在左臂上小家伙的头,小银环立即从方才凶神恶煞的威胁人做出一副乖巧的状态缠在苏玉徽的手臂上卖萌,郑嬷嬷看的更加惊恐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哦,噬心丸是用五毒的毒液,和着每日送来药里面断肠草的药渣练成的。冬日五毒少,这伤药里面断肠草你家主子害怕下多了别人容易察觉,分量也不多,只要你听话,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的命的……” 她越说郑嬷嬷越害怕,她们在药里面做了手脚她早就知道,但是却一直没说,这些时日反倒是利用着药里面的残渣在这么多眼线监视之下练毒!这究竟是多深的心机啊! 但是到底这么大年纪也见过风浪的,苏玉徽没有放蛇咬她,也就是说不会像是杀了春杏一样,要她的性命的! 想到此处,她心神稍微定了定问道:“小……小姐到底要老奴做什么?” “我要回苏家!” 只有回了苏家,才能有接近苏显的机会!只有回了苏家,才能拿回本该属于苏玉徽兄妹二人的一切!只有回了苏家,才能利用苏家二小姐的身份想办法报仇! 她颤声道:“小姐,不是老奴不愿意,只是老奴人微言轻,实在没办法啊!” 就算她与秦嬷嬷一样都是郡主的心腹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来通天的本事,让这位被赶出苏家的二小姐重新回到苏家。 苏玉徽笑了笑:“无需你做什么,只要你帮我传个话,相信郡主那边,十分乐意接我回家的!” 怎么可能!郡主那边怕这苏二争夺太子妃的位置,已经让她暗中除去苏二,怎么愿意接她回去! 苏玉徽低声在郑嬷嬷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完之后,郑嬷嬷又惊又惧的看向她,片刻后迟疑道:“只要我做了,小姐便把解药给我。” “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保你不死!”苏玉徽微微一笑道。 如今她身边没可用之人,回到苏家之后,还有用得着郑嬷嬷的地方!用毒药掌控人虽然不是最好的方法,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第8章 名义上嫡出的小姐 “什么,让我跟相爷说从庄子里接回苏二?”宣和郡主正在为皇后宫宴上夸赞了苏明珠,还赏了她一对玉镯,看都没看苏明缨一眼而生着闷气呢,没成想,她的心腹秦嬷嬷忽然说了这么个馊主意。 但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奶娘,这些年来在苏家一直是她帮着她让她能与沈氏那个贱人抗衡,而没当场发火,只是不耐道:“前些时日嬷嬷还让我提防着她,怎么如今嬷嬷又让我想办法接她回来?” “因为现在局势不同了。”秦嬷嬷解释道,“皇后那边既然赐了大小姐玉镯,几乎已经是内定了大小姐为太子妃。这般一来,沈氏在府里风头我们几乎没办法压下去,我们只能借助外力!” “你是说,苏二那个傻子?” 她对于苏玉徽的记忆,是在泥地里打滚被人打了只知道傻笑的傻子,连府上最低等的奴仆都能够欺负她。 若不是苏瑾瑜护着,在这苏家后宅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苏二到底是苏家的嫡女,当年被送到庄子里,也是因为她是个痴儿相爷怕丢了相府的颜面,。如今好了,相爷又是个注重面子的,哪有一直让她在府外的道理?” 话虽这般说,但是谢婉的女儿接到她身边,她看得膈应,她何必去废这个心力! “郡主可有想过,为何沈氏要费尽心思除去苏玉徽那对兄妹!” 那还不是因为沈氏曾是谢婉的侍女,那一对兄妹的存在提醒着她卑微的出身。若是将苏玉徽接回来,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可打沈氏的脸! “但是……将她接回来,会不会养虎为患,跟明缨争宠?”宣和郡主有些迟疑。 “郑嬷嬷说她是个胆小听话的,绝对能为郡主所用!”秦嬷嬷办事素来周全,宣和郡主所思虑的,她早就考虑到了。 秦嬷嬷见她神色有些松动,便再添一把油道:“将苏玉徽接回府上,不仅能打压沈氏气焰,还能搏个贤良的名声!” 苏玉徽教郑嬷嬷所说的那番话,由秦嬷嬷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宣和郡主。 三天后,苏家送来了消息,说是让二小姐收拾收拾好行李,不日派人接苏玉徽回家。 在她的预料之中。 人生于世,无非一个“利”字而已,只要宣和郡主是个聪明人或者她身边有聪明人,便明白,将苏玉徽接回苏家,有百里而无一害! 也幸亏苏瑾瑜这些时日外出了,不然依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苏玉徽回到那吃人的地方去的,他是个好哥哥。 腊月十四,天晴,苏家派人来接在庄子里“修养”多年的二小姐回去。 苏玉徽在这庄子里住了将近十来年,但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只一个包裹罢了。 这里不属于她也不属于苏玉徽,苏家才是她的。真正的苏玉徽死了,便由她替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马车有些破旧,来接她的是府上的只一个小管事,这回去的排场,绝对算不上风光,甚至也太轻怠了。 毕竟,也是苏家名义上嫡出的小姐! 郑嬷嬷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小祖宗的脸色,却见她唇边只勾了一抹浅笑,什么也没说,垂眸上由她扶着上了马车,轻声的道谢。 白皙的肤色,覆额的流海遮住了额头上的伤疤,一双桃花眼清澈见底,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但是郑嬷嬷想到的是藏在她袖子里那条会撒娇的蛇,还有喂给她的毒,不寒而栗! 苏二的回归,又会给原本就不平静的苏家后宅,带来怎样的风浪! 第9章 这里,才是属于她的! “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 这便就是大倾的汴梁城,瑰丽,繁华,引无数人向往,趋之若鹜的地方。 马车在街道上缓步行驶,穿过五里长街,过通天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安静。 沉稳低调的奢华,不动声色的高贵,汴梁的白衣巷,短短三里住满了大倾的显贵。 其中,当以苏家为显贵之最,从门口那对比旁的府邸大的石狮子与那匾额上皇上亲笔提的“苏府”便可看出。 从一介布衣,寒门子弟,到如今的位极人臣,可见苏显的手段。 “小姐,我们到家了。”郑嬷嬷纵然心中畏惧,但是不得不上前扶着苏玉徽下车道。 “是啊。”苏玉徽低笑道。 这里,才是苏玉徽的家。 到了苏家,郑嬷嬷便领着她去向住在庆宁院的宣和郡主请安。 正房大院,皆是雕梁画柱,两边穿山游廊,廊下养着各色花草,台矶之上丫鬟侍女们垂首而立,一个个神色肃穆,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敢说笑。 那为首的绿衣丫鬟见了郑嬷嬷带个年轻的姑娘回来求见,打量了她几眼,便知她就是传言中的苏二了,道:“嬷嬷回的可不巧,郡主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宣和郡主气性大,发火的时候就连身边秦嬷嬷都要避让的。郑嬷嬷眉头皱了皱,却也不敢耽误这位小祖宗的事,便道:“是二小姐回来了,还麻烦姑娘通报一声。” 郑嬷嬷与秦嬷嬷同是从公主府出来的老人,那绿衣丫鬟也是个知事的,略一想便就进去了。 她方才掀起帘子,却听见里面一声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声音,苏玉徽见廊下的丫鬟们都缩了缩脖子,相互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有女声带着怒气呵斥道:“宴席上让你和太子对弈竟然输的那般惨,反倒是让苏明珠那个贱人白长了脸!养你有什么用。” 话音落下,隐约听见了少女啜泣的声音和委屈的辩解道:“娘,我……我的棋艺本来就不如大姐的。” 显然,里面是宣和郡主,在训斥她的独女,苏明缨! 苏玉徽在站在外面听着好戏。 苏明缨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宣和郡主气道:“那梅花局棋谱我花了重金给你买的,你照着上面记都记不住,这般愚笨……” 怒骂声渐渐的小了,应该是丫鬟提醒有外人来了。 片刻过后,那方才进去通传的绿衣丫鬟道:“郡主请二小姐进去呢。” 苏玉徽道了一声谢,进门的时候,正好与方才被宣和郡主训斥过的苏明缨擦肩而过。 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形单薄,面容清秀,方才应当是哭过,眼圈红红的。 见了生人,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又飞速的低下头,跟着贴身丫鬟快步的离开了…… 苏玉徽不过脚步微顿,在郑嬷嬷提醒下,继续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便觉暖香迎面扑来,里面地龙烧的正旺,一眼便看见坐在美人榻上的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远远看去,威严有余,但是气度不足;脸色略显惨白,身体应不是太好。 从那拢聚的眉间可以看出,此人并非是气度宽厚之人。 在郑嬷嬷的提醒下,羡玉向其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玉徽给郡主请安。” 这,便就是苏显的夫人,宣和郡主。 在谢婉去世后不久,他为了拉拢舒宁长公主,便娶了她的独女。 但是,苏显独宠妾室,宣和郡主又是个气度狭隘不是能容人的人,这些年与苏显关系并不好。 在苏家,唯恐与沈氏平起平坐降低了身份,便叫人唤她为郡主,而并非是夫人! 这也更加说明了此人自负清高,在苏家的地位是靠着长公主,硬撑出来的。 第10章 无害的小白兔 对于苏二这个傻子,宣和郡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是以人进来了,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神情倨傲。 倒是她身边的秦嬷嬷,细细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听闻她的生母谢婉曾是汴梁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苏玉徽的模样,自是差不了的。 厚重的齐额流海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但是露在外面的那双桃花眼清澈灵动,那一种灵气连那以美貌闻名的大小姐都比不上的。 秦嬷嬷是跟着长公主在宫中出来的,她的目光毒辣,似是能看穿人心一般。 在她的打量下,羡玉局促不安的看向郑嬷嬷——将一个懦弱的少女,在进入陌生的环境,无措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跪了许久,也不见宣和郡主让她起身,她似是快哭了,眼圈微红,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秦嬷嬷终于收回了那道锐利的目光,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小声的在宣和郡主耳边说了什么。 便见宣和郡主终于懒洋洋的抬了眼皮子看了苏玉徽一眼,道:“起来吧。” 秦嬷嬷上前,亲自将苏玉徽搀扶起来,笑吟吟道:“小姐一路辛苦了,这就是郡主,以后便就是你的母亲。” 羡玉腼腆羞涩的笑了笑,低垂着眉眼一声“母亲”也没叫出口。 她的母妃早死了,不愿为了讨好一个陌生人,叫别人母亲,只呐呐额叫了一声:“郡主。” 宣和郡主眼睛眯了眯,没有不悦,只对郑嬷嬷道:“就别为她了。” 她如今最想要的是想苏明缨得到太子的青睐,明年太子选妃,她能入选东宫。 是以,对苏玉徽这枚棋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再者,她看不起苏玉徽的出身,并不想再多这么一个“女儿”。 她神态懒散散的,思索着要不要借用长公主的力量,重新扳回一局! 但,秦嬷嬷是个聪明人。 画眉也就是方才引着她们进来的侍女倒了杯茶,秦嬷嬷很“热络”的在问了苏玉徽身边问了很多话。 苏玉徽不安的绞着手指,有些问题红着脸时不时的求救看向郑嬷嬷,在郑嬷嬷的提示下才能磕磕绊绊的回答出来,将一个无知少女的笨拙和拘谨演绎得不着痕迹。 她是看出来了,宣和郡主性情急躁,不是能成大事之人,但是这秦嬷嬷,却是个有城府的。 是以应答,十分小心。 秦嬷嬷眼底最后一丝戒备消除尽了,眼前的这个孩子如郑嬷嬷所说那般,胆小懦弱,是个好拿捏的棋子,能为郡主所用。 这一番折腾到了傍晚,宣和郡主有些不耐,让苏玉徽退下。 这番说话功夫,画眉进来,道:“郡主,相爷下朝后就直接去了莲院……” 宣和郡主原本平静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叫住了苏玉徽道:“你不必回去了,待会儿便跟我一同去花厅用晚膳。” 苏玉徽放在膝上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对宣和郡主的心思了然,面上却乖巧的应道:“是,郡主。” 苏家的晚膳,摆在花厅中。 但是宣和郡主性情冷傲,这些年与苏显不和,十次便有九次是不会出现的,苏明缨畏惧母亲的威严,一般都是在宣宁居中用的晚膳。 所以,当宣和郡主出现在大厅中的时候,下人们都微微愣住了,还是秦嬷嬷冷着脸训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给郡主和二小姐添双碗筷……” “二小姐”三个字,咬得十分重。 原本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将剔了刺的鱼肉夹到家主碗中的妇人以示亲昵,闻言脸色瞬间凝住。 第11章 风云暗涌 花厅中,苏玉徽第一个看见的便就是坐在主位上的苏显。 下朝回来,他穿着青色的常服,神情寡淡,有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那一瞬间,血液都在沸腾,灵魂似乎都在战栗颤抖着。 苏玉徽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就将目光移开了,她怕泄露眼中的杀意。 但是在宣和郡主看来,苏玉徽神色怯懦,害怕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一股小家子气。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是脸上堆着得体的笑意,将缩在她背后的苏玉徽推到前面道:“玉徽,来见过你父亲。” 苏显看到苏玉徽,将手中的玉箸放了下来,眼中浮动几分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道:“是玉徽回来了么。” 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却见眼前的少女身形单薄,穿着半旧的青缎袄子,白绫细折裙,穿着虽不出众,但是生得清秀,虽然厚重的流海遮住了小半的面容,但是流海下那一双眼格外虽然抬头看着他时怯生生的,却是分外的灵动。 十分体面,倒不像是之前那般像个木头人一样,果然如大夫所说,已经大好了。 苏显还算是满意,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道:“都这般大了。” 苏玉徽低头掩去了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当年苏瑾瑜决绝的带苏玉徽离去的时候,苏玉徽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这些年,这个父亲竟然没有看过一次自己的一双儿女! 温顺的上前见礼道:“玉徽给父亲请安。” 沈怜显然没有苏显这般好的定力,在看见苏玉徽那出色的容貌的时候,脸上一贯带着的温婉的笑意渐渐凝固,像是被击碎的面具,裂纹蔓延…… 近乎呢喃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庄子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一点都没有得知,她不过是失了春杏一个眼线,其他安插在庄子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宣和郡主满意的看着沈怜破碎的面容,明争暗斗这么些年,第一次看见沈怜这般失态,心中当是无比畅快。 当下以示亲昵的拍着苏玉徽的手,冷笑对沈怜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里难道不是二小姐的家吗?。” 沈怜自知失态,嘴角动了动,勉强的牵扯出几分笑容来,道:“妾身……妾身并非是这个意思。” 盈盈美目,看向苏显解释道:“相爷,妾身只是见到二小姐一时过于欣喜,难免有些失态罢了。” 苏显没注意到两个女人中的风云暗涌,淡淡道:“郡主先前跟我提过,却不知今日就回来了。” 宣和郡主见苏显丝毫没计较沈怜的失态,反而计较她贸然带苏玉徽来见她。心中恨的快滴血了,在秦嬷嬷的提醒下按捺住了脾气道:“过些时日我怕雪后进城的路不好走,是以便擅自做主提前将二小姐接回来,是我疏忽了。” 见她这般解释,苏显脸色稍霁,道:“玉徽既然回来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当将她安顿好才是。” 宣和郡主沉着脸应了下来,眼中是满满的不甘! 苏玉徽乖巧的站在宣和郡主的身后,将她和沈怜之间的暗斗尽收眼底,心中已有了数。 苏显,虽然娶了宣和郡主为正妻,但是,不是一般宠爱沈怜啊!哪怕这个女人已是两子两女的母亲,容颜不复年轻。 第12章 挑衅沈如 沈怜穿着莲青斗纹对襟罗衫,戴着金丝八宝攒珠簪,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风韵,一双妙目,若秋水含波,竟比二八少女更为多情。 在沈怜的身上,苏玉徽看不到媚态,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 但是显然,沈怜远远不会像她外表上看起来那般无害。 从一个出身卑微的侍女,成为专房独宠的如夫人,能够与出身皇家的郡主分庭抗礼这么些年,可见其心机和手段。 这是个强劲的对手,苏玉徽心中道。 沈怜短暂的失态后,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带苏玉徽认识了她的两女一子,苏玉徽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们。 下人添了碗筷,用完晚膳后沈怜拉着苏玉徽笑语晏晏的同她说着话,见她们二人这般亲昵,宣和郡主看着她们,眼都快盯出血来了。 但是苏显还坐在花厅中,她又不好当众拂了苏显的面子先离开! 苏玉徽心道这沈怜好手段,想借此挑拨她与宣和郡主之间的结盟么! 沈怜见她虽然神情怯懦,但是对答如流,完完全全是个正常人。心中暗奇道:这苏玉徽天生痴傻,世上当真有那般巧合的事,不过撞了脑袋便就全好了。 苏玉徽当做没看见沈怜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思,一副懵懂的样子,十分感激的拉着沈怜的手道:“郑嬷嬷曾与我说过,夫人与我母亲当年在府上虽名为主仆,但实则情同姐妹,我原是不信的。” 那一句“名为主仆”分明是在揭沈怜的老底,这些年她在苏家后宅要风得风就连宣和郡主都避其锋芒,没人敢提她出身微贱之事,但是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苏玉徽说出来,沈怜脸上的笑意终于保持不住了,倏然倏然之间落了下来。 她想将手从苏玉徽手中抽出来,谁知道,苏玉徽死死的按住她的手,让她竟然不能动分毫! 她拉着沈怜的手,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如今一见夫人便觉得十分亲近,便想到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必定如夫人这般可亲。日后玉徽在府上还得请夫人多多照拂,一如夫人当年照顾母亲那般照顾得无微不至啊……” 苏玉徽的语气说到后面的时候颇为古怪,沈怜听出了里面的嘲讽之意。 一如当年照顾谢婉那样?难不成是在说,她沈怜一日是谢婉的奴婢,便终身要做她们母女二人的奴婢吗! 沈怜此时已经顾不得在人前保持故作的大度,用力将手从苏玉徽手中抽出来怒喝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样说话!” 她并没用什么力气,却没想到苏玉徽却被掀翻在地上,红着眼眶似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道,瑟瑟发抖“夫……夫人我说错了什么。” 苏显也颇为惊愕的看向沈怜,没想到一贯贤良的如夫人竟然会这般为难才回家的苏玉徽,不悦道:“玉徽年幼,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当大度一点,怎么就动手了呢。” 宣和郡主第一次见到沈怜气的那般失态,一扫之前的郁气附和着苏显的话道:“是啊,这可是你旧主的女儿,夫人怎么这般刻薄。” 沈怜气得直发抖,倒地的苏玉徽被郑嬷嬷扶起来,对她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忽然明白了,苏玉徽是故意的!故意用话来激怒她,故意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博取所有人的同情! 都被她一幅无辜的样子给欺骗了! 她捏着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进了肉里面,这苏玉徽可比她生母谢婉难对付多了。 不过……来日方长!不过就是个没有根基的死丫头,她弄死她易如反掌! 第13章 通人性的小银环 宣和郡主安排苏玉徽住在霁月居,那里曾是她生母谢婉住过的地方。 在偌大的后宅,霁月居安落在偏僻的一隅。 院子里枯枝残叶,没有生机;斑驳的门窗,虽然之前宣和郡主让人修缮过,但是依旧看的出其破败之态。 可见谢婉虽然名义上为苏家的主母,但是在苏家的生活过得其实并不尽如人意。 房间内摆设都是老家具,花梨木的柜子、桌子以及摆在书案前的一方古琴,绘着水墨兰花的屏风后隔着是一张雕花大床,上面铺着青色的锦缎被子。 这一夜,苏玉徽睡的很安稳。 初回苏家,宣和郡主虽然不会对她十分信任,但至少不会猜忌她;而经过今晚,沈怜必定对起了疑心处处戒备,这也是苏玉徽的目的。 沈怜心机深沉做事滴水不漏,故意激怒于她,才有机会让她抓住她的把柄扳倒她。 这个女人夺走了原本该属于苏玉徽生母谢婉的一切,她的夫君,她掌管后宅的权势,她的嫡子嫡女尊贵的身份。 谢婉虽死,但是沈怜欠下的必定要还给苏家兄妹二人! 她并不害怕沈怜先发制人对她下手,她师承月宫宫主,纵然一身武艺都废了,但是这制毒、识毒的本事可没废。 身为月宫的嫡系弟子,她传言中几近有天人本事实则在月宫中十分无聊的师傅,十分喜爱折腾他们这些弟子,美其名曰要将他们培养成所谓的文武全才不辜负月宫的美名。 所以那些大倾贵族们这些琴棋书画、穿衣礼仪的本事,除了厌恶的丹青之术外其它的她都会。 但是,苏家后宅所有人,只当她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少女,并不知,在这偏僻的霁月居中潜伏的是随时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蛇! 想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看向乘她不注意又爬到了她枕头边上的银环蛇,眉头抽了抽,无奈道:“看样子你是赖上我了。” 小银环摇了摇尾巴,没有动,装睡。 苏玉徽点了点它头上那金色的小圈圈道:“既然跟了我,总该有个名字吧,就叫……小金吧。” 小银环没有意见,见苏玉徽留下它了,便不再装睡,绕着她的手腕撒娇。 苏玉徽与小金相处久了,也不再惧怕它了,一面跟它玩闹着一面道:“你这般通人性可是原本有人驯养的?” 苏玉徽喃喃道:“也不知这汴梁城中,谁竟会养银环蛇呢?” 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苏玉徽被郑嬷嬷叫醒用早膳。 汴梁城的冬日很冷,苏玉徽畏寒,一般在月宫的时候到了冬日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离开被窝的,可是这里并非是月宫,而是苏家。 苏玉徽提前了一刻钟起床,到了花厅的时候,宣和郡主母女没有来,她性格孤傲,昨日若非是为了看沈怜的笑话,不可能同她们一起用膳的。 可是初回苏家的苏玉徽尚且不能如此任性。 下人们已经摆好早膳,苏玉徽同沈怜请安后才落座。 沈怜昨日吃了苏玉徽的亏,今日用早膳,竟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有为难苏玉徽,只问苏明珠道:“过几日是你父亲的寿辰,你寿礼可准备好了?” 苏明珠嫣然一笑,她比苏玉徽大上一岁,颇俱其母风采:“女儿亲手为父亲绣了一幅松柏十二扇屏风,父亲肯定喜欢的。” 她不仅容貌生的好,据说也是汴梁城中闻名的才女,才艺双全。 苏玉徽默默用着早膳打量着苏明珠的同时,却听见一旁苏明玟突兀的问道:“姐姐亲手为父亲绣了一扇八仙祝寿图屏风,你给父亲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啊。” 第14章 旧主 苏明玟是苏家的四小姐,沈怜的第二个女儿,才十二岁,长相没有苏明珠那般出色,但也算得上是冰雪可爱。 她跟苏玉徽说话的时候丝毫不客气,跟沈怜相似的一双杏眼隐藏着莫名敌意看着她。 苏玉徽诧异于她的挑衅,但是还是慢吞吞道:“我不知父亲生辰,还未曾准备。” 苏明玟讥讽道:“我看父亲寿宴你就别参加了,你这个养在外面的野种能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拿出来别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她愤愤的看着苏玉徽,眼中是满满的敌意。 她年纪虽然小,但是嫉妒心非常强,不喜欢长相比她好的,所以苏玉徽一回苏家,她就抱有敌意。 苏玉徽听了她的话眼皮子跳了跳,她一个正经的苏家嫡女,在苏明玟口中却变成了野种? 此情此景,却又无比熟悉。 昔年因为不祥的预言,她从出生便被昭王送到了宫外。待她成年后几次回王宫,宫中便有不堪传言,说是因为她出身不祥所以被昭王送到宫外。 她不知,母妃红颜早逝,是否因与这些流言有关…… 没想到不等苏玉徽发作,一旁的沈怜开口,不轻不重的说了苏明玟一句,同苏玉徽道:“你四妹妹年幼,说话不知轻重,玉徽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苏玉徽冷笑了一声,她可不信苏明玟口中会无缘无故的说什么“野种”两个字,这看似端庄贤淑的如夫人,也不知在背后编排了什么呢。 沈怜直接忽略了苏玉徽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依旧温和道:“五日后是你父亲寿宴,你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若是短了什么首饰,便让底下的人去库房支钱去买。待那日也好让汴梁城中的贵人们认识苏家嫡二小姐。” 是个什么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恨意,苏玉徽,你千方百计的想要回到苏家羞辱我,我便要你身败名裂,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回到锦绣阁,苏明玟不高兴道:“娘,你不是不喜欢那个野种吗,怎么还要给她买首饰!” 沈怜不喜的看着苏明玟,这样说话若是传出去,授人以柄。 一旁肖似其母的苏明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剔透的嗓音道:“如今这后宅一应用度都是母亲在管,若是短了她什么,岂不是会落旁人口舌。” 除却容貌,她的性格也像沈氏,是以两个女儿中她更为偏宠的是长女,毕竟如今苏瑾瑜年纪尚小,所倚仗的便是长女苏明珠。 只要她成为太子妃,后宅中宣和郡主就没办法拿她的出身来做文章了! 苏明玟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怜打断道:“你先回去吧,母亲同你姐姐还有话说。” 见沈怜轻拢眉心,她知道是母亲不高兴了,当即只好乖乖的出去了。 等苏明玟一走,内室中只剩下苏明珠与秋意。 “那苏玉徽比其母难对付多了。”沈怜冷笑一声道:“可笑那宣和这些年一点都没学聪明,还以为那苏玉徽是个好控制的小白兔呢,殊不知是一条要人性命的毒蛇。” 苏明珠聪慧,明白了沈怜的意思:“所以此次寿宴,母亲是要除去苏玉徽?” 纤长的十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杯沿道:“不过母亲手段要干净点,寿宴那天太子可是要来的。” 沈怜冷淡淡的笑了,看了秋意一眼:“放心,母亲自有分寸。秋意,事情定要办的漂亮,可不要顾念着旧主之情啊……” 秋意连声道:“奴婢的主子只有夫人一个,并无旧主!” 第15章 睚眦必报 回到霁月居的时候,宣和郡主送来了两个差使的贴身丫鬟,年长沉稳一点的叫碧烟,年少活泼一点的叫做紫云。 既然苏显都已经发话让宣和郡主照拂苏玉徽,一些表面上的功夫总该要过的去。 苏玉徽见了她们二人便点头让她们留下了,也没在意她们是否为宣和郡主的眼线,如今宣和郡主巴不得她好好的在苏家跟沈怜斗呢。 简单的问过话后便让她们下去了,只留了郑嬷嬷问话。 “让你打探的东西可都打探到了?”没了外人在,苏玉徽问郑嬷嬷道。 “回小姐的话,都在外面打听清楚了。”郑嬷嬷道,“那昭国献城投降后,昭王被封为东昏侯,在汴梁城中赐了府邸。奴婢还听说,昭国的公主还被赐给了太子,封为良娣了呢。” 这些事情在坊间都传的沸沸扬扬的,郑嬷嬷只要稍微一打探,便能打听清楚了。只是她不知这二小姐,怎的就关心起那昭国的事情来了。 苏玉徽神情淡淡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袖中小金的尾巴,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他们如今倒是好。” 郑嬷嬷不解她话语中怒意,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她袖子中探头的银环蛇道:“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苏玉徽敛了敛脸上怒意,问道:“当年我谢家留在后宅的可还有什么旧人?” 如今她在苏家势单力薄,虽然以毒药控制住了郑嬷嬷,但并非是长久之计。 “当年跟夫人陪嫁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位秋意。”郑嬷嬷道。 苏玉徽挑眉问:“秋意?” 郑嬷嬷知道苏玉徽想要用人,是以摆了摆手道:“那秋意虽是夫人身边的最为信任的旧人,但如今却是沈氏心腹。” 如今郑嬷嬷也看出来了,苏玉徽回苏家真正要对付的是沈怜,是以她也乐得推波助澜。 果然,话音落下,苏玉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她倒好,沈氏攀了这个高枝。” 郑嬷嬷继续火上添油:“奴婢还听说当年夫人之所以难产,与这大丫鬟秋意脱不了干系呢。” 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了郑嬷嬷一眼,她连忙将余下的话收了回去,不再敢多言了。 待郑嬷嬷欲退下的时候,却被苏玉徽叫住了。 “对了,这苏四平日里最喜欢什么?”苏玉徽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道。 郑嬷嬷不假思索道:“四小姐好热闹,喜欢在院子里养些鸟儿。” “这样啊。”苏玉徽摸着盘成一团在袖子中睡觉的小银环的尾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晚间的时候,郑嬷嬷叫住了从外面回来的紫云:“你这丫头不在小姐身边伺候又跑出去偷懒了。” 因着紫云的母亲与郑嬷嬷有几分交情,是以她倒不怕郑嬷嬷,只道:“好嬷嬷我再不敢了,这不是四小姐的院子出了新鲜事么,我去看热闹去了。” 郑嬷嬷皱眉问道:“四小姐的院子里?” “是啊,这大冬日的不知从哪里爬了毒蛇,将那四小姐院子一院子里的鸟儿都咬死了,现在四小姐吓得在夫人院子不敢出门呢。” 郑嬷嬷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早上的时候,这苏四似乎是骂了句二小姐一句“野种”,然后,二小姐问她四小姐最喜欢什么…… 长廊一阵寒风吹来,郑嬷嬷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第16章 笼中鸟 因着苏四院子里的鸟儿竟然被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毒蛇给咬死了,这几日苏家后宅人人自危,买了硫磺将后宅哪怕是角落处都洒到,整个后宅都是雄黄酒的味道熏人的很。 而造成这乱象的罪魁祸首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茶盏,粗糙的瓷杯,去年的陈茶,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父亲生辰礼物可备好了。” 明日是苏显的生辰,毕竟苏玉徽顶着苏家小姐的身份,行事都得按照大倾的规矩来。 回话的是碧烟,她年岁虽然比紫云只稍长一点,但是行事却是沉稳的,沉稳到一板一眼不太讨喜,所以宣和郡主才将她打发到霁月居来了。 对于碧烟这种性子苏玉徽倒是喜欢的,她喜欢用不多话的人。 碧烟一丝不苟的回话道:“是天宝号的万寿玉犀炉,按照小姐吩咐,这寿礼要备的上得了台面又不能太扎眼。” 苏玉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是奴婢分内之事。”碧烟依旧一板一眼认真道,见她这般,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 转而问向一旁的郑嬷嬷:“此次寿宴宴请的是哪些人。” 沈怜让她参加寿宴,说什么带她认识一下汴梁城中的贵人,她可不相信沈怜会有这么好心,不得不防。 郑嬷嬷见问起她,连忙道:“相爷四十五大寿,朝中凡是有身份的大臣和内眷都会来的。” 苏玉徽眉头挑了挑,倒是忘记了,这苏显如今是大倾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权臣呢。 “东昏侯会来吗?”苏玉徽问道。 郑嬷嬷赔笑道:“东昏侯身份特殊,寻常不能轻易走动的。” 苏玉徽嗤笑了一声,昭王费尽心思求来的荣华富贵,却不过是大倾的笼中鸟罢了。 “那太子呢?”苏玉徽好奇的问道。 郑嬷嬷便答:“太子自是会来的。” 太子妃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明日太子来苏家,倒是又有一出好戏看了。 郑嬷嬷看着苏玉徽略带沉吟的神色,权衡片刻后,开口提醒道:“除了太子之外,奴婢听说夔王殿下明日也会来,小姐明日行事可要小心些。” 人都是想往上爬的,这苏玉徽年纪虽然小,但是看其心机和手段是宣和郡主远远都比不上的。 更何况,宣和郡主身边已经有了个秦嬷嬷,她就算是再回到宣宁居也不得重用了,不若干脆心一横,直接为苏玉徽所用。日后在这苏家,定能有一番作为! 苏玉徽闻言颇有些意外:“夔王赵肃?” 见苏玉徽竟然敢直呼夔王名讳,郑嬷嬷吓得整个脸色都变了:“小姐慎言啊,若是被外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早在月宫的时候苏玉徽听说过这赵肃在大倾凶名在外,却没想到自己不过略提了他的名字他人脸色就难看成这样。 苏玉徽好笑道:“不是听说他与苏……父亲向来不和,怎么会来给父亲祝寿?” 郑嬷嬷道:“这个奴婢就不大清楚了,这夔王的性子古怪,据说他最不爱与人来往,王府里养了一院子的凶兽猛禽为伴,也不知他怎的会接了帖子会来。明日小姐可要小心些,万不能得罪了他。” 这些时日下来她倒是摸清楚了这位小祖宗的脾气,看似温顺无害,实则眦睚必报,只要谁敢得罪了她,都敢与他较量一番的。 苏玉徽嗤笑了一声,也没将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夔王赵肃,当日率兵攻破昭国王城的人就是他。 昭国气数本就将近,对于赵肃她倒是没多大私怨,她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再在大倾招惹上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 许久许久之后,苏玉徽悔不当初! 第17章 天伦之乐 今日苏显寿宴,苏玉徽穿着白色海棠纹上裳,并一件浅绿绣花长裙,颜色素雅。 见她这般,紫云小声道:“小姐,今日相爷寿辰你穿成这样会不会太素了。” 毕竟今日来的人都是汴梁城中显贵,沈怜想安排太子与苏明珠见面,但又怕落人口实,是以在她的安排下各家适龄的小姐公子都来了,换句话这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苏玉徽只有看戏的心思,倒也没别的想法,漫不经心道:“今日主角是苏明珠,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又在外面罩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她怕冷,苏玉徽最厚的御寒之物,便是这件软毛织锦披风了。 打开帘子便觉一股寒风铺面而来,苏玉徽将头都埋在了围着一圈的狐狸毛里面,只露出了一双盈盈桃花眼,眼角微挑, 苏显的拟岘阁苏玉徽是第一次来,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是相府主人住的地方,却布置十分的简单,与这繁华的相府格格不入。 白墙黑瓦的院子,只种了常青的松柏并几轩幽竹,前面是花厅,后面的书房和就寝的地方是连接在一齐,家中之女都不许接近的。 进了花厅,并无什么雕栏玉柱,只简单的摆设了红木桌椅,苏玉徽来的时候,却见花厅中人大多来齐了。 苏显坐在花厅主座上,穿着紫色云纹的华服,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是面容依旧清俊。 苏玉徽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虽是宣和郡主,但是沈怜坐在下首,距离却是亲近些的。 苏显今日心情显然不错,平日里肃冷的脸色此时也多了暖意,正在与苏明珠说着话,苏明珠聪慧伶俐,对答如流,苏显十分满意。 而一旁的苏明玟、苏瑾辰因着年纪小,时不时说些俏皮话逗笑苏显,却见好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反观一旁的苏明缨,论伶俐她不如苏明珠,又比苏明玟兄妹二人年纪大不好撒娇,局促的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在宣和郡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简直恨不得缩成一团。 苏玉徽进来的时候,正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苏明缨不由得松了口气,一脸感激的看向了苏玉徽,可怜兮兮的。 “请父亲安。”苏玉徽敛目垂首,站在距离五步的地方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苏显虽然偏心着沈怜的子女,但是对于这个初回苏家的女儿没过多苛刻,见她容貌清丽,规矩一分都不错,让她起来后颇为赞许的对宣和郡主道:“你这规矩教的不错。” 被冷落许久的宣和郡主见苏显这般说,受宠若惊,只是面上不显,带着浅浅笑意道:“是妾身应当做的。” 虽然她从未找过教习的嬷嬷教过苏玉徽规矩。 苏玉徽这般一打扮比汴梁城中贵女们看起来都要体面,苏显心中自是欢喜的,便低声问了苏玉徽这些时日在家中的可习惯可短缺了什么,苏玉徽回答的十分乖巧。 一旁的苏明玟见苏显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玉徽身上,当下有些不高兴了:“今日父亲生辰,不知你备了什么礼。” 后宅中没人教导苏玉徽,她就不信她能够拿得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生辰礼! 第18章 寿礼 “二妹妹心思玲珑,备的礼自是不俗的。”却听见一声十分低柔的声音道,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 对于使坏在明面故意为难她的苏明玟苏玉徽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这传言中才貌双全十分肖似的苏明珠,苏玉徽自然不会轻敌! “我的心思哪里能比的上姐姐,只在外面寻了一鼎万寿玉犀炉聊表孝心,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父亲的眼。”苏玉徽脸上亦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笑却见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之意。 苏明珠看的苏玉徽那一副精致的容貌,有着汴梁城中贵女们没有的灵气,面上虽然笑意未变,但是暗中却绞紧了手帕。 她自负美貌,但是这苏玉徽容貌竟然在她之上! 她眉心轻拢,比起苏明缨,现在她更不喜欢苏玉徽!也幸好母亲有先见之明,在她尚且未成气候之前除去她! 苏玉徽送的寿礼,虽不怎么打眼,但是却也能上的了台面,不算失了礼数,她一个才回苏家的痴儿,怎的这般懂礼了,莫非背后有什么高人在指点? 沈怜闪过了几番念头,面上笑意不减道:“玉徽可不敢这般说,你父亲那般疼惜你,怎会嫌弃。” 一面笑着对苏显道:“到底是玉徽有孝心寻了这样的宝物,不似明珠愚笨,只花了半年的时间给相爷绣了一幅松柏常青十二扇屏风给相爷,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沈怜此番话一出,苏显看着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这外面寻的宝物和亲手绣的心意上自是比拟不了。 目光从苏玉徽身上移开颇为欣慰的看向苏明珠道:“明珠是个有孝心的。” 见苏显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苏明珠身上,沈怜才松了口气,看了苏玉徽一眼,眼色沉了沉。 今日寿宴是沈怜操办的,说了会儿话便前去张罗了,待沈怜与苏显离开之后苏玉徽注意到宣和郡主的脸色沉到可以拧出水来。 宣和郡主虽然名为苏家主母,可是到底不过空有虚名没有实权的。她自负身份高贵,不将寻常人放在眼中,为人处世比不上八面玲珑的沈怜,是以到了后面苏家大半的应酬苏显都会让沈怜出面。 哪怕是,此次大办寿宴宴请了大半个汴梁城中权贵。 苏玉徽当做不知宣和郡主的脾气,乖巧的跟在她后面,一旁的苏明缨倒是时不时抬头打量着她,她一抬眸,又似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慌忙的移开了眼。 她摸了摸脸,有些好奇的问苏明缨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明缨白皙清秀的小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二姐姐真好看。” 苏玉徽抿嘴笑了笑,想不到这孤傲的宣和郡主,倒是养了个小白兔一样的女儿。 对苏明缨苏玉徽印象不错,便放慢了脚步等她温和的问道:“若是四妹妹不嫌弃,便与我一同走?” 苏明缨虽是宣和郡主的女儿,但却比不上苏明珠姐妹二人受宠,家中宣和郡主也不许她们与那二人亲近,是以见到看起来脾气温和的苏玉徽十分有亲近感。 见她这般说,主动的牵起了苏玉徽的手,道:“二姐姐,你的手好凉啊。” 被那温热的小手牵着,苏玉徽微微的有些错愕,她平日里不大习惯与人这般亲近的。 但是看着那清澈见底的眸子,苏玉徽却没将手从她的手心中抽出来。 第19章 飞花令 苏显的寿宴摆在长风院中,那里素梅点点,昨日方才下过雪,雪后初晴,水色潋滟,好一幅琉璃美景。 男眷与女眷坐席隔了溪水梅林,影影绰绰,既隔了男女之防,又能看的清对方的面容,倒算的上是别出心裁了。 苏玉徽与苏明缨牵着手落座,一眼便瞧见了贵女中间被众星捧月的苏明珠。 苏明珠今日穿着一件妃色云雁细锦衣,身姿窈窕气度高华,而同样跟她被众人捧在中心的少女穿着华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二人的容貌都十分出众,若说苏明珠容颜清丽,见之忘俗的话;那她身旁的少女的容貌便是艳若桃李,高贵冷艳。 苏玉徽才回苏家不久,自是不认识这汴梁城中的贵女们的,一旁的苏明缨却是认识的:“那是刑部尚书的长女临语姝,皇后是她的姑母,与大姐姐关系很好。” 那临语姝远远的便见到了苏玉徽与苏明缨,低声问道:“那便是你们苏家的那个傻苏二?” 苏明珠视线从苏玉徽身上略过,冷冷的应了一声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提她做甚。” 她十分不喜苏玉徽,她回了苏家,让她这个苏家嫡长女的身份十分尴尬。 临语姝见苏明珠不大高兴,一双妙目在苏玉徽身上打量了几眼低语道:“我们对诗的时候,也叫上她与苏明缨,也让我们取些乐趣。” 当今皇后乃是其姑母,养就了她骄纵跋扈的性格,她与苏明珠人素来以欺负一些身份不如她们的贵女们为乐。 她这般一说,苏明珠也没拒绝。 离着开宴还有一会儿工夫,那些贵女们便在梅林中附庸风雅吟诗作对的,这些苏玉徽没多大兴致,目光略过苏明珠一众贵女,看向了沈怜那边。 沈怜长袖善舞,在汴梁城中人缘十分的好,虽只是一位如夫人,但是在相府身份同平妻差不多,膝下的女儿很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是以很多人在她身边巴结讨好。 却见她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意,打扮贵气,又有谁能够想到昔年她只不过是身份卑贱的奴仆出身呢。 这些沈怜、苏明珠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应当是属于谢婉与苏玉徽的啊!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又看向对方不断有底下官员阿谀奉承的苏显。 他能有今日,全然是践踏了谢婉的一颗真心,踩着晋候府的尸骨平步青云,这一路荣华,不知手染多少人鲜血! 她想着心事出了会儿神,身旁的苏明缨却被苏明珠哄着去梅林玩去。 苏明缨不大喜欢这个大姐姐,求救的看向苏玉徽。 一旁苏明珠见状笑道:“汴梁城中的贵女们听说二妹妹回来了都想见识见识二妹妹的风采呢,不如二妹妹也同我们一起去玩吧。” 苏玉徽挑了挑眉,当即明白苏明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她过去,是想她难堪吗? 看着不远处梅林等着看热闹的一众贵女们,苏玉徽微微的笑了笑,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梅林的那些贵女们正在以梅枝为令,梅枝落在谁的面前,当要立即出口成诗。 苏玉徽方才与她们到了梅林,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缘故,那传令的梅枝偏生落在了她的面前。 传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苏明珠十分亲近的临语姝。 临语姝长相明艳大方,顾盼之间明眸生辉,笑语晏晏的同苏玉徽道:“二小姐,既这飞花令落在你面前,便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文采吧。” 第20章 寿礼上的人头 苏玉徽哪里有什么文采。 生下来便是个痴傻的,因缘巧合之际撞了脑袋虽然不傻了,但也改变不了她是个一无所知的草包事实。 胸无点墨的苏玉徽,不说作诗了,估计连飞花令这些汴梁城中贵女们常玩的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苏明珠,是有意让苏玉徽在苏显的寿宴上出丑。 一旁的苏明缨虽然不聪明,但却也看出来了苏明珠故意针对苏玉徽,结结巴巴道:“二……二姐姐才来不知传令的规矩,我帮她接……” 苏玉徽有些意外的看向苏明缨。 苏明珠嗤笑一声,不屑的看了苏明缨一眼道:“你会对诗吗?” 苏明缨文采确然不出众,被苏明珠这般一嘲讽,涨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却见一旁的苏玉徽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扫了看热闹的苏明珠与临语姝一眼,道:“雨后卷帘看霁色,却疑苔影上花来。” 飞花令,以花成句。 苏明珠与临语姝没想到苏玉徽竟然懂得行令的规矩,接了诗句,竟然还接的这般好。 当下脸色凝了凝,有些难看,一时间看热闹的贵女们都有些沉默,传言中苏家二小姐不是个傻子吗,难不成是流言有误? 这般静默的功夫,却听梅林不远处传来击掌叫好的声音,“好,好一个‘却疑苔影花上来’,苏相的女儿果真各个文采斐然。” 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梅林深处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身紫色锦袍上以金线暗线绣着龙纹。 苏玉徽心下了然,这人想必就是大倾的太子赵泓煦了! 苏明珠显然没想到太子等人也在梅林处赏花,当下又惊又喜,面上却是一幅淡然沉稳的表情,同贵女们一同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赵泓煦道:“都起来吧,孤也是见这梅林景色好,随意走走,不必多礼。” 苏明珠抿嘴笑了笑,声音轻柔婉转,“红梅白雪琉璃世界,殿下好雅兴啊。” 赵泓煦将苏明珠引以为知己,自是对她不同,笑道:“早就听闻相府梅花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刚同苏明珠说完话,又看向众人身后的苏玉徽道:“方才对诗的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见赵泓煦被苏玉徽吸引住了目光,苏明珠脸上维持的温婉笑意差点绷不住了,早知道太子在梅林,她必定不会把苏玉徽引过来! 苏玉徽没想到赵泓煦会注意到自己,连忙收回了打量赵泓煦的眼神,做惶恐状道:“回殿下的话,臣女名苏玉徽。” 赵泓煦是个重颜色的,没想到会在苏家遇见跟苏明珠容貌不相上下的女子,便想多问几句话。 却见梅林对岸男眷那边忽然一阵慌乱还有服侍的侍女们惊叫的声音…… 赵泓煦皱了皱眉,着人去打探,不消片刻后侍卫来回禀道:“禀殿下,是夔王殿下来了。” 夔王赵肃?梅林的贵女们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脸色都变了,大倾谁人不知,此人凶名在外!这个煞神怎么来了。 那侍卫偷偷打量着听到“夔王”两个字脸色有紧绷的太子一眼,又道:“他……送了一颗人头给苏相做寿礼!” 这下,赵泓煦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苏玉徽耳朵尖,听见他低咒:“那个疯子!” 说完,带人匆匆的赶向了对岸。 夔王赵肃本是当今圣上的侄子,靖亲王的幼子,虽未袭承靖亲王的爵位但是因为立下不世功勋,被破例封为了夔王,深受恩宠。 第21章 夔王赵肃 苏玉徽看着对面一片混乱,心中暗道也不知这赵肃与苏显之间有什么私怨,竟在苏显生辰宴当天送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来给苏显做寿礼! 果然如同传言中那样,这赵肃仗着累累军功和徽宗的偏宠在这汴梁城中为所欲为。 苏玉徽招来了郑嬷嬷,着人打探清楚事情始末。 片刻后,郑嬷嬷便从奉茶的侍女口中打探清楚了。 原来那赵肃送来的人头不是别人,竟是苏相的得意门生,时任户部侍郎的刘成! “听说那刘侍郎贪赃枉法,欺男霸女,不知怎的就犯在了大理寺手中。夔王亲自带人抄了刘府,亲手刘侍郎的人头,那人头还带着血呢……”郑嬷嬷后怕道。 苏玉徽听郑嬷嬷提过一点,据说这夔王生性好杀,如今久无战事,便在大理寺坐镇。 而原先的大理寺卿都被他给查得丢了脑袋,只剩个少卿在,圣上便让他暂代大理寺卿。 他一上任,将大理寺几十年的旧案都翻出来查个清清楚楚,因那行事雷厉风行,审讯犯人手段狠辣,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鬼见愁。 此番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苏显生辰当天带人查了侍郎府,砍了他的人头送来苏府做寿礼。 还美其名曰:为苏相清理门户,以免小人污了苏相门生的清誉。 这样大的一份寿礼,一般人都不会送、而一般人也无法消受的起。 但是苏显不愧为苏显,短暂的惊愕后竟然笑着将那颗人头收下,请夔王入座,宴席照常进行,似是寿礼上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苏玉徽心中感慨了下这夔王好狠戾的手段和苏显那极深的城府。 隔着梅林苏玉徽遥遥看去,却见那原本属于苏显的主座上坐着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纵然隔得远,但是苏玉徽也能感觉到属于他身上的肃杀之意! 重重树影,她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只在心中暗道这夔王果然如传言中那般行事霸道,宴席上一个太子、一个丞相,他竟然毫不客气的占了主位。 开宴的时候,女眷这边大约是听说了夔王方才血腥的手段受了惊吓,是以没了方才的笑语欢声,只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方才的变故。 苏玉徽小声的同苏明缨说着话,苏明缨一脸后怕,苏玉徽安慰着她。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丫鬟拿着鱼汤经过,因走得快些身体一晃没拿稳,顿时整碗鱼汤不偏不倚的全部泼到了苏玉徽的身上…… 随着丫鬟一声尖叫,苏玉徽立即觉得背后一阵热乎乎的一片,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一旁跟着贵妇们说笑的沈怜因着这一声尖叫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是丫鬟闯了祸,当下沉了脸狠狠的训斥额那丫鬟一顿,并让身边的秋意去带苏玉徽下去换衣服。 白色的缎袄沾了鱼汤湿的很快,而她身边就带了一个丫鬟紫云,也不知去了哪里,只能匆匆的跟秋意离席去换衣服。 苏家后宅很大,其构造是仿造江南园林建造的,亭台楼阁,假山长廊,三步一景五步一画,那秋意在前面带路走的又快,一晃眼的功夫竟不见了。 也不知秋意将她带到了何处,连寿宴上热闹的声音都听的不大清楚,此处静悄悄的,苏玉徽听着耳侧簌簌的风和摇晃的树影,说不出的渗人。 苏玉徽面不改色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披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快步穿过房廊转角蓦然转头,却见一个小厮打扮一脸横肉男子跟在她的身后。 那男人显然没想到苏玉徽忽然转身,手中捂着迷药的巾帕举在半空愣住了。 在这样荒凉的地方身后竟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苏玉徽脸上竟然没有半分慌乱的神色,慢慢的拢了拢身上的织锦披风嗤笑一声:“竟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故意让丫鬟将她引到相府偏僻之地,又在此处埋伏陌生男子欲毁她清白。大倾女子最终名节,清白一毁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那男子对上苏玉徽镇静到诡异的眼神一时间吓得怔住了,手中捂着迷药的巾帕掉落在地上,随即想到眼前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是以方才短暂的惊惧神色转而是一脸色相垂涎的看着苏玉徽:“小美人,是在等着情哥哥跟你快活呢。” 心道左右是收了人银钱要毁她清白,清醒的自然要比昏迷的美人有滋味的多。 避开他摸向自己脸的手,苏玉徽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待手伸到袖中——宽大的袖袍中空荡荡的,那往日里总是缠着她撒娇的小银环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苏玉徽眉头一跳,心中一阵慌乱,面上无比镇静的忽然对那男人身后叫道:“父亲……” 那男人做贼心虚,还真当是苏相来了,心下惶然吓得头都不敢回跪下哀求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 半响却没听见声响,却见哪里有什么苏相,那小美人也不见了踪迹,方知是受骗了…… 苏玉徽跑的慌不择路,不过才跑了一小段路身子便瑟瑟发抖有些支撑不住,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 这身体,真不是一般的娇弱。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苏玉徽暗骂一声流年不利,跑向不远处的假山石阶…… 假山石洞中,突兀出现的黑衣男子若鬼魅一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的用软巾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他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右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但是左腕上缠着三尺长的毒蛇几乎与他衣服的颜色融为了一体。 黑衣男子只顾着擦拭剑上的血迹,觉得受了冷落的毒蛇颇为委屈的摇着尾巴对他撒娇,终于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神情肃冷的男子对着毒蛇的时候,清冷的眼神看向它的时候终于带了三分暖意,做安抚状摸着它的尾巴道:“四处撒野不知回家,就不怕别人把你抓了做蛇羹。” 尾巴卷着他修长的手指撒娇,仰着脸看着向他,圆溜溜的小眼睛。 弱小,无助,可怜。 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黑衣男子剑眉扬了扬,原本缠在它左腕上的毒蛇比他反应还快,滑了下来只听“嘶嘶”几声,很快不见了踪影。 第22章 戴着佛珠杀人 身后的人紧紧追着,苏玉徽无法摆脱,快速的躲到了假山后。 假山怪石嶙峋,有湿滑的石阶通向那假山山洞中,山洞虽然狭小但却也是能藏身之处。 苏玉徽气喘吁吁的爬上布满青苔的石阶躲在了假山的缝隙中,低头向下看了一眼,却见那追着她的男子没有迟疑,直接的沿着长廊的方向追了过去。 心中的石头落地,缓慢的呼出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苏玉徽才松一口气,冷风吹来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身上鱼汤的腥味更加明显,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隐隐的腥甜的味道。像是——血腥味! 有人在苏家行凶? 眉头动了动,心中有些好奇。 她胆子素来大,见那假山缝隙幽深,便弯腰往里面探去,因为陌生人的到访,惊起了藏在假山深处的栖息的蝙蝠,那些蝙蝠“吱吱”叫着,有一只大胆的落在了苏玉徽的肩膀上。 看着肩膀上撒娇式歪着头蹭她的小家伙,苏玉徽无奈的抽了抽嘴角,那一阵血腥味越来越重。 山洞尽头的泥地被鲜血浸泡的松软,不平处那尚且未凝固的鲜血积成小滩水洼一样,却不见一具尸体。 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苏玉徽眉头蹙了蹙,当下有些不安,发现后面竟然传来一阵幽冷的檀香味道…… 苏玉徽立即转身,却正好撞到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胸膛上,跌坐在了地上,沾了一手的血泥。 苏玉徽有些发蒙的揉着被撞疼了的鼻子,心一下提上来了……莫非是杀人的凶手还没有离开! 察觉到她的紧张,方才落在她肩膀上卖萌的蝙蝠面露凶光袭击身后的人。 可是那人单手抓住了小蝙蝠,她听见那人轻“呵”了一声。 狭小的山洞内,苏玉徽除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之外,还有极其冷淡的檀香味,充斥在苏玉徽的鼻息之间。 苏玉徽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 幽冷的檀香越来越近,苏玉徽僵硬的抬头,出现在苏玉徽视线中的是一双黑色的皂角靴,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花纹,沾着一些血泥。 再往上,是绣着奇怪花纹的衣角,戴着佛珠的右手搭在身侧…… 此时苏玉徽的神思有些涣然,此景,似乎……从哪里见过一般? 那人左手抓着“吱吱”叫装作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威胁他的小蝙蝠,居高临下的看向趴在泥地里的苏玉徽:“你能控制它?” 沙哑的声音带着渗人的寒意传到苏玉徽的耳中,让她整个人瞬间悚然,这人的洞察能力竟然这般厉害。 当下心中有一种不好的猜想…… 战战兢兢的顺着那人捻着佛珠修长白皙的十指向上看去,却见那人一袭黑衣锦袍,身形挺拔,以玉带束发,鎏金宽袖,一看便知身份尊贵不凡;他面容俊挺,肤色却较一般大倾世家子弟要深一些,狭长的眉眼带着凌厉的杀意,煞气很重,便知是久经沙场之人…… 夔王赵肃! 苏玉徽几乎要将这个人的身份惊呼出口,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能在苏显寿宴上送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自是敢在苏家杀人! 苏玉徽张了张嘴,哆嗦着声音道:“奴……奴婢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这般被吓傻的样子,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倒是真受了不小的惊吓。毕竟眼前这个人,连自己那眼高于顶的师傅对他也颇为欣赏。 “哦?”那人突兀的靠近苏玉徽,幽冷的檀香味几乎快要盖过了地上的血腥味,声音微微上挑,看着趴在地上不辩容貌的苏玉徽:“你认得本王?” “不……”苏玉徽提高了一个音,面上惶恐不安,心中暗骂这夔王实在太难缠,多说多错。 僵硬的身子扶着石头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呐呐道:“奴婢……奴婢不认识的。” 藏在袖子中的左手微动,她在想脱身之计! 未曾想到那人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和那幽冷的檀香味在这狭小的空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冰冷的手指死死捏住苏玉徽的下颚。 那手指跟寒冰一样,让人不住打了个战栗,就感觉那阴冷之气顺着颈脖处浸延,直深入了骨髓。 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那双漆黑暗沉的眼眸,杀意毕显:“你到底是谁?” 戴着佛珠的右手几乎要将她的下颚捏碎一般,苏玉徽不明这忽生而出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杀意因何而来。 “我……”苏玉徽颤抖着声音,那双桃花眼泛着水雾,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和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试图能打动他。 他缓缓松开了掐住他下颚的手,下一刻那双比寒冰还要冷的手,却落在了她脆弱的脖子上,止住了苏玉徽的话…… 纵然当时被安敏算计服下毒药的时候,苏玉徽也没像此刻这般恐惧过…… 被掐住了咽喉,她美眸中满是恐惧带着泪水无声的哀求着他,他肃冷的面容,纹丝不动! 下一刻……从她左袖里射出一枚暗器! 这般不入流的偷袭手段自然不能成功,他冷笑一声单手接住了暗器,右手掐住苏玉徽的手劲一点都没松。 不自量力! 他薄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耐心已经消磨干净,杀心已起…… 忽然感觉左手忽然一阵巨痛,被什么狠狠的蜇了一下! 那……不是暗器,是一只剧毒无比的毒蝎! 被咬住的伤口泛起了一层黑气,那黑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掌心蔓延! 当机立断将手中毒蝎甩落,他掐着几乎快要窒息的苏玉徽的脖子走到了假山边沿上。 假山下,是满是污泥的水塘…… 苏玉徽用力扒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右手,那力气对于这个男人说无异于蜉蝣撼树。 睁大了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对上的是那阴冷暗沉如深潭一般的眼眸。 下一刻纤细的身子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翩然坠落。 “哗啦”一声,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吃了满嘴的污泥和枯荷的烂梗子,身体不住下坠,也亏得水不深,苏玉徽挣扎了几下从烂泥水潭中爬起来。 “小姐,小姐……”碧烟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苏玉徽赶紧应了一声,抬头正好见那熟悉的衣角消失在假山洞口…… 第23章 向活阎王求情 原来苏明缨见苏玉徽离开宴席这么久没回来有些担心,便暗中遣了丫鬟小晴和碧烟说了一声,碧烟在霁月居等了会儿,见苏玉徽没回来,也没回宴席。 怕苏玉徽出事,便央了那小晴一同暗中找人。 也得亏碧烟找来了,不然她说不定就命丧那阎罗之手了!一想到那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们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但是他真的是动了杀心! 在碧烟的帮助下,苏玉徽万分艰难的出了水塘,身上满是泥污,半靠在碧烟的身上颤颤的回了霁月居。 大冬天的被扔到了水塘中让苏玉徽冻的够呛,不过也因此对外能解释自己消失了这段时间的行踪。 连换了十来桶洗澡水,抹了好几遍香胰子,苏玉徽依旧觉得身上那一股淤泥味道还没洗干净。 苏玉徽在铜镜前擦着滴着水珠的头发,仰了仰脖子,却见白皙的脖子上留了乌青的掐痕,一想到自己纤细的脖子差点被那人掐断,苏玉徽又怕又恨! 等收拾妥当便已快到半夜了,碧烟一声不吭的端了姜汤进来,苏玉徽嫌恶的看了一眼道:“放在边上罢。” 碧烟难得的多说了几句:“小姐体弱,不喝姜汤仔细染了风寒。” 苏玉徽还是很嫌弃,却见碧烟默默的拿了几颗蜜饯出来。 苏玉徽皱了皱鼻子一口灌下连忙捻了颗蜜饯压下那姜味,碧烟见她乖乖将姜汤喝了下去便又默默的端了一碗牛乳递给她。 苏玉徽愣了愣,一口将碗中牛乳饮尽,紧蹙的眉头方才舒展开。 如今这身体到底比不得从前,虽然狠狠的灌了一碗姜汤,苏玉徽还是病倒了。 浑浑噩噩的发着高烧,她又回到了城破那一日。 永乐二十五年夏,大倾的军队,包围了昭国王城。 这一日天气闷热的厉害,昭国王宫内死气沉沉的,华丽奢靡的宫殿,不见一丝生气。 她喝下了她的父皇亲手递给她的毒茶,又被皇姐安敏从王宫挟上了城墙上。 城楼上,她看见了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悲壮场景…… 以徐毅为首与大倾的军队血战归来数百名将士,被关在了城门外,没有死在敌军的刀锋下,反而死在了友军的乱箭中。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所效忠的主君、他们的国家,就已经舍弃了他们。 贪生怕死的昭王在围城数月之后,向夙敌苏显递了降书。 苏显接受降书之前提了两个条件,一要徐毅的人头,二要昭国一个王室子女为他的长子陪葬! 昭王舍不得安敏,便暗中对她下毒手,在她的茶水中下了剧毒! 城楼下,被主君出卖的徐毅已经杀红了眼,以一敌百,最终却被一支利箭穿透了胸膛。 她眼睁睁看着徐毅的高大身躯从马上坠落,在乱军之中被马蹄踏成了烂泥,尸骨无存。 悲愤之下,她挣脱了侍卫的钳制,跳下了城楼。 永乐二十五年,昭王幺女羡玉,城破当日殉国身亡…… 她留与史书的,不过是这寥寥数笔而已。 晚间的时候苏玉徽才堪堪的醒来,昏黄的灯火下,苏玉徽看着那天青色的幔帐,微微发怔。 不是在月宫,也不是在王城,这是汴梁苏家,安羡玉已经死了,她如今是苏玉徽! 前些时日她没时间去多想,如今细细思来,发现有很多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这苏玉徽的模样会与她一模一样,不止是皮囊而是那骨骼也是一致的?为什么应该身死魂消,可是为何这控制毒虫的体质还是没有变? 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内情? 苏玉徽手臂一阵凉意,挑了挑眉掀开被子一看,却见那小银环正缠着她的手臂睡的正香呢! 看它那样苏玉徽心中憋气,若非是这小东西临时掉链子,她又何必为了避开那心怀鬼胎的小厮躲到假山中;若非是躲在假山中,她又怎么会撞见杀了人的赵肃又差点被那个疯子给掐死! 脑海中已经在酝酿着传言中的蛇肉十八吃…… 似是察觉到了杀意,睡的正香的小银环醒了,仰着三角头看着苏玉徽。 这只银环蛇应是品种十分独特,那双眼不是蛇类那般狭长,圆溜溜的小眼睛与苏玉徽对视。 弱小,可怜,无助…… 夔王府,大理寺少卿周蘅芜轻车熟路的来到夔王府的后院,看见赵肃正在用新鲜的兔肉喂他那宝贝的海东青。 右腕上缠着佛珠,左手臂上缠着一条两拇指粗细黑蛇。 不管是来了这夔王府多少次,周蘅芜见此场景依旧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难怪皇帝为这赵肃的婚事操碎了心,试问毕竟汴梁城中哪家贵女愿意嫁给一个养了一院子凶禽猛兽的? 赵肃头都没回,淡淡问道:“查出来了?” 分明是求他办事,却还是一副大爷语气,周蘅芜再次后悔,交友不慎交由不慎啊! 但是对此,周蘅芜只敢在心中诽谤:“那日用毒蝎暗算你的姑娘应当就是苏家的二小姐。” 周蘅芜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堂堂夔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暗算了出,传出去在军营中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赵肃眼神冷冷的扫过了周蘅芜一眼,周蘅芜连忙敛了脸上的笑意。 却见赵肃接过侍卫手中的软巾擦干净了沾了血的手,捻着佛珠轻声道:“苏家二小姐?” 周蘅芜忍笑道:“那苏二是苏瑾瑜的嫡亲妹妹,听说生下来是个傻子,被苏显赶到了庄子里跟其兄长相依为命。” 紧接着,想到苏二的身份,眉头拧了拧道:“虽然是苏显的女儿,但跟苏家的渊源也不深。苏瑾瑜很是护着她这个妹妹,他在查案,怕是不知道她已经回了苏家。” 言外之意,是替苏二求情。 因着昔年周家与晋候府的交情,所以他与苏瑾瑜私交不错。 世家子弟中,他倒是有真才实学的,品性又好可惜是生在了苏家,因为后宅中那些争斗,废了一条腿。 按照当朝律令,身有残疾者不能入朝为官,倒是可惜了。 这些年来,他便替人写诉状和帮助大理寺查案来维持生计,虽然苏瑾瑜姓苏,但是不妨碍二人成为知交好友。 他也是知道,苏瑾瑜是将她那个傻妹妹护的跟眼珠子一样。 所以他不得不腆着脸,跟这活阎王求情! 赵肃捻着佛珠冷冷的“呵”了一声,眼眸微垂,墨色氤氲着黑意的眼眸中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傻子?用毒蝎算计他的时候,可不像啊。 不过……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素来清冷果断的眼眸,此时多了一层疑惑…… 第24章 药里有毒 锦绣阁中。 苏明珠脸色阴沉沉的似是能拧出水来,同沈怜道:“娘太子会不会看上苏玉徽了。” 太子赵泓煦,是皇帝的第三子,为高皇后所生,在朝野名声尚可,是个文武全才,唯一致命的地方就是个好颜色的。 如今东宫尚且未立太子妃,但是府上已经有三个良娣,美人更是无数。他长相俊朗,性情风流,苏明珠想要得到太子妃这个位置,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些。 东宫与苏家交好,以苏显在朝中的权势,太子妃的位置自是会在苏家女儿中间选。 却因为沈怜是个如夫人,她这个苏家长女的身份有些尴尬,虽为长女但非嫡女,视身后有长公主府上势力的苏明缨为最大的劲敌。 但苏明缨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远远的比不上她的。 如今横空出现了一个苏玉徽,名正言顺的苏家嫡女!容貌不在她之下,还有那日在梅林中所做的诗句,显然是有几分才气的。 想到此处,苏明珠抱怨道:“娘,你说苏玉徽是不是故意装傻的?” 沈怜听苏明珠这般说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当年谢婉生她的时候是不足月而产,本就先天不足,差点夭折在襁褓中。后来府上不知从哪里来了游方郎中才勉强救活她,虽然活了下来却是个傻子,两三岁都不知道说话爬行,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此时就剩下母女二人,苏明珠没了在人前的那份故作的淡然温婉,焦急不耐的推了眼前的茶盏道:“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太子真的看上了她,那这些年我岂不是白为人做嫁裳了!” 听苏明珠这般说,沈怜的脸色也倏然之间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傻子而已,此次是秋意失手让她侥幸逃脱,我就不信在苏家我的地盘,她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因着这几日受了风寒,苏显便让苏玉徽每日早膳不必到花厅同用,沈怜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大度,紧接着便让人在霁月居添了小厨房,苏玉徽也算是因祸得福。 苏玉徽懒洋洋的看着窗外,漫不经心捻了一块海棠糕吃,她素来挑嘴,但是自从有了小厨房后所用的糕点难得的对她的胃口。 她爱吃甜食,那只小银环不喜食荤,就喜欢分些苏玉徽的零嘴儿吃,苏玉徽第一次养蛇做宠物,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很快一人一蛇将海棠糕消灭完,苏玉徽准备拿旁边的一碟玫瑰酥的时候,却拿了空。 抬头一看,是碧烟将那玫瑰酥碟子抽走了。 碧烟劝道:“小姐方才用过晚膳,若这甜食吃多了仔细积了食。” 这玫瑰酥与海棠糕都是碧烟在小厨房做的,苏玉徽只能巴巴的望着她的手道:“好碧烟,我就再吃一小块么。” 眨巴着一双泛着雾气的桃花眼,任凭谁看到都不忍心拒绝。 碧烟还没说话,紫云端着汤药进来,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道:“碧烟姐姐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玫瑰酥,你怎么能把它拿走呢。” 紫云和碧烟都是宣和郡主送给她的丫鬟,比起不善言语的碧烟,紫云的性格要讨喜很多。 她嘴甜善于哄人,年纪小带着孩子气,一开始比起沉闷的碧烟,苏玉徽是偏着紫云的。 但是苏玉徽却没忘记,那一日在寿宴上在她身边伺候的紫云“恰好”不知去向,所以沈怜才让秋意带她下去换衣服;出事的时候,是碧烟见她久久不回暗中央了人去找她,避免她落入魔爪。 紫云没看见苏玉徽眼中一闪而逝的深思,讨好的对苏玉徽道:“小姐,今日这药中奴婢加了三勺糖,不苦的,快趁热喝了吧。” 药中加了白糖岂不是失了药性,碧烟眉头皱了皱,想说话,可是她素来嘴笨。 苏玉徽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着手指上糕点碎屑,从碧烟身上略过,正好看见她担心的神情,落在了笑得天真的紫云身上。 汤药刚熬好她便端了上来,药碗发烫,可是苏玉徽却迟迟不肯接过药碗。 被那不同于以往清冷冷的眼神打量着,微微颤抖,泼出来了一点汤药溅在手背上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想将汤药放回桌上。 “端着!” 平淡的声音道,却是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紫云竟吓得僵住在了那里。 她不敢将药碗放下,委屈的看向苏玉徽问道:“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苏玉徽冷笑了一声吩咐道:“碧烟,去请个大夫来。” 碧烟是个实诚的,见苏玉徽这般吩咐,连忙问道:“小姐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吗?” 苏玉徽看了被紫云捧着的药,冷冷的说道:“请个大夫来看看,我这每日喝的药究竟是什么!” 碧烟看见紫云脸色有些发白,当下不敢多问便连忙应声去了。 紫云看着不同于往日的苏玉徽,有些惶恐不安,莫不是苏玉徽早就疑心汤药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好好的吩咐人去请大夫来查看!但是,心中犹存侥幸…… 苏玉徽见她这般,眉头挑了挑又吩咐碧烟道:“也去知会郡主一声,这药若是查出了有问题,到底你和紫云都是宣宁居的人,让她处置吧。” 紫云终于知道害怕,当下端着药碗“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小姐饶命,奴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啊。” 她虽然是从宣宁居出来的人,但却被沈怜收买,此次下毒谋害苏玉徽欲一石二鸟嫁祸给宣和郡主,依照宣和郡主的脾气知道此事,岂不是要将她活活打死! 不过是诈她一诈,竟然这么快招认了,没什么劲。 苏玉徽面色不变,只懒懒的抬了抬眉头:“说吧,沈氏让你每日在我的汤药中都加了什么东西?” 紫云见苏玉徽直接猜出了她背后的主子,也不敢再耍其它花招,将油纸包的粉末递给了苏玉徽。 粉末已经用了小半了,苏玉徽庆幸她每日让碧烟熬了两份药,没喝紫云熬的这一份。 不知名的药被碾成了粉末,苏玉徽看不出是什么,捻了些粉末放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微变:“这药是谁交给你的?” 紫云不知道为什么苏玉徽脸色突然这般难看,不安道:“是,夫人身边的秋意姑姑……” 第25章 做错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玉徽按下心中的惊疑,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惶色的紫云,淡淡吩咐郑嬷嬷进来,将紫云打发出去。 郑嬷嬷原本是宣宁居出来的,其严厉的手段让底下的人望而生畏。 紫云匍匐在地上求饶道:“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一次吧。” 苏玉徽懒洋洋的起来,站在紫云面前道:“我此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我既留了你性命便就是天大恩德了。”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显然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贪心竟然会惹下这么大的祸事,苏玉徽舔着自己那尖尖的小虎牙,道:“做错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神色狠戾,与往日里懒洋洋的神色截然不同。 说着,不顾紫云的哭喊声,让郑嬷嬷将人给带下去,是卖还是罚就不干她的事了。 她看向站在一旁见她收拾完紫云十分局促的碧烟,笑了笑,桃花眼弯弯的,可爱的小虎牙微露:“我这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是极护短的。你若是好好的伺候我,在我身边一日,我便护你一日。若你敢生二心……!” 眼中那一泓桃花水色瞬间凝结成冰:“紫云的下场,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见苏玉徽这般说,碧烟低垂着眉眼连声说不敢。 这般恩威并施,打发了心怀鬼胎的紫云,也顺带威慑住了同是从宣宁居出来的碧烟。 等人都离开之后,苏玉徽重新将那油纸包拿了出来,浅浅的尝了粉末一口。 果然没错,这乃是天南星的草根,会让人心跳骤停而亡。但是极小的剂量,之后让人感觉到心悸不适,下在治风寒的药中杀人于无形! 但是这样的毒药,并不是大倾所常见的,而是一般蛊师用来练蛊用的!为何秋意一个普通的丫鬟,会有这样奇特的药? 还有那碧烟,不知怎的苏玉徽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怪异之处。 看来这苏家后宅,藏了不少秘密啊! 次日碧烟去领霁月居这个月的月钱。 以前苏玉徽在月宫,月宫什么都不多,就钱多,是宫主的嫡传弟子,又领了个堂主的头衔在月宫中几乎是横着走,几乎就不知道什么叫月钱。 是以碧烟回来的时候苏玉徽十分好奇的凑了上去,待看见那只有几个可怜的碎银子和一把铜板的时候眉头跳了跳:“怎么就这么点?” 郑嬷嬷知道这位素来是不关心生计的主,方才回苏家需上下打点,霁月居中又添了个小厨房,一应吃喝都是要自己出银子的。 从庄子里带来的家底眼见着都要见空了,但是畏惧于她的威严,她根本就不敢抱怨。 如今眼见着她主动关心这事,郑嬷嬷愁道:“相爷勤俭吗,小姐们的月钱本就不多的。” 算起来苏家算是汴梁城的显贵,但因苏显本是出身微芥,府上也不过就一个如夫人,是以不大理这些庶务。 府中沈怜做主,宣和郡主出身显赫,膝下也就苏明缨这一个女儿,根本就不指着这点月钱。 苏玉徽嫌弃的看着那点月钱,郑嬷嬷紧接着雪上加霜道:“前些时日小姐病了,请的大夫抓药用的都是自己出的银子;方才奴婢看了碧烟领的炭火,那是最差的黑炭,熏人的很,根本就没法用……” 郑嬷嬷说了一大堆,苏玉徽总结下来就是她们需要钱,但是她们很穷! “唔……”苏玉徽想着自己那可怜的家底,道:“母亲既然为晋候府的嫡长女,嫁给父亲,总该有陪嫁吧。” 郑嬷嬷道:“有是有,但是……” 紧接着无情的打断了她的希望,“在如夫人那里掌管。” 苏玉徽冷笑一声,这沈怜倒好,夺走了属于谢婉的一切,连晋候府的嫁妆都独吞了! 沈怜故意在吃穿上为难苏玉徽,明里虽然做得光鲜,但是暗中克扣,根本就让人拿不住错处。 而在家中,宣和郡主虽然将她从宅子里接了回来,但是对于她这枚棋子却并不怎么上心;苏显更不用说,下朝回来基本是在沈怜的院子,只要苏玉徽在家中安分,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比起不带眼的苏玉徽,得了皇后青睐的长女苏明珠才是他的掌上明珠。 苏明缨前来寻苏玉徽的时候,见天气这般冷霁月居中竟没生炭火。 “二姐姐,你风寒才好,屋子里怎能不生火啊。”苏明缨冻得牙齿打颤道。 苏玉徽有气无力道:“那黑炭一烧便就是一屋子的烟,还不如不生火。” 苏明缨不解道:“府上用的都是银丝碳,哪里来的黑炭啊。” 待知道是沈怜有意为难之后,苏明缨看着苏玉徽有气无力的可怜样,小声道:“让碧烟从我院子里拿些炭火来吧。这冬天的不烧地龙可不行啊。” 苏玉徽本是怕冷的,这几日屋子里没生火,那小银环都冻得冬眠了,是以并没有同苏明缨客气。 比起宣和郡主,苏明缨简直不要太顺眼。 “二姐姐,明日皇后在宫中设宴,母亲不去,我们到时候一起可好?”苏明缨喝了口热茶道。 苏玉徽不解:“宫中设宴?” 见她这般,苏明缨也觉惊讶:“皇后下帖子的时候点名让你参加的,你难道不知吗?” 苏玉徽冷笑,她还真不知道呢。 不过沈怜应当不会这般大胆子吧,皇后都下旨让她进宫了,她还扣着不让人去? 二人正说着话呢,却听外面碧烟进来回话道:“小姐,夫人命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明日前去参加宫宴的衣物。” 明日便要参加宫宴,今日才将衣物送来;且她从未进过宫,根本不知宫中规矩,沈怜也未跟她说规矩。 这沈怜,真的生怕她明日在宫中不犯错呢! 苏玉徽勾唇笑了笑,吩咐道:“将东西呈上来看看。” 沈怜让人送来的是一件玫瑰红湘裙,一枝海棠缠枝簪。 只粗粗看过去,却见那红色湘裙看起来颜色鲜艳,但是苏玉徽的眼光何其挑剔,便看出那用的布料却是中等偏下的;那海棠缠枝簪,却也不是实金而是鎏金的! 这也符合沈怜的作风,暗中苛刻,表面的功夫却做的漂亮。 能参加宫宴的都是汴梁城中贵人们中的人精们,若是苏玉徽当真穿这一身前去参加宫宴,也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眼皮子浅呢! 第26章 破罐子破摔 苏玉徽早早的便就被碧烟叫醒梳洗打扮了。 自然是没穿沈怜送的衣服,从衣服少的可怜的衣柜里面挑了一件宝蓝盘锦镶花绵裙和一件水田青缎镶边绸缎袄。 碧烟虽然性格沉闷,但是手很巧,除了会做糕点之外,汴梁城中时兴的发髻就没她不会的。 站在铜镜前,碧烟用牛角梳梳着柔滑如丝及踝的长发,忍不住赞叹道:“小姐的头发生的可真好。” 那三千青丝,黑亮滑手,如上好的丝缎一般。 苏玉徽捧着镜子正认真的看着那已经淡了的伤疤,她爱美,自然不允许自己脸上有任何瑕疵了。 听碧烟这般一说,十分得意的仰着小脸道:“可不是么,我素来懒,但是为了这一头青丝,每日晚间睡觉之前的时候还要抹茉莉花头油并着珍珠粉,总算养回了之前的样子了。” 以前她最为得意的便就是一头若丝绸一般光滑的青丝,连师父想要摸上一把她都小气的都不肯给。 苏玉徽的模样五官与她一模一样,只可惜这三千青丝没怎么保养,发尾有些泛黄,这些时日她无事的时候便就折腾这头发。 碧烟听的云里雾里:“之前的样子?” 苏玉徽有些心虚。 碧烟也没纠结这个,而是问道:“奴婢记得府上并没有送珍珠粉来,小姐您是哪里来的?” 她刚问完,却见苏玉徽一脸心虚的小表情道:“初回来的时候沈氏和郡主送了点礼物来,我把首饰上的珍珠都拆了捶成粉……” 碧烟…… 她们霁月居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小姐还这般败家,真的是家门不幸啊…… 二人这般说着话,却见碧烟已经灵巧的为苏玉徽挽了个如意鬓,蓬松如雾,秀美异常。 戴的首饰自然也没用沈怜送来那支特别艳俗的鎏金海棠簪,苏玉徽挑了支而缠丝梅花簪簪头还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那白色的珍珠镶嵌在乌黑的青丝中间,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这般打扮好之后,却见镜子中的女子肤白如玉,眉目如画,虽然没有穿金戴银浓妆艳抹,但却别有一番风华。 苏家的马车早在门口候着。 苏显乃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但凡是皇家设宴,自是少不了苏家的。 宣和郡主身体不大好,此番又犯了头疾,是以她并没有去。 苏玉徽顶着寒风在门口等了许久,方才见沈怜和苏明珠姗姗来迟。 沈怜看见苏玉徽装扮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装扮雅致得体,这般风华,虽然衣着与汴梁城中的贵女也不遑上下。 她以为,苏玉徽从庄子里出来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女孩子正是爱美的年纪,见了那颜色艳丽的衣物和簪子定然欢喜不已。 那汴梁城中的贵人们都是识货的,若是苏玉徽当真穿戴她送的衣物和首饰就等着出丑吧。 却没想到,苏玉徽并没看上她送的那套首饰! 苏明珠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今日穿的缕金百蝶穿花银红百花裙,腰带掐住细细腰肢,戴着的是八宝阁新出的一套宝石镶金的头面,顾盼之间明眸生辉,明艳不可方物。 原本今日她对于自己的装扮十分的满意的,本想着宫宴上艳压群芳。可是如今她这般打扮与苏玉徽一对比,美则美矣,却没有苏玉徽那般耐看。 苏玉徽看着沈怜母女二人难看的脸色,十分的满意,总算是出了口恶气,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讥讽道:“夫人总算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说完也不看沈怜的脸色,和苏明缨一齐打了帘子就上了马车。 沈怜几乎快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烂了,这些年在苏家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宣和郡主也要假装大度没敢这般的为难她,却没想到,这苏玉徽竟然敢明面上跟她过不去! 苏玉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以不敬她这个庶母,但是她为了自己在外面的好名声,不能像苏玉徽这样破罐子破摔。 只能将一肚子的气咽了下去,冷着脸吩咐车夫出发。 这便就是大倾的皇宫。 九重宫阙,宫门巍峨,朱墙红瓦雕刻着飞龙游凤,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仪。 昭国王宫纵然再如何奢侈,到底比不上曾这屹立几百年的大倾王宫气势恢宏。 前面沈怜与苏明珠母女二人走在一起,领路的宫女似是知道这苏家的大小姐应是内定的太子妃了,对二人十分巴结,倒是将跟在后面的苏玉徽与苏明缨冷落在一边了。 苏明缨似是已经习惯了,没怎么在意。 苏玉徽倒是有几分好奇,论关系亲疏也应是苏明缨与皇家沾着亲,为何皇后更有意属意于与出身卑微的沈怜结盟而并非是宣和郡主呢? 这般想着,已然到了皇后的正阳宫。 却见此处崇阁巍峨,层楼高起,上书着“正阳宫”三个大字。 待随着领路的宫女进去,却见宫苑内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在阳光下显露出一种迷离的美丽,引诱着人心的贪婪欲望。 苏明珠的眼中暗藏着野心,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这座宫城的主人的;而一旁的苏明缨,眼中只是单纯的喜欢,倒是没有苏明珠那样贪婪。 这样一对比,纵然是同为苏家姐妹,显然苏明缨比苏明珠讨喜多了。 一旁的沈氏,却是眉心轻拢。 正阳宫这般集天下富贵之处,就是时常进宫的苏明缨看的也呆了呆,倒是这苏二,神情平静,面容端庄,直让人看不出半点神色显露。 究竟是她对皇宫富贵并不在意,还是说此人心思极深让人从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苏夫人来了。”穿过几处长廊,终于到了正阳宫主殿,宫女上前通传,却听见原本喧嚣的内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苏玉徽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犀利的眼睛。 苏玉徽察觉到,苏明缨牵着她的手一紧,显然是对坐上的那位颇为的畏惧。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苏明珠的声音温润剔透,却又落落大方,苏玉徽与苏明缨二人跟在苏明珠身后一同跪拜请安。 虽然第一次进宫,沈怜也没交过苏玉徽宫中的礼仪,但是苏玉徽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初进宫的惴惴不安的神情,所行的规矩礼仪也十分的到位。 座上的人穿着红色凤袍,以红线绣着凤凰展翅的图案,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端庄雍容,但是一双眼睛犀利精明,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这便就是临皇后,徽宗的结发妻子。 第27章 挑拨 “起来吧。”皇后待她们的态度还算是温和道。 苏玉徽知道,如今临家式微,苏相与临家交好对于东宫的支持也是赵泓煦坐稳太子这个位置的保障,所以皇后对苏家人的态度十分好。 待众人落座,皇后目光转向了苏玉徽道:“这便就是苏家二小姐了?” 见高皇后看向自己,苏玉徽连忙起身行礼道:“臣女苏玉徽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凌厉的眼神在苏玉徽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饶是以她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苏玉徽礼数上不合之处,便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模样生的不错,也是个礼数周到的好孩子。” 苏玉徽乖巧的应声道:“臣女谢娘娘赞赏。” 皇后便让她起来,正在这时,便听坐在皇后身边的临语姝忽然掩嘴笑了笑道:“可不是么,这二小姐不仅长的好看,也是一个才女,那日在梅园我们对诗的时候,太子表哥还夸过她呢。” 那日整苏玉徽非但没让她出丑,反而让她出了风头,是以临语姝十分不喜。 她的话音落下,皇后脸色微沉。 太子好颜色她是知道的,对此她不知骂了他多少次却不知悔改,徽宗也因此对太子颇为不满。 如今她只望着太子能娶了苏家的女儿立下太子妃收了心,对于苏明珠她是极满意的,模样出挑,知进退。 她可不希望苏家再出一个狐媚子,让这门亲事横生波折导致皇上对太子不满! 所以,皇后再次看向苏明珠的时候,再不似之前那般和善了。 苏玉徽自然是察觉到了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眉心轻拢,到底没说什么。 见着苏明珠与临语姝二人关系十分亲密,心中微微的有些诧异。为什么,临语姝竟然这样偏帮着苏明珠?难道仅仅是因为临家需要讨好苏家,帮助太子坐稳那个位置吗? 论理来说,临语姝既然尊皇后为一声“姑姑”,时常出入皇宫,难道她就对太子妃这个位置没有肖想过吗? 毕竟临语姝其气度风华,不在苏明珠之下,且临语姝看起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苏玉徽将心中的疑问问向了一旁的苏明缨。 “因为临家早就与周家定亲了。”苏明缨小声的说道,“临语姝很是中意周家的公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开年二人便要成亲了。” 原来如此啊,苏玉徽了然,二人无竞争敌对关系,临家要拉拢苏家,所以临语姝才与苏明珠走的这般近。 苏玉徽打量着周围,没看见如今成为太子良娣的安敏身影,眉头微微舒展开了。 这一张脸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可不敢保证若是安敏见了她又会生出什么样的风波,尤其是她才入宫的时候! “今日进宫赴宴,怎么你这二妹妹穿的半新不旧的衣服,莫不是你们欺负她么……” 临语姝与苏明珠说着玩笑话,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所有人听的清。 紧接着,便听见苏明珠温婉的声音道:“二妹妹是父亲的眼珠子,我们若是敢欺负她,母亲是第一个不答应的。衣服首饰母亲早早就备好送给了二妹妹,想来是我们备的东西不合二妹妹的心意,所以她宁愿穿戴自己的旧衣物,也不愿意用母亲送的新的吧。” 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苏明珠说出这一番话岂不是说她苏玉徽不知好歹,孤傲不敬庶母的名声么。 果然,在座的夫人看向苏玉徽的眼神就变了,似乎没想到看似乖巧的苏家二小姐,竟然是这般的心胸狭隘的人。 苏玉徽不动声色的将眼前一切收入眼底。 眨巴着一双泛着水雾的桃花眼,怯怯解释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并非是夫人送的东西我不用。那罗裙我本想穿的,谁知道丫鬟手粗,今日早晨伺候我穿戴的时候不小心给‘扯破’了。我怕误了进宫的时辰姐姐不等我,只好匆匆的穿了一件旧衣便赴宴了。” 这下子,那些夫人倒是以一种比较复杂的神情看向沈怜了。 这做衣服的料子究竟得多差,稍微一用劲就会扯破了。倒是没有怀疑苏玉徽的话,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着一张清澈的桃花眼,怎么看也不是说谎的样子。 沈怜母女脸色黑的厉害,看着一脸无辜的苏玉徽,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能比她们还能装的! “至于母亲那件鎏金的海棠簪……”苏玉徽从袖子中掏出断成两截的簪子道:“是我不好,早上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 这下子沈怜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今日来的都是汴梁城中的贵人,她拿出那摔成两半做工粗糙的鎏金海棠簪,这传出去岂不是在说她苛待嫡女么!更何况,原本她的身份就很尴尬,曾是她生母的贴身丫鬟! 可是偏偏又不能解释什么,这簪子确实是她送到霁月居的,这时候,多说多错! 在沈怜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之际,有宫女来请道:“娘娘,天香园已经备好了,还请娘娘与众位小姐一同前去赏梅。” 皇后道:“那便去吧。” 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站起来,目光漫不经心的掠过苏玉徽的脸,沈怜母女都在她手底下吃了亏,可见是个不省心的。 宫宴摆在倚梅园,冬日踏雪寻梅倒是一件雅事。 苏玉徽有些兴致缺缺,这大倾人真是无聊,一到冬日似是除了赏梅倒是没什么其它乐趣的。 不过一踏进园内就觉幽香扑面,心神欲醉,饶是苏玉徽也不由得看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由得怔了怔。 虽是初冬,但是梅花开的正艳,放眼望去,宛如一片片彩云,漫漫相连。 粉红、艳红、鹅黄、淡绿……各种颜色的梅花妍斗艳,梅香扑鼻,让人恍以为此时已是春日百花烂漫之时。 果真不愧是皇家园林,四季有不同景致,就算是百花凋零的冬日也有梅花独占芳华。 “听说皇上最喜梅花,所以宫中种满了梅花。”苏明缨在苏玉徽耳边小声的解释道。 天香园建在太液池旁边,园子里有曲折的长廊曲折地深入湖中,便于观赏风景。 湖中有几座小岛,上面都建有凉亭,而其中面积最大的那座小岛建着一座阁楼,屋檐飞角,雕栏玉柱,十分精致,有一座飞桥与之相连。 不少人都觉得此番景色十分新奇,看的目不暇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与苏明缨被人挤散了,被挤到了石桥边上。 背后忽然感到一阵推力,苏玉徽早有察觉,一个转身让苏明珠扑了空。 苏明珠一个踉跄因为惯性差点从石桥上栽下去,也幸亏一旁的临语姝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 临语姝的动作十分快,苏玉徽微微蹙眉,她似乎会功夫。不过此时,苏玉徽也顾不得多想什么,看着临语姝,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第28章 无辜 临语姝觉得那笑容奇怪,感觉手臂一凉,饶是她素日里胆子再大,此时三魂差点吓掉两魂——一条黑色的蛇正趴缠在她的手臂上眼神不善。 女孩子平日里最害怕的便就是这些蛇虫鼠蚁,更何况是这么一大条毒蛇一看便就是有剧毒的缠在你的身上呢。 是以临语姝感觉到那蛇游走在她的身上,滑腻冰冷的感觉此时都没有觉得像此刻这般恐惧,下意识的将那条蛇从手臂上甩下来,却忘记了她正好扶着苏明珠。 苏明珠有意使坏故意让三人落在了后头,三人发生这些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外人听见临语姝和苏明珠的惊呼声,却见是临语姝将苏明珠推向了那太液池中…… “扑通”一声,苏明珠掉落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愣住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却见苏明珠在水面挣扎着,连忙叫着救人,场面一阵混乱。 此时距离她们有四五步的距离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看着临语姝,惊呼道:“临小姐,你为什么要将姐姐推下水!” 众人惊讶的看向临语姝,平日里看这临家小姐和苏家小姐关系颇好,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将自己的好友推下水这种事情。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皇后那边,在自己设的宫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的脸色当然不大好看。 “语姝,这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高阁中,皇后面色不悦的问着自己平日里一向聪明识大体的侄女。 临语姝从方才的惊慌中已经回神,指着一旁一脸无辜的苏玉徽,厉声道:“娘娘,是苏二她干的,她将苏明珠推下水陷害我。” 虽然不知道方才那毒蛇如何的爬到她身上的,但是苏玉徽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与苏玉徽有关! 之前是她轻敌了。 苏玉徽见她这般吓得发抖:“娘娘臣女冤枉啊,我离姐姐那么远,怎么可能将她推下去。” 其他的贵人们看向临语姝的神情也有些复杂,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看的一清二楚,苏玉徽离苏明珠好几步距离,分明就是临语姝动手推的人。 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容颜娇俏的少女看不下去去了,冷笑一声道:“临语姝,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在那颠倒黑白,娘娘虽然是你姑姑,但也不会这般不辨是非偏袒你的。” 被这黄衣少女这般一说,皇后若是真的听了临语姝的话惩罚了苏玉徽便真成护短,以后还怎么管理六宫。 临语姝瞪着黄衣少女咬牙恨声道:“周杜若!” 那叫做周杜若的小姑娘得意的对她挑了挑眉,并不畏惧。 眼见着不能咬死苏玉徽只能说实话:“是……方才有蛇爬到我身上,我不小心才将明珠给推了下去。但是……” 她指着苏玉徽恨声道:“是苏玉徽将蛇放到我身上的,她故意这般做就是为了害明珠嫁祸我!” 苏玉徽无辜的眨了眨那双泛着水雾的眼泫然欲泣道:“我错了,我不该说是你将姐姐推下的水。但是临小姐也不能这样冤枉我啊。” 临语姝这般反复无常,不说别人,就连皇后也都觉得临语姝是故意的针对苏玉徽的。 周杜若似乎与临语姝有什么旧怨一般,落井下石道:“你说有蛇爬到了你身上,那蛇在哪里,我们其它人怎么没看见啊。” 临语姝平日里冷静姣好的五官,此时被周杜若气的有些有些扭曲:“周杜若!我是你嫂子,你敢这般跟我说话。” 周杜若轻轻的眨了眨眼道:“不过是还没过门的嫂子。” 苏玉徽心下明了,原来这周杜若就是苏明缨口中周国公家的千金了,却与这临语姝嫌隙颇深啊。 临语姝何时吃过这样的亏,道:“娘娘,我没有说谎,那蛇肯定是藏在那苏二的身上了,派人搜身便知。” 皇后觉得越闹越不像话,若真的派人搜了苏玉徽的身没搜出什么,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说她做事有失公允;但是若是不搜身,那么今日临语姝所做的事情传开,对她名声有损,临语姝,可是临家最为出色的一个女儿。 一旦临语姝的名声受损,连带着临家与她的颜面也不好过。 正在这时,沈怜和已经被救上换好衣服的苏明珠进来。 虽然及时的被人救了上来,但是大冬天冻的够呛也吓的够呛。 见着苏明珠没事,皇后难看的神色稍缓,道:“明珠,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苏明珠行礼后回道:“回娘娘的话,方才是我与不小心掉下水的。语姝也是吓着了所以有些胡言乱语,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话音落下,她狠狠的瞪了苏玉徽一眼。她也想将苏玉徽给揪出来,但是母亲却不让她这么做。 苏玉徽有些意外,但是看了她身边神色温婉平静的沈如一眼,倒是明白了过来。 既然苏明珠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今日这场闹剧也算是有惊无险,皇后不轻不重的说了临语姝一句便就算了。 但是苏玉徽知道,今日,她算是将皇后与临语姝彻底的得罪了! 宴席设在揽月阁上,从揽月阁往下看去,却见整个天香园更加动人。 花海延绵,映着西天的晚霞,在梅林的边缘,奢华的宫殿楼阁蔓延铺陈开来,雕栏玉砌,真如琼楼玉宇,天上仙境也莫过于如此。 偶有寒风吹过,花瓣漫空翻飞,真如天女散花,这般繁华富丽的美景,让人看久了就有一种不禁沉沦下去之感。 所以,昭王便就是为了这样的繁华富贵,不惜沦为亡国之君,出卖忠臣么? 苏玉徽看着外面有些怔怔的,感觉手臂被人戳了戳,正好对上一双猫儿一样晶亮晶亮的杏眼。 是方才帮她的周杜若。 她才发现,她跟苏明缨换了坐席,坐在了她的旁边。 苏玉徽眨了眨那双桃花眼,不解的问道:“周小姐,怎么了?” 周杜若扭捏了会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那个谁,你的那只蛇借我看看好不好。” 苏玉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要否认,却见少女狡黠一笑小声道:“你别不承认,方才我都看见了,刚才就是你故意拿蛇吓唬临语姝的。” 第29章 京华盛夜 苏玉徽被周杜若缠着要看她的小宠物,苏玉徽被她闹的头疼。 却听宴席上皇后道:“想不到苏家二小姐小小年纪在琴艺上竟然有这般造诣。”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苏玉徽这边,她十分迷茫的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转向了她的身上。 沈怜身边是整理好妆容的苏明珠,微微笑了,声音婉转轻和道:“皇后是最好音律的,二妹妹你琴艺那般好,不如为皇后献上一曲吧。” 以一种看热闹的神情看着苏玉徽。 一个傻子,就算是变得伶俐了又能怎样?大家闺秀都会的琴棋书画一样不通,今日若是在宴席上出丑,到了明日她就是汴梁城的笑话! 坐在一旁的周杜若虽然不知其中内情如何,但却也看出来了,低声对苏玉徽道:“我怎么听着你这姐姐是故意想要整你啊。” 琴艺并非其它,想要弹的好没有几年的功底是不成的。 但众所周知,这苏二之前是个傻子,脑袋才好不久。怎么可能会在琴艺上造诣非凡, 今日在宫中,皇后和汴梁城中众多贵人的面前,苏玉徽除非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拒绝。 一旦答应弹琴,必得是能够出彩艳惊四座,不然这苏家二小姐是个草包的流言不出一日都要传遍汴梁。 临语姝冷冷道:“皇后想要听琴曲,二小姐应当不会违抗娘娘的懿旨的吧。” 方才被苏玉徽算计的一口郁气还积着呢,临语姝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苏玉徽的机会。 一旦找借口推脱便就是抗旨,临语姝彻底的封了苏玉徽的退路。 苏玉徽从方才短暂的茫然中回神,看着一副准备看热闹的苏明珠和临语姝,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这些人,当真是无聊至极,非要将她整死才罢休。 周杜若撇了撇嘴:“果然她们是想看你的热闹。”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傲然道:“看谁看谁的热闹。” 在众人或幸灾乐祸或疑惑的目光下,苏玉徽缓缓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道:“臣女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娘娘赐琴。” 丹青描画她不行,但论琴艺她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俨然没想到苏玉徽竟然会答应的那般痛快,那么胸有成竹的模样苏明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随即想到从来没听说过苏玉徽会抚琴,这般样子,应当是……故弄玄虚的吧。 皇后想给这个苏二一个颜色看看,所以才会顺着苏明珠的话说出来的,是以挥手让宫女拿张古琴上来,她倒是想看看一个傻子的琴艺究竟有多好。 宫女抱了琴上来,苏玉徽将琴放下,随意往凳子上一坐,那架势不像是抚琴倒像是吃饭一样。 苏明珠嗤笑出声,果然是故弄玄虚! 不少人见苏玉徽这般模样不由得忍笑,这苏二一看便就是外行,当真这么多人面还好意思说自己琴艺双绝!草包果然是草包。 众人看着,就见苏玉徽抬手,轻轻的按了下琴弦,落指,开始轻抚琴弦…… 苏玉徽抚的一曲《京华盛夜》,是前朝有国手之称的董大师所做,据说所做的是前朝大御时汴梁城繁华美景。 董大师在琴艺上造诣非凡,抚琴极其讲究技法,对指上功夫要求很高,据说这《京华盛夜》一曲之间竟要变化二十四个指法,除非是造诣极高的琴师,寻常人是模仿不来的。 优美的琴音从苏玉徽的指尖泻出,金声玉振,清空长响,令人忘俗,从曲中似乎便能听的出那莺歌燕舞,看见那繁华夜景。 一曲终了,众人久久未曾回神。 苏明珠与临语姝脸色黑到了锅底,就连沈怜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一曲《京华盛夜》,所变化的二十四个指法,一个都未曾出错!这……这连一般的宫廷乐师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皇后脸色也不大好看,却要做出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勉强的笑了笑道:“果然名不虚传,迎春,将那对玉如意赏给二小姐。” 苏玉徽笑着领赏谢恩。 一旁其他的贵夫人见苏玉徽不仅模样长的好,且礼仪周全,才艺也是出众的,已经起了与苏家结亲的心思。 心中又道之前传言说这苏二是个痴傻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沈怜见着苏玉徽今日出尽了风头,恨的都快滴出血来了,心头却是闪过了一丝疑虑…… 这苏玉徽弹琴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得出来的,难不成之前的痴傻都是假装的? 心中已起疑心,沈怜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苏玉徽自是不知沈怜所想,看着那几人难看的脸色,心中自是痛快无比。 这般屡次受挫之后,苏明珠等人总算安分下来没再生波折了,苏玉徽领了赏坐回位置上,却见那周杜若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她,只觉得额角一阵抽痛。 “想不到你还蛮厉害的,竟然连着让临语姝吃了两次亏。”周杜若声音带着小兴奋道。 苏玉徽挑了挑眉,好奇问道:“论理说那临语姝是你未过门的嫂子,你跟她有仇?” 周杜若冷哼了一声道:“什么未过门的嫂子,假惺惺的就喜欢端着架子训斥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对于周杜若对临语姝的评价苏玉徽十分赞同,看起来一幅高贵不可侵犯的样子,内力却藏着许多的龌龊心思。 “对了,你答应给我看看的小蛇呢?”显然,周杜若对苏玉徽养的宠物依旧是念念不忘的。 苏玉徽额角抽了抽,待触到空荡荡的袖子蓦然变了,“糟了,它又贪玩跑出去了。” 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也不知它能跑哪里去。 周杜若张了张嘴,皱眉道:“它会不会被人抓到御膳房做成蛇羹啊……”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那银环可是蛇中之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把蛇王炖了做蛇羹。 虽然知道银环蛇的厉害,苏玉徽心中还是十分担心。 相处了这般久,苏玉徽对小银环都生出感情了,怕它在皇宫闯祸,又担心它在王宫中迷路不知回来,见众人没注意,便寻了借口离席去寻小银环。 它与苏玉徽相处久了沾染了她身上的气味,召来只五毒寻它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第30章 本王杀人需要理由? 拒绝了周杜若帮忙的好意,苏玉徽到天香园的角落翻出了只筷子长短的黑头蜈蚣。 这大祁皇宫看似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却没想到角落里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毒物,苏玉徽心中暗道。 这黑头蜈蚣应有不少年岁了,是以见了苏玉徽也不似其他的毒物一般爬到苏玉徽身上撒娇,十分高冷的在前面领着路,只是时不时还回头看看苏玉徽有没有跟上。 这黑头蜈蚣应当是在皇宫不少年了,苏玉徽跟在它身后,完全避开了巡查的侍卫,她心中不由得暗道莫非这蜈蚣都成精了不成? 跟着它避开侍卫,却是越走越偏僻,进了一处树林之后引路的黑头蜈蚣停住了脚步,莫非已经找到了? 苏玉徽迟疑的功夫,却见那蜈蚣爬到她精致的绣鞋上,仰着头绿豆般的眼睛盯着她。 犹豫了会儿,苏玉徽缓缓的伸了手,在它硬如盔甲的背上用食指轻轻摩擦了几下,它晃着脑袋,似乎十分满意,很快舒展了身体便从落叶中爬走了。 苏玉徽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找毒物帮忙都需要报仇了。 紧接着打量了下四周,莫非那贪玩的小银环跑到这里来了? 苏玉徽踩在枯败的枝叶上轻声的叫着小银环的名字,此处距离热闹繁华的天香园不过才隔了几座桥,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肃杀的场景。 乱生的丛林,怪石嶙峋,冬日的寒风吹过传来呜咽的声音,像是谁在哭一样…… 饶是胆量再大的苏玉徽,此时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种胆颤之意…… 而在此时,泛着冷意的空气中,苏玉徽忽然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檀香味,按住跳动的右眼皮,心道不会这般倒霉吧。 下一刻,她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上,苏玉徽不由得惊叫出声,一阵心惊——那,那是尸体的手。 被吓得连连后退的苏玉徽,后背忽然撞到凭空出现的一堵墙上,空气中,幽冷的檀香味几欲让人窒息…… 那人的手,扶在了她的纤腰上抱住了差点摔倒的苏玉徽,她不顾那人的姿势有没有存在占便宜的嫌疑,战战兢兢的回头,对上一双暗沉如鬼魅一般的凤眼。 这双眼,是苏玉徽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了,但她也没忘记,那一日这双眼中,氤氲的杀意! “苏二小姐。”幽幽冷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让苏玉徽的小心肝又跟着颤了颤,若非他扶着,苏玉徽此刻必然是跌坐在了地上。 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苏玉徽,不知怎的对于此人有着由骨子里油然而生的畏惧。 在月宫长大,与动物为伍的苏玉徽,骨子里其实也有着动物那一种敏感的天性,赵肃身上煞气太重,所以她会害怕。 就是这个人人敬畏的煞神,偏偏她不知轻重的放毒蝎咬了他。苏玉徽都被自己给蠢哭了,显然此人已经查到她的身份,秋后算账了。 苏玉徽战战兢兢道:“王……王爷。” 心中暗道,冤家路窄啊! 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恐,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尸体上,好像她又不小心撞到他杀人了。 赵肃满意的看着她惊恐的神色,林中昏暗,她的面容有几分模糊,却也更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手中的腰肢柔软纤细,只一手便已全部圈住,甚至还多出少许的空隙。 墨色的眸子氤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单手拂于身后,赵肃终于放开了对苏玉徽的桎梏。 苏玉徽松了口气,撑住了身后的大树才不至于让身体滑倒。 那赵肃依旧一身黑色锦袍,上面以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夔兽图案。 按照大倾的说法,“夔”是传言中的凶兽,果然跟这个人的封号十分相似。 缠着佛珠的右手拿着一把雪亮的剑,剑上还带着血迹。 戴着佛珠杀人,这人真够变态的…… 下一刻,那变态就将滴着血的剑架到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冰凉的剑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放在柔软脆弱的脖子上。 苏玉徽一双桃花目氤氲着水色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昔年她仗着师傅撑腰为祸南夷的时候,都是她将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胡作非为,若是她还会功夫的话,哪里会落到如今这般被动的田地! 心中又气又恨,此时却是连指头动都不敢动,颤抖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 赵肃冷笑,“拿毒蝎子暗算本王,你是头一个。” 苏玉徽……世上怎么还有如此小心眼记仇之人! 她垂眸,一双澹然生烟的桃花眼带着雾气看着赵肃柔柔道:“那日臣女也是被吓坏了,并非是有心。王爷,您就饶了臣女一回……” 尾音拖长,带着一丝媚意,赵肃抖了抖手腕,那剑已经划破了她柔嫩的肌肤,带来丝丝刺痛。 苏玉徽这下真的要哭了:“臣女就算暗算了王爷,但却也是罪不至死啊。” 赵肃冷淡道:“本王杀人需要理由?” 苏玉徽…… 心中一横,若是死在这个魔王手中,当是她倒霉。 终于不再故作哭哭啼啼的柔弱姿态,咬牙道:“王爷总得给臣女一个必死的理由吧。” 赵肃讥讽的笑了一声,修长冰冷的手指划过苏玉徽白嫩纤细脖子上丝丝血,一点点向上。 那双手跟冰块一样,苏玉徽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牙齿不住的打颤,偏偏脖子上架着剑根本就无法躲开,只能由着那手跟毒蛇一样在脸上游走着。 赵肃那带着茧的手指在她若凝脂般的小脸上游走,丝毫没有半分的怜惜,力气之大苏玉徽都有一种他想扒开自己面皮的错觉…… 瞪大了一双桃花眼,偏偏只能敢怒不敢言。 她长了一副好皮相,皮肤细嫩白皙,所谓温香软玉便是如此了。看不出任何的……易容造假的迹象! 赵肃的眼眸越来越暗沉,苏玉徽已经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剑划破了肌肤,一点点深入,渗出温热的血迹…… “这张脸……”赵肃看着那一张虽然尚且年少,足以魅惑众生的皮囊,阴寒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这般模样,就该死!” 苏玉徽清晰的看见他眼中凛然杀意,眼前一亮,苏玉徽感觉到有寒光闪逝…… 他要杀她,是因为这一张皮囊? 第31章 断发之仇,不共戴天 随着剑光的闪逝,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盘发的银簪被剑气割断成了两节,几近及踝的青丝瞬间散落,空气中浮动着幽幽的女儿香,竟隐隐将赵肃身上的檀香味盖了过去…… 被吓得已经僵硬的苏玉徽动了动,只觉得左畔耳边一凉,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大截青丝被赵肃的剑尖挑落,掉在地上…… 她每日清晨,采木槿花的叶子捣成汁,再配以何首乌、人参做成头油,每日晚间用珍珠粉末和着茉莉花油包裹着头发,才养成跟前世一般柔顺的青丝,梳头的时候掉一根她都心疼半天啊。 如今竟然被这人斩断了那么一大截! 她三千青丝生的极好,柔软光滑,让人见了心生羡慕都想去摸上一把,但是苏玉徽十分小气,大了之后连她最敬重的师傅都不给摸。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被这疯子的剑挑断这么多,苏玉徽不敢置信之后,愤怒压过了她的理智。 “赵肃!”她怒吼道。 赵肃眉头一挑,拎住了不断挣扎的某人衣领。 “断发之仇,我跟你势不……”苏玉徽张牙舞爪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幼兽,没有理智,单凭着本能去挠人。 “两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赵肃拎着脖子扔到了林子里的泥坑中…… 巴掌打的泥坑,积着半潭子化雪后的积水,苏玉徽被赵肃拎着脖子扔了进去,而且是脸朝地的扔进去的…… 苏玉徽挣扎半天,才从那泥坑中挣扎出来,一张小脸沾满了泥,十分狼狈,像个小泥人一样,哪里还有方才的艳容,负手而立的赵肃看的十分满意。 苏玉徽气的直发抖,这边二人的动静惊动了巡逻的侍卫,那侍卫呵斥了一声,见是夔王连忙行礼道:“参见王爷。” 紧接着看向一旁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小泥人吓了一跳,这……这是哪个得罪了夔王的宫女吗? 对于这晚上的事,事后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堪回首。 当得知苏玉徽如厕时不小心与领路的宫女走失,迷路竟然冲撞了夔王皇后吓了一跳。 宫中谁人不知那位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战功累累,除了皇上谁也无法制住他。 待看见苏玉徽像个小泥人一样被赵肃折腾成这般凄惨的模样的时候,连皇后都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连忙让宫女带苏玉徽下去梳洗收拾。 在皇后宫中苏玉徽也不敢多耽误,匆匆洗干净之后便谢了恩由碧烟扶着提前回府了。 心中无比凄惨。 一是为自己那无辜牺牲的青丝,二是自己好容易在宫宴上挣来的好名声是彻底败在赵肃那厮的手中了。 不到明日,这汴梁城中传的估计都是她的笑话。 回到霁月居的时候,苏玉徽又连洗了好几桶水才觉得洗干净。 见着苏玉徽擦着青丝一脸苦楚,碧烟小声劝慰道:“小姐头发密,只缺了那么一点看不出来的。” 苏玉徽却是磨着牙,心中暗暗将那赵肃咒了几百次。 待碧烟走之后,苏玉徽揪出了缩在她的衣袖中不肯出来的小银环,拎着它的尾巴,面目狰狞:“每次都因为你我才招惹上赵肃那个疯子,你说我是把你扒皮炖成蛇羹还是姜丝爆炒蛇肉!” 小银环委屈的被她拎在手上,弱小,无助,可怜…… 锦绣阁中。 苏明珠十分痛快的笑道:“这苏玉徽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去招惹夔王,你看今日她满身是臭泥的样子,真的是笑死我了。” 比起苏明珠,沈怜的脸阴沉沉的,甚至比在宫宴上还要阴沉。苏明珠止住了笑意,问道:“娘,今日苏玉徽吃额这么大的亏,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啊。” “夔王本就是个疯子,做事率性,这事虽然让别人看了苏玉徽的笑话,过不了几日汴梁城都会忘记这件事情。相反的苏玉徽在宫宴上那一曲《京华盛夜》大出了风头,对我们十分不利啊。”沈怜头疼的说道。 苏玉徽本就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嫡女,身份上隐隐的压过了苏明珠一截,容貌上又与苏明珠不相上下,如今又在宫宴上攒了名气,沈怜怕苏明珠被她给比下去。 苏明珠脸上笑意淡了下去,她自负才名,琴棋书画中她犹善琴艺。纵然她师承大家,从小练习琴艺,可也无法像苏玉徽那般一曲《京华盛夜》二十四种指法变化不会出一点错! “娘,就算是天分再高的人能弹出《京华盛夜》这支曲子,没有几年的功底决然不成的。那么她在庄子里,肯定是一直在装傻的!”苏明珠道。 沈怜原本十分笃定苏玉徽是傻子的,经过宫宴一事,她自然也起了疑心道:“若这些年她一直装傻,凭她一个小小丫头断然没这么深的心机,除非……” 想到此处,沈怜脸上浮现一出一抹厉色。 “除非什么?”苏明珠看着沈怜有些骇人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沈怜那一双杏眼深沉阴冷,缓缓的说出了一个名字:“苏瑾瑜!” 提到苏瑾瑜,沈怜不可遏制的想到了自己优秀的长子苏瑾梧,若是她的瑾梧还活着,她何苦为这太子妃的位置惮尽心血,她们母女,何至于在这后宅中没有依靠…… 她的瑾梧死了,可是谢婉的苏瑾瑜的儿子却还活着! 她唤来秋意:“去家里一趟,让大爷查查看这些年苏瑾瑜都在做什么,又结交了哪些人!” 她被苏显扶为如夫人之后,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她屡试不第的兄长,如今也谋了刑部主事的职位。 她本来她想着一个瘸子和一个傻子掀不起多少风浪的,可是没想到那个傻子却是装傻的,那么苏瑾瑜看似与苏显决裂,实则暗中谋划着回苏家,夺取本该是属于他的一切…… 她决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秋意应了下去,她身旁另一个大丫鬟夏荷来道:“夫人,方才相爷命人请了大夫去霁月居去看二小姐,且吩咐刚才着人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小姐在宫中受了惊吓,让夫人多照应照应。” 苏显素来是不理会内宅这些事情的,是以苏明珠疑惑的问沈怜道:“娘,父亲这般做是什么意思?” 沈怜神情阴郁道:“苏玉徽在宴席上出了风头,你父亲觉得她是可用之人,便上心了。” 说着,吩咐夏荷道:“吩咐底下的人不可再苛待霁月居的一应所用,那里要什么都支给她……” 说完,她闭眼揉了揉额角,她与苏显夫妻这么些年,自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行事不可触及他的底线。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既然他要护着苏玉徽,那么她明面上不可再为难她! 第32章 人骨簪子 此时霁月居中,苏玉徽坐在镜子前顾影自怜的看着缺了一截头发,还有伤痕累累的脖子。 上面敷了清凉的药膏,不像是之前那般感觉火辣辣的疼痛了。 前些时日被赵肃掐的青紫才好,如今又被划伤了,伤口不深,但是她皮肤细嫩,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真的是个疯子…… 她怎么就招惹上这样一个疯子了呢? 昨日在林间,听赵肃之意,是与这张皮囊有关? 苏玉徽看着镜子中的少女,肤若凝脂,眉目若画,那一双桃花眼泛着水雾看起来我见犹怜,无论以哪里的审美来看绝对是个标准的美人,也不应会让人一见面厌恶到起杀心。 莫非赵肃与这样长相的人有私怨? 苏玉徽常年被关在庄子里,是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去得罪赵肃的。那么剩下来也就只有两个原因。 一可能是赵肃与这样长相相似的美人有仇,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还是个长相好看的女人之间有仇怨,除了男女那点事苏玉徽就想不出其他的原由了…… 二那就是她自己或许曾经得罪过赵肃。 虽然月宫与汴梁隔着千万里,但是听说赵肃与一般皇室子弟不同,四处征战。保不齐昔年在月宫她年少无知的时候跟着师兄在南夷胡作非为的时候招惹了这个杀神而自己不记得了。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中暗道今后当要离赵肃这个疯子远点,且定然不能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碧烟端来了午膳,见苏玉徽又在对着镜子一脸伤怀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小姐,奴婢帮你将头发梳起来吧。” 苏玉徽回神,颇为感伤的摸着左边翘起来的小呆毛郁郁道:“头发都没了,还梳什么发鬓。” 那哀怨的神情,让碧烟都忍不住笑出声:“小姐不必介怀,奴婢给小姐梳个双丫鬓,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这般好说歹说,终于将苏玉徽哄的梳了个鬓发,正在这时,外面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小姐,夔王府送了礼来说是赔罪。” 碧烟拿着梳子的手不由得抖了抖,下意识的看向了苏玉徽。听到“夔王府”三个字的时候苏玉徽脸色瞬间落了下来,眼睛似乎要喷火一样…… 不过心中倒也奇怪,据说这夔王行事手段狠戾,第一次听说过他给人赔罪的。 苏玉徽让小丫鬟将东西呈上来,却见是个巴掌大小的红木锦盒,上面没有雕刻任何花纹。 苏玉徽蹙眉,这赵肃又在打什么主意? 接过锦盒,十分谨慎的打开,不过才看一眼,饶是苏玉徽再沉稳也不由得低咒出声!将锦盒砸到了梳妆台上,气的脸色发青道:“什么赔礼,给我扔出去,扔出去。” 碧烟大着胆子看去,却见那锦盒中放着一支不知用何质地所做,通体洁白的簪子…… 此时就连碧烟也忍不住的在心中暗道这夔王未免太欺负人了,昨日削断了小姐的头发,今日又送了一根簪子来赔礼。 诽谤归诽谤,到底这簪子可是夔王送的,谁敢扔出去啊。相爷寿礼,那夔王送了一颗人头,相爷都不得还是要收下么。 碧烟看着气的脸色通红的苏玉徽,战战兢兢的将那簪子收在了锦盒中,多嘴问了句:“这簪子质地好生奇怪,是用什么做的?” 苏玉徽看了那通体洁白,没有任何花纹的簪子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骨头。” 末了悠悠加句:“人骨。” 赵肃那个疯子,能送来什么好东西吗! 碧烟手中拿着簪子,差点就快哭出声来了…… 夔王府。 周蘅芜一脸八卦的问赵肃道:“听说你昨日在宫中竟然调戏赴宴的贵女?” 赵肃皱眉,冷着一张脸:“你听何人说的?” 对着赵肃那一张冷脸,周蘅芜丝毫不减八卦的热情:“听说你断了人一截头发,还将人扔到了泥里去了。你说你我认识这么些年,何时见你这般无聊过……” 说着,挤眉弄眼,对他笑得十分暧昧。 赵肃看着眼前那张碍眼的脸,十分想将此人扔到泥地里。 “你是想让我下次见到她削断她的脖子而非头发?”赵肃面无表情反问。 想到的却是那天被剑架在脖子上倔强的小脸,连死都不怕,偏生就削断了她一截头发一副炸了毛的模样…… 那样的神情似能与经年记忆中那个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相似的人? 周蘅芜连忙摆手道:“可别,若是苏二在你手上出事,不说别人,我家老太太的一个饶不了我。” 周蘅芜说的老太太是老国公夫人,因着周家对赵肃有恩,赵肃对老国公夫人十分敬重。 周蘅芜挑了挑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昔年我家跟谢家交情不错,这些年老太太多次想照拂他们兄妹二人,偏生苏瑾瑜性子倔强,不肯求助于人。” 赵肃淡淡的应了一声,问道:“那艘船主人的身份调查的如何?” 他说的是一个月钱发生在汴梁城中的一件奇案,从雍州而来的客船在城中快要靠近码头的时候起了大雾,客船在码头沉没,而那船上所有人,都变成了尸体。 此案本该归刑部调查,正好此案发生的时候赵肃从城外军营回来经过码头,便将案子截到了大理寺。 他行事素来霸道,刑部的官员是敢怒不敢言啊。 临近年关,大理寺人手不够,周蘅芜便寻了苏瑾瑜帮忙。 “苏瑾瑜信中提到已经有了眉目……”周蘅芜道。 原本想着不过是个普通的案子,但是那船上的家徽……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难怪赵肃会如此在意了。 二人将正事说完,顶着被赵肃胖揍一顿的风险,周蘅芜继续不知分寸的八卦:“你那把龙吟剑素来是不留情面的,没杀苏玉徽,是因为苏瑾瑜的缘故还是其它……” 还没说完,便觉眼前黑影一闪,乖巧的缠在赵肃手上的黑蛇缠到了他脖子上…… 周蘅芜瞬间觉得寒毛都炸了,再不顾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叫道:“赵肃你这个疯子,小爷最怕蛇的。啊……” 声音之凄厉,整个夔王府都能听得见。 第33章 沉船与干尸 宫宴上苏玉徽虽在赵肃手底下吃了大亏,但是也算是因祸得福出了风头,打消了那些人对于苏玉徽痴傻之症是否真的痊愈的疑虑。 让苏玉徽意外的是,苏显对这个不起眼的女儿倒是显露出几分关怀之意,对于苏显这般,苏玉徽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苏显忽然想要父女情深。 苏显此人心机深沉,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之所以忽然对苏玉徽关怀起来,是觉得苏玉徽身上有利可图! 苏玉徽暂时无法深究,苏显图的究竟是什么利。 是想她成为第二个苏明珠,利用联姻给苏家带来更大的利益?还是因为其他? 沈怜自是不会跟苏显明面上对着来,是以她纵然恨不得将苏玉徽除之而后快,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讨好苏显,沈怜还打发人来说:“若是二小姐缺什么,尽管提便是。” 她既这般说了,苏玉徽自然不会客气,衣物首饰到库房里挑选了一批好的,将沈怜气的够呛。 郑嬷嬷见着如今霁月居总不算之前那段时间那般举步维艰了,颇为欣慰道:“小姐在苏家也算站稳了脚跟了。” 苏玉徽只淡淡的笑了笑,这只是回到苏家的第一步而已,第二步,便该让沈怜母女将原本付出代价。 而突破口…… “秋意的来历可有曾打听清楚?”苏玉徽喝着甜粥问道。 郑嬷嬷敛了敛脸上笑意道:“秋意乃是跟先夫人从晋候府到苏家来的,先夫人死之后便被沈怜所用,旁的老奴真的查不出来了。” 苏玉徽淡淡的点头,倒是没在此事上多加为难郑嬷嬷,若秋意的身份真与蛊师有关,依照郑嬷嬷的身份查探不出什么也实属正常。 二人这般正说着话呢,外头碧烟道:“小姐,周小姐来了。” 碧烟话音落下,便见周杜若穿着一件鼠毛披风,上面绣着喜鹊的文案,娇俏的小脸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十分好看。 因周杜若本就不喜临语姝,用她的话来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周杜若虽是庆国公的嫡女,但是少没有这汴梁城贵女们自持娇贵的毛病,是以苏玉徽很能与她合的来。 “玉徽,你可听说了近日汴梁城的热闹事。”周杜若一来便凑到了苏玉徽的身边,一脸兴致道。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在袖子中舒服盘成一团的小银环警惕抬了抬头,又往苏玉徽的袖子里面钻了钻。 这周杜若看起来一副娇弱的模样,未曾想到却是个胆子极大的,当小银环是她养的宠物,看见毒蛇非但不害怕,反而一直拽着小银环的尾巴要将它打成蝴蝶结玩。 如今小银环一听见她的声音,便有一种反射性的恐惧之感…… 苏玉徽安抚的摸了摸吓的身子僵硬的小银环,懒洋洋的笑了笑:“什么新鲜事让你开心成这样。” 因为被赵肃削断了一截头发,苏玉徽觉得颜面尽失,是以这些时日无论周杜若再怎么盛情邀请,苏玉徽坚决不踏出这霁月居半步。 周杜若因为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古怪的性子,是以在汴梁城中没什么交好的朋友,是以三头两头有事没事就往霁月居跑,跟苏玉徽一起分享这汴梁城的八卦。 托周杜若的福,这些时日苏玉徽大概将这汴梁城中大致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一个月前不是有货船在城中沉了么,如今那沉船的来历查清楚了。”周杜若声音难掩兴奋道。 却见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向她,周杜若惊呼道:“你难道不知一个月前在汴梁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沉船案?” 一个月前,苏玉徽还在庄子里呢。 周杜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丝毫不关心八卦的苏玉徽,道:“一个月前,有一艘从雍州而来的客船在进城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大雾,大雾后整艘船都沉到了水里,待人们将船捞上来的时候,船上六十三人全部都成了一具具干尸……” 她的声音故意压低,听起来阴冷冷的,又是沉船又是干尸分明是想故意吓唬苏玉徽,却没想到她面不改色,十分淡然。 周杜若有些挫败的撇了撇嘴道:“后来此案原本是刑部负责,但却被夔王半路截到了大理寺。” 提到赵肃的名字的时候,苏玉徽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周杜若倒像是没察觉到一样:“自从那夔王代掌大理寺以来,那刑部的案子都进了大理寺,临震却是敢怒不敢言啊。夔王……” 眼见着周杜若提到赵肃没完了,苏玉徽不由得截住了她的话道:“你还没说,那客船的主人查到究竟是谁?” 周杜若意犹未尽的止住了对于赵肃的话题,道:“说起来那从雍州来的客船竟然是武安侯派来送贡品到汴梁的,如今贡品消失不见,船上的人死状凄惨,皇上震怒让大理寺彻查此案呢。” 雍州乃是武安侯镇守之地,而那武安侯与赵肃也有几分渊源的,他曾是赵肃恩师。 苏玉徽倒是有几分不解:“若是武安侯派人送贡品到汴梁,理应是走官道才是,怎么走私船了。” 周杜若又是故作神秘一笑道:“据说此次进贡的是一件稀世奇珍,好像是叫什么玉枕来着……所以没跟雍州的府兵一起走官道。” 苏玉徽对这些秘闻倒是兴致不大,更为准确的是说对于跟赵肃有关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致,便懒洋洋道:“这些东西已经涉及到了案件隐秘,你何时听闻来的。” 周杜若喝着碧烟端上的奶酥茶一脸满足,见苏玉徽问,便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兄长乃是大理寺少卿啊,这些都是我偷听到的……” 苏玉徽一脸佩服的看着她,周杜若嘿嘿一笑道:“玉徽,你成日闷在家中小心闷出病来,明日我们出府玩吧,听说八宝阁新出了好几款时兴的首饰,你这些首饰太老气了,该换换了。” 苏玉徽应下了,不仅要买些首饰,连着衣服也该买些新的。之前为了在苏家立足没有挑剔的条件,如今她可不愿再委屈自己了。 因着在宫宴上出了风头,苏显对她这个不起眼的二女儿也颇为关注,沈怜也不敢在苏显的眼皮子底下苛待她了。 吃穿用度都是比着苏明珠来的,不管苏显出于何种目的忽然对这个不受待见的二女儿忽然重视起来,但是该所用银钱,苏玉徽都能毫不客气的向账房支出。 轻松愉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郑嬷嬷带来了个噩耗:“小姐,今日公子回城了……” 第34章 欺人太甚 “苏瑾瑜回汴梁了?” 此时的锦绣阁中,秋意伺候着沈怜净手。 却见她用泡着玫瑰花瓣的温水净手之后,再用丝质的绢帕擦拭干净,从白玉制成的小盒子挑出指甲盖大小的膏脂,轻轻的晕在了手中,屋子里瞬间盈满蔷薇的花香。 沈怜看着那修长白皙,保养得宜的手指十分满意,眉宇之间倒是轻松的泄露出几分笑意,同秋意道:“你这蔷薇膏做的不错,明日再给大小姐送一盒。还有,前些时日你做的茉莉脂粉,也做一盒送给大小姐。” 秋意行事机灵,在伺候她上面也十分尽心,她善于制作香料脂粉,沈怜保养用的东西皆是她亲手做的。 秋意温顺的应了下来,看着沈如那若二八少女的青葱玉指,与自己放在宽大的衣袖中因为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眼中闪过了几分隐晦的神色。 当年二人都曾是晋候府上的丫鬟,但是之后二人的命运天壤之别。这些年沈如养尊处优的生活,那双手,俨然是汴梁城中的贵人们才有的,而她却依旧还在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人。 沈如连问了两边苏瑾瑜的事,秋意才堪堪回神,回道:“听说是昨日回的汴梁。这些年,苏瑾瑜在外以给人写讼状为生,但是却与大理寺少卿周蘅芜走的很近。” “庆国公周家?”沈怜若拢了拢眉心,冷笑一声道:“昔年,庆国公与侯府交情不错。怎的,如今这苏瑾瑜的事情周家也想到插一手吗?” 当年晋候府犯下死罪,是庆国公与几个朝臣为晋候府求情,才免了死刑流放边关,谢家子弟永世不得回汴梁。 秋意便道:“大爷那边说这些年苏瑾瑜一直暗中为大理寺做事,周家倒是对苏瑾瑜颇为照拂。” 她是小看了那个瘸子,从小就不讨喜,瘸了腿都不安分! 沈怜脸上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秋意见状道:“前些时日苏瑾瑜又为大理寺跑腿才回汴梁,昨日才回,今日苏二便就出门了。夫人,你说这二小姐是不是偷偷去见苏瑾瑜去了……” 比起苏瑾瑜隐藏的威胁,如今在苏家的苏玉徽才是沈怜的心腹大患。闻言,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道:“派人去盯着苏玉徽!” 此时刚下轿的苏玉徽被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声的嘟囔道:“这天气真冷啊。” 周杜若见苏玉徽一张小脸都快埋到了毛茸茸的狐裘里,只剩下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显然是怕冷极了,犹豫的根本就不想下轿子。 周杜若一把上前挽住了苏玉徽的手臂,清脆的声音道:“汴梁城冬日素来如此,你当早就习惯了才是。” 苏玉徽……越发怀念四季温暖如春的月宫了。 八宝阁因首饰种类多而深受汴梁城贵女们的喜爱,全木而制的雕花檀木架子,摆设清雅。 “玉徽,这支白玉莲花簪真好看。”周杜若不知她心中芥蒂,拿了一支簪子在她头上比划道,羡慕的看着那一头若丝绸一般柔滑的长发。 簪子的玉质和水头都无可挑剔,那钗头的莲花雕刻的也栩栩如生,做工小巧精致,苏玉徽第一眼见着便心生欢喜。 但那白色的玉身,通体没有一丝杂质,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不知怎的想到被她扔进库房的白骨簪子以及……被那疯子削断的无辜长发。 当即脸色变了变,道:“算了,我不喜。” 将那白玉莲花簪放下,苏玉徽目光落在了簪子旁边的镯子上。 那镯子水头极好,通体翠绿,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上面雕刻着荷叶的形状,水纹的脉络像是藏在荷叶底的小鱼。 以苏玉徽挑剔的眼光,这镯子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掌柜的……”苏玉徽的话音还没说完,便见有一道声线华丽的声音压过了她的话:“掌柜的,这支镯子还有那支簪子我都要了。” 苏玉徽闻声回头,却见临语姝与苏明珠,身后跟了几个贵女,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宫宴上与她结仇的临语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不等苏玉徽说话,周杜若忍不住道:“这镯子是玉徽先看上的,你凭什么要?” 临语姝依旧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听周杜若这般说,冷笑了一声道:“苏小姐好大的架子,莫非这店里面的东西凡是苏小姐看了一眼,我们都不能买。” 明眼人都看出来临语姝是在颠倒是非,这镯子明明是苏玉徽看了许久,偏生临语姝故意截了苏玉徽看上的。 一旁的苏明珠也柔柔的说道:“是啊二妹妹,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家中那般霸道任性。” 意思是在指责于她在家中行事霸道。 此时八宝阁内有不少汴梁城中略有身份贵女们在,这临语姝与苏明珠乃是贵女们的佼佼者,不少人都认得她们的。 听她们的对话约莫是认出了苏玉徽便就是近日比较出名的苏二,是以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复杂,低声在议论着什么。 苏玉徽没在意那些贵女们复杂的眼神,只淡淡一笑,同临语姝道:“临小姐,簪子便就算了,只是这镯子我欢喜的很,不知临小姐可否能割爱。” 语气不卑不吭,苏玉徽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姿态,若是临语姝不答应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因着宫宴一事,苏玉徽让临语姝丢尽了脸面,今日虽然只是个镯子,但是临语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挑眉一笑,本就犀利的眉峰带着盛气凌人的味道:“可不巧了二小姐,这镯子我今日也非要不可。掌柜的,东西包起来!” 这八宝阁的掌柜的在汴梁城中这么些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临语姝乃是刑部尚书之女,又是当今皇后的侄女,自然是得罪不起的;至于这苏玉徽虽然是头一次来,但是是庆国公家的千金带来的,身份想来也低不到哪里去。 周杜若见她这般也怒了,“临语姝,你未免欺人太甚!” 临语姝连个正眼都没给她道:“杜若,你这般对我大呼小叫有失体面,若是夫人知晓你说她又会几日罚你不出门呢?” 周杜若愤愤的看着她小声道:“你就知道拿我娘来压我。” 但是显然周杜若十分怕临语姝真的去告状,也不敢再跟临语姝争辩。 那掌柜的本就是机灵的,眼见着这般,从中周旋道:“苏小姐,您看其它的镯子可有什么欢喜的?我从中跟你打个折扣。” 苏玉徽似笑非笑道:“掌柜的,我就看上了这只镯子了……” 第35章 得不到宁可毁了 此时八宝阁内争执的这一幕,正落在对面楚风楼临窗的某个人眼内。 “王爷,几经调查,已经查出那客船运送的异宝叫做襄王梦枕。本是岁末武安侯进贡给皇上的大礼……”说话的,是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一袭青衫,容貌儒雅。 对面的黑色锦衣男子却没说话,目光看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他好奇的顺着黑衣男子的目光看过去,凭借着过人的眼力,正好看见了店铺里的一众贵女,不禁惊呼出声:“玉徽?” 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方才回汴梁的苏瑾瑜。 因着大理寺出了点事被周蘅芜拽过去帮忙,是以并没有回庄子,更不知道如今苏玉徽已经回到苏家的事情。 坐在苏瑾瑜对面的,自然是赵肃。 赵肃将视线收回,当做不知的反问道:“哦?有苏公子认识的人?” 因着还有一段距离,苏瑾瑜也不敢确认,自言自语道:“不,玉徽怎么可能是在这里呢?” 是以同赵肃回道:“可能是草民认错人了。” 一旁闲散的喝着酒看热闹的周蘅芜眼见着赵肃明知真相,却不点破,只淡淡道:“哦,是么……” 心道,不知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只是,热闹还没看够,再看见铺子里其它的两个女子的时候,一向自诩风流的周大公子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周杜若?” 单单看见周杜若倒也没什么,可偏偏周杜若和临语姝在一起。 “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她们二人可别打起来。”周大公子按着跳动的眉头道。 临语姝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虽然他平日里看起来行事不羁,但对自幼订下婚事的未婚妻还是十分敬重的。虽然他不大喜欢临家,但是母亲却很满意临语姝这个媳妇,他不好忤逆母亲的意思。 偏偏妹妹周杜若与临语姝似是八字不合,一见面非得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赵肃一眼就认出了那珠宝铺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是以,看了满脸疑惑的苏瑾瑜一眼道:“苏公子,不若我们也去看看……” 此时正在与掌柜的讨价还价的苏玉徽,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凉意…… “掌柜的这镯子我欢喜的很,若是临小姐不肯割爱我便花双倍的价钱可成?”苏玉徽淡淡一笑说道,眉宇之间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既然掌柜的卖东西不顾先来后到的顺序,那么总该按照谁出的价高,便卖给谁吧。” 此时虽然是大冬天的,但是掌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本想着这苏二小姐看起来温和想来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却是个比周家小姐还难缠的。 若是他不应,便将相府的小姐得罪死了;若是他应下了,依照临小姐的性子也不是个好纠缠的主。 饶是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他此时额头上也不禁两厢为难,尝试的跟苏玉徽商量道:“苏小姐,这镯子一只本价是两百三十两银子。这四百六十两买一只镯子不值当啊,你看可还有其它什么喜欢的么。” 苏玉徽“呵”的冷笑一声,不依不挠道:“我说它值当就值当。” 临语姝出身高贵,姑母是皇后,自己本身是汴梁城中贵女们的翘楚,又定下一门称心的亲事,养成了一幅傲骨,却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来个比她还更傲的。 “苏小姐是要仗势欺人?”临语姝一脸正气道,全然忘记了纷争本就是由她挑起的。 苏玉徽微微一笑,那一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眼尾狭长,十分好看。 这也是临语姝不喜欢她的原因,她素来不喜欢容貌比她好看的。 “临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我又不是不付银子,若是临小姐喜欢,便就出比我更高的价格拿下便成。” “你!”临语姝被苏玉徽不屑的语气给激怒,这是嘲讽她没有她有银子么,是以失去了素日里的冷静道:“掌柜的我出三倍的价格,这镯子我要定了。” “我出一千两……”苏玉徽语气淡淡说道。 此时八宝阁中的贵女们都不在挑东西了,而是看着热闹。 最终在苏玉徽激将法之下,临语姝竟然将不过二百多两的镯子抬价到了四千两。 “既然临小姐这般喜欢,那我便忍痛割爱,让给你吧。”苏玉徽笑眯眯道,没有再跟临语姝争这只镯子。 临语姝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用了四千两买了一只镯子!再看一旁笑眯眯的苏玉徽,她才明白这是苏二设的激将法! 今日她若不买,不知苏二会怎么耻笑她;若是她买了,四千两买只翡翠镯子,岂不是会成为汴梁城中的笑柄! 一旁的掌柜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苏玉徽笑道:“掌柜的,还不将镯子给临小姐包起来。这临小姐乃是尚书之女,皇后的侄女,一定会言而有信不会赖账的。” 临语姝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看着苏玉徽的眼神不善,咬牙道:“自然不会。” 一旁的周杜若见临语姝再次再苏玉徽手头上吃亏,早就笑翻,继续火上浇油道:“临小姐这镯子回去你可得好好的保管呢,毕竟价值千金呢……” 一旁的掌柜的多机灵,早就将镯子用锦盒装好了,“临小姐,这镯子您拿好。” 临语姝脸色难看到极点,心疼的不是银子,而是又被苏玉徽算计一把,狠狠的剜了苏玉徽一眼接过掌柜的镯子。 这一笔账,她记下了! 却觉得后颈一阵酥麻的感觉,她下意识的摸向脖子后,她的丫鬟知画急忙阻止道:“小……小姐,你脖子上掉了一只蜘蛛……” 却已经迟了,却见临语姝将那茶盏大小的褐色蜘蛛抓在了手上。 “啊……”惊叫声几乎将这八宝阁的屋顶给掀掉,临语姝挥舞着手,那一只价值千金的翡翠玉镯也随即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此时临语姝哪里还顾及得到这个,已经吓得几乎快要晕厥,却被一旁的苏玉徽及时的扶住了。 心慌之际,她看见苏玉徽嘴角带着一种隐秘的笑容,在她耳畔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看上的东西若是得不到,宁可毁了也不会让它落在别人的手上!” 第36章 护短的兄长 “临小姐,这么多人你可站好了,别被区区一只蜘蛛吓坏失了仪态呢。”苏玉徽“好心”的扶住了临语姝,脸上带着天真明媚的笑容道。 不明所以的人还道这苏二小姐当真是一副好心肠,不计前嫌呢。 那一双微凉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寒意从手中似乎能传到心底……急忙的甩开了苏玉徽抓住她的手,像是毒蛇一样。 对,是毒蛇……那一日忽然爬到她身上的毒蛇,之前她只是怀疑,如今确定就是苏二做的! 素来在外人面前一副高贵的不可一世的临语姝,第一次这般失态,旁边的知画连忙抓住她才避免她更丢脸,就连一旁的苏明珠也不知道为何临语姝怎的就这般失态。 苏玉徽漠然的看着临语姝,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准备欲叫周杜若走了,却发现原本叽叽喳喳的贵女们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了下来,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容貌出色的贵公子。 一个穿着紫色锦袍,斜挑入鬓的眉下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手中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扇子,看起来像是一位多情的贵公子模样;而他身边披着青色披风的男子,虽也是一双桃花眼十分俊朗,但是脸色肃然,比那位锦袍公子多了几分君子端正的感觉。 苏玉徽目光略过了锦袍公子看向那青衣男子,琢磨着这人似是有几分眼熟,正在此时,原本像疯子一样的临语姝当下一幅梨花带雨看着那锦袍公子:“蘅芜……” 临语姝性子冷傲,鲜少见到她这般娇柔受了委屈的模样,周蘅芜眉头挑了挑,只得是低声抚慰他,再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周杜若,不由得眉头拧了拧道:“周杜若,你可是又欺负语姝了?” 被兄长这般严厉的语气一凶,周杜若不由得红了眼眶道:“我才没有,是她胆小连蜘蛛都怕!” 周蘅芜不解:“这冬日,哪里来的蜘蛛?” 众人看向地上,却见除了碎成两半的玉镯之外,哪里有蜘蛛的影子…… 如今周蘅芜来了,临语姝像是找到了为自己做主的人道:“蘅芜,此时不关杜若的事,是苏二……” 周蘅芜是她的未婚夫,她在苏二与她之间,周蘅芜定然是护着她的。 “二小姐?”周蘅芜自然也看见了苏玉徽了,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未曾想到曾成功暗算赵肃的苏玉徽,竟然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临语姝自然不知周蘅芜心中所想,一再被苏玉徽挑衅,这口气已然咽不下,她看了周蘅芜一眼,心中已有了思量计较。 “二小姐,您贵为相府千金,我不知你身上为何会带有毒蛇、蜘蛛这样的毒物,且屡次的暗算于我,莫非你是邪教的人!” 客船沉船一案在汴梁城中已经传开,再加上那些客船上的人死的诡异,传言是邪教杀人,临语姝这番当真周蘅芜的面将一顶帽子扣在苏玉徽头上,是要置苏玉徽于死地。 周蘅芜是大理寺少卿,自从夔王赵肃掌管大理寺之后,有了他撑腰,大理寺底下人的作风都是以狠辣闻名于汴梁城。 如今客船沉船案事关贡品被截,已经惊动了皇上。 按照大理寺的作风,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人的。 苏玉徽倒是没注意临语姝在说什么,只觉得同周蘅芜一齐来的青衣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奇怪…… 临语姝见苏玉徽不说话,当她是心虚,冷笑道:“我记得苏家二小姐是个傻子,一个多月前无端的恢复了正常神智,而那件沉船案与襄王梦枕被盗案也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传言中邪教作案,莫不是苏二你也修炼了什么邪术?” 她是刑部尚书之女,自然知道很多他人不知的案情,此时她已经恨苏玉徽恨之入骨,自然是巴不得将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以没注意到周蘅芜脸色微变。 沉船一案被赵肃半路截到大理寺,一应事宜都是大理寺调查,有皇上的谕旨刑部不得插手,那身为刑部尚书之女的临语姝怎会知道丢失的贡品乃是襄王梦枕? 看来,大理寺内部是该要好好肃清一番。 他为大理寺少卿,与刑部不和,若非是他与临家年幼时便就定下了亲事,再加上母亲的原因,他早就将自己与临家的瓜葛断的干干净净。 临语姝的话音落下,一众看热闹的贵女们看向苏玉徽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了。 虽然苏家对外瞒的严实,但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汴梁城中都知被送到庄子里的苏家二小姐乃是个天生的傻子。 一个傻子,怎么会莫名痊愈了呢? 话音落下,却见苏明珠苍白着脸色倒退了好几步,温婉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苏玉徽道:“二……二妹妹,你竟然是邪教的人!” 只见她眼眶微红,眼神沉重:“哪怕当时一直照顾你的春杏无故被毒蛇咬死身亡,你不明不白的回到家中,可是我一直当你是自己的亲妹妹从未怀疑过你,哪怕那日宫宴后语姝说你不寻常让我防着你我却不信的,没……没想到你真的是……” 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外人看起来当真觉得好一对姐妹情深啊。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临语姝与苏明珠二人一唱一和,却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坐实她乃是邪教之人的身份。 昔年南夷、西燕多个邪教在大倾盛行,造成了巫蛊之乱,大倾人对邪教异类恨不得人人诛之,若是坐实了她邪教之人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名声受损那么简单了。 无论沉船案与贡品被盗案与她有没有关联,她势必是死路一条! 苏玉徽眉头微皱,这临语姝与苏明珠二人一唱一和,有些半真半假的话,让她实在不好解释。 可若今日不将旁人的疑虑消除,一旦流言传开,她相信苏显定会为了苏家的名声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的! 还不等苏玉徽开口,却见一旁一直沉默不言脸色甚至有些阴沉的青衣男子缓缓道:“谁敢说我苏瑾瑜的妹妹是邪教中人?” 第37章 关心则乱 听到“苏瑾瑜”三个字的时候,苏玉徽差点没站稳,幸好身旁的周杜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她就说怎么看着那个青年有些眼熟呢,兄妹二人除了眼睛有几分相似之外并无太多的相似之处,但是苏瑾瑜的轮廓像极了苏显…… 方才周蘅芜与苏瑾瑜一前一后来的,但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周蘅芜身上,未曾注意到苏瑾瑜,这般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苏瑾瑜的身上。 苏家的二公子,却一直被其兄长光芒掩盖,在汴梁城中籍籍无名。本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却因为十几岁的时候跌下马摔断了腿,与苏家决裂之后却锋芒毕露,这些年虽然未能入朝为官,但是却在大理寺与周蘅芜联手破了不少疑难杂案。 与周蘅芜并称为“汴梁四杰”。 对上苏瑾瑜那一双沉静的眼,苏玉徽莫名有些腿软的扶着周杜若,未曾想到会在这般情况下见到名义上的兄长。 苏瑾瑜眼神平静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紧接着看向一旁的临语姝,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吾妹乃是苏家嫡女,临小姐怀疑吾妹与邪教有关联,莫不是在说苏家与邪教有勾结?若是要查,是否要将苏家大小姐甚至是苏相,都带到大理寺前去过问?” 一席话,将临语姝与苏明珠二人说的脸色俱白。 如今苏相权倾朝野,圣上宠信于他,谁人敢说他的不是。就连临家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虽然东宫与太子皆出自于临家,那还不是苏相的扶持。 临语姝几乎将手中的帕子都给绞碎了,勉强的笑了笑道:“语姝,并无此意,只是……” 苏瑾瑜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临语姝的话:“若无此意,临小姐当要谨言慎行才是,当心祸从口出。” 临语姝被苏瑾瑜气的脸色都发白了,却不好再咬着苏玉徽不放,连声说“是”。 苏明珠与苏瑾瑜一齐长大,对于这个二哥还是颇为忌惮的,拉了拉一脸不甘心的临语姝匆匆的说了声告退便就离开了。 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苏玉徽想象中的苏瑾瑜当是温和无害的翩翩公子,却未曾想到这般厉害三言两语便就逼走了临语姝。看起来……极难糊弄啊…… 三十六计,自是走为上计,她躲在周杜若的身后想要偷溜,却未曾想到后领一紧,对上的是一脸严肃的苏瑾瑜:“玉徽?” 楚风楼的雅间内,苏玉徽没了方才威胁临语姝时那嚣张的模样,低垂着头不安的捏着手指,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隔着帘子能将此处雅间里场景看得一清二楚的赵肃眉头挑了挑,心情莫名舒爽。 “哥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春杏一直拿鞭子打我,拿我的头去撞桌子,打得我好疼啊……”苏玉徽一双桃花眼氤氲着水雾,在苏瑾瑜发问之前,可怜兮兮的拉着苏瑾瑜的衣角道。 苏瑾瑜一张俊脸沉了沉,他知道他不在庄子里的时候照顾苏玉徽的奴仆不尽心,却未曾想到竟然欺主到这般田地。 那个春杏仗着是沈怜的人,便在庄子里为所欲为,若非是为了苏玉徽,他何必隐忍。却没想到春杏竟然会对他视为珍宝的妹妹下次毒手!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躺着,是郑嬷嬷说我睡了好久,我不知道,然后家里就来人接我回去。很多东西,我一点都不记得……”那一双桃花眼眼眶泛红,泪珠摇摇欲坠,拉着苏瑾瑜的衣袖却粲然一笑:“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记得哥哥的,哥哥一直对我很好很好的。” 别说赵肃,就连一旁的周蘅芜眉头都不由得跳了跳,方才在苏瑾瑜说出身份之前,苏二看着他的表情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好么…… 连他都看出来了,号称被大理寺的犯人被誉为有一双毒眼能看破任何人伪装的苏瑾瑜没看出来,他摇着手中折扇,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苏瑾瑜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苏玉徽,哪里还有方才冷着脸一幅严肃的模样,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柔和,又是自责又是内疚安慰道:“玉徽是哥哥的错,哥哥没保护好你,以后哥哥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 苏玉徽哽咽了应了下来,十分依赖的抱着苏瑾瑜的腰低声抽泣,似是在发泄自己的委屈一般。 叫苏瑾瑜心疼不已,将仅有的那一点疑虑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啪嗒”一声,是周蘅芜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目瞪口呆的看向一旁的赵肃:“连苏瑾瑜都能骗过,这丫头成精了不成……” 赵肃冷眼看着雅间内,淡淡道:“关心则乱而已……” 苏瑾瑜那样一个聪明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相依为命的妹妹会骗他。 不过……那一双阴鸷的目光扫过了雅间里面的柔弱无辜的苏玉徽一眼。 别人没看见,但是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只蜘蛛确实是苏玉徽放到临语姝身上的,在慌乱之际她又偷偷的将蜘蛛藏了起来…… 山洞的蝙蝠、袭击她的毒蝎,还有乖巧被她控制的毒蜘蛛,这个苏二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赵肃起身离去的时候,意味不明的留下了这句话。 苏瑾瑜是个好哥哥,纵然苏玉徽的借口那般牵强,但是护短的苏瑾瑜没有丝毫的怀疑苏玉徽的说辞。 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苏玉徽,此时心中也忍不住的生出一丝丝愧疚之感。 心虚的看向一脸柔和的苏瑾瑜,苏玉徽在他身上,似是看见了曾经一直护着她的大师兄的影子。 想到那日城破之际,徐毅惨死尸骨无存的场景,苏玉徽翻涌出无限的恨意。 她占用了苏玉徽的身子欺骗了苏瑾瑜是她不对,但是她必须凭借着这个身子来为惨死的师兄和昭国的将士们复仇。 亏欠苏瑾瑜兄妹的,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偿还的! 所以,当苏玉徽撒泼打滚得执意要回苏家的时候,苏瑾瑜虽然不想她再入龙潭虎穴之中,却也只能应下了。 毕竟如今的苏玉徽得了苏显的首肯接回苏家的,他不能明面上跟苏显抢人,因为现在的他,还不足够强大,不能与苏显抗衡! 第38章 纹身 得益于周杜若的八卦,苏玉徽了解到这些年苏瑾瑜因为身体残缺不能入仕,但却一直在帮大理寺查案,在汴梁城中小有名气。 前些时日苏瑾瑜之所以离开汴梁,便是为了帮助周蘅芜去查客船沉船一案,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命案,未曾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贡品被盗之事,对方作案手法让案件扑朔迷离,现在还未曾锁定究竟是谁劫走了贡品,又有何目的。 本来苏玉徽对于这个案件不怎么上心的,但是因为与苏瑾瑜有关,苏玉徽也渐渐的上了心。 按照周杜若所说,那日客船自汴河驶入城中,眼看靠岸之际忽然船上一阵慌乱,有人叫喊着“漏水”了。 当时桥面上还挤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不少人见客船出事,还有人张罗着救人。 便在这个时候,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弥漫起了浓雾,待浓雾散去之后,那客船上便没了生息。 六十三人全部死亡,且死状凄惨。 仵作们验尸,从尸身损坏情况验出那些尸体应当是死了数月之久。 当时客船正经过汴河最为繁华的河道,桥边岸上都是人,亲眼看见前一刻船上的人呼救的声音还有船工们处理进水客船,怎么不过一刻的时间那些人全部成了尸体,而且是死了数月的尸体。 那么当时呼救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个案件便就发生了汴梁河上,天子脚下,且又与贡品被盗有关,皇上震怒一定要彻查此事,重任便就落到了周蘅芜身上。 苏玉徽难得沉了沉脸色。 她在南夷长大,听闻过各种邪术,自然不相信竟然有人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将死人运在客船上操纵。但是那些人死状可怖,分明不是常人所能为,肯定是与邪教有关。 南夷与西燕,大大小小邪教丛生,究竟是谁做的?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倾天子脚下动手,劫走襄王梦枕,又有何目的? 邪教人擅长巫蛊之术,所用害人的招数层出不穷又让人防不胜防,若是苏瑾瑜真的卷入了这件事情中,那么可就危险了。 “小姐,小姐……”苏玉徽撑着下巴想事情。 碧烟连叫了苏玉徽好几声她才堪堪回神应下:“怎么了这是?” “腊日所用的冬衣与首饰都做好了,秋意姑姑亲自带人送了来,奴婢称小姐还未起身,她便回去了。”一面说着,一面将东西呈给了苏玉徽看。 腊日是岁末祭祀祖先、祭拜众神、庆祝丰收的节日,大倾人十分看重,这一日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会随驾前往骊山祭拜,家眷也要随行。 这一次沈如不敢再在苏玉徽的衣服上再做手脚,却见她让人送来的碧色盘金彩绣绵裙,看起来华贵异常,十分得宜,以苏玉徽的挑剔阳光来看也觉得这衣服尚且能入眼;而送来的首饰,则是紫金玫瑰簪,并着一对耳环,做工都十分精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宣窑瓷盒,看起来十分精致。 见着苏玉徽看向那玉盒,碧烟道:“这是秋意姑姑特意的送给小姐的胭脂。” 听是秋意送来的,苏玉徽挑了挑眉打开一看,却见那胭脂与市面上所买的胭脂不同,颜色鲜艳如玫瑰膏子一样,打开还有淡淡玫瑰芳香,就算是苏玉徽这般不常用胭脂水粉的人见了之后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碧烟道:“秋意姑姑说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配了玫瑰花花露蒸叠成,颜色娇艳最好用不过。” 苏玉徽好奇问道:“秋意竟然会做胭脂?” 碧烟在苏家伺候几年了,便道:“秋意姑姑乃是调制香料的好手,就连夫人和小姐那边所用的一应脂粉、香料,都是她亲自调制的。” 这也是秋意这些年,颇得沈怜重用的缘故。 苏玉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秋意送来的胭脂道:“锁起来放库房里面吧。” 她还想多活几年,锦绣阁送来的东西,谁敢用。 碧烟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通透之人:“小姐……可是在防着秋意姑姑吗?” 苏玉徽也不隐瞒她对于秋意的戒心,道:“秋意本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却又投奔了沈怜,如今我回来又对我大献殷勤,让人不得不防啊。如今你既是霁月居的大丫鬟,自是要明白这个道理。” 见苏玉徽这般说,碧烟连声应下,一向沉稳的她此时有些为难的看向苏玉徽,“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苏玉徽自是注意到了,奇道:“有什么话,你便所就是了。” 碧烟便道:“这倒是一件陈年往事了,发生在奴婢才来苏家不久的时候。锦绣阁,曾出了件命案,死的人是奴婢的同乡小云。” “小云是锦绣阁的粗使丫鬟,因为与奴婢是同乡所以关系颇为不错。秋意姑姑是锦绣阁掌事的,许多事情都会支使小云去做。” 碧烟沉默寡言,很少见她说这么多话,“有一次小云慌张的说秋意姑姑换衣服的时候她不小心闯了进去,被秋意姑姑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件事情不久后,小云便投井自尽了。” 她素来清冷的脸上,带过了几分伤怀。 她与小云是同乡,在这苏家情同姐妹,对于锦绣阁对外称小云是自己投井的碧烟当然是不信的。只是秋意乃是锦绣阁掌事的,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粗使丫鬟,人微言轻根本就不能为小云做什么。 将这一段陈年往事告诉苏玉徽,一是提醒如今的主子小心应对,二是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也为小云讨个公道。 苏玉徽闻言,放在宽大衣袖中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问道:“小云可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小云说,在秋意姑姑的背上看见了奇怪的蓝色纹身,像是……火焰一样。”秋意回道。 蓝色的火焰纹身? 碧烟话音落下,却见眼前的苏玉徽一双桃花眼微微的眯了眯,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我猜测的那样,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呢……” 没想到,这所谓大倾的太平盛世,却也并不太平啊! 第39章 野种 大理寺阴暗的天牢内,仵作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七八个黑炭一样的东西。 几个帮忙的狱卒扶着墙吐的不省人事,就连大理寺少卿周蘅芜看着那放在托盘里的内脏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颇为感慨道:“蒋青风,你这验尸的手段是越来越血腥了啊。” 被换做蒋青风的仵作看起来十分年轻,面容俊秀,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但因为过分苍白的脸色显得那一双墨色的瞳孔阴沉沉的,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在验尸的现场,除了蒋青风之外,唯一面不改色的就只有夔王赵肃了,只见他还饶有兴致的挑了挑那被烧成跟黑炭一样的内脏挑眉道:“本王很好奇究竟什么毒,竟然能将人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变成一具干尸。” “此毒名为蓝焰。” “蓝焰之毒?”周蘅芜好奇的问道。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蒋青风平日里冷冰冰的瞳孔中,闪着一种名为狂热的异样色彩。“大概几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我也只在古书上看到过。此毒凡是沾上一点,便会从内脏开始,如火焰灼烧一般烘干身体的水分,形如干尸之状。” 周蘅芜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道:“怎么听着这毒是邪教作案的手法。” 未曾想到,蒋青风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蓝焰之毒几百年之前便就已经失传了,唯一可能会存在的,只有那个地方了……” “那个地方?”周蘅芜一脸好奇,“蒋青风有话你能一次性说完可以么,不要吊我们胃口!” 比起周蘅芜一脸焦急,蒋青风依旧是一幅慢悠悠让人恨得牙齿痒痒的样子,再想卖关子,但是对上赵肃冷冰冰的神情只得摸了摸鼻子道:“通天下百事之处,集天下奇毒之所——月宫!” “月宫?”周蘅芜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赵肃。 蒋青风没有注意到周蘅芜的变化,用着十分崇拜的语气道:“南夷大小教派林立,唯月宫屹立百年,乃是南夷教民心中的圣地。那地方,可不是什么邪教啊。” “蓝焰。”在碧烟走之后,苏玉徽低声呢喃道。 那是属于被西燕国教的冥教的图腾。 “若是苏家与冥教有关,那么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大倾与西燕乃是夙敌,谁又曾想到徽宗的左膀右臂苏显家中,竟然安插着冥教的人呢。 而在一个多月前,发生在汴河的客船沉船案与贡品被盗案,莫不是冥教所为?那么他们深入大倾都城——汴梁,所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太多疑点,却无从探个究竟。 今日便就是祭祀之日,苏家女眷也将随驾前往骊山祭祀,以示皇家恩典。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家便就格外的忙碌,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丫鬟婆子们手脚麻利的装运着各房所需的物品,此去骊山祭祀需在山脚下小住几日的。 沈怜送来的那件锦裙苏玉徽根本就没穿,倒不是因为怕沈怜做什么手脚,只是此次要出城穿那些华而不实的衣服抵御不了风寒。 她穿着厚重的棉服,身上还裹着一层毛茸茸的大氅,宽大的袖口之中掩着一只镂空嵌丝鎏金手炉,踩在积雪上,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大氅里面去。 碧烟跟在苏玉徽的身后,生怕穿的这般圆滚滚的小姐不小心滚下了台阶。 汴梁冬日虽冷,但是自幼在这里长大的小姐应当习惯了才是,碧烟心中如是的想到。 穿过一侧角门,苏玉徽就看见了丫鬟婆子们忙碌的身影,苏玉徽下石阶的时候蓦地一个小身影狠狠的撞了他一下。 石阶昨天晚上才下过雨滑的很,苏玉徽穿的又多一时没反应过来,若非是一旁的碧烟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苏玉徽得从石阶上滚下来。 苏玉徽惊魂未定的扶住了碧烟稳住身形,却见撞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家小公子苏瑾辰。 苏瑾辰穿着宝蓝色的锦袍,带着兔毛帽子对苏玉徽做了个鬼脸,显然是故意的。 苏玉徽眉头拧了拧方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一顿,那苏瑾辰却也是个机灵的,快速的躲到了苏明玟身后。 苏明玟护住苏瑾辰,刻薄的声音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识礼数的丫鬟见了我们不行礼呢,原来是二姐姐啊。” 眼神轻蔑的扫过了苏玉徽一眼,见她穿这么多哪里还有半分贵女风度。 苏玉徽冷笑一声:“就算是个丫鬟四妹妹也不能支使瑾辰将人推下石阶吧,这石阶这般高若是摔下去见了血,在今日可不是个好征兆啊。” 缩在苏明玟身后的苏瑾辰,不知为何被她看得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寒意,但他素来骄纵任性:“这苏家是我的,我想推谁就推谁,你这个野种管得着吗!” “呵。”不等苏玉徽说话,背后传来一阵冷笑声。 三人回头,却见是沈怜和宣和郡主一齐来了,冷笑的正是宣和郡主。 比起苏明珠,宣和郡主更不喜欢的是苏瑾辰,若她膝下有个男孩,何必在苏家这些年举步维艰呢。 那双眼犀利冰冷的扫过了苏瑾辰身上:“这倒是奇了,我不知这苏家何时成了你们二房的。沈怜,你这教导出来的人果真是好教养啊!” 沈怜没想到只一个没看住便让苏瑾辰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脸色微白道:“童言无忌,郡主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宣和郡主却不依不挠:“稚子不懂事,但也架不住旁的人这样的话说多了。” 远远的苏显过来见着一众人都堵在了此处,眉头皱了皱问道:“怎么了这事?” “父亲我们都在看这门口的梅花开得比去年都好,方才还飞来两只喜鹊在上面呢,喜上梅稍可是好兆头呢。”一个清雅温婉的声音道,截住了宣和郡主的话头。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 “你说是不是呢,二妹妹。”那一双妙目落在苏玉徽的身上,笑意盈盈。 苏玉徽脸上也带着得体的笑意道:“姐姐说的是,喜上梅稍,双喜临门呢。” 苏显最是信这个的,闻言眉头舒展开道:“皇上恩典随行骊山,说明我们苏家恩宠正浓。” 见苏显这般说,宣和郡主再不识趣也不好说什么扫苏显的兴,阴沉着脸瞪了苏明珠一眼。 若是她的明缨也有苏明珠一半机灵,何至于要她惮尽心血。 第40章 宫装丽人 宣和郡主脸色不好看苏明缨也不敢凑上前去挨骂,在苏玉徽马车前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见她这般,苏玉徽只得轻叹一声拉着她上了马车。 精致的马车里头装饰也十分的舒适,马车下面和车壁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软毛和靠垫,地方宽阔舒适,厚厚的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里面放着一张磁石做面的小几,热茶的茶壶上吸附着磁石防止颠簸之际发生茶杯倾倒的意外。 苏玉徽捧着热茶捂着已经被冻得发麻的指尖,氤氲着茶汤雾气下那双桃花眼十分的好看。 苏明缨也跟着苏玉徽上了马车,见宣和郡主没阻止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见她这般苏玉徽不由得失笑:“你便这般的怕你母亲么?” 苏明缨明亮的眼神黯了黯道:“母亲总怪我是个女孩儿,又不如大姐姐那般的讨喜。” 对此苏玉徽倒是有些耳闻,据说当年宣和郡主生苏明缨的时候九死一生,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却也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这些年苏显也对她不冷不淡的。 倒是沈如生了如今苏家唯一的男孩儿,母凭子贵。 所以,对于苏明缨这个女儿,宣和郡主是有着怨气的。 “你可比苏明珠讨喜多了。”苏玉徽捧着茶杯道。 方才还黯然的苏明缨闻言眼神变得晶亮晶亮的看着苏玉徽:“二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玉徽失笑:“苏明珠一肚子心眼,没有谁会喜欢这样机关算尽的女人的。” “那今日二姐姐为什么不跟父亲说呢,明明是她们故意欺负你的。”苏明缨奇道。 苏玉徽淡淡笑了笑:“若是我如实跟父亲说了,非但换不来父亲的维护反而会被苏明珠反咬一口。” 对于苏显来说,苏明珠与苏瑾辰才是苏家的骄傲,而她苏玉徽什么都不是! 不过今日之事,她倒是看出锦绣阁中沈怜与苏明珠不好对付,但是自以为是的苏明玟与目中无人的苏瑾辰却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她们各怀心思,并非是现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 一侧的马车上,苏明玟捂着红肿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怜:“娘,你为什么打我。” 厚重的帘子很好的隔绝了沈怜训斥的声音,宽大的马车内就只有母子四人,沈怜脸色阴沉沉的早不复人前的温婉:“苏明玟你自己不要名声,不要教坏你的弟弟。” 她引以为傲的长子战死沙场,所有的寄托都在长女幼子身上,人心都是偏的,对于苏明玟自然比不上他们二人那般上心,所以养成了如今这般不知事的性子。 被母亲这般呵斥,苏明玟觉得无比委屈:“娘,我也是想为你和姐姐出气啊!” 她年纪小,在家中也是受宠的。但是自从苏玉徽来了之后家中便有些不好的流言,下人们不敢当着沈怜的面说三道四,但是私底下苏明玟也听到一些难听的话。 如果不是苏玉徽她们怎么会受这样的气! 沈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苏明玟,这个小女儿不仅容貌比不上长女,连心计也没有丝毫遗传到她半分,刻薄都写在了脸上了! 沈怜被苏明玟气得头疼:“再委屈也只能忍着!” 宣和郡主将苏玉徽接回苏家的目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宣和什么都不做,将苏玉徽摆在苏家就是在恶心她。 她是晋候府上的奴籍出生是不能被抹灭的事实,只要苏玉徽在苏家一天,烙在她身上的屈辱一日就无法摘除! 长女心思聪慧,知道该如何做,她不放心的就是苏明玟与苏瑾辰。 “是啊妹妹,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锦绣阁呢,这些事情母亲和我都有思量,你和瑾辰就不要招惹苏玉徽了。”苏明珠柔柔的声音道。 就连临语姝都在苏玉徽手上吃了暗亏,如今苏明珠不敢再小瞧于她。如今太子选妃在即,苏明珠不想出任何的变故耽误她的路! 苏明玟素来听这个长姐的话的,但是今日不知怎的觉得她说的话十分刺耳,“不问就不问,你和母亲都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愿和我说。” 沈怜怒极欲再训斥苏明玟,却被苏明珠按住了抬起的右手。 “母亲,妹妹年纪小以后还有时间慢慢的再开导她。”苏明珠声音婉转,“如今最要紧的是良娣那边……” 她现在只想得到太子妃这个位置,但是太子对苏玉徽表现出的兴趣让她生出了一种莫名危机感,想要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必须除掉苏玉徽! 此次祭祀,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随驾骊山,包括太子以及家眷,是个极好的机会! 马车行进了一天,终于到了骊山脚下的狩猎场。 狩猎场上早就准备好了大小帐篷,厚实的毡子将帐篷围的密密实实的,完全不漏一点空隙。 苏玉徽一下马车,便觉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冻的苏玉徽又往厚重的毛领里缩了缩。 此处便是骊山脚下猎场,天家每年都会在此祭祀、狩猎之处。 放眼望去,却见近处的山脚下一大片都是带着厚重毡子的帐篷,大大小小绵延开来大致有上百个;远处的山林一望无际,银装素裹,此时天际下着小雪,簌簌而落的雪花,给粗犷的原野平添了几分温婉的风情。 这样的精致,是从前在南夷月宫中从未见到过的。 丫鬟婆子小厮们急着规制东西进各自的帐篷,苏明缨下了马车小跑到宣和郡主的帐篷那边,她与宣和郡主的帐篷隔的不远。 苏玉徽发现宣和郡主打量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倒是宣和郡主身边的秦嬷嬷看了她几眼,意味深长。 此次伴驾随行,由御林军守护着各处帐篷的安危,为了避嫌男眷和随行的女眷都被隔开分为两边。 碧烟和郑嬷嬷一起在里面收拾着东西,苏玉徽乖巧的站在一旁不给他们添乱。 忽然觉得颈后一凉,苏玉徽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回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背后传来“咯咯”的笑声,却见捉弄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杜若。 周杜若看着穿的跟一只团子一样的苏玉徽,取笑她道:“你还是这般怕冷啊,这行宫的贵女们可没一个像你这般穿戴的。” 苏玉徽顺着周杜若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不远处几个贵女们在丫鬟的搀扶下矜持的下了马车,一个个身段窈窕,有的甚至只穿了薄袄甚至连披风都没穿,无人像苏玉徽裹得这么多像个团子一样…… 周杜若道:“每年在骊山祭祀之后便有出色的世家子弟们进行比试狩猎,这些贵女们悉心打扮,就是为了想寻段良缘呢,尤其是今年皇上有意给太子选妃,凡是家世不错的都肖想着那个位置呢,尤其你那长姐……” 周杜若给苏玉徽使了个眼色,苏玉徽一眼便就看见了在一众精心打扮的贵女之中也格外显眼的苏明珠,正围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宫装丽人说话。 第41章 安敏长公主 今日苏明珠上身穿着一件素色锦缎绣花袄,裹着一件白色孔雀毛的羽衣,下半身是一条刺绣妆花裙,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娴雅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素淡。 那一抹素色剪影在穿红戴绿的人影中分外显眼,优雅端庄倒是让那一群故意精心打扮的贵女们落了下乘。 不得不说,苏明珠是个会装扮自己人。 但是今日苏明珠没有与临语姝在一起,而是陪同在沈怜身边,母女二人围着一个宫装丽人态度十分亲密不知在说着什么。 那宫装丽人裹着做工精致火红色的狐裘,虽然戴着帷帽看不出容颜,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其身形高挑,身形窈窕。 周杜若见苏玉徽盯着那宫装女子看,便笑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最为得宠的安良娣。原不过是个亡国公主,被皇上赐给了太子,如今颇受太子宠爱,俨然是太子府的半个女主人了。” 此时就算周杜若不说,她也从那窈窕的身形,和带着帷帽半遮精致的容颜认出了那个人。 她的皇姐安敏长公主,是王后所生,她的容貌和才情,是昭国王宫一处难以用言语描绘的风景。 昭王曾言曰:“昭国有两宝,一为传国玉玺,一便是我的掌上明珠安敏公主。” 所以,当苏显要一个王室子女为其儿子陪葬的时候,昭王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更舍不得唯一的儿子,所以便将她送了出来。 一杯毒茶,是她的父亲亲手捧给她喝下;她的皇姐,亲自带她上城楼,让她目睹同胞惨死! 徐毅与那拼死守卫都城的将士们鲜血,换来的是王室的苟且偷生,换来的是安敏的荣华富贵。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城破当日,浴血归来的将士们在城楼下敲打着城门,城楼上的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向他们。在他们为这个国家舍身奋战的时候,未曾想到他们所效忠的国家、效忠的君主早就已经抛弃了他们。 那样绝望的嘶吼,她至今都不敢忘记。 苏玉徽双手握拳,长长的指甲几欲陷入掌心,因为一种难以控制的仇恨几乎让她整个人都在战栗。 仇人近在眼前,她多么希望现在就杀了安敏为师兄报仇! 可是不能,如今的她不再是肆意妄为的玉衡堂堂主,背后没有月宫撑腰,只是苏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而已,手无缚鸡之力。 逝去的人已经无法再回来,欠下的债便让活着的人来讨还! 周杜若看着苏玉徽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还不等她开口问话,恰好碧烟掀开帐篷出来:“小姐外面说话冷,还是到里面歇着吧。” 正好挡住了安敏回头看的视线。 帐篷内,苏玉徽捧着热茶,在氤氲着茶香下苏玉徽因为看见仇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藏在苏玉徽袖子中的小银环察觉到了主人放松的情绪,缠在苏玉徽的手臂上撒娇。 帐子里也没外人,苏玉徽便将小银环放在桌子上,周杜若看见小银环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拿着糕点去喂它。 许是相处久了,小银环也不像之前那般的排斥周杜若了。 “说来也奇怪,那安良娣如今得太子盛宠,苏明珠一心想要成为太子妃,这两个人怎么走得那般近呢?”周杜若好奇道。 苏玉徽眉眼之间是冰冷的不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各取所需罢了。” 安敏是个聪明人,深知昭王虽然被封为东昏侯但是根本就是无实权之人,她想在汴梁城中立足必须得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身后做为倚仗。 所以,早就与他们有勾结的苏显,便成为了首选。 苏显布衣出身,位极人臣,如今苏家是汴梁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但是比起如周家这样的大世家还是差点底子。 苏家人丁单薄,苏显想要苏家立于不败之地长长久久下去必须借助外力。 所以他表态帮助太子赵泓煦,让女儿接近赵泓煦与东宫联姻。 至于安敏,不过是他安插在赵泓煦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赵泓煦是储君,将来大倾的皇帝,三宫六院不可能只守着苏家女儿一人的。 苏显要的是皇后的位置属于苏家,将来赵泓煦储君的位置属于苏家,其它的并不重要。 所以,安敏会与苏明珠联手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 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所谓真心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不过是相互利用,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这样也好,她所有的仇人都结成同盟了,她所要做的,便就是逐个击破! “玉徽,玉徽……”周杜若连叫了苏玉徽几声她才堪堪回神。 苏玉徽掩下眼中闪烁的光芒问道:“怎么了杜若?” 周杜若不解的看着苏玉徽:“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说着,坏笑的看着苏玉徽:“莫不是在想夔王殿下?”” 话音落下,苏玉徽一口茶水差点喷到了她身上,许久才平复下来涨红着脸看着周杜若:“你胡说什么!” 并非是羞的,而是气的。 一提到赵肃,她便想到了自己无辜被赵肃削断的长发,心抽着痛。 那次宫宴之后,苏玉徽还连续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梦见赵肃那把削铁如泥的剑削断的并非是她的长发,而是自己那纤细可怜的脖子! 她苏玉徽这辈子没那么恨一个人却又那般无力报复过,赵肃是第一个。 “此次骊山祭祀,夔王定然也在的,玉徽你肯定能见到他的。”周杜若一脸我明白你的表情:“听说前些时日夔王还送了根簪子给你呢。” 苏玉徽想到那根八成似是人骨做成的簪子不由得抖了抖:“那又如何?” 周杜若“嘿嘿”一笑,在苏玉徽看来那笑容极其猥琐,“大倾谁人不知夔王不近女色,却偏偏对你上了心,你说他不是看上你了还是什么。” 周杜若八卦缠人的功底非同一般,丝毫不在乎苏玉徽的冷脸:“虽说夔王性情古怪了些,但是身份高贵,那长相汴梁城中所有的才俊更是没一个比得上的,玉徽你就没一点动心吗?” 苏玉徽冷笑,推开周杜若越凑越近的大脸。 动心?她想动刀还差不多! 抛开与赵肃之间的私怨,苏玉徽一心只想复仇根本无心男女之情! 第42章 亡灵归来 此时山脚中间的位置便就是皇帝的帐篷,周围御林军更是戒备森严。 中间是皇帝的帐篷,右边是太子的,而左边便是夔王赵肃的,可见其恩宠深厚,难怪苏显一直视赵肃为眼中钉。 赵肃此次也肩负着守卫天子安危的责任,此次守卫都是他亲自布置。 离开了汴梁周蘅芜便就成了闲人,眼见着赵肃布置好了守军便道:“你我要不设个赌局,赌此次苏显会不会在猎场上动手?” 赵肃淡淡的看了周蘅芜一眼道:“这还用赌?” 因为他不肯表态支持太子,苏显忌惮皇帝对他的宠信与他手中的兵权,所以这些年来苏显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只要他离开汴梁,便就想方设法的置他于死地。 当初领兵攻打昭国之时,苏显就设下陷阱,若非是他侥幸被人所救,早就葬身于山中! 他凯旋回京,与苏显便从暗中的争斗成了明面上撕破脸,苏显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刺杀他的机会。 周蘅芜的脸皮素来厚,丝毫没有在意赵肃的冷脸,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心道:“那你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说着瞥了一眼赵肃的排兵布局,“嘶”了一声猜测道:“你该不会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计就计除了苏显吧?” 他做事手段狠戾,也并无这个可能。 若说这些年来苏显下毒、暗杀过赵肃几百次,赵肃也不是省油的灯,苏显每个月十次遇到的刺客中至少有八次是赵肃派去的。 赵肃看向苏显帐篷的方向,冷冷的笑了一声,狭长的眉眼看上去阴翳非常:“他害我此生所爱,我必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已经过去这么久,往事却恍若历历在目。 那烟青色的身影若一只折翼的蝴蝶从城楼上翩然坠落,乱军之中,他却无力挽回。 多少个日夜梦魇中,都是那人决绝坠落的身影,所以……那些逼死她的人,他一律都不会放过的! “听说皇后冬日旧疾犯了,不宜出行,皇上后宫中也没带其他位分高的妃嫔。倒是太子那边,如今虽然未立太子妃,府上有三个良娣,只带了个安良娣来。”罗帐内,周杜若与苏玉徽说着闲话道。 苏玉徽勾唇一笑,那一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长睫低垂眼尾狭长,有一种说不出的勾人:“那也就是说如今女眷中身份最为贵重的倒是这位安良娣了?” 周杜若觉得苏玉徽的笑有些渗人,“可不是么……” 二人正说着话呢,碧烟打了帘子进来:“小姐,方才安良娣那边传话,让小姐前去请安。” 请安?这是一来,便想给她个下马威吗? 苏玉徽嘴角含着笑意:“让人去回话,让安良娣稍等,我梳洗打扮后便去给她好好的‘请安’。” 这一装扮,便让安敏等了几近一个时辰,待装扮好后,就连郑嬷嬷也不由得愣了小会儿道:“小姐这般风采,怕是汴梁城中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苏玉徽穿的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长裙,梳着是如今汴梁城贵女们最为时兴的百合鬓——她头发浓密,在加上碧烟手巧,所以看不出头发被削断了一截。 百合鬓上坠着的是颜色剔透的翡翠紫藤簪,翡翠易碎,做成簪子未免太过于单调,并不是很得汴梁城中的那些贵女们的喜欢。 但是这支簪子却别出心裁用白银包裹住翡翠,雕刻成缠枝紫藤花的样式,连叶子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梳好头发之后,苏玉徽又让碧烟从首饰匣子中拿出了两朵白玉雕刻的玉兰绢花点缀在一头乌发之间,将齐额的流海梳了起来,露出了已经痊愈光洁的额头。 这般一精心打扮,少了平日里的娇憨与懵懂,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风华与贵气,倒是有了几分她前世的风采。 苏玉徽很满意这般装扮,更想知道到时候安敏看见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想,都有趣呢…… 碧烟捧着苏玉徽的厚重披风,一向不多话的她在苏玉徽出门之前有些迟疑道:“小姐,听说安良娣与二小姐关系交好,此次单独请小姐过去必是不怀好意的,要不此次我们托病晚些过去请安吧。” 却未曾想到苏玉徽漫不经心道:“早见晚见左右都是要去见她的,托病不去,岂不是又给了她们拿捏我的把柄?” 安敏如今是太子良娣,而苏家又与太子府走得近,她不可能避开安敏的,不如坦然面对。 碧烟想再劝,未曾想到苏玉徽蓦地回头盯着她笑道:“碧烟,你不想我去见安良娣?” 苏玉徽的语气轻淡,似是开玩笑的一样,但是碧烟在苏玉徽身边已经不少时日了便知她是动怒的征兆,连忙道:“奴婢不敢……” 苏玉徽“哦”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桃花眼带着一种莫名的光芒,似是能看破一切的伪装直击人心底深处! 碧烟有些慌乱,所幸的是苏玉徽轻笑了一声,将小巧的鎏金铜炉拢在了袖子中慢慢踱步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了,此时临近黄昏,天色渐渐的黯淡了下来,远处的篝火与近处的宫灯明明灭灭,看起来不尽真切。 碧烟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伞上绘着一朵素色的梨花,隔绝了飘雪,苏玉徽踏在松软的积雪上,思绪却飘到了城破后的那一日…… 许是她的怨念太深,残余的几缕意识在此一直未散。 她知道城破后的那一日,昭国忽然下起了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有人说,那是上天感于羡玉公主的大义,为其垂泪。 但是羡玉却觉得,这雨是为了徐毅和那三百无辜而死的将士下的。 她并非在王室中长大,亲情淡薄,更谈不上什么所谓的民族大义罢了。 只是她时运不济,回到王宫,偏偏赶上了亡国之际,成了替死的羔羊罢了。 三日后,雨后初晴,天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琉璃色。 死寂的战场上,来了一个人,一身黑袍,撑着一把七十二竹骨伞,伞身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的装饰,像是送葬用的一样,就站在她尸骨的破碎的地方,许久许久…… 直到,意识最后消散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到那个人的容貌,算是她前世唯一的憾事…… “小姐,到了。”碧烟轻声提醒道。 见了苏玉徽来了,外面的侍女连忙进去通报。 帘子被打开,一股暖香迎面而来,苏玉徽嘴角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出卖同胞与国家换取锦衣玉食的安敏长公主,安享荣华富贵的同时,是否有过良心不安日夜难寐的时候?那被你害死的三百冤魂,是否夜夜入梦? 当看见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容的时候,是否会恐惧,那些从地狱中爬出的冤魂…… 第43章 似曾相识,恍若是故人再见 外面的雪花簌簌而落,但是帐篷内铺着厚厚的毛毯,地龙烧的正旺,香炉冉冉升起的青烟氤氲着暖香。 美人榻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宫装的美人,虽是冬日,但是帐篷内地龙烧的旺她只穿的单薄,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她梳着飞仙鬓,乌发中插了一支鸾鸟步摇,光洁的额头上贴着梅花花钿,眉若远山,目如秋水,一袭绯色宫装更衬托得她艳若桃李,众星捧月,被一众贵女们围在中间,阿谀奉承。 安敏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明媚动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白瓷茶盏中的浮沫,腕上挂着雕着牡丹花的红翡手镯碰在那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红色翡翠本就稀罕,更何况这般色泽通透的,不说她身上其他穿戴,就这样一只镯子便是价值连城了! 底下的贵女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看着安敏既眼红又是羡慕,与几个月前看着她不屑鄙视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别。 安敏嘴角带着的笑意更深了。 她自幼在宫廷长大,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势能给人带来一切。 当她只是一个无所依靠受人唾骂的亡国公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当她从一个被皇上赏赐给的美人,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成为太子府上独宠一身的良娣的时候,这些人嫉妒她却又只能仰视她。 安敏心中只觉得无比痛快,锦衣玉食,受人敬仰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至于苏明珠,她一双妙目看向一旁笑意温婉的女子。 她亡国公主的身份注定着她不能成为太子正妃,而她那无用的父王虽然被封了爵位,在大倾却丝毫没有地位可言,所以她需要苏家的扶持,所以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她开口,问一旁的宫女道:“这苏家二小姐是个不知礼数的,本宫让人去请她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来?” 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帐篷内的其它人听的清楚,见她面色不悦,原本低声说笑的声音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而在此时,苏明珠恰到好处的为苏玉徽“求情”道:“良娣息怒,我那妹妹尚且年幼不懂事,在家中素来随性惯了,并非是有轻视良娣之意。” 安敏冷笑了一声道:“轻怠本宫便就是轻怠皇家,妹妹心善,本宫可要为苏家好好立立规矩了。” 恰好此时宫女回话道:“娘娘,二小姐到了……” 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门帘被人打开,风裹着雪花进来,冷意让习惯待在温暖的环境的众人不由得打了寒战。 烟青色罗裙的身影自风雪中而来,似是踏着朦胧的迷雾,在莹莹灯火之下,她的眉眼一点点清晰的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雪白的肤,细长的眉,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眼就算是不说话,也带着三分笑意。 “咔擦”一声,那是茶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宽大的衣袖将小几上的点心果盘全部扫落在地上,她似未曾察觉一般。 那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容像是一张精美的画皮,此时却因为震惊、恐惧,出现了一丝裂缝,被毁灭和破坏……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相似的人? 精绝无双的面容,曾让她无比的妒恨,昭国尊贵的公主只能有一个,父王的掌上明珠,也只能是她一人! 那样从容平静的颜色,带来与生俱来的贵气,是让她最为不喜的。 明明不过是在宫外长大的野种而已,为何总是做出一幅凛然不可高攀的气度。 她夺走原本属于安羡玉的一切,父王的宠爱、她那出色的未婚夫,但是不管她夺走什么,不管如何的羞辱她,她那一种似是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却不会被打破。 哪怕那一日在城楼上,她依旧可以那般风轻云淡的面对生死,亲眼目睹她最敬爱的师兄惨死,一身傲骨却不肯折断从城楼上决绝的跳下去…… 烟青色的身影决绝的从城楼上跳下去,最后的目光看向她冰冷轻蔑。 多少个午夜梦回,让她魇住的并非是被她亲手出卖的同胞,而是那青色的身影,冰冷轻蔑的眼神。 苏玉徽行礼:“臣女见过安良娣。” 行的并非是大礼,而是同辈之间相见的礼仪,但是安敏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一般借机发作,只是眼神惊惧的看着她,哪里还有方才傲然的要收拾苏玉徽的神色。 那样惊骇的神色,仿佛眼前的不是活人,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苏明珠连声提醒了安敏好几声,她才勉强回神。 安敏到底是是历经过风雨的,短暂的失态之后稳住了身形,只是还有几分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你是苏家二小姐?” 怎么会,世间怎么会有人长的这般一模一样…… 却见她的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意道:“臣女正是苏玉徽……” 苏玉徽自顾自的起身,迎着着安敏那惊疑不定的视线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 安羡玉死了,那毒药是她亲手下在茶水中,父王亲自递给她喝下的,她在城楼上也亲眼看见苏玉徽坠落城楼,连尸首都被踏成了烂泥。 可是在半年后的汴梁,在骊山的行宫中,为什么这个自称为苏玉徽的女子模样与安羡玉一模一样,就在那一刻,她几乎就认定那个女人就是安羡玉了? 苏明珠眼见着安敏盯着苏玉徽看脸色苍白,眼睛都快滴出血了,相反苏玉徽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眉心轻拢,上前道:“良娣恕罪,二妹妹年幼无知,并非是有意冲撞的。” 言外之意是提醒安敏不要忘记她们的计划——她和母亲碍于父亲的权威不敢动苏玉徽,想借安敏的手除去她。一旦父亲追究下来,与她们毫无关系。 苏玉徽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用着纯良无害的语气道:“良娣恕罪,臣女并非是有意冒犯,只是看着良娣,总觉得似曾相识恍若故人再见……” 她的这句话,恍若是成了压倒安敏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她惊恐的看着苏玉徽,强压着心尖的恐惧…… 第44章 谁的黄粱一梦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非常奇怪。 你可以无缘无故的喜欢上一个人,那你也会无缘无故的讨厌这个人,这样的仇恨与恶意连自己都无法去解释。 安敏对于安羡玉便是那一种感觉,直到亲眼看见安羡玉死,那一种莫名恨意才消散…… 此时的安敏一方面确信于安羡玉已经死了,不可能还活着;可另一方面,眼前与安羡玉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让她心生恐惧。 方才那一刻,她进来的那一刻迎着风雪,在明灭的灯火下安敏几乎以为是安羡玉从地狱中爬出来找她复仇。 一个连尸首都没留下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脑海中天人交战着,也顾不得苏明珠对她频频使的眼色,语无伦次道:“是么……本……本宫也觉得苏小姐十分面善呢。” 苏玉徽又笑了,在外人看起来温和腼腆,但是在安敏眼中恍若是恶鬼一般可怖。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安敏揉了揉额角疲倦道:“本宫觉得有些乏了,先失陪了。” 见她这般说,一旁的宫女琥珀连忙扶住安敏前往帐篷里间歇息,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不知到底安良娣请她们来究竟意欲何为。 主人都已经离开了,她们这些客人自是没再留下的道理,纷纷的找了个借口离开,苏明珠与苏玉徽落在最后。 苏明珠不明白今日安敏为何会这般无用,全然不按照她们计划来,但是安敏已经离开这一出戏她一人也唱不下去了,狠狠的瞪了苏玉徽一眼用着只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今日算你走运!” 苏玉徽脸上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令人恼火的笑意道:“姐姐没听说过么,吉人自有天相……” 苏明珠气急:“苏玉徽你别得意,来日方长……” “什么来日方长呢?”话还没说完,却听一含笑的男声问道。 二人抬头,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赵泓煦! 他披着紫色的大氅,以金冠束发,剑眉星目,端是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神在苏玉徽与苏明珠二人身上游走着,可看出此人并非如外表看出来那般君子。 苏明珠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赵泓煦,短暂的意外之后收起了脸上愤然的表情,向赵泓煦行了个礼,笑着挽上苏玉徽的手臂回道:“臣女与妹妹说以后我们姐妹情深,来日方长呢……” 苏玉徽有些愣愣的,第一次在苏明珠身上见到何为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站在苏明珠身后呆呆的没回赵泓煦的话,倒是让赵泓煦更加注意这个腼腆的美人了。 苏明珠是个美人,且是个博学多才的美人,赵泓煦对其还是非常喜欢的,但是今日苏明珠与苏玉徽在一起,他的目光却多落在了苏玉徽的身上。 那一日梅林匆匆一瞥,便觉她容貌动人惹得他多与她说了几句话,更何况今日苏玉徽精心的打扮过了。 苏明珠今日穿着一件碧色的罗裙,款式清雅,装扮与苏玉徽有几分相似。 若是单单苏明珠站在那里,这样装扮加上出色的容貌定然会吸引人眼球,但是与苏玉徽站在一处,未免有珠玉在前。 苏明珠容貌肖似于沈怜,柳眉杏眼温婉端庄有余,贵气不足;但是苏玉徽容颜清丽,站在那处有一种凛然不可攀的傲气。 二人衣服颜色同样相似,但是苏明珠那一身碧绿色太过娇嫩鲜艳,未免失了沉稳与韵味。 这样一对比,苏明珠恍若是那色彩鲜丽的丹青,一眼惊艳,却不足够耐看;但是苏玉徽却如同工笔水墨,久看不厌。 在赵泓煦的眼神中苏明珠意识到自己与苏玉徽的察觉,脸色差到了极点,平日里娴静舒雅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 平日里她恨不得多黏着赵泓煦说话,但是此时说了没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拉着苏玉徽的手告退了。 那匆忙的架势,生怕多呆了一会儿赵泓煦就看上了苏玉徽一般。 苏玉徽此时倒是由着苏明珠拽着自己,方才赵泓煦那样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这位大倾太子在外风评不佳,她可不想招惹这么一个人。 此时的苏玉徽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她就算是不想招惹,却已经招惹上了…… 明晃晃的“夔”字锦旗在风雪中高高扬起,黑底白纹,绣着的是夔兽的形状,只比旁边黄色黑纹的皇家龙纹旗帜矮半个头。 营帐内,暗卫首领兼王府的管家追痕道:“王爷安敏未曾为难苏二小姐,只让她说了会儿话便让她离开了。” 追痕一丝不苟达到,但是眼中却多了一分比往日炙热——名为八卦的神采看着赵肃。 王爷素来对女子不上心,但是此次却让他留意安敏有无为难苏二小姐,这莫不是说明他们终于要有小王妃了…… 赵肃不知自己忠心的属下已经脑补到他何时成亲何时修缮王府的事了…… “安敏见到……苏玉徽,可有其它的表示?”赵肃漫不经心的捻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寻常,只是脸色稍微的有些凝滞。 做为她的姐姐,安敏在看见苏玉徽的时候,不可能不会起疑的…… 追痕道:“据宫女说安良娣见到苏二小姐的时候确实有些异常。原本安良娣在苏明珠挑拨之下想借机立威的,不知为何见到苏二小姐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劲,只说了几句话便借口身体不舒服便离开了……” 果然如此么…… 那一双清冷如冰的双眸此时终于流露出几分涟漪,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城墙上翩然坠落的身影,留与史书的不过忠义殉节的寥寥数笔而已。 那开满半枝莲的山洞中,有流萤飞舞下她的笑靥明媚,恍若不过是他误入阵法所做的黄粱一梦…… “苏玉徽,你与她究竟有什么联系呢?”他是用着几近呢喃的声音自问道。 “月宫通天下百事之处,集天下奇毒之所,月宫历代宫主在南夷传言中更是接近天神般存在。那里会有起死回生,借尸还魂之术也不一定呢。”那是蒋青风与周蘅芜说的玩笑之话。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因为这一句话在心底生出了一种微末的希望…… 第45章 光怪陆离的梦 营帐内,苏玉徽裹着锦被打了个喷嚏,碧烟面无表情的默默将方才熬好的姜汤递给了她。 浓郁的生姜味让苏玉徽小脸都垮了下来,但是架不住碧烟那落在她身上认真的眼神,捏着鼻子一脸就义的模样将一碗姜汤给灌了下去。 所谓乐极生悲莫过于如此。 今日连挫安敏与苏明珠二人的威风,未曾想到半路上遇见了太子赵泓煦,便耽搁在那里说了会儿话,回来便就受了凉。 碧烟见她乖乖的将姜汤喝完了,便将早早准备好的蜜饯递给了她。 苏玉徽一连吃了好几颗蜜饯才将那充斥在鼻尖的生姜味给压了下去,再想拿的时候碧烟却一本正经的将那蜜饯盒子给收了起来:“吃多了小姐待会儿晚膳又吃不下了。” 苏玉徽…… 那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向碧烟,却依旧没有能挽回冷硬心肠的她,十分哀怨。 晚间皇帝设宴,苏玉徽因为着凉便没有过去留在了营帐内。 晚膳的时候苏玉徽因为着了凉再加上心事重便只吃了半碗睡下了,正睡的迷迷糊糊间做着光怪陆离的梦,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说话声。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苏明缨与周杜若听闻她病了来看她。 见她醒了,苏明缨一脸歉意道:“二姐姐我们本想走的,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你。” 苏玉徽揽着被子坐了起来,叫住了二人道:“这会儿醒了一时也睡不着,既然来了便陪我说说话吧。” 约是因为傍晚的时候见了安敏,苏玉徽睡觉的时候睡的并不安稳,总是梦见城破那一日的场景…… 周杜若倒是不客气,在苏玉徽的床边大大咧咧的做了起来,见着苏玉徽方才睡醒,一脸懵懂,一双桃花眼泛着淡淡雾气,让她看的不由得心痒痒了,忍不住手贱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跟个登徒子一样感慨道:“啧啧,这小脸真滑啊……” 苏玉徽依旧迷糊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杜若。 周杜若不禁笑得更厉害了。 苏玉徽无奈的看着笑得丝毫没有形象的周杜若一眼,认真的对一旁怯怯的站着的苏明缨一眼道:“明缨,你可万不能同她学坏了。” 苏明缨捏着手指,扭捏的看着因为方才睡醒一脸慵懒显得十分好亲近的苏玉徽,不好意思道:“二姐姐,我也想摸你一下……” 苏玉徽…… 因为二人的到来,驱散了苏玉徽方才做噩梦的阴霾,三人笑闹了一阵子,便听周杜若道:“今日怎么了?傍晚的时候安良娣见过你,晚宴的时候你病了她也病了。” 苏玉徽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病了是这身体太娇柔不禁事了,那安敏病了,怕是心里有鬼,心病吧。 她亲眼看见安羡玉坠楼而亡,尸骨无存;却又在半年后,她正春风得意之时出现一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神态分毫不差。 她不敢确信只是人有相似而已还是安羡玉鬼魂回来复仇,惶恐不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便是她的目的,比起痛快的要了安敏的性命为将士们陪葬,她更愿意要安敏惶恐不可终日,纵然是锦衣玉食,却又活在梦魇之中! 她有自信就算安敏对她起疑,却在真正确定她的身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的荣华富贵,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地位,不敢轻易拿来做赌注葬送! 一旁的周杜若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在听苏玉徽答并无发生什么的时候便没放在心上,紧接道:“玉徽今日你没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今日晚宴上可有不少的青年才俊都在呢。就连甚少露面的靖亲王都到了。” 苏玉徽眉头挑了挑,看着周杜若微微有些泛红的脸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问道:“靖亲王?” “是啊,靖亲王赵煜是皇上的亲侄子,他可是与六皇子并称为一时双壁……”周杜若没察觉到苏玉徽的打趣,笑着答道。 什么双壁双姝,汴梁四杰,这大倾人究竟是有多无聊就喜欢排这些名号上的东西。 周杜若知道苏玉徽对汴梁城中世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便道:“先不说六皇子,就说那靖亲王赵煜你应当是听说过的吧,他便是夔王的王兄。” 听到夔王儿子,眉头不受控制的跳动了几下,苏玉徽很想将这个话题转移。 却听此时旁边一个细细的声音道:“我听说夔王与靖亲王兄弟二人的感情并不好。”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缨。 她虽然性格怯懦,但与周杜若一样有一颗八卦的心…… 有人应和,周杜若更来劲了:“夔王与赵煜非同母所生,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苏玉徽心想的却是赵肃此人究竟是有多可怖,周杜若敢直呼靖亲王的名字,却只敢尊称赵肃。 “后来赵煜世袭了靖亲王的爵位成了一位闲散王爷,而夔王却从小就去了军营历练,最终靠着立下的功勋被皇上破例封为了王爷,手握重兵,在朝野中举足轻重又身受皇帝信任。只是这些年,跟靖亲王府一直没有走动,见了靖亲王就跟仇人一样……” 苏玉徽听着苏明缨与周杜若二人一口一个夔王,头疼的更厉害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做一晚上的噩梦了,连忙止住了二人的话头。 夜色渐深,三人闲聊了没多久周杜若与苏明缨便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周杜若盛情邀请苏玉徽明日去看那些世家子弟们在猎场上狩猎,说不定能看见夔王在猎场上的英姿…… 因着最后一句,被苏玉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如今一听到赵肃的名字头就疼,更不要说见到他了。 她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 心中暗自盘算,明日去哪里都绝对不会靠近猎场! 不出苏玉徽所想,这一晚上苏玉徽睡的迷迷糊糊的,做的都是同一个噩梦,梦中檀香幽冷,一双冰冷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要将她从城楼上扔下来。 她用尽的挣扎着却挣扎不开他的钳制,最后一刻转身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 那双眼睛很漂亮,黝黑深不见底——正是赵肃的眼! 第46章 毒计 “良娣,你怎的对苏玉徽小贱人手下留情了!”第二日一早,苏明珠便就迫不及待的前去了安敏的营帐中,数落着苏玉徽昨日是如何不知廉耻的对太子暗送秋波。 安敏听了苏明珠添油加醋的话,梳着长发的手顿了顿,脸色难看得紧。先不管那苏玉徽是人是鬼,若真的让太子起了将她纳入府中的心思,那麻烦的可就是她! 对于苏玉徽的身份安敏虽然怀疑,在下定论之前却不敢乱说的。原因无他,当日领军的主帅是夔王赵肃,她们却是暗中与苏显达成协议递上降书,其中所做的交易秘密达成,根本不能让外人知道。 若是让别人知道羡玉公主并非是殉国而亡而是被她逼死,那三百将士和徐毅是被他们出卖献给苏显,她这一生都要受尽天下人的唾弃! 安敏中辗转过许多心思,看向因为嫉恨让原本姣好的面容有几分扭曲的苏明珠,心中已经有了计量。 “昨日确实是本宫身子不舒服,未能为妹妹出气,还请妹妹不要怪罪。”安敏笑着道,“按照我们的计划,昨日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一番,真正的重头戏,可在我手中呢!” 她从梳妆台底下拿出了一根鞭子。 那鞭子通体黝黑,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泛着暗红色的血迹。若是识货的人便可看得出来,这是驯兽所用的皮鞭。 苏明珠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狠:“等那畜生抓花苏玉徽那个狐媚子的脸,看她还怎么勾引太子。” 安敏脸上也带着盈盈的笑意道:“是啊,抓花她的脸,她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想到那一张脸,本以为平息的恨意又再次的翻涌而起,狭长的眼余光看向了一脸妒恨的苏明珠。 按照原本计划,她们只是想毁了苏二的脸,但是如今她改变主意了…… 次日,大雪初霁,苏玉徽缩在帐子里没出门,傍晚的时候厨房送来了烤鹿肉并着一些野味。 精致的碟子中装着,那鹿肉表皮被煎烤的松脆香软,上面撒着调味的粉末,蒸腾的热气在烧着暖炉的帐篷之中还清晰可见,更不用说那勾人馋虫的香味了。 原本怏怏的苏玉徽看到鹿肉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连忙从美人榻上起身,让碧烟将鹿肉放在了小几上,含糊不清的问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按照分列,厨房那边应该不会送这么多野味来讨好她这个不起眼的二小姐的。她可不会以为,如今在皇上面前侍奉的苏显会想到她这个女儿。 “这鹿是夔王猎的,派人送给小姐的……”碧烟十分老实的说道,苏玉徽一口鹿肉卡在了喉咙中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小脸憋的通红…… 碧烟见状又是给她拍背又是倒水,才将苏玉徽的气给理顺了,苏玉徽狠狠的将口中的鹿肉吐出来,将眼前摆着野味的几个精致碟子推到一旁道:“扔出去扔出去……” 碧烟有些迟疑道:“小姐这可是夔王一番好意,直接扔了怕是不好吧。” 苏玉徽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东西是夔王府的近卫送来的,小姐若是直接扔出去,岂不会抹了夔王的面子……”碧烟劝道,毕竟这夔王连苏相都要避让三分的。 苏玉徽想到赵肃送到苏家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说今日赵肃送来的是烤鹿肉了,就算是烤人肉她也要笑着收下。 苏玉徽烦躁的将手中玉箸一扔,郁郁道:“算了算了。” 得知这鹿肉出自谁之手后,原本色泽诱人的鹿肉也失去了胃口,打了声口哨,欲将这些东西喂给贪吃的小银环,连叫了几声,依旧不见那小银环踪迹…… 苏玉徽下了美人榻在帐篷中找了好几圈,依旧没有寻到小银环的踪迹,这荒山野岭的能去哪里了? 恰好这时周杜若来找苏玉徽说话,听闻小银环不见了,便道:“这里是猎场,你那小宝贝该不会被猎鹰给叼走了吧。” 不说还好,一说苏玉徽更加心慌了。养了小银环这么些时日,早就有感情了。 见苏玉徽脸色都急白了周杜若连忙道:“你也先别急,要么我们去猎场找找看……” 只是猎场这么大,一只几寸长的蛇,若是真的在山林中丢了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苏玉徽咬咬牙,道:“我出去试试看……” 喜欢山野是蛇的天性,不管小银环之前是不是被人驯养的,或许到了此处贪玩跑到山林,外面风雪大住了回来的气味,若不寻它怕是不知道回来的路了。 苏玉徽要去找小银环,一旁的周杜若也自告奋勇的要同苏玉徽一齐去,苏玉徽对上缠人的周杜若根本就拒绝不了啊…… 临近晚间风愈发的大了,风雪中苏玉徽的脸吹的生疼,场上还有狩猎的人,肩膀上蹲着猎鹰目光炯炯,看得苏玉徽心中都发慌,生怕小银环成了这些凶禽口中的粮食。 二人进了林子恰好分成了两条小道,周杜若道:“玉徽,我们分开找吧。” 这寻蛇又比不得找其它的东西,蛇本身体态小爬过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让它寻找苏玉徽身上的味道主动回来,不然根本没其它办法。 但是苏玉徽拒绝不了周杜若的好意,看了两边的路,便指着一处相对好走的同周杜若道:“你去寻那边,不管找到与否,不能再进林子深处了。” 此处是皇家猎场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凶兽的,但是苏玉徽还是怕有个万一。 苏玉徽见周杜若进了林子,便去了相反的方向。这身子娇弱,踩着积雪走了没多少路便就走不动了,苏玉徽只得扶住树木喘口气,心中倒是没有方才那般焦急了。 若小银环确然是在林子里,必定能寻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 靠着树将气喘匀,苏玉徽听见不远处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听得苏玉徽心中一震,不好,那是周杜若去的方向。 想到此处顾不得其它,苏玉徽不顾地林立的乱石,快步的向对面的林子跑过去,那一声尖叫之后,苏玉徽隐隐的听见似乎有女子低声抽泣的声音。 苏玉徽担心着周杜若的安危,没有注意到此时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林子越来越茂密,她离猎场越来越远…… 第47章 金风玉露 挂着夔王府旗帜的帐篷内,此时竟然难得的烧起了火龙,桌案上盘着两条懒洋洋的缠在一起的黑蛇。 一条不过拇指粗细,几寸长短,头顶上有小小的银色圆圈;另一只体型要稍微大一些,两只黑蛇长相相似。 周蘅芜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看着两只缠在一起的黑蛇,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打趣赵肃道:“玉露这些时日都去哪里了,难得见它这般乖的在你身边待着。” 赵肃养的两只宝贝体型大点的黑蛇叫做金风,小一点的是玉露。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想到这两条宝贝的名字,周蘅芜心中都不由得觉得肉麻。啧啧,想不到赵肃这个粗人竟还有这般风雅的时候。 赵肃今日心情显然不错,屈指弹了弹与金风腻歪的玉露一下,素来没太多表情的脸上对上这两条蛇的时候倒是意外的柔和:“这一个月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今日回来的时候都胖了一圈。” 玉露不满的扬了扬脖子看着赵肃,似是在抗议赵肃的话。 虽然周蘅芜怕蛇,但是无不羡慕的看着赵肃:“你养的这两条蛇也太有灵性了吧。” 不说在必要的时候能做护卫的金风,就说那玉露虽然贪玩,但不管在何处依旧知道回赵肃身边。 赵肃摸了摸金风玉露的脑袋,眉宇之间带着令周蘅芜万分惊悚的柔色:“故人所赠。” 山洞中,少女清脆的声音道:“万物皆有灵性,你若是好好待它们,它们会永远陪着你的。” 却不曾想昔日一语成戳,斯人已逝,留在身边的只有它们而已…… 而在此时,原本温和的玉露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不安动了动,小脑袋顶了顶金风从桌案上一下游走了,赵肃眉头跳了跳无奈的看着玉露,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喜欢离家出走的蛇。 在赵肃拎着它的尾巴将它抓回来之前,金风缠住了赵肃的手,他有些稀奇:“你竟帮它?” 要知道,素日里金风是不愿玉露乱跑的…… 而在此时,外面侍卫来报道:“王爷不好了,方才皇上在猎场上追着一只猛虎进了林子。” 赵肃眼神一沉,这皇家猎场哪里来的猛虎? 连忙举步出去,而一旁周蘅芜也跟在了赵肃身后去看热闹。 此时,苏玉徽循着动静进了林子,叫着周杜若的名字,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时苏玉徽才察觉,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沉了下来,林子深处飘落着细碎的雪花,怪石嶙峋,呼啸的风吹动着枯枝,似是人哭泣的声音一般让人心底发慌。 隐隐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只听人道:“快去看看那只猛虎去哪里了?” 便在此时,苏玉徽听见一声嘶吼和着风声,苏玉徽暗叫不好,拎着裙子想要欲爬上旁边那棵高大的榕树上。 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震天的吼叫声,让人不寒而栗的咆哮,狩猎的人听见虎啸声指着林子的方向道:“皇上,那猛虎在那边……” 而此时苏玉徽只觉得眼前一个白影撺出,仿佛是接受了某种的指令一般,向苏玉徽扑过来。 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苏玉徽不由得惊叫出声,林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狩猎的侍卫们心知不好:“林子里有人……”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有着黑色花纹的硕大老虎,在苏玉徽反应过来之前将她直接扑到在了雪地中,爪子死死的摁住了她,那重重一击,苏玉徽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苏玉徽整个人吓得够呛,整个人都陷在了积雪中衣服全部被浸湿了,还没等她喘过气来,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便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是在……撒娇。 苏玉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艰难的揉着那颗大脑袋吐出几个字:“乖啊……先让我起来。” 她怕会是全天下第一个被老虎压死的人…… 被揉了脑袋的大猫非常的兴奋,非但没有起来,反而直接伸出了厚重的大舌在她娇嫩的脸蛋上巡梭了一圈,苏玉徽差点被腥臭味给熏的背过气去…… 远处皇家狩猎的队伍已经由远而近跑了过来,看见的是被猛虎按在爪子里不断挣扎的少女。 借着那服饰的颜色,周杜若急了抓住周蘅芜的袖子道:“哥不好,是玉徽……” 一旁跟过来看热闹的周蘅芜听说是苏瑾瑜那宝贝妹妹,心中暗道不好。 连忙接过了一旁弓箭手的弓箭对着那白虎准备救人,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双手拦住了,“等等。”。 苏玉徽听见那冰冷却又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差点再次的晕过去。 见夔王阻止,夔王府的亲兵都不敢擅自做主去救那被按在虎爪下的少女,只有周杜若焦急的声音催促着周蘅芜。 苏玉徽不由得泪流满面感慨着世情冷暖,咬牙狠狠将那撒娇的大猫头给推开,捏着大猫厚厚的前爪呵斥道:“快放开我……” 现在她觉得背后生疼,只怕是受了内伤了。 被苏玉徽这般一凶,平日里凶恶的大猫委屈哒哒的看了她一眼,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竟然真的将爪子收了回来松开了压在身下的少女。 苏玉徽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快被埋在了雪地里,忍着吐血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头发凌乱不堪,十分狼狈…… 而那只罪魁祸首丝毫不觉,见苏玉徽站了起来,还十分讨好的拱了拱苏玉徽的腰。 这般温顺,哪里还有丝毫百兽之王的样子。 “这真的奇了。”夔王府的亲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周杜若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林子中的一人一虎。 此时不远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一出好戏的赵肃饶有兴致的在苏玉徽与白虎身上打量,薄唇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想不到苏小姐连白虎都能驯服,本王佩服。” 听到他那不冷不淡的声音,苏玉徽卡在喉咙的血差点吐出来。 她可没忘方才周蘅芜要救人的时候却被这人阻止,就那样冷眼的看着她在虎爪下挣扎, 世上怎有这样没人性的人! 第48章 解围 今日也合该苏玉徽倒霉。 本来这只白虎出现在猎场上,被徽宗看见来了兴致将它逼进了林子里,恰好被她撞到了。 徽宗追着白虎出了猎场,却被及时赶到的赵肃以龙体为重为由拦在了林子外,原本是等着赵肃将那白虎活捉给他。 但是侍卫传来的消息让他大跌眼镜,说是驯服那白虎的并非是夔王殿下,而是一个小姑娘。 徽宗奇道:“那姑娘会武不成?” 侍卫道:“只是个普通的姑娘。” 一个普通的姑娘遇见白虎竟然全身而退,还能驯服它?徽宗有些不信。 待看见一个浑身是泥狼狈的小姑娘出来,身后亲密的跟着一只甩着尾巴的白虎的时候不由得不信了。 苏玉徽被侍卫传到徽宗面前问话。 那是苏玉徽第一次见到大倾的皇帝,穿着黑色的狩猎服,两鬓白发,但是可看出年轻时长相俊美,站在那处自有有一种皇家威仪。 苏玉徽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瞧,恭敬的行礼道:“臣女苏玉徽参见皇上。” 徽宗倒是十分随和,“起来吧,听说是你驯服了那只白虎?你是哪家的姑娘?”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令一个婉转的女声已经替苏玉徽回答:“这是臣女的妹妹苏玉徽,妹妹贪玩,惊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 苏玉徽这才看见除了她,临语姝和安敏也都在,看起来她们的关系都不错。 苏明珠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才女,苏显的掌上明珠,徽宗自是知道的。 对顺眼的小辈徽宗素来柔和,笑着对苏明珠道:“起来吧,朕并非是计较虚礼的人。” 苏明珠连忙谢恩,看着苏玉徽一身狼狈,替她惶恐的样子道:“妹妹你怎的不好好在帐篷中待着,怎么进了打猎的林子里去了,万一惊了圣驾被当成刺客抓了该怎么办?” 看着苏明珠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苏玉徽的牙都要咬酸了,这苏明珠是巴不得将她置于死地,今日若不能好好解释她为何出现在林子里,凭这只白虎对她这般亲密的样子,都可能会被当做是别有用心之人抓起来。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的周杜若道:“回皇上的话,我和玉徽追着兔子玩才跑进了林子里,又不是故意惊动皇上的。” 这般一解释,徽宗倒是笑了:“小孩子难免贪玩些,朕倒是好奇你是如何从虎口脱险且让它那般听话的,莫不是会什么驯兽之术?” 一面说着,却见那跟在她身边的白虎像只大猫一般用头顶蹭着她的手,脸上就差点写着“要抱抱要亲亲”几个大字了。 不说苏玉徽,就连徽宗底下的几个大臣们都觉得这怕是只假老虎…… 一旁周杜若素来大胆,见着那白虎可爱,便大着胆子偷偷去摸它,却见那白虎一改方才温顺,龇牙咧嘴一幅凶相吼了一声,吓得那些马儿不安的拱着前蹄,马上的侍卫们连忙稳住缰绳。 此时众人相信眼前的不是大猫,是真的老虎了…… 周杜若被吓得不轻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中,周蘅芜扶起惊吓过度的妹妹,道:“让你手贱。” 周杜若…… 她可能有个假哥哥。 徽宗问话,苏玉徽不能不回答,但是又不能说自己天生便就有招惹毒虫,驯服凶兽猛禽的体质吧,一则是别人会不会相信这种本事,二则是一旦传出去,势必会给她带来一定的麻烦的。 苏玉徽眨巴着一双泛着水雾的桃花眼,眼中带着受惊的神色道:“臣女不曾学过驯兽的本事。” 十分茫然道:“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借口十分的牵强,但是她一双桃花眼睁的圆圆的,一脸懵懂,让人忍俊不禁,根本不会怀疑她所说的真假。 一旁一个清朗的男声道:“臣早间听闻一些心性纯真的人,便能得凶兽猛禽亲近。想来是因为这苏小姐心思纯净,那猛虎见了她也不忍伤她,才这般亲近于她。” 苏玉徽蓦然抬头看过去,却见替她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穿着黑色的狩猎服,面若冠玉,五官深邃,但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得如沐春风之感。 “哈哈。”此时一脸严肃的徽宗也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世上难得有这般赤子之心的人啊。” 见徽宗不断的夸着苏玉徽,苏明珠等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尤其是安敏。 费尽心思,非但没有要了苏玉徽的性命,竟然让她在皇上面前出了风头而且还损失了一只白虎! 眼见着危机解除,苏玉徽向那位她解围的男子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却不想背后蓦然泛起了一层凉意。 苏玉徽战战兢兢的回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那阴测测的神情,让苏玉徽不由得想到了那一日在苏家用毒蝎暗算他时,寒意从脚底生起,让她如坠冰窖竟不知徽宗说了什么。 还是一旁的周杜若连声的提醒了苏玉徽几声:“玉徽,快谢恩啊。” 苏玉徽茫然的谢了恩,却见赵肃冰冷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道:“皇上既将白虎赐给了苏小姐,苏小姐当要好好照料才是。” 苏玉徽愕然的看着眼前傻乎乎蹭着她的腰的傻大猫,“我……养它?” 那白虎十分有灵性,似是明白了众人口中的话,兴奋的直接将苏玉徽扑倒,厚重的舌头在苏玉徽脸上舔了一圈,表示十分高兴认下这个主人。 被摁在虎爪下的苏玉徽欲哭无泪。 不出半日,苏家二小姐在皇上面前降服了白虎的消息便在行宫中传开了。 那些言官们见徽宗今日心情高兴,便一个个逢迎拍马,说什么白虎乃是传言中神兽,那苏二小姐竟然能降服白虎,乃是天佑大倾,大吉之兆啊。 一连的谄媚之语,不仅是让徽宗听的舒坦,也拍了苏相的马屁。 徽宗本就信这些东西,当下龙心大悦赏赐了苏玉徽许些东西。 一时间有人羡慕,也有人眼红。 对那些赏赐苏玉徽没怎么在意,晚间的时候从周杜若的口中知道,猎场上替她解围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靖亲王赵煜,赵肃同父异母的王兄! 第49章 舍己为人 “玉徽,你难道认识那赵煜吗?”帐篷内周杜若仗着胆子勾着白虎的尾巴玩,大猫懒洋洋的靠在苏玉徽膝盖上由她顺着毛,是以也没与她计较。 这只白虎在苏玉徽面前温顺可爱,但毕竟是百兽之王,苏玉徽不在的时候便是一脸凶相不许人靠近,俨然是两幅面孔。 苏玉徽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白虎的毛,毛色顺滑柔软,干干净净的,不像是野生的老虎,怎么会出现在猎场上呢? 引她进林子呼救的声音,并非是周杜若那又是谁呢? 若非是她身怀异能,她怕是早就葬身虎口了。若那日是单纯的巧合还好,若有人故意将她引到林子里,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她的性命! 苏玉徽这般想着心事,周杜若连问了两声才回神,对上周杜若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写着“八卦”两个字。 “我与靖亲王素未相识。”苏玉徽眉心轻拢,“你意思该不会说,那日他之所以为我解围,是别有所图?” 周杜若见苏玉徽一脸紧张防备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道:“赵煜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应当不会。” 苏玉徽这才眉心舒展开来:“想不到他竟然和赵肃是亲兄弟。” 想到那日所见,虽然只是遥遥的看了一眼,但是那人眉眼俊朗,气度温和,和那煞神一点都不像。 “二人并非一母所生,容貌上不像也是正常。”周杜若随口道。 苏玉徽好奇的看向周杜若,却见她道:“这在汴梁城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赵煜的生母乃是西燕的公主。” 据说多年前大倾西燕的公主对老王爷一见倾心,不惜以两国边关和平为条件做要挟,迫使老王爷将原本的靖王妃降为妾室娶她进门。 而后西燕的公主与靖王妃一前一后怀了身孕,西燕的公主生赵煜的时候难产身亡,靖王妃才重新被迎入了王府,不久之后也产下一子,便就是赵肃。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好。 周杜若小声道:“靖亲王帮了你,日后你可要小心夔王报复……” 提到赵肃,苏玉徽眉心不由得蹙了蹙,下意识的想到昨日赵肃阴鸷的眼神,有些虚虚问道:“他们兄弟二人恩怨,应当不会牵扯到外人的身上吧。再者说,赵肃一个堂堂王爷也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 想到因为暗算他一次便被他削掉了一截头发的苏玉徽默默的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周杜若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道:“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那赵煜可是汴梁城中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见谁都和气宽容。” 苏玉徽点点头,能帮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解围,这赵煜为人确实不错。 “可是整个汴梁城也就只有夔王能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理由的,当面一拳直接揍在赵煜脸上,就连皇上都无可奈何。”周杜若阴测测的说道,苏玉徽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二人这般说着话呢,外面碧烟道:“三小姐来了。” 却见帐篷掀开,苏明缨进来,披风上积着雪花,小脸冻得通红的。 苏玉徽递了杯热茶给她,问道:“跑哪里去疯了,沾了一身的雪。” 苏明缨有些害怕匍匐在苏玉徽身边的大猫,怯怯的向后移了半步,细细的声音道:“我去猎场上玩了。” 听到“猎场”两个字苏玉徽不由得觉得头一阵抽疼,道:“那里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里去做什么?” 苏明缨以为苏玉徽不高兴,声音又小了几分:“猎场上好多人都在那看热闹呢。”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的周杜若眼神“噌”的一下就亮了,抓着苏明缨的手道:“今日是太子他们在猎场上比试狩猎,快说快说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让苏玉徽看得头更疼了。 这位三妹妹看起来怯怯的,却是个喜欢看热闹的。 苏明缨捧着热茶与道:“今日猎场上,忽然出现了一只野熊直扑太子……” 不等苏明缨说完,周杜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道:“猎场上怎么会出现野熊?”又道:“太子功夫平平,就他那小身板不会被野熊一爪子给拍没了吧。” 她这般口无遮拦的,让苏玉徽轻轻的拧了她几下,若是传出去怎好。 周杜若笑得没心没肺,就连苏明缨也被周杜若的话给逗笑了:“太子倒是没事,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安良娣奋不顾身的救了太子殿下。” 苏玉徽闻言轻轻的“咦”了一声,微微挑眉道:“安良娣?” 安敏这个人素来惜命,怎么会做出这等舍己为人的事情?苏明缨用力的点头,表示苏玉徽并没有听错:“是啊,那时安良娣也跟着太子一同在猎场狩猎,当时野熊袭击太子的时候其他人离的远没反应过来,是安良娣推开了太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苏玉徽眼中闪过了几分兴致:“那安良娣没事吧。” “倒也没事,只是吓晕了,后面猎场上们的侍卫救驾及时,太子与安良娣都安然无恙。”苏明缨细细的声音道。 苏玉徽左手小指微微的勾了一下,随即眼中闪现出一抹明了的笑容。 她就说,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呢,原来是有人费尽心思设下的局啊。 见苏玉徽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周杜若摸了摸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玉徽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阴。” 苏玉徽嘴角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容,拍了拍匍匐在她脚边懒散散撒娇的大猫道:“我在想这家伙也是阴差阳错的遇见了我捡回了一命啊。” 不然,被射成马蜂窝的就是这只傻大猫了。 皇家猎场,怎么会出现猛虎、野熊这些凶兽?这本身十分可疑。 昨日她在林子里与周杜若分开不久之后,听见女子呼救的声音才进了林子深处,未曾想到会遇见这只傻大猫。 若非是她幸运,早就葬身虎口了。 如今想来,是故意有人引她进林子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昔日的安敏长公主不仅容貌文采一绝,连骑射都不亚于男儿,更有一身极好的驯兽的本事…… 第50章 不与桃李混芳尘 身为八卦小能手的周杜若,用完晚膳溜达到苏玉徽帐篷的时候,已经将事情后续都打探清楚了。 “啧啧,可惨了。”周杜若一来,以着说书人的表情和说话方式,一说三叹道,想故意吊苏玉徽的胃口。 苏玉徽眼皮子抬都没抬,只淡淡的喝了口茶问道:“什么太惨了?” “我说那只熊。”周杜若叹了口气道。 “不是被侍卫射成了马蜂窝吗?”苏玉徽挑眉道。 “被射成马蜂窝还不能解皇上的气呢,太子差点死在了这野熊的爪子下,皇上大怒,晚上吩咐厨房将那野熊扒皮做成蜂蜜熊掌给太子压惊了。”周杜若一面说着,吸了吸口水:“也不知这野生熊掌是什么味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一掌拍向某人。 “那安良娣那边呢?”苏玉徽无奈的问道。 周杜若才收了口水都快滴下来的表情道:“安良娣那边倒是没事,只是被随行的御医诊断出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好歹是母子平安。” 苏玉徽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她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又有了身孕,如此一来在太子府的位置可就无人能够动摇了。” 太子府上虽然有不少美人,但是这些年来并无所出。此次安敏怀有身孕,若一举得男,若非是因为出身不好,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非安敏莫属了。 周杜若用力的点头道:“可不是么,连皇上那里都叮嘱御医好生照看赏赐了许多东西给安良娣呢,还夸赞她虽为女子却忠义两全……” 余下的话,在看见苏玉徽阴沉到极点的脸色时候敛了回去。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阴冷冷的说道:“她若配得上忠义两个字,这世上便无不忠不义之人。将忠义用在她身上,可别玷污了这两个字……” 安敏是个聪明人,早在与苏显做交易之前,便将之后在汴梁的路铺好了。 据说昭王与王室宗亲被押进汴梁,金殿上安敏不卑不吭做了一首《述国亡诗》颇得徽宗欣赏,免去了对昭国王室宗亲的羞辱,赞其气节,赐给了太子赵泓煦为妾。 可是在这样看似大义凛然之下,谁又曾想到便是这个女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了自己的野心与敌军勾结,出卖将士,换取荣华富贵呢? 昭国公主,听起来身份尊贵光鲜亮丽,可是昭国不过是偏安于南夷一隅的小国。论繁华锦绣,怎比得上大倾汴梁,昭国公主的身份,又怎比得上大倾将来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二人正说着话,碧烟正好将新做好的梅花酥捧了上来,清甜的点心还带着花香,十分诱人。 周杜若与苏玉徽一样也爱甜食,来了苏家几次对碧烟的手艺赞不绝口,两个人一面用着点心一面闲散的聊着,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小脑袋,眼巴巴的望着她们…… “这不是你家那小宝贝么?在哪里找到的?”周杜若惊道,为了这小银环,苏玉徽都差点葬身虎口了。 小银环眼巴巴的看着苏玉徽,想吃糕点但是主人没发话,根本就不敢动口,但是苏玉徽丝毫没察觉一般只冷笑一声道:“昨日它自己回来了。” 见着主人冷着脸不理自己,小银环锲而不舍的摇着尾巴对她撒娇,但是苏玉徽决意冷一冷它,从没见过这般爱离家出走的蛇。 见着一人一蛇如此,周杜若不由得笑出声来…… 前一日猎场上赵泓煦差点丢了性命,他本是好强的性子,第二日狩猎的时候带了亲卫,不像是平日里与世家子弟们只是比试取乐,此番阵仗是要将猎场上的野兽们屠个干干净净。 有了太子开头,其它的世家子弟们也磨拳擦脚,这是个在徽宗面前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周杜若与苏明缨是个好热闹的人,自然一早便就占了视线好的席位去看热闹,苏玉徽推脱身体不舒服便没去。 她自幼在月宫中长大,与动物为伍,她并非是那种心慈手软之人,却也不喜欢看杀戮的场面。 风雪初歇,外面银装素裹,好一幅琉璃场景。碧烟折了枝梅花供在帐篷中的花瓶中,娇艳的红梅上还站着细雪,十分好看。 临走了苏玉徽还未曾好好的在这骊山行宫游玩过,是以这一日午后,苏玉徽来了兴致没让人跟着,自己独身一人前去骊山梅林赏花。 “小姐不是不喜欢梅花吗?”碧烟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浅浅的笑了笑道:“我只是不喜欢那些园子里养的梅花,伺候的太精致反倒是失了梅花的本性。” 离着这猎场不远处,在山林边上有一处梅林,那些平日里喜好附庸风雅的贵女们不大愿意去,原因无他,那里是寻常所见的寒英红梅,其花红艳如雪,偏生那花蕊生的尖锐,是以又被称之为“刺梅”。 此时多半的人都在猎场上看热闹去了,苏玉徽寻着碧烟指的路到了梅林处,还未看见梅林,远远的便闻见了淡淡的梅香,暗香浮动。 在这样山林中,草木与花香,给苏玉徽一种熟悉的安宁的感觉,似能抚平那因为复仇心切而浮躁的内心。 只是这一种安宁,在看到一个披着紫色狐裘的人影的时候戛然而止,苏玉徽的眼神渐渐的冷了下去……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苏玉徽脸上重新推起了笑意,走上前去对着那紫色的人影行了个礼,声音柔软的道:“臣女参加安良娣。” 在梅林边缘的不是别人,正是颇得太子恩宠的安敏! 安敏蓦然回头,就算不是第一次相见,但是看见那张与噩梦中一模一样的面容的时候,内心依旧是忍不住的在战栗着。 她拢了拢衣襟,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不安,以一种傲然的语气道:“苏小姐不在猎场,跑这里做什么?” 苏玉徽眉眼温和,笑道:“‘冰雪林中著此生,不与桃李混芳尘’,臣女听闻此处梅花开的正好,慕名而来。” 她每说一句,安敏的脸色便就多白一分,此时在雪色下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 苏玉徽当做没看见安敏眼中骇然的神色:“倒是安良娣怀有身孕,这雪天地滑的怎么来此处?想来,安良娣与臣女一样不喜桃李俗艳也是爱梅成痴之人啊……” 第51章 反击 昔年在昭国的时候,安敏便是以出色的容貌与才情闻名于南夷。 苏玉徽记得,那是昭王四十大寿的那一年,她回王宫送寿礼。 宴席上,丝竹声声,其乐融融,她送的是月宫中的异宝——一株精雕玉琢的碧桃花。 以白玉为枝,翡翠为叶,栩栩如生的桃花是以红色宝石雕刻而成,价值连城。 碧桃花是母妃最喜欢的花,那时母妃已经逝去多年,昭王在宴席上多饮了些酒,醉眼看着那碧桃花道:“羡玉也同你母妃一般,喜爱碧桃花?” 她的母妃是异族女子,被昭王收入皇宫。昭王并非是个称职的父亲,但是对母妃还算不错,母妃爱桃花,便为她的映雪宫中种满了桃花。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母妃死后那么多年,苏玉徽还愿意回王宫叫他一声父王。 只是王后善妒,昔年母妃在世的时候昭王根本就不敢独宠母妃;母妃逝去之后,未能葬于皇陵,只葬在了桃林之中,昭王再也不敢提及过母妃。 那一日寿宴上,许是醉了,所以昭王不像是平日里那般对他冰冷的样子,看着那玉雕的碧桃花,眼中隐隐有伤怀之意。 苏玉徽道:“桃李发于春日,娇艳动人,自是喜欢的。” 一旁的安敏却冷冷道:“桃李俗艳,又娇柔不禁风雨,有什么好的。” 昭王目光从苏玉徽身上移开,落在安敏的身上笑问道:“那敏儿喜欢什么花。” “‘冰雪林中著此生,不与桃李混芳尘’,儿臣喜欢的,是能迎风傲雪而立,出尘脱俗的梅花。”安敏傲然道。 苏玉徽被她那鄙夷的眼神看得莫名,梅花是花,桃花、李花同样也是花,怎的还有什么高低之分吗? 那时苏玉徽尚且年幼,并未参透这世间有的人偏偏就喜欢与众不同,众人喜欢的便觉得不好,不喜的偏偏觉得好,来彰显出自己的独特之处。 是以之后很久,因着安敏的缘故,苏玉徽对梅花颇有成见。 “你到底是谁?”安敏看着眼前少女,声音几近凄然的问道,现在她后悔了,后悔让宫女回去取遗忘的帕子了独自一人留在梅林边上。 苏玉徽舔着上颚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一派的天真可爱:“良娣记性真的不好呢,臣女是苏家的二小姐啊。” 安敏扶住身旁高大的松木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她的声音尖利:“不,你不是苏玉徽,你是……” 她的身形原本比苏玉徽要高挑半个头,此时因为恐惧夹杂着种种原因,让她扶着树木撑住身形才勉强的没有跌倒。 苏玉徽看着那张姣好的面容带着难以言明的恐惧,再次上前一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良娣说……我是谁?” 在那个名字被叫出来之前,似乎被什么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喉咙,不敢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恐惧到极点,安敏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狠狠的将靠近自己的苏玉徽推了一把:“你别得意,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你……我能杀得了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苏玉徽不妨被安敏推了个踉跄,脸上却依旧带着让她心惊的浅淡笑意,以一种无辜的口吻道:“良娣的话臣女怎么听不懂啊,臣女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此时的安敏内心一阵混乱,竟也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安羡玉还是苏玉徽。 若她是苏玉徽,怎么会知道昔年王宫中的那些事情;若不是,喝下毒药从城楼摔下连尸骨都没有的安羡玉,怎么可能成为了苏家的二小姐? 安敏的眉宇之间闪现出一种狠绝的神色,居高临下的拉着苏玉徽的衣领,眼底一片通红:“苏玉徽,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本宫是太子的良娣,不管你是谁,想要你死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苏玉徽冷冷的看着安敏,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那样天生睥睨的傲然,是安敏最为痛恶的,这样的神情,安敏只在苏玉徽身上看见过…… 惊惧让她不由得放松了力气,苏玉徽一点点慢慢的扳开掐住自己衣领的手,理了理皱褶,眉宇之间是冰冷的不屑:“臣女一无所有,命如蝼蚁死不足惜,但是良娣可不一样。良娣身怀皇嗣,有朝一日太子登基良娣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若生下皇子甚至可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良娣舍得,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与臣女……鱼死网破吗?” 安敏脸色绷得紧紧的,眼神是恐惧夹杂着愤怒,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的话眼前的苏玉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这是威胁,她不能摆脱的威胁!无论眼前的人是不是安羡玉,安敏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什么都没有、无所牵挂的人必然是无所畏惧,可是她不一样,她想要的东西太多,绝对不能与苏玉徽鱼死网破的! 这样被人扼住脆弱的命门,却无法摆脱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娘娘,你在哪里?”打破二人之间沉寂的是琥珀的声音。 安敏敛了脸上骇然的神色,理了理凌乱的衣襟,面无表情道:“本宫在这里。” 琥珀小步的跑了过来,见苏玉徽在这里,有些诧异,但见两位主子相谈甚欢的样子不好过问什么。 苏玉徽同安敏笑道:“安良娣,这红梅白雪景色虽好,但是天寒地冻,安良娣怀有身孕应当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安敏神色木然,示意琥珀扶她回去歇息,今日又惊又气,腹部有些隐隐作痛…… 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玉徽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臣女相信安良娣是个聪明人,不会妄想着除去臣女便能斩草除根这种天真的想法吧。若臣女一旦有碍,便有千万种方法让良娣身败名裂!” 安敏心中一惊,正好看见苏玉徽嘴角那一抹冷冽入骨的笑意。 她脸色越难看,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忘了谢良娣,那只白虎,甚是可爱……” 若非琥珀扶着她,安敏差点跌倒……她都知道了,又一个把柄落在了苏玉徽的手上! 若她当时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她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苏玉徽看着安敏远处的身影,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未曾到眼底便凝滞住,警觉的对着梅林中呵斥道:“谁在那里?” 第52章 红梅疏影 山顶的红梅开得正好,红梅白雪,没有人工的雕琢有着自然而生的野性,远远望去灿若红霞。 随着苏玉徽的一声呵斥,从梅林深处,缓缓出现了一抹玉蓝色的衣角。 浅淡的玉蓝色,恍若浸润了山中雨后的云雾天空,呈现出一种迷蒙的蓝,上面用银线绣着云纹。 一阵风吹过,裹着雪花的晶莹花瓣纷纷坠落,花影交错中出现一张俊美的面容。 慵懒的神情,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观之可亲。 苏玉徽微微的怔了怔,见那人站于花影重叠处,衣袂翻飞时,恍若是那梅花精魄凝成的妖,动人心魂。 苏玉徽有些怔怔的看着,样子有些傻气,半响才反应过来道:“臣女参见王爷……”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猎场上为苏玉徽解围的靖亲王赵煜。 那一日只远远的看了赵煜一眼,他穿着黑色狩猎服,眉眼看的并不真切。今日近了看了,才觉这赵煜的容貌俊美,温雅清润,偏偏那眼尾细长,有着一种莫名魅惑人心的感觉…… 赵煜嘴角挂着温良的笑意,眼睛狭长,垂下的羽睫在白皙的肤色上投出一抹好看的阴影弧度,声音温润,不紧不慢道:“不必多礼,苏小姐怎么一人独自在此?” 苏玉徽道是前来赏花,美色诱人下,让苏玉徽差点忘记了方才的警惕。这人,莫真是梅花成了妖不成? 敛了敛心神,苏玉徽脸色还有几分可疑的红晕,轻咳了一声问道:“王爷今日怎么没在猎场狩猎?” 赵煜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道:“本王不善骑射又不喜热闹便在这里图个清静。” 见他目光如常,手中还拿着一壶酒,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看样子是在梅林中饮酒,听到自己与安敏的谈话才惊动了他的。 歉意道:“是臣女打扰了王爷的雅兴。” 赵煜又笑了笑,眉眼温雅,问苏玉徽道:“苏小姐避开众人独寻幽处,也是喜欢这梅花?” 苏玉徽对于美色没有抵抗力,被他的笑容勾的晕乎乎的,早就忘记了方才防备之心,道:“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寒英红梅臣女喜欢的很……” 少女白皙的脸庞面色带着淡淡绯红色,肤色比那白玉还要通透,如鸦翅般的羽睫微垂,潋滟的桃花目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琉璃的颜色干净剔透。 赵煜便道:“红梅疏影汴梁城中梅园的红梅景致也是极好的……” 此时风动,天边下起了细碎的雪花裹着晶莹的花瓣,花树下男子长身玉立身旁的女子神色温婉带着清浅笑意,若一幅绝佳的画卷。 有一片花瓣落在了苏玉徽的发间,赵煜看见了十分自然的伸手欲将那花瓣捻掉,但是在碰到苏玉徽之前却听“嗖”的一声,黑色的箭擦着赵煜的手臂和苏玉徽的脖子而过。 那箭插在了二人身后的梅树下,力道之大震落了花瓣如雨下,梅花树上的积雪兜头的砸了苏玉徽一脸,那箭翎插在梅树上颤抖着…… 那箭锋在赵肃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都出了血了,同时擦着苏玉徽脖子过的,鬓边的几缕头发随即掉落在了地上。 苏玉徽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脖子,若是再偏一寸,那箭穿透的就不是身后的树,而是她纤细脆弱的脖子啊! 愤怒又后怕的目光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的时候,火气渐渐“嗖”的一下就灭了。 便在不远处,赵肃手中拿着一把弯弓,那箭弩就是从他手中射出来的。 苏玉徽一双泛着水雾的桃花眼瞪了赵肃两眼,被他冷冷的扫了一下,十分没骨气的躲到了赵煜的身后——这是个疯子,她惹不起。 赵煜不愧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在被自己亲弟弟用弓箭对着的情况下依旧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擦拭手中的鲜血,以着一种温和的语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愧被汴梁城中称之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靖亲王,都这个时候了,脸上竟无一丝愠色。 赵肃阴鸷的眼神扫过赵煜看着躲在他身后跟只兔子一样的苏玉徽,不多话,弯弓上又重新的架上了一支箭弩,冷冷道:“让开……” 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想到前几次那个疯子的行径后怕的拉了拉赵煜的衣角,她才不敢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子呢。 赵煜看了可怜兮兮躲在他身后的苏玉徽一眼,给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还未曾开口,却见赵肃将手中的弓弦绷得紧紧的,箭弩正对着他的眉心。 想到赵肃那百步穿杨的箭术,赵煜眉头跳了跳,他可不敢保证这个混账会做出弑兄的事情呢…… 权衡利弊之下,赵煜叹了口气,以着颇为遗憾的语气道:“本王想起还有些急事未曾处理,二弟你既来了,便将苏小姐护送回营帐吧。” 说完,将衣角从苏玉徽手心抽离不顾她惊愕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苏玉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煜离去的身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王……王爷,我和你一同回去……” 她才不要跟赵肃这个疯子待在一处呢。 追了没几步被人拎住了衣领,身子悬空在半空。 战战兢兢回头,对上赵肃阴鸷的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嗯?想跑?” 他单手,竟将苏玉徽提着衣领拎了起来。此时的苏玉徽像只在鹰爪下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想要挣脱魔抓也只是白费力气,心下一横道:“臣女与王爷不熟,为何要跑。” 赵肃轻笑一声,蓦然松开了拎着她领子的手,苏玉徽直接趴到了地上,幸好地上堆了一层积雪,摔的并不疼。 只是脸朝地上,吃了一嘴的雪,苏玉徽冻的打了个寒战的同时,更是深觉丢脸,她……何曾这般被人戏弄过! 苏玉徽被赵肃给气疯了,想也没想抓了一把雪直接像身后赵肃身上洒过去,不就是大倾的夔王么,有本事就杀了她啊! 赵肃猝不及防的被偷袭成功,雪团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的俊脸上。 扶着梅树站起来的苏玉徽微微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竟然偷袭成功了,有些愕然的看着赵肃那沾着碎雪愈加阴沉的俊脸。 荒郊野岭,四下无人,正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她听见赵肃冷冰冰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道:“和本王不熟又和谁熟?赵煜吗?” 第53章 梅林刺客 苏玉徽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身后靠着一棵梅树呆愣愣的看着赵肃,若非如此,她怕是早就没十分出息的瘫软在地上了。 一丈开外的赵肃手中拿着弓箭,泛着冷光的箭头上下在她的眉心、脖子、心脏三个致命的地方比划着。 冷汗已经浸湿了苏玉徽的小衣,动都不敢动一下,眼神惊惧的看着赵肃,方才的一鼓作气早就已经在他那冷冽阴鸷的神情下早就殆尽。 “王爷,臣女知错了。”苏玉徽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她是真的想哭,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疯子了。 赵肃挑眉,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落在陷阱的猎物,琢磨着从哪里下手。 闻言,赵肃依旧用着冰冷的声音问道:“哪里错了?” 苏玉徽…… “我……我不该用雪砸你……”苏玉徽道。 那泛着冷光的箭矢对准了苏玉徽脆弱的脖子,似乎已经找准了从何处下手的地方。 苏玉徽不明白为何他对自己纤细脆弱的脖子就这么情有独钟,几欲快哭了:“我……我不该用毒蝎暗算你……” 箭弦绷紧,她漂亮的脖子随时可能会和后面那株倒霉的梅树一样被戳个窟窿…… “我哪里都错了……”苏玉徽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利,生怕眼前这个疯子手一抖自己小命就没了。 在生死面前,什么骨气和尊严都不值当一提…… “呵”,苏玉徽听见一声轻笑,越是冷清的人笑起来越是好看,妖气横生,饶是此时的苏玉徽也不禁被这样的笑意晃了一下眼。 下一刻,眼前寒光一闪,那支箭就迎面而来。 被吓傻的苏玉徽就像是遇见天敌的小动物,一动都不敢动,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以为可以逃避着什么…… 想象中箭矢穿透皮肤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身后传来一阵闷哼声,苏玉徽蓦然回头猝不及防的迎面被溅了一脸热血——近在咫尺的地方,一个拿刀的黑衣刺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拿着一柄弯刀。 若非是赵肃那一箭,她早已成了刀下的亡魂。 随即,原本安静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与那偷袭的刺客同样打扮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自林子里出现,来者不善。 苏玉徽瞪圆了一双桃花眼,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恐惧,此生反应都没有像此刻这般的快过,一下钻到了赵肃的身后。 幽冷的檀香和着血腥味在鼻尖萦绕,素日里让苏玉徽觉得恐惧的味道此时却让她无比心安,苏玉徽躲在赵肃身后战战兢兢道:“王……王爷,这些都是刺客?”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 苏玉徽…… 天边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刺客们手持弯刀,刀刃上的冷光在雪地里突浮出来,杀气在空中凝结,连那纷纷坠落的雪花和梅花花瓣也被杀气逼得朝外飘飞。 “冥教”在看清楚那些人的装束的时候,苏玉徽忍不住惊呼出声。 圆月弯刀,蓝色的火焰图腾,正是西燕冥教人的装饰! 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苏玉徽捂住了自己嘴巴,但是那声音虽然很轻,赵肃却足以能听的一清二楚,手按在剑上的同时,阴鸷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 就在他手指微动的之间,雪地里的伏击骤然发动…… 他们是派来刺杀的死士,什么废话都没说直取赵肃的性命。 风雪在刹那凝定,梅花被剑气带落在空中盘旋,无数的暗器、刀兵从雪地里发出,急袭而来。 赵肃手中的黑色长剑在空中闪现出白色光芒,他反手掠出,一剑刺入到风雪花雨之中——剑气将让风雪花雨凝结成一团化作利器向那些刺客飞去。 “花摘叶皆可伤人,草木竹石皆可为剑”,若非是此时局势危急,苏玉徽都能为赵肃拍手叫好了。 在赵肃被那些刺客纠缠的时候,苏玉徽悄无声息的顺着斜坡跟只团子一样蹲在雪地中一步步挪了下去,她已经看出来,那些刺客的目标只是赵肃一人。 虽然刺客仗着人多偷袭,但是赵肃久经沙场武功厉害到变态,与他们纠缠在一起竟然游刃有余,伤不到他丝毫。 为首的刺客首领低咒一声道:“用蛊王召毒阵!” 正面交锋他们自然不是赵肃的对手,早就另有计策。 沉默片刻后,底下人带着一丝惊慌的声音道:“蛊……蛊王不见了。” 此时躲在山坡脚下暂时安全的地方,苏玉徽的掌心趴着只纯黑色虫子,肥嘟嘟一节一节的,背上有黑色的甲纹,头顶上的触角亲密的蹭着苏玉徽的手心。 苏玉徽点了点它胖嘟嘟的身子,自言自语道:“这便是蛊王啊,想不到这冥教还真有不少能人异士么……” 对方欲用毒对付赵肃,未曾想到紧要关头毒阵的阵眼——蛊虫消失不见,那些人的功夫在赵肃的剑下根本就不够看的,很快赵肃的暗卫们及时的赶了过来加入了战局中。 苏玉徽偷偷的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却见局面很快逆转,那些冥教的人败的溃不成军。 将荷包中的零嘴倒了出来,苏玉徽小心翼翼的将在她手心撒娇打滚的蛊王装了进去,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想不到竟会有此意外收获…… 嘴角的笑意在看见蓦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色身影的时候凝滞住了。 右腕上缠着佛珠,左手提着带血的剑,他沾着血腥味,但是他杀意越重身上的檀香味道也越浓郁,似是想要盖过那煞气…… 苏玉徽对上那猩红未退的眼底,饶是她也不由得心生惧意,口不择言道:“我……我并非是故意丢下王爷逃命的。” 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将他当做挡箭牌,发现危险不是冲着她来的时候偷偷溜走,这般小人行径就算是佛也有了三分脾气,更何况被人称之为疯子的赵肃。 他神情阴鸷,冷笑一声,走上前去。 檀香幽冷和血腥味将苏玉徽整个人笼罩住,那人眼底猩红带着未褪的杀意,就像是战场上的修罗一样! 吓得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但是俨然忘记了她并非在平路而是站在山坡上退到了边缘,被冻得松软的泥土踩得掉落了下去,苏玉徽下意识的抓住了眼前人的手臂才稳住了身形。 还未来得及庆幸,她受惊吓般蓦然抬头,正好对上那人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抽出了被她攀附着的手,长长轻轻一勾…… 苏玉徽像个团子一样从积雪的碎石土坡上滚下去,只得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脸,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是赵肃那双清冷没有任何表情的眼。 第54章 英雄救美? 马车内,苏玉徽虚弱的躺在柔软的动物皮毛毯子上,碧烟拿了一盅温奶给苏玉徽喝下。 车队一早便就出发了,苏玉徽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小姐,可还能受得住?”碧烟担心的说道。 如今她们正在回汴梁城的路上,祭祀结束众人便要回去,不可能因为苏玉徽一人耽误所有人的行程。 也幸亏那土坡不高,再加上冬天衣服穿的厚苏玉徽也没受什么重伤。但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素来娇嫩,苏玉徽摔下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脸,手臂上有不少擦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唯一严重点的便是撞到石头的后脑勺,碧烟连敷着冰水方才消了肿。 苏显听闻苏玉徽受伤的消息倒是亲自带着御医来看她了,毕竟比起之前的默默无闻,如今苏玉徽不仅在汴梁城中贵女之间的名声不错,且因为驯服白虎之事让徽宗对苏玉徽也十分喜爱,信了那所谓的吉兆。 御医们留了最好的伤药,并且在苏玉徽的追问下保证绝对不会留疤方才脱身。 苏玉徽颇为惆怅的看着自己那一身青紫,发现只要遇到赵肃那厮就绝对会负伤,简直是她命里克星。 “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多亏遇到了夔王殿下。”碧烟不明所以,所以同苏玉徽道:“摘梅花便摘梅花,怎么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若非是夔王殿下恰好路过救了你,不然荒郊野岭的就算是不冻死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 苏玉徽整个脸都黑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他救了我?” 碧烟见着苏玉徽脸上散发着阴冷的怨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弱弱道:“是夔王将你送回来的,小姐我们要不要送些谢礼给夔王啊……” 虽然苏家与夔王府关系不和,但是毕竟夔王救了苏家二小姐,送谢礼是应当的。 苏玉徽冷笑:“谢礼?我想送把刀给他!” 苏玉徽心中将赵肃恨的牙痒痒的,只是敢怒不敢言,却见赵肃丝毫不提刺客之事,她自然是没那个胆子提出来的,只得打落牙往肚子里吞。 见着苏玉徽狰狞的表情碧烟更不敢跟自家小姐提当日是夔王亲自将她从梅林抱回帐篷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 苏玉徽后知后觉的知道赵肃都做了什么的时候,是周杜若来看望她的时候,在看见她精神不错没缺胳膊少腿的时候便又发挥了她那八卦的精神:“玉徽你还说对夔王没意思,夔王这出英雄救美难道就没让你有一点点动心吗?” 苏玉徽嘴角带着笑,毫不留情的放大猫咬人,这才知道赵肃都做了什么好事。 若他真的想帮她的话,大可直接的让人将她送回来,这般做分明是故意的报复! 大倾礼教严苛,就算是事出突然,但是被一个男子当真这么多人抱了一路多少名声会受损。 赵肃那人是汴梁城中人人畏惧的活阎王,别人不敢当真他的面说什么,但是苏玉徽不一样,流言都能够将她淹死。 前有赵肃送簪子到苏家赔罪;后又有这汴梁城中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夔王,竟出手救了苏家二小姐。 如今皇上有意给太子选妃,依照皇帝对赵肃的器重,为太子选妃的同时怕也要将夔王妃给定下来,汴梁城中的贵女们人人自危,生怕被皇上指给了夔王。 如今在这风口上,偏偏苏二撞了上来,是以方才回到汴梁城,流言便就传开,说的都是那夔王与苏家二小姐之事。 恨不得将假的说成真的,以免这倒霉的亲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此时的锦绣阁中,苏明珠颇为得意:“这苏二一旦跟夔王沾上了边,名声算是毁了,更不要说肖想这太子妃的位置了。” 原本她们与安敏设下毒计,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从虎口逃脱,反而降服了那白虎还得了皇上的赏赐,说什么天降吉兆。 为此,就连一贯对苏玉徽不冷不淡的苏显也渐渐的对她上心了,将沈怜母女二人急得不行。 却没想到这苏二也是个时运不济的,招惹谁不好偏生招惹上了汴梁城中有名的活阎王,折损了自己的闺誉不算怕还是要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沈怜此前一直阴沉的眉梢也带着几分喜色,道:“这汴梁城中没人敢和夔王议亲,这苏二不知天高地厚竟想着勾引夔王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以为,是苏玉徽自己肖想夔王妃的位置。 想到那些传言,苏明珠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后怕道:“可不是么。” 世人皆知夔王赵肃,少年从军,在军营中长大。 皇家贵公子的气质半分斗都无,倒是学了一身军营出身的匪气。 舞刀弄枪倒是强项,立下不世功勋,再加上那一张汴梁城中少有人能比拟的一张俊脸,倒也算能讨得女儿家欢心。 约是三四年前,皇上便让皇后以赏花为名,邀了汴梁城中各家出色的女儿前来赴宴,意在为赵肃选个王妃。 宫宴上,汴梁城中的贵女们那赵肃容貌惊为天人,兼着儒慕英雄的女儿情怀,对其频送秋波,偏生他似乎毫无察觉,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看着那一群美人。 偏生那一天刺客时运不济,挑这位煞神在的时候进宫行刺,理所当然,那些刺客们都成了赵肃的剑下亡魂。 那时赵肃尚且年少,杀人没什么章法和美感可言,地上一地的残肢碎块,尸首分离。 有一个刺客的头还飞到了给赵肃暗送秋波最厉害的沛国公柳家小姐怀中,当场将那柳小姐给吓疯了…… 那次参加宴席的贵女们连杀鸡都没见过,何曾见过这般的场面,当即吐的吐晕的晕。 那柳家小姐更甚,养了几个月才缓过来,只要一提到这个人便就时不时的犯病。 那一天应皇上之意,皇后将汴梁城中大半出色的贵女们都请来了,这样一个人,在贵家小姐的圈子里,名声能好得了吗?! 是以这些年,赵肃无意与人议亲,也无人敢与他议亲。 想到此处的时候沈怜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苏玉徽看似聪明的一个人走了一步蠢棋,在她看来,夔王赵肃根本不会看上苏玉徽这个黄毛丫头的。 苏玉徽自寻死路她不必多费心,如今就剩下一个苏瑾瑜了。谢婉留下的一双儿女,她势必要将他们除尽! 第55章 他乡非故国 此时的霁月居中。 苏玉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男装,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新装束,撑着手中的折扇,这般看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俊俏的小公子呢。 白色的大猫懒洋洋的卧在她的脚下舔了舔爪子,这般模样越发的像只猫儿一样了…… 自从猎场回来,这只白虎便被养在了霁月居,虽然苏玉徽对一天能吃两只烧鸡五斤牛肉的大猫表示养不起,但是皇上所赐,不得不养。 既然养了便该取个姓名,因其毛色是白色,苏玉徽便为它取名为“大白”,名字简单粗暴到让碧烟都不忍直视…… 大白便在霁月居内住了下来,这么一大只虽然懒洋洋的不伤人,但是丫鬟们除了碧烟之外没人敢靠近。 碧烟端着新做的玫瑰酥进来,瞧见苏玉徽这般装扮不由得轻呼出声:“小姐,你伤才好又在折腾什么?” 如今在苏玉徽身边久了,她也渐渐的摸清楚了苏玉徽的脾性。对于一些小事她总是表现的漫不经心不会计较,只要不触及到她的底线,她的脾气很好的。 是以,碧烟也不会表现的像一开始那般的拘谨,有些该规劝的时候便也会出言规劝。 苏玉徽笑了笑,用扇子挑着碧烟的下巴,做出一副轻挑的纨绔子弟样子道:“美人儿,给爷笑个……” 碧烟一脸无奈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十分潇洒的将手中折扇一合,笑得一双桃花眼弯弯的,连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都露出来了道:“当然是出门了。” “小姐你若是要出门跟奴婢说一声,奴婢让门房好好准备,何必穿成这样呢。”碧烟实在怕了自家小姐闯祸的本事。 苏玉徽神情无奈:“现在汴梁城的流言都要淹死你家小姐了,我直接出门嫌命不够长是么。” 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若不是赵肃,她何至于这般。 自从骊山回汴梁之后,苏玉徽充分的了解到何谓流言猛于虎,不出一日的时间,整个汴梁城都知晓她与赵肃有“私情”。 流言传的速度之快令苏玉徽措手不及,待苏明缨带着颇为同情的神情到霁月居来看她的时候苏玉徽才知道赵肃曾经的“恶行”! 推动这些流言的罪魁祸首们不是别人,正是这汴梁城有女儿的权贵们,太子选妃,皇上也要为夔王指婚,生怕自己的女儿倒霉的被指给了那疯子,所以顺势而为将她死死的与赵肃捆在了一起。 苏玉徽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一出门便就能看见那些贵女们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连那苏明珠都借着此事冷嘲热讽了她好几回。 苏玉徽已经十六到了可议亲的年纪,在这般流言之下若最终没有成为夔王妃势必对苏玉徽的名声有影响,试问哪家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娶与夔王传过流言的女人…… 也幸亏苏玉徽并无意在这汴梁久留,她终非属于此处,待大仇得报她是要回月宫的。 他乡非故国。 虽然昭国已亡,但是南夷才是属于她的国,月宫才是她的家。 唯一让苏玉徽隐隐有些担忧的是苏显的态度。 苏家与夔王府势如水火,按理说苏显知晓此事必定会大发脾气阻止这样荒唐的流言的,可是苏显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对于苏玉徽,如今的苏显更像是个慈父,对她事事上心,丝毫没问她与赵肃之间的关系。 但是苏显越是平静越是让苏玉徽不安,谁知道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究竟在算计什么。 碧烟看着苏玉徽深思的神色,当她是因那些流言苦恼呢,便道:“小姐可是觉得在家待着闷,要去寻周小姐吗?奴婢现在就让人去备车。” 苏玉徽摇摇头道:“不要惊动任何人,在外面偷偷雇一辆马车,我们去庄子里。” 她要去找苏瑾瑜。 此言是要带着她一起去了,可见对她的信任。 碧烟能察觉出来,一开始苏玉徽信任的是从庄子里带回的郑嬷嬷的,但是近些时日苏玉徽虽然将霁月居的账目交给郑嬷嬷管理,看似是在提拔她,但是郑嬷嬷却很少在眼前伺候。 倒是碧烟,苏玉徽所做之事都不会瞒着她,俨然是将她当做心腹提拔。 微微一愣之后碧烟才反应过来,同苏玉徽一样换了一身男装雇了辆马车出门。 临近年关,汴梁城的大街上热闹了起来,更兼年节有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各地依附于大倾的小国家到了岁末进贡,却见大街上熙熙攘攘,一片叫卖声。 见此场景,苏玉徽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了几分怅然。 她生性喜欢热闹,临近年关的时候必定会拉着几个师兄下山去采买烟火、对联花灯,素日里清冷的月宫到了年关也是红通通的一片十分热闹。 师傅与师兄们总笑骂她多事,但是到了除夕当天师傅脸上的笑容都会比往常要多温暖一些。 也不知,今年的春节他们怎么会过?他们可知她还活着吗?不小心弄丢她的三师兄,也不知有没有受师傅责备? 如今在大倾,她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她在犹豫是不是该尝试着联络月宫的人…… 月宫门徒遍布天下,大倾的汴梁绝对是有他们的联络点的。 苏玉徽这般想着心事,马车已经出城到了庄子里,比起城中的热闹,这偏僻的建在山野间的庄子便显得十分冷清。 苏瑾瑜常年在外很少在庄子里的,那些仆人是为宣和郡主和沈怜的眼线,实则是监视苏玉徽来牵制苏瑾瑜。 如今苏玉徽一离开,这庄子里的眼线大多数跟着苏玉徽回到了苏家,苏显便也断了给庄子的例银。 苏玉徽听郑嬷嬷提及过,当年苏瑾瑜离开苏家之时,便与苏显父子关系决裂,苏显依旧让人照应着庄子,只是因为有苏玉徽这个女儿。 若非是苏玉徽,苏瑾瑜也不想与苏家有瓜葛,他如今盘算着要搬出去另住,只是临近年关事情耽误了下来。 苏玉徽站在门外,看着庄子里清清冷冷破败的样子,苏玉徽微微叹了口气。 这苏瑾瑜本该是苏家嫡出的公子,却住在这样破落的地方,不良于行又要为生计奔波;而沈怜母子四人,在苏家享尽了荣华富贵,被苏显护在了手心中捧着。 同为苏显的骨血,但人生却迥然不同。 第56章 病重 破旧的大门紧紧掩着,碧烟敲了好几声都没人来开门,疑道:“小姐,庄子里好似是没人,公子是不是已经搬出去了?” 苏玉徽眉头紧锁着道:“不应当啊,若是哥哥搬出去了理应会同我说的。” 她上前与碧烟敲了许久,看门的人终于开门了。 开门的是个白发腿脚不好的老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大好,看着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公子问道:“两位公子是找谁啊?” 苏玉徽笑道:“福伯,是我。” 这福伯本不是苏家的人,是苏瑾瑜帮其写过讼状,他唯一的儿子被恶霸欺凌而死。 而后讼状赢了后苏瑾瑜见其孤寡无依,便带回了庄子里来看门。是以当苏玉徽回到苏家,这些庄子里的奴才们攀高踩低另寻出路去的时候,也就只有福伯留了下来。 福伯认出是自家的小姐,搓着手喜不自胜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苏玉徽跟着福伯进去,却见庄子里积雪落叶,破败更甚当时她离开的时候,不说比起奢侈精致的苏家,就连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比此处气派干净,苏瑾瑜好歹是苏家名义上的大公子却住在这种地方。 “福伯,哥哥呢?”苏玉徽问道。 福伯犹豫了会儿,才道:“公子病了,在房中歇着呢。” 苏玉徽眉头微皱:“病了?怎么没人同我说啊。” 福伯无奈道:“公子拦着不让老奴去找小姐。” 苏玉徽微微叹了口气,苏瑾瑜骨子里自有他的高傲,若非是万不得已,是不会麻烦别人的。 虽然相处不久,但是苏玉徽知道若非是病的严重,苏瑾瑜那种性格是绝对不会卧床静养的,一面随着福伯到苏瑾瑜的房间,苏玉徽一面问道:“可有请了大夫?” 福伯连道:“请了,大夫说只是普通风寒。” 苏玉徽将悬着的心微微的放了下来,但是一见房间,苏玉徽才知自己放心太早了。 三九严寒的天气,苏瑾瑜的房间内冷的像是在冰窖里一样,那纸糊的窗户破了洞寒风从外面灌进来,不说苏瑾瑜一个病人,就说苏玉徽都受不了。 床上,苏瑾瑜盖着薄被,听到外面的动静,虚弱着声音问道:“福伯,你在和谁说话呢?” 声音虚弱,与当日苏玉徽初见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玉徽上前几步,道:“哥哥,是我。” 苏瑾瑜一见是她,撑着身子起来万分诧异:“玉徽,你怎么来了?” 初次见苏瑾瑜的时候,一身青衫,一幅绝佳的翩翩公子模样。未曾想到,不过数月未见,苏瑾瑜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形销骨立,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有些眼花,却见他的眉宇之间笼罩了一层黑意。 苏玉徽吓了一跳:“哥哥,你怎么病的这般严重?” 苏瑾瑜淡淡笑了,看着苏玉徽,平日里严肃的神情也带了几分暖色:“不眼中,不过是普通风寒罢了。” 紧接着看着她这般装束道:“倒是你,怎么这般打扮就出门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见他病成这样还担心自己,苏玉徽心中有些暖洋洋的又有些酸涩道:“我没事,在家中很好能应付的过来。” 苏瑾瑜却是不大信的,苏家后宅什么样他是知道的,但是苏玉徽执意要回去,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他怕是,护不了她多久了…… 想到此处的时候,胸口一阵钝痛,他忍着疼痛将喉咙的那点腥甜给咽下去,神情狰狞道:“玉徽……快,快出去……” 苏玉徽见苏瑾瑜面露痛苦的神色,不断的咳嗽着,脖子上青筋凸起,似乎是被什么狠狠的扼住了咽喉哪里敢出去。 苏玉徽连忙上前扶住苏瑾瑜为其拍着背部顺气,一碰到苏瑾瑜的手,苏玉徽像是摸到冰块一样,这并非是常人的温度。 不可能是染了风寒! 苏玉徽看向苏瑾瑜的脸——却见他眉宇之间的黑气更浓了,苏玉徽心中一紧,这是…… 苏瑾瑜一张俊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因为极致的痛苦,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那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浮现出丝丝黑线,竟然如同游虫般在手背上游走…… “啊。”碧烟见状不由得轻呼一声,对上苏玉徽肃然的神情,捂嘴道:“小姐,这是什么?” 苏玉徽死死的抓着苏瑾瑜的手,那些黑线似乎是有什么畏惧一般,不敢随意游走,停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苏玉徽见状,脸色阴沉沉的,前所未有的难看。 “是金线蛊……” 碧烟不解的问道:“金线蛊?” 苏玉徽看着床上因为过于痛苦,而昏迷平静下来苏瑾瑜,颇为烦恼的揉着额角道:“哥哥这是得罪谁了,竟然被下这么恶毒的蛊。” 金线蛊在南夷不是什么高深的蛊术,但却是十分阴狠的。中蛊之人,会饱受折磨,直至因承受不了这种痛楚而死。 自大御天子于骊山自尽,天下三分,东以大御为尊,西为西燕,北以北越,都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制度。 唯独南夷小国之间纷争不断,在没有一个完整的制度之下出现了许多教派,有正有邪,那些能人异士中以蛊师为尊。 蛊师与蛊师之间斗法斗的厉害,为了争门徒和本门派的权威性,不少险恶用心之人创造了许多邪术用来害人,导致南夷的百姓民不聊生。 这种混乱持续了几十年,直到月宫的建立,制止了邪术的衍生。 传言中月宫宫主是接近天人般的存在,在南夷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就连南夷的历任君主都对此处又敬又畏。 月宫的存在,在南夷相等于是个制约各地教派的存在,凡是以邪术害人门派、人,都会遭到月宫的驱逐永不得入南夷。 那些被月宫驱逐离开南夷的人,大多数会投奔月宫的死对头——西燕冥教。 从沉船干尸案贡品被盗,再到赵肃那厮在骊山遇袭,汴梁城中,有冥教势力在活动! 苏玉徽与冥教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自是知晓那冥教是无利不起早的。他们出现在汴梁城中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是邕州进贡到汴梁的贡品?还是赵肃的性命? 苏瑾瑜受大理寺之托,去查襄王梦枕被盗案,是因为他查到了与冥教相关的线索让对方觉得受到威胁才招惹来如此祸事;亦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对方下金线蛊这般恶毒的蛊术? 苏玉徽眉头紧锁,这冥教,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第57章 金线蛊 苏瑾瑜中蛊有些时日了,若是不能解蛊,迟早会被这蛊虫折磨致死。 但是巫蛊之术盛行于南夷,寻常的大夫根本就瞧不出什么来,能解蛊的就只有精通巫蛊之术的蛊师了。 苏玉徽只能勉强一试。 却见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玉制的小盒子,看其大小,似与平日里放胭脂的盒子大小差不多。 她打开那盒子,碧烟瞥了一眼,却见那盒子里竟然放了一只肥嘟嘟的手指大小的黑色虫子,懒洋洋的正在睡觉,苏玉徽用手指戳了好几下它才动。 碧烟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问苏玉徽道:“小……小姐,这是什么?” 苏玉徽道:“蛊王。” 装在胭脂盒子中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那日在梅林中苏玉徽顺手抓回来的那只蛊王。 碧烟一头雾水:“用它做什么啊?” 若是此时碧烟注意看的话,必可看见苏玉徽眼神比往日里还要亮几分,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道:“自是为哥哥解蛊,碧烟,去拿个盆子来……” 一面说着,一面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把锋利的匕首,在苏瑾瑜左手手指比划着,似乎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可惜她如今一点内力全无,不然将蛊虫全部逼到食指,再用蛊王将其吸出来便就多了几重把握了。 见她这般,连碧烟都不禁有几分怀疑道:“小姐,你……会吗?” 苏玉徽白了碧烟一眼,道:“要不你来?” 那黑线在苏瑾瑜手背上游走,看起来十分恐怖,此时苏玉徽也不再犹豫,手起刀落在手背上开了个口子,那些黑线像是活了一般,拼命的往上游走,那殷红的血从手背上渗出流到盆子里。 苏玉徽看的全神贯注的,碧烟手背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见着苏瑾瑜手臂上都是那错综复杂的黑线,有往体内游走的趋势,苏玉徽不紧不慢的从盒子里抓出了那只肥嘟嘟的蛊王。 原本懒洋洋的蛊王受到蛊虫的刺激,不安分的蠕动着身子,额头上的触角都激动得竖起来了,苏玉徽屈指弹了弹它方才安分下来。 苏玉徽将蛊王放在了方才开的伤口上,那蛊王“嗖”的一下,钻进了苏瑾瑜的皮肉之中。 碧烟哪里见过这个,饶是平日里沉稳如她此时也不禁尖叫出声:“小……小姐。” 苏玉徽倒是淡定的很,道:“蛊王乃是蛊虫的克星,它会将哥哥体内的蛊虫全部吃完的。” 吃……吃完?看着苏玉徽一脸平静的样子,碧烟莫名有点想吐。 却见苏瑾瑜左臂的皮肤上拱起了一团,面露痛苦,似是与什么在挣扎着,碧烟也同苏玉徽盯着看了许久,问苏玉徽道:“小姐,这能管用吗?” 苏玉徽自言自语道:“我也是在书上看的,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瑾瑜生生痛死吧。 碧烟…… 不过虽然苏玉徽的语气说的轻松,但是面色却十分凝重的盯着苏瑾瑜,生怕出一丝差错。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苏瑾瑜的脸色越来越差,但是眉宇之间的黑气却若有若无的几缕凝聚在那里没有消散。 苏玉徽不敢耽误,打了声口哨,抽搐的苏瑾瑜渐渐的平静了起来,片刻后,那蛊王从苏瑾瑜手背上的伤口中钻了出来爬到了苏玉徽的手心。 碧烟却见那蛊王比方才大了一倍不止,黑色的盔甲亮晶晶的在苏玉徽的掌心中小小的打了个饱嗝,似乎是——吃撑了…… 苏玉徽将吃撑了便想睡觉的蛊王收回了小玉盒中,一旁的碧烟问道:“小姐……公子蛊毒这是解好了?” 没想到苏玉徽却摇了摇头,颇为惆怅的看着陷入睡眠中的蛊王一眼道:“是我低估了这金线蛊的霸道,也高估了这蛊王……” 想来这蛊王练成时日不长,心智未通灵性,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的不听从主人的吩咐跑到她身边了…… 虽然她善于控制五毒,但是练成蛊虫的毒物却已有灵性,绝对不会判主的。 虽然碧烟不大懂何为蛊虫,但是听苏玉徽这般说便道:“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苏玉徽叹了口气:“这用蛊王快速解毒的办法看来是行不通了,只能想办法解蛊。” 她虽巫蛊之术并非十分精通,虽然金线蛊不是十分高深的蛊术,但是解蛊对于苏玉徽来说并非是十分容易之事。 阴冷的大理寺内,几个倒霉被活捉的刺客在被刑具伺候了遍还剩一口气的时候终于有人招供了。 赵肃随意的靠坐在阴沉木雕刻成张牙舞爪的夔兽椅子上,但是腰背挺直,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 看着刺客的供词,赵肃的眉头挑了挑道:“冥教?” 周蘅芜穿着青紫色的官袍,平日里不怎么正经的神色此时倒多了几分威严道:“汴梁河上贡品被盗案再到梅林刺杀,没想到这冥教时隔多年之后又卷土重来啊。看来这边境又要重起风波啊……” 冥教乃是西燕国教,其教主被封为国师乃是西燕王的心腹。 多年以前,朝中宁王赵砾与冥教勾结,以巫蛊之术祸乱宫廷行谋反之事,最终被当时的靖亲王诛杀在金銮殿前,这一场叛乱得以平息。 而靖亲王也因为那一场叛乱,为了保护皇帝惨死在叛军箭下,王妃闻此噩耗自缢于府中,整个王府几近分崩离析。 皇帝与靖亲王虽非同胞,但是感情深厚,靖亲王又为救驾而死,是以这些年来皇帝对皇兄留下的两个孩子十分照拂,恩泽深厚。 周蘅芜自幼与赵肃相识,知晓虽然他性子乖戾,但是对于生父靖亲王却是十分敬仰的。 因此这些年来赵肃对于宁王谋逆案一直耿耿于怀,对那挑拨宁王叛乱的冥教更是深恶痛绝! 当日汴梁河中沉船案发,恰好遇到从军营中回来的赵肃,他直接将此案截回了大理寺,外人都道夔王性子乖张任性妄为,只有周蘅芜与几个少数的心腹知道——那沉船上,竟有昔年宁王府的家徽。 当年宁王叛乱后,虽然皇上下令肃清党羽,但是在朝中依旧留有漏网之鱼。 这些年来赵肃一直在暗中查探此事,如今冥教和宁王府的余孽,总算是漏出了狐狸尾巴! 第58章 浣青草 此时的苏玉徽尚且并不知此事牵扯竟然如此甚广,她现在为苏瑾瑜所中蛊毒寻找解法,无暇顾及其它。 对于巫蛊之术,苏玉徽只是略知皮毛,并不精通。虽然师父说她在此上十分有天赋,可是她生性懒散,不肯钻研其中。 书到用时方恨少,苏玉徽现在只恨昔年在月宫没多学几样傍身的本事。 这些时日苏玉徽对外称病闭门不出,苏明珠见她这般道她是因为外面流言传的难听所以这般。又因着临近年关,长袖善舞的沈怜应酬又多,是以锦绣阁那边一时也腾不出手来找她麻烦。 是以,苏玉徽成日在霁月居的书房中倒腾着解蛊的方法,整个霁月居中弥漫着药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苏玉徽病的不清。 大白守在书房门口,谁也不敢靠近书房那里,是以除了碧烟之外没人知道苏玉徽在倒腾什么东西。 夜深,碧烟偷偷的将那药渣倒到花丛中,问苏玉徽道:“小姐还要多久你才能研究出解蛊的方子啊。” 这些时日苏玉徽用的药千奇百怪的,碧烟只敢偷偷的出去买生怕被人发现,每日提心吊胆人都瘦了好几圈。 苏玉徽盘坐在毛茸茸的毯子上一手抱着碧烟新做的玫瑰酥,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大白的头顶,大白一脸享受的摇着尾巴,那样子就差点要“喵喵”叫了。 “失宠”的小银环十分不开心,爬到大白的头顶眼巴巴的看着苏玉徽,这些时日苏玉徽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见状不由得失笑扳碎一块玫瑰酥喂它。 怏怏的小银环终于来了精神,盘到了苏玉徽的左手上开心的吃着糕点碎屑,顺便以一种藐视的眼神看了大白一眼。 大白动了动,挥舞着爪子想将碍眼的长虫给拍死,被苏玉徽拽住了耳朵批评道:“好了,你们不要闹了。” 不过三几个月霁月居中就多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动物,苏玉徽表示很无奈。 安抚好两个争宠的小东西的情绪之后,苏玉徽才有心思回答碧烟的话:“差不多了,就是还差一味重要的药引。” 碧烟松了口气,心想着折腾的没完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小姐还差什么奴婢明日就去想办法找。” 苏玉徽抱着大猫的大脑袋,将冰凉的脚塞在了它的肚子里,她本就畏寒,到了冬日手脚就没暖和过。大白虽然能吃,但好处就是大冬天抱的十分暖和。 闻言,苏玉徽抬头看了碧烟一眼,笑道:“还差一味浣青草。” 浣青草,只产自南夷的深山中,朝生暮萎,只有一日存活时期,十分珍贵。 再加上此草功效只有蛊师知晓,寻常大夫治病都用不上,所以就算是大倾的汴梁想要找到此药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苏玉徽看见碧烟沉稳的面容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左手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意。 碧烟是与紫云一同由宣和郡主拨给端居的,紫云被沈怜收买生了异心,被她赶出了霁月居只留下碧烟。 碧烟行事沉稳,从未出过任何的差错,伺候她也十分尽心,理应没什么可疑之处。 但是却因为伺候的太周到,尽心到似乎对于她的习惯了如指掌,让苏玉徽不禁起疑——除了月宫的人,没有人能这般了解她,甚至细微到她吃药之后顺手递上蜜饯。 若碧烟是月宫的人,苏玉徽自然不会担心她对于自己不利,只是……为何月宫的人也会出现在苏家,且在她身边对她多有照拂。 这些时日,苏玉徽要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一方面是为了帮苏瑾瑜找解药,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碧烟。 次日碧烟去寻药的时候,苏玉徽也乔庄后偷偷跟在了碧烟身后。 出了苏家,碧烟雇了一辆马车前往西市。 大倾汴梁的市集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市集,西市又称之为杏林市,理所当然里面大多数是医铺、药铺居多。 因为当今崇尚道教,就连当今皇上也沉迷于修炼丹药,这西市有贩卖朱砂、赤石等炼丹之物,是以十分热闹,不亚于长安城贵女们喜欢去的东市。 大理寺,周蘅芜同赵肃道:“那冥教在汴梁城的老巢审问出了,便藏在城中的西市中。” 闻言,赵肃阴翳的面容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大隐于市?” 大倾风气如此,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沉迷于炼丹,是以官府对于炼丹的药材等物管理的十分严格,这西市比其他三个市集巡逻、盘查上都要严格很多。 冥教的人藏在西市,并劫贡品在整个汴梁城都戒严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抽身离开,反而又策划了骊山猎场刺杀事件,若无内应,绝对是办不到的。 想到此处,周蘅芜还有疑问不解道:“若那艘客船与宁王余孽有关,昔年宁王与冥教勾结谋反,为何冥教会截杀客船,让我们找到了线索?” 赵肃淡淡喝了口茶道:“所以要你去查。” 周蘅芜…… 交友不慎啊! 不管周蘅芜眼神如何幽怨,赵肃依旧面不改色:“可还问出其他什么?” 周蘅芜道:“一共就抓了六个活口,四个挨不住都招了,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要置你于死地,究竟是谁的命令却全然不知。他们连老巢都招供了出来,应当是真不知。” 赵肃挑了挑眉,道:“呵,就他们那点人手?” 周蘅芜白了赵肃一眼:“若论单打独斗谁是你对手,冥教擅长异术,据说在那梅林设下了毒阵,想以毒来对付你。未曾想到,做为阵眼的蛊王却临时不见,倒是让你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概这是他们冥教有史以来最为失败的刺杀了。 赵肃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蛊王?莫名想到那日被苏玉徽收到荷包的那只胖嘟嘟的小虫子,虽然隔的远,他应当没看错吧。 “还剩两个呢?”赵肃面不改色问道。 周蘅芜道:“那两个应该是小头领知道的东西不少,可是太硬气了,我亲自动手都无法撬开他们的嘴。” 闻言,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却见他将捻着的佛珠缠在了腕上,起身向天牢内走去。 周蘅芜与追痕相互对视了一眼,看样子赵肃是要亲自动手啊,心中为那倒霉的两个刺客默哀了半刻。 第59章 邪教妖人 苏玉徽紧跟在碧烟身后,因为走的快,不小心撞到前面搬运货物的工人身上,箱子的草药掉了一地。 “你走路没长眼睛啊!”搬运货物的汉子怒道。 前面的碧烟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疑惑的回头,苏玉徽连忙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等回神,见那汉子骂骂咧咧的,苏玉徽连声的说抱歉,直赔了一锭银子才算完事。 这般一耽误,苏玉徽再看的时候发现碧烟已经不见了踪迹,眉头皱了皱,赶忙寻着碧烟消失的方向而去,却见在街角边上,有一家奇怪的药铺。 如今正是下午,别的家药铺门口都开着门,伙计在柜台上忙活着,只有这家药铺,大白天的却挂出了歇业的牌子,门是虚掩着的。 苏玉徽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却见这药铺不大,门上也没挂着匾额,只有土黄色的旗子上写着“药铺”两个字,十分低调。 从外表来看,并无任何属于月宫的标识。 这间奇怪的药铺让苏玉徽心生疑窦,权衡片刻,仗着胆量她推开了药铺虚掩的门。 一推开门,闻到的并非是一般药铺的药香,而是一种腐朽的味道,冬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到阴沉沉的药铺里,却没有丝毫的暖意,一进去,就像是进了冰窖一般,里面一人也无。 若是一般人早就吓退了,但是苏玉徽昔年在月宫的时候便就是出了名的胆子大,月宫禁地里有着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就连宫主都不敢随意进出,她幼时便喜在里面玩耍,胆量异于常人。 里面阴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苏玉徽舔了舔小虎牙,盘在她袖子中的小银环也警惕的伸出了小脑袋。 有小银环在,苏玉徽更觉得心神定了定,见前厅无人便挑起了药铺前厅与后院的帘子…… 而在此时药铺斜斜对面的医馆中,碧烟拿着一包草药出来,同他走在一起的是个眉目清俊的年轻人。 “肖领主,这些天主子一直在明里暗里试探于我,想来已经起疑了。”碧烟皱着眉同那个年轻人道。 被唤作肖领主的年轻人淡淡的笑了笑道:“无妨,此事宫主也没打算瞒着主子多久的,若是知晓了便告知她真相便是。如今冥教在汴梁城中活动频繁,苏家也并非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让小姐多加警惕。” 碧烟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宫主到底想什么,早些告诉主子真相便是了。” 他们都是月宫在汴梁城的暗桩,所接到的任务就是潜伏在汴梁城保护苏玉徽。 但是十分奇怪的是,宫主没有告诉主子他们的存在,也不许他们主动告诉主子。 肖十七笑了笑道:“一则宫主此番作为是想历练主子一番,二则……大概是因为他最近太无聊了吧。” 二人说这话,此时听见原本安静的街道一阵喧闹,不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盔甲划过的声音。 见状,肖十七面色凝了凝同碧烟道:“先进来。” 一面说着,一面关上了医馆的门。 碧烟疑惑道:“官府的人?这是要抓谁?” 肖十七瞥了外面一眼,见是官兵们冲着药铺去的,神情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道:“我就说冥教的人昨天怎么那么急着撤退,原来是老巢要被人抄了。” 听是冥教出了事与他们无关,碧烟松了口气,医馆为了避免麻烦便早早的将门关上了。 而此时,误入药铺的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手持刀刃的官兵们。 此次查封冥教的根据点,除了大理寺的官兵们连夔王府的亲兵们也调动了一些来,里里外外,将这小小的药铺围的连只蚊子都不能飞出去。 带头的是跟随赵肃的副将刘武英,瞅了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的苏玉徽一眼嚷嚷道:“不是说抓凶徒么,怎么就只有一个弱鸡一样的小白脸在。” 被称为“小白脸”的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却没多话。 从这些人的装扮上来看是大理寺的官兵,这间药铺果然是有问题么,他们要抓的是什么人? 被团团围住,苏玉徽无法脱身,只能安分站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 那边,官兵们已经将药铺里里外外搜查个遍,别说人了,连只活的都没找到。 “他妈的,让那群鬼儿子给跑了!”刘武英怒道,还是来迟一步。 底下的副将见状道:“那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刘武英果断道:“把那小白脸给带回去。” 眼见着那些官兵要抓人,苏玉徽举手以证清白道:“将军为何要抓小生。” 刘武英瞪眼看她,苏玉徽解释道:“小的是来买药的,并非是什么凶徒啊。” 她语气诚恳,不似作假。 刘武英却冷笑一声道:“你这妖人休得妖言惑众,这药铺外面分明挂着歇业的牌子,你若是买药怎会闯入歇业的店。” 苏玉徽心中发苦,没想到这刘武英粗中有细。 “药铺大白天的歇业,小生觉得奇怪所以才……”那刘武英却不听,大手一挥吩咐道:“冤不冤枉跟爷到大理寺走一遭便就知道了。” 苏玉徽心中暗道不好,那些官兵们本就是粗人,苏玉徽被他们推推搡搡的押解上了车,心道早就听闻大理寺仗着夔王撑腰行事霸道,如今一见果然不假,根本容不得人说理。 苏玉徽也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苏家后宅那些人对其虎视眈眈,苏显亦是心怀鬼胎。 若是知晓她竟然女扮男装偷偷跑了出来,也不知会怎么拿这个大做文章呢。 苏玉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传言中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大理寺。 大理寺的天牢内阴沉沉的,四处摆放着血迹斑斑的刑具,还有哀嚎声,就连素来胆大的苏玉徽也不由得心生惧意。 “刘副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出来透口气的追痕看见刘武英的时候有些诧异问道。 没办法,自家主子的手段越来越血腥,就连他也看不下去了。 刘武英一脸晦气道:“别说了,我们去的时候那里人都跑光了,就抓了个小白脸回来。对了,王爷人呢?” 话音落下,却见几个狱卒跑了出来见他们也没行礼直接跑到外面抱着柱子吐去了。 刘武英摸了摸后脑勺道:“娘哎吐成这样,是老蒋在验尸还是王爷在审犯人啊。” 却见追痕没有答话,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身后的小白脸。 身后,周蘅芜摇着扇子一张俊脸满是嫌弃道:“真是个疯子……” 约是许久都没杀人了,赵肃那疯劲一直憋着,今天审讯的那两个人不好开口,赵肃下手重了些,见了血便就没能收住了…… 紧接着,看着那被官兵押着的那个人的时候,第一眼以为是眼花,周大公子手中的折扇差点掉下来:“苏……苏小姐?” 第60章 刑罚 被带到大理寺的苏玉徽才知道什么叫做人一旦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为了试探碧烟,她故意以浣青草为诱饵想查出碧烟究竟与月宫有没有联系,未曾想到这跟踪暗探的事情许久没做反而生疏了,非但跟丢了碧烟,自己倒误入了冥教的老巢。 冥教的人早就人走楼空,她倒好被当做冥教的妖人抓到了大理寺。 苏玉徽再次无比后悔好奇害死猫,早见那药铺空无一人,她就直接离开何必前去一看究竟。只能说,人一旦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大理寺中,苏玉徽看着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周蘅芜笑得颇为尴尬,解释道:“周大人,事情起因便是这样。我不过因为一时好奇误入了那家药铺,并非是大人们所要抓的妖人。” 她想着先不论她与周杜若之间的交情,就单单苏瑾瑜与他乃是至交好友,这周蘅芜应当是不会为难于她的吧。 果然,周蘅芜笑得一脸温良无害道:“看来是一场误会,是手下的人无礼,冒犯了苏小姐。”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松了口气,连忙道:“说不上什么冒犯,只是周大人既是一场误会,我可以离开了吗?” 眼看着天色渐晚,她偷偷出来太久,怕引起苏家人的怀疑。 周蘅芜面露为难神色,同苏玉徽道:“此事本官当然相信与苏小姐无关,但是此次大理寺所抓的犯人非同小可,是王爷下的令,甚至出动了夔王府的亲兵。还请苏小姐暂且委屈一下,等王爷来了再做定夺。” 做为大理寺少卿,自然不是光靠长着一张俊脸就可以了。对于苏玉徽的话,周蘅芜并未全信。 毕竟一个相府家的千金,一身男装只身出现在南市本就可疑,更何况还被大理寺的人抓了回来。 但是又碍于与苏瑾瑜之间的交情,周蘅芜也不好多加为难她,便直接将这个难题踢给了赵肃去解决了。 至于为何现在不带她去见赵肃——那厮正在审讯犯人,手段狠辣到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看,他可不敢吓坏了赵肃看上的女人。 而一旁的刘武英听着二人的对话算是明白了苏玉徽的身份,他的老娘哎,他竟然将王爷看上的女人给当做嫌疑犯抓了回来。 这些时日汴梁城中夔王殿下与苏家二小姐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军营中的那些武将们一旦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厉害。 他们那万年不近女色的夔王殿下,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是他们死对头苏丞相的女儿。 纷纷都在感叹,不愧是王爷啊,要么不要女人,一旦看上了便专挑难度最高的下手。 这些年来自家王爷在朝中与苏相势如水火,在他寿礼上直接端了他得意门生的老巢,送了颗人头上去,这看上了人女儿能答应么。 一方面也好奇,这苏家二小姐究竟是怎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竟然让那活阎王看上了。 不管是汴梁城中的那些大家闺秀,还是驻守塞外的那些风情万种的边塞女子,就没见过自家王爷找过女人。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走运见到了传言中的苏二小姐,还将人当做犯人带到了大理寺。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莫名觉得腿发软。 为了将功补过,刘武英拍着胸脯道:“不必等不必等,王爷正在水牢呢,我现在就带苏小姐过去。” 苏玉徽眉头一跳,她宁可在天牢里待着也不要见赵肃那个疯子好么。 追痕深深的看了刘武英一眼,那意思是说:你不要命了,敢带人去水牢看王爷审讯犯人。 刘武英在军营中外号便就是愣头青,愣是没看懂追痕使的眼色,莫名的问道:“追痕大人,你这是眼睛不舒服啊。” 刘武英为了好好表现自己将功补过,十分热情的带着苏玉徽去水牢的同时参观大理寺的天牢,且十分详细的介绍大理寺独有的七十二种刑具与一百零八种的刑罚,其中有一大半是大理寺原没有的乃是夔王殿下掌印之后发明出来了。 刘武英一脸热情,他身后穿着盔甲佩戴着宝刀的官兵更为热情,苏玉徽根本无法拒绝,只能默默的跟在刘武英的身后。 而一旁,周蘅芜见她一脸菜色,只挑了挑眉一脸看戏的表情,并无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样骇人听闻的刑罚,听的苏玉徽都不由得心尖发颤,再兼之一路行过天牢里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惨叫,苏玉徽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凉意袭来。 水牢到了…… 水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啃噬白骨,令人听得头皮发麻,水牢的地上并非如同外面一般是以青石砖铺地,而是松软的红泥,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的一般。 此时苏玉徽胆子再大也忍不住了,道:“刘将军,我……我还是在外面等王爷罢。” 细听的话,便能听出她的声音有几分哆嗦。 话音落下,闻见一股令人心惊的檀香味,幽冷的檀香味,几乎盖过了水牢里的血腥味,那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暗哑着声音道:“为何要走?” 苏玉徽猝不及防身后会出现一个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上,那人这次倒是很好心伸手扶住了她,她浅色衣襟上便留下了血色掌印——那是他手上的血迹,苏玉徽莫名觉得有些眩晕。 见她这般,赵肃似是才察觉一般道:“方才扒了张人皮,忘了净手了。” 风轻云淡,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 扒……扒人皮,苏玉徽真的快晕过去了,那人轻笑一声擒住苏玉徽的手让她看向天牢的一隅,却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缩成了一团不断的在蠕动着,令一边一个满身是血的高大汉子因为惊恐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眼神涣散——俨然是被吓疯了…… 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是……是个被剥了人皮的人,好像还没死? 苏玉徽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在发抖,死死的咬住唇才没尖叫出声来。虽然在南夷的时候她听说过不少邪教惊悚的传闻刑罚,但远远没有亲眼见到这般骇人。 他简直是个疯子! 第61章 偏执与疯狂 不知何时刘武英等人和水牢的狱卒们都退下了,整个空荡荡的水牢就剩下她与赵肃两个人,就连那两个不成形的犯人,也被底下的狱卒们给带走了。 苏玉徽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在发抖,因为赵肃那个疯子便就在她身后咫尺的地方,幽冷的檀香味充斥在鼻尖,随时将她淹没。 此时的赵肃那双凤眼比往日里都要暗沉,妖气横生,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看着瑟瑟发抖的苏玉徽,道:“他们都是那天在梅林行刺本王的刺客。活捉了六个,可是偏偏他们两个却是最嘴硬的,大理寺所有刑具在他们身上都用了个遍,可是什么都没招。” 苏玉徽后背的汗水将整个衣襟都湿透了,下意识的后退:“所以你扒了其中一个人皮……你让他观看着剥皮,震慑住他……” 世上有人不怕死,但是怕的是生不如死;能扛得住严刑拷打的,那是因为用刑的人力度不够,威慑力不足。 他步步紧逼,直让苏玉徽退无可退,那人的手指划过了苏玉徽脆弱的脖子,他对她的脖子似乎情有独钟。 “把人皮从他身上扒下来的时候他还活着,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一寸、一寸的剥离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那人阴冷的声音似乎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恐惧紧紧攥住了苏玉徽的内心,几欲快哭出来了。 苏玉徽动都不敢动,那手指像冰一样几乎将她冻僵,她有一种错觉——恍若下一刻,这双漂亮的手会化作一双利爪,将她的皮给扒下来。 “所……所以那个人全都招了?”苏玉徽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他轻笑一声,碰了碰那泛白的小脸道:“二小姐可真是冰雪聪明呢,不若你再猜猜,他们招出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那人的语气阴冷冷的,行为如此疯狂,苏玉徽眼圈吓得已经泛红了,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苏……苏显?” “呵”,那人笑了一声,“二小姐这般聪明伶俐,看来外间传言都不可尽信啊。” 长臂一揽,将苏玉徽紧紧圈在了怀中,他的力道之大,似是想将她深深嵌入骨血中一般。 幽冷的檀香味让苏玉徽不住的颤抖,疯子……意识清晰的告诉她要尽快的逃离这里,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在他的怀中动都不敢动…… 直到耳畔感到一种濡湿冰凉的感觉,“刷”的一下,苏玉徽不仅是被他舔过的耳尖,方才苍白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苏玉徽惊吓的瞪大了眼,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故作镇定,她生平只有在赵肃的身上感觉到了威胁,而这一种危险感如今更甚。 那双眼泛着幽幽光芒,就像是……曾经在月宫后山见过的饿狼一样的眼,阴沉沉的带着嗜血的兴奋,不该是正常人有的神情。 “放开我。”苏玉徽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 但是那人眼中的幽光却是更甚,捻在手中的佛珠压抑不住他骨子里对于鲜血的渴望,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战栗,每次见血之后他抑制不住那一种快意,在战场上的时候他能杀人过把瘾,回到汴梁城不能杀人见血,只好挑底下近卫们历练,怕收不住手伤了人,都是三百人为一队,分为三队来消耗他的体力,直到将那些人全部累趴下,才能稍稍平息内心那一种嗜血的欲望。 世人皆知夔王府的亲卫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鲜少有人知道的是那些人是如何的一把血一把泪的从夔王手底下磨砺出来的。 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像他这样的人,天生该在战场上的。 可是这一刻,他怀中的并非是杀人的利器,怀中拥着的一个少女。 柔软纤细,美丽却又脆弱,只要他稍稍的一用力便能这段那纤细的脖子;那双眼,干净而又美好,在她的生命中可能从没有经历过杀戮和死亡。 前一刻的血腥与杀戮,此时怀中的平静与安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身上带着的淡淡馨香,比佛香更能平息他血液中叫嚣的杀戮;那一张面容,是否是他不能触及的幻影,让他不忍心去毁灭。 苏玉徽惊恐的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那脆弱的脖子不放,嗜血的眼神下一刻便会折断她可怜的脖子,她想后退,可是被他禁锢住无法后退。 紧接着下一刻,他俯身密密麻麻的咬住了她的脖子……炙热的呼吸滚烫的落在娇嫩的皮肤上,不是亲吻,锋利的牙齿撕咬着,像是一头嗜血的野兽,下一刻便会咬破她的血管,洗干净她的血…… 苏玉徽吓得哭都不敢哭出来了…… 昔日她仗着师傅疼爱和一身武艺为祸南夷,从未怕过谁,也从未吃过亏;就算是在昭国王宫,被算计喝下毒茶跳下城楼殉国而亡,也只是一腔愤恨,未曾折了风骨同敌人求饶。 只有在赵肃面前,她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亲自体会到了任人宰割。 苏玉徽在月宫中熟知奇门异术,学会如何勘破人心,却唯独不知如何应对一个比自己强大的疯子一般的男人。 昏暗的水牢,弥漫着血腥味与幽冷的檀香味,疯子一般的男人如同野兽一般啃噬着她最为脆弱的命脉,她以为会死在他的手中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 苏玉徽吓得整个手脚都已经瘫软了,浑身没有半分的力气,苍白的脸上都是泪水,却又带着一种凄绝的哀艳。 赵肃长臂揽着她,没有方才禁锢的那般紧了,他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清明,指腹意味不明的揉擦着苏玉徽失去了血色的唇,轻笑一声:“害怕了?” 苏玉徽在他的怀中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从来都没有这么乖巧过看着阴晴不定的男人,抽噎着不说话。 赵肃轻笑了一声,带着苏玉徽看不明白的偏执与疯狂:“有些人不该是你招惹的,一旦招惹上,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休想摆脱!” 深邃的目光,似是透过眼前的人隔着经年的时光看到另外一个女子。 苏玉徽哭的更厉害了——她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了。 第62章 来日方长 水牢外,追痕有些忧心的同周蘅芜道:“里面……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里面很久都没动静了,不大像自家主子的性子啊。毕竟每次见血之后,自家主子至少要对他们“历练”一下午才能宣泄。 他欲进水牢,却没想到被周蘅芜一把拦下,意味深长的对追痕道:“难道你想你家主子一直这么疯下去?” 昭国一役之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赵肃的性子越发的阴沉不定,这半年来他掌权大理寺之后手段狠戾,朝野上下无不怨声载道一片,人人自危,生怕他翻出昔年的旧账牵连到自己。 毕竟如今朝野中风气如此,有多少人是干干净净的呢。 就连皇帝见了赵肃都头疼,特批他每日能不上朝就不上朝。周蘅芜做为他的下属兼兄弟,又不能如同常人一般能躲得他远远的就能离的远远的,被他折腾的够呛。 临近年关,周蘅芜想着赵肃尽量折腾别人去,至少让他过个好年…… 追痕不敢置信:“你意思是说,苏小姐能让主子变正常。” 周蘅芜一把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容:“以本公子纵横情场这么些年的眼光来看,绝对有戏……” 紧接着又指了指水牢里,周蘅芜道:“有苏小姐在,你们也能少挨些揍不是么……” 追痕恍悟。 苏玉徽红肿着眼被赵肃带出来的,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此生还从未这么无助和狼狈过。 恰好听到了周蘅芜与追痕的一番言谈。 她狠狠的瞪了周蘅芜一眼,感情他们早知赵肃这个疯子会发疯,故意将她推进去的! 周蘅芜不期然苏玉徽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得有些心虚。 苏玉徽恶狠狠的瞪着他,目光落在了他的左眉眉心上停留了片刻,先是微微有些诧异,紧接着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周大人,终日打雁小心被雁啄了眼!” 迁怒的火气让周蘅芜一脸莫名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 这个时候,周家的下人来了:“公子,夫人来传话,今日是临小姐的生辰,让你早些回去。” 周蘅芜脸上笑意渐渐淡了几分,应声道:“知道了。” 今年是临语姝十八岁生辰,本该是前两年就该成亲了,结果他大病了一场,亲事便就耽误了下来。 两家自幼定下的亲事,如今临语姝已经满了十八,今日前去临家不止是给临语姝过生辰那般简单,估计两家应该是商议婚期了。 他与临语姝自幼相识,无论是从门第还是从容貌上来说,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做自己的妻子了,更何况他一向敬重的母亲与祖母很满意临语姝这个未来的周家少夫人。 只是……为何总觉得心中缺了一块什么。 门口,夔王府的马车等着。 苏玉徽木着一张脸上了马车,不期然赵肃也跟着上来。 原本宽敞的马车多了一个人便显得拥挤,让人心颤的檀香味充斥在马车里。 苏玉徽又怕又怒,额头青筋都快跳出来了,却是怕极了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幸好冬天衣服领子高,外面大氅的毛领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 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牙道:“王爷,臣女要回苏家!” 言外之意,你为何跟着? 赵肃淡淡道:“你与冥教有什么关系?” 不是怀疑,是笃定。 那日在梅林中苏玉徽做为一个足不出户的贵女,却认出了那些行刺的凶徒乃是冥教的人;冥教做为阵眼来对付他的蛊王,却出现在苏玉徽的手中;清剿冥教的根据地,里面空无一人,只抓回了苏玉徽。 当真如她所说那般无辜? 在他那略带阴鸷的眼神质问下,苏玉徽怒了:“赵肃有你这样的人吗,占完我便宜又来审问我?” 赵肃轻笑,阴沉沉的盯着苏玉徽裹着毛领的脖子道:“何为审问,你方才不是见过了吗?” 想到那被扒了人皮的刺客,苏玉徽只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涌,方才生出的一点点胆量又灭了下去,默默的往马车角落里缩了缩。 万幸的是赵肃在马车上一路没有再逼问她什么了,马车在苏家门口停下。 不待马车停稳,她便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速的上了石阶,似是巴不得离这瘟神越远越好。 “苏玉徽。” 那人阴沉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玉徽战战兢兢的回头,车窗露出赵肃那半张略显阴郁的面容,苏玉徽只见他薄唇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本王与你,来日方长!” 那样阴测测的笑容吓得她腿一软,被碧烟在后门等了许久的碧烟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 霁月居中,素来沉稳的碧烟见着苏玉徽惨白的脸色焦急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今日都去哪里了,担心死奴婢了。” 苏玉徽虚弱的摆了摆手,已经没力气说话,被他啃咬的脖子。 火辣辣的疼痛,那一种黏腻的感觉让苏玉徽泛起一阵恶心,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冰窖中。 “备热水。”苏玉徽声音都在打着颤,“我要洗澡。” 将整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苏玉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僵硬的四肢终于有了知觉,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一双偏执与疯狂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整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带来一种恍若在母亲怀中的安全感,苏玉徽整个人深深埋在水中。 怎么就惹上了这个疯子了!苏玉徽后悔不迭,那日她就不该去假山,就不该用毒蝎暗算他。 如今他已经怀疑她的身份,竟猜测她与冥教有关。 从汴梁城中的贡品被劫案再到梅林刺杀案,冥教在汴梁城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苏显,赵肃,冥教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苏瑾瑜所中的蛊究竟是谁下的? 种种疑问压的苏玉徽透不过气来,原本她只想单纯的复仇后回月宫,却没想到会招惹上赵肃深陷汴梁城的疑雾中越来越深。 想到最后赵肃留下那冰冷的话,苏玉徽不住的战栗着,这个疯子是不会轻易的放过她的! “小姐。”门外传来碧烟担忧的声音,苏玉徽才从快变凉的水中钻出来,抹去了脸上的水。 原本惊忧的眼神,在看向门外的碧烟时候渐渐地恢复了昔日的机敏。 第63章 有来处,有归期 霁月居内,苏玉徽似笑非笑的撇杯子中的茶沫,声音异常温和道:“今日你去哪里了?” 见苏玉徽神情越是平静,碧烟越是莫名不安,她道:“奴婢今日去南市为小姐寻药了。” “哦,什么。”苏玉徽浅笑了一声,“不知我要的浣青草,你可买到了。” 不等碧烟回答,苏玉徽自顾自道:“应当买到了吧,山银花、金线莲,这些时日我无论要什么样罕见的草药你都能寻到,分明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浣青草,就算明知是只有南夷深山才有,可是只要我要,你必能按照吩咐寻来。” 她的声音轻柔的听不出一丝的愠怒,神情平静,但是碧烟背后却渗出了一层汗水。 这么久了,她已经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看似越是平静怒火越大…… 碧烟脸色苍白,跪地请罪道:“小姐恕罪,奴婢不是存心隐瞒的。” 苏玉徽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桃花眼阴沉沉的看着碧烟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月宫,还是……冥教?” 听到“冥教”两个字,碧烟打了个激灵道:“奴婢并非是冥教的人,是宫主,宫主让奴婢暗中保护小姐且不许透露自己身份的。” 听到“宫主”两个字的时候,苏玉徽眉头一跳,她那位师傅是出了名的专业坑徒弟,只是她没想到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会坑自己? 苏玉徽怒极,手中的杯子几欲被她捏碎,脸上的表情各种变幻,最终一脸放弃的闭眼道:“算了你起来吧,他可有曾让你带什么东西给我。” 碧烟一脸“小姐神机妙算”的表情,道:“宫主说,等主子识破奴婢的身份,便将锦囊交给主子。” 说着,将白色锦囊呈给了苏玉徽,她沉着脸,十分粗暴的将锦囊拆开,里面是几张白纸。 苏玉徽用月宫的密法查看,果见里面字迹渐显,是一封很长的书信。 “吾徒卿卿如晤……” 龙飞凤舞的字迹与不着调的口吻,苏玉徽都能想象出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表情是如何的欠揍。 这封信很长,三页纸上有两页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与不得已隐瞒真相的愧疚之情,且言此乃是“天意如此,为师不可违。” 最后半张纸,才说明重点。 原来他早就算出安羡玉命中此劫,所以一直在想破除的方法;十多年前,他从月宫千里迢迢到汴梁,救下早夭的苏玉徽,在她身上中下了连命蛊。 苏玉徽与安羡玉的命格相连,她本该是早夭的命格,被他中下连命蛊得以存活,但魂魄已无,不过是为安羡玉养的一个傀儡。 城破当日,安羡玉被陷害殉国,身死但是魂未消,因为连命蛊的原因,魂魄得以在苏玉徽身上重生。 所以,安羡玉即是苏玉徽,苏玉徽即是安羡玉。 月宫乃是南夷人心中的圣地,集南夷各教异术之大成,宫主更是在传言中几近天神般的存在。 虽然这借尸还魂在常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若是出自师傅之手,便不足为奇了。 至于为何一开始不告诉她真相——信上的解释是要多磨砺于她,并言让她先以苏玉徽的身份暂时在汴梁城中了却苏玉徽的因果,偿还所欠她的恩情。 苏玉徽的因果,便是她与苏家的恩怨;而苏玉徽所欠的恩情并非是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苏显,是苏瑾瑜与谢婉。 谢婉已死,当偿还于苏瑾瑜。 月宫弟子,奉行的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恩怨分明。 所以,对于暂时留在苏家,苏玉徽当是没有任何异议。 苏玉徽将一封信读完,也亏得是从小便受这个不靠谱的师傅折腾,是以内心十分平静,只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问碧烟道:“你是月宫哪个堂的?” 信上写的是碧烟乃是月宫的人,是他早就安插在苏家负责保护她。碧烟虽然知晓她真实身份,却不知借尸还魂之事,毕竟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 只当她是借着苏玉徽的身份,在汴梁城中另有任务。 月宫中弟子分为四堂,天枢、瑶光,玉衡、璇玑,其中天枢乃是整个月宫权势的中心,本应由月宫大弟子掌管。 但是大师兄徐毅将门之后,与昭国命运息息相关,当年因为师傅欠下徐家恩情所以破例收他为徒,但是学成之后便回到昭国王城,并没留在月宫。 是以这一代的天枢堂是由宫主代掌,纵然他为人十分不靠谱,一年十二个月便有十个月以闭关为由,将堂中一应事宜丢给他们三个弟子去打理。 瑶光、璇玑,分别是二师兄和三师兄掌管,她接任的是最为轻松的玉衡堂。 “奴婢是瑶光堂主座下的。”碧烟道。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道:“原来是二师兄座下的人。” 在月宫她与三师兄胡作非为惯了,师傅纵着他们,唯一让苏玉徽敬畏的便只有二师兄息风了。 其它几个堂的人苏玉徽都敢招惹,唯独这瑶光堂,苏玉徽见了都要绕道走。 “除你之外汴梁城中可还有月宫的人?”苏玉徽问道。 依照他对于师傅那只老狐狸的了解,写信叮嘱她留在汴梁城中,理由定然不仅仅是信上说的那般简单。 这汴梁城中风云暗涌,苏家便是个龙潭虎穴,明有苏显,暗有冥教,安敏与东昏侯也是潜藏的威胁,师傅总不该就只留了一个碧烟给她吧。 所幸,碧烟道:“宫主让奴婢与肖领主在汴梁城中听从主子吩咐。” 苏玉徽眉宇之间总算染了几分笑意道:“哦,原来小十七也在汴梁城中啊。” 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知怎的碧烟背后起了一阵寒意,医馆中,正在晒药的肖掌柜的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待碧烟离开之后,苏玉徽将那封被揉成一团的信一一抚平皱褶,指尖抚过那熟悉的字迹,嘴角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和笑意。 恍若所有对于未来的惶恐不安,都因为这一封信而心安,将那封信与那锦囊珍藏在了梳妆台中的小匣子里。 在这世上她孑然一身,母妃死之后她便没有任何所牵挂之人,也无人牵挂于她,她本是无家无根之人,月宫之于她来说便是家与归宿。 借尸还魂,以一个陌生的姓名和身份在陌生的环境生存,除了对未来的惶恐不安还有一种与这世间断绝了任何联系的绝望——如果没了安羡玉的身份,便就斩断了她与月宫、与师傅师兄他们之间的联系。 除了以复仇为信念,那一种孤独和被遗弃的不安,恍若是万丈深渊随时会吞没于她。 梦魇醒来,处于陌生的地方,没有来处,没有归期,饶是再坚韧的内心也不由得濒临崩溃。 万幸,如今的她纵然生在异国他乡,却有来处,可有归期…… 第64章 解蛊 拿到解蛊的最主要一味药引——浣青草,苏瑾瑜所中的金线蛊便有药可解。 不过一天时间,苏玉徽便就将解药给完全的制作好了。 这些时日苏瑾瑜依旧住在庄子里,但是苏玉徽暗中送了些银两给福伯让他好好照顾苏瑾瑜添了些棉被与过冬用的炭火,再加上蛊王吃掉了苏瑾瑜身上一半的金线蛊,他的脸色倒是没有之前苏玉徽见过的那般濒临死灰般的颜色。 而金线蛊发作的次数也减少,每次也不像是之前发作起来那般痛苦了。 至于苏玉徽暗中为他解蛊的事情苏瑾瑜自然是不知晓的,毕竟苏玉徽能将神智忽然变得清醒这事蒙混过去,无法蒙混为何忽然还精通医术。 所以,再次到苏家的庄子里的时候,苏玉徽带了背着药箱的肖十七。 “哥哥,这是汴梁城中有名的肖大夫,他的医术十分高超,让他为你看看吧。”苏玉徽乖巧的在苏瑾瑜面前道,丝毫不像前一刻差点拆了肖十七医馆的小恶魔。 肖十七是苏玉徽的暗卫,相当于玉衡堂的副堂主,说是副堂主,实则是为苏玉徽闯的祸事擦屁股的。 昔年在月宫,被苏玉徽压榨的血泪史肖十七简直不敢回想。 肖十七虽是一介武人,但是穿着布衣儒衫,背着药箱倒像是个杏林高手的样子。 苏瑾瑜看了肖十七一眼,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决然不是普通的病症,不想让苏玉徽知晓真相让她担心,便温和道:“哥哥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必再麻烦了。” 肖十七笑道:“苏小姐将在下从城中请来,还请苏公子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苏瑾瑜有些迟疑,便见苏玉徽眨着一张桃花眼巴巴的看着他,下意识的便将手递给了肖十七。 肖十七看了低声笑得跟只狐狸一样的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倒是像模像样的为其把起了脉,半响之后道:“苏公子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中蛊。” “中蛊?”苏瑾瑜平稳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讶然的神色。 苏玉徽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看来苏瑾瑜并不知自己的病情。 肖十七便道:“苏公子所中的蛊毒乃是最为险恶的金线蛊,蛊虫发作之时会让人痛不欲生,此番症状难道苏公子就没有怀疑过吗?” 苏瑾瑜苦笑一声道:“不瞒肖大夫,在下一直以为是身中奇毒才会这般……” 一面说着一面看着苏玉徽,生怕她会哭出来一般。 自家主子分明是只狐狸,这苏瑾瑜倒是将她当成一只小白兔了,肖十七心中暗自诽谤着,轻咳一声掩饰住了唇角的笑意道:“这蛊虫十分凶险,发作之时让人痛不欲生,若不能及时解蛊,不出十日必会被其耗尽心血折磨致死……” 苏玉徽一脸焦急打断了肖十七的话:“那肖大夫可有办法救哥哥啊。” 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但是一双桃花眼却威胁的看向肖十七——苏瑾瑜观察力细微入至,他若是再胡说多了会在他面前露馅! 看到苏玉徽威胁的眼神,肖十七摸了摸鼻子不再继续他的长篇大论,做出一番高人模样道:“苏公子命不该绝,或许其他人对这金线蛊束手无策,但是在下乃是专攻南夷巫蛊之术,这金线蛊对于在下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对于肖十七端着一幅温文无害的面孔,且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苏玉徽不禁感慨,果然是尽得她的真传啊…… 此时肖十七从药箱中掏出一个玉瓶出来,道:“喏,这就是金线蛊的解药,苏公子每日按时服用一颗,三日之后蛊毒便可尽除。” 饶是苏瑾瑜,此时也不由得愣愣的接过了肖十七手中的玉瓶。他没想到从汴梁城中的大夫,不仅能找出他的症结所在且连解药都准备好了? 苏瑾瑜将信将疑,肖十七还想再吹嘘自己医术一番被苏玉徽一个狠狠的眼神成功遏止住。 在苏瑾瑜面前,苏玉徽一脸无害乖巧的样子道:“哥哥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让我担心了。” 那日他毒发的时候苏玉徽就在身边,想来是吓坏她了。想到此处,苏瑾瑜心中更是愧疚道:“玉徽放心,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 肖十七十分牙疼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幅小白兔的样子,收拾着药箱当做没看见。 “你在苏家万事需得小心谨慎,尤其提防沈氏母女。” “年后哥哥会在城中租赁宅子,若是受欺负了一定要同哥哥说。” “在家中所用银两可够?让福伯给你取些银子……” 苏瑾瑜殷切叮嘱着苏玉徽,她自小失去母亲没有父亲疼爱,苏瑾瑜对于苏玉徽来说如兄如父,十分疼爱她。 他越是对苏玉徽关怀备至,苏玉徽心中越是愧疚。若他知晓他真正的妹妹早就已经夭折,这些年他悉心呵护的不过是师傅所养的傀儡又不知如何。 越是这般想,苏玉徽心中愧疚之意便越深,眼圈微红的同苏瑾瑜道:“哥哥我都知道的,哥哥好好的,我在苏家等着哥哥回来。” 她唯一所能做的,只能帮助苏瑾瑜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用来弥补。 闻言,苏瑾瑜无奈的笑了笑道:“只要父亲在一日,我便不可能回到苏家了。” 昔年他与苏显决裂,原因错综复杂,苏显能够接受苏玉徽回到苏家并非是顾念亲情,而是因为这个女儿对于他无足轻重不会威胁到他,但是他不一样。 回到苏家之后苏玉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对于苏显与苏瑾瑜决裂的原由隐约也了解一些。 除了因为苏玉徽的原因之外,真正导致父子二人决裂的因为苏瑾瑜恩师的死。 苏玉徽却笑了,温暖的手覆盖在苏瑾瑜微凉的手上:“苏家本来就该属于我们的,哥哥相信我,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家的……” 苏瑾瑜以他的才学本不该屈居于野,他身有残缺若以布衣之身不能参加殿试,但是按照大倾的律例世家子弟可破例参加。 所以,就算不是为了苏家的家世,苏玉徽也要帮助苏瑾瑜回到苏家得到苏显的承认,去参加明年的春试一展抱负。 苏玉徽心中这般盘算到,但是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最要紧的便就是要查出苏瑾瑜身上的蛊毒,究竟是谁下的! 第65章 一生一世,永不得相负 从庄子里回来时辰尚早,苏玉徽顺路先去了永福斋买了玫瑰酥、红豆糕几样糕点,又想起永福斋的糕点周杜若也喜欢,便多买了些,顺路拐到了庆国公府。 苏玉徽让碧烟将拜帖递给了门房,在门口的时候恰好见一群盛装打扮的妇人进去,脸上带着喜气。 那些人的装扮,又不像是普通的贵妇人,苏玉徽多看了几眼,这个时候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却见是好几日不见的周杜若:“玉徽,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苏玉徽笑:“今日恰好去永福斋买了些糕点,想着你爱吃,便送些给你了。” 周杜若小脸扬着笑意的接过了苏玉徽手中的糕点,道:“就知道玉徽对我最好了。” 一面叹了口气道:“祖母一直念叨着想见你,今日家里乱糟糟的不宜来客,下次挑个时候我再请你来家中玩。” 苏玉徽笑:“这些年周家对兄长多有照拂,我理应是要来拜访老夫人的。” 见着周杜若皱着的小脸,苏玉徽好奇问道:“今日家中可是来什么贵客不成?” 提到这个,周杜若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道:“哪里有什么贵客,不过是汴梁城中的媒婆。来给我哥和临语姝合八字的。” 苏玉徽眉头不可觉得微微皱了皱,道:“原来如此,看来周家喜事将近呢。” 周杜若冷哼了一声,嘟着小嘴一脸不悦,她素来和临语姝不和,若等临语姝进了周家门,这以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见她这般,苏玉徽不由得轻笑出声:“好了别生气了,时辰还早,我让碧烟回去说一声,我们去南市玩吧。” 大倾汴梁并无宵禁,一进南市,却见傍晚比之白日还要热闹,有成群结伴的闺阁女子,也有呼朋唤友的风流雅士。 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锦绣繁华;街两边小商贩,叫卖着贵女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团扇珠宝等物。 苏玉徽自到汴梁之后,成日在苏家鲜少外出,这是第一次在晚间来南市,纵然她并非是足不出户的闺门女子,此时也不禁被这南市夜景看得目不暇接。 难怪世人皆说,三国之中,最为昌盛之地实属大倾;大倾最为繁华之地,实属汴梁。 楚风楼,汴梁城中最大的酒楼,有三层之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客人往来比白日更为热闹。 “鹅鸭排蒸荔枝腰子、金丝肚羹、莲花鸭签,再加一壶果酒,糕点要梅花香饼、桂花糖糕……”周杜若报了一连串的菜名,笑眯眯的样子,丝毫不见方才一脸愁色。 见她这般,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杜若,周大人与临小姐的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雅间内,苏玉徽夹了一筷子鸭肉,随口问道。 提起这个,周杜若皱了皱鼻子道:“我娘急着抱孙子,就算年底不成最迟也该是明年开春了。” 见她一提到临语姝就一脸苦恼的样子,苏玉徽不由得轻笑出声:“既然二人定下了婚约,完婚是迟早的事。只是临语姝并非善类,日后在家中你要避其锋芒才是。” 周杜若性子直,若真的斗起来完全不是临语姝的对手。 她的这一番提醒,倒是让周杜若想起了之前在临语姝手底下吃的亏,有些怏怏,“哥哥说了,日后让我不要与她多来往,避着她些便是。” 苏玉徽意外的挑了挑眉,虽然周蘅芜看起来糊里糊涂的,其实心里明白的很。 周家与临家虽然早就定下了婚事,但是如今临家出了个皇后和太子,处在风尖浪口上;但是这些年庆国公府一直在朝中处于避世之态,两家联姻,对于庆国公府的弊大于利。 如今周蘅芜时任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矛刑部之间的矛盾日渐尖锐,苏玉徽不明为何周蘅芜那样一个聪明的人,这般不会审时度势。 苏玉徽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周杜若解释道:“其实哥哥答应成亲,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小时的情分;另一方面,是因为两年前母亲大病了一场,是临语姝在母亲床前端茶倒水,俨然是以周家儿媳妇自居,若是我们家悔婚,岂不是陷哥哥于不义的地步。” 闻言,苏玉徽道:“倒是不知竟然还有这般渊源在,这样看来,那临语姝对周大人确实是十分用心了。” 周杜若撇了撇嘴道:“她从小就喜欢我哥哥,如果不是因为两年前她照顾母亲的恩情,父亲早就跟临家退婚了。” 毕竟如今临家和苏家走得近,而庆国公,十分看不起苏显的所作所为。 看着周杜若脸色渐渐阴转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苏玉徽斟酌了片刻还是问道:“那……周大人除了临语姝之外,在外可还有什么红颜知己?” 苏玉徽突兀的问题让周杜若差点将果酒给吐出来,咳嗽了好一会儿周杜若问道:“玉徽,你怎么好好问这个?” 苏玉徽面不改色:“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见周杜若反应这般大,苏玉徽眨着一双桃花眼道:“莫不是周大人在外还真有什么风流韵事不成?” 周杜若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们家规甚严,你别看我哥哥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可是他若是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父亲非得大义灭亲灭了他不可。” 闻言,苏玉徽眉心轻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道:“是么……” 她听闻过庆国公为人刚正不阿,家风严谨;也让碧烟打听过周蘅芜在汴梁城中并没有传过什么风流韵事。 可是……苏玉徽想到那日在大理寺天牢中见到周蘅芜时,他左眉眉心中有一粒十分不起眼的红痣。 寻常人是不会注意到那粒红痣的,因着她略通巫蛊之术,是以一眼便就看出周蘅芜印堂发黑,眉心有一粒红痣,分明是中了巫蛊之术。 且是巫蛊之术中最为麻烦的一种——情蛊! 所谓情蛊,一雌一雄,生时同生死亦同死。 会巫蛊之术的南夷女子被称之为蛊女,情蛊便是蛊女所饲养的。 蛊女生来貌美,但是一般人却不敢轻易招惹她们。 一旦与蛊女结为夫妇,一生一世,永不得相负。 一旦变心,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负心之人都逃不过情蛊的反噬和蛊女的追杀! 可,周蘅芜怎么就招惹上了蛊女呢? 第66章 调查 “你问哥哥可有曾去过南夷?”周杜若一头雾水,但是还道:“两年前,母亲病重,需要一味药材做药引。哥哥十分孝顺,便亲自前去南夷寻药……” 周杜若撑着下巴道:“那时候我陪在母亲身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哥哥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一身是伤,还是被临家的侍卫救回来的。也因为如此,哥哥算是欠了临语姝一条性命吧……” 苏玉徽心道果然! 周蘅芜应是两年前在南夷中的情蛊,无论两年前发生过什么,最终应是周蘅芜负了那蛊女,如今那蛊女找上门来了! 那情蛊在两人心心相印之时不会有任何的异常,只有在对方变心蛊女催动情蛊时,才在眉心中出现一粒红痣,这也意味着对方已经被蛊女找到且命不久矣。 倒是有些麻烦,苏玉徽摸着下巴颇为烦恼。 因着这情蛊反噬十分厉害,导致许些人对南夷女子都闻之色变。 当月宫在南夷建立之后,所有大小教派得到了统一的管理,并约束底下的教派不得以异术伤人。 但是情蛊因其性质特殊,这是一些寨子里的习俗传统,若强制性控制此法怕会引起民愤,是以月宫便出具了规矩。 所用情蛊,必须你情我愿,蛊女需和男子说明其中利害之处,在成亲之时拜过月神之后,方才能在对方身上中下情蛊。 一旦结为夫妇,一生一世当为一双人,若有相负,就算蛊女用情蛊将对方折磨致死,月宫也不会插手此事。 这事她本不该管,可是偏偏中蛊的人是周蘅芜。 他是数次帮过她的周杜若的哥哥,又对苏瑾瑜有恩多有照拂,苏玉徽做不到坐视不理。 “杜若,回去帮我带句话给周大人。”眼见着苏玉徽脸上表情忽然肃凝起来,周杜若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苏玉徽道淡淡的笑了笑,以一种周杜若不大能明白的语气道:“望周大人能知,所欠的债,终归是要偿还的。” 希望若周蘅芜尚且有良心的话明白她的意思,将前尘旧事了结干净,以免蛊女之祸祸及到家人。 梅林冥教用蛊术刺杀赵肃、苏瑾瑜身中金线蛊,这汴梁城中又不是南夷,会巫蛊之术的人一抓一大把。 若近期出现的蛊师都是同一人的话,周蘅芜的处境非常不妙。 能够修炼出蛊王,说明对方的修为不低;给苏瑾瑜身上下金线蛊这般阴狠的蛊毒,说明对方心思阴毒。 被这样一个蛊女盯上,这周蘅芜怕是凶多吉少,苏玉徽更担心的是依照蛊女偏执的性格,会祸及到周家人。 是以苏玉徽只能不顾月宫宫规,让周杜若提醒周蘅芜。他既去过南夷,必定是知道招惹蛊女又遗弃她们的下场的。 苏玉徽并非是多事之人,只是一来看周杜若还算顺眼,二来因着苏瑾瑜与周蘅芜的交情,三来也想借此探查出苏瑾瑜身上的蛊毒究竟来源于何处! 那对苏瑾瑜下蛊之人一日不除,危险便就藏在暗中让苏玉徽不得安心。 过了腊月二十,很快便就要到除夕了,这些时日苏玉徽因着苏显提点了沈怜几句让外人见见苏家二小姐,是以沈怜赴宴的时候都会带上苏玉徽。 碍于苏显她不得不让带苏玉徽出去长长见识,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自然是不会提点苏玉徽任何东西,全靠苏玉徽机敏才避免在众多贵人面前出错。 渐渐的,因为进退有度苏玉徽在汴梁城中倒是积攒了些好名声,因着前些时日自猎宫回来之后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想到这苏二很有可能成为夔王妃,是以底下的人也不得不高看了苏玉徽几眼。 见苏玉徽在苏家与汴梁城中立的越稳,沈怜与苏明珠自是恨的牙痒痒,可是苏玉徽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根本就不容人抓住一点错处! 在外如此,在苏家,苏玉徽与苏显做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乖巧的每日给苏显请安。这般一来连私自外出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亲自调查蛊师一事了。 是以,此事理所应当的落在了肖十七的身上。 除了调查汴梁城的蛊师,苏玉徽让肖十七暗中调查那被盗的襄王梦枕。 那传言中价值连城的襄王梦枕,为何让冥教不惜亲自动手千里迢迢的在这汴梁杀人?赵肃那厮那般在意的沉船案,究竟与他有何关联。 说到底,苏玉徽被赵肃那句来日方长给吓到了,急需于弄清楚事实的真相能够掌握主动权。 只是苏玉徽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别人的眼中。 “肖家医铺?”赵肃捻着佛珠,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蘅芜认识赵肃这般久,自然是此时他这番不是因为心情好,而是——在算计着什么! 周蘅芜默默的同情了苏玉徽一把,接着道:“那家医铺的掌柜的叫做肖十七,根据暗卫探查,这肖掌柜的平日里很少在医馆里,只底下的两个学徒看些寻常的病症,医馆里的生意很是冷清。且……” 周蘅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家医馆,就在被我们查封的药铺对面。换句话来说,从那家医馆可以盯着药铺里的一举一动。” 赵肃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呵,也就是说竟然有人比我们更早盯着冥教?” “可不是么……”周蘅芜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口渴了,便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未曾想到手一软,茶盏摔落在了地上…… 就连赵肃眼中少有的闪过了一丝愕然看着周蘅芜,却见周蘅芜苦笑一声道:“大约是近些时日没睡好吧。” 赵肃才注意到周蘅芜眼底下一片乌青,神情憔悴。便少有的关心道:“年关事情多,你注意休息。” 见一向压榨他的某人竟然出言关心,周蘅芜又是意外又是感动。 紧接着,却听赵肃面无表情接道:“你若是病倒了,大理寺那一堆事情谁来替我处理。” 周蘅芜…… 赵肃十分满意的看着周蘅芜一脸吃瘪的样子,喝了口茶言归正题道:“若是如此,那苏玉徽我们还真的冤枉她了。” 苏玉徽出现在药铺不是偶然,但却与冥教无关。 那么,那个医馆又是什么来历?苏玉徽又与那个医馆又有什么关联呢? 接触越多,苏玉徽身上有越多让赵肃看不明白的地方。 世上纵然有人面容相似,可是那一日在水牢中抱住她的时候,为何就连感觉也那般相同? 二人这般说着话,追痕前道:“王爷,苏公子求见。” 第67章 过往恩怨 腊月二十八朝中便就休朝。 自二十八之后苏显便开始休沐,但是却依旧每日进宫,据说便是为了数月之前发生的沉船一案。 此案已经过去数月之久,但是大理寺依旧迟迟未曾破案,苏显便上奏皇上将此案移交给刑部。 此言分明是在说大理寺的官员办案不利。 苏显贵为丞相,若单单只针对大理寺便就罢了,可是谁不知道如今这大理寺由夔王代掌,此番做分明是在打夔王的脸。 汴梁城中都知道夔王赵肃是个不能得罪的疯子,敢光明正大的与夔王叫板的也就只有苏相了。 徽宗却为难了。 苏显是他的肱骨之臣,赵肃是他疼爱的侄儿,两个一起争执他也不知该帮谁了。 二人不和徽宗是知道的,赵肃性子霸道,平日里行事咄咄逼人,苏显却是个明事理的一旦涉及到赵肃便就避其锋芒,却不知为何此次为一个沉船案杠上了。 苏显寸步不让,必要将此案移交给刑部审理,所以就算是如今休朝也每日进宫为此事烦着徽宗;至于赵肃……则是搭理都没搭理苏显,只道刑部的人如果有本事直接到大理寺去抢证物。 此时苏玉徽得了空闲溜出了苏家,在肖十七的医馆屋檐下逗着鹦鹉,听肖十七说着沉船案的进展。 冥教的人一个不长眼招惹上了赵肃这个疯子,他凭借着非常人所能及的狠辣手段从那两个刺客口中审问出了不少关于冥教有用的讯息,是以这些时日冥教在汴梁城中十分安分,寻不到踪迹。 至于苏玉徽让肖十七调查的蛊师,暂时也断了线索;倒是那沉船案,有了新的进展——苏显竟然插手了沉船案。 苏玉徽挑眉道:“此案过了这么久刑部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快被人忘了的时候苏显怎么就想着将此案揽回去?”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莫不是赵肃查到什么,让苏显狗急跳墙了?” 月宫的线人遍布天下,大倾汴梁自然也不会也有月宫的分坛分布。 如今接任汴梁分坛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十七,苏玉徽需要用人直接来医馆中,这样一来倒是给苏玉徽带来了许多的便利。 苏家内有碧烟,在外有肖十七,她总算不会孤掌难鸣了。 肖十七摸了摸鼻子道:“夔王府……我们月宫可没暗桩在。” 闻言苏玉徽怒道:“为何苏家与皇宫都有暗桩夔王府却没有。小十七,你这是逼我将你送回月宫再重造一番!” 她还想借着月宫安插在夔王府的暗桩拿捏住赵肃的软肋,伺机扳回一局呢! 莫名被迁怒,肖十七十分无辜:“主子,那可是连宫主都忌惮的人,我怎敢在他身边做手脚。” 苏玉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肖十七:“不能安插在他身边,总该能安插在他周围吧。” 一想到之前在赵肃手底下吃的亏,苏玉徽就恨得牙痒痒的,虽然害怕赵肃,但是她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总想能报复回来! 肖十七苦着脸应下:“属下知晓了,会寻个机会安插几个暗桩到夔王府。” 左右报复赵肃之事不急于一时,苏玉徽便又回到正事上道:“苏显是只老狐狸,就算是他与冥教有勾结且与沉船案有关,但是此事风头已经过了,赵肃再怎么查也无法查到他的头上,他为何会主动将事情往身上揽?” 冥教与月宫积怨已久,月宫将分坛设立在汴梁城中的目的也是为了盯住冥教的举动。 这些年来在汴梁的冥教与苏显勾搭成奸,这些年来暗中为苏显除去不少政敌,而在苏显的庇护下冥教在汴梁城发展成一股不小的势力,错综复杂,苏家后宅也有冥教的人比如——秋意! 所以,碧烟在没有表明身份之前借此提醒过秋意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碧烟的提醒,苏玉徽才将汴梁城中的案件与冥教联想到一起。 沉船杀人案与贡品被劫案都是冥教之人所为,但是在大理寺严密排查之下依旧能够安然脱身,若是朝中无人必定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此案,是由冥教与苏显相互勾结做成,冥教负责杀人截货,苏显负责善后。 事成之后干净利索,就算是第一时间将此案人证物证带到大理寺的赵肃,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事情过去这么久,风头已经过去,苏显既然一开始就不畏惧在此案上留下任何把柄给赵肃,为何又在这个时候匆忙的将此案截回刑部。 岂不是更令人生疑? 肖十七迟疑了片刻,道:“若是属下没猜错的话,此事似是与苏二公子有关?” “哥哥?”苏玉徽讶然道。 “虽然在夔王府并无月宫暗桩查明事实,但是在苏显上奏折之前,苏二公子曾秘密前去夔王府。”肖十七方才说完道,果见苏玉徽方才轻松的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是因为哥哥调查到了不利于苏显的东西,所以苏显才会按捺不住了吗?”苏玉徽自言自语道。 如果因为这样,那么苏瑾瑜中蛊竟是与苏显有关。 想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眉头不由得紧皱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呢,这苏显竟对自己的儿子下此毒手。当年,苏显与苏瑾瑜究竟因何而决裂,父子竟到如此反目成仇的地步?” 说完,目光看向一旁的肖十七。 竟然月宫在苏家后宅安插了暗桩,对苏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应当是查清楚了其中的原由的。 果然,不出苏玉徽所料,肖十七想了会儿道:“七年前,由顾明庭所主张的变法失败之事主子应当有所听闻。” 月宫天机阁中,有对于各国讯息的记载。 七年前,由太傅顾明庭主张延续前朝新法,但作为朝中股肱之臣的苏显却是主张旧法,新旧党争最终以顾明庭失败而告终。 最终顾明庭被贬谪流放,死于流放途中。 苏显也借此机会排除异己,那些顾明庭的门生和支持其变法的人在苏显的迫害之下贬谪的贬谪、抄斩的抄斩,经此一事之后新党元气大伤,苏显在朝中的威信无人可动摇。 “而当时,苏瑾瑜却是顾明庭的得意门生。”肖十七道,“那时苏瑾瑜年少气盛,也是主张新法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显对于这个嫡妻所出的儿子十分不喜;因为苏显为了一己之私对于恩师和同门的迫害,让苏瑾瑜对这位生身之父心生芥蒂。 在这个时机,沈怜父子矛盾陷害苏瑾瑜兄妹二人,苏瑾瑜负气之下离开顾家。 这一走,便就是七年,至今父子依旧如同仇人,不能释怀! 第68章 连城璧 “顾老先生乃是苏瑾瑜恩师,他这些年对于顾老先生被贬谪之事介怀于心,一心想要为顾门、新法正名,但是朝中苏显只手遮天,他有心却无力。”周蘅芜同赵肃道。 “所以,此次案件他这般查的这般卖力。”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 周蘅芜无奈的笑了笑:“若非如此,我们怎知苏显竟有如此的野心呢。” 苏瑾瑜毕竟与苏显是父子,对于苏显的了解远甚于常人。此次沉船案,与苏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赵肃让苏瑾瑜去调查,最终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昔年宁王败后,冥教设立在汴梁的总坛撤回了西燕,但是依旧有冥教余孽在汴梁与朝中关系藕断丝连。 苏显以区区布衣之身到如今官至百官之首,背后自然少不了冥教的支持与推动。 纵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却没想到,苏显的野心不止如此。 他们这般大费周章,竟是为了…… “连城璧……”赵肃捻着佛珠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昔年传言中得连城璧得天下,没想到苏显那样一个聪明人也会听信了传言。”周蘅芜以一种戏谑的语气道,“这些年暗中筹谋,竟然是为了传言中虚无缥缈的宝藏。” 数百年前,大御天子昏庸无道,民怨四起,天下仁义之事揭竿而起,最终大御天子自尽于行宫中,与大御一同消逝的是国库中大御王室搜刮的宝藏。 传言中,大御王室将所有宝藏的线索记载在连城璧中,更有甚者传言,得连城璧者得天下。 而几百年过去了,众人只听说过传言中的连城璧,却未曾真正的见到过。 随着时间流逝,关于连城璧的一些传说,也堙没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赵肃捻着佛珠,神色深沉道:“连城璧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当年宁王谋反,围困住汴梁之时,进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大量人马驻扎在了骊山。” 周蘅芜闻言恍然道:“昔年大御天子自尽于骊山行宫,随着他的死藏有巨大财富的连城璧也随之下落不明。当年宁王派人驻扎在骊山行宫中,是为了搜寻连城璧的下落?” 但是,当年宁王以为汴梁是已如囊中之物,却没想到靖亲王进京勤王,宁王大军兵败如山倒。 “昔年宁王与西越冥教勾结成奸,兵败之后冥教改投奔苏显,那宁王掌握连城璧的线索很有可能落在了苏显的手中。”周蘅芜道。 苏显从一介布衣到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可见此人的野心与手段。若关于连城璧的线索落在了苏显的手中,传言中得连城璧者得天下,这样的诱惑下更加滋生了苏显的野心。 赵肃冷笑:“既然苏瑾瑜查出襄王梦枕中隐藏着连城璧的线索,务必在苏显之前得到襄王梦枕!” “你是说,襄王梦枕还在冥教的人手中?”医馆中,苏玉徽颇为诧异的问道。 冥教一直暗中为苏显效力,此次沉船杀人案与贡品被劫案最后的主谋是苏显的话,那么事情过去这么久,苏玉徽以为东西已经落到了苏显的手中。 肖十七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意的笑容:“主子可知道那襄王梦枕的来历。” 苏玉徽道:“不是说乃是雍州温家进京的贡品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肖十七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道:“武安侯出于谨慎,从雍州送往汴梁的贡品兵分两路,旱路的贡品押送是由侯府的侍卫,但是那襄王梦枕却派送了十位武艺高强的暗卫乔装打扮走水路乘坐客船护送进京。但是殊不知,从那玉枕出雍州的时候,便被人盯上了。” 苏玉徽明白了肖十七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客船上六十三具尸体,都并非是普通的百姓、商人,除了侯府护送的侍卫之外其他人都是盯着玉枕来的。” “在此事发生之后,我曾亲自查看过船上那些尸体,里面有数十人……是冥教的人!”肖十七的话音落下,饶是苏玉徽也不由得惊讶出声…… 知道越多疑点就越多,苏玉徽疑惑道:“冥教的人从冥教手中抢夺玉枕?” 肖十七点了点头:“冥教贵为西越国教,这些年来也是内乱不休。依照属下推测如今在这汴梁城的冥教势力应当有两股,一股势力从雍州盯着玉枕到汴梁,一股势力就是与苏显合作,抢夺玉枕杀人!”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苦笑一声:“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也不知那襄王梦枕究竟是何种异宝,竟然引来这么多风雨。” 除夕前一天,苏玉徽前去拟岘阁给苏显请安。 比起前些时日苏显脸色的阴云密布,今日苏显脸上神情显然好看很多。 苏玉徽来的时候,苏明珠正陪着苏显下棋。 苏玉徽听肖十七说过,碍于苏显一天三封奏折且在休朝时期还每日到皇宫去找徽宗议事锲而不舍的精神下,徽宗终于松口,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合作调查。 虽然依照赵肃那个霸道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将证据交由刑部,但是一旦得了徽宗的首肯,苏显便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插手此案。 “女儿给父亲请安。” 苏显与苏明珠下棋,沈怜坐在苏显的身边,苏明玟姐弟二人在那剥着橘子笑闹着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没看见苏玉徽进来。 半天没人叫她起来,她抬头正好看见苏显略显冷淡的样子和沈怜脸上带着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苏玉徽心中一动,不过几日时间苏显态度变化这般大,毋庸置疑,肯定是因为苏瑾瑜之事迁怒于她。 而看沈怜的神色,想来沈怜没少在苏显面前添油加醋挑拨些什么。 苏玉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腿脚都麻木了,苏显与苏明珠的一局棋才下结束。 苏明珠娇嗔道:“父亲,我又输了。” 苏显眼中带着笑意看苏明珠,眼中颇为欣慰之意道:“你小小年纪棋艺能有此造诣已实属不易了。” 在沈怜“好心”的提醒下,苏显似乎是才看见跪在地上的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十分冷淡道:“起来吧。” 第69章 迁怒 苏玉徽来之前苏显对苏明珠姐弟二人的时候神色温和,一脸慈父的样子,但是苏玉徽进来之后,慈父便成了严父,可见对她们态度的天壤之别。 对此,苏玉徽见怪不怪。 之前苏显对于她的关心也好爱护也罢,并非是出自于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疼惜,而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有利可图。对于苏显这样的人来说,在权势面前,所谓骨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出身于布衣的苏显虽然如今位极人臣,但是比起汴梁城中的其他显贵世家根基依旧不足,他需要通过子女联姻来巩固苏家在汴梁城的地位。 除苏明珠之外,苏明玟年纪太小,苏明缨资质太平庸,所以当从庄子里回来的苏玉徽在宫宴上一鸣惊人之后,他便看出了这个女儿的价值所在。 而后,苏玉徽因为在骊山猎场上驯服白虎,得了皇上的称赞,苏显做出一幅父慈女孝的样子,若是苏玉徽当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对于苏显表示出的“父爱”肯定感动不已,任其摆布了。 但是这样维持在表面上的父慈女孝,在苏瑾瑜帮助大理寺调查苏显的时候打破,苏显并非是个宽厚的人,便因苏瑾瑜而迁怒于苏玉徽自然没给苏玉徽好脸色看了。 沈怜和苏显说着今年除夕家宴,抬眼看了站在一旁显得十分狼狈的苏玉徽一眼,心中闪过了一阵快意,故意同苏显道:“今年除夕玉徽也在家中,算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了。相爷,您看……既然玉徽回来了,是不是着人去到庄子里请瑾瑜回来。” 她语音柔软,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真还以为这是一个处处为嫡子着想的庶母呢。 本来苏显因为苏瑾瑜跟大理寺那边走得近一肚子的气,沈怜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显一脸不悦,一旁的苏明珠当做没看见一般,笑吟吟的同苏玉徽道:“是啊二妹妹,你与二哥哥是同胞兄妹自小感情就好,你如今回苏家锦衣玉食,也不好叫二哥哥在庄子里受苦呢。” 她们看似是为苏瑾瑜求情,若是苏玉徽不知晓苏显与苏瑾瑜之间的矛盾,依照她对兄长的维护,肯定乘机在这个时候替苏瑾瑜求情让他回家,那么等待她的则会是苏显的勃然大怒。 若是不求情,又会显得她太没心没肺。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却是瞬间将苏玉徽置于两难的境地。 却见苏玉徽脸上笑意不变,四两拨千斤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和哥哥住在庄子里也好住在苏家也好,都是父亲的恩泽,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庄子里,哥哥和我并不觉得苦。” 一番话,成功的让苏显的面色稍霁,欣慰道:“你倒是懂事的。” 比起那个只会忤逆自己的儿子,显然这个女儿听话懂事的多,更重要的是她分的清好歹。原本因为苏瑾瑜迁怒于苏玉徽的怒火,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苏明珠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原本她还想着看这苏二的笑话呢,却没想到她并不上当! 一旁的沈怜不动声色的扫了苏玉徽一眼,柔柔的同苏显道:“父子哪里有隔夜的仇,今年家宴阖家团圆的日子,瑾瑜年纪小不懂事不肯同相爷低头,妾身便替相爷开这个口将瑾瑜接回苏家过年可好。” 苏瑾瑜就是苏显卡在心中的一颗刺,沈怜抓住这点拼命的往苏显最为柔软的地方扎! 果然,苏显脸色铁青拍着桌子道:“别提这个逆子了,只要我在一日,断然是不会叫他进苏家门一步!” 见着苏显勃然大怒的样子,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她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提苏瑾瑜,是在试探苏显……但是很显然,不管苏玉徽有多少利用价值,衡越在苏显与苏瑾瑜父子之间的鸿沟是不可能消除的。 苏显想到苏瑾瑜这些年所作所为,越发的火上加油,将棋盘掀落在地上,竟然呵斥沈怜道:“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何须去插手不相干的人。” 虽然怒火冲着沈怜发的,但是沈怜却没有丝毫慌乱,苏显越是气越是说明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越大。 抬头的时候沈怜已经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相爷息怒,妾身并非是故意提到二公子的。只是如今临近年关,妾身便就想到瑾梧……” 说到此处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低声抽泣不让苏显看见她的眼泪,但是这样更让人怜惜。 提到苏瑾梧,苏显眼眶也微微泛红,长叹一口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却……将那昭国移为平地将那徐毅千刀万剐,都难以消我心头之恨!” 此时一旁的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收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提到长子沈怜心疼的低声抽噎着,苏显温声安慰,苏玉徽见此场景觉得无比恶心,不想陪着他们做戏便见众人没注意到她悄悄的出去了。 与热闹的前院不同,霁月居内稍显冷清,苏玉徽回去的时候碧烟和郑嬷嬷正在剪着窗花,这些时日,郑嬷嬷倒是很安分苏玉徽对其颜色也和悦多了。 她方才一进房间,大白便就缠着到苏玉徽脚下撒娇,苏玉徽不在的时候大白就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霸占了苏玉徽闺房大半的地方旁人不敢靠近;苏玉徽一回来,大老虎便就成了一只黏人的猫咪,脸色转变之快就连碧烟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见着苏玉徽回来,碧烟笑着道:“这春联在外买的贴上也没什么意思,小姐不如亲自写一幅吧。” 昔年在月宫的时候春联都是二师兄写的,看似冷清的一个人,却也是喜欢热闹的。 苏玉徽提笔想了许久,大门的对联上写的是“彩云捧旭日,彩霞染红梅”,横批的是“春意盎然”。 她虽为女子,自小练的是簪花小楷,但是字迹笔锋过于用力,实则不大适合写春联,写的时候笔锋落的圆润了些,颇为喜庆。 到了她起居的地方,苏玉徽没让人贴春联,只亲手用红纸写了个横批“永安”两个字。 她这一生身世离奇,命运多舛,不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求一世安好。 第70章 除夕烟火 除夕这天,夔王府一如既往的冷清,黑瓦白墙,门口石头做的夔兽张牙舞爪的,追痕带人扫了尘,知道赵肃的性子,门口连灯笼都没挂对。 一早,赵肃便到练武场练剑,在后院里喂了他那些宝贝宠物,他少年便在军营长大,边关有战事的时候有几年他就驻扎在军营中的。 孤家寡人一个,逢年过节的这对于赵肃来说与其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用过早膳,先是靖亲王府的大管家来,请赵肃回去过节。 靖亲王一脉人丁单薄,就只剩下兄弟二人,赵煜想着总归是兄弟二人,不想他一人在外孤零零的过节。 赵肃不许赵煜来夔王府,赵煜人没来,让大管家带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上面无非是咬文嚼字的劝说之言,赵肃看都没看,直接将那信踩在了地上。 对于他这般冷淡的态度,大管家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除了这封信之外,赵煜还让大管家带了一箱烟火来给赵肃玩。 大管家赶忙将烟火让下人留下,在赵肃拔剑砍人之前迅速溜了。 赵肃阴沉着脸狠狠的踢了那箱子一脚一脚,让追痕给丢出去的时候,外面侍卫来传宫中来人了。 元乐帝派人来自然是让赵肃进宫过节的,来的是徽宗身边的大太监张福喜。 张福喜是徽宗身边的大太监,逢人见面就是三分笑,赵肃见他来了眼皮子抬都没抬,直接道:“不去。” 冷淡淡的,抬步便就离开了。 一旁的追痕笑呵呵道:“公公勿怪,王爷性子素来冷淡不喜热闹。” 这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活阎王,又是皇帝最宠的侄儿,张福喜哪里敢说半点的不好,连声道:“大人客气了。” 追痕是夔王府的大管家,在军中也是有职位的。 赵肃不屑于朝中这些人情往来,这些事情自然就落在了追痕的肩上。 追痕请连请着张福喜去前厅喝了热茶,又送了一对玉如意讨个彩头,这夔王府一王府的武人,因着赵肃嫌麻烦,除了厨娘之外连侍女都没个。 茶,自然没有什么好茶了,能入口便行。 张福喜推让了一番接了玉如意,他在宫中待了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是追痕这个夔王府的大管家这般礼让,让他心里十分舒坦。 追痕是个聪明人,见张福喜这个大忙人留了下来喝茶便知他是有事的,便道:“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张福喜打量了下四周,追痕很聪明的遣退了闲杂人等,却听张福喜道:“追痕大人,这话也是咱家替皇上问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福喜声音压低了几分:“这又过了一年,眼看着王爷又长了一岁,王爷也该立个正妃了。就算不娶正妃,好歹也要纳几个侧妃啊。就像那靖亲王,虽然未曾立妃,但是好歹府上有几个侧妃呢。咱家王爷府上一个姬妾都没有,说出去算是什么事啊。” 追痕是王府的管家,管着赵肃吃的喝的穿的,就不敢管他立妃的事情。 他苦笑一声道:“这不仅皇上急,我们做属下的也急着啊。可是王爷这性子……皇上亲自劝都不管用。” 张福喜搓着手,道:“这个咱家知道大人为难之处,皇上也不好多问。咱家就多嘴问一句,王爷对那苏家二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徽宗算是为这个性子孤僻的侄子操碎了心,也知道他那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性子,不敢当面问赵肃,便让张福喜来。 虽然赵肃当年时常出入宫中,张福喜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哪里敢招惹这个活阎王,接了这个苦差事,只能迂回的向追痕打听。 追痕一听张福喜的话不由得乐了,知道张福喜是替徽宗来套话了。 想到自家主子对苏家二小姐不寻常的态度,追痕故作沉吟了片刻道:“不管王爷对二小姐如何,可是王爷与苏相的恩怨在那里,可不好说啊……” 虽然追痕没有正面的应了此事,但是不也没直接否认不是么。 张福喜是个聪明人,很快听出了追痕的弦外之音。 一张本就喜气的脸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咱家明白了,回去就回皇上。” 苏相和王爷不和又如何,只要王爷想要娶亲,不说是苏相的女儿,就算是敌国的公主皇上也是乐意的。 追痕送走了张福喜,一转身却见赵肃神色阴翳的捻着佛珠出现在他身后,同他道:“这些破东西怎么还没给本王扔出去。” 说的,是赵煜送来的一箱烟火。 追痕方才才跟张福喜议论自家主子的事呢,有些心虚笑道:“属下现在就扔,就扔。” 不曾想赵肃敛眸看了那箱子烟火一眼,道:“等等。” 追痕一脸疑惑,却听赵肃道:“将这箱子东西送到苏家去。” 追痕…… 霁月居内,苏玉徽正在屋檐下挂着花灯。 花灯是苏瑾瑜让人送来的,有莲花灯、鲤鱼灯,小巧精致,栩栩如生,这些花灯不像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应当是苏瑾瑜亲手做的。 苏玉徽亲手将花灯挂在屋檐下,同碧烟抱怨道:“哥哥真是的还将我当做孩子来哄呢。” 虽然抱怨归抱怨,但是一双桃花眼漾着笑意,显然是很欢喜的。 正在这时,外面小丫鬟小跑了进来道:“小……小姐。夔王府,派人送东西来了。” 听到“夔王”两个字,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倏忽之间就敛了下来,皱眉道:“不要,直接给我扔出去。” 但是苏家的下人谁不要命了敢将夔王送的东西给扔出去啊。 红木雕花的箱子被抬到了苏玉徽的面前,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有些像是装首饰的匣子,但是显然比那装首饰的匣子大的多。 苏玉徽挑了挑眉看着那做工精致的箱子,这东西这般精细讲究不大像是赵肃的风格啊。 碧烟眼见着苏玉徽的脸色不大好,她也听闻过那关于夔王的一些传言,便小心翼翼道:“小姐……如果是人头的话,应该不会用这么大的箱子装吧……” 苏玉徽冷笑:“可能里面装了两颗人头呢。” 碧烟…… 苏玉徽皱着眉看着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箱子,她可不相信赵肃能安什么好心送东西来! 第71章 私相授受 赵肃让送的东西,追痕大摇大摆的送到霁月居的,自然瞒不过那些盯着霁月居的一双双眼睛。 除夕夜宴上,宣和郡主由借旧疾复发没来,说是旧疾复发,不过是因为此次除夕夜宴是沈如一手操办的,她觉得心里不舒服罢了。 宣和郡主没来,苏明缨倒是自在多了,依偎在苏玉徽身边叽叽喳喳同她说着话,沈怜也一脸慈爱,不知情的人倒真以为这是一派和乐融融呢。 苏显身为朝中重臣,除夕当天也不得多少空闲,在书房里处理好公事才过来。 等苏显来了,沈怜脸上带着笑,声语柔软的问苏玉徽道:“玉徽,听说夔王府今日又送了东西来?” 听到“夔王”二字,苏显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苏玉徽看了一眼明显不怀好意的沈怜,声线不变道:“是。” 沈怜声音愈发的柔和,一双妙目盈盈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苏玉徽道:“玉徽不是我多言,先不说这夔王处处在朝中为难你父亲,就说你们这般私下来往甚密,到底于礼不和。” 那模样,倒像是关心苏玉徽的长辈一样。 苏明珠为了保持在苏显面前知书识礼的好女儿形象,自然是不会落井下石说什么的。苏明玟却没这么多顾忌,她仗着自己“年少不懂事”,一派天真的看着苏玉徽道:“娘,这样是不是书中所说的私相授受啊。” 虽然大倾风气比较开放,但是贵族男女私相授受的帽子一旦扣上,对于名声多少有些损失。 苏玉徽冷淡淡一笑,同苏明玟道:“不知四妹妹从哪里听来的混话。夔王仗势将东西送到苏家,门房直接将东西送到了霁月居中,我没拒绝余地;二则,我未曾回赠过夔王何物,更没私底下见过夔王,如何谈的上私相授受之说。” 这苏家后宅是由沈怜管,苏玉徽这般一说,是在暗喻沈怜治家不严。 果然,苏显的不悦明显的看向了沈怜。 眼见着势头不对,苏明珠便道:“二妹妹也不必恼怒,母亲也是关心你。毕竟这汴梁城中传的风言风语太多,父亲颜面上都不大能过去。” 她做出一派姐妹情深的样子,苏玉徽笑意比她还浓,只是那笑意未曾到眼底:“夫人和姐姐关爱之心,玉徽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众人虽然各怀心思,笑得一派虚情假意,但是在除夕夜宴上还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苏家恩宠正浓,宫中赐菜连赐了三道菜,比去年还多一道。 众人谢恩过后,今年的夜宴正式的开宴。 这般风光,朝中几乎没有大臣能够比拟,平日里克制的苏显今日晚间难免多饮了几杯,见他欢喜沈怜聪明识趣的不扫他的兴,便没再生风波。 苏家没有守岁的习惯,苏显晚间饮酒多了些让随从扶着回了拟岘阁。 他一走,苏玉徽便与苏明缨也相继离开,沈怜看着苏显离开的身影,脸上带着的笑意渐渐的淡的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暗沉沉的神色。 回了锦绣阁,苏明玟和苏瑾辰年岁小,早就耐不住缠着乳娘去玩烟花了,苏明珠跟在沈怜的身边注意到母亲异常的神色,便问道:“娘,怎么了?” 沈怜的目光方才从苏显离开的方向收回,笑了笑,道:“没什么,娘只想着那苏玉徽越来越难对付了。” 见她这般说,苏明珠倒也没多想,而是应着沈怜的话道:“是啊,看她今日在宴席上嚣张的样子,丝毫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神态刻薄,丝毫不复苏显在时那般知书达理的样子,她不忿道:“莫不是她以为夔王真的能为她撑腰不成。夔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 之前汴梁城中流言纷纷,自然是少不了沈怜和苏明珠二人的推波助澜,但是她们的目的可不是真的将苏玉徽推给夔王,而是想将苏玉徽的名声坏了,就不会肖想太子妃的位置。 可是她们又害怕,苏玉徽真的有夔王府做靠山,到时候对付她难上加难。 沈怜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像赵肃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会对苏玉徽一个小丫头动心,他这般讨好苏玉徽,沈怜想应该是想利用她来对付苏家罢了。 而那苏玉徽看似聪明的一个人,若真的对赵肃动心了,却也不过是人家手底下的一颗棋子罢了,她自然是乐得见她如此。 如今真正让她忧心的并非是苏玉徽这边,而是…… 沈怜眉心轻拢,问秋意道:“苏瑾瑜那里可得手了?” 庄子里的人都被苏瑾瑜遣退了,年节她事情多,将心思都放在苏玉徽的身上,没派人怎么盯着苏瑾瑜。 她让沈越着人盯着苏瑾瑜,没想到苏瑾瑜竟然也卷入了那个案子里,便想借此机会除去苏瑾瑜! 中了金线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到此处,她心中便就生出一种莫名快意! 此事是她与沈越合谋派人做的,她本以为是万无一失…… 未曾想到,秋意迟疑道:“我们的人,行事好像出了点偏差,苏瑾瑜他还活着……” 声音越来越小! 话还没说完,听见“砰”的一声,沈怜重重的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苏明珠和秋意颇为意外,却见素日里沉稳不显露情绪的沈怜现在面上是少有的浮躁。 “苏瑾瑜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沈怜颇为浮躁道。 这些年她善于隐忍步步为营,才能深得苏显信任。苏显看似宠爱于她,在后宅中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是她比宣和那蠢女人聪明得多,知道苏显的底线在哪里。 她所行之事,都是在触及到苏显底线之前,苏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也不知苏显这些年怎么想的,明明对于那两个野种不在意,但是偏偏不许别人动他们。 本以为这次借沉船案不动声色的除去苏瑾瑜,却没想到还是被他逃脱。 纵然是陪伴了二十来年的枕边人,沈如觉得她并没有真正的能全然了解他的心思。 “夫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沉船一案牵扯甚多,本该不是她们能插手的,可是她们偏偏借此机会陷害苏瑾瑜,一旦被相爷知晓……想到此处,秋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狠意:“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插手,谁都别想着能独善其身!明天送信给大爷,让他来家里一趟!” 第72章 相国寺 屋檐下的花灯氤氲着温暖的光辉,苏玉徽抱着小巧的暖炉站在屋檐下,看着绚丽的烟火在黑暗的天空做尽了妍光浮态。 从南夷到汴梁,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生命的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月宫十八年安稳的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便就是和三师兄闯了祸怕被二师兄责罚,但是有师傅在,便没有任何的畏惧。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个国破家亡,身负深仇的流离之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以一个陌生的名字、身份活着,等待报仇的时机。 “也不知师傅和师兄们如何了。”绚烂的烟火映照出苏玉徽寂寥的面容。 一旁的碧烟给苏玉徽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见她这般便有些忍不住说道:“奴婢一直有件事情不明。” 她奇道:“若是主子记挂宫主,为何不回月宫?主子的仇宫主不会坐视不理的。” 毕竟,如今苏玉徽的处境算不上很好。 苏家内宅沈怜虎视眈眈,苏显有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而在外,又有冥教作乱,若是被冥教的人知晓她的身份,将会处于极为危险的状态之下! 再者说,汴梁城中虽有肖十七相助,但是她的敌人实力却十分强大。 先不说苏显权倾朝野,就说昭王,如今被封为东昏侯,虽然并无权势,但大倾为了显示宽厚,对于他的安危肯定是派重兵镇守的;还有那安敏,如今可是太子最为宠爱的良娣,又怀有身孕,汴梁城中的贵人们争相讨好的对象。 而且——安敏似是已经怀疑主子的身份了! 在这种情况下,主子立身都是难事,复仇谈何容易。 苏玉徽淡淡的笑了:“你可知为何师傅让你和十七留在汴梁吗?” 看着天际绚烂的烟火,苏玉徽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道:“我欠别人的恩情由我来偿还,别人所欠我的也将由我亲自去拿回来,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碧烟看着她清冷的侧脸,有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慑人气势,不由得想到在天枢堂的时候听闻到的一些关于这位主子的事迹。 宫主所收的几个弟子当中,无疑这位身份最为尊贵也是最得宫主欢喜的。 比起其它几个堂主各有所长,这位主子性格散漫,武艺在高手如云的月宫并不算出色,并无任何出众之处,一些门下的弟子对于她担任玉衡堂并不服气。 但是三年前月宫的那一场叛乱,在其它两位堂主皆不在宫中的情况下,竟是她力挽狂澜救月宫于危局之中…… 想到那一场斗法,碧烟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主子,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碧烟问道。 赵肃送来的一箱烟火都放完了,苏玉徽尚且有意犹未尽之意。这汴梁的工匠果然别具匠心,烟火竟能做出这般多的形态。 见碧烟问,苏玉徽将目光收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让十七盯紧贡品被盗,相信能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 苏显做事素来谨慎小心,屹立朝中多年不倒可见其手段,对付这样棘手的敌人,苏玉徽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时机! 只有找到苏显的弱点,才能积蓄力量给他致命一击! 此次贡品被盗案是苏显与冥教勾结所为,苏显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派人截住那玉枕,究竟那襄王梦枕里藏着什么秘密? 初一一早,苏玉徽便被周杜若从床上拉起去相国寺了。 相国寺乃是大倾的国寺,大年初一一早相国寺内的香火便络绎不绝,来上香的善男信女们很多,不乏皇亲国戚和一些贵人们,大家一早来便就是为了新年讨个好彩头。 苏玉徽和周杜若二人戴着帷帽,见周围不少跟她们一样打扮的闺秀们身边跟着自家丫鬟,似是怕香客太多冲撞了她们。 苏玉徽是第一次来这相国寺,不明所以的跟在周杜若身后,不解问道:“怎么这里这么多女客啊?” 周杜若笑了道:“这你都不知道啊。” 见着苏玉徽一脸茫然的样子,便道:“这里是相国寺求姻缘的地方,来的多的自然都是女客了。” 苏玉徽了然:“哦,原来是求姻缘的啊。难怪你这般急着来这里呢,原来想嫁人了……” 苏玉徽故意将尾音拉长打趣周杜若道。 周杜若却连脸都没红,撇了撇嘴道:“哪里是我求姻缘,是给我哥求的。” “周大人不是和临语姝的婚期都定下了吗,还求什么姻缘?”苏玉徽与周杜若一面走一面道,不妨走在前面的女子忽然顿住了脚步,此时上香的人本来就多,她这般停住了脚步苏玉徽一时不查,差点被她绊倒摔下去。也亏得身边的周杜若反应快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才使苏玉徽堪堪稳住身形。 “这什么人啊,害人差点摔跤连头都不回。”周杜若扶住苏玉徽,见那女子直接头都不回的上了石阶抱怨道。 苏玉徽只见那女子的背影,她穿着蓝色衣衫,怀中竟还抱着琵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打扮有些像是乐坊中的女子。 左右没摔到,苏玉徽倒是没放在心上,便笑了笑道:“算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二人没将插曲放在心上,周杜若继续道:“还不就是为了她们两个人求的。这相国寺的姻缘签最是灵验不过,本该我娘来的,但是前些时日我娘染了风寒,怕冻着她,便由让我替我娘来。” 看着周杜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苏玉徽不由得笑出声:“早就听闻周国公夫妇伉俪情深,果然不假。” 二人上了石阶,却见此处果然和其它的庙宇不同,在大殿门口种植了连理树,连理树上写满善男信女心愿的红色丝带随风飘扬。 苏玉徽不大能明白那些虔诚的跪在佛前求姻缘的女子们,想要好姻缘为何不靠自己去争取,偏偏去求那虚无缥缈的神佛? 若神佛真的有用,那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不平之事? 周杜若为周蘅芜求了姻缘签后,就算如她这般跳脱的性子,也虔诚的跪在了佛前偷偷许愿求下一段姻缘。 而苏玉徽便就站在一旁不跪不拜,眉宇之间是淡然的不屑,在一众信女中间分外显眼。 第73章 姻缘签 禅房内,小沙弥捧了茶水给站在窗户边的贵客,小心翼翼道:“师傅方才外出了,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负手而立的男子一身黑色锦袍,十分俊美,但是笼罩在眉宇之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与这佛门清净之地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在他的手中却捻着一串佛珠。 小沙弥知道,这位贵客算是师傅的半个弟子。 据说因为他煞气太重,所以师傅破例收了这个俗家弟子来度化,每逢初一只要他在长安都会来佛寺。 “无妨。”他淡淡道,没碰那小沙弥奉上的茶,出了禅房,小沙弥连忙跟上。 他并不信佛,若是相信的话他杀戮按照佛家的说法是要下地狱的。 只是这梵音缭绕的佛寺中,倒是少有的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宁静,那一种宁静,似乎是来自于记忆最原始的时候…… 院子里素梅开的正好,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似乎就连梅花也染上了几分禅意。 赵肃欣赏不来这种意境,他耳力极好,听的外面叽叽喳喳的不复昔日里清净,眼中的阴翳愈加的重了,眼神不耐。 苏玉徽正躲在偏僻的角落里,盯着蚂蚁窝看着蚂蚁搬家。 却听背后有人念了一声佛号,回头一看身后不知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问她道:“施主见佛为何不跪拜?” 苏玉徽一时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她身边除了她之外没其它的人,指着自己道:“大师是同我说话。” 那大和尚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苏玉徽疑惑反问道:“我为何要拜。” 哪里有人到寺院不跪拜的道理,但是那老和尚依旧笑呵呵的没生气,只道:“难道施主没有所求之事?” 对方问的莫名,苏玉徽不禁笑出声,反问道:“就算有所求之事,跪拜神佛有用吗?” 她身负血海深仇,难道平日里靠烧香拜佛就能复仇不成。 那老和尚笑了,眉目祥和道:“施主不求,怎知无用。” 方才苏玉徽听周杜若听说过,由于相国寺求签十分灵验,无论求得什么签都要捐赠一百两做为香火钱。 见他这般不依不挠,苏玉徽只道他是为了她的香火钱,心道这相国寺的僧人真是敬业。 便道:“我不求神佛,也不信神佛,凡是我心中所愿,我信我自己能做到,又何须求他们。” 心道她都将话说的这般不客气了,这大和尚总该离开了吧。 那大和尚虽然他衣着不起眼,但是那双眼却有着看穿世事的清澈洞察,闻言轻笑了一声。 苏玉徽不解道:“大师在笑什么?” “这样的话,老衲倒是曾听闻一位故人说过。”那老和尚道。 少年冰冷的眉眼,都是一样,不信天命不认天命之人。 只是那少年的眉眼中是对这世事的倦怠,而眼前少女却是纵然历经波折,却依旧对美好的期待。 等了许久,求签的人多,周杜若依旧没出来。苏玉徽见眼前的僧人虽然衣着普通,但是说话着实有趣,便笑道:“这话有没有人说过,又与我何干?” 那大和尚嘴角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打了个禅机道:“佛曰,不可说。” 苏玉徽…… 因着自己那不靠谱又神神叨叨的师傅缘故,苏玉徽最怕说别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了。 想着便挪了几步,想换个地方接着数蚂蚁,却不曾想老和尚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玉徽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气,眉头一拢方要发火,却听他道:“施主为何不试试呢。就算半生命运多舛,骨肉缘分淡薄,但得贵人相护,逆天改命,岂不是冥冥之中,有神佛相佑……” 那大和尚的话让苏玉徽听的原本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的凝住了,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穿着灰色僧衣的僧人。 若说他是胡诌的,可是这骨肉缘分淡薄确然如此,可是逆天改命……莫不是他真的勘破了什么? 昔年师傅就曾说过,大倾多的是能人异士,佛家之法奥妙精深,说不定亦又如师傅一样能勘破天机之人。 苏玉徽怔怔的,下意识接过了那大和尚递过来的红色姻缘牌。 “所以就这样,你被那大和尚诓了五百两三十银子?”周杜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道。 苏玉徽这才是明白什么叫做终日打雁最终被雁啄,昔年在月宫时都是她与三师兄对外坑蒙拐骗,没想到竟然栽到了一个大和尚的手上。 一个破姻缘牌,竟然要了她五百三十两银子,还什么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五百多两银子对于原来的苏玉徽来说可是全身的家当,也亏得如今联络上了肖十七,她才在用银子上不至于捉襟见肘。 苏玉徽面无表情的看了周杜若一眼:“你能想象方才还一幅世外高人模样的大师,你不给他银子的时候在地上撒泼打滚时的心情吗。” 他这样,苏玉徽能不给吗! 见着苏玉徽一脸哀怨的小表情,周杜若忍着笑意不让自己笑出声,“话又说回来了,这相国寺可是皇家寺院呢,这些年都没出过什么骗子。怎么就偏偏被你遇到了呢。” 眼见着苏玉徽的表情越来越哀怨,便安慰道:“算了算了,大年初一的就当是破财消灾了,算是讨个好彩头吧。牌子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啊……” 那姻缘牌跟挂在连理树上的其它姻缘牌没什么不同,红色的檀木牌子,坠着红色的丝带,背后用小篆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缘定三生”。 周杜若坏笑的打趣苏玉徽:“玉徽,你这是红鸾星要动了啊~” 苏玉徽白了周杜若一眼,躲过了周杜若手中的姻缘牌直接掷到了墙外,周杜若想拦,却没拦住苏玉徽。 却见苏玉徽脸色不大好看,道:“什么红鸾星动,我看是灾星差不多!” 一个江湖骗子,苏玉徽才不信呢! “好了别生气了,玉徽我们去游湖去吧,今天汴河可十分热闹呢。”周杜若见苏玉徽生着闷气,揽着她的手叽叽喳喳道:“游完湖我们再去吃徐记的唐人,上次你说请我吃的呢。” 提到这个,苏玉徽拎着空空如也的荷包面无表情道:“我出门一共就带了五百三十两银子,全部给那大和尚了……” 五百三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第74章 无缘无分 院子里的那位贵客捻着佛珠,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已然是快了失了耐心的模样。 正在这个时候,似是从墙外飞来了什么东西,直砸向这位贵客的脸面……小沙弥差点惊呼出声,却不想那位贵客连眉毛都没抬下,单手接住了那墙外飞来的暗器…… 想到传言中关于夔王阴晴不定的脾气,小沙弥几乎都快哭了,今天过后一定要跟主持师叔好好反应反应管理下相国寺的香客们的素质,不要随便抛物好么。要是真的砸到了这位主,到时候砸了相国寺都没人给他们做主。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院子门口的脚步声,小沙弥才收了脸上丰富的表情,行了个礼恭敬道:“师傅。” 若是此时苏玉徽在这里,定然能一眼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骗了她五百三十两的大和尚——敬一禅师。 敬一禅师乃是相国寺主持的师兄,号称是当今第一高僧,佛法精深,在不少崇信佛法的平民百姓眼中,已经是近乎神仙一样的人物了。 他有很多的事迹都为世人所广知而津津乐道,就连当年先帝都曾经想要为他加封圣光护国法师的封号,结果被他推辞而去,传言中,他的性情十分古怪,要么闭关参禅,要么就四处云游。 不说一些信徒,就连相国寺的僧人们想要见上他一面都十分难。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个例外,那就是夔王赵肃!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收了赵肃这半个俗家弟子来点化。 传言中是因这夔王赵肃乃是修罗转世,对于大倾来说就是个双面利刃,若是心生善念便就是守护大倾的战神,使天下国泰民安;若是成了魔便成了挑起烽火的修罗恶魔,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无论这传言是真还是假,但是每个月的初一只要二人同在汴梁,不管敬一禅师是否在闭关中,赵肃都会准时来相国寺听禅的。 这无疑又是一桩奇事,毕竟这夔王上朝都没这么准时过。 见着敬一禅师来,小沙弥总算是松了口气退了下去,赵肃见了敬一禅师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倒是流露出了几分笑意道:“你莫不是又去做了什么坑蒙拐骗之事吧。” 语气熟稔,可见二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敬一笑道:“遇到个顺眼的小朋友,跟她多说了几句话让王爷久等了。” 丝毫没有歉意,赵肃只挑了挑眉。 谁不知这赵肃脾气古怪,就连皇上面子都不给,说走便就直接拂袖而去,偏偏对这敬一禅师却是十分敬重。 赵肃心道不知谁这么倒霉又被这大和尚给缠上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今日说什么禅?” 参禅悟佛,他自认没这个慧根,只是听这敬一禅师说禅,能让他的心少有的得到几分安宁而已。 敬一看着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王爷眉宇之间的煞气比之从昭国回来之后淡多了,是件喜事,今日便不听禅了。” 赵肃看着敬一禅师,知道大和尚最喜欢打机锋的,偏偏他又是最不喜钻研这个的,面无表情道:“若是不说禅,那我便回去了。” 冥教还没线索,苏显做贼心虚让刑部紧盯着大理寺,周蘅芜最近行事又频频出错,只能他亲自去盯着此案。 敬一慢悠悠道:“不急不急,今日这汴河风景不错,不若王爷去游湖看看,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机缘……” 说着,目光看向了赵肃手中的那块坠着红色丝带的牌子,赵肃方才只不过是顺手接的,此时顺着敬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木牌上些着“缘定三生”四个字。 赵肃眉头挑了挑,心道原来是块姻缘牌。 随手将那姻缘牌掷在了角落里,大和尚一向神神叨叨的,他若是有时间去汴河游船,还不若回大理寺去审几件案子。 如今是冬日,雪后初晴,但是汴河上画舫穿梭,耳畔听得一阵阵燕语莺歌,丝竹不绝于耳。 原来今日游湖的有一些名门闺秀也有一些贵族子弟,那些贵人们性喜热闹,画舫上便有一些乐坊的女子来助兴。 汴河边上便就停着几艘画舫,装扮俱是美仑美奂,做工精致。 其中一艘画舫比寻常画舫大了一倍不止,雕花镂空,刷着新漆,垂着白色的幔帐,在河上远远望来神气非常。 而画舫上大多是家世显赫的贵女们,只有一些画舫上少有的坐着助兴的乐坊女子。 美目流盼,打扮的光彩照人,汴河上衣香鬓影,虽是冬日却如暖春一般。 苏玉徽这才明白,所谓游湖看景看的并非是这雪后初晴的岸边景色,而是精心打扮贵女们的风采。 苏玉徽是第一次来,自是觉得稀奇跟着周杜若上了周家的画舫,画舫中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 “哥哥今日没出来玩吗?”上了画舫,周杜若好奇的问道:“往年游湖他可是头一个到的。” 见她问及,伺候的侍女们便道:“公子早就来了,方才正好遇到临小姐。” 果然,听到周蘅芜去找临语姝去了,周杜若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小声嘀咕了几句。 苏玉徽不由得轻笑一声,掀了帘子好奇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她在南夷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画舫,很是热闹。 正好在寥寥数语之间,画舫已经行驶到了汴河中心,而画舫旁边正是方才岸上所见的一艘做工异常精致显眼的画舫。 待看清楚那画舫上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中两抹倩影的时候,苏玉徽眉头不由得跳了跳,心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却见那画舫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临语姝与苏明珠二人。 不只是苏玉徽见到了,周杜若看见是临语姝方才就拉着的小脸垮的更厉害了,不高兴道:“怎么又遇见她们了。” 见是临语姝,苏玉徽倒是有点好奇道:“方才你在相国寺求签,为周大人和临小姐求到的是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周杜若神色有些凄惨:“求了个最最最差的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交差呢。母亲不知道的肯定认为是我在使坏。” 苏玉徽看着临语姝手中的签,上面写着的是“机关算尽皆无用,镜花水月梦一场。” 批文是“无缘无分”。 第75章 凤求凰 不说周杜若她娘了,就连苏玉徽看了这签文都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周杜若这货挟私报复。 这下子换周杜若哀怨的看着苏玉徽了,苏玉徽忍住笑意看着那黄色签文的小楷道:“这还不简单。” 听苏玉徽这般说,周杜若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玉徽,你有办法让我回去交差?” 若真的将这签文交给她娘,不说会不会她娘胖揍一顿,怕是成亲之前家里都不得安生。 苏玉徽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随便拿张黄纸改个上上签,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随便写。” 听着苏玉徽的话,周杜若有些迟疑道:“可是……这样不是骗我娘么。” 苏玉徽冷笑:“所谓心诚则灵,求签不过是讨个心安而已。你若不这样做,莫不是还有其他法子……” 似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画舫却停住了,绿娥进来回话道:“小姐,是兰语社的画舫请我们去游玩。” “是临语姝和苏明珠成立的什么诗社,临语姝和苏明珠两个是社主,汴梁城中的那些贵女们都以能进这兰语社为荣呢。”一旁的周杜若解释道,她文采平平,自是不喜那些东西:“说好听的是诗社,说难听的就是一群闲的发慌的闺阁女子能对着一根枯树枝都能谈到人生哲理的地方,比那穷酸文人还要酸。” 显然周杜若见识过其中有多无聊,提及此处的时候一幅牙疼的表情。 周杜若想要回绝掉,但是苏玉徽慢悠悠道:“既然人家盛情邀请,我们不去岂不是驳了人家面子。” 上了画舫,苏玉徽才知这兰语社不仅仅是汴梁城的贵女们,还有些打扮儒雅的文人雅士,还有一些乐坊中的女子助兴,人数还是挺多的。 略过人群,苏玉徽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在弹琴的苏明珠。 泠泠琴音从她的指尖泻出,曲子应当是到了快结束的时候,纤纤玉指按下琴弦,引来一阵叫好声。 也不知是她的琴音确然出众,还是那些人只是单纯为了讨好她。 临语姝本是为了在周蘅芜面前装作一副未过门的好嫂子的模样,所以才假意让人邀周杜若上船的,她是知道,周杜若与她两看生厌,是不可能会来的。 却没想到,周杜若不仅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苏玉徽! 她是个聪明人,虽然极为不喜苏玉徽,但是自八宝阁被她算计后便知苏玉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便让人暗中去调查苏玉徽,却没想到所调查到的东西和汴梁城中人所周知的一样。 这苏二生来是个痴儿,八岁的时候被赶到了庄子里一住便就是七八年,因为意外伤到头倒是恢复了神智被接回了苏家。 所有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唯一算得上可疑的便是一直刁难她的那位侍女的死……据说,是在大冬天被毒蛇咬死的。 临语姝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在宫宴上藏在苏玉徽袖子里的那条蛇,心有余悸的同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在行宫中,那安敏与苏明珠联手对付苏玉徽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越发的不喜这个屡次让她吃亏的苏二! 虽然很是不喜今日这么大好的日子见到两个让她十分不顺眼的人,但是毕竟这么多年的修养在这里,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倒是正在弹琴的苏明珠见是苏玉徽来了,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想到之前梅林中她脱口而出的诗句和宫宴上所弹的琴曲,今日诗社中来的都是汴梁城中的贵人雅士,她怕苏玉徽抢了她风头。 周杜若与苏玉徽上了画舫,自然有人好奇二人的身份。周杜若是周蘅芜的妹妹,周家在汴梁城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众人自是认得,倒是苏玉徽回汴梁不久,虽然这些时日参加了不少家宴之类的,但是有些人见是她还是一幅生面孔。 待知道她便就是苏家二小姐的时候,有人便脱口而出道:“莫不是在宫宴上弹奏了《京华盛夜》的苏家二小姐?”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个长相秀气的年轻公子。 苏玉徽笑了笑道:“不才,正是小女子。” 那年轻公子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的,脸色微红的看着苏玉徽:“在下一直儒慕此曲,却不得所闻,不知今日可能有幸领略一番?” 若是别人说此话的时候可能略有轻浮之意,但是那男子眼神清澈似能见底,让人并不反感。 那人虽然容貌不是十分出色,那双若琉璃般纯净的眼,让苏玉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这兰语社都是些才子佳人,精通音律,这般一说纷纷想听闻那在一曲之间变化二十四种指法的传世名曲。 此时,苏明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自负擅长的便就是琴艺,可是这些人在听了她的曲子之后让苏玉徽弹琴,让她的颜面何存!更何况,苏玉徽的琴艺确实在她之上! 她脸色阴沉沉的,努力平复中内心的不忿,看了临语姝一眼,二人同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绝对不能让苏玉徽再出风头之意。 不待苏玉徽回答,苏明珠婉转温和的声音道:“慕公子,怕是不巧了。前些时日二妹妹练琴才伤了手腕,《京华盛夜》曲子指法变化多端,怕是弹不了。” 她这般样子,不知情的当真她是如何的维护苏玉徽呢,一派姐妹情深,让人不会怀疑真假。 被苏明珠称之为慕公子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的神色,为曾想到一旁苏玉徽却丝毫不顾及苏明珠的面子,一脸疑惑的看着苏明珠道:“承蒙姐姐关心,只是我怎的忘记我什么时候伤了手腕……” 苏明珠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快维持不住了,显然没想到苏玉徽竟然敢当众打破她假做的姐妹平和的假象! 一旁的临语姝为苏明珠解围道:“明珠也是关心二小姐,这弹琴指法变化太多,易伤神伤手。” 她一番解释,才勉强递了个台阶给苏明珠下,却见她又道:“今日游湖来的都是才子佳人,这《京华盛夜》曲子虽好,却不应景。不若弹一曲《凤求凰》应应景可好。” “蘅芜的箫声乃是汴梁一绝,不知蘅芜能否给我个面子在诗社上来曲琴箫合奏?”临语姝带着盈盈笑意看向一旁看着水面发呆的周蘅芜。 周蘅芜微微愣了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让他和苏玉徽琴箫合奏《凤求凰》?要是被赵肃那个疯子知晓,他不要命了! 第76章 琴箫相和 很显然,周蘅芜的担忧是多余的,临语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周蘅芜与苏玉徽琴箫合奏。 被临语姝这般一岔开话题,众人的注意力从苏玉徽的琴艺到周蘅芜的箫音了。 果然一个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少女笑道:“语姝,你既与周公子定下了婚约。这《凤求凰》曲子,应是你与周公子合奏才是啊。” 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热闹少,果然她这般一开口,众人纷纷应和让临语姝与周蘅芜琴箫合奏。 这样情景之下,苏玉徽若是再凑上去,未免太不识相了。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笑意,她本无意出什么风头的,目光从周蘅芜与临语姝二人身上扫过,道:“那我们可就要一饱耳福了。” 被苏玉徽那平淡的眼神扫过,周蘅芜不知怎的觉得背后生出一股凉意。 来不及细想,他本是性情风流之人,在众人催促之下便命人取来了玉箫。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江面上起了层层烟波,临语姝坐在苏明珠方才弹过的瑶琴前,素手一挥,刹时曲音切切,恍若如春风拂面。 一曲《凤求凰》,便道出了相思之情浅白深挚,情意并重,一种说不尽的缠绵悱恻之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琴声之后,紧跟着有一缕箫声相随。 随着那箫声响起,似乎原本喧嚣的湖面都安静了下来,湖面浩渺烟波,漾开了无数的情思涟漪。 受师傅影响,苏玉徽在音律上颇有造诣,虽然这临语姝的琴艺算不上是极好的,但是曲声中带着绵绵情意,弥补了技艺上的不足;而周蘅芜的箫声,似是能动人心弦一般,称的上大师也不为过。 二人一坐一站,男子面容清俊,女子娇艳妩媚,好一对璧人。 说不尽的琴箫互和,道不完的情意绵绵之中,苏玉徽听得“叮”的一声刺耳的声音,那是不属于“琴箫”的丝弦声滑过。 许多人被琴箫之声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苏玉徽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在他们身后是乐坊里请来助兴的琴姬们,有手持玉笛、也有抱着箜篌的,苏玉徽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最为不起眼的抱着琵琶的女子身上…… 比起其它乐坊女子的浓妆艳抹,她穿着一身极为素淡的浅蓝色衣襟,抱着一把琵琶。长发随意的挽了个鬓。 五官顶多算得上清秀,并不是多么的美丽动人。但是在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恬然的气息,让人不忍侧目。 她的存在,一扫船上的脂粉之气,不知怎的让苏玉徽忽然想到南夷山林中的月亮。 淡淡的一弯月色,阴柔的,凄凉。 苏玉徽目光落在她放在琵琶边上的素手上,她可以确定,发出那突兀的丝弦声的,便就是这个抱着琵琶的歌女! 她被这个突兀出现的歌女所吸引,便随口问了身旁人:“那歌女叫什么名字?” 她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同她搭话的慕生。 不曾想苏玉徽主动同他说话,慕生未语先脸红,苏玉徽看得莫名,却见他喏着嘴唇,不敢去看苏玉徽那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小声道:“二,二小姐问的那个歌女,叫做月娘。” 生怕苏玉徽觉得他轻浮知晓歌姬的名字,便鼓起勇气解释道:“她……她的琵琶弹的很好,我同她说过几句话。” 苏玉徽“哦”了一声,心道:“月娘……” 并没有注意到慕生后面解释的话。 一旁的周杜若见状她目光看向那抱着琵琶的歌女,好奇的也凑了上来,看了会儿道:“玉徽,这不是在相国寺撞到你的那个人吗。” 苏玉徽再看那月娘,果真觉得眼熟,正欲说话,却觉得画舫一阵激烈的摇晃,苏玉徽身形不稳差点摔倒,还好慕生就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苏玉徽才避免了她摔出去。 苏玉徽惊魂未定的靠在了画舫的角落里,感激的对慕生道谢,慕生脸耳朵都红了,连忙道:“不……不必谢,是在下失礼了。” 苏玉徽见他这般,心中还好奇道莫非这慕公子是个结巴不成? 余波之后,画舫的震动才渐渐停歇,场面乱糟糟的一片,地上东倒西歪的,瑶琴也摔断成了两半,周蘅芜手持的那柄玉箫也跌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临语姝摔的厉害,被丫鬟扶着起来看着一地的狼藉,脸色十分难看。 琴断箫碎,似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是以这怒气迁怒到下人头上,却见她阴沉着脸色怒斥道:“怎么回事!” 她的话音落下,下人们很快前来急切切的回道:“小姐,我们的画舫被撞了,这会子进了水怕是待不住人了。” 临语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仪态了,骂道:“没用的废物。” 听画舫被撞众人有些慌乱,连忙前去船头看看情况,苏玉徽走在后面,盯着那摔成两半的瑶琴出神。 那瑶琴是苏明珠的,依照她的身份所用之物应是差不了,怎么会一摔就断成了两半呢? 见人没注意,苏玉徽偷偷的摸了一把那瑶琴,果然是上好的桐木做成,那切口整齐,不大像是摔断的,像是……被利刃横空劈断的。 众目睽睽之下,莫不是有人用内力斩断了那瑶琴? 周杜若见苏玉徽蹲在地上半天没动,便急忙叫她道:“玉徽你在干什么?快来啊。” 苏玉徽连忙应了一声,下意识的看向了那抱着琵琶的女子身影……按下心中的疑惑跟在众人身后去了船头。 到了船头果见画舫被撞了好大的窟窿,湖水不住的往里面灌,船体已经倾斜来不及补救。 周杜若见撞了画舫的小船毫发无损,这画舫却快沉没,不由得道:“这什么破画舫,中看不中用。” 声音虽然小,但是临语姝听的一清二楚。她本就气恼着这周杜若偏偏往刀口上撞。 一旁的周蘅芜见临语姝脸色不对,怕二人再起争执便道:“看样子这画舫怕是待不住了,都上小船回岸吧。” 画舫后头已经安排了小船来接,大家一时间都一齐涌了上去,船头就剩几个镇定的。 第77章 慕生 跟在画舫后头的船小,载了五六个人便都已经装不下了。 在汴河上的其它画舫见此处出了这般的变故,便有几个热心的前来接应了一把,船上的那些才子佳人们都已经被接应的差不多了,就剩几人和一些乐坊的女子。 船头的窟窿越来越大,苏玉徽绣鞋上已经被浸了一层水渍,看着那些乐坊中的歌女们问道:“她们怎么办?” 临语姝与苏明珠已经顾不得仪态,提着衣摆急着上船,见苏玉徽问没好气道:“先将我们送上岸上再来接她们!” 不过是一些低贱的乐坊中歌女罢了,她管她做什么。 说着,她们率先上了小船离开了。 “玉徽,快上来啊。”周杜若已经上了船,就苏玉徽站在那没动,连忙叫道。 苏玉徽应了一声,提着衣摆到了船舷边上回头看了一眼,此时船上就剩下周蘅芜和一众乐坊女子,苏玉徽道:“周公子难道不走吗?” 周蘅芜笑了笑,道:“苏小姐先上船吧,我同她们一块。” 比起其它人对于乐坊女子轻贱,周蘅芜倒是算得上有担当了,苏玉徽对他的印象微微有些改观。 此时水已经漫到了裙摆边上,苏玉徽扶着碧烟的手,看着深不见底的水面有些眩晕,而画舫已经不断的在晃动,似乎随时会沉没水底。 另一边,将一众贵人们送到水面的小船终于又回来,乐坊中的女子们争相的上着小船,船身晃动的更厉害,素来胆大的苏玉徽此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晕船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不敢上船…… “小姐,快点啊……”碧烟慌张的道,小船上的人也不断催促着,苏玉徽悲哀的发现别人催的越急,她越是不敢。 “苏……苏小姐,别怕。”船上,一双手伸向画舫上犹犹豫豫不敢上船的她,结结巴巴的说话声,不是慕生又是谁。 苏玉徽没想到,他竟然也留在了最后。 眼看着那些乐坊的女子都快上了小船苏玉徽心下一横,就着慕生的手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还没站稳,便听见一声尖叫声,“有人落水了。” 那小船比之画舫更不平稳,出了这般变故摇晃的厉害,周杜若和碧烟二人扶着她,她几乎是半靠在碧烟的怀中。 又听见“扑通”一声,苏玉徽看见原来是周蘅芜跳下船救人去了。 船行驶到了岸边,岸边上也是一片嘈杂,临语姝更是急的不得了让船夫们赶紧下去救人,倒是周杜若面色如常十分淡定的拧着衣摆上的水。 岸边有茶棚,苏玉徽喝了好几盏热茶才从后怕中回神,见着湖面迟迟没动静,苏明珠见临语姝一脸担忧不由得道:“这周大人也是的,为了一个乐坊歌女何至于以身犯险。” 临语姝也是又急又气,周蘅芜为了救别的女子不惜以身犯险,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很,但是却又要维持着表面上的大度道:“蘅芜素来心善。” 苏玉徽见她强忍醋意,分明是个心思狭隘之人,偏偏又要故作风度,不由得心中暗自发笑。 她堪堪从后怕中缓过来,不解问周杜若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周杜若淡然道:“哥哥他水性好的很,怕什么。” 苏玉徽……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喧闹,苏玉徽同着周杜若前去看热闹,却见是周蘅芜将落水的歌女救回了岸边。 苏玉徽这才看清,那落水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月娘! 她身上全部湿透了,勾勒出玲珑的身姿,应是受了惊吓,面色惨白,为原本并不出彩的容颜更添了几分韵味。 岸边聚集了不少好事的人,有些男子用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月娘此时更是难堪的厉害。 周蘅芜见状眉头不由得皱了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月娘的身上。 月娘用苍白的手指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抿了抿唇轻声道了谢。 苏玉徽看见一旁的临语姝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一双杏眼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但是面上竟然还能挤出三分笑意:“知画,去取我的披风来。” 又同周蘅芜道:“你也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别染了风寒。” 这般大方得体,丝毫没有捻酸之意,不愧是尚书之女。 苏玉徽热闹看得正起劲,不妨身前一阵阴影,抬头一看却见眼前站了一个人一脸局促的看着她,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画舫上帮过她的慕生…… “苏小姐。”他叫道,苏玉徽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他,心道这下这位慕公子总算不结巴了。 被那双桃花眼盯着慕生脸色红的更厉害,几乎是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同她道:“在下慕生,是礼部尚书之子。” 苏玉徽虽然奇怪,也不好显得太冷淡,何况方才他还帮过她一把,便回了个礼道:“原来是慕公子。” 见着苏玉徽应了他,慕生越发激动:“苏小姐,在下仰慕苏相才名已久,不知改日可否能前去苏家拜访相爷。” 苏玉徽见他结结巴巴的说着,嫣然一笑道:“家父为人谦和,慕公子自可随意。” 心中却道拜访苏显为何还要过问于她?这大倾的文人礼节当真繁缛。 慕生看着那明媚的笑容早就晕乎乎了,一旁的好友连叫了他好几声方才跟着一齐离开。 待慕生走之后,周杜若便就凑了上来,一脸坏笑道:“这慕生是礼部尚书之子,在汴梁家世人品都是不错的。” 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道:“这又与我何干?” 周杜若? 很明显,这慕生是对她有意啊! 苏玉徽看着一脸八卦的周杜若,晕乎乎道:“你胡说什么,我不过与他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看上我了。” 周杜若也有些犯晕了:“你对他无意?你若是无意,干嘛应允他上苏家拜访啊?” 苏玉徽更加犯晕:“他是说是要拜访苏相啊。” 周杜若瞪大了眼看她,苏玉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其中用意,低咒了一声:这大倾的规矩弯弯绕绕,怎么就这么多麻烦! 有了这个插曲,苏玉徽也没心思再继续看热闹便直接回苏家了。 第78章 嫁祸 此时马车上,碧烟见苏玉徽眉头微蹙,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路上都不曾言语。 快到苏家的时候,碧烟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不待苏玉徽,碧烟道:“莫不是小姐在为慕公子苦恼?” 眼见着碧烟一本正经的同她八卦着,苏玉徽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道,无奈道:“碧烟,以后你要离周杜若远些。” 碧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小姐你这一路都在想什么啊。” 苏玉徽托着脸道:“我在想那个月娘,总觉得有些奇怪……” 碧烟并不知相国寺之事,听苏玉徽一说便道:“确实过于巧合了。在相国寺中她差点撞到了小姐,同一天又在画舫上遇到了她。莫不是……她想对小姐不利?” 说到此处的时候,碧烟颇为紧张的看着苏玉徽道。 却不曾想苏玉徽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今日见她这番举动,倒像是冲着……周蘅芜!”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常的光芒。 此时,马车正好已经到了苏家门口,苏玉徽与碧烟方才下马车,却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苏玉徽吓了一跳,碧烟下意识的护住苏玉徽,待看清楚那个人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福伯?” 却见拦住苏玉徽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庄子里的福伯。 福伯一脸焦急,应是等了苏玉徽许久:“小姐快救救公子吧。” 见他这般,苏玉徽连声道:“福伯你先别急,哥哥怎么了?” 福伯紧接着说的话对于苏玉徽来说无异于是震惊异常,“公子今日被官兵带走了,说……说他是邪教的人!” 此时临家,临语姝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故作的大度样子,脸色阴沉沉的十分难看。 见她这般,知画不由得劝说道:“小姐,周公子不是随手救了那个歌女,你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 临语姝冷冷的笑了一声,眼中带着一种让知画都觉得惊心的阴冷:“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女而已,我怎么会与她计较。” 不似平日里明艳大方的模样,但是知画跟在临语姝身边这么多年,她知道,这才是临语姝真正的样子。 她这般说,知画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小姐让人盯着那个歌女啊?” 临国舅十分疼爱这个女儿,他膝下长子庸碌无为,这个掌上明珠却是十分聪慧。 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临语姝自小当做男儿来养的,家中大小事宜都交由她处理,甚至临国舅还将临家的暗卫交由她来代掌支配。 临语姝撇了杯中的茶沫,淡淡的说道:“我的东西,岂容她觊觎!” 一个低贱的歌女,竟然痴心妄想碰了属于她的东西。 她不会要她的性命,不过是派暗卫盯着她的住处,再花钱找几个地痞流氓毁了她的清白罢了。 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让她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痴心妄想的! 灯火下,可见眉宇之间那一种阴暗的偏执与疯狂让人不寒而栗!知画很聪明的不敢再多问了,但心中明了,那位叫做月娘的歌女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人说话间,外面传来暗卫的扣门声,正是临语姝派去跟踪月娘的暗卫,他是负伤回来的。 见他这般,饶是临语姝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厉声问道:“怎么了?” 那暗卫十分狼狈道:“小姐,那歌女不是一般人。那些地痞全部都被她给杀了!属下是拼死才跑回来的。” 此时的临语姝脸色十分难看,暗卫都是临家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歌女竟然能重伤他,临语姝问道:“那她人呢!” “不见了……”暗卫道。 而此时汴河中心,正是画舫被撞的地方,一艘不起眼的画舫正行于其上,画舫边上站着一位红衣女子,一袭黑发用一根白骨簪子简单的挽着,怀中抱着一把破旧的琵琶。 若是此时苏玉徽在此处便能认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见过的月娘! “骨大人。”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道,“相爷让我问大人一句,何时能将玉枕送回去。” 被唤作骨大人的红衣女子嗤笑了一声道:“他到底按捺不住了吗?” 面具男子道:“赵肃已经怀疑玉枕的用途,相爷担心一旦赵肃插手此事将会带来更大的麻烦。相爷之意是将玉枕尽快送给他,只要玉枕一到手,便安排大人们出城。” 红衣女子懒散散的用苍白的手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的旧琵琶道:“出城?” 她冷笑一声,那双墨色的眼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鬓,漫不经心的抚着那根白骨簪子上繁复的花纹:“我在汴梁城中旧事未了之前,是不会回去的。” 紧接着看向面前的面具男子道:“你去同苏相说,只要他按照我的条件做,等我大仇得报,必将玉枕亲自送到相府。”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刑部那边将苏二公子抓进去,只要将这些事情全部都推到他身上,此案便能了结。”面具男子道。 红衣女子轻笑了一声道:“苏相果真够心狠的,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她的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不管他做什么,我的条件不变,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玉枕……便由我替苏相保管吧。” 见她执意如此,男子知道今日条件肯定谈不拢,只好回去复命。 在他离开之后,红衣女子脸色骤冷,唤来了影卫问道:“苏瑾瑜还活着?” 影卫恭敬的回道:“是,他身上的蛊毒好像是被解蛊的高手解了,安然无恙。” 此时红衣女子淡然的神色终于闪过了一丝名为愠怒的情绪:“这汴梁城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其它蛊师?” 影卫连忙道:“属下也觉得奇怪便探查了一番,发觉此事似是与苏瑾瑜的妹妹有关。” 听到此处,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那双手修长、苍白,抚过那白骨发簪,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苏玉徽……” 第79章 替罪羊 夔王府,追痕将苏瑾瑜之事同赵肃说了。 “刑部将苏瑾瑜扣到牢中,无非就是想找个替罪羔羊。”追痕道,“苏瑾瑜帮我们调查沉船案,所以会出现在邪教出没的地方,这正好就成了他们所谓的铁证。至于其他的一些证据……刑部的那些人不会做别的,惯会屈打成招捏造证据,这些伎俩他们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灯火下,赵肃的眉宇有些阴鸷的捻着佛珠,追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见主子没说话,追痕便紧跟着说道:“如今皇上让刑部与大理寺同查此案,若是大理寺查了数月的案子刑部一接受不过才几日的时间便就勘破,岂不是让我们名誉扫地……” 说到此处的时候追痕也不由得在心中咋舌,这苏显倒也真的能狠得下心,为了打大理寺的脸尽快的将这个案子了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得进去。 而他们一早的便就得了消息,先不说这些年苏瑾瑜对大理寺多有帮益,就单单是不想让苏显如愿以偿他们这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将此事汇报给赵肃,便等看他如何的处置此事。 赵肃静静的听着追痕的话,问道:“如今苏瑾瑜是在刑部大牢?” “是。”追痕有些担忧道:“刑部的人已经用上刑了,属下怕苏瑾瑜受不住。” 此次到庄子里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沈越,而那沈越不是别人,正是苏显平妻沈怜的哥哥! “此事约莫也和苏家后宅有关。”追痕如是说道,却见赵肃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本王让你掌管暗卫,不是查那些无用的后宅之事。” 追痕…… “王爷,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将苏瑾瑜救出来?”追痕问道。 赵肃十分淡然的捻着手中的佛珠道:“不急。” 追痕见他捻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眸微垂,依照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分明是在算计着什么。 果然赵肃问道:“苏玉徽可知晓此事?” “苏二小姐白日游湖才回来。”追痕没注意到,他提及“游湖”二字的时候,赵肃的眉头微微拢了一丝皱褶,他紧接着道:“此时应当得到了消息。” “派人盯着她。”赵肃吩咐道,追痕十分不解的看着赵肃,不明所以。 却见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她们兄妹情深,苏瑾瑜一旦出事她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此时追痕看着赵肃嘴角勾起了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先是一脸茫然,紧接着明白了过来:“王爷……是想二小姐亲自来求你?” 赵肃没说话,捻着手中的佛珠,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 此时苏玉徽一听苏瑾瑜出事的消息便就慌了神,新年还没过苏瑾瑜又被诬陷入狱。 与邪教勾结杀人,私盗贡品,这样一项项罪名扣下来哪一条都是死罪! 听了福伯的话之后,苏玉徽自然是急得不行,连家都没回急忙催促着车夫去西市去找肖十七。 此时的医馆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似是知道苏玉徽会来一样,肖十七就在大堂中等着她。 “怎么回事?”苏玉徽一见肖十七,便就急切的问道。 肖十七脸色凝重道:“属下也是不久前才得了消息,下午的时候刑部的人从庄子里带走了苏瑾瑜,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苏瑾瑜已经进了大牢。” 苏玉徽既担忧又着急:“怎么会这么突然。苏显和赵肃之间的争斗,怎么就牵扯到哥哥了!” 在马车上苏玉徽细细的想过了,刑部本是听从苏显的吩咐,他们将苏瑾瑜抓回刑部无非是想抢在大理寺之前将此案了结。 有苏显的操纵,刑部随便捏造一些证据轻而易举之事,而苏瑾瑜确实也曾帮助大理寺深入的调查此案,真真假假的证据下,苏瑾瑜根本就无从为自己脱罪。 而苏瑾瑜怎么说也是苏显的儿子,刑部将苏瑾瑜交差,世人只道苏相行事大公无私,不惜大义灭亲,根本就不会想到其中会有什么猫腻。 苏玉徽想到此处的时候不由得一阵心寒,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一枚棋子来操纵。 苏显与昭王都是一样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儿女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也正是苏玉徽害怕的地方,一旦是苏显对苏瑾瑜动了杀心,从他手中救人,难上加难! 却没想到肖十七却道:“带走苏瑾瑜的是刑部侍郎沈越,沈怜的哥哥。” 苏玉徽知道,这沈怜原本不过出身贫寒,自幼卖给了谢家为奴。在得了苏显的宠信之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家在她的提携下也跻身成为汴梁城中的大户人家,沈怜的哥哥更是被提拔为了刑部侍郎,好不风光。 “放在苏家的暗桩回报来说,今天一早沈越便就去了苏家与沈怜不知密谋什么,下午沈越便带人抓了苏瑾瑜回大牢!” 闻言,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竟然又是她!” 沈怜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自是不畏惧见招拆招,可是没想到,沈怜动不了她竟然对苏瑾瑜下手,这一招果然够狠毒! 苏显虽从赵肃手中抢回了一半的主动权,但是也愁着怎能将此案尽快完结,而沈怜将苏瑾瑜送到了大牢中,无疑是给苏显一个台阶下! 所以,此事已经不单单涉及到了后宅之争,更涉及到了苏显在朝中的利益。 在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与自己的野心面前如何取舍,相信苏显必定毫不手软的将苏瑾瑜给推出去! 沈怜好一出借刀杀人之计! 此时,苏玉徽对沈怜杀心已起! 见苏玉徽气成这样,肖十七连声道:“此事也不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次案件能不能完结,不是苏显一个人说了算。” 被肖十七一提醒苏玉徽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朝堂上不是苏显一人只手遮天,还有紧盯着苏显的赵肃! 苏玉徽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当然,她自然不会去求赵肃那个疯子。 周蘅芜是苏瑾瑜至交好友,又是大理寺少卿,对此事必定不会做事不理的。 “明日我便就去找他,如今哥哥在大牢中,想办法让人多照应他,若是他少根头发我找你算账!”苏玉徽虎视眈眈的盯着肖十七道。 锅从天降的肖领主只能苦着脸应下。 第80章 自生自灭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次日雪过天晴。 这是第一次苏玉徽正式拜访周国公府。 昔年的周国公府是跟随神宗南征北战,立下了不世功勋,后世被封侯爵之位。 但是周家的后世子孙资质平平,在朝中并未立下什么大功绩,也没犯什么大错,虽无什么实权,但袭承侯爵之位安享富贵,周家子孙中,周蘅芜算是最为出色的一个,年纪轻轻便就时任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限。 比起苏家的奢侈,周国公府倒是低调很多,但是处处也透露着世家的气势。 苏玉徽递了帖子,便有下人们连忙引着苏玉徽进门,按照规矩,她第一次到周家应是要拜访老国公夫人的。 这些年,因为老夫人的缘故周家对于苏瑾瑜兄妹多有照拂,论理苏玉徽早就该拜谢她的,只是她之前在苏家未能立足,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拜访,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禁苦笑一声。 如苏玉徽所预料的一般,老国公夫人十分的和蔼可亲,见了苏玉徽这个小辈欢喜不已,拉着她坐在身边道:“真是个好孩子。” 热情的拉着的手苏玉徽说了好些话,苏玉徽虽然第一次遇见这样慈和的老人家,但是她素来乖巧,更兼能言善道,没有人不喜欢的。 这般下来老夫人更是欢喜,又无不伤感道:“像,真像啊……” 周杜若抿着嘴笑道:“祖母说她像谁啊?” 老夫人脸上颇有怀旧之意道:“像她的母亲,是个美人胚子。记得当年你母亲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这么大了。你母亲她们却……” 说着一边擦拭着眼泪,气氛有几分的伤感起来,一旁的周杜若连声的劝道:“祖母你看这还在新年里呢,可别再惹哭了玉徽。” 老夫人拭去了眼泪,她们后宅妇人尚且不知苏瑾瑜出事的消息,拉着苏玉徽要留她用午膳。 一阵寒暄之后,苏玉徽说明了来意,尚且在新年里,苏玉徽也不敢让老人家担心,只说有事想找周大人帮忙。 又怕人误会,便道:“是受兄长之托来找周大人的。” “这好办,杜若,去叫人让你哥哥来。”一面说着,一面还奇怪道:“蘅芜也不知怎么回事,往常这个时辰早就来请安了,莫不是昨日多饮了酒睡过了。” 去叫周蘅芜的下人去了许久,苏玉徽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不好多催促。 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去唤周蘅芜的下人方才过来道:“夫人公子病了,怕是昨日落水染了风寒,烧的迷迷糊糊的还不曾醒呢。” 老夫人素来疼爱小辈,听了这话当下坐不住了,起来震惊道:“怎么就病了呢,快,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苏玉徽没想到这般时运不济,周蘅芜偏生在这个时候病倒了,这边老夫人担心孙子的身体,便要去周蘅芜的院子里看他。 到了周蘅芜的院子,却见他的病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浑身发烫的说着胡话,老夫人狠狠的将伺候他的小厮训斥了一顿。 周杜若一面安抚着老夫人的情绪,一面奇怪道:“哥哥身体素来健朗,怎么就忽然病的这么严重呢。” 听她这般一说,苏玉徽眉心跳了跳不知想什么,正琢磨着要不要寻个借口去看看周蘅芜。 只是大倾这里规矩甚多,她一个女子贸然提出去看一个陌生男子这个要求也太突兀了。 在苏玉徽斟酌着的时候,碧烟脸色不大好看的小跑了进来在苏玉徽耳畔道:“小姐快想想办法,公子在刑部受了重刑昏迷不醒。” 她脸色瞬间白了也顾不得周蘅芜,匆匆的跟老夫人告退,这边周家因为周蘅芜的病也没多留苏玉徽。 待出了周家,碧烟问苏玉徽道:“小姐,刑部那边都是沈越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能插手刑部案件的只有大理寺了,但是如今苏玉徽唯一想到能够帮忙的周蘅芜昏迷不醒,只有…… 显然,碧烟同时也想到了这点:“小姐,我们要去求……夔王吗?毕竟,公子也是因为他们而受的牵连啊。” 若是夔王愿意帮忙,随时能将苏瑾瑜从刑部大牢中带出来。 但是从苏瑾瑜被抓进刑部大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连苏玉徽都得到了消息,她不信赵肃不明此事。 她不知那疯子是另有算计还是其它,想到那人阴晴不定的性子,苏玉徽决计能猜测到他是不可能会轻易答应帮忙的。 苏玉徽咬牙道:“不,回苏家!” 她倒是想要看看,苏显真的能做到眼睁睁的看着苏瑾瑜无故送命吗! 为了苏瑾瑜,她可以先放下芥蒂,向苏显低头,总归是要试一下的。 此时的拟岘阁中,苏显正在作画,苏玉徽贸然进来很明显让他十分不悦。 他皱眉看了匆忙进来的苏玉徽一眼道:“何事这般惊慌?” 苏玉徽暗暗咬了咬牙,开口道:“父亲,求你救救哥哥。” 那么大的事苏显不可能不知道,对于苏玉徽会来为苏瑾瑜求情他不觉得意外。 他将紫毫搁置在了桌案上,一派霁月清风道:“你可知他所犯何罪?” “与邪教勾结私盗贡品,这是死罪!我做为百官之首,怎么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包庇于他。”他说的大义凛然,苏玉徽听的恨的牙痒痒的。 一切事端,还不是因他而起! 但是为了苏瑾瑜,她只能将一口气忍下道:“父亲,哥哥是冤枉的。听说……他们在大牢中还对哥哥用刑,岂不是屈打成招么,求父亲还哥哥一个清白。” 苏玉徽不指望苏显能答应救苏瑾瑜,只想苏显能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能够让苏瑾瑜免去皮肉之苦,那她可以多谢时间想想办法。 可是苏显的眼神冷淡的没有任何一丝动容,面无表情的看着苏玉徽道:“既然当年他选择离开苏家,就休想得到我的庇护,若是他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就当他命该如此。” 他这般态度,显然是让苏瑾瑜在大牢里自生自灭,不说放过苏瑾瑜,连让他少受点苦都不肯。 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第81章 猎物 黄昏的夕阳,将肃穆冷清的夔王府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后院中,赵肃练完武正在喂那一院子宠物,金风吃饱了懒洋洋的缠在赵肃的手臂上。 只有这个时候,赵肃的眼中才少有的呈现出几分暖意:“玉露离开这么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它吗?” 金风摇了摇尾巴,狭长的蛇眼中赵肃看不出它在想什么。 一人一蛇正说着话呢,一旁的追痕道:“王爷二小姐来了。” 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眼神阴沉沉的道:“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沉得住气,让她进来吧。” 这是苏玉徽第一次来夔王府,在她的印象中应当是形同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 她随着夔王府叫做追痕的管家进来,意外的发现这夔王府虽然很大,但是却无太多的亭台楼阁、假山石桥什么的,以青石砖铺成的路面,两边也没种什么奇花异草,只在两边种了一些常见的松柏,也无人精心打理。 丝毫看不出这竟是皇亲贵胄的住所。 虽然这夔王府的布置比不上苏家那般奢华大气,但是守卫森严,巡逻的侍卫与暗哨几乎比的上皇宫,苏玉徽心中暗自揣测赵肃这厮行事嚣张,仇家无数,估计连睡觉都不得安稳吧。 苏玉徽跟着追痕径直的沿着青石砖铺成的路来到后院的练武场,这赵肃不愧是行伍出身,这王府的练武场便就占了大半的地方,行至转角的时候追痕顿住了脚步,也拦住了要与她一同进去的碧烟道:“二小姐王爷在练武场上不喜欢旁人打扰,属下就送到这里了。” 苏玉徽眉心轻拢,莫不是要她一个人去面对赵肃那个疯子不成? 苏玉徽想到那日天牢里他扒人皮的画面不禁头皮发麻,她不知道那个疯子又想做什么,不敢一人面对他,但是是她有求于人在先,只得是顺着这赵肃的规矩来。 想到此处便对碧烟使了个眼色,让她留在了外头,自己一步三挪的进去,若非是不得已,她才不敢来招惹赵肃。 这夔王府的练武场并非是单纯练武比试的地方,却见偌大的练武场上或躺或卧,养了四五条大狼狗,毛色纯黑体型庞大。 苏玉徽见如此,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心翼翼的方才迈进练武场一步,那几条吃饱后懒散的晒着太阳的大狼狗瞬间就警惕的站了起来,围住了苏玉徽。 那些猎狗长相凶恶,虽然苏玉徽并不惧怕凶兽,但是被它们流着口水围着,总不是一种愉悦的体验…… 赵肃便在一旁看着,肩膀上站着一只长相威武的海东青,脚边上还匍匐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毛茸茸的小兔子被送进来在这一群凶兽中间,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了。 他打了声口哨,那四五只大狼狗似乎听到什么指令一般龇牙咧嘴的扑向苏玉徽,像一群饿狼一样似乎随时要将苏玉徽撕成碎片。 一只体型最大的狼犬像是见到猎物一般一下子便将苏玉徽扑倒在了地上,一脸凶相的龇着森森长牙滴着口水像是随时会咬断她脆弱的脖子。 苏玉徽一时不妨,背后就是坚硬的青石板,被扑倒后重重的摔了上去,也亏得她穿的多,不然得摔成内伤不成。 这一下苏玉徽摔的不轻,像一只落入了狼群的小兔子一般,被四只大狼狗团团围住,而一只最为高大的将她扑倒,一脸凶相的垂着口水看着她,似乎是什么美味的猎物。 饶是苏玉徽此时脸色也不由得白了,这……赵肃那个变态养的狼狗,该不会是拿……人肉来喂它们的吧! 第一次面对凶兽的时候苏玉徽感觉到了常人的惧意,颤抖着声音对一旁袖手旁观的赵肃道:“王……王爷,救救我……” 赵肃淡淡的笑了一声,掐住了同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苏玉徽此时觉得自己跟那只可怜的兔子一样被他掐在手心。 他在苏玉徽惊惧的目光下,将那只瑟瑟发抖可怜的小兔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下一刻,在他肩膀上的海东青利爪抓过地上的小兔子,在空中撕成了碎片,赵肃看着她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嗜血之意,就像是海东青撕碎那小兔子一样的眼神一样…… 苏玉徽只觉得遍体生寒,恐惧从骨缝里生出来一般死死的萦绕着她,整个身子抖个不停…… 赵肃居高临下的看着被猎犬按在地上一脸惊惧的苏玉徽,当是不知她的恐惧一般,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烟火好看吗?” 苏玉徽下意识的否认:“什么烟火……” 赵肃冷冷的呵了一声,围着的四只猎犬龇牙咧嘴的威胁她,苏玉徽快哭了忙不迭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烟火……” 赵肃那个变态怎么知道除夕她将烟火都点了玩! 赵肃又问道:“喜欢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下子苏玉徽学聪明了道:“喜欢,只要是王爷送的臣女都喜欢。” 这般乖巧惹人怜爱的模样,和之前对他横眉冷眼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呵”,赵肃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苏玉徽是怕急了他这样的冷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赵肃居俯视着她,眉眼却越发显得温柔:“你既这般喜欢本王,本王心中甚是欣慰。” “本王仰慕苏相才名已久,不知改日可否能前去苏家拜访相爷?”赵肃用着让苏玉徽毛骨悚然的语气道,苏玉徽简直要被此人给吓哭了,听着听着,又莫名觉得这语气似是十分耳熟…… 此时苏玉徽瞪圆了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赵肃,你跟踪我!” 赵肃轻笑了一声,弯腰看着被猎犬按在爪下的苏玉徽,那只方才掐着小兔子冰冷的手为苏玉徽擦干净脸上不小心沾上的黄泥,动作小心翼翼,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描绘着她的眉眼,眼神却是无比阴鸷:“本王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让其落到别人的手中。” 这样相似的一张脸,他不忍心毁灭,也无法容忍她落到别人的手心! 那样疯狂偏执的眼神让苏玉徽抖的越发厉害,而这话是前不久她才威胁临语姝说过的,未曾想到风水轮流转,她又被赵肃这个疯子威胁…… 第82章 戏弄 浓郁的檀香笼罩在苏玉徽的周围萦绕,油然而生的恐惧让苏玉徽不住的在发抖着,那是对于赵肃的手段恐惧深入骨髓,不可遏制的本能反应。 每次苏玉徽见到他,都是与杀戮与血腥挂钩,那是超乎苏玉徽所认知和能接受的范围。 看见她一脸受惊可怜兮兮的样子赵肃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意,好心道:“初一,放开她吧。” 得了主人的命令,方才还竖着尾巴龇牙咧嘴的狼犬放开了紧紧按在爪子下的猎物,十分欢快的摇着尾巴。 苏玉徽连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暗恨的盯着那几只狼犬,心道下次若是再来赵肃这里带上大白,看谁敢欺负她! 虽然苏玉徽眼神不善的盯着它们,但是几只狼犬丝毫不知一般,没了赵肃的命令源自于动物的天性十分亲昵的蹭上了苏玉徽,一副乖巧求抱抱的模样。 尤其是被赵肃唤作初一对她最凶的那只狼犬,舔着苏玉徽的手背似是为方才自己的举动赎罪一般,十分有灵性。 这些猎犬是从小他从小养的,有一半狼的血统,在军营长大训练有素,除了他之外就连追痕都不敢靠近,如今这讨好的样子倒像是一只普通的狗一样。 不说这几只狼犬,就连刚才吃饱后站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海东青歪着头,一脸好奇的盯着苏玉徽看,若非是被他训练过,怕是此时已经飞到苏玉徽身边缠着她玩了。 从第一次见面攻击他的小蝙蝠,到客栈中她用来吓唬临语姝的蜘蛛,再到那一日在猎场上她轻易制伏了白虎,赵肃几乎可以确定,苏玉徽能够控制凶禽猛兽。 这究竟是一种本能天性还是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后的能力? 这个苏玉徽的出现,似乎充满了谜团。 苏玉徽被一群狼犬围得根本就脱不开身,只能尝试着安抚一般摸着凑到手边的大脑袋,手法熟练的给它顺着毛,却见威风凛凛的大狼犬就跟只撒娇的小狗一样舒服的在喉咙里“咕噜”一声,那模样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赵肃脸色都青了…… 见赵肃脸色难看,苏玉徽故意气他一般,打了个口哨。 平日里戒备心强的大狼犬直接卧在了苏玉徽的脚边露出柔软的肚皮给苏玉徽揉,其它狼犬纷纷效仿,躺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求抚摸,就连站在赵肃肩膀上的海东青拍打着翅膀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一时间平日生人勿进的夔王府后院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这几只狼犬被赵肃养的很好,毛色光滑,手感十分舒服,苏玉徽揉的正起劲,耳畔传来赵肃凉丝丝的声音道:“苏玉徽你来找本王究竟所谓何事?”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心中暗道:糟糕,只顾着与这厮斗气,将正事忘记了。 眼见着赵肃的脸色已经可以说的上是阴云密布了,苏玉徽连忙停住了疑似于挖墙脚的行为,那几只狼犬被揉的正舒服有些不满的咬着苏玉徽的衣角呢,赵肃冷着一张脸道:“再不回去就把你们宰了。” 某人煞气太重,几只缠着苏玉徽撒娇的狼犬连忙往笼子里跑去,初一还回头看了苏玉徽一眼,颇为委屈的样子。 苏玉徽眼见着赵肃脸色难看,轻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道:“王爷,臣女今日来有事相求。” 赵肃“呵”的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故意反问:“苏小姐能有何事本王能帮的上忙的?” 苏玉徽见他明知顾问,恨得磨着牙,但是面上只能咬牙道:“王爷,是为了我兄长的事。他如今被人冤枉入狱,还请王爷能施以援手。” 若非如今周蘅芜病倒,苏显对苏瑾瑜不闻不问,她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不会来求这个煞神呢。 赵肃冷冷的“呵”了一声,上前一步,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她问道:“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二人靠的很近,近到苏玉徽可以看清他那双斜挑的凤眼中阴鸷,浓郁的檀香似是压抑的让苏玉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不喜这种被人居高临下压迫的感觉,当下后退一步似是想逃离那一种压迫的气氛:“王爷这是何意?哥哥被冤枉入狱,也是因帮王爷查案而起,王爷怎能袖手旁观呢。” 她义正言辞,显然是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他又冷冷的“呵”了一声,又上前一步,他高大的身材将苏玉徽拢于阴影之中,直教她退无可退,捻着佛珠悠悠道:“苏瑾瑜帮本王查的什么案?” 苏玉徽瞪圆了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过河拆桥,否认此事。 赵肃看着她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愠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愉悦之意。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低声道:“要求本王救苏瑾瑜,也不是不可以……” 苏玉徽按下怒意,几乎是从牙缝出挤出一番话:“那王爷条件是什么?” 那冰凉的手指从眉眼划到她的薄唇上,暗示性的摩擦着她的下唇,低哑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在她耳畔道:“如此姝色,汴梁城中无人能及……” 苏玉徽先是一脸茫然,待那滚烫的气息有意无意的划过她娇嫩的耳垂,苏玉徽似是被什么灼伤了一番方才反应过来,用力狠狠的推了赵肃一把。 她从未有过如此被轻薄和屈辱的感觉,心中的怒意掩盖住了她对于赵肃的恐惧,一双桃花眼盛藏着怒意,氤氲出薄薄的雾气,想了半天才狠狠想出骂他的话:“你混账,无耻!” 见她一脸薄怒的模样赵肃只冷冷“呵”了一声,他素来不在乎别人评论如何,苏玉徽这点脏话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痛痒罢了。 看着她恼羞成怒跑开的身影,赵肃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不过是随口逗弄她一番,没想到竟然当真了。 这在汴梁没仗打了日子实在是无聊的很,有苏玉徽在似乎平添了不少乐趣。 此时的金风乘着赵肃不注意快速的溜了出来,沿着墙根向着苏玉徽离开的方向游去,在转角处的时候顿了顿回头看了赵肃一眼,狭长的眼睛中颇有些同情之意! 第83章 杀手 碧烟焦急的在前厅等着苏玉徽,虽然追痕对她十分客气,甚至让人上了茶来让她稍安勿躁,但是碧烟哪里能坐得住。 眼见着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碧烟终于坐不住欲硬闯后院了,苏玉徽终于出来了。 脸色阴沉沉的冲出来,碧烟根本就来不及问连忙跟上了她,眼见着苏玉徽脸色难看成这样不肖多问,肯定是没谈拢。 待出了夔王府上了马车苏玉徽依旧是余怒未消,低声咒骂着赵肃此人阴险无耻,碧烟哪里见过苏玉徽气成这般模样,也不知这夔王究竟做了什么。 苏玉徽连灌了放在马车中的几口冷茶怒火才消了些,碧烟见状安慰道:“主子若是夔王不肯帮忙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苏玉徽揉着气得发胀的额头道:“能名正言顺的插手此案的只有大理寺,周蘅芜病了,这大理寺做主的只有赵肃。” 苏玉徽想过,依照赵肃的性子肯定会借机为难于她,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借机轻薄于她,这样和一般的登徒子又有什么区别! 在月宫师傅教会她很多东西,可是唯独她不知如何应付这样一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所以她才会落荒而逃。 “主子,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啊?”碧烟轻声问道,依照主子的性子,虽然与苏瑾瑜并非是真正的有血缘关系,但是毕竟苏瑾瑜有恩于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若是我们从刑部大牢将人直接给劫出来有几成胜算?”苏玉徽沉吟片刻问道。 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碧烟连忙道:“劫狱对于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就算是将苏公子救出来,他依旧是逃犯。而且此案事关重大,朝廷必定会派大批的人马去追捕苏公子的,到时候逃无可逃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主子呢。” 毕竟这不是南夷月宫,而是在大倾汴梁。 二人正说着话呢,忽然马车一阵倾斜,苏玉徽一个没坐稳差点被甩了出去,也亏得碧烟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 她不悦的皱了皱眉问外面车夫道:“怎么了这是?” 还不待她掀开帘子,碧烟脸色一变道:“主子小心!”快速的将苏玉徽拉回了马车内,而苏玉徽抬头一看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一把箭擦着她的耳畔而过。 二人顾不上后怕,银光一闪,马车被劈成了两半,弯刀直取苏玉徽的命门而来。 此时碧烟恪守暗卫的职责抽出了袖子的软剑格挡住了刺客,苏玉徽被护在碧烟的身后,躲着那些刺客的刀锋。 对方出手狠辣招招致命,那驾车的车夫已成了刀下亡魂。 见状,碧烟也不敢大意,护着苏玉徽后退。 这里毕竟是汴梁城中,虽然苏玉徽为了图方便走的是偏僻巷子,但是出了巷子便就是热闹的大街,有巡逻的官兵在便就能得救! 苏玉徽想不明白,她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仇家,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对方也看出了二人的意图,招数狠辣堵住了二人的出路。 也亏得碧烟的功夫不错,护着苏玉徽后退的同时依旧迎刃有余,苏玉徽被碧烟护在身后注意到那些刺客所用的兵器虽然是长剑,但是交手之时的武功招数分明是弯刀。 冥教的人! 此处地处偏僻,对方分明是预谋好在此处埋伏的,对方为何要杀她? 碧烟的武功虽好,但是埋伏在暗处的刺客越来越多,碧烟被他们缠住脱不开身,眼看着他们是想仗着人多缠住碧烟对付苏玉徽,明白了这点碧烟连忙道:“主子快跑……” 苏玉徽狼狈的躲过迎面而来的刀锋,回头看了被刺客缠住的碧烟一眼,咬咬牙往巷子外一面呼救一面向外跑,眼看着快出了巷子口与有训练官兵的街道几步之遥的时候,苏玉徽蓦然顿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在出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装扮与那些黑衣人一样,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 她从未被追杀过这般狼狈,偏生如今的她都没有一点功夫,连小银环都被她留在了家中,连一点防身之物都没有。 苏玉徽余光看了被那些刺客纠缠根本来不及应援她的碧烟,咽了咽口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杀我总该有理由吧?” 拖延着时间,在想着应对的对策。 但是那人也不知是听不懂苏玉徽的话还是何种缘故,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弯刀出鞘,苏玉徽此时已经顾不得想太多,连忙向后逃窜。 苏玉徽跑的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刀,已经感觉到了刀锋的寒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铛”的一声,是刀落在地上的声音,苏玉徽苍白着脸色缓缓睁开眼,却见那人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只通体黝黑的毒蛇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见血封喉的毒素麻痹了他拿刀的右手,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苏玉徽。 “小金。”劫后余生的苏玉徽惊呼道,但是很快发现那不是小金。 那银环蛇比小金要大很多。 夔王府,赵肃拧着眉问追痕道:“金风还没找到?” 追痕额头上直冒着冷汗道:“属下还在找。” 那两条小祖宗,主子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珍贵,旁人碰都不敢碰。 玉露就算了,一旦有什么不快就离家出走,可是这金风对主子忠心耿耿,俨然以半个暗卫自居从未离开王爷视线半步,怎么今日偏偏也学那玉露离家出走了? 这找一条蛇又不是找人,若是它往哪里一钻,就算是将整个夔王府翻出来都不容易找到…… 赵肃捻着佛珠,神情阴鸷,终于在追痕快顶不住的时候才道:“算了,应是找玉露去了。” 追痕松了口气,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试探性的问赵肃道:“主子苏瑾瑜一事您打算就袖手旁观吗?” 赵肃淡淡的扫了追痕一眼,在看得追痕头皮发麻之前终于移开了视线,淡淡道:“刑部想拿苏瑾瑜顶罪,没那么容易。” 毕竟苏瑾瑜虽然离开苏家是一介白衣,但毕竟是顾门门生,若是他没记错,他那位好兄长也是师承顾门,且与苏瑾瑜交情匪浅。 “也就只有苏玉徽会蠢到为此事四处奔波了。”赵肃淡淡评价道。 第84章 风华无双 苏玉徽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未曾想到在危急时刻银环蛇的出现救了她性命,此时那刀锋离她不过是咫尺距离。 碧烟截住了那几些黑衣人,不妨竟然还有人藏在暗处,见苏玉徽转危为安也是后怕不已。 苏玉徽手撑着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瞪大了眼看着那丢了刀的刺客。 那刺客的右手被银环蛇死死的咬着,毒素瞬间蔓延到他的手臂,他眼神凶狠的当机立断的瞪着苏玉徽,从以掌为刃断了那被咬的手臂,闷哼一声那断臂直接飞到了苏玉徽面前。 鲜血溅到脸上,苏玉徽不惊低声惊呼,这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那刺客身中蛇毒,身形已经摇晃不定,但是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利刃眼神冰冷的盯着苏玉徽,竟是有不杀死她誓不罢休之意。 苏玉徽撑着地连连后退,这身子太过娇弱,惊吓之下竟无力行走,而那刺客步步紧逼,眼看着退无可退的时候,一把利刃戳穿了刺客的胸膛。 黏腻的鲜血不偏不倚的溅了苏玉徽一脸,两次死里逃生,苏玉徽顶着那一头一脸的血,苏玉徽的眼被那鲜血迷住,一时间又是觉得恶心又是难受的紧。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温和的声线道。 该如何的形容这声音呢,轻柔温和,恍若是三月的春风下的杨柳轻轻拂过柳堤那般温柔。 被追杀到狼狈的跌坐在水坑里的苏玉徽困难的睁开眼,迷离的视线下她看见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在暮霭沉沉下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干净而又美好。 一只如玉的手,骨节分明,伸在她的面前,似是要拉她起身。 那一刻,那样熟悉的身影恍惚之间苏玉徽还以为是师傅来了,这段时日种种堆积在心间的委屈还有恐惧在遇到亲人的时候瞬间涌上了心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很多年后苏玉徽都记得初见赵泓临的那一天,那是她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可是他在无意间以一种绝世的风雅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赵泓临无措的看着眼前哭得跟只花猫一样的小姑娘,看着巷子里打斗的痕迹和车夫的尸体当她是害怕了。 被他从泥坑里拉出来的时候,苏玉徽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眉长入鬓,目若星辰,不染纤尘。 在这汴梁城中苏玉徽见过太多人眼中掺杂了太多的欲望,但在这个男子眼神却无比的干净纯粹,就像是洒在月宫的中那皎洁的月光一样…… 在他的身上交织着两种颜色,墨般的黑,与月色般的白,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颜色。 如此简单,如此素淡,却又如此的动人心魄。 苏玉徽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将他错认为是师傅了,因为那样清澈纯粹的感觉,与师傅真的很像。 苏玉徽目光直直的盯了他许久,虽然十分不礼貌,但是少女那双清澈的桃花眼氤氲着雾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一丝恶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才唤回了苏玉徽的理智,她双颊一片绯色——想不到她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了这么久。 眼睛里溅了血,方才又哭过十分难受,苏玉徽揉着泛红的桃花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道:“多谢公子……是你救了我吗?” 他还未开口,却听旁边一声轻笑道:“二小姐可别谢错了人,救你的是本王可不是那家伙。” 苏玉徽回头,不禁轻呼了一声,连忙道:“臣女参见王爷。” 却见帮碧烟脱困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行宫猎场帮过她的靖亲王赵煜! 他手中的短剑上犹自沾着血迹,却笑得一派风轻云淡,丝毫不像是刚杀过人的。 赵煜笑了笑,眼尾狭长,让苏玉徽不必多礼。 虽然上次赵煜十分不讲义气的将她一个人丢下面对赵肃那个疯子,但是毕竟他两次救了自己,苏玉徽十分感激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若非今日遇到王爷,臣女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那些刺客分明是不取她性命不罢休,若非碧烟会武功,若非恰巧遇到赵煜,今日她估计连凶手都不知是谁就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了。 想到此处,她不禁一阵后怕。 赵煜笑道:“本王与泓临方才路过此处听见巷子里有呼救声,一时好奇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恰好救了二小姐。本王已经让下人去找巡城的官兵来了,不知苏小姐可有什么仇家?” 听到赵煜唤那白衣男子的名字,苏玉徽微微的有些怔了怔,原来他叫泓临。 这般风姿清绝的人,便应该是周杜若口中那与赵煜合称为汴梁双壁的六皇子,赵泓临! 她只顾怔怔的想着心事,一时间竟然没听清楚赵煜在问什么。 还好碧烟替她道:“回王爷的话,小姐素来深居浅出性子和善,应不会有什么仇家竟然如此凶狠到要小姐的性命。” “那就奇了。”赵煜摸着下巴,看了苏玉徽一眼道:“这些凶徒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刺客,直接拦截马车杀了车夫,这般狠辣的作风若非有深仇大恨决计不会如此的。”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碧烟一眼道:“也亏得你这丫鬟武艺高强,不然就算本王来了也是迟了。” 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怎会有这样精通武艺的丫鬟,碧烟一时护主心急难免漏了破绽。 对上赵煜探究的眼神苏玉徽装傻只当做不知他意有所指,眨着一双泛红的眼无辜的看着赵煜。 赵煜…… 一旁的赵泓临闻言,轻拢了眉心道:“我听说苏公子卷入了贡品被盗案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此次苏小姐遇刺,莫不是与苏公子有关?” 这边众人说着话,一旁巡城的官兵总算是姗姗来迟。 今日负责巡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巡防营的刘英武。 他是赵肃麾下的副将,本是不必到现场来的,但是一听出了命案闲的发慌的刘副将忍不住磨拳擦脚的就过来了,一来便就呆住了。 这报案的是靖亲王亲随,原本这靖亲王赵煜在汴梁城中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所以他也没多想。 一到此处,虽然苏玉徽一身狼狈,脸上也沾满了血迹和污渍,但是刘英武还是认出来了那不是别人,是周蘅芜口中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夔王妃的苏二小姐! 第85章 温柔 所谓冤家路窄仇人眼见分外眼红。 苏玉徽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位刘副将把她从药铺带到大理寺审讯,且十分“热情”的跟她介绍了大理寺各种酷刑,之后更是将她送到了赵肃那个疯子手中。 虽然苏玉徽看着刘武英眼中几乎都快冒出火来了,但是刘武英是出了名的神经大条,向赵煜与赵泓临二人行过礼后,几乎是殷勤的语气道:“二小姐您怎么弄的这般狼狈?” 看着那一地的尸体,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脸色瞬间变得肃然道:“去看有没有活口,老子倒是想知道谁敢不要命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巡防营的地盘撒野杀人!” 若非是追痕那小子一直让他低调,他就差说谁敢不要命了竟然敢动他们王爷的人! 对于刘武英这般无故献殷勤赵煜看的是目瞪口呆,那混账小子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跟他一样眼高于顶,仗着军功又有着皇帝撑腰,把汴梁城的权贵都不放在眼中,今日竟然对苏玉徽这般谄媚的……献殷勤? 震惊之下,靖亲王殿下声音微弱道:“刘将军,这些都是死士,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怎么找幕后指使? 想了想,刘武英当下立断道:“来人,将这些尸体全都抬到大理寺去。” “二小姐放心,此事王爷一定会竭尽全力查出幕后真凶的。”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全然不知此时苏玉徽的脸色已经黑到锅底了。 对上赵煜与赵泓临不解的眼神,苏玉徽又不好说什么,将那险些喷出的鲜血咽了回去,咬着后槽牙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刘武英见苏玉徽同他道谢,眉开眼笑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今天色已晚二小姐独自回去也不安全,属下派人护送二小姐回去。” 苏玉徽没拒绝,今日刺杀之事让她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 这边赵煜见她一身狼狈,苏家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就这般回去少不得回引人侧目,便道:“二小姐还是坐本王的马车回去吧。” 马车已经被那群刺客劈成了两半,她身上沾的又是血又是泥的,就这般回去确实也不大合适。 苏玉徽扶着碧烟的手再次的跟赵煜二人道谢,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赵泓临叫住了她。 苏玉徽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从一旁的矮墙上拢了捧干净的雪,用手捂着,雪化成了水。 他又从怀中取出块手帕,用水打湿,拧干递到她面前。 苏玉徽这才想起方才那刺客的血溅了她一脸,而后死里逃生根本就没顾及到自己的仪容,想可见此时会是何种狼狈的模样。 对上那一双与师傅相似的干净、包容温和的眼,再见那人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很显然与自己的狼狈成了鲜明的对比,素来淡然的苏玉徽不禁大是窘迫,连忙接过帕子。 一来血渍已干,不易擦洗;二来此处无镜,看不见到底哪沾了血,她笨手笨脚的拭擦下来,反而令得原本就凌乱的妆容更加混沌,红一缕黄一缕的无比狼狈。 一旁的碧烟看不下去了,连忙接过了苏玉徽手中的帕子为她细细的擦拭干净。 脸上的污渍擦拭干净露出一张干净柔嫩的面容,清艳绝伦的面庞,恍若天际一抹新月,那双恍若氤氲了水雾的桃花眼看向他的时候,让他心尖不禁微微一颤…… 苏玉徽看着碧烟手中脏了的帕子更觉窘迫,她素来讲究仪容,未曾想到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将脸丢得一干二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上了马车。 她这般狼狈的回来,途中遇刺的事情自然也是传到了苏家。 锦绣阁中,苏明珠难掩激动问道:“苏玉徽如何了?” 那模样,巴不得苏玉徽死在那些凶徒的刀下。 但是红药的回答让苏明珠颇为的失望:“那苏二运气好恰好遇到了靖亲王与六皇子,如今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闻言一旁的沈如眉心轻拢道:“又是靖亲王?若是我没记错,上次在猎场上也是靖亲王为她解围的。” 听沈怜这般说苏明珠就紧张了起来道:“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靖亲王也对苏玉徽有意思吧。” 比起在汴梁城中贵女圈声名狼藉的赵肃,这靖亲王与六皇子可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出身显赫,才华斐然,又有着极其出色的容貌,这般温柔体贴的男子哪有女子不喜欢的。 虽然靖亲王赵煜府上有几个姬妾,但是尚且未立王妃。若说别人对夔王妃这个位置避之不及,那靖王妃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眼红呢。 虽然苏明珠心气高傲看上的是太子妃的位置,但也不想让苏玉徽真的攀上了靖亲王! 沈怜摇摇头,脸色却沉沉道:“若他们兄弟两真的同时看上了苏玉徽,那她当真是好本事。” 闻言苏明珠更加忧心忡忡:“苏玉徽才回汴梁多久就勾搭上这么多男人,若是她与我一样争太子妃的位置怎么办?” 眼看着开春太子妃的位置就要定下来了,没想到横空杀出了个苏玉徽,让苏明珠心中非常不安。 沈怜按下心中的浮躁和不悦,冷笑一声,此时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道:“太子妃?王妃?我倒是要看看,苏玉徽有没有这个福分!秋意……” 她叫来了秋意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了沈怜吩咐,饶是秋意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却见沈怜冷笑一声道:“你告诉她,若是这次她再失手,休怪我不客气!” 听着沈怜凛然的语气,秋意连忙敛了眼中的神情道:“夫人放心,苏二不过是个小丫头,绝对逃不了的……” 听了沈怜的计划,苏明珠的眼中终于带了几分笑意道:“还是娘的计划高明,只要苏玉徽中了这种蛊,就等着被沉塘吧!” 沈怜此时也仿佛看见了苏玉徽身败名裂被人唾弃沉塘的画面,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谢婉黄泉之下是不是很寂寞,放心,你的那一双儿女很快就来陪你了。 他们都会身败名裂受尽人间痛苦而死,死后也会受尽世人的唾弃! 此时的沈怜俨然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分寸。 第86章 杀身之祸 霁月居中,碧烟将煮好的安神汤端了进来,却见已经梳洗干净的苏玉徽提着琉璃灯在房间角落里不知找什么。 大白懒洋洋的打了个盹,而盘旋在大白头上的小银环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苏玉徽。 如今霁月居中养的这两位祖宗从一开始的两看生厌,最终在苏玉徽的威严镇压之下相处得异常和谐。 “小姐你在找什么奴婢来帮你找吧。”碧烟将安神汤放在了桌子上道,她以为苏玉徽是掉了什么东西。 苏玉徽应了一声道:“没什么,我随便找找看。” 碧烟…… 苏玉徽将琉璃灯递给了碧烟,揉了两白大白头顶的毛,盘旋在大白头顶的小银环自然而然的缠上了苏玉徽的手腕上,摸着小银环的头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汴梁城中竟然还有一条银环蛇,它跟你一样救了我一命,可惜啊没有跟我一齐回来。” 小银环仰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懵懂的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见它这般,苏玉徽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道:“银环蛇乃是蛇中之王,就连南夷都很少见,说不定你和那条银环还认识呢。” “主子,你在说什么?”碧烟不解的看着跟小银环说话的苏玉徽。 苏玉徽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今日的事。” 一提到今日,碧烟一脸后怕:“莫非主子身份泄露了才招惹来此等杀身之祸?” 一想到这个可能碧烟就十分紧张道:“待明日还是让肖领主多派些暗卫跟着小姐。不成,留在汴梁的暗卫本事有限,依照奴婢之见还是飞鸽传书回月宫,让宫主派人来吧。” 见碧烟一脸紧张的模样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道:“还不至于如此。” “虽然这些杀手是冥教的人,但若是因为我身份泄露,对方不会派出这么点人手的。” 对于这点苏玉徽还是十分自信的。 她在月宫的位置举足轻重,若是冥教知晓她的身份必定不会轻举妄动派这点人马刺杀她,毕竟活着的她比死了的有价值的多! “主子在汴梁城中也没结下其它的仇家啊,究竟是谁会处心积虑的要主子的性命呢……”碧烟疑惑道。 碧烟忧心忡忡,未曾想到苏玉徽轻笑了一声,眉宇之间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道:“在汴梁城我没得罪什么人,但是却有人巴不得‘苏玉徽’死。” 听她这般说,碧烟明白了过来道:“主子是说……沈怜!” 除了沈怜之外,苏玉徽实在想不出这汴梁城中还有谁会处心积虑的要她的性命了。 只是让苏玉徽觉得诧异的是,沈怜不仅局限于苏家后宅中玩弄权势,竟然能驱动与苏显合作的冥教。 苏显对于沈怜的宠爱或许并不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那么沈怜在苏家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如今的局势显然对苏玉徽十分不利,苏瑾瑜被诬陷入狱,苏显对此坐视不理,刑部侍郎是沈怜的兄长。 此案明处有刑部与沈怜狼狈为奸,暗中又有冥教相助,而苏玉徽势单力薄,唯一的底牌只有月宫安插在汴梁的人马。 如碧烟所说,安排人劫狱救出苏瑾瑜并非是难事,但是一旦救走苏瑾瑜他必定会背负上逃犯的罪名,不可见天日,岂不是如沈怜所愿彻底毁了苏瑾瑜的人生。 她从未这般处于两难之地中过! 苏玉徽去肖十七的医馆商议对策,倒是得到一个好消息——靖亲王赵煜上了奏折给皇上为苏瑾瑜求情。 徽宗清楚这个侄儿的性子,说好听点的是闲云野鹤,说难听点的是游手好闲,朝中之事比赵肃更不靠谱四处游历,一年能在汴梁待几个月也算是件奇事。 如今既然他为好友求情,徽宗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苏瑾瑜是苏显的儿子。 苏显在朝中行事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此次苏瑾瑜被捕苏显没过问半句,徽宗欣赏他行事公正,却也不好直接寒了老臣的心,真好赵煜的折子给了苏显一个台阶下。 还未到十五开朝,是以召了赵肃到御书房中议事,同他道:“虽然疑犯已被抓捕,但是依旧有疑点,证物下落不明,便也不急着结案。此案本是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审查,你们大理寺复核一番人证物证可有疑点,万不能冤枉了人。” 苏显等人得了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被气吐血,眼看着刑部那边造的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准备结案,却因为赵煜一封奏折,徽宗“关爱”老臣的拳拳之心,此案又搁置下来由着大理寺复核一番。 听了肖十七的话苏玉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道:“只要不定罪我们还是有时间,只是这靖亲王怎么也插手此事了?” 她有些疑惑。 对此肖十七解释道:“听说那靖亲王曾师承顾门,若是说起来与苏瑾瑜也算是同门师兄弟。虽然苏瑾瑜性子孤傲,怕被人说他攀附权贵,这些年来甚少与靖亲王来往,但毕竟有同门之谊,如今他有难靖亲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毕竟靖亲王在汴梁的风评不错,出了名的热心肠。 闻言苏玉徽不由得评价道:“真的没想到他竟然和赵肃那种人是兄弟。” 一个性情温和善良古道热肠,一个心狠手辣卑劣无耻,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同胞兄弟。 “虽然有靖亲王盯着苏瑾瑜在大牢中暂时无碍,但救苏瑾瑜脱困洗刷冤屈,若大理寺不肯帮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件易事啊。”肖十七道。 苏玉徽不知赵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之前将沉船案从刑部手中抢到大理寺命人暗中探查,现在竟然又不闻不问了。 求赵肃虽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想到那日赵肃轻挑的神情,苏玉徽不禁又怕又气。 汴梁城中美人如云,若赵肃真的有意多的是美人对她投怀送抱,苏玉徽不认为他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说出那样难堪的条件不过是故意为难于她罢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去找赵煜商议了,毕竟他是大倾的王爷同样也是赵肃的王兄…… 不等苏玉徽着人拟了帖子前去靖王府拜访赵煜,她便先收到了赵煜的帖子,约她于楚风楼相见。 第87章 绝世静邃,暗雅流光 正午的阳光照在楚风楼的琉璃瓦上,勾勒出一种迷离的光芒。 临汴河的窗户开着,在此可见汴河上船来船往的热闹场景,不知何处的画舫上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与丝竹声,而雅间临窗的桌边一坐、一站两个男子,皆是风姿无双。 苏玉徽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临窗而立的那个白衣男子。 寂寂的清风,吹拂起他的长袍,午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如玉的侧脸美好俊雅,绝世静邃,暗雅流光。 苏玉徽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 “小姐。”碧烟低声叫了苏玉徽一声她才方才回神,正好对上赵煜戏谑的眼神。 方才她如一个急色的男子一般盯着赵泓临看,想必都落入了赵煜的眼中,苏玉徽脸色微红有些羞赧。 不过她到底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很快便就将方才心间的一丝异样压了下去道:“臣女参见王爷。” 一面看向一旁看着窗外景色的赵泓临,声音不由得柔软了几分道:“六皇子殿下。” 赵煜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扇子指着赵泓临道:“哦?你认得他?” 苏玉徽笑了笑道:“汴梁城中谁人不知靖亲王与六皇子乃是好友,焦不离孟,跟何况……”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笑意道:“那日在巷子里的时候,王爷叫过六皇子的名讳,难道王爷忘记了吗?” 她这般一说,赵煜二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一番对话下来场面气氛倒是好了很多。 苏玉徽目光终于从赵泓临身上移开,一脸感激的同赵煜道谢道:“兄长之事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赵煜一把扶住向自己行礼的苏玉徽道:“二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本王与瑾瑜师承一门,深知他为人是不可能做出与与邪教勾结杀人劫贡品的事。只是不知,为何瑾瑜竟然会卷入这桩奇案当中。” 他虽然袭承了靖亲王的爵位,当年也是因为局势复杂所以才被立为世子的,毕竟他的身上流着一半西燕的血脉。 如今大倾与西燕交恶,徽宗肯定不会让他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的,不过是虚虚领了个闲职罢了,是以对此案的来龙去脉和其中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清楚。 是以,苏玉徽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将兄长抓走的乃是刑部侍郎沈越,沈越乃是家中庶母的弟弟。沈氏一直不待见我们兄妹二人,此次兄长入狱,臣女怀疑乃是她为主谋陷害兄长。” 她只说此事乃是后宅之争,没敢说此事还牵扯到了苏显与前朝之事,毕竟如今她的身份乃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知道太多未免引起人怀疑。 赵煜与苏瑾瑜是同门,昔年苏瑾瑜摔下马背之事也颇为可疑,他也曾怀疑过乃是后宅的妇人所为,为的便是这苏家嫡长子的位置。 为此,赵煜还颇为为苏瑾瑜惋惜。 一旁的赵泓临闻言眉心不由得轻拢:“刑部掌管我朝律法,没想到行事竟然掺杂个人私怨,假造证据诬陷他人!” 苏玉徽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之前听肖十七听过,六皇子赵泓临生母出身卑微,在宫中并不讨喜。 几个皇子中,他是最性情淡泊与世无争的一个。 苏玉徽想,生在帝王家的人,未曾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干净的眼神呢。 这边,赵煜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啊,他如今有难本王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本王人微言轻。若真的想救瑾瑜,有法子的只有那一位了……” 赵泓临明白了道:“王兄是说,夔王兄?” 听到赵肃,苏玉徽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眨着一双桃花眼无辜的看着赵煜道:“王爷是夔王殿下的长兄,兄长之案还请王爷和夔王殿下多多费心了。” 她是想将求赵肃这个烫手的山芋甩给赵煜。 赵煜轻咳了一声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汴梁城中,夔王是最不待见本王的。” 他不信,苏玉徽不记得那一日在梅林中那混账用弓箭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事。 一旁的赵泓临怕苏玉徽不相信,便为赵煜解释道:“因苏公子之事王兄去夔王府找过他,但是却被拒之门外了。” 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道:“所以此次王爷邀我前来的用意是……” 赵煜微微笑了笑,一双桃花眼眼尾狭长,看起来十分像一只在算计着什么的狐狸。 “不若二小姐同本王一同前去夔王府试一试,看他是否会将我们拒于门外。” 此时的夔王府,追痕道:“主子,那些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是冥教的人。” 此时的赵肃正在拿生肉喂着金风,不出他所料,到了晚间的时候金风自己就主动回来了,谁也不知它去了何处。 一旁的追痕有些不解:“二小姐怎么得罪了冥教从而惹来了杀身之祸呢?莫不是……还是因为后宅之争?” 赵肃眼眸微垂,问了让追痕感觉十分意外的问题:“那些刺客中有一个是中了蛇毒?” “是,蒋青风验尸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刺客身中了蛇毒虽然迅速断了右臂,但是毒素已经蔓延到心脉。不过……致命的不是蛇毒,而是靖亲王的那一刀……”追痕回道,看着赵肃略带思索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二小姐是在回府的路上遇到刺客的,而那一日王爷养的金风失踪也是在二小姐离开之后。 莫不是说,金风是跟着二小姐离开的,顺带着救了二小姐?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就金风那个臭脾气,除了主子之外谁也不搭理,怎会那般通人性的去救一个陌生的女子? 赵肃没说话,眼眸沉沉的看着金风,谁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金风救她,莫不是因为她的长相? 可是蛇不同于人从来都是凭借气息认人,不可能因为长相相似就跟随她跑了。莫不是,她们不仅长相一模一样,就连气息……都一样? 疑心似是在他心间生了根,抓住蛛丝马迹都不由得觉得是疑点…… 而此时,底下侍卫来回道:“王爷,靖亲王来了。” 见着他面色一冷欲赶人,侍卫连忙补充道:“靖亲王是和苏二小姐一齐来的。” 第88章 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待下人们引着他们一齐到了后院,赵肃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却见除了赵煜、苏玉徽二人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赵泓临。 赵煜走在最前面,苏玉徽与赵泓临紧跟在其后,脸上还带着十分刺眼的笑靥,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不悦。 追痕眼见着自家主子瞬间沉下来的眉眼,十分尽职尽责的低声道:“那日救了二小姐的,除了靖亲王外,六皇子也在场。” 赵肃只冷冷的“嗯”了一声,眉眼阴鸷,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见他这般,追痕看着并肩站在一齐的二人十分担忧,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二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宛若一对璧人。 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千百年来不知演了多少场,他怕好容易有点影子的夔王妃泡汤了…… 追痕正在各种脑补和惋惜,赵肃移步到了他们的面前,目光直接略过赵肃,只当赵泓临不存在一般,看着苏玉徽问道:“找本王何事?” 赵煜…… 苏玉徽…… 他阴鸷的眉眼带着慑人的压迫力,苏玉徽本能反应的后退一步躲到了赵煜身后道:“是靖亲王有事找您。” 她躲在赵煜身后,眼底带着惊惧,全然不复方才跟赵泓临一齐笑靥如花的模样。 被苏玉徽推到前面的赵煜被那冰冷的目光扫过,饶是内心强大如他也不由得觉得背后泛起了一层寒意。 赵肃目光淡淡的扫过了十分不自在的赵煜和一旁旁观的赵泓临,饶是在身份同他一般尊贵的人面前,他依旧散发着一种咄咄逼人让人十分不舒适的气势。 苏玉徽想,若说赵泓临若那天际一弯皎洁的月光,带给人的感觉是舒适和美好的话;那么赵肃便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他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不待赵煜开口便直接猜测出了三人此行的目的:“你们是为了苏瑾瑜之事而来。” 赵煜发现,平日在他面前惜字如金的某人,此时倒是意外的话多,也意外的好说话:“皇上已经下旨,将由大理寺协助审理,苏瑾瑜的案子,并不难办。” 听着他恬不知耻的话,苏玉徽差点喷出一口血来,若不是碍于赵煜与赵泓临在,苏玉徽绝对会怒骂其无耻! 什么叫做求他帮忙?苏瑾瑜本就是因他入狱,调查出真凶便可给苏显狠狠一击,如今倒好,像是他们在求他做事一样。 看着苏玉徽躲在赵煜身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赵肃莫名的觉得心情大好,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虽然兄弟二人关系不怎么好,但到底是血脉相连,赵煜狐疑的看了一眼他问道:“你肯帮这个忙?” 此时赵肃用眼角的余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神情异常的欠揍,若非是打不过他,这个混账不知被他揍过多少次了! “自是有条件的。”赵肃说道。 苏玉徽心道这厮果然没那么好心,但是见赵肃这厮终于松口,忍不住从赵煜身后探出脑袋问道:“什么条件?” “沉船案与贡品被盗案总该要给皇上一个交代,除非能查出幕后真凶和找出贡品的下落。”赵肃缓缓的说道。 苏玉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道:“查案那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事。” 赵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苏瑾瑜关在大牢,也只是刑部的事。” 苏玉徽气得直磨牙。 眼见着二人有剑拔弩张之意,一旁的赵泓临开口劝道:“夔王兄,此案关系甚大,大理寺查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凶手踪迹和贡品的下落,单凭靖王兄一人,就算我也能略进绵薄之力怕也不是件易事。” 苏玉徽感激的看了赵泓临一眼,终于有人能说一句公道话了。 未曾想到赵肃冷笑一声,狭长的眼眸如带着寒光扫了苏玉徽一眼,被他这眼神一看苏玉徽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连忙缩到了赵煜的身后。 “你想救你兄长,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 苏玉徽脸色发白,她有些紧张,无意识的揪住了赵煜的衣角,生怕赵肃这个疯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 赵肃阴鸷的目光扫过了苏玉徽那只揪着赵煜目光的手,语气比方才还冷道:“你查出幕后凶手下落,不许借助外人之力。” 赵泓临见他提出这般过分的要求,为苏玉徽不平道:“夔王兄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赵肃眼皮子都没抬下,冷冷道:“六皇子若是觉得不平,你大可去救苏瑾瑜。” 饶是赵泓临这般好脾气的人此时被赵肃咽的说不出话来,他欲为苏玉徽求情却被赵煜给拦住了。 赵煜知道,若是他们再多言的话那混账指不定就对此事甩手不管了。 苏玉徽气得直磨牙,躲在赵煜的身后直瞪着赵肃! 赵肃这厮定然是怀疑了什么,不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明面上是让她查案,实则是试探她的身份。 先不说他那变态的手段,能坐到他这个位置,没有极深的城府是不可能与苏显那只老狐狸在朝堂上周旋这么多年的。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苏玉徽害怕自己曾经在南夷的时候与他有过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却记不清了。 若是赵肃跟从前的安羡玉有过纠葛,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苏玉徽不知道他若是知晓她真正的身份会做出什么事来。 且,赵肃已经怀疑她特殊的体质,她又与月宫来往甚密,若真的参与这个案子中,绝对会被赵肃看出蛛丝马迹。 可是,为了苏瑾瑜不得不这么做,苏瑾瑜在刑部大牢越久,就越危险! 苏玉徽看出来了,赵肃是故意的,捏住了苏瑾瑜这个命门,逼迫她做出选择! “我答应你!”苏玉徽咬牙道。 怀疑就怀疑,只要她咬死不承认,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是赵肃这厮也不会想到,苏家的二小姐就是那个殉国而死的倒霉公主。 毕竟那日城楼上,三军阵前,安羡玉是当着赵肃的面跳下城楼,尸骨碎于乱军之中! 任凭赵肃再怎么也不会想得到,世上竟有借尸还魂之事。 第89章 露出狐狸尾巴 赵肃将以与苏玉徽商议案情为由,让追痕将赵煜二人请了出去。 一个王爷一个皇子,在他这半天愣是一口茶都没给人喝一口。 此时夔王府的后院又只剩下苏玉徽与赵肃二人,他目光阴鸷,捻着佛珠看着苏玉徽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玉徽被他阴森森的目光看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她想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看着她无意识的小动作,赵肃的目光沉的更厉害,按下心中不悦,问他道:“此案你打算从何处查起?” 他问的没头没脑的,却已然是确定苏玉徽对此案来龙去脉十分了解。 见他那样确实是在与她讨论案情,苏玉徽微微的放心了,见他问,便也不再他面前装傻了。 毕竟再装傻下去,那她是真的傻了。 便道:“此案想必王爷已经清楚,这个案件的幕后主使就是苏显也就是我的父亲,而杀人截货的邪教,也是那日在梅林刺杀王爷的冥教!” 赵肃捻着佛珠没说话,示意苏玉徽接着说下去。 苏玉徽紧接着道:“这些年来苏显与冥教一直暗中勾结,此次不惜败露自己,为的就是那从雍州进贡汴梁的贡品——襄王梦枕。” “虽不知那襄王梦枕对于苏显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从刑部在苏显指使下从大理寺截获此案便可知苏显并没有得到玉枕,怕王爷查出真凶找到玉枕,所以让刑部插手此案,好让案件早日了结。不惜嫁祸于我兄长!”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肃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颇为诧异的看向了苏玉徽。 一是诧异于她对此案的了解程度,二是诧异于在对于案情并非是深入了解的情况下,竟然能推测出这般接近的真相。 “案情明了,但是苏显行事素来谨慎,是不可能留下把柄给王爷,关于此案王爷不能仅凭借推测就能将苏相定罪!”苏玉徽含笑的说道,丝毫不客气。 赵肃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苏玉徽笑了笑,道:“王爷与苏相不和多年,不是朝野皆知的事么。” 徽宗信任苏显,朝中大小事宜几乎皆要过问苏显,自多年前顾门事变之后,苏显一人更是权倾朝野,朝中文臣几一半是苏门门生。 大倾本就重文轻武,苏显在朝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赵肃的出现,打破了这种一人独大的局面。 赵肃立下累累军功,不断完善各种军中制度,因着徽宗对赵肃的疼爱,便连带着武官们也渐渐的在朝中受重视,如今大倾兵权,几乎尽握在赵肃手中。 自古以来,文官本就与武将不和,苏显更是与赵肃互看不顺眼。苏显忌惮赵肃,暗中做些小动作,赵肃的性子本就霸道,不招惹他他都能挑刺的,更何况惹到他头上,他势必会加倍的报复回来。 是以这些年来,暗中小斗争就演变成了势如水火,你死我活的境地。 赵肃没说话,苏玉徽虽然面上平静,但是内心却是十分惴惴不安,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汗。 与赵肃谈条件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可是为了救苏瑾瑜,她又不得不求救于赵肃! 终于,在苏玉徽快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赵肃终于缓缓的开口问道:“那你觉得下一步本王该如何做?” 苏玉徽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尽量以一种平稳的语气道:“苏门门生遍布朝野,更有东宫做为后盾,在朝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王爷想要扳倒苏相,不宜操之过急。” 听着苏玉徽冷静的口吻,赵肃嗤笑一声道:“苏相是你的父亲。” 对上他怀疑的眼神,苏玉徽冷冷道:“从当年他将我和兄长送到庄子里,从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对于兄长入狱而袖手旁观的时候,他早就不是我们的父亲了。我们只是姓苏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苏玉徽愿意与赵肃合作的原因之一,苏显在大倾朝中的位置举足轻重,想要对付他不是一件易事,不如借力打力,借赵肃的手对付苏显。 当然,这些私心自然不能让赵肃知晓。 赵肃看着少女如玉的侧脸,素日里明媚的面容此时透露出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凛然,问:“那你为何千方百计的回到苏家?” 一场意外负责监视她的侍女惨死,“痴傻”的苏家二小姐恢复了正常神智,宣和郡主为了对付沈怜提出将她接回来,回到苏家之后的苏玉徽很快就在汴梁城中立足,让沈怜连连挫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赵肃不信。 对上赵肃慑人的目光,苏玉徽面不改色的回道:“这苏家,本该就属于我与兄长的,我回来,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 这也是解释了她在苏家的所作所为。 赵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其浅薄的笑意道:“好,好一个拿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本王……拭目以待。” 对于赵肃来说,苏玉徽就像是伪装成兔子的小狐狸,本性狡猾,却又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让人不能拿她怎么样。 但是,是狐狸,总归有一日会露出她的狐狸尾巴的! 那样锐利的眼神下,像是让她所有的算计都无所遁形,苏玉徽眉头蹙了蹙,将原本偏移的话题转回原来的轨道上。 “虽然此案不能一举扳倒苏相,但是此案对于王爷来说是个很好的契机。”苏玉徽道。 不是不知道苏玉徽故意将话题转移,但是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此言何意?” 苏玉徽舔了舔小虎牙,桃花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光芒:“苏相这些年行事滴水不漏,可是此次却不喜暴露自己也要拿到那襄王梦枕,所以此物对于苏相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暂且不知那玉枕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只要在苏相之前抓住藏在汴梁城的凶徒,找到玉枕。那么一则此案便可破,洗刷兄长的冤屈;二则,只要王爷找到那玉枕,便相当于握住苏相的软肋!” 虽然此案将苏瑾瑜和她置身于险境,但是同时也给苏玉徽找到对付苏显的突破口! “这玉枕被盗案,只是一切的开端,并非是结束。” 第90章 怀春少女 对于苏玉徽来说,她在做一场豪赌。 赌上的是苏瑾瑜的性命和在赵肃面前暴露自己的可能,也要抓住苏显的弱点! 赵肃听完她的话沉吟许久,眼眸微垂,长长的羽睫遮盖住了他阴翳的眼神,让苏玉徽根本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纵然本王在汴梁布下天罗地网,但是那些邪教妖人潜伏的本事本就是一流的,再加上有苏显相助,谈何容易?”再次抬眸看向苏玉徽的时候,赵肃眼中阴翳淡了些,带着几分兴致的打量着苏玉徽问道。 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他眼中的异样神色,道:“无须那般麻烦,只要找到藏在汴梁城的蛊师,便能顺藤摸瓜查出冥教那些妖人以及……”苏玉徽的语气顿了顿,道:“襄王梦枕的下落!” 能够修炼成蛊王的蛊师一般在邪教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南夷甚至能成为一教之主。 且蛊师大多心高气傲,但凡行事都不喜听从别人差遣。此次汴梁贡品被盗大案,对方手法就是蛊师所为,再加上梅林中行刺之事,苏玉徽猜测,此次在汴梁城中行动的冥教之人,就算为首的不是蛊师,那她在行动中也起到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比起隐藏于汴梁城中不见踪迹的冥教其它人,找到蛊师的下落容易得多…… 苏玉徽话音落下,果见赵肃以一种琢磨不透的目光看着她道:“二小姐似乎对于这些邪教妖人之事了如指掌?” 那日在梅林中,他与那些妖人交锋数回都没一眼认出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但是苏玉徽,却一眼就认出对方的来路。 苏玉徽装傻,当做没听出赵肃话语中的讽刺之意道:“所以,我只要帮王爷找出蛊师的下落,此案便就可结了。” 她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柔软又无辜,但是嘴角却带着狡黠的笑意,有时候,有的人就算是刻意去改变,也改变不了她下意识的细微动作。 “哎呀你武功这么好就帮我摘下果子啊。”她用着柔软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你别那样看我,我绝对不是嘴馋,摘那果子是为了给你治伤的。真的!” 藏在经年的回忆中,这一生,不过是短暂的一段时光,他却记得那么的清晰,她的眉眼,她的一言一笑,一切都恍若是昨日。 他下意识的向前逼近一步,将苏玉徽禁锢在他触手可及的空间内。 幽冷的檀香瞬间充斥在苏玉徽的呼吸之间,见他用着她难以理解的神色看着她,苏玉徽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一进一退,随着她这一番动作,一方帕子恰好从她的衣袖中滑落了下来,她目光一紧连忙伸手去捡,却不曾想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捞到了手中。 不过是一方常见的白色帕子,是用丝绢制成,只在帕子一角用墨色丝线绣着一轩竹子。 若是往常夔王殿下才不在意帕子是什么材质绣的是什么,但是这一方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临”字。 原来那帕子是那日赵泓临递给她擦脸用的,苏玉徽也不好直接将脏了的帕子直接给他,回了苏家便让碧烟洗干净准备寻个机会还给赵泓临的。 没想到,却被赵肃这厮看见了! “你……你将帕子还给我。”他身量高,苏玉徽绯红着脸色垫着脚尖去抢他手中的帕子,那模样像是被戳穿心事的怀春少女。 赵肃目光何等锐利,那样显而易见的心虚表情又岂能瞒得住他。心口似乎是被什么狠狠一撞,方才陡然生起的柔软化作了利刃,狠狠的戳着他的心。 他冷笑一声,单手钳制住不安分的苏玉徽,一手掌心渐渐的合拢,再张开手。 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眼见着那方帕子成了一片片破碎的布,像折翼的蝴蝶一般在寒风中飞舞…… 他眼神阴鸷,单手掐住苏玉徽的纤腰强硬的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手劲之大苏玉徽都有一种腰都要被其掐断的错觉,连声呼痛,哪里还顾得上那方手帕。 被他圈在怀中,鼻尖萦绕的都是令她心惊幽冷的檀香味,一双桃花眼不可受控制的又泛起了层层雾气。 赵肃看着她,神情阴鸷。 冰凉的手指不断的摩擦着她那温热的唇:“本王不是同二小姐说过么,本王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让其落到他人之手……” 苏玉徽被他圈在怀中又惊又怕,他单手揽着她的细腰掐的生疼,忍住快从眼眶坠落的眼泪,不禁抗议道:“我……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她话音方才落下,却见赵肃眼中戾气顿现,手下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苏玉徽觉得自己的腰绝对已经青了! “嗯?”他轻哼一声将她带入怀中,掌中的女子柔软温暖,因为天性使然,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可是唯独她……是个例外。 眼睛是会骗人的,但是感觉不会。到底苏玉徽是不是她?那个他眼睁睁的看着从城楼上坠落,无力回天的女子…… 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苏玉徽都快哭出声了,这个疯子又要干嘛?想到那日在大理寺天牢他所做的事,苏玉徽不受控制的在颤抖着。 饶是她再聪明,再如何的伶牙俐齿,在武力悬殊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战胜这个疯子! 在她快哭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了…… “主子……” 追痕焦急的走了进来,不妨看见的竟是二人抱在一起的场面,他先是微微的愣了愣,紧接着连忙转身道:“属下……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不等他施展轻功快速逃离,这边苏玉徽狠狠的推开了赵肃,脸颊绯红的狠狠瞪着他! 赵肃有些不悦,皱眉一旁的追痕:“何事?” “是周……周大人。”追痕听出了赵肃声音中的冷意,结巴的回答道:“周大人似是不太好了,病了这几日,连御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能让追痕说出“不好”两个字,说明周蘅芜确实是不行了。 赵肃的眉头皱了皱,道:“叫上蒋青风。” 说着便准备亲自去一趟周家,却感觉衣袖一紧,回头苏玉徽拉着他的衣袖望着他道:“我可否能与王爷一同前去周家?” 第91章 遗憾 从夔王府出来,一旁的赵泓临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一眼,问一旁神情十分轻松的赵煜道:“王兄,将二小姐一个人丢在夔王府没什么问题吗?” 赵煜挑了挑眉道:“你又并非不是不知道赵肃的性子,若我们继续在那里,他一翻脸这个案子他说不管就不管了。” 那混账做事,就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赵泓临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二小姐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如何查案?” 他知道苏玉徽救兄心切,但是让一个弱女子去调查一个连大理寺调查了数月都毫无头绪的案子,岂不是强人所难。 初见那个少女时,一身狼狈但是目光柔软,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幼时捡到的那只受伤的小兔子。 闻言,赵煜“嘶”了一声忽然顿住了脚步,狭长的眼带着莫名的精光打量着赵泓临道:“你对诸事素来都不上心,怎么偏偏就在意这个苏玉徽了?” 面对好友的打趣,赵泓临丝毫不示弱的带着笑意反道:“你此番为此事这般奔波,连吃了夔王兄好几次闭门羹,难道仅仅是为了苏瑾瑜。” 被赵泓临这般一反问,似是戳中了赵煜某些心事,用扇子挠着下巴有些不自在道:“那丫头,在汴梁我自是要照应于她的。” 紧接着想到今日苏玉徽看着赵泓临怔怔的目光,眉头挑了挑同他道:“对了还有你,若是无意,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他丢下意味不明的话,让赵泓临心中闪过了几番思量。 赵煜此话的意思莫不是他看上了苏玉徽?想到那明媚的笑容和那双清澈懵懂的眼,赵泓临听见自己心中一阵叹息,到底他还是迟了一步。 周家,临语姝看着病榻上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周蘅芜,前来诊脉的御医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是普通的风寒,怎么短短几天人就病成这样了。” 好几个御医不断的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道:“下官等无能,这周大人脉象看起来平稳正常,下官也看不出什么病症啊。” 这些御医都是御医院的老人,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可是偏偏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怪的脉象,脉象平稳没有任何的异常,可是人却陷入在昏睡中怎么也唤不醒。 临语姝看着周蘅芜这般既是着急又是心疼,一旁的御医见这般,小声道:“依照下官看,周公子此番症状倒不像是病了,会不会是中了什么奇毒啊……” 闻言,临语姝下皱眉道:“不可能是中毒,不可能……”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喃喃道:“难道……” 此时听到下人传道:“夫人小姐,夔王来了……” 苏玉徽见了周夫人,十分周全的向她行过礼。见她眼神有些奇怪,似是不明为何她会与赵肃一齐来的,她笑了笑无比自然的解释道:“我听说傅大人病了所以来看看,正好在门口遇到夔王殿下。” 赵肃…… 周夫人对苏玉徽映像不错,笑了笑道:“二小姐有心了。” 见过了周夫人,此时正好临语姝也从里面出来了,方才在她与赵肃在门口站了会儿,她耳朵尖听见了临语姝训斥御医们的话,是以见到她也并不意外。 苏玉徽淡淡的道:“原来临小姐也在啊。” 但是临语姝只冷冷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同一旁的周夫人道:“伯母,我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周夫人点了点头,夔王到底算是外男,临语姝是周家未来的媳妇,在此处也不大合适。 苏玉徽若有所思的盯着临语姝的身影,却见她脚步匆忙,不复素日里的冷静稳定。 还不能她琢磨出什么呢,忽然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周杜若惊喜:“玉徽,你怎么来了?” 苏玉徽的目光从临语姝身上收回,还不待她回道,却听周杜若惊呼道:“蒋青风!你怎么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周杜若问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在赵肃身后背着药箱的青衣男子。 听说,是位大夫。 周夫人见周杜若这般大呼小叫不知礼数的样子颇为头疼,温声道:“杜若,不得无礼。” 被周杜若唤作蒋青风的男子面色沉郁,淡淡的扫了周杜若一眼,略带暗哑的声音道:“给周大人看病。” 他一开口苏玉徽觉得周围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也不知赵肃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果然物以类聚,苏玉徽在心中暗自诽谤道。 听他这般一说,周杜若整个人都不好了,瞪大了一双杏眼气鼓鼓的看着蒋青风道:“你一个仵作给我哥看病?” 苏玉徽也有些诧异的看着蒋青风,难怪觉得此人面色苍白死气沉沉的感觉,原来是因为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缘故啊。 见着周杜若气鼓鼓的样子,蒋青风面无表情的脸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容,淡淡道:“验尸是主业,看病是副业。” 周杜若…… 临语姝带来的一众御医都还在,赵肃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如何?” 为首的胡子花白的御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道:“臣等……无能……” 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直接拔刀砍人的主啊。 赵肃倒是没发脾气,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挥了挥手道:“那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御医听他这般说,如释重负,连忙道:“臣等告退。” 等那些御医离开,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坐到了周蘅芜的床边,硕大的箱子打开,却见里面所装的不是一般大夫所用的银针、丹药之类的。 里面各种锋利的刀、银针甚至小锤子都应有尽有,看着寸许长锋利的剔骨刀,让人不禁猜测其用途…… 在众人由复杂变惊恐的目光下,缓缓解释道:“有时查案中遇到治不好的,就顺手解剖了,省事。” 此时周夫人若非是身后侍女扶着,几乎都快要晕过去了,面色苍白的看着赵肃问道:“王……王爷,妾身还是请别的大夫来看吧。” 赵肃漫不经心的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让他试试。” 周杜若怕将她娘吓出个好歹,便劝说周夫人道:“娘,这里我在呢,你先回去休息吧。” 第92章 桃花血煞 周夫人迟疑了会儿,任凭是谁都不敢让一个仵作给自己的儿子看病。 但是这仵作不是别人带来的,而是夔王殿下,汴梁城中的鬼见愁! 周夫人斟酌了片刻,看着赵肃肃然的表情点头道:“那……那妾身先回去了。” 又忧心忡忡的盯着蒋青风年轻阴郁的脸和十分渗人的药箱苍白着脸抖着嘴唇道:“杜若,好好的照顾你哥哥。” 周杜若应下了,虎视眈眈的盯着蒋青风,而后者似是没察觉到她那不善的目光一样,镇定自若的搭上了周蘅芜的脉搏。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蒋青风从周蘅芜的脉搏上移开,并没有同一般大夫直接下定论,眉头紧皱,不知想到什么看向了周蘅芜的眉心。 苏玉徽看着他的动作,放在左手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这位蒋仵作倒是有几分本领。 蒋青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许久都没说话,一旁的周杜若急了上前催促他道:“死木头,我哥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蒋青风见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冷硬的目光软了软道:“若我没看错,周大人的病症是中蛊了!” “中蛊?”周杜若不解的问道。 蒋青风眼中带着深思之意道:“这是南夷那边传来的邪术,害人于无形之中。昔年……宫中爆发过的巫蛊之乱,朝中要员死因蹊跷,却查不出异常,便就是这些邪教妖人而起。” “不管什么是中蛊,你既然看出来了,必定能救我哥吧。”周杜若听他说的这般严重,声音带着哭腔道。 蒋青风有些为难,“这南夷妖术千变万化,巫蛊之术更是有千万种,我学识浅薄,并未能看出周大人中的是何种蛊毒,更勿论对症下药了。” 此时周杜若眼眶一红,他们兄妹二人虽然时常斗嘴,但是感情很好,听蒋青风这般一说当苏瑾瑜已经无药可救,当下立即哭了出来。 眼见着周杜若哭了,蒋青风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周杜若从小霸道,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半天才干巴巴道:“你……你别哭……” 周杜若哭的更厉害了。 蒋青风…… 一旁的赵肃见连蒋青风都没办法,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目光转向看热闹的苏玉徽:“你可看出这是何种蛊毒?” 他话音落下,却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苏玉徽心中微微一惊,瞪大了一双眼,略显无辜的看向赵肃。 却见此时那厮却不被她那无害的表象给欺骗,眼神清亮如雪,若一把利刃似是随时能看穿人心。 “你既对冥教这般了解,蛊王又在你身上,本王不信你对这些巫蛊之术一无所知。” 他声音淡然,却让苏玉徽无端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这人的观察力太厉害了,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赵肃面前露太多的底,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的。 这些时日,苏玉徽一直在想之前在南夷的时候究竟在哪里得罪过赵肃,让这厮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但是因仇家太多,再加上她的记性不大好,实在对记不清了。 苏玉徽没说话,一旁的周杜若急的不行了,抓着苏玉徽的手可怜兮兮道:“玉徽,你当真有办法救救我哥?” 一旁的蒋青风不像追痕那般八卦,虽然一路同行而来,但是他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苏玉徽,听了赵肃这般说那一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才在苏玉徽身上打量了一眼,淡淡道:“若二小姐能分辨出这是何种蛊毒,在下便能尽量想出解毒的办法。” 一旁的周杜若一双犹自带泪的杏眼亮晶晶的,以一种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苏玉徽头疼的扶额,赵肃这厮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会不屈服于这厮的压迫,但是根本拒绝不了周杜若的恳求。 她无奈的瞥了赵肃,却见对方以一种看戏的态度看着她,苏玉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对于南夷邪教的一些记载我是在一些古籍怪谈上看过记载的,就算是知道周大人中的什么蛊,却也无能为力,一切解蛊之事,还得劳烦蒋大人了。” 苏玉徽倒是也没说谎,这情蛊之毒根本无法可解,除非是下蛊的蛊女亲自出手将对方的蛊给取出来,就是所谓的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但是一般蛊女性格刚烈,一旦认定一个人便就是一生一世,绝对不可能会与对方解除婚约的。 不过,让苏玉徽觉得奇怪的是情蛊在南夷传言中是骇人听闻的存在我,若周蘅芜当真是被那蛊女找上门来情蛊发作,为何仅仅是昏迷不醒。 正是因为觉得奇怪,所以苏玉徽厚着脸皮跟赵肃一同来了周家一探究竟。 蛊王苏玉徽是随身带着的,上次为了给苏瑾瑜治病蛊王吃撑了休息了好久,苏玉徽将它拿出来的时候它还躺在玉盒中仰头大睡,苏玉徽戳了它好几下它才动了动。 众人只见苏玉徽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截手指大小的虫子放在手心,像是一般的菜虫一样,却比一般的虫子要肥的多。 苏玉徽才将它放到周蘅芜身边,原本被苏玉徽戳醒的蛊王却如临大敌一般飞速的钻到了盒子里,盒子上铺了一层红色的锦布,它害怕得将自己埋在锦布中只剩下一小半截的屁股。 苏玉徽…… 蒋青风原本想瞻仰下传言中的蛊王究竟何等厉害,见它这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神情,一脸惊愕道:“这……就是传言中的蛊王?” 深感丢脸的苏玉徽戳了戳肥嘟嘟的蛊王身体,见它依旧怕得不肯出来,无奈的将盒子合上,面无表情道:“这是半路捡的,不是我养的。” 南夷教派术法各有妙处,修炼术法之人都有常人所不及的本事。如苏玉徽虽然并不怎么精通巫蛊之术,但是在月宫长大,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灵力,可看得出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这具身体虽然没有承袭她的武功,但是其它的灵力都已经袭承下来,所以当苏玉徽靠近周蘅芜的床边的时候便觉得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人十分不舒服。 周蘅芜眉心那点红点已经散了,笼罩他印堂间的不再是黑气,而是一团团红色的煞气。 “桃花血煞!”苏玉徽不由得惊呼出声道。 第93章 天赋 在月宫的时候师傅曾告诫过她,有月宫做为后盾在南夷横着走都没有问题,但最好不要招惹蛊师;真的惹到了蛊师背后有师傅给你撑腰,但是万不可招惹上蛊女。 女人是世上最不讲理的生物,尤其是陷于情爱的女人,跟她们讲理就等于是找死。 总结来说,在南夷多管闲事可以,但千万不要管与蛊女有关的闲事。 谁知在千里之外的汴梁,偏偏让她遇见了中了情蛊的人,而那人不是别人,是周杜若的哥哥,也是可能与玉枕被盗案有关的人。 苏玉徽怀疑给周蘅芜下情蛊的蛊女就是藏在汴梁城的蛊师,虽无意卷入此事但毕竟关系到苏瑾瑜的安危,便就多管了这个闲事。 但是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棘手。 听见苏玉徽惊呼出声,一旁的三人十分不解的看着她,周杜若问道:“什么是桃花血煞。” 苏玉徽收回搭在周蘅芜脉搏上的手,普通人察觉不出,但是苏玉徽能感觉到周蘅芜体内有一股汹涌的煞气在暗涌着,脸色凝重道:“周公子中的是情蛊,蒋大人若是对巫蛊之术有所涉猎,应当是知道情蛊为何物。” 闻言,蒋青风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道:“情蛊?所谓情蛊,一雌一雄,便是生时同生死亦同死。传言中在南夷一些部落蛊女们成亲时才会在对方身上中下,他怎么会中了情蛊呢?” 周杜若也是一脸茫然道:“两年前虽然哥哥为了替母亲寻药去过南夷,但是从未听他说过跟谁成亲啊。” 苏玉徽抬了眼皮子冷冷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周蘅芜一眼道:“谁又知道呢。” 眼见着苏玉徽脸色十分难看,态度冷冰冰的语气也不好,周杜若急了道:“玉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玉徽按住急眼的周杜若,轻声道:“杜若,此事不是我不帮你。本来在我们术门对于情蛊一事不该插手的,但是念及你的情分上我也出言提醒过你和周公子暂且不要成亲先将自己的风流债了结了,结果……”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周蘅芜道:“周公子却不知蛊女的厉害,依旧我行我素与临语姝定下了婚期。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若是单单的负了那个女子便就算了,或许还能插手管上一管不至于要了周公子的性命,但是显然不是如此。” 比起周杜若对巫蛊之术的一无所知,蒋青风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说蘅芜与那蛊女之间不只是男女情债恩怨?” 苏玉徽点了点头,脸色难得凝重道:“所谓桃花血煞,便是以养蛊人的心血催动,除去会让人死于情蛊的折磨之外,也意在诅咒对方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此等术法就算是在以养情蛊为习俗的寨子里也被视为禁忌。” “若只是周大人遗弃了那个蛊女,对方要了他的性命便可,也不至于用此等禁忌之法。” 苏玉徽叹了口气道,一时间三人面色皆有些凝重,只有赵肃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闻言周杜若脸色倏忽之间变得苍白到几近透明,苏玉徽连忙扶住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周杜若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玉徽,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哥哥了吗?” 苏玉徽轻轻的摇了摇头,“两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周大人当真是只字未提吗?” 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赵肃。 赵肃眉头皱了皱,看着床上的周蘅芜道:“从未跟本王提过。” 两年前,周蘅芜为了给母亲求药,前去南夷。 几个月后,周蘅芜求药回到周家,大病了一场。此事本应该已经过去,两年后,在周、临两家议亲之时,苏玉徽发现周蘅芜身上所中的情蛊被催动发作。 但是对此,苏玉徽还是有一点不明:“而且此事非常蹊跷,若周大人是两年前中了蛊毒的话,可是我之前见他,并未发现他有中蛊的痕迹。” 虽然苏玉徽对于巫蛊之术并不精通,但是自认为这点眼力而是有的。 闻言,蒋青风有些疑惑的看着苏玉徽问道:“二小姐这般精通巫蛊之术,且能一眼辨别出,莫不是是术门中人?” 苏玉徽望天,又一不小心露馅了,对上赵肃意味深长的眼神,苏玉徽惯性装傻,淡淡吐出两个字道:“天赋。” 这话不说是赵肃,就连周杜若都是不信的,但是怀疑归怀疑,苏玉徽就仗着赵肃不能拿她怎样所以说话没有顾忌。 因为担心兄长,周杜若没有如平日里一样抓住苏玉徽的手问个不休,急忙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玉徽,是不是在汴梁城中有人故意害哥哥,所以对他下蛊?” 周杜若不相信自己的兄长,曾经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 苏玉徽摇摇头:“情蛊并非是用来害人的。” 害人的巫蛊之术有多种,若对方存有害人之心,怎会用这般巫蛊之术? 可若周蘅芜的情蛊是两年前被中下的,那为何一开始苏玉徽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 苏玉徽看着周杜若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等周大人醒了再说。” 周杜若一脸惊喜的看着苏玉徽问道:“你有办法救醒哥哥?” “周大人只是体内情蛊被人催动,暂时性的昏迷不醒而已。”苏玉徽道,“只要那下蛊之人暂时不催动蛊虫,周大人暂时还没生命危险的。”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中了情蛊又背弃了誓言的人,一旦被蛊女找到,相当于是在体内埋下了炸药,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若想确保周金玉安然无恙,所能做的就是在蛊女动手之前找到她,想办法让她放下恩怨,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那……我们只要找到藏在汴梁城的蛊女,哥哥就有救了!”周杜若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希望之色道。 但是蛊女性子刚烈,岂是那样轻易听劝的人,但看着周杜若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苏玉徽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肃闻言,当即立断吩咐道:“全城戒严,立即找出那名蛊女。” 紧接着着看向苏玉徽,看着那一双略带清冷的眼,苏玉徽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却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对苏玉徽道:“找人的事,也劳烦二小姐了。” 第94章 骨生 回苏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不知何时竟然已是月上中天,一轮明月照得天空甚是明亮。 不远处传来的丝竹声与歌声给这冬日的夜平添了旖旎的色彩,各家门口挂着颜色鲜艳的彩灯,苏玉徽才觉原来尚且还在年节中,只是事情太多,让人根本就无心过节。 月光照在渐渐生起的雾气上,水面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般,让人如坠梦中,雾气越来越浓,挂在马车边上的八角琉璃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赶车的车夫道:“小姐,雾气太大,我们快看不到路了。” 苏玉徽眉头皱了皱,这在城中哪里来那么大的雾气,掀开车帘一看,果见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白色的雾气似乎是吞噬了一切,只剩下那一盏琉璃灯在雾气中明灭不定。 “不好。”苏玉徽低声道,“快走……” 车夫是月宫的人,没有多问连忙驾着马车离开,碧烟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抽出了腰中的软剑警惕的看着周围,可是那雾气却如影随形一般将周围一切全部吞没了,原本喧闹的夜此时也是一生全无,寂静的街道只听得见“哒哒”的马蹄声。 对方究竟用了什么障眼法,竟然将他们三人全部锁在了迷雾中? 不……那不是迷雾,苏玉徽伸手抓了一把,这雾气中,似是藏着无数人的怨念,耳畔若有人在低声如诉如泣的声音…… 在苏玉徽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听见寂静的街道里,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铮铮琵琶声,素日里悦耳的音律,在这黑夜中听来,却有说不出的凄厉与冷冽! 弹的旋律苏玉徽很熟悉,正是《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此曲曲声本该是清雅婉转,但也不知为何对方的琵琶声里却无半点清雅之意,反而有一种鬼魅之气直透出来,对方吟唱的是曲子中中间的那一阙: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这歌声有着说不出的凄厉与哀怨,如诉如泣,在这黑夜浓雾中传来,如同含怨的女鬼在哭泣一般,一旁拿着软剑的碧烟此时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似乎是在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而那负责保护苏玉徽的车夫更是如此,已经到濒临崩溃的边缘…… 苏玉徽比他们的情况好一些,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深吸一口大气,尽力使自己的声调平静无波,轻笑一声道:“月娘,你便是那日我在画舫上的月娘,既然来了,何必不现身一见呢?” 苏玉徽的话音落下,那凄厉的琵琶声和哀怨的歌声戈然而止,在那重重迷雾中,缓缓出现一个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 她走的很慢,身形纤细,但是姿态却十分的好看。 她周身的雾气随着她的走动渐渐的散去,可以看得见她那黑色随风飞舞的长发,周身散发着肃杀的杀气,与之前在画舫所见的温柔丝毫不同。 她看向丝毫不受她的惑音所影响的苏玉徽,微微一笑道:“果然如同我猜想的一般,你并非是个普通人。” 能够抵抗得住她的惑音丝毫不受影响,要么是有着深厚的内力,要么也同是术门之人,有着深厚的灵力。 苏玉徽看出,那笑意并不曾达她的眼底,在“月娘”近乎朦胧的眼波中,苏玉徽看不出哪怕是一丝的情感波动。 那样冰冷肃杀的杀气,对于曾经的苏玉徽来说并不陌生。 寒意自心底生起,虽然不知原因,但是对方设下陷阱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她的性命! 苏玉徽看了受迷雾与惑音影响已陷入昏迷的碧烟与车夫一眼,四周寂静无声,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思量片刻,心中终于有了盘算…… 此时苏玉徽深吸一口气,斜斜的靠在马车边上撑着下巴看向骨生,一脸不耐道:“那日画舫相遇,我没戳穿你的身份,只想着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 苏玉徽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蓦然一变,神情凛然道:“你又何必再来招惹我呢?蛊师大人……” 话音落下,见月娘波澜不惊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寡淡的眉眼看向苏玉徽:“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苏玉徽轻笑一声:“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不叫月娘,你的真名叫什么?” “骨生。”苍白的薄唇吐出两个字,苏玉徽愣了愣,随即道:“骨生,白骨而生,别致倒别致,只是不大像女子的名字……” 骨生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笑得一脸轻松的苏玉徽,在这样的被危险包围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兴致评价她的名字。 本来她是想借惑音直接杀了苏玉徽的,可是没想到看起来不会一点武功的女子,却丝毫不受惑音的影响反而直接道出了她的身份,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骨生看着眼前奇怪的女子冷冷道。 她的话音落下,却见对面的女子脸上笑意更浓,眼神带着几分讥诮之意,唯独没有恐惧,撑着下巴道:“哎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要杀我……” 骨生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她不知对方深浅不敢轻举妄动,对方也就跟她废话也不动手,她衣袖微动,欲先出手一试对方深浅。 在她出手之前,苏玉徽开口道:“你修炼禁术投奔冥教,按照月宫的规矩,若是抓到应当死罪论处。” 骨生放在衣袖中的手顿了顿,警惕又防备的看着她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以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她:“你是……月宫瑶光堂的人!” 瑶光堂主要负责的就是清理南夷修炼禁术的叛徒。 苏玉徽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若是瑶光的人,那日在汴河画舫上就将你抓回去了,你可知我为何会放过你吗?” 骨生见苏玉徽这般一问,迟疑了片刻问道:“为何?” “我在想啊,修炼蛊师之路十分艰难,若非是天赋异禀,必要忍受万虫噬心之痛,你如何是从一个小小的蛊女,竟然修炼成修为深厚的蛊师。”苏玉徽带着笑容浅浅道,神情虽然懒散,但是眼中却带着慑人的光芒。 第95章 玉衡 明明她是处于危机之中,可是却如此镇定,仿佛大局都在她的掌控中一样,与之前在汴河边上柔弱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骨生的手划过琵琶弦,发出“铮”的一声,眼神清冷带着怨恨道:“你若是知道我所遭遇了什么,便知万虫噬心之痛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苏玉徽微微挑了挑眉道:“不惜万虫噬心之痛也要修炼成蛊师;不惜背叛自己的主子,也要留在汴梁伺机复仇。” 此时骨生看着苏玉徽的眼神可以用惊骇两个字来形容,心绪不稳:“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玉徽轻笑一声道:“我知道的远远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比如说……你们冥教盗走襄王梦枕,本该将东西交给苏显,但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留在汴梁,东西迟迟没有交给他,破坏了你们原本的计划。若是我没猜错,这襄王梦枕还在你手上吧。” 骨生没说话,但是神情的变化落在苏玉徽的眼神中,说明她猜测的没错。 看着苏玉徽了然的眼神,骨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在套我话!” 她眼神杀意毕露,手按在琵琶弦上,随时会给苏玉徽致命一击。 面对她慑人的压力,苏玉徽浅浅笑道:“不必套你话我也知道,你留在汴梁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果然,她话音落下,骨生迟疑的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为了周蘅芜!”苏玉徽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桃花血煞,用自己的心血去诅咒别人永生永世不得安宁,我很好奇,你与周蘅芜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过往……” “铮”的一声,那是她的手划过琵琶的声音,但是她因为过度的惊骇,根本就没有反应自己做了什么。 平静的面具被那个名字打破,似乎是经年留在心口的伤痕暴露出来,巨大的震惊与种种交错的情感让她失去了理智的判断,此时迷雾渐渐消散了几分,皎洁的月光照在那素衣少女的身上,让她脸上朦胧的笑容看起来是那般的捉摸不透。 她明明没有感觉出对方会武功,但是在那一双凛冽的清亮如雪的眼神下,她恍若有一种心事被戳穿的感觉。 朦胧的月色照在那坐在马车上的少女如画的眉眼上,素衣雪月,眼中带着三分凛冽和七分懒散,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能描绘出的风华…… 这样极致的风华她似曾见过,那个称呼呼之欲出! “玉衡,你是月宫四位堂主之一的玉衡堂主!”骨生惊呼道。 天枢、瑶光,玉衡、璇玑,四位堂主乃是月宫宫主的爱徒也是月宫中除宫主位置最高的四人。 四位堂主中除玉衡之外三位堂主各有所长,唯独这位玉衡堂主除了是宫主座下唯一一位女弟子之外,似是并无出色之处。 但是三年前,月宫其他三位堂主外出,冥教乘月宫宫主闭关之时偷袭月宫,她与冥教两位护法斗法,最终大获全胜而闻名于南夷与西燕,最终在他们术门中有传言,宁可得罪月宫宫主,也不要得罪玉衡堂主…… 而此时骨生映像中不可得罪的玉衡堂主坐在马车上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摔下来。 她不过是诈一诈这骨生,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误打误撞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看着骨生清秀的面容苏玉徽努力的回想在何处见过她,可是苏玉徽记性本身不大好,根本就无从回忆起…… 骨生原本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苏玉徽以绝后患,但是此时知晓她若是传言中的那个人的话,她绝对是讨不到便宜的。同时心中又暗自生疑,若是她真的是传言中性情古怪的玉衡堂主的话,为何竟这般耐心与她这个叛徒周旋? 且这样一位对于月宫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汴梁? 她惊疑不定的神情苏玉徽看在眼中,此时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 对方不仅擅长巫蛊之术,且武艺也是奇高,用障眼法将他们围困在这迷雾之中,肖十七暗中派来保护她的暗卫根本就无法近身,碧烟和车夫又受了惑音的影响昏迷不醒。 可以说,若是骨生想要杀她,如今的她根本就无法反抗,所以不惜搬出月宫来威慑她,希望借此脱身。 但是显然,骨生比她想象中的更为难缠。 苏玉徽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自己的身份,看在对方眼中十分神秘。 “月宫宫规,不能插手与情蛊有关的恩怨。但是本座很好奇,你为何竟然三番两次的追杀本座?”苏玉徽这也是间接的解释了自己为何袖手旁观迟迟未曾动手。 “因为我要杀周蘅芜!”骨生冷冷道,“而阁下精通巫蛊之术,且与周家关系密切。你的出现,挡了我的路。” 苏玉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理由给自己招惹来了杀身之祸,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 “所以……”苏玉徽看着骨生道:“苏瑾瑜身上的金线蛊也是你下的?” 除了赵肃那厮之外,如今还未曾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若说她哪里可能会露出破绽的话,那就只有为苏瑾瑜解蛊的事情上。 不曾想到,她的话音落下骨生嘴角勾起了一抹奇特的笑容,“以堂主的本事,在苏家这么久竟然没察觉出,这汴梁城中,还有其它的蛊师吗?” 她的话着实让苏玉徽心中微微一惊,惊疑的看着她道:“其它的蛊师?” 汴梁城中藏着两个蛊师? 她的一席话,似是一把利刃将隐藏着真相的迷雾给割破,苏玉徽喃喃道:“所以,一开始我便猜测错了。苏瑾瑜并非是因为调查冥教的事而招惹来杀身之祸,而是因为后宅之争;那日从周家回来遇到的刺客,也并非是沈怜派来的,而是你的人!” 也对,若是苏瑾瑜真的不小心触碰到了冥教的秘密,依照对方的手段直接杀了苏瑾瑜就是,为何会用那般阴毒的蛊术。解释只有一个,有人想要将苏瑾瑜活生生的折磨死,而对苏瑾瑜存在这么大怨念的,除了沈怜还能有谁! 骨生眉眼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阴鸷与偏执,面露杀意道:“只要阻碍我复仇的人,都该死!” 第96章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 苏玉徽见她这般,心中大惊,知道今日绝对不能善了了。这周蘅芜究竟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非但给自己招惹来大祸,且又连累到了她! “你与周蘅芜,究竟有何冤仇?若只单单是他负了你,杀了他便是,何必赔上自己的性命给他下桃花血煞。”苏玉徽问道,看向马车内,却见昏迷的碧烟,微微动了动。 方才散了些的浓雾渐渐的又聚拢在一起,浓雾下骨生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朦胧不清,只听得她冰冷的笑容,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渗人。 “哈哈,有何冤仇。”苏玉徽听着她近乎痴狂的声音,眼神带着透骨的怨恨:“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你说这可算得上是深仇大恨!” 那样渗着怨毒的话入耳,苏玉徽心中不由得一惊,看着她嘴角那一抹诡谲的笑意心道不好…… 她从颈间扯出一个乌黑的珠子,在朦胧的月色下散发着幽暗的光辉,苏玉徽感觉到四周那一种逼人的压迫力越来越重,在她看来,那珠子包含着无数的怨念。 苏玉徽心中一惊问道:“这是何物?” 骨生清秀的面容带着一抹极为诡异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摄魂珠,里面藏着我们所有族人的怨念……” 苏玉徽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疯了,将他们封在摄魂珠里,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阁下果然是见多识广。”骨生轻笑一声,那声音听在苏玉徽的耳畔若索命的鬼魅…… “我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是谁也无法阻拦我复仇!”骨生一双眼眸通红盯着苏玉徽,“所以为了复仇,就算是得罪整个月宫,又如何……” 随着最后话音落下,苏玉徽见方才散开的雾气越来越重,所有的怨念化作巨蛇的形状,张着血盆大口向苏玉徽袭击而来…… 苏玉徽心中暗骂一声,心道真是无妄之灾。 马车内的碧烟神情焦急,准备冲出来将苏玉徽护在身后,却被苏玉徽按住了,却见苏玉徽虽然脸上有薄怒之意,但却并无惧意。 “怎么会这样。”骨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却见那些怨念,在触及到苏玉徽身上的时候都化作了无形。 而那以怨念化作的毒蛇,根本就近不了苏玉徽分毫!在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她身为术门之人,看见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莹莹光辉,若月色般皎洁,圣洁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 骨生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就在这个时机,在暗中积蓄力量的碧烟手持利刃,给抱着琵琶眼神癫狂的女子致命一击,二人刀剑相交的那一刻,苏玉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 对于骨生而言,仇恨必任何东西都重要,为了复仇,可以不惜得罪月宫,苏玉徽根本就无法用身份威慑住骨生。 若真的交手,骨生便能察觉到其实她,内力全无,也根本无法操作任何术法。 被一个小小蛊师追杀的落荒而逃,苏玉徽无比懊恼! 化作怨念的雾气渐渐的淡去,露出了原本冷清的街道,并非是从周家回相府的路,或许一开始从出门的开始便就中了对付的障眼法。 雾气越来越薄,身后的刀剑声也渐渐的停歇,只有她越来越浊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街道中听起来,格外清晰无比。 蓦地,苏玉徽顿住了脚步——此时天边的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下,黑发红衣抱着琵琶的女子,恍若如同鬼魅一般从天而降,清秀的面容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术门中人,竟然拖了我这么多,阁下,果然好算计啊!” 她话音落下,手腕轻扬,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奇异的弯刀出现在手中,这弯刀式样奇古,在月光映照下刀身雪白,形状直如弯月相似,刀的周身萦绕着难以消散的怨气…… “既然琴声怨念都对你无用,那便让这把斩魂刃了结你的性命吧。”骨生五指一翻,已经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亮光,那红衣女子带着凌厉的杀气在夜空中竟有几分凄艳之色,瞬间已经来到苏玉徽的面前—— 便在这一刻,凭空出现一道剑光对上骨生那把斩魂刃,苏玉徽似是听见一声细微的龙吟声,那样带着凛然无法阻挡之势的剑光,直接将她手中带着怨念的斩魂刃劈落在地上,直接将残存在街面的怨气尽数劈开,苏玉徽不由得轻呼道:“赵肃!” 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风拂动他墨色的长发与黑色绣着蟠龙纹的衣襟,手中长剑出鞘,却见那人不是赵肃又是谁! 没有时间去想为何赵肃会出现在这里,身体的反应远远的快于大脑,苏玉徽十分没出息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直接躲到了赵肃的身后,方才……方才就在那一刻刀锋劈下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看到熟悉的身影,苏玉徽眼眶一热,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赵肃却没看她,阴鸷的眼神盯着骨生,嘴角勾起了一抹渗人的笑容:“交出襄王梦枕和解药,留你全尸。” 骨生冷笑一声道,弯腰捡起被赵肃劈落在地上的斩魂刃:“夔王此言,也未必太狂妄自大了。” 话音落下,那红色身影手持斩魂刃带起风雷之势向赵肃劈过来,苏玉徽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却见赵肃身形纹丝不动,冷声道:“不自量力……” 二人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嘶嘶”的声音,以术门中人的眼来看斩魂刃上带着蚀骨的怨毒之气,而赵肃的剑上带着盈盈光芒,竟压过了那怨毒之气。 刀剑相交时,斩魂刃发出凄厉刺耳的哭泣声,如同鬼魅在地狱中嚎哭,她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可是那声音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冤魂的哭泣声似是穿透了耳膜穿透了心底,苏玉徽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一口热血直接喷到了赵肃的后背上。 赵肃回头一看,伸手接住苏玉徽摇摇欲坠的身子,便是在这一刻,骨生借机遁入身后的迷雾中,不见身影。 赵肃扶住倒在怀中的苏玉徽,眉心拢了拢,阴鸷的眉眼中带着不耐的神色道:“真是麻烦。” 但,到底没丢下苏玉徽去追那刺客。 第97章 红莲业火 凄厉的哭声似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苏玉徽睁开眼,触目所及的是一片被黑色的雾气包围的四周,她什么都看不见,脚下踩着的泥地松软,不知身处于何时,不知身处于何地。 远处,燃起了莹莹的火光,一点点的将雾气驱散了点点,苏玉徽伸手,却见那黑色的雾气好像是有意识一般化作一缕缕消散。苏玉徽知道,那不是雾气,而是怨气,骨生被灭的族人的怨气。 有一种力量似乎在催促着她前行着,在意识深处,苏玉徽随着那股力量向前而去。 近了……近了,那火光越来越盛,蔓延的火光将黑暗的天际映得通红,有哀求声,怒骂声,与哭嚎声…… 那是……那些在摄魂珠中的怨灵们最终残存的记忆。 黑色的夜,冲天的火光,被烧毁的寨子,狰狞的火光下,苏玉徽看见的是无边的杀戮。 那些制造杀戮的强盗们都穿着大倾官兵的衣服,在一群手无寸铁的山民面前蛮横又贪婪,男人们失去了头颅,女人们失去了贞洁;孩子失去了母亲,妻子失去了丈夫。 最终,一场大火让整个寨子化为了灰烬,掩盖了他们所行的罪孽,白发苍苍的长老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投身于火海中。 修罗火海,怨念难平的亡灵们在火海中挣扎着,哭泣着,想要逃离火海,又似是要吞噬靠近火海的一切生物。 眼看着那火海渐渐蔓延到她脚边,苏玉徽连忙后退,那里伸出一双双被烧焦的手,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救赎,又似乎是想要将她拉入怨念的火海中。 但是那些手一靠近苏玉徽的衣角,似是遭到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挡,灼伤后连忙缩了回去, 而在火海的对岸,苏玉徽看见站了一个容貌美丽的红衣少女——如画的眉眼,如玉一般的肌肤,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苏玉徽一眼便认出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骨生! 她面无表情,似是一尊没有任何意识的木偶人一般,一步步踏入那修罗火海中,火苗舔舐上她的红衣,却没有吞噬她。 每走一步,开出一朵朵红莲业火,她开阖着嘴唇,苏玉徽听见那幽幽、似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道:“杀父之仇,灭族之恨,此生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让周蘅芜血债血偿!” 那样刻骨的怨恨,就算是处于局外之人的苏玉徽,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苏玉徽感觉到脸上凉凉的,伸出手去摸,那是天际下的雨,还是她的眼泪或者是——骨生的眼泪。 点燃的烛火照亮了一室的黑暗,男子看着床上紧蹙着眉的少女,眉头皱了皱,吩咐人拿了盏琉璃灯罩给罩上,暖黄色的灯火洒满了房间每个角落—— 这是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一眼便就可以望到底,沉香木的书架,紫檀木的书案和一张红木的大床,床边悬挂着几把刀剑。 可见,主人生活起居十分简单,且是将卧室和书房同用的,也不知是因为是在晚上还是什么缘故,整个房间略显得有些暗沉沉的,那放在桌子上的烛火,是暗沉的房间内唯一的光芒。 烛火给少女如玉般的肌肤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温暖而又柔软,在这样冷硬的房间内显得格格不入。 那张脸不足他巴掌大小,眉眼精致,就算是放在汴梁城中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是惊艳到他的不是那样一幅好皮囊。 他捻着佛珠,克制住去抚向那精妙绝伦面容的手,在灯火下不用细细描绘,她的眉眼恍若在就铭记于心,一笔一划,就算是忘记了所有都不会忘记的容貌。 带兵攻打昭国,是苏显为他设下的圈套——三军对阵之时,苏显设下圈套,他身中奇毒误入十万大山,在诡谲的阵法中厮杀挣扎,是她将他从阵法中救了出来。 大雨封路,他们在山洞中等待着援军的到来,短短十几日与她相处的时光,是那般的温暖与安宁——那样的安宁,是他毕生所求的。 是谁曾与他说过,有时一生也只是一瞬,有时一瞬也是一生! 可是没想到天意弄人,他们之间终究是交之失臂,他知道她是昭国的公主,却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身份——攻打她的国家的将领。 再次重逢,三军阵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坠下城楼,连挽回之力都无。 他在那废墟上站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唯一爱过的人,却连他真正的姓名都不知道。 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显,她是死于苏显的阴谋之下。 苏显摧毁了他唯一的信念,那么他定要苏显付出百倍代价、血债血偿。 在苏显的寿宴上,他故意羞辱于他,可是没想到会遇到了苏玉徽——昏暗的山洞中,他以为是她回来了! 可是分明是丝毫没有关联的两个人,为何有着如此相似的长相?第一眼看见苏玉徽,他以为是苏显故意安排接近于他的人,顿时起了杀心,可是看着那样一张几乎是全然一样的脸,最后一刻他却下不了手。 从昭国回到汴梁,周蘅芜不是没出过一些馊主意,找了一些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子,甚至有个歌姬,竟是与她有五分相似! 那女子尝试与他亲近的时候他只觉得无比恶心——他素来不喜人近身。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心中只有无限的恨意,为什么她死了,那些女人还活着!若非是周蘅芜与追痕联手相救,那女子早就被他拧断了脖子。 偏偏,对于苏玉徽有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不讨厌她的靠近,并不厌恶二人几乎是一致的脸,好奇多于厌恶。 总是在某些时刻,能从苏玉徽的身上看见她的影子,纵然他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心中还有一些微末的希望。 昏迷的苏玉徽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中,不断低声呓语着什么。 赵肃眉头拧了拧,俯身去听,从那低低呓语的声音终于听清楚三个字:“周蘅芜……” “咔擦”一声,手中捻着的佛珠被他捏个粉碎,他眉眼阴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她。 第98章 一切姻缘,皆是孽缘 低泣的眼泪滴在那被红莲业火燃尽的灰烬上,一截枯藤长出了新枝,柔嫩的枝桠一点点的伸展。 苏玉徽看见那年褐色的枝桠、长出一片片绿色的叶,然后结成了粉色的花骨朵儿——那是山中常见的蔷薇花。 爬满野蔷薇的废墟,暗香浮动,眼前的一切恍若是一场曾在民间看过的皮影戏。 苏玉徽看见的是那一年春雨霏霏,爬满野蔷薇的寨子里,鬓边别着蔷薇花的红衣少女救回一位受了重伤的白衣公子去找寨子里的巫医。 那样焦急的眼神不掩缠绵的情义,那分明是看着情郎的眼神。 苏玉徽听见,自己从心底轻声的一叹。 一切姻缘皆是孽缘,苏玉徽忽然明白那样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是她,她亲自将杀机带回了寨子,造成这般的人间惨剧。 天际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苏玉徽看着那趴在废墟上抱着族人的残肢痛哭到绝望的少女,那样的绝望她也曾感受过。 活着的人并非幸运的,死去的人也并非是不幸的。当所有人都死去,活着的人将背负着他们的仇恨、未了的怨念,在这世间挣扎着。 仇恨不报,亡灵不安。 肖十七曾十分不解,她本该是无拘无束的性子,为何要卷入这汴梁城的风云暗诡中,平素最恨那些阴暗诡计,却又为何在暗处搅弄风云? 他不知的是,在昭国城破的当日,她又经历了怎样的过往。 被至亲之人背叛,亲眼目睹师兄惨死,看着那些在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将士们浴血杀敌,可是换来的却是被君主和自己忠守的国家出卖。 征战沙场的男儿从不畏惧流血和死亡,可是最终却被自己的信仰背叛,那样绝望的眼神,总在许多次午夜梦回中出现。 让她日夜不寐的并非是被安敏陷害从城楼上跳下的那一刻,而是那样绝望的眼神和嘶吼声。 所以利用人心挑拨离间的苏显,贪生怕死的昭王,贪恋富贵的安敏,是那样的罪不可恕。 她不亲自手刃仇人,又如何于这世间立足! 心中翻涌起无限的恨意,与此同时蔷薇花架下少女弹着琵琶男子吹箫的美好画面,忽然一切扭曲了起来,恍若是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空气中充斥着压抑的气氛,眼前时而浮现出那被大火燃烧的山寨、官兵们肆无忌惮的杀着人和孩子女人们无助哭泣的画面,时而又浮现出昭国城破那日,三军对峙,浴血归来的将士们被友军截杀,紧闭的城楼和君主漠然的面容。 ——苏玉徽知道,她是被那怨气影响了。 此时那低气压的来源眉眼阴鸷的看着榻上的少女,似乎下一刻那只捏碎了佛珠的手会掐断那脆弱的脖子。 万幸的是,在这一刻门外传出了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他阖了下眼,平息了怒气,冷着声音道:“进来。” 追痕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只当做没看见屏风后躺在他主子床上的女子,尽责道:“主子,属下无用,让那妖女给跑了。” 闻言,赵肃淡淡道:“意料之中。” 那冥教妖人藏在汴梁城中这么久,又有苏显的庇护,怎能那般容易抓到。 见主子没有问责自己的意思,追痕微微的松了口气,道:“属下一定让暗卫在汴梁城中戒严探查,势必找出那妖女的下落。” 赵肃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道:“你查便就是。” 紧接着又吩咐道:“再派人去查一个人。” 见赵肃眉眼带着几分难以描绘的阴鸷之意,追痕不由得问道:“何人?” “月宫,玉衡!”没有任何起伏的音调,带着透骨的凉意,赵肃捻着佛珠,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眉宇之间带着琢磨不透的意味。 追痕应下便又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内就剩赵肃一人站着。 月宫,世上竟然有那般巧合之事吗? “我啊,因为家里穷姐妹又多,刚生下来父亲没办法。便将我丢到了月宫门口。还好月宫里的人心善,将我捡回去抚养长大。虽然在月宫是个扫地丫鬟,对于我来说,月宫就像是我的家一样。”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她的身份,什么平民子弟,家贫被弃,不过是那个狡黠的少女的捉弄他博取同情的谎言罢了。 他只知她在月宫中长大,不知她在月宫中真实身份如何,但绝对不会如同她所说那般单纯只是个扫地丫鬟。 曾经的安羡玉,如今的苏玉徽,模样一样,又与月宫有着瓜葛,似乎……似乎离他所想要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暖黄色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在黑夜中竟有一种遗世的孤寂之感。 一室的寂静,那点燃的烛火结了灯花发出轻微的“砰”了一声,赵肃方才动了动,走向床边掀开了幔帐,清冷的眼神看向睡颜无比恬静乖巧的少女,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道:“可醒了?” 躺着的女子一动不动,似是还在昏睡当中,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少女已经醒了的事实。 赵肃冷哼一声,长臂一捞,顺手捞过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玉徽。 下一刻——苏玉徽只觉得脸上一阵凉意,那凉茶从脸上蔓延到了脖子里,被冻的一个激灵,再也装不下去了,抱着被子一把坐了起来,一双桃花目犹自带着朦胧雾气瞪向罪魁祸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竟然用茶水泼我?” 赵肃冷笑一声,苏玉徽方才那一点胆量就又灭了下去,周围冷冽的檀香味让她心尖发颤,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几乎是讨好一般同赵肃道:“多……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将一肚子的火气都咽了下去,同他道谢道。 方才骨生对她已动杀心,千钧一发之时若非是赵肃及时救了她,估计她早就成了骨生的刀下亡魂。 但是…… 想到方才装睡的时候,从他口中听出的“玉衡”二字的时候,冰冷的似乎能将人给冻死在那里一般,苏玉徽心中暗自思量,赵肃这厮救下她并非是偶然,怕是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将她们之间的对话全部都听了进去。 谁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将她们的对话听进去了多少,但是在骨生要杀她的时候这厮才出现,可见其恶劣! 赵肃本就疑心她的身份不是那般简单,若再等他查出玉衡是为何人的时候,离戳穿她的身份就只差一层薄纸了。 等救出了苏瑾瑜,定是要离这疯子远远的才是,她也不敢再动借他之手来对付苏显的歪脑筋了。 她心中闪过了百般思量,不曾想赵肃忽然靠近于她,那幽冷的檀香味似乎是能在顷刻间淹没于她,她抬眸看着他,蒙着雾气的桃花眼看起来十分无辜。 那人眼眸微沉,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本王的床,很舒服?” 苏玉徽先是微微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她竟然睡在赵肃的榻上。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那檀木大床滚了下来,脸上泛起可疑的绯红色。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眉眼淡淡的看着她,却见她一脸绯红恍若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但是他深知这只不过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披着无辜的小兔子皮而已。 来日方长,看他如何一层层扒下她那层兔皮伪装,还原她原本的面目! 第99章 被美色所惑 此时已经深夜,苏玉徽在这充斥着幽冷檀香味的房间内,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更何况眼前又站了个不说话就给人一种莫名压迫感的人呢。 幽闭的房间内唯有一灯如豆,在这样的地方与赵肃谈话她绝对不能站任何的优势,在这样的形式下,苏玉徽脸颊犹自带着绯红,开口道:“王爷可否能出去下,容臣女整理下仪容。” 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捻着佛珠离开,苏玉徽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 最后的记忆是在那巷子中,因为被骨生所持的摄魂珠中怨气所伤而昏迷。 虽然赵肃为了偷听她与骨生谈话在最后时刻出手此事做的颇为不厚道,但是苏玉徽想,他没将自己扔大街上反而将自己带回了夔王府已经够庆幸了。 毕竟……之前赵肃对她所做的种种劣迹,此人在苏玉徽心中评价确然不佳。 苏玉徽悲哀的发现赵肃的房间除了兵书之外就剩刀剑,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她也不敢让赵肃外面多等,只得是顺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衣襟便就推开了房门出来。 外间,赵肃微垂着眼眸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这似是他习惯性的动作,闲暇时捻着佛珠,想事情时捻着佛珠,杀人时也捻着佛珠,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嗜杀的人,竟然会相信佛。 在灯火下,他平日里过于凛冽的面容竟然柔和了几分,斜挑入鬓的眉,狭长的凤眼,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一抹阴影,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艳丽之色,若单单坐在那里减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风姿隽爽,恍若是一幅精妙绝伦的画卷。 美色之下,苏玉徽呼吸不由得微微若非是那样的性子,单单就这容貌汴梁城中,就那被誉为天人之姿的六皇子也是比拟不上的。 苏玉徽想起,传言中她的生母靖王妃,曾是汴梁城的第一美人。 只是这厮容貌虽好,但是这阴晴不定的古怪性子没人能受得了的,也难怪这汴梁城的贵女们听到徽宗有为夔王赐婚之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恨不得立即出家去。 苏玉徽鄙夷了下被一时被美色所惑的自己,暗戳戳的想。 追痕伺候在一旁,见苏玉徽出来了,十分殷勤的给其倒了杯茶。 赵肃瞥了眼,苏玉徽杯中的是热茶,和自己杯子里的却是凉茶——虽然他素日里并不注重这个,但是此时眉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心道这府中的家法是该重新立立了。 一旁的追痕自是不知自家主子的想法,兀自的献着殷勤道:“二小姐放心,您身边的丫鬟与车夫已经安全回去,苏家的人并不知尚且未归。” 他这般说倒是让苏玉徽松了口气,府中沈怜盯的紧,若是彻夜不归也不知会起什么风波。 苏玉徽连声的同追痕道谢,脸上带着的笑意在赵肃看来十分刺眼,目光压了压看了追痕一眼,让他觉得锋芒在背,连忙道:“主子,属下先告退了。” 等追痕一走,厅中只剩下苏玉徽与赵肃两个人。 杯中的茶水苏玉徽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茶虽然是好茶,但是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些陈旧了。 苏玉徽看了赵肃一眼,却见这王府虽然大,但却论精致却比不上相府半分,所用摆设之物也十分简单——这赵肃,也不知是不讲究还是这夔王府,确实很穷…… 苏玉徽用着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赵肃一眼,想到了正事:“王爷,那骨生可抓到了。” 梦境中,那中刻骨的痛和铭心的恨恍若还历历在目,苏玉徽想,若梦境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阻止骨生去复仇。 “未曾。”赵肃面色沉沉道,若非因为她,那妖女又怎会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闻言苏玉徽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却见赵肃抬眸看了她问道:“你为何昏迷?” 他与那妖女交手的时候确定没有伤到苏玉徽分毫。 苏玉徽眨着一双微微瞪圆的桃花眼,弱小,无辜,可怜。 “我……我被是吓到了。” 赵肃冷哼了一声,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他已经是懒得去戳穿了。 “你既以与那妖女交手,可已经弄清楚她的来历了。”赵肃清冷的声音问道,周蘅芜的性命和襄王梦枕的下落甚至是苏显的秘密,可能都系于那妖女的身上,所以暂时他不想去追究苏玉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苏玉徽一脸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无辜,但是赵肃认识她这么久,岂不知她真正的性子,眉梢间已经带着不耐的神色,“你若是不想救苏瑾瑜就直说。” 比起赵肃的不耐,很显然此时苏玉徽在二人无言的交锋中占了上峰,她声音轻软道:“哥哥在刑部大牢虽然会受些苦楚,但是至少性命无虞。不像周大人性命危在旦夕以及襄王梦枕,可能会随时落到苏显的手中!” 威胁他? 此时赵肃清冷的目光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竟多了分不敢置信的意味。 果然是够胆量,赵肃不怒反笑,直接道:“你想如何?” 那笑容有些渗人,苏玉徽心尖不由得颤了颤,面上兀自故作镇定道:“不想如何,哥哥在刑部肯定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我想,让王爷能将哥哥转移到大理寺,这样臣女才能专心的替王爷查案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苏玉徽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眼巴巴的看着赵肃。只要将苏瑾瑜移交到大理寺的天牢中,相等于已经安全了。 赵肃何尝不知苏玉徽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好。” 苏玉徽没想到赵肃竟然答应的这般爽快,面上微微有些错愕,随即反应过来,由衷的道谢道:“多谢王爷。” 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意,赵肃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被人威胁不舒服的感觉竟然淡了几分。 他眉头皱了皱,似是想将心间这种奇怪的感觉赶走,故意用着比素日里冷几分的声音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 苏玉徽道:“盯紧周蘅芜,必能找出骨生的下落。”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骨生决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100章 苏醒 在夔王府客房中,睡在冷硬的床板上,苏玉徽裹着单薄的被子一晚上都没睡好,到了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昏昏沉沉的。 起身的时候苏玉徽还有些犯迷糊,叫了好几声碧烟都没人应声,苏玉徽才记起自己现在不在苏家,是在夔王府。 等了半天也无侍女来伺候,苏玉徽认命的忍着酸痛起身,找了半天才打来冷水洗漱好。 万幸的是客房中总算是放了铜镜,苏玉徽简单的梳洗了下,终于见到了王府的兼任管家追痕,追痕见苏玉徽醒了,连带着苏玉徽去后院用早膳。 这一路行来,苏玉徽却见王府人很少,在晨曦的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冷清,一路走来根本就没看到过一个侍女,忍不住好奇的问追痕道:“你家主子……身边都没个侍女伺候的吗?” 追痕却误会了苏玉徽的意思,连忙替自家主子说话道:“主子洁身自好,不喜旁人近身,凡事都亲力亲为,所以府上并无旁人,就连前些年皇上送来的一些歌姬们都被主子送回了宫中。” 但是此话听在苏玉徽的耳中却又有了另一层意思,依照赵肃的身份身边到这个年纪却连个侧妃都没有,府上连侍女也都全无,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是以方才练完武的赵肃,见苏玉徽用着一种颇为奇特的眼神看着他,就连他也不禁觉得后背一凉。 狐疑的看向一旁的追痕: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追痕一脸无辜的看向自己的主子,他没有乱说什么啊。 苏玉徽方才迈进院子里,那几只半个人高的狼狗十分欢快的围着她打着转,若非是碍于主人在场,恨不得当场扑倒她以示亲昵。 一开始的时候苏玉徽见了它们还觉得有些骇人,如今见它们这般乖巧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摸了摸跳得最为欢快的那只头,忽然听得耳畔一阵风声,却见她旁边的树枝上站了一只长相威武的海东青,一双狭长的眼带着不可一世的凛然看着她。 苏玉徽面色白了白,想到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撕碎兔子的场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生怕那双利爪抓破了自己的脸。 见她后退的动作,海东青背上的羽毛都炸了起来,看在苏玉徽的眼中是一幅攻击的神态,不由得轻呼了一声叫道:“王爷。” 一旁的赵肃抬眸看了它一眼叫道:“毛球。” 见主人叫它,海东青展开了翅膀飞向赵肃,苏玉徽正好站在它对面,被它扑棱了一脸的羽毛。 苏玉徽……不过,想到这么威风的海东青竟然叫毛球,苏玉徽控制不住的有些想笑…… 赵肃淡淡的扫了苏玉徽一眼,对她招了招手,苏玉徽以为是叫自己便向他那边走过去,却见那几只狼狗比她跑得更快摇着尾巴奔向了他,苏玉徽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是叫它们呢。 有些恼怒的瞪向赵肃,却见赵肃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虽然那笑意极其浅淡,晨曦的阳光给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暖意,俊美若天神一般。 在苏玉徽的记忆中,赵肃是代表着黑暗与杀戮的存在,似乎光明与美好与他丝毫沾不上边,但是此刻沐浴在阳光下的赵肃,带着戏谑的笑意,连眉宇之间的阴鸷似乎也被晨曦的阳光给融化了,浅浅琉璃色,竟是那般的美好。 等下一刻,苏玉徽看见那人把玩着一条几寸长的毒蛇,和盘旋后落在他肩膀上的海东青还有四只十分摇着尾巴的大狼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刻觉得此人俊美如天神肯定是昨晚还没睡醒! 一个正常人家的后院,又怎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怪物! 但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看向了赵肃缠在手腕上的黑色毒蛇的时候,心中却不由得一震。 虽然……天底下的毒蛇长起来都差不多的,但是那条黑蛇头顶上的一层浅浅的环状花纹,分明是一只银环蛇,且……若她没记错,就是那日在刺客刀下救了她的银环蛇。 苏玉徽的心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这边赵肃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但是那清亮如雪的目光盯着苏玉徽的时候,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方才那一刻的异常,但是那一种异色很快的回归了正常,快到赵肃以为是自己眼花。 且……让他诧异的是,金风安分的缠在他手上,没有任何的表示。莫不是他猜错了,苏玉徽与金风没有任何的关系? 二人各怀心思,是以一时间院子里有气氛有些沉寂,但是这份沉寂被送早膳来的追痕给打破,苏玉徽好奇的看向赵肃平日所用的早膳。 虽然赵肃是王爷,但是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对于衣食住行并不像汴梁子弟那般的处处挑剔,虽然贵为王爷,但还是保持着军营中用膳的习俗。 早膳也没那么多花样,只不过是白粥、豆浆、几盘子开胃小菜,还有堆着高高的馒头与烙饼,一张烙饼就够苏玉徽吃一顿了,苏玉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一早她吃不了这般油腻的。 万幸的是夔王府有个全能的管家,特意让小厨房温了羊奶还准备了一盘子桂花糕与梅花酥。 那两盘子糕点分明是给苏玉徽准备的,但是迫于赵肃的压力,追痕硬生生的将白瓷盘子转了个方向,放在了赵肃面前。 赵肃十分从容的夹了一筷子梅花酥,又一筷子桂花糕一口一个,虽然保持着军营带来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但是骨子里依旧有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优雅,是以吃香并不难看。 苏玉徽捧着羊奶目瞪口呆的看着两碟子点心很快就少了一半,一旁的追痕目光中也少有的带着惊讶的表情,他如果没记错,王爷最讨厌的就是甜食了。 两碟子点心下肚,赵肃还颇为嫌弃道:“太甜了。” 苏玉徽默默的拿了张烙饼一点点的撕着用豆浆泡着吃,眼睁睁的看着赵肃在吃完点心之后喝了一碗粥,堆的老高的馒头和烙饼也少了一半。 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张饼,苏玉徽更加的沉默了…… 沉默中,二人早膳刚用完,侍卫带来了好消息——周蘅芜醒了! 第101章 小妩 周家。 周蘅芜看着哭的眼睛红肿的亲娘和不断抱着他叫着心肝宝贝儿的祖母觉得一片茫然,他不过觉得是睡了一觉,怎么大家都是以一种大难不死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亲妹妹——周杜若,红着眼瞪着他道:“你可知你都睡了好几天了,爹都请遍了汴梁城的名医,宫中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都以为你没救了。” 一旁的周夫人道:“是啊,你可知你昏睡的这些时日语姝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你,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一旁的周杜若闻言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在自家娘亲面前说临语姝的坏话。 周蘅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道:“可我并无感觉不适。” 老夫人见着周蘅芜醒了,松了口气连声的吩咐道:“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快请个大夫来看看。” 话音落下,却听下人来报:“老夫人,王爷来了。” 与周家交好的,除了夔王殿下还有谁。 除了赵肃之外,蒋青风和苏玉徽也是一同来的,周家人沉浸在惊喜之中,是以并没有想苏玉徽为何会同赵肃在一齐。 见了蒋青风来了,周夫人一脸惊喜道:“母亲,便是这蒋大夫救了蘅芜。” 昨日蒋青风看过周蘅芜之后今日他便醒来了,她以为是蒋青风医术高明的原因。 周老夫人连声道:“蒋大夫,劳烦您快给蘅芜看看,可是痊愈了。” 一旁的周杜若看不下去了,小声的嘀咕道:“什么大夫,明明是个江湖郎中。” 见周杜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苏玉徽眉头挑了挑,心道这周杜若莫不是跟这蒋青风有什么过节不成。 一旁的蒋青风对着周老夫人的时候倒不似平日里一脸冷傲的模样,冰冷的神色有些缓和道:“老夫人不必多礼。人多不便复诊,还请老夫人、夫人先回去。” 老夫人不由得看向了赵肃,却见赵肃点了点头,便道:“既是如此,那老身便就先回去了。” 虽然担心儿子的身体,但是老夫人都这般说了,周夫人便扶着老夫人的手离开,就剩下周杜若在。 等着她们一离开,却见众人的气氛就没有原本那般轻松了,周蘅芜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们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见着周蘅芜一脸茫然的样子,苏玉徽终将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阴阳怪气道:“周大人生死门前走一遭,还没记起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苏玉徽素日里性情温和,慵懒散漫的像只猫儿一样,鲜少见到过像她这般言语这般尖锐的时候。 周蘅芜看着脸色脸色阴沉沉的苏玉徽,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求救的看向赵肃与蒋青风,却见二人避开了他的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旁的周杜若有些着急的替兄长解释道:“哥哥,玉徽说你曾和南夷女子成亲了,真的有这事吗?” “荒谬!”周蘅芜皱眉呵斥周杜若道,“我与语姝即将成亲,你就算再不喜她,也不能这样随意乱说。” 周杜若被训斥的有些委屈,一旁的苏玉徽将周杜若拉到了身后冷冷道:“周蘅芜事到如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你若是想活命还得说出实情才是,不然不仅是你,还要连累周家满门。” 见着苏玉徽连称呼都直接懒的称呼了,可见其气愤到了极点。 周蘅芜眼见着苏玉徽气势汹汹的,更是一脸无辜,苏玉徽当他是装蒜不想承认昔年做过的事。 梦境中,那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吞噬了整个山寨的大火,以及在灰烬中那红衣少女的绝望,一想到这些,苏玉徽根本就不能保持基本的冷静。 深吸一口气,苏玉徽平息住替代骨生一刀砍了这负心人的冲动,道:“小妩。” 苏玉徽盯着周蘅芜,素日里澹然生烟的桃花眼,此时阴沉沉的带着慑人的光芒,缓缓吐出一个人名。 “周大人,总该记得这个名字吧。” 十万大山,重重叠叠,漫山的烟雨霏霏,平添了旖旎之色。 飘然而下,抱着琵琶的少女鬓边别着一朵盛开的蔷薇,含笑的看着俊朗的年轻公子,轻声道:“小妩,我叫小妩。” 干净清澈的眼,带着三分娇羞看着年轻的陌生公子,有时候,有的人初见便误了终身。 那也是,藏在那些怨念中,唯一干净而又美好的记忆。 苏玉徽看见,周蘅芜平静而又茫然的眼神似乎是被什么狠狠的戳了一下,恍若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石子,泛开层层涟漪,带着一种灰暗难以言明的痛苦。 被埋藏的记忆,因为这样一个名字而被唤回,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那一种痛苦自心尖蔓延,狠狠的攥住了他的心,因为极致的痛苦让他不由得蜷缩在一起。 “小妩,我叫小妩。”恍若是隔世经年处传来的一个清脆的女声,是怎样的一段的回忆,他想要拼命抓住住,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在指尖流逝的…… “哥哥。”周杜若惊慌失措的叫道,蒋青风也目露惊愕,唯独只有苏玉徽站在那里淡淡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周蘅芜。 此时赵肃眼中的苏玉徽,是那般的清冷与无情,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她? 那一种尖锐的刺痛许久许久之后才消逝,周蘅芜那一双多情的眼此时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茫然的盯着苏玉徽,苍白的嘴唇开阖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子错愕的是苏玉徽了,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轻呼道:“怎么会?” 周蘅芜捂住心口处,眼神带着一种脆弱与茫然:“两年前,我大病了一场,忘记了一些东西。可是他们都说,那些东西都是不重要的,可是两年前,我究竟丢失了什么记忆。” 那样的痛楚、脆弱与茫然是伪装不了的,苏玉徽冲上前一步,握住周蘅芜的手按住他跳动的脉搏。 握了许久许久,赵肃见状眉头拧了拧,蒋青风连忙拉住赵肃。 在蒋青风快拉不住赵肃的时候,苏玉徽终于松开了周蘅芜的手,看着他沉声问道:“他们,是谁?” 周蘅芜努力的忽略心尖与脑袋里挣扎一般的疼痛,道:“是……父亲和语姝!” 第102章 青鸾花 隔着一道屏风,临语姝听着周家的媒婆和母亲的对话。 “小姐的这名字和八字一看便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和周大人肯定合的。”长相玲珑的媒婆脸上带着喜气的笑容,同临夫人道。 一旁的知画大喜,笑着同临语姝道:“小姐,媒婆都说你八字好呢。” 临语姝淡淡一笑道:“一个媒婆懂什么八字与命理,不过是挑主人家爱听的话罢了。” 周蘅芜昏迷不醒的消息瞒不过临家的人,周家那边做事厚道,婉转的说若是周蘅芜不醒也不好再耽误人家姑娘,这门亲事便就做罢。 这厢不说临夫人了,就连临国舅都不好做临语姝的主,便问了临语姝的意思,谁知道她一门心思铁了心的要嫁到周家去。 “我临语姝非周蘅芜不嫁,他一日不醒我便等他一日!”临语姝斩钉截铁的说道。 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格倔强——就像是两年前,周蘅芜前去南夷为周夫人求药,而后音讯全无,都说他死在了南夷,但是临语姝不顾临家人阻拦,亲自带暗卫前去南夷找人,连临国舅都阻止不了。 是以,两家一合计,这周蘅芜病的实在蹊跷,便重新挑了日子将亲事提前来给周蘅芜冲喜。 周蘅芜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便将亲事定在了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花好月圆。 媒婆走之后,知画看着一脸郁郁的临语姝——虽然喜事将近,但是最近小姐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莫不是担心周大人的安危? 这边媒婆才走,下人便又传话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苏明珠?临语姝眉头皱了皱道:“她怎么来了。” 这边让人将苏明珠请了进来,却见苏明珠一进来脸上带不住的喜色,见她这般,临语姝暂时按捺下心中那丝隐隐的不安,奇道:“明珠,最近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苏明珠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道:“能够除去苏玉徽这个心腹大患,你说可是大喜的事情!” 闻言,临语姝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她本不是什么大度的性子,之前折在苏玉徽身上数次,听说能除去苏玉徽也来了兴致问道:“苏夫人想如何对付苏玉徽。” 紧接着想到苏玉徽的手段,有些担心道:“苏玉徽可不是好对付的,这次苏夫人可有万全之策?” 苏明珠自信满满:“这次无论如何苏玉徽是跑不了了。” “苏家二小姐未婚先孕,若此事传开,不用母亲动手,父亲是第一个不会容下这样败坏家风的女儿的。”似是已经看到了苏玉徽凄惨的下场一般,苏明珠恨恨道:“到时候我定要苏玉徽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临语姝眉头微微蹙了蹙道:“未婚先孕?”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道:“你们去别苑找她了?” 她口中的她,是两年前临语姝从南夷带回来的一位蛊女,会许多的异术,被临语姝偷偷的养在了临家别苑。为了拉拢沈怜,临语姝告诉了她那位蛊女的存在。 这些年明里暗里,那蛊女为他们做了不少事,而临语姝也通过这种办法,与苏家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如今临家式微,依附苏家,这也是生存之道。 苏明珠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用蛊虫改变她的脉象让她在不知觉中有了滑脉之相,苏玉徽就算是死也不明是怎么回事的。” 临语姝眉头紧锁,脸色阴沉道:“这些时日你们还是少与她接触。” 心中那丝隐隐的不安越来越浓烈,那房间中贴着大红色的喜字分外的刺眼——那是周家送来的聘礼,明明多年夙愿即可达成,为何还是这般不安? 二人说着话,知画一脸喜色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周……周大人醒了!” “临语姝?”苏玉徽和周杜若面面相觑,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周蘅芜道:“当年母亲病重,寻遍了汴梁城中的名医,但是缺少一味‘青鸾花’做药引。” “青鸾花?”苏玉徽挑了挑眉,“此花生于岭南山林陡峭之上,南夷子民将此花视为圣物,轻易不可得。” 周蘅芜点头道:“正是如此,我自负一身本领,便深入岭南深山,去寻此花。一去……便就是半年之久,后来在取花的时候被小人所害身负重伤,是语姝带人救了我……” 两年的时间,不远不近,可是那些关于岭南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我在南夷便就受了很重的伤,醒来的时候父亲也在身侧。因为母亲病情延误不得,不等伤好便就匆匆的回了汴梁。回来便就大病了一场……” 从周蘅芜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苏玉徽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既然周夫人病愈,周大人想必是得了那青鸾花?” 周蘅芜点了点头道:“我九死一生,便是为了青鸾花。” 苏玉徽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周蘅芜问道:“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究竟忘了什么东西?” 他一脸不解的看着她,苏玉徽不知怎的想到梦境中少女跪在灰烬中,哭的那般绝望…… 两年的时间,她爱恨交织,身负血海深仇,忍受噬心之痛苦修炼禁术成为蛊师;而他,在繁花似锦的汴梁城中,春风得意,佳人在侧。 苏玉徽忍住心中那股汹涌的恨意,替骨生不平,眉眼中带着如刀锋般的凛冽,淡淡道:“事情真相如何而,还是先问问国公爷吧。” “问父亲?”不说周蘅芜,就连周杜若也是一头雾水。 若非是此事关系着苏瑾瑜的安危,苏玉徽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杀父之仇,亡族之恨,皆因一时痴念而起。 对着周杜若的时候,苏玉徽难看的脸色缓了缓,语气沉重道:“若是国公爷肯说实话,或许周家还有一线生机!” 骨生要报复的不是周蘅芜一个人,而是整个周家! 一旁的周杜若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道:“怎么……会这样?” 苏玉徽轻叹了口气,道:“既然有些事周公子不记得了,我就算是想查也无任何头绪。当年在南夷寨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周国公或者临小姐知道。” 看着周蘅芜一脸茫然的神情,苏玉徽并没有说那梦境中所见灭族的那一幕。 若一切是真的,那真相又将是如何的残酷! 第103章 忘忧 十五过后便要开朝,留给苏玉徽的时间并不多,所有苏玉徽不可能将全盘的希望只寄托在周蘅芜一人身上,只能将周蘅芜做为一个突破口,再去找其它的线索。 在周蘅芜兄妹追问下,苏玉徽并未多说什么,只言让他们去问周国公和临语姝。 对于当年之事,苏玉徽从小妩的只言片语和梦境之中所见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真正知道真相的许是他们二人,到底这是周家内的恩怨,苏玉徽并不想插手。 看出了苏玉徽的为难之意,周杜若没有再追问下去,耷拉着脑袋,实在想不明为何事情越来越复杂。 苏玉徽揉了揉周杜若的脑袋,轻声道:“放心好了,很快就没事的”。 不管当年究竟真相如何,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若当真是周蘅芜父子做错了什么事苏玉徽绝对不会插手,但是周家其他人苏玉徽必定会护住她们的! 赵肃看着脸色灰败的周蘅芜,眉头皱了皱,也一同与苏玉徽离开了。 虽然他不懂巫蛊之术,但是他知道想要救周蘅芜,只有先找到那天与他交手的那个妖女! 二人一同出了周家,一时间静默无语,倒是苏玉徽忍耐不住先开口道:“难道王爷一点都不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赵肃步子顿了顿看着她,一双墨色的眼没有任何波澜的看着苏玉徽,看不出任何的好奇与探索之意。 “我不问,你也会说。”赵肃的语气十分笃定。 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道:“因为苏瑾瑜的安危,掌控在本王的手中,所以……不怕你不听话!” 听着他那淡然没有任何波澜的话语,苏玉徽恨得直磨牙,却敢怒不敢言。 “说吧。”赵肃压下眼底微微流露的那一丝笑意,“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苏玉徽努力忽视赵肃欠揍的语气,撇了撇嘴道:“周蘅芜脑袋里,被人下了蛊。” “情蛊?”赵肃道。 苏玉徽摇了摇头,道:“不,是忘忧蛊!” 饶是赵肃,此时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周蘅芜究竟得罪了多少仇家!” 比起赵肃脸色凝重,苏玉徽倒像是释然道:“我就说为何之前见到周蘅芜的时候为何没看出任何异常,那是因为情蛊与忘忧蛊两种蛊虫相互牵制,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妩在两年后才找到汴梁复仇吧……” 最后一句的时候苏玉徽声音说的很小,赵肃听的并不太明了。 赵肃倒是明白了过来:“那么,周蘅芜之所以会忘记一些事情也是因为忘忧蛊?” 苏玉徽惊讶于此人的精明,点了点头道:“是,忘忧、忆情本是相生相克,巫蛊之术神秘莫测,有让人一往情深的情蛊,也有忘记情伤的忘忧蛊。只是未曾想到,竟有人敢将情蛊与忘忧蛊种在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人竟然还好好的活着……” 若是二师兄在这里,肯定要将周蘅芜抓回去关在药炉里好好的研究一番的。 赵肃见着苏玉徽的眼神有些飘忽,莫名的不悦,皱了皱眉问道:“那忘忧蛊也是那叫做小妩的妖女给周蘅芜下的?” 却见苏玉徽再次摇了摇头道:“不,不是小妩。” 忘忧蛊、情蛊下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手法倒有些像是南夷蛊师之间的相互斗法。但是此人不是小妩,应当也是她所认识之人。 而昨晚从小妩的口中,苏玉徽已经确定汴梁城中除了小妩之外还有另一位蛊师,就是她给苏瑾瑜下了那般阴狠的金线蛊,且那人,与苏家关系匪浅。 苏玉徽将自己的推断说给赵肃听,却见说完之后,赵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二小姐不仅见多识广,竟也这般聪慧过人。” 面对赵肃的“夸赞”,苏玉徽厚着脸皮受下道:“王爷谬赞了。” 赵肃…… 二人说着话,此时已经走到了街口,远远的便看见碧烟坐在马车上等着她。 昨日苏玉徽留宿在夔王府,到底是追痕心细怕被苏家的人知道坏了苏玉徽的名声,便让碧烟先回去帮苏玉徽瞒住了。 这霁月居本就地处偏僻,里面人不多大多数都被苏玉徽换成了月宫的人,是以就连紧盯着霁月居的沈怜也没察出什么异常。 苏玉徽对试探她的赵肃道:“王爷,若是无事臣女便就先回去了。” 赵肃看着眼前的少女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看起来十分柔软又那是那般的无辜,只有他知道不过是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他低笑一声:“容本王提醒一句,离开朝就不过十日了。” 那笑容,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苏玉徽垂眸浅笑:“王爷放心,十日之内必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再过十天,也是周蘅芜与临语姝成亲的日子。 先不论二人笑里藏刀,一个试探一个装傻,但是从外人看来,男子眉目俊朗冷硬的眉眼带着柔柔的笑意,少女长相娇俏笑靥如花,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其般配的一对璧人。 刘武英带着巡防营的人远远过来便见到了自家的王爷,连忙带着底下的兄弟上前去见礼。 如今边关久无战事,赵肃又深得徽宗信任,就连负责汴梁城安危的巡防营都交给赵肃代掌,可以说,如今大倾三分之二的兵权都在赵肃的手中,难怪苏显一直视其为眼中钉。 刘武英见礼是假,想让手底下的兄弟见见未来的王妃是真,他巴巴的往苏玉徽面前凑,殊不知那日药铺之事苏玉徽犹还记恨在心呢,是以见了刘武英也没好脸色,脸色清冷的说了声告退。 一旁的追痕知道刘武英最擅长的便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他一开口得罪了王爷或者……二小姐,便赶在他之前问道:“刘将军,你带人急着去何处?” 刘武英听追痕这般一问便道:“说起来也真是晦气,巡防营的两个副统领忽然暴毙,死状有些诡异,属下带人去查看呢。” 闻言赵肃脸色倏忽间冷了下来,追痕见状连忙道:“是哪两个副统领?” 二人的对话苏玉徽也听了进去,脚步顿了顿。 第104章 临家亲信 刘武英解释道:“不是我们的兄弟,那两个副统领我查过他们的老底,原本就是临家的亲信提上来的,本来就劣迹斑斑,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们了,没想到忽然暴毙。这也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所以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还有闲心在这里跟追痕说些有的没的。 一旁的苏玉徽闻言,轻轻的“咦”了一声,问道:“临家的亲信?” 见是苏玉徽问,刘武英笑眯眯颇有些讨好的意味道:“是啊,那二人原本不过是镇守青州的两个武将,后被临家一路提拔成了京官,放在了巡防营中。” 汴梁城中的安危本是由禁军和巡防营负责,禁军负责宫城内,而巡防营则是负责城中的安危。 昔日巡防营是由太子掌管的,但是巡防营的官兵们大多是汴梁城的世家子弟,沾染了许多不好的习气闹了一些事端出来,徽宗一怒之下便将巡防营交给了赵肃来整顿。 赵肃以整顿赵家军的手段将那巡防营好好的整顿了一番,整顿军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不由闻之丧胆,那些仗着家世在巡防营为非作歹的早就肃清了一批,只留了少数漏网之鱼——那还是因为之后赵肃盯上了大理寺,那些人才侥幸逃脱,交出了实权在巡防营中夹着尾巴做人的。 “青州……”闻言,苏玉徽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意味,低声喃喃道:“青州可是离岭南最近的一座边城……” “若是二小姐感兴趣,不若同我一齐去看看。”赵肃抬眸扫了她一眼,却见她低眸沉思,微露狡黠之意,越发的像只小狐狸了。 闻言,苏玉徽似是才从沉思中惊醒,抬眸看着赵肃,一脸认真道:“尸体看多了会做噩梦的,我才不去。” 赵肃…… 苏玉徽不顾微微惊愕的赵肃,跳上了马车道:“王爷若是又什么需要臣女帮忙的,直接派人到苏家来传话便是。” 显然如今苏玉徽掌握的线索要比赵肃多,在此局中占了绝对的优势,不会再被赵肃牵着鼻子则,二则……可以利用此来跟赵肃谈条件。 毕竟苏玉徽也不是轻易吃亏的性格。 先不论赵肃这边见听闻巡防营有命案发生,眼见着苏玉徽似乎分外在意,思索一番,他便打定了主意同刘武英一同前去现场勘查,先说苏玉徽这边。 她顶着赵肃吃人的目光跳上了马车,想到今日能看到了赵肃吃瘪的模样心中自是无比痛快,便见一旁的碧烟问道:“小姐,我们去医馆吗?” 苏玉徽掀开车帘,看了马车外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道:“不,先回家吧。” 虽然她内力尽失,但是基本的警觉还在的——有人暗中盯着她。 不是月宫的暗卫,而那些人也没什么恶意,思来想去便只有赵肃那厮会做这种事情——无论是她对于冥教的过分了解,还是昨晚遭到暗杀时与小妩的一番对话,赵肃对她疑心更重。 赵肃已经命人去查玉衡堂主的身份了,幸好月宫行事素来隐秘,知晓玉衡堂主便就是安羡玉,羡玉公主便就是玉衡堂主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赵肃一时半会儿顶多是疑心她与月宫的关系,在这一场汴梁城的风波中月宫掺杂在其中的目的,暂且不会想到她便就是安羡玉,昭国的亡国公主。 虽然一切起因是因苏显挑拨起两国战争,但是毕竟赵肃是领兵之人,徽宗昏聩在苏显谗言之下留了昭王王室等人,但殊不知赵肃此人心狠手辣会不会斩草除根。 彼时的苏玉徽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却不知赵肃早已起疑心…… 苏玉徽与碧烟方才回苏家,正好撞上了秋意来霁月居,小丫鬟们碍于她是沈如身边的人,拦不住,也不敢拦。 见着秋意目中无人似是想要直闯霁月居苏玉徽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碧烟虽然得力但终究一个人顾及不了处处周全,郑嬷嬷本是宣和郡主身边的人她又不敢多用,是该再在院子里添些自己的人手了。 虽然心中不悦,但是面上苏玉徽还是扬着笑意问道:“秋意姑姑怎么来了。” 似是没想到苏玉徽会在她硬闯霁月居的时候回来,秋意吓了一跳,到底是沈怜身边最得力的人,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道:“听闻二小姐病了,夫人担心的很便遣我来探望一番。” 紧接着,目光在苏玉徽身上打量了一番,试探的问道:“二小姐身体未愈,这是出门才回来?” 如今霁月居中的一举一动沈怜都派人盯着死死的,但是这苏玉徽还是颇有几分手段,身边只留了碧烟一个人伺候却也让她们的人近不了身。 昨天晚上据安插这里的眼线说苏玉徽大晚上的才回来,沈怜得了消息便着人来探看,便让碧烟以苏玉徽身体不适打发了回去。 虽然碧烟平日里看起来不起眼,但着实厉害的很,再加上之前因为沈怜私自处置苏瑾瑜的事让苏显十分不悦,沈怜便不好做的太过。 今日一早,沈怜便让人来“探望”苏玉徽,便得知她一早就出门了。 这几日苏玉徽早出晚归行踪不定,沈怜心中起疑,便打发秋意亲自来看看。 苏玉徽淡淡的扫了一眼,虽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莫名让秋意觉得心中发冷,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秋意道:“倒也真难为夫人惦记了,不过是身体略微有些不适,一日便就遣了两回人来。” 她话里带刺,但秋意当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道:“夫人也是担心小姐。” 苏玉徽嗤笑了一声,“替我谢过夫人。我倒是没什么大病,只是如今兄长被诬陷入狱,父亲又袖手旁观,这几日连日奔波心中焦急罢了。” 闻言,秋意正好对上苏玉徽那双似讽非讽的眼,心中不由得颤了颤。分明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模样像是看穿了所有一切事实一般…… 秋意按下心中的惊骇之意,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带着平日里约束底下人的威严道:“公子这事刑部既然拿了人定然是有实证的,二小姐此言莫不是在说官府的人冤枉了公子。” 她色厉内荏,将好大的一顶帽子扣在了苏玉徽的头上。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竟也在她面前狐假虎威,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的盯着秋意道:“若兄长真的做了违法杀人之事我自不会说什么,可若有人敢冤枉我们兄妹二人,我定会找出幕后真凶,凡我兄长所受一丁点的委屈,必叫她十倍、百倍的奉还!” 第105章 玫瑰露与百合花 此时的秋意终于明白,一向连宣和郡主都不怎么放在眼中的沈怜,竟然如此的忌讳苏玉徽了。 她没有正面的跟苏玉徽交锋过,她本是从晋候府上出来的人,昔年伺候在谢婉身边的时候她性格温和,说好听点的是贤良淑德,难听点就是愚蠢至极,不然也不会让沈怜爬上了相爷的床让自己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和沈怜昔年同是埋在晋候府的眼线,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命运却是如此天壤之别。 论手段,她比不过沈怜她认输,但是对于谢婉,她多是不屑了。 高贵的出身如何,美丽的容貌、惊人的才情又能如何,善良的本性带给她的不过是灭顶之灾罢了。 谢婉如此,她的儿子也是如此,放着相府的公子不做,因为一时置气最终沦落到那般落魄,倒让沈怜母子占尽了便宜。 是以,对于这个美貌、颇有几分心机,从庄子里回到苏家的二小姐,起初她是看不上的。 毕竟谢婉的女儿,若是跟她母亲一样心慈手软有无谓的善良,怎么斗得过心狠手辣的沈怜。 但是第一次正面交锋,秋意惊觉苏玉徽与她的母亲和兄长不同。 她看似柔弱心软——同她母亲和兄长一样,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决绝的狠劲,让人心惊。 沈怜这次遇到强劲对手了,秋意心中转过了几番思量,是以一改方才色厉内荏模样,笑着同苏玉徽道:“是奴婢多嘴了,这官府的事,咱们后宅的人是议论不得的。” 她四两拨千斤,想将此事给绕过去,却不曾想苏玉徽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她冷冷的觑了沈怜一眼,丝毫不顾及她是沈怜身边人的脸面道:“秋意姑姑的意思是我兄长的事你这个做奴才的能议论,我这做主子的连提都不能提了?” 秋意此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一方面是被苏玉徽这般当众落了脸面给气的,另一方面也未曾想到苏玉徽这般难缠,竟揪着这个事就不放了。 若是平日里难还容得下苏玉徽这般嚣张,还不是因为苏瑾瑜的事惹了相爷不悦,沈怜暂时不好明处为难苏玉徽! 此时在苏玉徽一番胡搅蛮缠之下秋意已忘记了前来试探苏玉徽的目的,受了一肚子气只能咽下,脸上的笑意如今只能勉强的维持了,同苏玉徽道:“是奴婢多言了还请小姐恕罪。” 一面又道:“前些时日宫里面赏了些玫瑰露,夫人让奴婢来看望二小姐的时候送些过来给您,这不,光顾着说话倒是忘记了正事。” 话音落下,苏玉徽才注意到她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捧着一个红色匣子,匣子中摆放了三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里面盛放着颜色鲜艳的玫瑰露,娇艳欲滴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苏玉徽的看了一眼便让碧烟给收了起来,收了脸上的怒意淡淡同秋意道:“夫人有心了,还请姑姑替我谢过夫人。” 她与沈怜各自视其为眼中钉,但是不知这沈怜是因为城府太深还是什么缘故,不管她如何的落沈怜面子,可是她还依旧要将面子上的功夫做的漂亮。 秋意虽然气苏玉徽这般不冷不淡的态度,但到底跟在沈怜身边这么些年城府自然非同一般,道:“小姐不必多礼。对了……” 她似是想到什么又道:“夫人知道小姐不喜欢梅花,冬日里花少,房间不摆花总是稍嫌冷清。前些时日花房的花匠种的山丹百合开花了,颜色好看又喜庆,花香又好闻,夫人便也让奴婢分了几枝送来……” 苏玉徽看向她的身后,却见另有一个丫鬟手中捧着几枝花,那花花冠似珊瑚,色泽鲜艳,味道不淡不浓,比一般百合品相好的多。 苏玉徽平淡的眼中多了几分欢喜之意,对碧烟道:“收下吧。” 见东西都送到了,秋意便就带着人告退了,苏玉徽也没多与她客套。 待出了门,秋意故意在门外停了片刻,却听里面苏玉徽吩咐碧烟道:“将这玫瑰露锁到库房去,那百合寻个花瓶供起来。” 苏玉徽似是很喜欢那山丹百合一般,想了想又嘱咐碧烟道:“去将库房里那琉璃瓶拿出来,直接将这百合花供在房间内吧。” 见苏玉徽对那百合花爱不释手,秋意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容,只觉得在这霁月居的气总算是没白受,快步的走了回去同沈怜复命去了。 锦绣阁中。 “奴婢去霁月居没打探到别的什么,想要带人闯进去,那二小姐就回来了。”秋意道,“不过,东西都已经送到了。” 闻言,沈怜原本板着的脸上总算流露出几分笑意道:“东西收了就好。” 秋意殷勤的说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那二小姐连那玫瑰露碰都没碰就叫人锁了起来,倒是那山丹百合喜欢的很,让人直接供到房中了。” 沈怜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这小贱人从一开始回苏家就防着我,我送她吃的东西她当然不敢动了。至于这用的,自然而然的少了几分戒心。” 这边二人说着话,夏荷快步的走了进来,面色不大好看的拧着手中的帕子同沈怜道:“夫人不好了,方才外面送来消息说大理寺那边,从刑部将苏瑾瑜给带走了……” “什么!”沈怜惊的站了起来,咬牙道:“大理寺的人怎能这般嚣张!刑部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人带走了?” 夏荷低声解释道:“从刑部带人的,是夔王府的亲信……” 闻言秋意也有些慌了,道:“夫人,大理寺敢从刑部手中抢人,会不会……他们是查到了什么?” “不会,不会。”沈怜似是自言自语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坐了回去,思索了片刻后抬眸见着秋意慌乱的样子皱了皱眉道:“你乱什么乱,这事与我们又没关系!” 这是前朝的事,她们后宅不该过问的。 “就算是大理寺背后有夔王撑腰插手这件事,但是相爷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似是大理寺与刑部之争,却也是苏显与赵肃之争。 “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秋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106章 连心蛊 碧烟将琉璃瓶中装了净水,苏玉徽不假她的手,亲自将那山丹百合供在了瓶中,盯着那山丹百合一动不动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在看什么。 苏玉徽素来不是十分有耐心的人,碧烟见着她竟然那般待见沈怜送来的东西便觉得有些稀奇,笑着道:“这冬天一到院子里光秃秃的,主子又不喜欢梅花,这百合花倒是稀奇,越冷开的越好,奴婢这么些年,还没见过红色的百合呢。” 闻言,苏玉徽将剪刀放下,看着那开的红艳艳的山丹百合似笑非笑,道:“这般稀罕的东西,倒也难为沈怜费尽心思送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拿着一旁的鎏金缠丝花剪似是想要修剪枝叶,一旁的碧烟连忙道:“主子,奴婢来吧。” 碧烟可没忘记前些时日霁月居的水仙开的正好,这位小祖宗闲来无事见她在修剪枝叶,便也拿了花剪同她一道修剪,结果开的好好的几盆水仙花经她一修剪光秃秃的就剩下残枝和花苞,这么好看的百合花碧烟可不想再在自家小姐糟蹋了。 “别动!”在碧烟快碰上那百合花的时候苏玉徽喝住了她,惊的碧烟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一眼不解的看着她。 苏玉徽眯着眼睛看着碧烟道:“沈怜送的东西你也敢乱碰。” 碧烟眉头微皱,问苏玉徽道:“主子,莫不是这花也有什么问题?” 如今苏家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但是暗中却是明争暗斗不得不防,所以沈怜送来的东西苏玉徽面上接了下来,实则动都不会动。 “问题大了。”苏玉徽冷笑一声,重新拿起碧烟落在桌子上的花剪,丝毫不怜惜的戳了戳那开的正好的百合花,道:“那玫瑰花露不过是沈怜送来做做样子的而已,真正有问题的就是在这百合花上。” 沈怜是个聪明人,知道她一直防着锦绣阁那边,锦绣阁送来的吃食苏玉徽自然不会动的,但是像花啊草的这些东西也不大设防。 碧烟也凑上前去看,却见那山丹百合花花蕊的颜色艳红,色泽一点点的在花瓣上渐渐的淡了下来,仔细看的话却见那中间花蕊的颜色有些红的不大正常。 苏玉徽边说着边从怀中拿出了个小玉盒,碧烟认得,那是之前给苏瑾瑜治病用的装蛊王的盒子。 “这不是……”碧烟疑惑道。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前些时日给哥哥治病吃了太撑了,现在正好再多吃点补补。” 闻言,碧烟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却见盒子里一条大肥虫,比之前看到的……胖了不少。 饶是沉稳如碧烟,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却见苏玉徽将那蛊王放到了花蕊中,用手戳了戳它道:“吃啊,大补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就见那红色的花蕊似是什么活物一般动了动,碧烟心中一凛问道:“主子,这是什么?” 苏玉徽挑了挑眉道:“蛊虫啊。” 碧烟就见那原本懒洋洋的蛊王闻到了蛊虫的味道瞬间来了精神,欢快的吞噬着花蕊之间游动的小虫子,碧烟就看了一眼顿觉得恶心移开了眼,问道:“这是什么蛊啊。” “连心蛊。”苏玉徽语气带着几分阴寒道。 “连心蛊?”碧烟一脸不解,等着苏玉徽解释。 却见苏玉徽低笑一声道:“母子连心听说过吧,连心蛊,便取名于此。” “倒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蛊术,只是这连心蛊中蛊者会有身孕之相,无论是从脉象还是从征兆上来看都似有身孕,就算是有经验的大夫都看不出其中真伪。在前朝的时候,朝中巫蛊之术盛行,这连心蛊便就是后宫妃子用来争宠用的,假装怀有皇嗣,以搏帝王恩宠。” “这沈怜好生阴险!”听了苏玉徽的话,碧烟不由得怒骂道:“竟然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在主子身上,若是主子真的中了她的招数,岂不是要了主子的性命。” 大倾礼教严苛,未嫁的女子若有孕相,不仅会身败名裂,像苏家这样的世家为了保全名声,肯定不会给苏玉徽留个活路。 想到此处碧烟越想越气,便道:“主子,我们拿着这山丹百合去找那沈怜算账去。” 未曾想苏玉徽淡淡的拦住了她道:“你去找她?她跟你来个死无对证怎么办。” 昔年巫蛊之乱后,大倾最为忌讳的便就是巫蛊之术。到时候苏玉徽非但不能问罪沈怜,反而被沈怜倒打一耙说她妖言惑众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被苏玉徽拉住的碧烟有些气不平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吗?” 比起碧烟一脸的怒容,此时的苏玉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悠悠道:“算了?我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让她加倍付出代价! 见着苏玉徽这般模样,碧烟知道她心中有了计量,便道:“主子是想来将计就计?” 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舌尖描过虎牙,一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道:“沈怜倒是好算计,诬陷哥哥入狱以死罪论处,再用这连心蛊来害我身败名裂,借刀杀人除去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却不沾一滴鲜血,我岂会让她如愿以偿!” 还有那秋意,本是谢家家奴,却背叛旧主投靠沈怜,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碧烟问道。 “不急。”苏玉徽摆了摆手道,“等孕相初显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跟沈怜周旋。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出教沈怜下蛊的蛊师!” 那一晚从小妩的口中苏玉徽得知汴梁城中还藏着一位蛊师,且与沈怜关系密切在这后宅中兴风作浪! 从苏瑾瑜所中的金线蛊,到如今的连心蛊,甚至是周蘅芜所中的忘忧蛊都可能与她有关。 蛊师在南夷素来性情孤僻,很少能听人驱使,为何她甘愿听从于沈怜这样一个深宅妇人驱使呢?亦或者,对方效命的不仅是沈怜一个人。 对于近期所发生的一切恍若一团疑雾,但是沈怜送来的这山丹百合,却给了苏玉徽查明真相的突破口,只要求证一件事情,那么她所有的猜想都成真了! “可是我们一直派人盯着苏家,没有见过沈怜在外跟蛊师有什么接触啊。汴梁城中这么大,我们人手不多,该从何处找起啊?”碧烟疑惑的问道。 苏玉徽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其隐秘的笑容,道:“你们只盯着苏家,却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碧烟不解:“何人?” “临语姝!”苏玉徽淡淡说出一个名字。 第107章 别苑 赵肃看着两具焦尸,总算是明白了刘武英为何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了。 尸体面部以下都被烧成了焦炭,唯独面部却是完好无损的,面部几乎将整个模样都扭曲了,双眼瞪的浑圆,似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这两人是被活活的烧死的,但奇怪的是并非是火却不是从外部点燃的,而是从内脏开始,所以内脏才会呈现被烤焦的模样。”蒋青风验完尸,拿着被缩成一团的不知是肝还是心脏面无表情道,一旁的追痕眉头跳了跳,看向一旁的狱卒们早就跑出去抱着柱子在吐了。 赵肃只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道:“蓝焰之毒?” 那此案便又与那沉船案有关,难怪……今日苏玉徽的表情颇有些怪异了,想到此处的时候,赵肃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 蒋青风摇了摇头,道:“手法有些相似,可又有些不尽相同。” 赵肃和追痕看向他,却见他解释道:“蓝焰之毒沾上一点便就五脏俱焚而死,可是看这两具尸体,在遭受被火焚烧相似的痛苦至少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其说是被烧死,不如说是活生生的被痛死的。” 他用着平稳无奇的语调说着话,饶是一旁的追痕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对方与他们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啊。” 蒋青风眉心微皱,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手法像是邪教作案,但是沉船案上对方纯粹只是想杀人,但是这二人,倒像是仇家寻仇。” “仇家寻仇?”追痕皱眉道,“可还看得出其他的线索?” 蒋青风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对邪教之事还是所知甚少。不如……”他看向一旁似是在沉思的赵肃,迟疑道:“请二小姐来看看,不知她还能看出什么其它的线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肃冷冷的扫过来的目光止住了话头,赵肃冷笑一声道:“若是破案都指望外人,本王还要你们何用。” 明显是被迁怒的蒋青风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心道鲜少见他这般动怒的模样,看来这苏二小姐很快就不是外人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邪教的人会对临家亲信下手?”追痕眼见着形势不对,十分明智的转移话题道。 “临家的人……”赵肃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佛珠,眉宇之间暗沉沉的不知在想着什么,很快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恍然道:“苏玉徽,你竟敢瞒本王!” 此时再次偷偷溜出门坐在马车上的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着苏玉徽明显脸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碧烟心疼道:“主子找人又不急在一时,不若我们明天再来吧。” 苏玉徽抱着小巧的暖炉,头晕沉沉的,昨日冻了一晚上又没睡好,应是染了风寒。 她撑着脑袋道:“若真的如我猜测一般,如今汴梁城中风声鹤唳的,临语姝肯定会将那个人转移的。” 她们此行的目的不是别处,正是临家别苑! 马车越走越偏僻,根据肖十七所查,临家别苑位于。 碧烟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小姐会怀疑藏在汴梁城中的另一个蛊师与临家小姐有关呢?” 顺着苏玉徽指引的线索去查,竟真的查出了临语姝藏匿蛊师的别苑,对此碧烟很是不解。 苏玉徽晕沉沉的,怕在马车上睡着,正好跟碧烟说话能提提精神,便解释道:“因为在沈怜、苏明珠、临语姝几个人中,只有临语姝去过南夷。” 两年前,周蘅芜为了给母亲治病求药前去南夷大山中,临语姝为了找自己的未婚夫,便也一同前去南夷。 谁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的结果是周蘅芜找到了青鸾花回到汴梁,大病了一场忘记了在南夷的山寨中所发生的一切,临语姝因为在其母亲病重之时细心照料其母,之后更是不远千里奔波前去寻找周蘅芜。 是以,当年周蘅芜虽有解除两家婚约之意,但是在南夷一事后便就继续履行婚约。 直到两年后,所有的岁月静好被打破,在临语姝最为接近幸福的那一刻小妩的出现,给予她毁灭性的打击。 “就……单单因为这个吗?”碧烟脸上疑惑之色越来越重。 苏玉徽浅浅的笑了笑道:“当然不仅仅如此。” 二人说着话,听见车夫轻呼了一声,碧烟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这是?” 紧接着,看向马车外密密麻麻的爬虫的时候,饶是沉稳如她也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主……主子,好多毒虫!” 山林间的小道上,几乎被密密麻麻的蜈蚣、毒蛇等爬虫占满了道,寂静的山林中,细细的听去,便有连篇的簌簌声响起,看见的地方都是如此,更遑论是目光未及的地方不知藏了多少毒虫。 却见那些毒虫都向着同一个方向井然有序的而去,似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什么。 碧烟与那车夫都是从月宫出来,算是有见识的,但是他们对于巫蛊之术并不精通,见此这样大规模的召唤和迁徙毒物也不由得胆寒,随即明了道:“主子,莫不是有蛊师在斗法。” 这不是南夷,汴梁城中的蛊师就那么两位……想到此处,苏玉徽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跳下了马车,看着毒虫爬行的方向眉心轻拢。 片刻后道:“你们留在此处等我,我前去看看。” “主子,还是让奴婢跟您一同去吧。”碧烟有些犹豫,谁也不知那别苑中藏着什么危险,她可不敢让苏玉徽只身犯险。 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道:“听话,这条路你们是过不去的。” 小道上铺满的都是毒虫,根本无法容人行走,却见那些毒虫中不时会有强壮的同类跳出,和领头毒物厮杀,所以领头的毒物也在不停的更替,优胜劣汰、直至越来越强壮,让人所见不由得心惊胆战。 “可是……”碧烟有些犹豫,却见苏玉徽向着那毒虫的行走的方向而去,她想要阻止却见一个十分奇特的场景——那些毒虫在见到苏玉徽的时候竟然自动散开,并没有呈现攻击之势。 在他们奉命前来保护苏玉徽的时候,宫主便说过主子因为某一种特殊的原因武功尽失,但是与生俱来的灵力却依旧存在的。 碧烟急忙跟上,但是很快那爬行的蜈蚣呈攻击之事跳跃飞向于她,她连忙抬剑阻挡,这一会儿的功夫苏玉徽已经走了百步的距离,她所行之处那些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毒虫让开了路,她想跟上随即那些毒虫又铺满了地面,根本无从下脚。 苏玉徽对碧烟做了个在原地安心等着的手势,跟着这群迁徙的毒虫走去,定然知晓前方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第108章 蛊师斗法 这是在汴梁城外的一所别苑,建在荒山之上,十分荒凉。 破旧的别苑,门虚虚的掩着,从门外看进去,就见院子中间种了一株高大的槐树,上面盘旋着以食腐肉而生的乌鸦,临近黄昏时分,天气暗沉沉的。 晚霞将天边颜色映得通红,在日暮后的残阳颜色如血泼开,这个院子似乎被死气笼罩了,连落日的余晖都吝啬于此处的光芒。 从外间看过去,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院子,推开破旧的门,从前院穿过长廊却见连接着后院——这院子竟然是建在悬崖之上,后院之下便就是万丈深渊。 而在那万丈深渊之上,搭建了高高的祭台——那显然不是大倾所有,繁琐的五毒花纹,分明是南夷所有,那是术门中人用来斗法所用。 在祭台中间的石鼎中泛着红色的烟雾,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 苏玉徽知道那石鼎中燃烧的不是普通的香料,是由金线菊、黑心莲、毒蟾卵的几种几种毒物烧灰炼成,只要一丝一毫的气味散播出去、四野毒虫无不俯首听命。 这一场斗法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四周遍布的是毒虫的尸体,藏在苏玉徽的衣袖中小银环似是被这样死亡气息笼罩觉得十分焦躁不安,不停的摇着尾巴,苏玉徽只得以示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四周呈现出一种死亡一样的寂静,属于两个蛊师之间的斗法已经结束,胜负已分。 赢了的是红衣女子,一袭红衣,长发用一根白骨簪子挽起浑身上下再无其它的装饰,目光凌厉的盯着地面的那个人——她穿着黑色的斗篷,消瘦的身形全部隐藏在斗篷之下,看不清她的模样。 对峙的二人没有察觉到苏玉徽的存在,或者说她们也没想到,被毒虫包围的别苑,竟会有第三个人到来。 骨生……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叫做小妩的红衣女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地面的女子,清冷无波的声音道:“银铃,真的是你……” 被小妩唤作银铃的女子用衣角擦拭去嘴角的血迹,因着她的动作苏玉徽才看清楚她的容貌,若非是有着超强的自制力差点惊呼出声来——那已经不算是人了,面部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刀子一刀刀的将面皮给割下来一般。 银铃面有不甘的瞪着小妩,眼中带着愤恨不甘:“想不到,我跟你比了这么多年,不惜以自身的血肉伺喂血蛊,最终还是输给了你。” 苏玉徽看着那一张只看一眼便会做噩梦的脸,心道这女人简直疯了,竟然用这样禁忌之术,难怪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苏玉徽心中又有几分疑惑,这小妩也好银铃也罢,究竟是出自于何处,竟然会这么多古老的禁忌之术?这些蛊术,如今在南夷已经不再流传,苏玉徽也只在古籍中曾见过。 看着昔日的同伴如今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小妩的目光清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与你比什么,我们一齐长大,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友……” 她话音未曾落下,银铃嘲讽的笑了一声:“好友?只要有你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的都是你,我又算得了什么?” 小妩没有再与她争辩这些,淡淡垂眸问道:“是你用蛊术藏住了周蘅芜的踪迹?” 银铃没有否认,扶着栏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道:“是又如何?只是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是找到了这里来……” 小妩清冷的面容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灭族之恨,就算是找到天之涯海之角,我也要找到他,杀了他!” 银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看向小妩道:“灭族之恨……当年,可是你将他带回寨子的。害死所有的人,是你……” 那样的话,似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她柔软的心尖,她看向银铃目露痛苦,“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但是你为什么,要帮着周蘅芜他们!所有的人都死了,银铃,就你还活着,当年寨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被漫天大火吞噬的山寨,身为族中长老的父亲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逼她立下复仇的誓言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年……”宁静的山寨如同修罗地狱一般可怖,亲眼目睹了当年那惨无人道的杀戮的她,就算过去这么久,因为恐惧和愤怒都不由得战栗着。 见她这般模样小妩凌厉的目光不由得松动了几分,刚上前一步欲安抚于她,但是苏玉徽分明看见那藏在暗中的面容嘴角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来不及多想,苏玉徽连忙提醒道:“小心……” 谁也没料到此处竟然还藏着第三个人,银铃心中一惊,因为苏玉徽提醒及时,小妩避开了银铃的偷袭——一道银光闪过,沾着剧毒的匕首直接钉到了小妩背后的木桩上。 此时苏玉徽来不及庆幸的同时,却忽然觉得颈后一凉,背后传来阴冷的女声道:“苏玉徽,谁让你多事的。” 苏玉徽缓缓低头,却见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刃,背后那人的声音陌生却又熟悉,是…… “临语姝!”小妩低沉暗哑的声音叫道,目光淡淡的扫过被刀架在脖子上,十分倒霉的苏玉徽一眼,有些意外。 见到临语姝,原本面色惨白的银铃面露笑容道:“你终于来了。” 临语姝既然现身于别苑,自然是不可能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是手持弓箭的黑衣死士,冰冷的箭弩对向小妩,只要她有任何的动作,立即会被射成刺猬。 临语姝冷冷的看着与小妩斗法之后受伤不轻的银铃一眼,语气不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用。” 那个曾经高傲的目空一切的苗寨姑娘——此时变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听着临语姝这般讥讽的话语没有一丝不悦,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笑意道:“我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今日过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那样可怖的面容,带着诡异的笑容说出这样一番话,被临语姝挟持在手中的苏玉徽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如刚才小妩所言,二人应是在同一个寨子长大的,为什么她竟然这般怨恨小妩?两年的时间让二人变得面目全非,可是那一种无端而来的仇恨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磨。 第109章 血色残阳 血色残阳,周围弥漫着血腥味,包围宅子的毒虫已经散去,但是那些毒虫的尸体和那些散发着死气的血腥味引来了寒鸦,栖在枝头的寒鸦叫声带来一种不祥的气息…… 风吹动衣襟猎猎作响,建在悬崖之上的祭台石鼎中残烟有些呛人,手持弓箭的死士将小妩团团包围住,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被临语姝那个疯女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苏玉徽心中无比凄楚——这也不知是今年第几次身陷险境了,饶是一向不信神佛的她也不由得心道许是该去相国寺烧香拜拜了。 她没有预料到,临语姝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别苑内。毕竟她如今可是临家的大小姐,周蘅芜的未婚妻,她出现在此处难道不怕身份败露牵扯出她与邪教妖人有关吗? 但是临语姝的出现也说明了她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引出小妩杀她灭口,是想要隐藏某些东西! 被困在箭阵中的小妩面色清冷,扫过了目露怨恨的银铃,此时那一种迟疑的目光已经被冰冷和漠然替代,如同苏玉徽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淡淡同临语姝道:“你以为,区区这些人就能困得住我?” 临语姝嗤笑一声:“我知你身怀异术不可小觑,但是现在你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我看你如何能施展开!” 闻言,小妩眉头微蹙,苏玉徽明了,与银铃的一番斗法消耗了小妩不少体力,虽然胜了但是如今的小妩根本就无法施展术法,如临语姝所言如今的小妩不过是个普通人,在被箭阵包围之下想要安然脱身谈何容易! 不过就算是身陷险境,小妩面容依旧冷静的可怕,看着临语姝淡淡问道:“你要杀我是因为周蘅芜?” 虽然看不清临语姝此时的模样,但是苏玉徽明显感觉到在小妩的口中说出周蘅芜的名字的时候,临语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随即她用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是。但凡是伤害他的人,都得死!” 随着最后“死”字话音落下,弓箭手将手中的箭矢对准了小妩,而小妩手中拿着弯月匕首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双方对峙紧张的时刻,却听见一声嗤笑声——那嗤笑声正是来自于被临语姝挟持的苏玉徽。 那样讽刺的笑声十分的刺耳,临语姝皱眉恶狠狠道:“你笑什么!” 此时的她不在努力维持着在外人面前高贵雍容的形象,神情阴冷的像个疯子一般。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苏玉徽并非常人,但是没想到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查到了别苑。 而藏在别苑里的秘密与银铃的存在,对于临语姝来说那是封印了她那些阴暗的过往——在外人面前,她是出身高贵的临家贵女,皇后的亲侄女,人人称羡。 但是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谁也不知这个家族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虽然皇后出自临家、太子出自临家,但是临家几代家主无用,她的兄长不过是个庸碌之徒,不得不依附后起的权贵苏家而生。 而作为临家的女儿从小被寄予了重任,在外人面前她是身份尊贵矜持的临家大小姐,暗地里却为临家谋划掌管死士接触许多阴暗的东西。 她在暗中做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不想依照家族的安排成为太子妃罢了,她想要成为她年少时就欢喜的那个男子的妻子! 别苑里她养的蛊师是她阴影的投射,所有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匕首架在苏玉徽脆弱纤细的脖子上,看着那白皙的脖子泛出的丝丝血迹临语姝心中是有着隐隐快意的。 苏玉徽曾多次让她失了脸面为难于她,做为临家大小姐的临语姝不能拿她如何,但是身为临家影子的她,却可用百般的方法折磨得苏玉徽生不如死,甚至杀了她! 临语姝泛红的眼眸盯着苏玉徽,杀意毕露。 纤细的脖子被削铁如泥的匕首划过,血痕越来越深,但是苏玉徽似乎是毫不在意一般,用着平静的语气道:“我在笑临小姐的口是心非,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自欺欺人。” 不等临语姝说话,却见苏玉徽自顾自道:“你要杀小妩,并非是因为她要伤害周蘅芜,而是因为你在嫉妒。嫉妒小妩曾是周蘅芜的发妻,嫉妒周蘅芜曾将小妩放在心尖上,就算是你算尽一切,可是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纸婚约。” 她的言辞犀利,临语姝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几欲拿不稳,连被包围在箭阵中的小妩也不由得颇为诧异的看着那个虽然性命掌握在他人之手,但是有着超乎寻常人冷静的少女。 小妩……这个名字多少年都未曾有人叫过她了,这个不过有数面之缘的少女为何会知道,难道、难道是周蘅芜? “你胡说什么!”临语姝几乎是嘶吼出声,指着小妩道:“她不过是一个南夷妖女,蘅芜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苏玉徽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刺向临语姝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周蘅芜有没有喜欢过小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周蘅芜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你。” 在临语姝激动的时候,苏玉徽乘机挣脱开临语姝的钳制,数步开外冷冷的盯着临语姝,目光嘲讽,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在那样清亮如雪的眼眸下,临语姝只觉得心中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娶你,不过是你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了两家婚约罢了。” 那一句话无疑成了压倒临语姝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眼中杀意毕露,失去了理智的她下令呵斥道:“杀了她!” 她带来的死士将弓箭对象苏玉徽,而临语姝眼眸猩红手中的匕首如同迅风之势刺向苏玉徽,但是在接近苏玉徽的前一刻让她生生的顿住了脚步——一只硕大的蜈蚣竟然爬到了她的脸上,死死的叮咬着她的脸。 她尖叫一声将手中的匕首丢开,将那蜈蚣扯开,在这个慌乱的时刻,原本被困在箭阵中的小妩借机脱身,一旁的银铃尖叫道:“快,放箭,不能让她跑了!” 那蜈蚣死死的咬扯着她的脸临语姝无法摆脱开,眼见小妩要突围下令道:“快,杀了她……杀了她。” 手指颤颤巍巍的,也不知是指着小妩还是苏玉徽。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小妩施展轻功从他们头顶掠过,一把拎住被困在中间的苏玉徽的衣领。 被拎在半空中的苏玉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妩带着她并不是突围,而是向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这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第110章 邂逅的传奇 山风吹动衣袖猎猎作响,从高空中向下坠落,那一种失重的感觉对于苏玉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就像是那时在王城上不愿折辱在安敏手下决绝的从城楼跳下。 许是因为师父在她身上种下连命蛊的缘故,所以一缕魂魄一直盘旋在残破的躯体旁意识未曾消散,那一种感受着粉身碎骨的痛楚与眼睁睁目睹着自己变得血肉模糊的画面,那一种感觉十分不愉悦。 是以当被小妩提着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时候,苏玉徽惊呼一声感受着山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死死的抱住小妩的手臂不肯睁开眼。 小妩竟然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中用,饶是她轻功再高也带不动两个人,她被苏玉徽死死的抱住一口真气没提上来踩着横生于悬崖壁上的脚一滑,二人直直的就摔了下去。 “我不想死啊。”苏玉徽惊呼,丝毫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悬崖之下是一方水潭,“噗通”两声二人齐齐的摔落到了水潭中去。 苏玉徽一点都不会泅水,只觉得那潭水漫过了头顶,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脑海中一片昏聩…… 她下意识的在水面挣扎挥舞着双手,但是却因为从高处坠落又穿的多,渐渐的沉了下去,体内最后的一点氧气都消失殆尽。 她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点着莹莹灯火,四周似乎萦绕着淡淡的雾气驱散不开。 那白雾如烟,又似乎是雪,轻拢在她四周,苏玉徽伸手,那白雾直接从掌心穿透。 她茫然的站在黑暗中,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飘渺的箫声,苏玉徽仔细的侧耳凝听。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那熟悉的旋律,正是古曲——《春江花月夜》,用箫声吹奏,别有一番韵味。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箫声,那浓雾也渐渐的被驱散开来,苏玉徽目之所及的是郁郁葱葱的山麓,树海青翠,幽谷寂寂,雨后的薄雾笼罩在山林之间,风景如画。 这样如画的风景并非是大倾,而是岭南的十万大山中,曾经苏玉徽因为一时好奇传言中碧绿色的青鸾花,曾与师兄来过这里。 幽谷寂无人声,唯独箫声所奏的曲调传入九霄,苏玉徽按下了因为处于陌生的环境而略显得浮躁的心,若是她想的没错,此时应该不是现实中的场景,而是一场幻境。 《春江花月夜》,属于小妩的幻境。 忽然之间,除了箫声之外,苏玉徽听见了另一种曲声——琵琶声,从断崖之上缓缓飘落下来与他合奏。 苏玉徽抬头,只见湿润雾气萦绕的悬崖最高处,居然隐约可见一座小小的竹楼,细细看去、依稀有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靠在窗户边上,乐曲声正是从她的指尖泻出。 一曲终了,空谷中似是还有琴箫中萦绕不散,若是此时便就离开,那不过是一场琴与箫相遇、山水之间知己的邂逅。 此时雾气忽然从山谷中凝聚了起来,岭南本就多雨,等不及吹箫的男子寻个避雨的地方,蒙蒙细雨便就洒了下来,琵琶声也停歇,断崖也笼罩在了云雾之间。 而就在此时朦胧的烟雨之间,一顶打开的青色的竹骨伞从断崖上飘落而下,是那弹琵琶的女子扔下来的伞! 青色的伞,恍若是开在云雾之间一朵青色的花,从空中悠悠的飘落而下,美艳的不可方雾。 苏玉徽怔怔的,下意识的去接过那把从空中坠落的青花,但是那伞却如同幻影一般从她的指尖穿过,她顾不上惊愕,目光看向了断崖上的竹楼上—— 抱着琵琶坐在竹窗上的少女,纤细的身姿隐在朦胧的烟雾中,含笑的看着断崖底下的客人。 山风浮动她黑色的发,红色的衣,浅笑梨涡的面容,琵琶与箫的合奏,恍若是一场邂逅千年的传奇。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盘旋在槐树上的乌鸦被闯入别苑的外客惊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与香料燃烧之后奇异刺鼻的味道,地上一片狼藉是打斗后的痕迹与蛊虫的尸体,不见任何一个活人踪迹。 追痕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面容沉声道:“主子,我们还是来迟一步了。” 赵肃面色清冷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有些加重。 碧烟见别苑中没人,有些焦急道:“小姐不让奴婢们跟着,自己独自过来的。” 赵肃眉心皱了皱问道:“苏玉徽为何会来这里?” “这……”碧烟有些犹疑,一旁的追痕见状急了道:“如今二小姐生死不明,你若是不说实话主子怎么帮你们?” 碧烟见地上一片狼藉,那高高的祭台分明是术士斗法所用,她也担心苏玉徽遭受不测,便也顾不得探究为何夔王殿下会出现在此处,便道:“主子猜测此事与临小姐有关,便命奴婢去查临小姐素日里行为举止可有什么异常,奴婢便查到了城外临家的别苑。小姐断言给周公子下忘忧蛊的蛊师藏在这别苑中,怕迟则生变,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城郊!谁知……” 赵肃面容肃冷,浑身散发着低沉的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饶是碧烟语气也不由得顿了顿,才紧接着道:“在路上遇到两位蛊师斗法,路上毒虫密集奴婢无法靠近别苑,小姐便就一人只身前往……” 方才一路上都是毒虫,碧烟他们虽然担心苏玉徽可是根本就不敢靠近。 等着入夜后毒虫都散了,碧烟知道此处她们斗法应当是结束了便急忙赶来,谁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夔王带人前来。 闻言,追痕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二小姐胆子未免太大了,既然查到了线索为何不先派人告诉主子一声商量对策。” 碧烟瞪了追痕一眼道:“小姐这般着急还不是因为急着救二公子!若不是王爷扣着二公子不放,小姐何至于如此。” 追痕…… 二人小声的争执着,而赵肃看着悬崖之下眼神暗沉沉的,手中捻着佛珠不知在想着什么,另一手将想要从他袖子中探出头的金风按了下去…… 第111章 司花女侍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苏玉徽是从断断续续幽怨的琵琶声醒来的,浑身都酸痛的紧,头痛欲裂,看着幽暗的山洞和摇曳的火焰,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中。 “想不到传言中的玉衡堂主,竟然是这般不中用。”身侧传出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坐在火堆边上的小妩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琵琶道,此时她没带人皮面具,比起梦境中那一张稚嫩的面容多了几分阴沉,左边了脸颊那一道蔓延至眉心的刀疤也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苏玉徽…… 如今她内力尽废,与废人无异,若是她还有一成功夫,又何至于次次被追杀到这种狼狈的境地。 不过她竟笃定了自己的身份?苏玉徽眉头动了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试探性的问她道:“你之前见过我?” 小妩面色发白,十分狼狈的苏玉徽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苏玉徽在梦境中曾见过小妩的笑,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不是中原女子的矜持与含蓄,有着南夷女子的奔放与热烈。 可此时的小妩,她虽然是在笑,却依旧那般的薄凉与淡漠,却见她缓缓道:“昔年在月宫我曾遥遥拜见过玉衡堂主一眼,那时堂主风采无双,并非是如今落魄的样子。” 昔年她是月宫宫主座下唯一的女子弟子,受人敬仰,纵横南夷是如何的风光,哪里像如今落魄于深宅中被人追杀,勉力自保。 苏玉徽一想到如此,心中便觉无限悲凉。随即眉头锁了锁,道:“你在月宫见过我,莫非你是……” “我是寨子里的司花女侍……”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那几乎呢喃的声音快消散在风中…… 苏玉徽轻轻的“啊”了一声,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周蘅芜的那朵青鸾花,是你养出来?” 在南夷一带,人们都将青鸾花视为至宝,不惜千金购求,传言中的青鸾花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 南夷教派众多,巫蛊之道盛行,那些林立的教派和隐藏在岭南大山间的寨子中大多都将这青鸾视为至宝,只是那培育青鸾花的法子几乎已经失传。 那些古老的山寨中还流传着培育青鸾花的办法,派遣专人种植养护。而那些守护青鸾花的女子,被称之为司花女侍。 但是青鸾花何其难得,就算是寻得了花种也极难养活,那些美丽的少女有的就算是终其一生都难以看见花开的一天。 听到周蘅芜的名字,她轻轻拂动着那把破旧琵琶的手微微顿了顿,只是微微一顿,脸上依旧保持方才的漠然:“这些东西,是周蘅芜告诉你的还是?” 苏玉徽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道:“这些都是我从梦境中看见结合一些东西推测出来的。” 小妩同为术门中人,知晓她应是受了她身上怨念的影响一些场景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但是从侧面也可看出如今苏玉徽虽然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一丝内力波动,但是她的灵力却是颇深的! 紧接着,她看向小妩波澜不惊的面容缓缓的道出一个事实道:“其实……周蘅芜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那一年山谷竹楼中的惊鸿一瞥,那一把从云端飘落的青色竹伞,那一场琴箫相和的传奇邂逅,一切的一切,都不曾记得了。 “铮”的一声,那冰蚕丝所做的琵琶弦应声而断了三四根,苏玉徽看见小妩的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声音几欲有些哽咽道:“不记得了,他竟然什么不记得了。” 两年的时间,她在仇恨中苦苦煎熬,而他却将过往抹去,无论曾经是深爱过还是恨过,竟然不曾在他心尖留下半分痕迹。 青色的绸缎荷包,上面用湘绣绣着娇艳的蔷薇花瓣,虽然时间久远但是那花瓣却依旧娇艳如初,在角落里用着同色的丝线婉转的绣着一个“妩”字,隐藏的“妩”字,像极了小女儿隐秘的心事。 “小妩……”他紧紧的握着那荷包,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无数中在扎着一样,一提及这个名字心中就有一种酸楚的痛苦,自心尖点点蔓延。 苏玉徽说,那是他的妻子,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眼神通红的看向眼前伟岸的男子,双鬓间生了华发,似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周国公周廖道:“这荷包,是当年找到你时,你死死握在手中的。” 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最为清楚不过,若非是最为看重的东西,也不会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依旧这般紧握着的。 周蘅芜看着那青色的荷包,开阖着嘴唇茫然的看着他问道:“父亲当年在岭南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周廖叹了口气道:“当年找到你时你受了很重的内伤,生命垂危,语姝说你是为了寻找青鸾花被苗女所害。” 他也知道,青鸾花被南夷人奉为至宝,所以当临语姝解释说周蘅芜救母心切抢夺了苗寨中的至宝惹来杀身之祸,对这个说辞周国公没有怀疑。 周蘅芜伤情严重,他没有在那处多做停留便带他回了青州城请来名医治疗,但是城中的大夫对他的病情却依旧束手无策。 而后临语姝请来苗寨中的巫医救了周蘅芜——但是以此的代价却是周蘅芜会忘记一些东西。 但是当时救人心切的周廖却没有多想,默许了临语姝的做法,只要能救周蘅芜用的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周蘅芜醒后,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周廖便同临语姝统一了口径,告诉周蘅芜只是病了一场,忘记了一些不必要的记忆。 周蘅芜的伤势颇为的眼中,回了汴梁之后又卧床休息了数月。 数月之后,周蘅芜的伤势终于痊愈没有再追问岭南之事,而周夫人也因为有了青鸾花做为药引病情也好转,周廖便将那绣着蔷薇花的荷包收了起来,藏在了柜子里最底层。 那锁起来的青色荷包,也一并将周蘅芜在岭南的一切记忆锁了起来,若非到了今日周蘅芜以决绝的姿态逼问,他绝对不会再拿出来的。 对于他而言,只要儿子回来了,妻子平安的渡过了危机,究竟在岭南山寨中发生了什么并不是那般重要。 可是这世间的事,只要发生过便不会因为遗忘而能抹去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第112章 神仙眷侣 “周蘅芜中了忘忧蛊。”苏玉徽同小妩解释道,看着小妩的表情渐渐的由震惊异常渐渐的变得平静,“他忘记你,并非是出于他的本意。” 末了,苏玉徽补上这一句话道。 火光下,那曾经顾盼生辉的双眸是那般的漠然,她用手中的柴火戳了戳火堆里,扒出了几个埋在火堆里的红薯,淡淡道:“他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只要她还记得就够了。 苏玉徽挑了挑眉道:“这难道就不重要吗?难道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谁给他下了忘忧蛊?又为何给他下忘忧蛊,甚至——这与当年你的族人被杀的真相有关?” 她千里迢迢从南夷到汴梁,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真相为了那样刻骨的仇恨么。 “咔擦”一声,小妩手中的柴火生生的被她折断,那一双眼清冷如寒潭一般看着苏玉徽道:“不想被饿死,就闭嘴!” 苏玉徽…… 在好奇心与果腹面前,苏玉徽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空气中弥漫着红薯被烤熟后香甜的味道,饿了一整天的苏玉徽顾不得烫手吃的香甜,见她这般模样连小妩都不禁侧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毕竟上次若非是赵肃及时出现,苏玉徽早就成了她刀下亡魂了。 吃了半饱的苏玉徽伸了个懒腰,神态慵懒道:“你若是想要害我,就不会从临语姝的手中救我了。” 当时,小妩完全可以抛下她一人逃跑的。 苏玉徽摸了摸刺痛的脖子,若是临语姝的下手再重一点,她的这脑袋就不保了,想到临语姝那几近癫狂的样子苏玉徽不禁一阵后怕。 之前对于临语姝的印象是一位蛮横骄纵却又两面三刀的贵女,虽然不喜,却没想到手段竟然这般阴狠毒辣,也不知是不是她伪装太好的缘故。 小妩淡淡的抬了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不想欠人情罢了。” 若非是苏玉徽提醒,她早就死在了银铃的暗算之下了,就当是还了她一个人情。 “我差点杀了你,你为何救我?”小妩有些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浅浅的笑了笑,将凌乱的长发拨动到耳后道:“原因有很多,为了周蘅芜、为了襄王梦枕的下落,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讨厌你。” 师兄妹几人中她的性子最为接近师傅的,并没有世人眼中单纯的是非对错之分,只有看的顺眼的和不顺眼的。 若是顺眼,就算是贩夫走卒、穷凶恶极之人也可结为好友;若是不顺眼,便是天潢贵胄、大善之人也不与之交往。 只是她眼光素来挑剔,很少有人真正能让她看的顺眼。 看着她浅笑的面容,小妩也不知是真是假,咽了咽没有追问下去。 虽然是山洞中,但是夜间的寒风从石缝间吹进来,寒意似是生在了骨头缝里,苏玉徽没有小妩有内力能抗寒,默默的向火堆凑近了几分,一双桃花眼在火光下清亮如雪的看着小妩问道:“当年山寨中的那把火,是周蘅芜命人放的?” 小妩平静的面容抽了抽,看向苏玉徽并没有再诧异她为何知道那些往事,她不知苏玉徽在梦境中究竟窥探到了什么。 那一段往事,藏在心中许久许久,日复一日的梦魇与仇恨折磨着她,却无人可诉说那一段往事。 她用力握住拳头抵抗着心中那一种汹涌的恨意与怨念,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苏玉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却见小妩缓缓的开口说话。 “是。谁也不曾知道,我带回的那个年轻公子,竟是身份尊贵的周家世子,觊觎青鸾花的贪婪之人,竟给山寨中招惹来了灭顶之灾。” 寒冷的夜风中,小妩的声音有些飘忽,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那封印在回忆中的往事似是历历在目…… 两年前,她是族中长老的女儿,也是山寨中司花女侍。 传闻中,青鸾花十年开一度,每次只开一花,结一籽后立刻枯死,需重头开始栽培十年才得继续开放。 每隔十年,寨子便会挑选出妙龄的少女贴身佩戴花籽,每年五月居住于与世隔绝的竹楼中住到八月静待青鸾花绽放,而这一被挑选出的女侍是她与银铃。 她生性好动,在与世隔绝的竹楼中居住一个月便已是按捺不住,但是族中规矩如此又不好违抗,在山中岁月百无聊赖之际她遇到了误入深山迷路的周蘅芜。 不是不知因为青鸾花的传闻,不少中原武林人士不顾生死闯进这岭南深山之中的,但是因为他的箫声太动人,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模样太过俊朗,她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或许他是个例外。 那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在这寂无人烟的大山深处抚琴吹箫,涉水相伴,如同话本传奇一般,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那时她想,就算是只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她而言这一生就够了。 可是人都是贪心的,相守了一个月,便想要一年,想要一生。 八月,十年未曾开过的青鸾花竟然发了新芽,周蘅芜因为不慎误入深山中了瘴毒,性命垂危,她带着周蘅芜回了寨子。 虽然身为族长的父亲不喜她带回一个汉人,但是因为她裴培育出了青鸾花,又因为她实在是喜欢周蘅芜,所以便请来了族中的巫医救了周蘅芜,默许了二人的亲事。 沉浸在情人的温柔中的少女,并没有探究情郎为何会出现在大山深处,完全没有问他的来历与来意。 他说,他叫“周恒”,她便信了,唤他为周郎。 只是他眉宇之间的深远愁色,与曾数次的出入深山中泄露了某些端倪,她一直不愿意去深想的端倪…… 她从未问过,彼时在竹楼他为何孤身一人独自前去大山深处。 人啊最善于的就是自欺欺人,呼之欲出的真相,却因为贪图一时的欢愉而甘愿做一个盲人,遮住自己的双眼。 她嫁衣如火,在蔷薇花开极盛即将凋零的季节成了周蘅芜的新郎,在月神的见证下二人结为夫妇。 他说,按照汉人的说法,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对于她们南夷女子而言,一旦结为夫妇,便就是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那时她想平静而又幸福的时光一直会延续下去,她也将是世间最为幸福的妻子、最为幸福的母亲…… 第113章 疑点重重 十二月,岭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族中的巫医为她把脉,怀有身孕的喜讯还未曾来得及告诉周蘅芜,发芽的青鸾花种长出了枝桠。 身为族长的父亲始终还是提防着周恒这个外人的,青鸾花种抽出枝桠的消息除了族中少数人知道之外将消息封锁了起来,而她也即将重新回到竹楼等待下个月的十五青鸾花开。 她知道已经数十年的时间不见青鸾花开了,族中的人有多么的重视她也是知道的,她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却因为离别之际依依不舍之情,忍不住告诉周蘅芜那属于族中禁地的具体地方。 却不知正是因为如此,给族中埋下了祸根。 青鸾花于下雪的那个月夜绽放之时,有人闯入竹楼打伤了她抢走了青鸾花,她九死一生回到寨子,昔日安静宁和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寨子化为了人间地狱,大火延绵不绝,男人失去了性命,女人失去了贞洁。 被族人保护起来的父亲告诉了她——那些官兵,竟是她临别时尚且温存不舍的情郎引来的,他们在寨子的水中下毒使所有人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最终造成了这样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青鸾花遗失,族人被屠杀,父亲替她在族人尸首面前引咎自尽,而她的情郎从此也不见踪迹。 她跪在焚为灰烬的废墟之上,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从此她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幻。 “若他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青鸾花,他直接说便是,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为什么,为什么要了我的族人的性命!”那一双漠然的眼神隐隐有泪光闪动,竟是那般的凄艳哀绝,“是他觉得,那些时日与我这样一个蛊女结为夫妇,虚以委蛇,觉得屈辱所以杀了我的族人们泄愤……” 苏玉徽眉心轻拢,低声问道:“你便就那般笃定真凶是周蘅芜吗?” 小妩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若不是他,谁又会知晓我族的禁地,在花开之时将我打伤,夺走青鸾花?” 这些年来,让小妩更难以释怀的就是被至爱之人背叛,日复一日的仇恨加深与那一种与日俱增的愧疚之感,几乎要将她击溃。 将那些往事说出来,似是将自己平日里坚硬的外壳给剥了下来将心中最为柔软的伤痛暴露在了外人面前,苏玉徽看见她眼中有晶莹的泪花闪动,但是许久那眼泪却迟迟的没有掉落下来,她以手捂脸让苏玉徽看不清她的神情如何,只看见那纤细单薄的身影微微颤抖。 那一刻苏玉徽恍然觉悟,无论她如何的厉害再如何的心狠手辣,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若没有那一场变故,若没有遇见周蘅芜,想来她应是在族中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司花少女。 那是个异常坚毅的女子,从天真娇憨的少女目睹灭族之祸,亲眼看着父亲自尽在面前,依旧选择活了下来,选择以一己之力为族人报仇。 苏玉徽不知这两年的时间对于小妩来说夜夜梦魇,她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又是如何从南夷到西燕,再寻找到这万里之遥的汴梁,凭借着的是怨恨亦或者是……不甘。 她并非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甚至有些薄凉,但是对于小妩从。 开始虽然差点命丧在她的手上,但是她却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是因为——在她的身上,她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人都死了唯独她们一个人还活着,而像她们这样的人,活着的未必比死去的更为幸运,她们活着,背负着死去人的罪孽与仇恨活着。 但是…… 她眉心微皱,若如小妩所言周蘅芜是为了青鸾花故意接近于她才与她成亲,待青鸾花开,他夺走青鸾花为了泄愤才命人屠了寨子的人? 可是苏玉徽总觉得昔年之事有诸多的疑点。 一则虽然苏玉徽与周蘅芜接触不多,但是周蘅芜看起来并非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就算是接近小妩别有目的为了青鸾花,在得到青鸾花之后也没必要屠杀了一族的人。 二则若那官兵是周蘅芜引来的,那周蘅芜当时为何会身受重伤,甚至到了性命垂危的境地? 且,如小妩所说昔年之事,丝毫没有提到周蘅芜的未婚妻——临语姝,当年将周蘅芜“救”回青州的是临语姝,可是为什么小妩竟是丝毫不知临语姝的存在? 而那银铃,是与小妩一样同是一个寨子的幸存者,那一场屠杀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银铃还活着?且以蛊师的身份被临语姝带回了汴梁为她效力? 而那死去的巡防营的两个副将,是临家的亲信,整件事情与临家与临语姝又有着什么关联? 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但是在看见她那般脆弱的模样,没有再说出口。 对于现在的小妩而言,比起冷静的分析事实和寻找真相,更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与安抚。 是以,她将心中的那些疑虑按压了下去,曾经经历过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沉痛,所以她更能理解那一种无言的伤痛,日复一日吞噬着她的理智,几欲崩溃。 她轻轻的将那抹单薄的身影揽在了怀中,她的怀抱微凉但是十分柔软,小妩似是不喜欢这般亲密的接触,身子微微的僵了僵,却没有拒绝这般的温暖。 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那样的温柔,像是回到了儿时记忆午后蔷薇花香,树上声声蝉鸣,她在竹楼上开着窗纳凉,母亲轻柔的拍着她哄她入睡…… 那是多少年的回忆,在那静谧美好的家园化为废墟之后,她梦中所及回忆深处的都是一片废墟,往事根本不敢思量。 那一刻,小妩从未感受过像这一刻那般的安宁过,似乎是那些杀戮与残酷都不曾存在,所有藏在心间的戾气都殆尽,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竟然会在一个不过有着数面之缘的女子身上感受到。 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她曾经差点杀了她,她却救了她,包容着她的伤痛。 第114章 真相 趴在她膝盖上的红衣女子,不再是冥教叱咤风云的骨生大人,而是剥去了冷硬外壳的小妩。 对于苏玉徽而言,比起骨生这样一个凄凉的名字,她更愿意唤这个女子为小妩。 她呢喃轻声道:“这两年为了找他我命人寻遍了大倾找一个叫做周恒的男子,可是连那个名字都不过是个化名。是不是很可笑,与自己结为夫妇的男子,我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曾知晓。” 听着她自嘲的话,苏玉徽没有说话。 对于周蘅芜而言他已经忘记了在岭南的一切,苏玉徽也不曾得知昔年这个自负风流的周家公子,在岭南大山深处遇见这个美丽明媚的少女的时候,是真的对其一见倾心,还是不过是为了一场风光旖旎的猎艳,亦或者……如小妩所说,只是为了青鸾花。 所以,他没有用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身份,却又与她结为了夫妇。 “直到,两年后。”小妩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明亮的看着苏玉徽道:“我奉命前来帮助苏相争夺襄王梦枕,遇到了他……” 未曾想到,他竟是身份尊贵的周家世子,竟是朝中的肱骨之臣。在船上看见他的时候,所有的仇恨与不甘让她恨不得立即杀了他,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心中之恨。 但是她没有。 她要报的是灭族之仇,杀了周蘅芜一人,并不能以泄她心中的怨恨。 “所以,按照你们的计划本是从邕州的客船上夺走贡品襄王梦枕便就可功成身退,但是因为周蘅芜的出现你改变了主意。”苏玉徽了然道,也就是说她原本的推断已经得到了验证,“你得到了襄王梦枕,你为了报仇没有将东西交给苏显——因为你知道,一旦苏显得到东西便会要你立即出城,不会再帮你们隐藏踪迹。” “是。”小妩轻笑一声道,“除此之外,我还让苏显帮我查了一些军中将领的名单。” 苏玉徽了然道:“是巡防营的那两个副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当日官兵屠杀的时候,你并不在族中,为何笃定是他们所为?” “父亲临死前跟我说过,他在屠杀族人的那两个将领身上下了我们族中的诅咒,只要我再次见到他们,一定能认出来的。”小妩声音冷然。 “我知道了周恒……不,周蘅芜的真实身份,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便看见他与那两个将领在一起,那两人,便就是屠杀我族的将领……”她的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若是一开始,仅仅只是猜测凶手是他的时候,或许心中还有微末的希望,昔年之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可是在看到三人在一起画面的时候,希望破灭,那一种残酷冰冷的事实逼迫得她不得不面对。 “但是……”苏玉徽眉心轻拢道,“那两个将领并非是周家的人,而是临家的亲信。” 小妩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周家、临家不是早就已经有婚约,是周家的亲信和临家的亲信,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着她略带讥诮的话语苏玉徽默了默,可是总觉得有某些地方不对。 “倒是有一点我还很好奇。”此时小妩看向苏玉徽的眼神不像之前那般冰冷和漠然,带了几分温度道:“堂主身份尊贵,又为何会在汴梁,又成了苏家二小姐?” 被她这般一问,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道:“我在汴梁目的同你一样。” 一样为了报仇。 但是显然小妩却是误解了苏玉徽的意思,她有些讶然,却有些了然道:“原来堂主出现在汴梁,也是为了月宫寻找连城璧。” 这下子换苏玉徽惊讶了,她一脸不解的看着小妩道:“连城璧?”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不似作假,小妩眉头皱了皱道:“堂主竟然不知连城璧?那你为何会在苏家,又卷入了襄王梦枕之争?” 苏玉徽道:“卷入此事本是一场意外,至今我尚且不知冥教也好,苏显也好,究竟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那襄王梦枕,那玉枕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小妩轻声笑了,道:“原来如此,堂主并不知其中缘由,为了探寻到玉枕中的秘密与瓜葛,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找到我,不惜以身犯险。”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没有否认道:“一开始插手此事一是为了救苏瑾瑜查出玉枕的秘密,二是想帮周蘅芜一把。只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小妩疑惑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看着她,认真道:“我想要帮你。” 夜色沉沉,但是山谷内此时却火光通明。 追痕道:“主子,这水潭边上确实是有人挣扎过的痕迹。如主子所料一般,二小姐应该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且对方上岸之后将踪迹隐藏了起来,应是怕追兵追上来,由此可推断,苏小姐暂时性命无碍。” 虽然追痕这般说,但是碧烟依旧有些焦急道:“可是小姐不会功夫也不会泅水,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大晚上的又会去哪里?” 追痕眉头皱了皱道:“莫不是除了二小姐之外,还有人也一齐掉下悬崖了?” 一旁捻着佛珠观察着四周环境的赵肃轻轻的嗯了一声,且道:“且那人除了会隐藏踪迹之外,还精通五毒之术。” 金风本是蛇王,对于气味格外敏感,本以为跟着它能找到苏玉徽的下落,但是他们跟随着金风找到断崖之下的,但是找到水潭边上后便断了线索。 由此可推断对方怕他们用五毒寻人,所以用某种办法隔绝了线索。 赵肃轻轻的拍了拍因为找不到人而显得焦躁的金风,神色阴霾。 碧烟闻言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道:“小姐……莫不是跟那个叫做小妩的蛊师在一起?” 除了这个别无其它可能,一想到此处,碧烟更是急得不行了道:“小妩一心想要小姐的性命,那小姐岂不是凶多吉少。” 见她这般说,追痕不由得偷偷看向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捻着佛珠神情虽然阴沉沉的,却不见得有多担心的样子,他心中觉得奇怪。 却听赵肃轻“呵”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碧烟道:“你家主子惜命的很,若真的有危险,她又怎会孤身来别苑。” 苏玉徽不过是表面看起来柔弱罢了,实则狡黠如狐,她能从巡防营两个将士被杀猜测出临语姝有问题,抢先他一步查到临家别苑可见心计非同小可。 “苏玉徽,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道。 一旁的追痕见自家主子这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主子俨然是生气了,显然是气的不清! 第115章 沼泽 被仇恨包围的人,就像是被困在泥潭中,越挣扎却陷的越深,那一种濒临窒息的绝望多么的时候希望能有一个人能拉她一把。 苏玉徽知道那一种感觉,所以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一个人。 听着苏玉徽的话,小妩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火光下,她的眼神无比明亮又那般的真挚,心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温暖感觉。 她努力想要忽略这一种莫名的感觉,几乎有些狼狈的别过了脸,冷淡道:“我自己的事仇我自己能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她声音冷硬,苏玉徽倒是没有半分怒色,微微皱眉道:“难道你就不怕报错了仇?” 小妩笃定一切真凶是周蘅芜,但是苏玉徽总觉得此事与临语姝似乎脱离不了干系,在真相未曾清楚之前,她不希望小妩轻举妄动。 “你是在帮周蘅芜说话?”小妩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看着她,眼神如刀,“堂主与周家交好,是怕我伤害他们?” 苏玉徽咽了咽。 一旁的小妩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与周蘅芜之间的恩怨堂主就不必插手了,堂主既然救过我,如今我也不妨告诉堂主,不要白费功夫了,襄王梦枕我已经给了苏显。”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看向小妩,他们这般费尽心思去找的襄王梦枕,竟然还是落到了苏显的手中! 却见小妩道:“苏显帮我查出了那两个副将与银铃的下落,我自是信守承诺将襄王梦枕还给他。” 苏玉徽眉心拧了拧,没想到东西最终还是让苏显得到了,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又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襄王梦枕与连城璧,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苏显也好,冥教也罢,竟然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这东西。” 此时的苏玉徽只被连城璧的秘密吸引,竟忘记了周蘅芜之事。 对于这点,小妩没有再隐瞒道:“传言中月宫能晓天下事,堂主难道没有听闻过连城璧的传言吗?” 苏玉徽眉头轻轻皱了皱,努力回想道:“略有耳闻。” 数百年前,大御天子昏庸无道,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彼时天灾人祸各处揭竿而起,那是一个乱世。 大御最后一位君主怕江山不保,为了后世复国,便将国库的宝贝都藏了起来,据说那些宝藏的线索都藏在了连城璧中。 而关于连城璧的记载留给后世的不过是寥寥数语而言,传言中得连城璧者得天下,可是几百年过去谁也没真正见过连城璧。 苏玉徽依稀记得年少时在月宫的藏书楼中见过关于连城璧只言片语的记载,但是因为年岁久远却也记得不太清了。 “与连城璧一同消逝的还有大御王族最为信任的玉隐一族,传言中,玉隐一族的族人掌握了连城璧的秘密。只是那些不过是传言罢了,这又与襄王梦枕有什么关系?”苏玉徽疑惑不解的问小妩道。 小妩道:“你既知玉隐一族,便也知玉隐一族能人异士居多,他们奉王命,将藏有大御大量财富宝藏的连城璧分为六块藏于世间的宝器之中,以期后世复国所用!” “六件宝器中?”苏玉徽轻呼一声,“也就是说,襄王梦枕中,藏着一块连城璧,所以苏显想要千方百计的得到它?” 传言中得连城璧者得天下,苏玉徽没想到苏显竟这般野心勃勃,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都已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而冥教是西燕的国教,西燕觊觎大倾已久,野心勃勃,所以他们同时也想得到大御留下的宝藏,意图和昔年的大御一样称霸东陆?” 小妩点了点头道:“是,教主和苏显达成协议,得到宝藏之后两者平分,至于这天下……则是能者居之。” “那除了襄王梦枕,其它的东西在何处?” 小妩缓缓道:“大御亡国之后,玉隐一族被人追杀几乎亡族,几乎鲜少有人提及其下落。那六件宝器,也渐渐的遗失在了世间……” “六件宝器?” “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只要集齐这六件宝器,便能得到连城璧,得到大御遗留的宝藏!”小妩淡淡道。 原来如此,苏玉徽恍然,原本以为一个小小的襄王枕,却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多的秘密。 但是…… 摇曳的火光中,小妩的笑容有些意味不明,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有些莫名道:“等等,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么多?” 小妩用着复杂的神情看着苏玉徽:“我不想伤害堂主,但是堂主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不得不防……” 眼前小妩的面容渐渐的变得有些模糊,苏玉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妩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小妩扶住苏玉徽渐渐滑落的身子道:“堂主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不过用了一点千日醉,你只要安心的睡上几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便能醒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是害怕自己阻止她报仇,所以用这么糊涂的办法? 苏玉徽只觉得力气似乎一点点消逝,拉住小妩的衣角的手也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你将千日醉洒在了烤红薯里?”苏玉徽闭目,无比痛苦的问道。 小妩点了点头,苏玉徽简直欲哭无泪,终日打雁却终被雁啄,自己竟然会中这么低端的圈套。 千日醉,长于岭南山中的一种野花,并不是什么毒药,多用于酿酒所用。 力气一点点的消失,小妩看着犹自不甘的苏玉徽,声音轻叹道:“堂主心肠柔软是个好人。但我与周蘅芜之间的恩怨非三言两语可说的清。所有一切真相我都告诉了你,苏家乃是是非之地,你若无野心,不可久留……” 苏玉徽眼皮子越来越重,小妩后面说的什么已经渐渐的听得不太清了。 火堆渐渐的暗了下去,但是苏玉徽并没有觉得寒冷,似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从干草上抱了起来。 贪恋着那怀抱的温暖,苏玉徽下意识的往那怀抱中蹭了蹭,昏昏沉沉中,连那幽冷的檀香味却让她觉得无比的心安。 第116章 千日醉 岭南一带有十万大山。 大青山,苍茫海,是一幅绝佳的如画风景,还有在大山深处苗寨中风情万种的苗家女子,让人流连忘返。 雨后初晴,整个山林青翠,笼罩在烟雨朦胧中,一缕阳光穿过天青色的天空,折射出七彩的虹光,此番美景,让人流连忘返。 月宫与昭国的王宫,便隔着这十万大山,每一年母亲的忌日苏玉徽皆要翻山越岭回到王宫,待不过数日的时间便就回月宫了。 她天生路痴,在住了十几年的月宫都会时常找不到回寝殿的路,更不要说穿过岭南重重叠叠的大山了。 是以每年母亲的忌日,都是大师兄徐毅提前到月宫接她回去,再护送她回来。 但是这一次她回月宫不到半年的时间难得的收到了昭王的一封信,信上内容十分简单,她的皇姐安敏长公主与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江晚奕青梅竹马,自幼一齐长大日久生情,如今二人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让她将与江家订婚的信物带回去退亲,以成全他们二人。 若非是昭王信上提醒,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那江晚奕是昭国江丞相之子,对于昭国而言,江家是朝堂上肱骨之臣了,江晚奕亦是后起之秀。 而传言中那江晚奕面若冠玉,惊才绝艳,是昭国出了名的美男子。 苏玉徽回王宫的那一年曾在宫宴上见过他一面,在一众世家子弟之间确然鹤立鸡群,但许是因为在月宫见惯了师傅师兄等人的美貌,未免觉得那些传言有些言过其实了。 彼时也正是昭王的寿宴,他抚琴奏曲,安敏翩翩起舞,男子俊朗,女子美丽端庄,不少宫女红着脸偷偷的看着他们,悄声说江公子与安敏公主真乃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而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与那名动天下的大才子有婚约的并非是长公主安敏,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主安羡玉。 就连昭王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最好的东西都要给长女安敏,底下的人更是不会觉得又什么不妥之处了。 所以,当收到那一封退信的书信的时候,苏玉徽倒也不觉得意外,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彼时三师兄陌华一脸气愤道:“这昭王未免欺人太甚,他说退婚就退婚,把阿玉当什么了!” 师傅方才闭关出来,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执着琉璃杯道:“那什劳子的江晚奕哪里配的上我们家小阿玉,这婚事退便就退了。” 见陌华一脸愤愤不平,便打趣她道:“我昨日夜观天象,小阿玉红鸾星在动,说不定此番回去退婚又能得一番良缘呢。” 不曾想到良缘没遇到,她迷失在了那十万大山深处。 她那号称几近能窥探天意的师傅算出大师兄徐毅有大劫将至,便让师兄陪着她一同回昭国,谁知陪同她一齐回去的并非是沉稳的二师兄,而是以不靠谱名扬的三师兄陌华。 素来爱美人的陌华只顾着与苗女调情,将她遗失在了大山深处。 她仗着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怕虎豹虫豸,然而转来转去似是在一个地方打转,接连抓了好几只五毒引路始终没有出那大山,渐渐的也失了耐心。 一日她跟着一只蟾蜍沿着一条小径走着,绕来绕去依旧是断崖,却意外闯入不知是何人布下的摄魂阵中。 她在月宫长大,虽然武艺并不出众但是对于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十分感兴趣,摄魂阵自然困不住她这个月宫宫主的嫡传弟子,破了那摄魂阵意外捡了个血人。 捡到他时,他正与一群饿狼空手搏斗。 那摄魂阵十分阴毒,九层阵法中包含着不同的机关与毒气,那人也不知被困在毒阵中多少时日了,身上被饿狼撕扯的都是伤口,脸上泛着黑气眼珠通红,若是寻常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死了。 她以为他活不久,站在枝梢上看着他与那狼群搏斗,从日暮到清晨,双方对峙中那狼群却没占到便宜,而那人也不知以什么支撑着他依旧没有倒下。 当头狼再召唤同伴的时候她终于出手了,跳下枝梢摸了摸那头狼的头,浅笑道:“这人浑身是毒你们吃了也不怕毒死,还是留给我吧。” 那头狼迟疑的看了猎物一眼,又看着浅笑的她,犹豫片刻高冷的仰起了头,她愣了片刻失笑,狠狠的给它顺了顺毛——这山中的狼都成精了不成。 那头狼便召唤走了同伴,将那个血人留给了她。 夏季的山中多雨,雷雨天气就算是再厉害的采药人也不敢贸然赶路。 因着大雨的缘故,她未能再赶路,被迫滞留在了这一带的山洞中,也顺带着救了那毒入肺腑的人。 那人伤的比她想象中要厉害的多,毒素已经渗入了肺腑中,因着毒雾的侵蚀而变得面目全非。 将他救活废了好一番功夫。 不过在那连绵的雨季,被困在山中的她多少有个人相伴也不觉得那般无聊了。 就像是小妩遇到周蘅芜一样,幽居深谷中是那般的寂寥无趣,正好遇见一个琴箫相和的知音,邂逅了一段千年的传奇。 但是小妩邂逅的是一位风姿清雅的公子,是一段邂逅了千年的故事;而她捡到的是只剩下一口气,脾气生硬的像是个石头一样被毒雾毁了容貌的丑八怪,那注定就是个事故了。 那人的脾气虽然怪了点,但是若非是他,被困在山洞的数月时间她怕是早就饿死了,做为回报,她精心研究草药替他解毒,帮他恢复昔日的容貌。 那草药服下昏睡七天后药效退了才能生效。 只是可惜啊,三天后在山中收到大师兄求救的雪鹞,才知大倾的军队兵临城下,昭国王城危在旦夕。 她顾不得等他醒来,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道别,匆匆的回了昭国的王城。 山中数月的时光恍若是一场大梦,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她还有一分遗憾未曾见到她第一次用医术救的那个人的容貌。 在山洞中她总是石头石头的叫着他,依稀记得某个夜里,她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那个寡言的男人轻声的同她道:“我可不叫石头。夙寒,记住我叫做夙寒……” 第117章 好梦易醒 在南夷千日醉酿成的酒又被称之为好梦酒,后劲果然极大,沉睡的这些天苏玉徽恍若做了一场大梦,昔日种种在梦境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而过。 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空气残余着似有似无幽冷的檀香味。 苏玉徽怔怔的看着那天青色的幔帐苏玉徽愣了许久,直到门被推开传来一声轻呼:“主子,你可算醒了。”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碧烟,见是她苏玉徽心定了定,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是哪里?” 碧烟道:“主子睡了好几日了呢,今日都已经到了上元节呢。这里是夔王府……” 听到是夔王府的时候,苏玉徽差点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之前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闻到的那一股幽冷的檀香味,那应不是错觉。 自己还贪恋温暖往他怀抱中蹭了又蹭,想到这里苏玉徽只想以手捂脸,不过…… 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惊呼一声道:“难不成我这几日都在夔王府,苏家那边如何了?” 锦绣阁那边盯的紧,她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如何跟别人解释,想到这里她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虚掩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门外略带暗沉的声音道:“本王已命人告诉苏相,你在王府小住几日。” 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缓缓踱步进来,他身形高大,一进来便给本就不宽阔的房间带来一阵莫名的压迫力。 苏玉徽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赵肃……这是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若是外人知晓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无端在王府中小住,苏家也好汴梁城也罢,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旁的碧烟见苏玉徽脸色难看的厉害,连忙低声同苏玉徽解释道:“主子,王爷派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回了苏家,对外称你病了不见客,家中的人奴婢都帮你瞒了过去。” 听她这般一说,苏玉徽松了口气,看向赵肃的眼神更加愤怒——这厮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一旁的赵肃捻着佛珠,淡淡的扫了碧烟一眼,碧烟只觉得背后生出一股莫名的凉意。 千日醉的后劲似乎还在,苏玉徽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这千日醉不是什么毒药,但是中了此药的人就如同喝多了一般沉睡数日。 见苏玉徽有些不适,碧烟连忙倒了杯茶水给苏玉徽,润了润嗓子,茶水味道微苦,苏玉徽不由得蹙了蹙眉,碧烟小声道:“奴婢寻遍了王府没找到蜂蜜,小姐先忍忍。” 赵肃神情阴鸷,眉头微微皱了皱,那样子似是十分嫌弃苏玉徽娇气。 苏玉徽气结,拧着眉同赵肃道:“臣女要洗漱,还请王爷回避一下。” 大约是才睡醒的缘故,苏玉徽的脾气大胆量也见长,赵肃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推门离去了。 碧烟伺候她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黛青色的罗裙,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成的海棠花纹,广袖长裙,再配以玉带束腰,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华丽中又不失清雅。 料子是上好的锦缎,做工也是十分的精致。 穿好之后苏玉徽随口道:“这衣服何处来的,之前似是没穿过。” 碧烟答道:“是王爷命人准备的。”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脸黑了一半,忽然有些不想穿了。 碧烟不知苏玉徽心中所想,为苏玉徽口上玉带笑道:“倒也真是稀奇呢,王爷命人准备的衣服小姐穿的竟意外的合身……” 苏玉徽另一半的脸也黑了。 赵肃那厮也不知抱了她多少次,衣服不合身才叫稀奇吧! 穿好衣服,苏玉徽脸色不大好看的出门,花厅中追痕知晓苏玉徽醒了,便吩咐厨房准备了米粥与温奶。 吃了半饱,苏玉徽终于有力气问碧烟:“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当时她记得被小妩下了千日醉昏倒后不久,便被人从山洞里抱了出去。 一旁的碧烟答道:“是那个叫做小妩的蛊师告诉王爷下让王爷去救人的。” 听见小妩的名字,苏玉徽的眉心蹙了蹙:“那小妩人呢?” 那一日小妩在山洞中的神情让人见了不由得为之心惊,苏玉徽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碧烟答道:“王爷派人去跟,但是跟丢了。” “那,这几日汴梁城中没出什么事吧,尤其是……周家那里!”苏玉徽面色凝重的问道。 碧烟想了想道:“这几日城中没什么大事,公子在大理寺也好的很,只是……” 还未曾说完,赵肃正好踱步进来,见苏玉徽都已经用完早膳了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你胃口倒是不错。” 苏玉徽…… 碧烟见状低声在苏玉徽的耳边道:“王爷是在气主子私自行动呢。” 原本理直气壮的瞪着赵肃的苏玉徽莫名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确实是故意瞒着赵肃私自行动的。 从刘武英口中知道巡防营两个副将惨死的消息,苏玉徽便就有些怀疑临语姝了,而后秋意送来的那山丹百合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所以她命人去查临语姝的别苑和近日的行踪。 想抢在赵肃之前找到真相。 见苏玉徽一脸心虚的模样赵肃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她问道:“苏玉徽,难道你就没什么要同本王说的吗?” 苏玉徽方才想糊弄过去,却听赵肃悠悠道:“本王看你是想苏瑾瑜在大理寺天牢中待一辈子了。” 苏玉徽脸上连忙挂上了一抹谄媚的笑容,同赵肃道:“臣女以身犯险便就是想要快速帮助王爷快速破获此案,此行当然是收获颇丰。” 一旁的碧烟无语凝咽的看着苏玉徽,主子你连变得这般快真的好么。 赵肃眉心跳了跳,捻着佛珠淡淡的看着她,却见苏玉徽脸上笑意不变道:“臣女查到临语姝在此案中关系颇深,在她的别苑养了个蛊师在汴梁城中兴风作浪,周蘅芜的忘忧蛊,就是临语姝让人下的,甚至……” 苏玉徽看着赵肃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昔年周蘅芜在南夷与蛊女小妩成亲,但是最终给收留他的寨子灭族之祸,小妩以为是周周蘅芜所为,但是据我猜测再结合所有线索来看,此事与临语姝逃脱不了干系。王爷想要替周蘅芜查出真相,可将临语姝抓到大理寺拷问一番,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苏玉徽摸了摸自己脆弱的脖子,自己就差点死在临语姝那个疯女人手上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谁知一旁的赵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脸正气道:“无凭无据抓人,本王是那种以权谋私之人吗?” 苏玉徽…… 第118章 记仇的某人 显然,赵肃这厮是要秋后算账的。 他对周蘅芜的事情兴致缺缺,继续逼问苏玉徽道:“还有呢?” 苏玉徽不惜以身犯险独自前去别苑查线索,为的就是想先赵肃一步查清楚真相,以此来做为与赵肃交易的筹码。 二人如今交手这么久,苏玉徽对于赵肃的性格虽然不是十成十的了解但也摸得差不多了,此人心狠手辣且又十分狡猾,如今苏瑾瑜虽然从天牢被关押进了大理寺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对于苏玉徽而言无疑是将自己的软肋送到了赵肃的手中。 苏瑾瑜何时能被放出来还是赵肃这厮一句话的事。 在赵肃手中吃了那么多次亏苏玉徽也学精明了,手中有与赵肃交易的筹码才能和他谈条件。 眼见着赵肃依旧不依不挠的问,苏玉徽沉吟片刻复又道:“我想起来了,小妩同我说苏显已经得到了襄王梦枕。” 赵肃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本王知道。” 苏玉徽疑惑的看着他,却见赵肃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如此,你当刑部怎么那般轻易的就将人放给大理寺了。” 见他说的轻描淡写,苏玉徽心中不禁疑虑,赵肃这厮难道并不知襄王梦枕藏着的秘密? 应当不至于,依照赵肃这厮的精明,过了这么久这些东西都还查不到,那就是他并不在意苏显的野心? 还是根本就觉得,那关于连城璧的传说不过是山野之间的传言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 心中闪过了许些疑惑,面上苏玉徽脸上堆着笑意开始同赵肃装傻道:“王爷果然神机妙算,是臣女自作主张了,查到的东西都是王爷已经知晓的。” 赵肃低头看着苏玉徽,却见她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无辜的看着她,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知道这种小狐狸开始在装傻了。 赵肃垂眸冷哼了一声,只要苏瑾瑜还在他的手中料想苏玉徽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顺着苏玉徽的话道:“还有一点本王还是很好奇。” 苏玉徽脸上带着无害的笑意道:“王爷请说。” “本王很好奇,单单凭借着巡防营的两个副将的死,你就派人去查临语姝?” 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道:“当然不仅仅因为如此。”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碧烟此时开口道:“是啊小姐,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你会怀疑是临小姐在汴梁城中养了蛊师呢?所以让肖……” 话方才说出口,碧烟着看着坐在一旁巍峨不动的赵肃一眼连忙咽了下去道:“让奴婢去查临小姐在汴梁城郊名下的别苑,且近日的踪迹?所以才找到那处藏在深山中的别苑,找到了那在暗中兴风作浪的蛊师的呢?” “是啊,属下也很好奇。”背后传来追痕的声音,苏玉徽抬眸一看便就除了追痕之外,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蒋青风也在,也不知他们来多久了。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看着众人一脸好奇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其实在看出周蘅芜的体内被种了忘忧蛊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临语姝了。” “这是为何?”碧烟不解问道。 “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去周家探病的时候,遇到了临语姝?”苏玉徽说道,碧烟想了想点头道:“是主子遇险的那日,我们同王爷一齐去的周家。” 苏玉徽自动的将最后一句忽略掉,继续道:“那一日我们去周家,恰好临语姝带着御医院的人前来为周蘅芜治病,那时在门外,你们可还记得临语姝说过什么?” 不仅是碧烟一脸茫然,就连赵肃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过了这么久,若没用心去记谁还记得这么这般清楚。 却见苏玉徽学着临语姝当时的语调,一字不差的复述道:“不可能是中毒,不可能……” “难道……” “那时我就觉得临语姝言行有些奇怪,她似乎知道周蘅芜并非是病了也并非是中毒。可是那时我也好奇,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道巫蛊之术呢?直到,周蘅芜同我说,当年临语姝也曾去过南夷,一切便就有了解释。”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的同时,一旁的追痕面色十分复杂道:“二小姐果然观察入微,记忆也这般……好。” 苏玉徽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谁让我讨厌她呢。” 苏玉徽对许多事情都是漫不经心的,唯独对于自己十分喜欢或者十分讨厌的人或者事,就十分在意观察的很仔细,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 追痕与蒋青风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没说话,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诚不欺我啊,皆颇为同情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苏玉徽继续道:“而在这之后,巡防营的两个副将死于非命,在知道他们是临家心腹,又曾在青州任职的时候,我便怀疑是小妩为了给族人复仇所为,那么在整个案件中临语姝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她的话音落下,却见赵肃神情阴鸷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时你已确定凶手是小妩,那两个副将是屠杀她族人的凶手,而她的动机就是为了复仇。本王问你是否前去现场之时,你那时已经对案情全然明了了。” 他的语气阴测测的,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脸心虚的看着他——一时得意忘形,倒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了。 苏玉徽连忙否认:“没……无凭无据,臣女岂是那种随意揣测别人之人。” 赵肃冷笑,方才单凭自己推测便出言让他将人带回大理寺审问的人又是谁? 苏玉徽当没有看出赵肃眼中的讥讽之意,继续道:“直到沈怜在送来的东西中动了手脚,想要用巫蛊之术暗算我的时候,一切的疑点和线索就连在了一起。所以我当机立断,让碧烟去查临语姝。为怕迟则生变,我连夜赶去临家别苑,之后的事你们便知道了。” 苏玉徽千算万算,没想到临语姝竟然那般丧心病狂,并非只是为了隐藏线索,而是想要置小妩于死地。 听了苏玉徽的话,一旁的追痕都不由得咋舌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竟为了一时嫉恨,竟然灭了一族的人。” “可是……”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蒋青风开口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第119章 十里红妆 却见一旁的蒋青风缓缓开口道:“依照二小姐所言,周蘅芜在南夷与小妩成亲,临语姝出于嫉恨之心竟派人灭了小妩的族人掩盖了事情真相,又让亲兵杀了苗寨所有的人灭口。但是有一点奇怪的是苗寨之人本就精通各种异术,就算是临语姝以下毒这种卑劣的办法,但是南夷人擅长巫毒,怎会轻易中招呢?” 蒋青风所问的,也正是苏玉徽想不明白的地方。 苏玉徽几乎已经笃定依照临语姝那种疯狂的性格会做出灭人一族之事,但是临语姝手无兵权,所调遣的将领也不会很多,为何竟有灭族的实力? 且听小妩所言,她的寨子在南夷而言是个十分古老的存在,里面自然不会缺乏能人异士,怎会轻易的就让人在水源中下毒? 还有一点让苏玉徽十分不能理解,那就是当时打伤小妩夺走青鸾花的是谁? 虽然她几乎已经笃定是临语姝所为,但是小妩种花的地方是寨子里的禁地,只有周蘅芜知道,除了他谁又能夺走青鸾花? 一旁的赵肃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的看了被问住的苏玉徽一眼道:“你们似乎忘记了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 蒋青风不解的看着赵肃问道:“是何人。” 经他这般一提醒,苏玉徽却恍然道:“对,是银铃!那个藏在汴梁城的蛊师!” 想到此处,苏玉徽立即坐不住了对赵肃道:“临语姝是国舅之女,临家的大小姐大理寺没有实证不能抓她问话,但是银铃不一样。将她抓回大理寺审问,肯定能问出灭族的真相!” 但是一旁的赵肃却巍然不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查的都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往事罢了,又有什么用。” 苏玉徽…… 无关紧要,方才你就别问啊! 紧接着他看了看天色道:“走吧,天色不早了,可别误了吉时。” 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肃:“吉时?什么吉时?” 一旁的碧烟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今日正月十五,是周大人和临小姐成亲的日子。” “什么?”苏玉徽惊呼出声,生平第一次这般失态,“周蘅芜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竟然还娶那个女人!” 赵肃见苏玉徽小脸气的通红,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道:“此话你可当面去问他。” 苏玉徽瞪着赵肃却见此人脸色清冷,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一双桃花目氤氲着怒火看向一旁的蒋青风与追痕,追痕连忙道:“属下以为……碧烟已经告诉了二小姐。”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苏玉徽,碧烟的声音更小了:“奴婢想同小姐说的,但是因为王爷来便就打断了。” 赵肃见苏玉徽一脸憋火无处撒气鼓鼓的模样,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甚是愉悦的笑意道:“观礼的衣服都换好了,再不去可真的误了时辰了。” 她还道赵肃为何会这般好心的为她准备好衣服,原来早就有算计。 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苏玉徽一时也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吩咐碧烟道:“去拿帷帽来,我同王爷一齐去周家观礼去!” 周家与临家在汴梁城中算是显赫的世家,两家联姻,结两姓之好,是以成亲之礼在汴梁城中办的十分隆重。 两家大喜之事,但是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雪一般,挂在周家门口的大红灯笼映着这天气十分惨淡,看不出任何的喜庆。 周家与临家隔着不过两条街,鞭炮声与唢呐声响起,隔着一条街便就能听见,周夫人脸上带着喜色,但是周国公眉心紧锁连勉强露出的笑意都不曾露出来。 见他这般,就连一向脾气好的周夫人也忍不住道:“夫君,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语姝,但她是个好孩子,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笑一笑。” 周廖轻叹了一声,愁眉紧锁的看着自己的夫人,自家的混小子性格他了解,虽然他默许了迎娶临语姝,但是总觉得今日之事没那般简单。 “夫人,大夫给你开的清心丸可还在?”周廖无比惆怅的同周夫人道,周夫人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周廖吩咐她的侍女道:“将夫人的药备好……” 别到时候,给她吓出个什么好歹来。 周夫人听着周国公的话饶是素日里脾性再好,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呸呸,大喜的日子你在胡说什么!” 周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带着周夫人看不懂的忧虑。 周杜若看着一身喜服显得格外倜傥的兄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红色衬托的缘故,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减了病色。 她扒在门框上,第一百零七次的问周蘅芜道:“哥哥,你真的要娶临语姝吗?” 周蘅芜理了理喜服的衣襟,答非所问道:“花轿,都快到门口了……” 周杜若第一次看不懂周蘅芜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你明明不喜欢临语姝,你还跟父亲吵了一架,为什么最终还是要娶她……” “公子快点啊,新娘子来了……”外面的小厮催促道。 那一双平日里多情的桃花目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一脸疑惑的周杜若,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种笑意很薄凉,让周杜若看得不由得心惊。 “终于来了吗。”他几乎呢喃道,带着周杜若听不懂的缱绻。 他一反常态的以一种十分宠溺的神情摸了摸扒着门框不让他走的周杜若的道:“乖,哥哥要去见她了……” 周杜若被那温柔的话惊的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怔怔的松开了手,就那般让他离开了。 此时,天边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阴沉沉的天气,周家的屋檐下都挂满了披着红纱的灯笼。 雪越下越大,十里红妆似是都堙没在了大雪之中,天际不知何时开始泛起了淡淡的如轻烟般的薄雾。 周杜若呆呆的站在屋檐下,伸手去接着那簌簌而落的雪花,偏头问一旁的绿娥道:“绿娥,我怎么听见好像有人在哭啊……” 绿娥缩了缩脖子道:“小姐,你胡说什么,大喜的日子怎么会有人在哭……” 紧接着她又小声道:“奴婢听着……好像是有人在唱歌,又……好像是在弹琵琶的声音……”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那一段惊鸿一面的初遇,邂逅千年的传奇,最终你我之间该以何为结局? 第120章 一语成谶 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红色的轻纱逶迤拖地,入目的都是鲜艳的红色,似是连那簌簌而落的雪花都映成了红色。 就如同那一年的开满寨子里的野蔷薇,被风吹落,他们踏着铺满蔷薇花的小径,在年族人的见证下,他们结为同心。 那时她想,这就是即将与她共度一生的夫君,他们饮下合卺酒,他说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两年的时间,被岁月的洪流吹散到命运的彼端,本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在短暂的相聚之后就算是命运的红线都无法将他们捆绑到一起。 而如今,他又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比起寨子里她用一针一线缝制的粗布衣裳,这件喜服是汴梁城中手艺最好的十位绣娘耗费了数月的时间赶制成的,华贵无双。 轿子在门口落下,里面坐着的是他的新娘。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人生,若非是为了青鸾花,他们甚至连相遇都不应该的。 雪越下越大,白雾也越来越浓,似乎要遮盖世间的一切,而那在雾气中间的红色花轿,便显得分外的刺眼。 宾客们疑惑这奇怪的天气,亦有人侧耳在听道:“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不像是哭声,好像是谁在弹琵琶吧?”有宾客低语道。 “不,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唱歌啊?”本该是大喜的日子,但是这雪下的格外的大,就连这雾也下的突然,众人心中不由得犯嘀咕道。 周蘅芜似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常,也似是没有听见那议论纷纷的声音一般,缓缓的向花轿前走去,距离不过百步左右,脚步微微的顿了顿。 如诉如泣的琵琶声与歌声已经止歇,漫天的风雪下,红衣黑发的女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花轿旁。 那一年竹楼初相见,坐在窗边的少女红衣黑发,戴在脚踝上的铃铛“铛铛”作响,笑容明媚的不可方物,向断崖下的他抛下青色的竹骨伞。 那是藏在山林间的精灵,亦或者是从九重宫阙落下的仙女,他接住伞痴痴的看着那女子的模样想道。 纵使遗忘了一切,可是她的模样已经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纵使经年相逢容貌已改,却依旧抵挡不了那一种悸动与与生俱来的本能。 “小妩……”近乎呢喃的叫出这个名字,隔着经年的时空,恍若听见男子清朗的声音道:“在下周恒,谢过姑娘赐伞,不知姑娘芳名?” “小妩,我叫小妩……”女子清稚的声音答道,笑容明媚,脸颊边上梨涡浅浅。 凭空出现的女子惹来宾客一阵惊呼,就连花轿中的新娘似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不顾喜娘的阻止掀开了盖头,周蘅芜似是没有任何察觉一般,不过脚步微顿继续上前——但是众人看的出来,他不是向着花轿的方向,而是那凭空出现抱着琵琶的红衣少女的方向。 没有等来新郎的新娘几近惊慌的叫道:“周蘅芜。” 那几近杜鹃泣血般凄厉的声音并没有能留住他的脚步,他似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痴痴的向着站在花轿边上的女子走过去。 掀开帘子的新娘只不过看了一眼,便看见了此生足以让她肝胆俱裂的场面! 轻拢的烟雾似是谁做的一场缠绵缱绻的梦,簌簌而落的雪花迷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就在昏暗的天色下,忽然闪过了如同新月一般的光芒,不……那不是月光,那是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带着一种决绝之意插在了他的胸膛中,他没有避让。 “周蘅芜!”她近乎崩溃的叫道。 今日的雪下的极大,不过片刻的功夫地上便堆积了厚厚一层,温热的血一点一点滴在洁白的雪上,染成了炙艳的红色。 结束了,一切竟都这样就结束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该怎么办?” “就算是寻遍天之涯,海之角,我都会找到你的。” “如果,你忘了我呢?” “不会,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 少女清软的声音带着几近痴傻的执着,“可是,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呢?” “那……”男子似是想了想,开口道:“你用这把斩魂刃插在我胸口上,不管怎样,我都会记起你了。” 不过是昔年戏谑的一句话,到最终却是一语成谶。 以周蘅芜之鲜血饮于斩魂刃上,是否能平息族人之怨念…… 不,不够,一切罪孽皆因她一人而起,她苟活于世,待大仇得报,以她之血才能祭族人之魂魄…… 她抽出插在他胸口的利刃,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挥向自己的时候,却被人阻止住了,鲜血不断从他的指尖溢出,但是他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他看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以一种缱绻的语气唤她:“小妩。” 小妩,小妩,多少次床榻之间鱼水之欢,他那般温柔的叫住她的名字,她以为他会唤她一辈子。 她狠狠的推开他,神情决绝的握着利刃,这次却又被人死死的抱住——带着帷帽的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的同他身后男子道:“赵肃!你还不快来帮忙……” 在迷阵之中,所有的宾客都被慑住了心神,却不知何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周家门口,不是别人,正是赵肃等人! 赵肃想看向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周蘅芜,却见鲜血将雪地染了一片通红,眉头皱了皱快步走上前去点住他几个要紧的穴道,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一旁的蒋青风拎着药箱早就跑了过来,将准备好敷着草药的帕子捂住周蘅芜的胸口,饶是平日清冷如他也不由得跳脚道:“一个两个都疯了不成!” 等着蒋青风接过了周蘅芜,赵肃方才淡淡的扫了一眼被苏玉徽半抱住的小妩一眼,“她死了便就死了!” 苏玉徽眼见着小妩一心求死的神情,恨得牙直痒痒同赵肃道:“王爷帮我一次救小妩一命,就当……我再欠王爷一个人情!” 赵肃轻“呵”了一声,有求于他便知道叫王爷了。 轻轻扫了追痕一眼,吩咐道:“打晕她,带走!” 赵肃等人突兀出现小妩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一时不查便真的被追痕从背后敲晕了。 苏玉徽无语的看着这些人简单粗暴的作风,不顾赵肃吃人的眼神将小妩扶进了夔王府的马车中。 这一场戏剧,总该要落幕了! 第121章 沉梦 雪不知何时停了,但是笼罩在周家的白雾依旧未曾消散。 那一日苏玉徽在回苏家的途中遇袭的时候研究过小妩用的那白雾。 不出苏玉徽所料,配合小妩惑音的白雾中藏着一味叫做沉梦的毒,沉梦,顾名思义便是沉迷于梦,沉醉于梦,让人产生幻觉陷入幻境中拿不到解药就再也醒不过来。 因着今日下雪的天气,让小妩的沉梦药效发挥到了极致,今日观礼的宾客都中了招沉醉在了梦境之中,像个木头人一般对婚宴上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赵肃带来的人马早就在苏玉徽的提醒下用沾湿了帕子捂住了嘴鼻以免中招,但是赵肃这厮仗着变态般的身后内力,就站在薄雾中间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丝毫不受影响。 苏玉徽心中诽谤了几句,赵肃看着都跟木头一样的那些观礼的宾客,微微皱了皱眉。 今日周、临两家结两信之好,两家在汴梁城中颇有地位,是以大半个朝中的大臣们都来了。 他垂眸看了苏玉徽一眼,问她道:“你可有解药?” 苏玉徽不会任何武功,但是却和他一样不受毒雾的影响,他推断她肯定备好了解药。 赵肃不知的是虽然苏玉徽如今内力尽失,或许因为连命蛊的缘故所以一般的用于异术的毒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苏玉徽还是研制出了解毒的药。 虽然她不似二师兄那般毒医精通,但是在月宫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一些基本的本领还是有的。 “解药,臣女自是有的。”苏玉徽笑道,“若要我拿出解药救他们,王爷答应臣女一个条件。” 赵肃不用看都猜的出来此时帷帽下她嘴角带着的狡黠笑意。 这些文臣们三天两天的在徽宗面前告他的状,让他隔三差五的被徽宗召到宫中语重心长的训斥一番,他本是不想救他们的。 可是若朝中真的大半的文臣都折在了喜宴上,以后还得更加要烦死他。 赵肃眉心皱了皱问道:“什么条件?” 见他妥协,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同赵肃道:“无论周蘅芜能不能救回来,王爷放过小妩。” 赵肃没想到苏玉徽竟然会为那蛊师求情,不解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只是如今她戴着帷帽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如何,赵肃眉头凝了凝,最终道:“好。” 雪,不知何时停了。 薄雾散去,宾客们如梦初醒,目瞪口呆的看着喜堂上,原本应该是周国公做的位置上那个捻着佛珠的男子未曾回神。 这个活阎王怎么在这里?而且,那些佩戴着兵器将整个周家团团围住的官兵们,不是大理寺的人又是谁! 赵肃神情阴鸷淡淡的扫了那一群宾客们一眼,道:“还不走?等本王请你们到大理寺喝酒?” 他们不是在周家喝喜酒么,怎么成了去大理寺喝酒? 因为沉梦的原因,让他们有些糊里糊涂的,虽然弄不清原因但在性命攸关之际一个个却是聪明的很,哪里敢来招惹这位活阎王,纷纷拱手行礼道:“臣等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苏玉徽戴着帷帽站在赵肃身边,眼见着那些朝中的大臣们见了赵肃就跟老鼠见到猫一般恨不得立即就走,心道这厮在朝中的风评究竟是有多差。 同时苏玉徽注意到,苏显并没有来。 不仅是苏显,连一向与临语姝交好的苏明珠母女都没有来观礼,苏家与临家交好,但是却无一人来观礼。 苏显是只老狐狸,莫非是知道今日会出什么变故所以没有过来保全其身?她昏迷的这几日赵肃是不是做了什么?今日这一场变故,难道也是在赵肃的算计之中?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许些的念头,一面观察着如今喜堂上的动静。 临语姝是皇后的外甥女,太子的表妹,但是这二人都没有来。 年前的时候苏玉徽在汴梁城中出席过一些宴席,听一些贵女们在私下里说过,据说皇后虽然喜欢临语姝,但是对于这门亲事并不怎么满意。 周蘅芜虽然是汴梁城中少有的杰出子弟,颇受皇上倚重,但却不是轻易让人拿捏的性情。 临家如今式微,只能依靠联姻来稳住东宫的地位,周家并不是联姻的好人选。 但是奈何不了临语姝倔强的性格,是以今日皇后与东宫之派人送了礼物来,并没有亲自来观礼。 对此苏玉徽倒是松了口气,毕竟无论是皇后也好还是太子,今日只要有一个人在,事情必不能善了。 一时间的宾客们纷纷做鸟兽飞散,待无关紧要的人走之后,喜堂内就只剩下周、临两家的人,与像是陷入魔怔中的临语姝。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更衬托着她那肤色比雪还要苍白,怔怔的站在那,身后是她的贴身丫鬟知画扶着她,也不知是因为吸入沉梦更多还是怎么回事,神情空洞木然。 身为一家之主的周廖揉了揉眉心,看着赵肃也不是十分惊讶,想来他隐隐的也知道了些什么东西,问赵肃道:“王爷,蘅芜如何了?” 赵肃淡淡道:“蒋青风已全力在救治,国公暂且放心。” 听到全力救治二字,方才清醒的周夫人又差点晕了过去,顾不得许多问道:“救治?蘅芜,蘅芜怎么了?” 如今喜堂上乱糟糟的,周廖暂且也顾不上周夫人,便吩咐丫鬟道:“先扶夫人下去休息。” 见着周廖与赵肃肃然的神情,周夫人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她是明事理的,有些迟疑的看着周廖,周廖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下去休息,蘅芜会没事的。” 见他这般说,周夫人只得应了下来,道:“好,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周廖“嗯”了一声,道:“此事先不要惊动母亲那边。” 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周夫人应下,待周夫人离开之后,一旁的临震脸色铁青,早就按捺不住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成了这样!” 苏玉徽有些担心,虽然赵肃行事素来随心所欲,但是临家背后毕竟是皇后和太子,今日残局又该如何收场? 却见赵肃轻轻的“呵”了一声,那笑容在临尚书看来有些毛骨悚然之感,听他慢悠悠的声音道:“喜事?临尚书,今日怕这喜事不成了。” 第122章 祸乱 今日是临语姝和周蘅芜大喜的日子,偏偏这周蘅芜也不知去了哪里,而前来观礼的宾客也屈于赵肃的施压都离开了,临震算是看出来,赵肃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王爷,今日是临家和周家大喜的日子,你带着大理寺官兵前来赶人,可有将我们两家放在眼中,就算你再身份尊贵,也不能这般仗势欺人、目无王法!”临震越说越气,直接拍案而起道。 临震身为刑部尚书,但是自从赵肃接任大理寺之后,大理寺背后有赵肃撑腰行事嚣张乖戾,处处与刑部作对,临震对赵肃早就不满。 只是平日里赵肃手握重兵,因着他立下的不世功勋,就连徽宗对他平日里所作所为也睁只眼闭只眼,他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今日在喜宴上,赵肃目中无人的态度算是彻底的激怒了临震,直接拍案而起道。 此时的临震被愤怒冲晕了头脑,没有察觉出周廖欲言又止的态度和之前在喜宴上发生的一场。 临震一脸怒容,但是赵肃依旧漫不经心的捻着佛珠,漠然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 “今日之事王爷若不给下官一个说法,下官就算是这顶乌纱帽不要了也要向皇上讨要个说法!”临震气急败坏道。 一旁的周廖虽然如今与临震交情不深,但是毕竟多年前二人曾是好友,不然两家也不会定下婚约,他一把拉住临震道:“临大人先不要冲动,且听王爷如何说。” 赵肃淡淡的看了临震一眼,道:“临大人还是留着自己的乌纱帽,保令千金一条性命吧。” 临震听着他阴测测的语气,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赵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旁的追痕替赵肃道:“临语姝与邪教妖人勾结,用巫蛊之术害人、私盗贡品、在汴梁城中犯下血案,我们大理寺是奉旨前来捉拿犯人的!” 不说临震,就连站在一旁的苏玉徽闻言也不由得大吃一惊,惊愕的看向赵肃。 临震闻言大骇:“怎么可能!小女不过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办案的时候赵肃不喜多言,一般都是追痕代劳,却见追痕道:“临大人难道忘记了,一年前皇上最宠爱的云妃娘娘无故暴毙,腹内胎儿一尸两命,这可都是临小姐做的好事呢。” 苏玉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了宫闱秘闻。 关于云妃的事苏玉徽曾听周杜若提过,据说她本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三年前徽宗狩猎的时候遇到她,一时间惊为天人便将她带回了宫中,从贵人到云嫔,在没有产下一个皇子公主的情况下直接被封为了云妃。 这般盛宠,后宫从未有人有过。 一年前,那位云妃怀有身孕,据御医说很有可能是个皇子,而钦天监的术士也断言云妃怀有龙嗣乃是大吉之兆。 可是没想到,在云妃即将临盆的时候忽然暴毙。 彼时宫中的人也多有猜测是皇后所为,就连徽宗也都怀疑,连大理寺的人都介入调查此事,却最终查不出任何异常只能无疾而终。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云妃是死于杀人于无形的巫蛊之术。 这两年来,临语姝将银铃养在临家别苑,苏玉徽知道她不安好心。 没想到,临语姝竟然这般胆大到在最为忌讳巫蛊之术的皇室中,利用巫蛊之术来为皇后争宠。 一旁的临震闻言也白了脸,云妃之事他是知道的,当时太子因为贪污赈灾粮款之事事发,激起民怨闹到了徽宗那里,徽宗气急之下,直接将太子禁足,将他掌管的巡防营都交给了夔王。 在这个时候,云妃怀孕了,御医都说是个皇子,术士断言是大吉之兆,老来得子的徽宗更是欢喜异常。 是以,皇后越发的寝食难安请了他好几次到宫中商议对策。 但是当时徽宗对于云妃这一胎十分看重,他们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之下对云妃下手,后来皇后让人将临语姝接到宫中住了几天。 在那不久之后,即将临盆的云妃忽然突发恶疾暴毙,一尸两命,徽宗气急禁了皇后的族,让大理寺查此案。 临震是知道这件事跟皇后和自己的女儿肯定脱不了干系,生怕大理寺真的查出什么来,但是最终却无疾而终,他才将心放了下来。 却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大理寺又揪出了陈年旧案不放。 “临小姐用巫蛊之术祸乱宫闱,单单就这一条就已经是死罪,临大人该是好好想想,此事怎样才不会连累到皇后和临家……”追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色发虚的临震道。 此时临震似是浑身力气被抽干,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说的没错,邪教杀人案与贡品被盗案究竟与临语姝有关已经不重要了,就单单一年前的宫闱杀人案,且利用皇室最为忌讳的巫蛊之术,临语姝已经是死罪难逃,甚至还会牵连到临家! 大理寺的官兵将穿着嫁衣的临语姝押走,临语姝神色木然,没有任何的挣扎像个木头人一样,苏玉徽见她这般模样十分奇怪,莫非她依旧还在沉梦中? 一旁的追痕轻呼了一声,一脸懊恼道:“哎呀,我忘记将解药给临语姝服下了。” 虽然语气颇为懊恼,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苏玉徽的眉心不由得抽了抽,十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眼见着临语姝被带走,周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临震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眉头皱了皱问赵肃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知道今日之事与两年前岭南恩怨有关,在得知那苗寨中的灭族惨案,他也隐隐怀疑与临语姝有关。 但是未曾想到事情的发展急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牵扯到了年前所发生的贡品被盗案与一年前宫闱秘闻。 赵肃声音阴鸷道:“此事与周家无关,国公爷不必多问。” 不说周廖一头雾水,就连熟知案情的苏玉徽,也不知赵肃究竟这一步棋是如何下的! 周廖是个聪明人,见赵肃这般说便识趣的不再多问。 第123章 疑惑 此时周家后院,蒋青风脱下周蘅芜大红色的喜服,却见那鲜血都将里衣染透了半边,若非是赵肃用内力护住了周蘅芜的心脉,此时怕是最后一口气都不剩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不断从房间里端出去,早就准备好的上好的金疮药像不要钱一样洒在周蘅芜的伤口上。 里面蒋青风在给周蘅芜缝伤口,苏玉徽不好进去,看着那被送出来的血水和染血的纱布担心的问道:“蒋青风真的能治好周蘅芜吗?” 虽然小妩恨周蘅芜入骨,但是周蘅芜真的死了,那小妩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都没了。 赵肃见她一脸忧心的样子,捻着佛珠的手微微的顿了顿,神情阴鸷道:“听天由命。这样的伤口若蒋青风救不了他,那汴梁城就无人能救他了。” 胸口上被戳了一个窟窿,对于一般的大夫而言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去给补上的,除了从事仵作多年的蒋青风。 闻言,苏玉徽默了默,再看向赵肃暗沉沉的眉眼有些奇怪,方才这厮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脸色就沉了下来。 一旁的周杜若虽然在担心着兄长的病情,但是八卦的本能使然让她目光在苏玉徽与赵肃身上来回打量着,总觉得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苏玉徽不知周杜若心中所想,虽然赵肃脸色冷淡,但是苏玉徽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王爷,今日喜宴上所发生的事,莫不是你们早就设好的局?” 不等赵肃说话,一旁的周杜若不明所有,此时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今日是谁伤了我哥哥?又为什么你们要把临语姝抓走了啊?”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却并没有回答她。 果然,却见赵肃微微一笑道:“二小姐智谋双全,既然凭借几点线索能推断出临语姝可疑之处只身前去别苑,不如也猜猜看,今日之事究竟怎么回事。” 苏玉徽…… 苏玉徽恨得牙痒痒的,但是面上却又不好发作,见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赵肃嘴角的笑意更浓。 苏玉徽气结,冷静下来想了想,缓缓开口道:“王爷早在今日之前,已经知晓两年前在岭南苗寨中发生的事情,且已经确定当时造成灭族惨案的真凶不是别人,正是临语姝!” 今日赵肃虽说是前来观礼,实则是调动了大理寺的人马前来抓人。甚至调查出了一年前宫中的旧账都翻出来了,说明他早就计划好了,亏得她还担心了许久。 今日的婚礼不过是个幌子,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小妩和抓捕临语姝。 今日的行动,赵肃势在必得,但仅仅是以两年前的灭族之案抓人,不足以给临语姝定罪。 毕竟两年前在苗寨中所发生的那灭族惨案,唯一的幸存者是冥教的蛊师,且时间隔得久远,又是发生在千里之外的南夷岭南之地,那苗寨早就化作了灰烬,大理寺根本就无法立案以此来逮捕刑部尚书之女、皇后的外甥女。 所以,赵肃从大理寺翻出了一年前的旧案。 一年前云妃暴毙,一尸两命一直是哽在徽宗咽喉的一颗刺。 两年前的血案,灭族之灾,临语姝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苗寨烧的干干净净,以为可以抹去自己的罪恶,但是她将苗寨幸存者——银铃带回了汴梁供她驱使,是她所犯的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她利用银铃的巫蛊之术拉拢沈怜,帮助皇后在宫中争宠,这样的事总归做不到一点痕迹都不留。 一年前的云妃命案,本该是后宫辛密,但是皇帝因为太过于在意云妃和重视她腹中的孩子,便将案件交给了大理寺调查。 当时大理寺根本就没想到此事会跟严禁多年,害人于无形的巫蛊之术有关,是以没有查出异常。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年后由玉枕被盗案牵涉出的种种恩怨,真凶终于伏法。 而赵肃会亲自出手,今日与其说对付的是临语姝,不如说对付的是她身后的临家,临皇后、东宫! 玉枕被盗案,苏显本占尽了先机,虽然一番波折但是最终苏显还是得到了襄王梦枕,想要挫一把大理寺的威风。 但是赵肃本是个狠茬,素来不愿意吃亏,此番二人明争暗斗中,赵肃迟一步让苏显得到了襄王梦枕,那么赵肃也借这个机会打击临家与皇后,斩苏显一条臂膀。 而今日婚礼,苏显心知其中有诈,便没有来观礼,甚至为了避嫌,苏家一个人都没有来,这也更说明了对于苏显来说那襄王梦枕更为重要,而临语姝显然已经成了苏显的弃子。 赵肃与苏显之间相互制约,苏显得了襄王梦枕,赵肃便要打击临家伤其元气,但是苏显也不敢轻举妄动。 周杜若听着苏玉徽的分析,绕来绕去都快被苏玉徽给绕晕了,一脸茫然的问苏玉徽道:“玉徽,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玉徽将周杜若凑上来的小脑袋给拍了回去,含笑的看着赵肃问道:“王爷,臣女说的可对?” 赵肃没说话,眼眸沉沉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一种苏玉徽看不明白的神色。 被那双阴沉沉的眼打量着头皮发麻,苏玉徽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在苏玉徽被那双探究的目光盯着快要受不住的时候,赵肃终于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道:“既然你已经将事实推测了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的地方?” 苏玉徽的这一番推断,不仅猜测出了事情发展的过程,就连赵肃下一步想要如何做都推测了出来,不仅有着聪慧的头脑,更是基于对于赵肃性格的了解。 对于赵肃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这样一个这般了解的他的人无疑不是个威胁,对于赵肃这样的性子来说,是绝对不会留这样的隐患在身边的。 但是偏偏,苏玉徽不同,从一开始,苏玉徽对于赵肃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 苏玉徽想了想,道:“如今臣女尚且不明的有两点。” 众人都看向苏玉徽,却见苏玉徽道:“第一点,就是这场局若是王爷与周蘅芜设的,难不成周蘅芜记起了当年之事?” 第124章 置死地而后生 她昏睡中的那几日,赵肃显然已经查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之所以按捺不动等到正月十五,一是为了引出小妩,二是等到明日开朝后,一并将贡品被盗案一起了结。 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理清事情的真相并且快速布局反将苏显一军,细想起来这般谋略,就连苏玉徽都不觉得毛骨悚然。 此人不仅在领兵作战上是个奇才,就连朝堂上的运筹帷幄也无人能比拟。 但是在这个前提就是,赵肃如何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的? 当年之事,就连去了南夷的周国公周廖都不知始末,知道真相的不过是周蘅芜、小妩、临语姝三人而已,除了周蘅芜之外,赵肃并无其它途径可得知事情真相。 赵肃淡淡道:“忘忧蛊就连你都无法解,试问这汴梁城中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苏玉徽眉心轻拢:“既然周蘅芜并不记得当年之事,那王爷是如何得知两年前所发生的事情的?且确定当年的血案,是临语姝所为?” 当年灭族的血案,虽然苏玉徽推测出是临语姝,却因为尚存疑点依旧不敢确定,赵肃又是从何而知。 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赵肃提示道:“当年灭族的真相,除了临语姝与周蘅芜之外,你不若再猜测一番还有谁知情。”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知情。 那一场大火,让整个山寨都化成了灰烬。不……还有一个唯一的幸存者,难道…… 苏玉徽恍然大悟,叫出一个人的名字:“银铃!” 一旁的周杜若追痕等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肃与苏玉徽二人,这二人简直非常人,说话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众人都表示放弃猜测,等着他们自己揭露真相。 那个被临语姝带回汴梁毁了容貌的蛊师,在这个故事中苏玉徽的注意点在小妩、周蘅芜、临语姝三人身上,却一直忽略了这个人,联想种种,许多困惑之处便能解开了。 “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她,她是寨子中的人,同小妩一样是司花的女侍,当年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死了,唯独她还活着……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参与了那一场屠杀!”苏玉徽沉声道。 两年前山寨中发生的血案,彼时小妩在竹楼中被人打伤而青鸾花被夺走,九死一生回到山寨,那时惨案已经发生,小妩只从族长口中听到的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再加上周蘅芜的失踪推断出他便是凶手。 但是后来从被杀的两个副将和周蘅芜中的忘忧蛊中,苏玉徽猜测真凶是临语姝,但是有两点一直解不开。 一,当年小妩将青鸾花种在寨子的禁地中,若真凶是临语姝她又如何得知青鸾花的下落? 二,临语姝所带不过数百精兵,又为何能屠杀一个身怀异术古老的苗寨,就算是下毒,身经百毒的苗寨人又是怎么轻易中招的呢? 若是,有人与那些官兵们里应外合下毒的呢?若是那个叛徒与小妩一样同是司花的女侍,自然知道青鸾花是何时开花、族中的禁地在何处呢? 若真的如她所猜测那般,世上怎会有这般丧心病狂的人,竟然出卖了自己的族人与外人勾结展开那样一场惨无人寰的屠杀!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般做?”苏玉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问道。 赵肃见苏玉徽一脸震惊的模样,低笑了一声道:“你若是好奇便去问她吧,不过要趁早,她就剩一口气了……” 苏玉徽双眸瞪的圆圆的看着赵肃道:“你们抓了银铃……” 随即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十分愚蠢,若非如此,赵肃如何得知当年的真相的呢? 不过他们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银铃的口中将当年的真相全部都问出来了。 赵肃十分“贴心”的问她解疑道:“大理寺有一种刑罚叫做‘鼠刑’。将犯人的手被涂上尸油,放在了养着蛆虫的铁盒中,最喜欢吃死人肉的蛆虫被尸油的味道刺激,会将其当做是死人肉啃噬。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人恨不得将手咬断,不出三天的时间,再嘴硬的犯人都能撬开他的嘴……” 他的语气阴测测的,让苏玉徽忍不住打了寒颤,忽然明白为什么汴梁城中都在背后称他为活阎王,朝中的大臣对大理寺这个地方简直就望而生畏。 赵肃阴鸷的目光扫过苏玉徽微白的小脸,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苏玉徽道:“还有最后一点……周蘅芜明明知道了真相,为何不跟小妩解释清楚?他若是早就解释清楚了,今日小妩就不会……” “就不会怎样?”赵肃轻笑一声,“今日在喜堂上,你以为依照周蘅芜的功夫,就躲不开吗?” 他明明可以避开那一刀的,可是他没有,不是不能避开,而是不想,不想躲开? “这是为什么?”苏玉徽不解道。 赵肃看着苏玉徽的目光,眸色微沉,脸上忽然带着一种苏玉徽看不明的情绪,道:“他这是……置死地而后生……” 置死地而后生,什么意思?苏玉徽有些不解的看着赵肃。 却见在此时,蒋青风终于出来,从黄昏到日暮,蒋青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来缝合伤口。 不等苏玉徽问,一旁的周杜若一把就拽住了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蒋青风,我哥哥怎么样了?” 蒋青风脸色比平时还要惨白,可见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他道:“伤口已经缝好,血也已经止住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一刀凌厉狠毒,承载着她所有的怨念,正戳在周蘅芜的心窝上,若是寻常人被戳上那么一刀早就没命了,也亏得周蘅芜内力深厚,再加上赵肃及时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蒋青风及时用止血的药给他捂住伤口,才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若是赵肃他们来迟一步,无论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周蘅芜都将必死无疑。 苏玉徽不知道周蘅芜为什么会那般做,难道是为了小妩吗?可是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虽然真相已经明了,苏玉徽知道依照赵肃的手段临语姝会得到应有的惩治。 但是有一点苏玉徽尚且不明白,当年在岭南的周蘅芜接近小妩是真的爱她,还只是为了青鸾花接近她。 周蘅芜已经遗忘了过去,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第125章 上元烟火 从温暖的房间中出来,一阵寒风夹杂着细雪迎面扑来,晚间的时候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还没来得及取下来,大红色的宫纱逶迤拖地,氤氲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下细碎的小雪在飞舞着,像绕在灯光周围的飞蛾。 因为出了这一场变故周家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这样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罢了,周家世子、大理寺少卿在大婚之日遇袭,刺客身份不明;刑部尚书之女、皇后的亲侄女在大婚之日被捕,罪名是以巫蛊之术祸乱朝纲,无论哪一件在明日的朝堂上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苏玉徽不由得看向引起这风波的那个人,却见他神情淡然,一双狭长的凤眼在灯火下更显得幽深,深不见底。 从玉枕被盗案发生到现在,他们一直是被苏显牵着鼻子走,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可是就算是这样,最终他还是利用昔年的旧事反将一军,不得不让苏显忍痛斩断临家这一条臂膀。 这样的人,有着一双足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手,有着这样的手段与权力,难道他就没有和苏显一样,想要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吗? 苏玉徽偷偷打量着他,只这般想着,不妨他忽然转身,恰好对上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苏玉徽微微的惊了惊。 “回吧。”赵肃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上了马车,苏玉徽才惊觉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周家,追痕掌着灯在马车边等着他们。 苏玉徽并不想与赵肃同乘一辆马车,之前昏迷的时候二人相处倒是没什么,但是清醒了总觉得有些别扭。 容不得她别扭,碧烟今日本是跟着她一齐来周家的,追痕打晕小妩之后,苏玉徽怕赵肃这厮行事出尔反尔,抢先一步让碧烟将小妩送到了肖十七的医馆中。 而周家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肯定是没有心思再派人送她回去的。也就是说,如果她不跟上夔王府的马车,就要自己走回去…… 不过略一思量,苏玉徽快步的跳上了马车。 赵肃的马车没有苏家的马车那般精致奢侈,从外表上来看并不是很起眼,但是这马车十分的宽大,几有寻常的马车数倍之大,行在官道上霸占了大半的位置。 赵肃此人行事十分乖张,就连夔王府的马车也比一般人家要霸道,苏玉徽心中暗自诽谤着,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来。 马车宽大,苏玉徽坐在赵肃的对面坐着,离得赵肃远远的,赵肃眼角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却没说什么。 马车虽大,但毕竟是幽闭的空间,赵肃身上那幽冷的檀香让苏玉徽不由得有一种压迫之感,苏玉徽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为了转移这种不从何处而来焦躁的感觉,苏玉徽开口问道:“王爷,临语姝用巫蛊之术谋害云妃可是真的?”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是今日追痕所说之事涉及到宫闱秘闻,苏玉徽按捺不住一颗好奇心问道。 近日所发生的贡品被盗案还是周蘅芜与小妩之间的恩怨,所有谜底都已经解开。 襄王梦枕已经落在苏显的手中,此人性格十分狡猾没有落下任何实质性的把柄,赵肃就算是想拿他问罪也没办法,毕竟他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徽宗最为倚重的大臣。 赵肃这厮已经决意利用此事打压临家,终于他怎么打压,临家、皇后、东宫那边受到何种的牵连,就已经不是苏玉徽所关心的事,总归苏瑾瑜终于可以洗脱嫌疑脱身了。 一切尘埃落定,总该让她八卦一下吧。 赵肃没说话,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轻捻着手中的佛珠。 苏玉徽见赵肃没说话,好奇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那一抹尚不及敛去的温柔。 风拂动了车帘,不知是何处燃起了烟火。 妍丽夺目的烟火绽放在上元节的夜空中,做尽了世间的浮态妍光,照在那一双曾深不见底的眼中,恍若是星辉无边,在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眼了…… 若说师傅的目光温柔如月色清辉,那赵肃的目光便如星光那般深邃清冷。 苏玉徽微微的怔了怔,她喜欢看美人,若赵肃平日里不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样子,苏玉徽定是十分欢喜这一张皮囊的。 短暂的被美色所惑之后,苏玉徽打了个寒颤警惕的看着赵肃,已经习惯了赵肃冰冷阴鸷的神情,陡然见他这般温和的模样苏玉徽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他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赵肃见她一脸警惕的模样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似乎在他的面前,她总是一副警惕的模样,并非是她生性如此,在赵泓临面前的时候,见她笑语晏晏,不见丝毫拘谨。 见着那人捻着佛珠眉宇又恢复了昔日阴鸷的模样,苏玉徽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这个样子的赵肃才正常,方才那样未免太可怖了。 “是。”赵肃语气轻淡的说道,苏玉徽眼睛微睁,想要听他说下去,却见他惜字如金,又恢复了素日里寡言的模样。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也是她睡了几日睡糊涂了,像赵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种主动和她说宫闱秘闻的人。 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被那幽冷的檀香包围下,苏玉徽如坐针毡,从没觉得从周家到夔王府这一路这般漫长过。 在外面赶车的追痕束起耳朵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只听到自家主子冷冷淡淡的一个“是”字,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能把天聊死的人…… 主子明明对二小姐与旁人不同,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砰砰”外面响起了烟火声,却见外面花灯如昼,一派火树银花绚烂之景。 此时马车正好经过汴梁城最为热闹的朱雀街,虽然天色已晚,但是上元节这一日汴梁城中并无宵禁。 朱雀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制作精致的花灯高高挑在店家的屋檐上,似有争奇斗艳之意,精心打扮的姑娘们携着好友一齐,艳色逼人。 还有羽扇纶巾的年轻公子们,虽然今日下着小雪,依旧没有打消他们来一场风花雪月的偶遇。 追痕眉梢动了动,差点忘记了今日是上元佳节。 上元佳节,汴梁城中的盛装出行的年轻男女们以借花灯之名欲拟一段良缘,正所谓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追痕听着里面毫无动静的二人,心一横,忽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勒停了马车! 第126章 买盏花灯送给夫人 马车里就这么大,苏玉徽眼观鼻鼻观心,但终不如赵肃那般好的定力能够做到巍然不动,苏玉徽眼角的余光依旧不受控制的落在赵肃的身上。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若墨浸染的眉,若鸦翅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连苏玉徽都不由得为之嫉妒,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唇,为那稍显柔媚的眉眼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苏玉徽曾听说过,他的生母曾是汴梁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曾引无数世家子弟英雄豪杰折腰;他的生父靖亲王,也是大倾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然也不会引得西燕的公主以两国邦交为要挟,不顾他已有王妃下嫁于他。 这么想来,赵肃的容貌无论是像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只是可惜了啊……苏玉徽在心中惋惜道,这么好的容貌偏生生了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性子。 似是察觉到苏玉徽的打量,他蓦然睁开眼,吓得苏玉徽连忙偏移开眼,有些作则心虚的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外面依旧下着小雪,雪花落在掌心既化,此处是汴梁城中最为热闹的朱雀街。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锦绣繁华,欢声笑语,与在周家历经过的惊魂动魄与悲欢离合成了鲜明对比。 今日周家发生的变故足以让明日的朝堂上为之震荡,但是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到了明日只不过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这世间恍若是掺杂着悲欢离合的戏台,这里演着生离死别的戏码,他那里唱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再如何荡气回肠的故事与过往,换来的也不过是他人的一句唏嘘而已。 赵肃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苏玉徽略显落寞的神情,与昔日眉眼鲜活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便在此时马车忽然勒停了下来,苏玉徽一时不妨差点摔了出去,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拉入了怀中。 幽冷的檀香在鼻间萦绕,但是苏玉徽惊魂未定,睁大了一双桃花眼声音带着几分惊恐的问外面赶车的追痕道:“怎么了这是?” 这些时日被追杀多了,都有心理阴影了。 赶车的是追痕安抚道:“二小姐没事,只是马车车辕忽然坏了?” 心中暗道自家王爷在马车上,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同他动手。 车辕坏了?苏玉徽才察觉到二人姿态暧昧,脸颊微红,连忙推开他跳下了马车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心中想的是这赵肃好歹也是一个王爷,怎的府上连辆好点的马车都没有。 “是属下的不是,前些时日车辕就裂了忘记提醒下人换个新的了,天寒地冻的,也不好让二小姐和主子就在这寒风中等着。”追痕脸上堆着笑意,马车上的赵肃也掀开了车帘,清冷如雪的眼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让追痕不由得心中一凛,顶着二小姐那一双无辜懵懂的眼和自家主子凛然如刀子般的目光下,追痕硬着头皮道:“此处离王府不远,主子与苏小姐不如就走回去吧。” 和赵肃一齐走回去?岂不是比和他共坐在马车内更加惊悚。 追痕当没看见苏玉徽瞬间垮下来的脸色,脸上谄媚的笑意更浓道:“今日上元佳节,朱雀街上的花灯和城南的烟火可是别处都看不到的盛景呢。” 虽然苏玉徽很想在这最为热闹的朱雀街看花灯,但前提不是与赵肃一齐。 “我还是同你一齐等车辕修好吧。”苏玉徽道。 心道赵肃此人性子孤僻,定是不愿去看什么花灯和烟火的。 在苏玉徽一脸不情愿的眼神中,赵肃下了马车,将那佛珠绕成三圈缠在了左腕上,薄唇轻启:“走回去。” 苏玉徽不愿,他只说了三个字:“苏瑾瑜。” 苏玉徽…… 虽是一番不情愿的跟在赵肃的身后,但是渐渐目光却被街面上各色的花灯吸引住了。 但是汴梁城中上元节灯会有各地的手艺人来此比拼手艺,做成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曾在南夷之时苏玉徽曾听来过汴梁的人说过是怎样一幅热闹繁华之景,她早就心生向往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虽她在南夷怎么胡闹,但是师傅却不许她轻易出南夷的。 这一路有不少成双的年轻男女,是以苏玉徽与赵肃二人并肩走在一齐却也不觉得十分突兀,再加上二人出色的容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赵肃神情虽肃冷,但是在灯火迷离的灯市上却减了肃杀之气,愈加出尘夺目;苏玉徽穿着烟青色的束腰长裙,她素来怕冷,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狐裘,更显得清丽脱俗。 二人走在灯火街市上,恍若一对璧人。 苏玉徽不知旁人目光如何,赵肃步子大,她几乎是小跑的跟在赵肃身后,心道跟着这尊煞神身后简直是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赵肃那般快,看来丝毫无赏花灯的心思,看样子是巴不得快些回王府呢。 苏玉徽撇了撇嘴心中暗自诽谤着,目光却被一处的花灯给吸引住了…… 在那摊主的身后正挂着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花灯,骨架精致,那灯笼的纸面画作更是泼墨写意,有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也有塞外大漠的孤烟落日,十分好看。 她心里痒痒的,若是跟几个师兄在一起她大可撒娇几句买一盏回去玩,偏生是跟赵肃在一起,紧跟在赵肃身后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眼。 那摊主本是个眼尖的,见苏玉徽频频回头,笑着招呼道:“这位夫人,我家这花灯可是汴梁城中独一无二的,要不要买一盏?” 那摊主约莫是年岁大了眼神不大好,是以并没有看清苏玉徽梳着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发髻。 不过旁人也没想到,虽然大倾男女之防比不得前朝那般严苛,但是未婚男女就算是订了亲事一般出游为了避嫌身后都会跟着侍女的,一般二人携手同游的大多数是新婚夫妇。 苏玉徽被那摊主的话惊了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紧接着那摊主笑眯眯同赵肃道:“这位郎君,上元节买一盏花灯送给自家夫人吧。” 原本已离着这摊子数十步之远的赵肃闻言脚步微微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苏玉徽恨不得以袖遮面,都不敢去看此时赵肃那厮脸色阴沉成什么样了。 第127章 年轻人,光长的好看是没用的 卖花灯的摊主夫妇可不知苏玉徽此时的窘迫。 那妇人见着这姑娘娇俏讨喜似是很喜欢这花灯,但那冷面郎君却不解风情,便同赵肃道:“这位郎君模样虽然生的好,但着实不解风情了点。这般娇滴滴的姑娘不放在心尖上哄着若跟人跑了可就没地哭去。” 苏玉徽此时脸色已经红到了极点了,瞪圆了一双桃花眼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我和她不是……” 那模样,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 布衣妇人却当苏玉徽是害羞,她的眼神到比自家当家的好使点,看出了苏玉徽梳着的是未嫁女子的发髻,她也是个热心肠的,语重心长同赵肃说教道:“年轻人,光长的好看,是没用的……” 此时赵肃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用难看来形容了,若是熟知的人都知晓,夔王殿下平生第二忌讳,就是有人对他的容貌评头论足,最恨有人说他长的好看。 平日里他总是冷着眉眼一脸肃杀,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容貌如何,但是今日灯火街市给他容貌平添了几分旖丽之色,不说一个普通的老妇人,就连苏玉徽都不禁被惑了心神。 苏玉徽不知赵肃机会,但是听了那妇人的话心中也不由得一惊。 堂堂的夔王殿下,战场上赫赫有名的修罗煞神,就连徽宗都对其无可奈何的人,偏生被一个卖花灯的妇人教训了一通。 眼见着他的手动了动,苏玉徽惊的瞪大了眼——这人,该不会真同一个妇人计较吧,想到他狠戾的手段顾不得被误解的羞意,一把上前抱住赵肃的手用着只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王爷,不要冲动啊。” 此人性情乖张,若是一个不高兴苏玉徽都把不准他会做出血溅灯会之事。 苏玉徽为了按住此人,几乎整个人都快挂在他的手臂上了,赵肃那阴鸷的眉眼动了动,道:“放手。” 苏玉徽被那阴鸷的眉眼一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呆愣愣的看着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一锭银子…… 苏玉徽…… 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赵肃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挑一盏吧。” 此时苏玉徽尚且未曾反应过来赵肃在说什么,倒是那布衣妇人捂嘴笑道:“这位公子看起来虽然面冷但也是个心疼人的,丫头快挑一盏啊。” 琳琅满目的花灯让苏玉徽看的应不暇接,在赵肃清冷的眼神和那妇人暧昧的笑容下,苏玉徽硬着头皮挑了一盏绘了江南烟雨楼阁的花灯,上面有一株用工笔勾勒出的桃花,娇艳动人。 虽然苏玉徽常被碧烟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也知那一锭银子粗略看起来起码有五十两的样子,应当是足以买下这整个摊子了。 那摊主接过赵肃的一大锭银子笑眯眯道:“你这小子,倒也是个识货的,这样老朽再送你们一盏灯吧。” 送的一盏花灯做工精致,并蒂莲花,寓意非凡。 在苏玉徽几乎算得上是惊恐的眼神中,赵肃虽然脸色黑的难看,勉为其难的接过了摊主手中的花灯,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状的苏玉徽道:“走吧。” 这……还是她认识的赵肃吗? 那摊主几乎可说的上是不逊了,但是这厮竟然还没翻脸?但那厮不言语的接过了那盏并蒂花灯,虽然一脸嫌弃,却也没扔掉,直接转头就走了。 倒是苏玉徽见他冷着脸的样子,连声跟那夫妇道了谢,小跑的跟上了扭头就走的赵肃。 这朱雀街人这么多,她怕跟丢了。 卖花灯的夫妇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老者眯着眼笑骂道:“这小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讨喜。” 青衣妇人道:“夙寒从小性子如此,倒是他身边的那小丫头,看起来讨喜的很。” 夫妇二人说着话,便见摊子边上又来了两个年轻的公子,一人一身蓝衣,贵气逼人;一人一袭白衣胜雪,恍若天上的谪仙下凡。 两个年轻的公子站在卖花灯的摊子前,装扮贵气的蓝衣公子手中提着一盏与他身份十分不符的憨态可掬的兔子灯。 看着卖花灯的老者,平素里俊朗的脸上生平第一次做出目瞪口呆这般滑稽的神情,讶然道:“师伯?您……您怎么在这里?” 若是此时苏玉徽在这里,便可认出这两位年轻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赵煜与赵泓临! 待二人走了远些了,苏玉徽提着手中的花灯小心翼翼的看着赵肃的脸色,叫了他一声道:“王爷。”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苏玉徽道:“您认识那两位卖花灯的夫妇吗?” 按照赵肃的脾气,就连徽宗都不放在眼中的性子,竟然被人这般误解都没有翻脸,简直是闻所未闻。 且方才苏玉徽注意到,虽然赵肃话语不多,但是显然对那一对夫妇十分敬重的样子,除了认识他们之外,苏玉徽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君子四艺中,苏玉徽虽然不擅长丹青,但是这花灯上的图案虽不过寥寥数笔却栩栩如生,工笔写意非大家所能及的,是以苏玉徽作此猜测。 赵肃微微有些讶然的看向了苏玉徽,显然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观察入微,不过也没有否认,“嗯”了一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他算得上是本王的启蒙恩师了?许多年没见,没想到他还活着。” 闻言苏玉徽差点一个没站稳摔倒,赵肃的启蒙恩师?方才师徒二人为何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还故意打趣她? 不,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赵肃不是行伍出身,竟有启蒙恩师。 赵肃见着苏玉徽站在那一脸凌乱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道:“怎么,本王就不能有恩师了吗?” 苏玉徽下意识的捂嘴,原来方才不小心说出了想说的话,苏玉徽实诚的点了点头道:“没,原本以为王爷只会领兵作战呢。” 赵肃轻轻的“呵”了一声,道:“本王年幼的时候,曾在他门下受教过几年。”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越发的好奇问道:“不知那位老先生是何人啊?” 依照赵肃如今这个性子来看,想来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苏玉徽很好奇那位老先生竟然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收复得了他。 “他是顾明庭的师兄,当年父王为了请他来,倒是废了不少心思。”赵肃轻描淡写道。 苏玉徽却是瞪圆了眼,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顾……顾明庭先生的师兄,莫非他就是被誉为当时第一智者的廖睿,廖老先生?” 赵肃见着苏玉徽目瞪口呆愚蠢的模样轻“呵”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了苏玉徽,苏玉徽不解的看着他,却见赵肃冷笑一声道:“你该不会让本王拎着这个玩意儿吧。” 苏玉徽呆呆的接过了那盏莲花灯,怔了怔,眼见着赵肃抬步离开了,连忙小跑跟上…… 第128章 昔日在梅林的一箭之仇 苏玉徽没想到,不过逛个灯会便能见到传言中的人物。 廖睿廖老先生,据说学问非常,且喜好周游天下,各国皆敬他为座上之宾,就算是天子见了也要尊他一声“廖师”。 只是此人性情闲云野鹤,喜欢协同夫人一齐云游天下,谁也不知其踪迹。 当年顾门之变,因为有廖睿的庇护,不少顾门门生才得以逃脱苏显的迫害,在天下读书人的心目中,廖睿简直是个传奇的存在。 只是比起师弟顾明庭桃李满天下,虽然廖睿广设学堂供寒门子弟求学,但是未曾听说他收过弟子。 没想到,他竟然收了赵肃为关门弟子…… 一个是霁月清风、有着救世心胸的读书人,一个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战场修罗,苏玉徽不曾想过二人竟然是师徒。 苏玉徽心中这般想着,跟在赵肃身后,不妨赵肃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个不查直接撞到了他坚硬的后背上,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见她一副蠢样赵肃颇为嫌弃的低头看了她一眼,苏玉徽眉头跳了跳不等她揉着鼻子抱怨,不知谁惊呼了一声道:“快看那边……” 苏玉徽顺着众人惊呼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此时他们已站在了河岸边上,城楼上已经放起了烟火。 此处城南是看烟火的最好位置,皇家赏赐的烟火,是能工巧匠们极尽所能而造,在元宵的这一夜绽放。 原本以为追痕只不过是随口一提城南看烟火之事,却没想到赵肃竟然真的来这里了,苏玉徽心中不解,但是目光却被那绽放在空中的烟火所吸引了。 却见烟火齐放,将整个汴梁城的夜空映照出亮如白昼,绚烂的火光投射在天上,映照出盛世的光景。 那些极尽所能的巧匠们做成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绚烂夺目,做成各种形态的花朵。 有雍容的牡丹,有象征富贵的海棠,恍如是在夜空中绽放的花,掉落下来若下了一场花瓣凋零的雨。 苏玉徽从没见过如此绚烂缤纷的烟火,怔怔的伸手去接,却见接到的哪里是什么花瓣,不过是一手烟火的灰烬,她不由得被这巧夺天工的技艺给征服了,满心的欢喜,没有素日里的小心谨慎与赵肃的身份之别,像个孩子一般欢喜的拽着赵肃的胳膊指着夜空中凤舞九天的烟火道:“赵肃你看,凤凰,真的是凤凰!” 绚烂的烟火映照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此时就连赵肃自己都不知,他低头看向她的时候眼神是何等的温柔。 烟花在夜空中做尽了妍光浮态,绚丽浮华的烟花映照在这汴梁城的万家灯火中之下,犹如一场幻境,又散做了漫天的星辰而落。 直到夜空又恢复了昔日的寂静,但是苏玉徽依旧陷于方才的烟火盛会中迟迟未能自拔,一反平日里小心谨慎,比划着同赵肃道:“早就听闻大倾的能工巧匠们技艺巧夺天工,我如今算是真正见到了。” 赵肃难得的见她如此小孩子心性,待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苏玉徽只顾着激动,未曾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失误。 许是因为沉浸在看过烟火的喜悦中,二人之间的气氛没有之前那般僵硬,苏玉徽手中提着两盏花灯——赵肃手中那一张并蒂莲的花灯他嫌提着丢人直接给了苏玉徽,并肩走在一起,在上元节的灯火下恍若一对璧人。 赵肃欲说话,却听旁边“啧啧”一个非常不协调的声音传来,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赵肃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恢复了昔日阴鸷的神色。 蓝衣华服的公子提着一盏胖嘟嘟的兔子灯,摸着下巴打趣二人道:“没想到我平日里这铁石心肠的二弟竟然也会在上元节送花灯讨女孩子欢心。”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煜! 苏玉徽看着赵煜手中那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眼神瞬间就亮了,她平日里不管装的如何沉稳到底也是小孩子心性,无论是见到好看的还是可爱的总不能避免多看几眼。 听到赵煜打趣的话,这是今日第二次被人看见误解了,苏玉徽连忙摆着手解释道:“王爷,不是……” 赵煜一双桃花眼在灯火下笑得格外风流,丢给苏玉徽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苏玉徽脸颊不由得变得更加绯红了,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求救的看向赵肃。 赵肃面色肃冷,看着赵煜眼皮子都懒得抬,恍若遇见的不是自己的兄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赵煜脸上的笑意不受影响,道:“这花灯可是本王亲手做的,你拿去玩吧。” 闻言,苏玉徽以为是同自己说的,连忙下意识的推拒:“多谢王爷,臣女……” 话音还没有落下,僵硬在了半空中。却见赵煜一脸笑意,将花灯递给的是——赵肃! 灯火下,赵肃的眉眼阴鸷得更厉害了,那憨态可掬的兔子灯和赵肃那一张几近要杀人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苏玉徽十分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来。 赵肃清冷的目光扫过苏玉徽,苏玉徽只能硬生生的将笑给憋了回去…… 几次接触下来,传言中这位性情温雅的靖亲王性格却是格外的有趣。 也不知为何,二人明明是亲兄弟,赵肃偏偏就这般不待见自己的兄长。 全汴梁城也就只有赵煜敢直接忽略赵煜那一张阴沉的要杀人的脸色,又道:“除夕那日送到你府上的烟火可喜欢?那可是皇上赐给我的,府中翠儿跟我讨了许多次都我都没许给她。” 又是送花灯又是送烟火的,这靖亲王是将赵肃当孩子来哄了,苏玉徽只觉得憋笑憋的好辛苦。 不过……苏玉徽想到除夕那日赵肃命人送到苏家的那一箱烟火,感情这事借花献佛了,她还道那装烟火的箱子那般精致不大像是出自夔王府的呢。 赵煜见着赵肃黑着脸的样子顿觉神清气爽,总算是报了昔日在梅林的一箭之仇。 苏玉徽正在一旁看着热闹呢,不妨赵煜忽然将手中的花灯递到了她的面前道:“算了这个家伙是不识趣的,玉徽,这花灯就送给你吧。” 此时赵肃那阴鸷的目光也同时看向了她,苏玉徽敢说她若是接了赵煜手中的花灯,赵肃光眼神就能冻死她。 对上赵煜那一双亲切的桃花眼,苏玉徽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两难之地。 第129章 第四盏花灯 在回苏家不久,周杜若便就同她说过关于赵肃与靖亲王兄弟二人不和的传言。 二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不知为何生有芥蒂,就连徽宗都拿势如水火的二人无可奈何,不过这所谓的芥蒂更多的是赵肃对赵煜有芥蒂。 毕竟赵煜性格温和,算是异族所生但就算是徽宗除了不重用他之外,对这个侄子还是挺喜欢的,在朝中赵煜风评极佳。 苏玉徽原本以为,赵肃这厮性情反复,赵煜肯定吃了不少亏,但是如今见二人相处的之景,才觉传言也不尽真实。 赵煜似乎是有意在逗弄赵肃,赵肃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想到此处,苏玉徽更加乐意看见赵煜吃瘪的样子,是以接过了赵煜手中那一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道:“臣女谢过王爷。” 赵肃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苏玉徽莫名。 “玉徽以后在本王面前就不必如此拘谨了。”赵煜脸上堆着笑意亲昵的叫住她的名字道,颇为挑衅的看了赵肃一眼。 此时赵肃脸色阴沉到极致,拳头已经捏了咯吱作响,若非是被徽宗上次揍了这家伙一顿被言官参到了徽宗面前,徽宗警告他若是再打自己兄长就不让他领兵作战,这拳头早就挥到了他的脸上! 见着赵肃一脸杀气的样子赵煜见好就收,提醒赵肃道:“周家之事临尚书与苏相一齐已经告到了皇上面前,你想好明日怎么解释吧。” 这两个老家伙是想先下手么,也不想想,若他手中无实质性的证据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将临语姝直接抓到了大理寺。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神情极为浅淡的看了赵煜一眼道:“你消息倒是来的快。” 苏玉徽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赵煜看起来一幅懒散散的样子,但毕竟是靖亲王身居高位,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赵煜脾气素来好,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道:“我这不是从宫中出来刚好碰到他们两个告状么,正好给你提个醒,谁知你府上的下人说你在灯会上。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 一番话,苏玉徽总觉得他是意有所指的样子,毕竟苏玉徽也觉得今日赵肃又是送花灯又是带她看烟火的,虽然只是顺路而已,但也觉得他与往日不同。 他这般的一反常态,苏玉徽并没有觉得过多的欢喜,想到他素日里的劣迹,心道这厮又在算计什么。 是以,方才略带红晕的脸颊瞬间恢复了寻常颜色,警惕的看向赵肃。 而赵肃眼神冷冷,警告的看了赵煜一眼,赵煜摸了摸鼻子道:“算了,泓临还在船上等着本王呢,本王先走了。” 调笑着看向苏玉徽道:“玉徽,要不要同本王一齐去游湖去。” 听到赵泓临的名字苏玉徽一双桃花眸比平日更加明亮,方才想点头却被赵肃一把拎住了衣领,却听某人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天色不早,本王送你回去。” 苏玉徽…… 赵肃这厮今日倒是良心发现,竟将她送到了苏家的巷子口。 大门苏玉徽自然是不敢进的,赵肃却见她在后门轻车熟路的避开侍卫,其熟练程度就连赵肃也不由得为之惊叹,只是此时离开的赵肃没有注意到,在后门还站着一个绛紫色的身影。 苏玉徽悄悄的推开角门,蓦然看见站在角门边上的那个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看着那穿着绛紫色锦袍的男子低声呵斥道:“你是何人?” 那人见被苏玉徽发现了才从阴影中走出来,白皙的脸色涨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看着她道:“二……二小姐,在下……不是故意惊吓到您的……” 他有着一双杏眼,样貌清俊不显得女气,再加上那结结巴巴的样子,苏玉徽想了会儿迟疑道:“慕公子?”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画舫上见过的慕生。 见她还记得自己慕生一双眼亮了起来,举着手中的花灯,结结巴巴道:“今日上元节,这……这花灯是我亲手做的,二……二小姐可否能收下?” 那是一盏精致的鲤鱼灯。 苏玉徽手中已经提了三盏花灯,看着他那白皙涨红着的脸和手中那一盏精致的鲤鱼灯,眉头跳了跳,无语望天喃喃道:“难道你们大倾人就这般喜欢送别人花灯吗?” 慕生注意到苏玉徽手中拿着三盏花灯,其中有一盏还是并蒂莲灯,脸上的神情不由得黯了黯道:“二小姐,是在下冒犯了。” 见他一脸黯然的样子苏玉徽莫名觉得愧疚,连忙一把接过了慕生手中的鲤鱼灯道:“没有,没有,这鲤鱼灯我欢喜的很。” 慕生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苏玉徽手中提着的四盏花灯,脸色红到几乎快滴血了,垂着头道:“二……二小姐,那在下先告退了。” 苏玉徽莫名,点了点头,眼见着慕生离开之后才呆呆的推门回去,他这是专门送花灯给她? 霁月居,碧烟正焦急的等着她回来,见苏玉徽安然回来终于松了口气道:“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苏玉徽不由得心生愧疚,只顾着看灯会和烟火忘记同碧烟说一声了。 “回来的时候夔王府的马车坏了,我便同赵肃走回来的。”苏玉徽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小妩现在如何了?” 碧烟见苏玉徽平安的归来,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了,便答道:“肖领主用了药她现在还睡着,小姐放心吧。” 苏玉徽微皱的眉头松了松,叹了口气,在周蘅芜醒来之前,她这颗心是放不下的。 复又问道:“苏家可有什么动静?” 苏家,自是有不少月宫的暗桩,苏玉徽在与月宫联络上之后,那些暗桩便听从苏玉徽的调遣。 “谁也没想到夔王会来这一招,临语姝被抓牵扯出一年前的旧事,苏家和临家两家已经乱了阵脚,今天上元节皇上赐宴苏相都没去而是早早回来了,暗中苏家来了不少人。” 苏玉徽点了点头,了然道:“一年前的旧案足以牵连到临家和东宫,就算苏显保不住临语姝,必定也会想办法保住皇后和临家的!” 二人说着话,苏玉徽见碧烟神情复杂的看她,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盯着她手中的花灯。 苏玉徽觉得莫名,问道:“怎么了,这些花灯可是有什么不妥?” 碧烟问道:“主子,这些花灯难道都是别人送的?” 苏玉徽点了点头,更加不解,却见碧烟又道:“难道主子不知,在大倾上元节上花灯是有定情之意?” 苏玉徽…… 第130章 君子无双 虽已入夜,但是汴河上勾栏画舫灯火通明,丝竹声和歌姬们的歌声彻夜不休,形成了汴河独特的风景。 一艘高大豪华的画舫上,弹着琵琶的歌女们偷偷看向那斜靠在船舷边上的白衣公子。 灯火的清辉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白色的衣袂被夜风吹动,恍若是误入凡尘的谪仙。 他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正悉心的雕刻着什么,对年轻美貌的歌女暗送的秋波视若无睹。 很快,另一个蓝衣公子上了停靠在岸边的画舫,他终于抬了抬眼笑问道:“花灯送出去了?” 赵煜笑了笑道:“他们竟是去城南看烟火去了,可让我好找。” 赵泓临雕刻着木头的手微微的顿了顿,面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师伯还是走了?”赵煜微微的笑了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尽显风流。 闻言,赵泓临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师伯的性子,最不喜和我们皇室中人打交道,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可是却偏偏收了赵肃为徒,其中渊源谁也说不清。 赵煜笑道:“师伯此次回汴梁,想来是为了苏瑾瑜而来,听闻他无事,自是没留在汴梁的必要了。” 昔年顾门之变发生的时候,廖睿身在西越,待知晓时已无力回天了。虽然他性情古怪,但对顾门门生还是十分看重的。 苏瑾瑜曾是顾太傅最为得意的弟子,廖睿为他千里迢迢来汴梁也无可厚非。 赵泓临点了点头,复又感慨道:“不过此案竟是临小姐所为,听起来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心思纯净,没有想过其中会有什么隐情。。 赵煜笑了笑,没多什么,一双狭长的眼眯了眯活像只狐狸。 虽然赵泓临是徽宗的儿子,可是对于徽宗的了解甚至还不如赵肃。 贡品被盗案徽宗之所以震怒命人查探,与其说是想要查出真相,还不如是因为皇家尊严遇到挑衅所以急需挽回颜面。 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罢,只要找到犯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她所做,无论动机在常人看起来再怎么匪夷所思已经不是那般重要了。 所以赵肃敢将一年前的云妃被害案和如今贡品被盗、邪教杀人案放在一起结案,只要能结案,徽宗不会深究其中缘由的。 但是这些朝堂上的风云暗涌赵泓临不会明白,虽然他是皇子,但他素来不在意这些东西,这也是二人能成为至交好友的原因。 赵煜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拿着匕首,灵活的雕刻着手中的木头,虽然才雕刻不久但隐隐可看出是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的雏形,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赵煜笑道:“对了,今日多谢你做的花灯了。” 赵泓临浅浅的笑了笑道:“不必言谢,二小姐喜欢就好。” 月晕清辉照在他的侧脸上,当真是君子如玉,举世无双。 正月十五后,开朝的第一天朝堂上就不平静。 大理寺与刑部历经波折,终于破获了贡品被盗案,而最为讽刺的是这次贡品被盗的元凶竟然是刑部尚书之女!一个闺阁女子,竟犯下这般惊天大案,且是在成亲的当天被大理寺的人抓获的。 这一下牵扯到了汴梁城中最有威望的两个世家,万幸的是周国公还是明事理的,此事没有再追究大理寺到周家拿人的过错,只是临家那边不大好办。 毕竟临语姝身份尊贵,是尚书之女、皇后的之女。 临震与皇后想要保临语姝,但又被赵肃拿捏住了一年前云妃暴毙的把柄。在朝堂上,当赵肃道出一年前那桩旧事之时,原本还偏向临家的徽宗该是如何震惊与震怒苏玉徽不得而知。 她只知,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关于连城璧即将现世,那些又野心的人即将掀起的风波未曾平息。 但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在乎苏瑾瑜,等待着大理寺对这件案件做最终的审理,等着苏瑾瑜回来。 正月十六,雪过天晴。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苏玉徽进来的时候房间内的女子仿佛还在沉睡,对于来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玉徽遣退了碧烟等人,对着仿佛依旧在熟睡的女子轻声道:“小妩,我知道你醒了。” 床榻上的女子动了动,掀开幔帐仿佛对窗外绚烂的阳光不适应,微微眯了眯眼,在阳光下,她的肤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色,若不去看她左边脸颊上那一道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伤疤,她的侧脸可以称的上是秀美动人。 她问下苏玉徽的第一句话就是:“周蘅芜死了吗?” 苏玉徽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她道:“你便这么恨他吗?哪怕,他也是无辜的。” 小妩的神情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那一双幽冷如寒潭一般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苏玉徽道:“就算是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唯独他不是。” “若不是他,寨子里又怎会招惹来灭族之灾。”小妩用着一种平静的口吻道,“我也好,他也罢,都是寨子里的罪人!” 见她这样一幅平静如水的模样,苏玉徽欲向她说出口的真相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赵肃曾她说过,周蘅芜虽然知道了真相,也知道小妩对他的误解,但依旧还是选择在喜宴上生生的挨了小妩那一刀,原因是置死地而后生。 一开始苏玉徽并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后来她知道了,周蘅芜是在拿性命做一场赌博。 虽然他忘记了过往,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知道小妩恨他,想要挽回,除了让自己死一次之外似乎没有再好的办法。 置死地而后生,那一刀是他对小妩的亏欠,若是他赢了,他与小妩之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周蘅芜到底还是算错了,对于小妩来说,是不是周蘅芜下令屠的山寨已经不重要,在她的心中一切灾难都源自于那一年竹楼的初相见。 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人,又怎么会去原谅他呢? 苏玉徽看着小妩决然的神情,挪动了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先打破二人之间沉寂的是小妩,“二小姐,现在能告诉我,当年灭族的真相吗?” 她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口吻道,神情漠然,但是苏玉徽却注意到她无论她再怎么伪装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模样,颤抖的睫毛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她到底还是在意的。 苏玉徽沉吟片刻道,“或许,当年的真相,该由另一个人亲口告诉你。” 第131章 醉浮生 夔王府,赵肃正在布置下一步棋,周蘅芜如今依旧昏迷不醒,这些事他只得亲力亲为。 比起依旧想保住女儿性命的临震来说,苏显显然聪明的多,在一年前的旧案实证被翻出来之后在金銮殿上便缄口不言,不再为临语姝说情。 他是个聪明人,权衡利弊之下最终结果还是会将临语姝当做一颗弃子,来保全东宫和临家,如今二人已经在做最后的博弈,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临语姝,端看她能招出多少。 他的思绪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进来的是蒋青风。 见是他赵肃微微的有些诧异,却见蒋青风摸了摸鼻子,少见的十分为难的样子开口道:“苏玉徽求我办一件事。” 闻言赵肃一脸了然道:“她是想去天牢见苏瑾瑜?” 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沉不住气,不过才一天,便就急着要救苏瑾瑜了么。 谁知蒋青风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并非是为了苏瑾瑜,而是为了银铃。” 她想见银铃,但是大理寺天牢戒备森严又岂是说能进就能进的,她便想办法求了蒋青风此事。 赵肃闻言眉宇沉了沉,她倒是长出息了,知道去求他人帮忙了。 见赵肃这般,蒋青风以为有什么不妥便道:“若是不便,我这就去回绝了她们。” 赵肃没答话,倒是不解问道:“你素来不喜管这些事,怎的为她专门跑了一趟。” 蒋青风不是像周蘅芜那样爱管闲事恨不得天下大乱的性子,除了验尸和治病之外,旁的一律闲事他都是事不关己。 蒋青风脸上闪过了一丝郝然的神色:“苏玉徽,拿了一本记载巫蛊之术的古籍……” 他素来喜欢研究这些奇闻异事,尤其是好南夷的巫蛊之术,苏玉徽拿古籍求帮忙,倒是投其所好了。 赵肃“呵”了一声,道:“连你都能请得动,本王倒是小看他了。” 见着他一副清冷的模样,蒋青风一脸莫名,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那究竟还让不让她们见银铃?” 毕竟那本古籍,他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她若是想见,便让她见吧。”左右闲事她也管了不少,不差这么一件。 见他这般说蒋青风应了下来,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迟疑了会儿还是问道:“有件事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 赵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听蒋青风道:“为何你让苏玉徽带走了小妩。” 小妩是这次行动的首领,在她身上可以审问出很多的线索,蒋青风不明白为什么赵肃放着好好的人证不要让苏玉徽将人给带走了。 赵肃淡淡道:“本王答应过周蘅芜,留她一条性命。” 蒋青风狐疑的看着赵肃道:“可是我总觉得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毕竟二人相识这么久,若赵肃只单纯的因为对周蘅芜的承诺留了小妩一条性命,又怎么会让苏玉徽带走小妩。 毕竟苏玉徽的身份也很可以,难道他就不怕苏玉徽先他们一步掌握关于冥教的线索。 赵肃捻着佛珠,深邃的眼眸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淡淡的看了蒋青风一眼道:“你话太多了。” 蒋青风…… 幽暗的天牢深处,外面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地上趴着一个人,若非是那胸口微弱的起伏,苏玉徽都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据蒋青风说,在交代出所有的真相之后银铃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是赵肃命人用上好的参汤偏生吊着这一口气,为的就是等周蘅芜苏醒来处置她。 对于她来说,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动静,趴在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那一张因为练蛊被摧残的已经分辨不出原来模样的脸带着希冀的目光哀求的看着苏玉徽道:“杀了我,快求求你杀了我。” 对于她而言每活一日痛苦便就多一分,可是偏偏她被点了穴道,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玉徽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的怜悯之意,淡淡问她道:“你为何勾结临语姝打伤小妩,出卖自己的族人?” 闻言,她近似木然的神情终于多了几分动容的看向苏玉徽,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她认出了苏玉徽。 “你……是你那天救了那个贱人!” 苏玉徽眉头蹙了蹙,因为她语气中那一种怨毒的恨意,不解道:“你们不是一齐长大的朋友吗,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这般恨她?” “哈哈,朋友。”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她神情狰狞的看着她道:“她是族长之女,高高在上,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喜欢她。而我,我不过是她们家收养的一个孤女而已。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从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而已。我恨她……” 那样扭曲的神情和怨恨的语气,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苏玉徽也不禁心惊,不禁脱口道:“所以,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便出卖了自己的族人?” 她以一种入骨的冷漠的神情看了苏玉徽一眼,没有再说话,见她这般苏玉徽道:“只要你说实话,我便给你个痛快。” 她似是在质疑苏玉徽话语中的真假,苏玉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半蹲在她面前道:“这里装着一粒毒药,名为‘醉浮生’。” “醉浮生?”银铃以一种不解的神情看着她。 却见苏玉徽道:“在沉梦的基础上我改良了一番加了几味毒药,服用下之后人们会在自己的美梦中死去,感受不到一点的痛苦。” 在摇曳的烛火下,眼前少女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邪魅的意味,低喃的声音轻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见道:“从岭南到汴梁,你以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依旧活了下来,是因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和执念吧。” 她那眼神清亮如雪,似乎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在那样的眼神之下,银铃心中莫名一凛。 那些人只逼问她当年事情真相如何,就连他,都没有问自己的动机和原因。 是为什么呢?当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为什么有人卑微低如尘埃,再怎么努力终其一生也得不到想要的,可是又为什么,有的人偏偏从出生便就拥有了别人所羡慕的一切。 因为怨恨一个人,她怨恨了不公命运,甚至怨恨整个山寨的人,哪怕他们对她并不薄。 内心的阴暗,在某个时机一触即发…… 第132章 不属于她的传奇 很久以前,苏玉徽在王宫的时候听过一阙戏文。 戏文上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那样绝美的爱情,在尚且年少时心中留下了懵懂美好的印象,师傅说,情之所至,那是天性最美好的一部分。 但是师傅也说,“恨不知所起,深入骨髓,那也是天性至恶的一部分。” 彼时苏玉徽并没有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直到数年之后,那个人的叛变才让苏玉徽明白,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阴暗的原罪,虽然你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仅仅因为你的存在,对于她来说便就是罪无可赦的罪恶。 那是她生平遇到的第一次背叛,仅仅是因为嫉妒二字,便扭曲了昔日那人温婉美好的面庞。那一场叛乱,月宫元气大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在那之后,苏玉徽也不在轻易的去相信别人。 一个人的嫉妒,可以毁灭掉所有。 就像是那爬满蔷薇花的古老山寨,安静静谧,为曾想到会因为一时心善救下一个孤儿却被毒蛇反噬,带来灭顶之灾;就像是小妩,从未想过一齐长大亲如姐妹的银铃,竟是那般怨恨着她的存在。 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族中的人都尊敬她;因为她有着美丽的容貌,少年郎们都喜欢她;因为她有着极高的天赋,同为司花女侍只有她去过月宫,只有她培育出了青鸾花,被族人们供奉为天神一般的存在。 她嫉妒小妩,甚至不喜欢这个让她觉得自惭形秽的寨子,无时无刻的不想毁灭它。 多么荒谬的理由,可是却也是埋下的仇恨根源。 当临语姝带着官兵来山寨的时候,她知道时机到了。两个同样疯狂的女人,一个在山寨的水源中下了毒药,一个下令屠杀了整个苗寨中的人,毁灭掉她心爱的人背叛的痕迹。 银铃本就受了重伤,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似是将心中积压多年的不满都宣泄了出来,许久她都不见苏玉徽说话,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伸手道:“你……该把药给我了吧。”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少女将褐色的药粒倒在了掌心,递给她的时候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原由吗?” 她的手微微顿了顿,若获至宝一般将那粒毒药吞了下去,淡然道:“没有了……” 她的声音很轻,若六月拂在寨子的山风。 她恍若看见,那一年蔷薇花开满山寨的季节,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那里,身后恍若绽尽了一世的繁华,她恍若看见了一段传奇。 可是那段传奇并不是属于她的。 当遇见这个男子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心魔中,怨恨与嫉妒吞噬掉了她的理智,她已经成了魔鬼。 可是,他从未知道,有一个姑娘曾偷偷的喜欢过她,为她坠下阿鼻地狱。 苏玉徽看着地上的女子最终脸上带着一抹安宁的笑容,谁也不知她最后一刻看见了什么。 虽然她没说,苏玉徽隐约明白,这两年来她甘愿受制于临语姝是为了一个人——周蘅芜。 她喜欢他,究竟是真的喜欢周蘅芜多一些,还是因为源于嫉妒小妩不甘心多一些呢?或许这个,连银铃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主子。”碧烟进来的时候见银铃已经咽气了,吓了一跳。 苏玉徽似是才回神道,“好了,我们走吧。”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死去的人都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天牢外站着的是小妩,听到这样的真相她久久没有回神,或许就连小妩都没有感受到过,她的心中竟然藏着这么深的怨恨。 苏玉徽看着小妩道:“一切祸根皆由她的妒忌心而起,你和周蘅芜之事,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一个她找到仇恨宣泄的契机。” 马车上小妩久久不曾言语,苏玉徽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开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小妩看着外面的街景不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医馆啊,你欠了我这么多人情,你总不该想一走了之吧。”苏玉徽挑眉道,小妩看着苏玉徽,神情有些愕然。 却见苏玉徽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为了你们这些事前前后后我费了多少工夫,还差点赔上了性命。为了从赵肃那厮手中救下你,我还欠下他一个人情。还有这次陪你到天牢去看银铃,我还损失了一本古籍,现在银铃死了,也不知赵肃会不会同我秋后算账……” 小妩没想到苏玉徽脸色转换如此之快,颇有些茫然的看着苏玉徽道:“所以呢……” “所以不管你与周蘅芜如何,你今后有何打算,你必须先留在我身边将人情还完才能走。”苏玉徽阴测测的笑道:“在还完人情之前,更不可能寻死。” 小妩在冥教算得上是个小首领,武艺高、又会各种巫蛊之术,知晓不少冥教的秘密,这般算下来这段时间的心力也总算没白费。 当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放在小妩的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苏玉徽是早有预谋。 饶是此时的她也不由得苦笑一声道:“早就听闻堂主从来不肯做亏本的买卖,如今算是见识道。” 苏玉徽满意的将按了小妩手印的卖身契收回了怀中,道:“你先在医馆住下,等此事平息之后我再来找你。” 小妩不解的看着苏玉徽:“难道你就不怕我跑了。” 此时苏玉徽脸上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容道:“身为蛊师最信守承诺,我相信你跑不了。” 小妩无奈的苦笑。 从医馆回苏家的路上,碧烟终于忍不住道:“主子为何让小妩签下卖身契?” 明明一开始她的初衷不是这样的。 苏玉徽淡淡道:“只有让她欠下我一个人情,就不会有寻死之心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该有个理由的,哪怕是亏欠他人。 碧烟了然道:“原来主子是为了救她。还是主子心善啊……” 她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脸上神情十分古怪,冷声道:“我是心善之人?帮她只不过是我做事素来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而已。” “哪怕是闲事。” 碧烟看着苏玉徽微带红晕的耳朵不由抿嘴笑了笑,主子……这是不好意思了? 第133章 送给沈怜的大礼 从医馆回苏家的路上,苏玉徽又拐过去看周蘅芜。 周杜若脸色有些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蒋青风说哥哥的伤势已经稳住了,就看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但是蒋青风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完,那就是有的人,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苏玉徽眉头皱了皱,心道若是周蘅芜真的就醒不过来,那这一切不都白费了么。 沉吟片刻道:“我那里有些丹药,晚些时候让碧烟送来,看能不能对周大人的病情有益。” 周杜若一脸感激的看着苏玉徽道:“玉徽,谢谢你帮了这么多。” 见状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额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因为周蘅芜病情有了好转周杜若也比之前有精神些,问苏玉徽道:“外面的传言我都听说了,临语姝真的被关进了大理寺吗?” 苏玉徽点了点头,“无论是两年前她下令屠了整个苗寨造成的血案,还是一年前为了帮助皇后争宠害死皇上宠妃,还是前段时间贡品被盗案,每一条都是死罪。” 虽然偷盗贡品一事临语姝不过是因为成了苏显手中的一颗弃子成了替罪羊,但是其它的事情可一点都不冤枉临语姝。 为了泄私愤她不惜害死一族的人,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周杜若一双杏眼睁的浑圆的:“平日里她性子虽然讨厌了点,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在她的认知中,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将老鼠藏在衣袖中捉弄临语姝,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轻描淡写的剥夺数百人的性命。 见着周杜若一脸震惊的模样,苏玉徽不由得浅浅的笑了,本有些阴霾的心情微微的好了一点。 这世间有的人性险恶,阴暗到令人发指,但也有人心思纯净,天性善良。 周杜若皱眉道:“虽然临语姝做了这么多错事,但是她毕竟是皇后的侄女,皇后会不会同皇上求情,这件事就算了……” 苏玉徽冷笑一声:“若单单就人命的案子就算了,可是临语姝又卷入了后宫争宠,现在皇后巴不得独善其身,怎么还敢在皇上面前求情保她!” 不得不说赵肃这一招着实狠,一个不善就连东宫太子都会受到牵连。 如今临语姝是个弃子无疑,皇后和苏显想的是如何从赵肃的打压之下保全自己脱身,那唯一脱身的可能就是临语姝一个人认下所有罪名保全皇后。 但是就苏玉徽对临语姝的了解,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旦知道自己沦为了弃子,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家族和顾全大局认下所有的罪名的。 一旦临家受损,苏显也相当于断了一条膀臂,苏玉徽自然也是乐意看到如此的。 且,苏玉徽也希望临语姝能狗急跳墙,最好能攀咬出沈怜。毕竟这些年来沈怜驱使银铃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沈怜,苏玉徽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待离开了周家碧烟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回去吗?” “不,先不回去。”苏玉徽淡淡的说道,碧烟不解的看向她。 却见苏玉徽道:“我们去夔王府。” “夔王府?”碧烟疑惑的问道,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小姐是想请夔王放了公子?” 却没想到苏玉徽摇了摇头,道:“我们去送沈怜一份大礼!” 金线蛊之毒,借由贡品被盗之事冤枉苏瑾瑜入狱,又在山丹百合中下连心蛊试图逼死她,沈怜自编自演了这么多场好戏,若她不好好的回敬她一回她就不是苏玉徽了! 却见苏玉徽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一旁的碧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与此同时,宫中。 “有赵肃在,保她是不可能的。”比起临震护女心切,皇后显然理智冷静许多,同苏显道:“只有杀了她,才能保全本宫和太子。” 语气轻描淡写,恍若不是要对自己平日里最为疼爱的亲侄女下手,杀的不过是个寻常碍她眼的宫嫔。 苏显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只用着平静的语气道:“赵肃之所以将临语姝扣押在大理寺等的就是我们动手,一旦事败,那皇后与此案有关的罪名就洗脱不净了。” 皇后皱眉,有些沉不住气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攀咬本宫吧。” 她平日里最疼爱这个侄女,也是因为在临家的子弟中她是最为出色的一个也是最像她的一个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不罢休。 但是,如今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昔日的情分就做不得数了。 说着,看向苏显道:“我们临家和丞相利益相关,如今临家遇难丞相可不能坐视不理啊。毕竟我们都知那玉枕……” 在苏显阴鸷的眉眼下,皇后紧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言语之中暗藏威胁之意。 当她不知苏显这只老狐狸想什么,左右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想撒手不管门都没有! 这些年来,两家相互扶持到如今受制于苏显,看似信任苏显,但是皇后心中隐隐有些不满的。 皇后是个聪明人,当年依附苏家得以稳坐东宫之位,但是眼见苏显在朝中权势只手遮天,她怕太子再受制于他,是以表面上应允苏家联姻,实则并不怎么想立苏家女儿为太子妃,一直拖到如今。 二人虽然表面上为盟友,实则暗中相互牵制罢了。 看着略有些失分寸的皇后,苏显眉头皱了皱,道:“现在只有让她将所有的罪名认下,这个案子算是结了。不能再由着赵肃拿此事做文章了,不然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危及到太子的地位……” 听到她拿东宫之位来威胁她,皇后心中不由得怒气暗涌,却偏偏又不能发作出来,忍气道:“她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她知道自己成了弃子不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替本宫将罪名都抗下来。” 她所忌惮的就是当年云妃暴毙之事。 当初徽宗是如何的宠爱云妃她是知道的,一旦事发,牵扯出的更多。虽然这些年她与徽宗夫妻感情淡,但是皇后之尊她该享受到的依旧享受到了,她不愿意因此触怒徽宗。 苏显见皇后急躁不知所错的样子,淡淡的提醒道:“让她认罪不难,只要找到她的软肋……” 经他这般一提示,皇后恍然。 临语姝所在意的,不就是那个周蘅芜么……那个丫头聪明一世,不就败在了情之一字上么。 皇后恢复了昔日的冷静与雍容,笑着同苏显道:“多谢相爷提醒,本宫已经明白该如何做了。” 比起临震,皇后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了,苏显的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再次提醒皇后道:“纵然此事有惊无险的度过,但是皇后不可忘记一切因谁而起。” 提到那个人,皇后原本端庄的面容变得有几分扭曲道:“赵肃那个孽种,终究有一天本宫会杀了他!” 女子眼中带着冰冷的怨毒,苏显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的浓了…… 第134章 还是王爷心疼主子 临语姝被抓,除了皇后生怕会牵连到自己之外,就连沈怜也有些惶恐不安。 锦绣阁中,秋意不安的同沈怜道:“夫人,临小姐被抓,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沈怜心中本就焦躁,闻言皱眉呵斥她道:“劫贡品也好、云妃暴毙案也罢,那都是皇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瓜葛。” 但是当初临语姝为了与苏家后宅交好,便让那个蛊师供她们驱使,私下也替她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远的不说,就说之前苏瑾瑜的金线蛊,便就是她下的。 之前她让苏明珠与临语姝交好也是为了互利互惠,但如今临语姝事发,沈怜只想自保,巴不得与她撇清关系,唯独苏瑾瑜之事她害怕临语姝狗急跳墙将她们攀咬出。 毕竟因为当年有过巫蛊之术祸乱宫廷的先例在,今上最为忌讳如此。 一旁的秋意提醒沈怜道:“夫人远的不说,就说送到二小姐的山丹百合中的连心蛊,如今大理寺查的紧,不若我们还是偷偷将解药给她吧……” 原本巫蛊之术害人于无形,没有人会想到她们的。但是如今事情闹大了,整个汴梁传的沸沸扬扬的,再故技重施怕是会惹祸上身。 沈怜有几分犹豫,好容易寻了个对付苏玉徽的法子,难道要半途而废么?可是若不将解药给苏玉徽,就怕有个万一被人察觉她也在暗中操纵巫蛊之术,到时候就算是苏显都保不住她! 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时何必让人下什么连心蛊,随便的寻个狠毒一点的蛊术要了苏玉徽那个贱人的性命就是,何至于像如今这般麻烦。 正在犹豫的当口,却见夏荷小跑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道:“夫人不好了。” 沈怜见她这般微微皱眉,问道:“怎了这是?” 紧接下来的话不由得让沈怜心中一惊:“是大人,被革去了官职,关进了大理寺!” 饶是沈怜此时也不由得愕然的站了起来,又惊又怒道:“怎么会这样,大理寺凭什么抓人!” 夏荷被沈怜脸上的表情吓到了,颤抖着声音道:“据说,是因为大人包庇真凶,伪造证据……” “伪造证据?”沈怜闻言,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道:“是因为苏瑾瑜的事?” 当时她设计将苏瑾瑜牵扯进去的时候,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今日这个地步,此事成了夔王与苏显之争,竟将临语姝也牵扯了进来。 夏荷点了点头,沈怜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吩咐道:“去查,苏玉徽现在是否在府上,还有……这几日她的行踪如何!” 夏荷连忙下去办,等着夏荷离开后,一旁的秋意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怜的神色道:“夫人是怀疑……此事与二小姐有关。” 沈怜原本秀丽的容颜此时因为阴毒的怨恨而略显扭曲,冷声道:“夔王如何会与刑部一个小小侍郎过不去?除去因为她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之外,我是想不出还有其它的什么缘由了。” 若是在平时秋意是不信苏玉徽一个小小女子会有这般手段的,但是那一日在霁月居里苏玉徽那样冰冷的神情和威胁的话语,让秋意不得不联想,若当真是有人故意争对沈家的话,除了苏玉徽之外没有其它人了。 一盏茶的功夫,夏荷终于调查出了苏玉徽的行踪。 “这几日二小姐早出晚归,走的都是偏门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今日,二小姐一早出门,至今未归。据我们的人说,好像是去了大理寺那边!” 话音落下,沈怜气的将放在小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声音阴冷道:“好,好你个苏玉徽。我倒是小瞧你了!” 此时已尽黄昏时分,虽然今日奔波了一天但是苏玉徽坐在马车上嘴角难掩愉悦的笑意。 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沈怜此时气急败坏的表情了,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沈越被抓,没了母家的支持,就相当于斩断了沈怜在外的爪牙。 再加上临语姝获罪,此事对沈怜来说打击也不小。 这些年来沈怜在内宅中之所以有着呼风唤雨的权势,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其兄长在刑部谋得的侍郎职位。 因为兄长在刑部任职,再经过她这些年的手段,机会都快让人忘记了这位在汴梁城中善舞长袖的苏家夫人曾是卖身谢家的丫鬟,忘记了她卑微的出身和如何用卑劣的手段取代了自己主母的位置。 若真的因为此案沈越丢了官职,那几是将她的出身打回了原型。 碧烟在一旁感慨道:“还是王爷心疼主子,知道主子在沈怜手底下受了不少欺负,替主子出了一口气呢。” 她一不小心说出了心底话,惊觉口误连忙抬头看向苏玉徽,却见苏玉徽原本的脸色蓦然的黑了下来,几乎快与锅底媲美了。 苏玉徽不妨碧烟竟然会这般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色铁青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 与赵肃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苏玉徽自是将他的性格都摸清了,此人性格反复无常,且十分精明,若无任何益处之事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 若非是她提供有利的消息,赵肃怎会动沈越。 苏玉徽又冷笑一声道:“你当赵肃那厮没占任何便宜就这般好心帮我。” 话音落下,却见碧烟一声惊呼,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啊,小姐,你……” 见着碧烟一脸紧张的样子,苏玉徽有些莫名,紧接着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无奈的看着她道:“想什么呢,我是说跟他用掌握的线索做的交易!” 此时的夔王府,赵肃看着宣纸上留下的清隽的字迹微微出神。 “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 据说,传言中想要得到传言中的连城璧需得集齐这六样宝物。 “未曾想到线索竟然掌握在你手上。”赵肃低声喃喃道,神情复杂的盯着那宣纸许久,最终将它对折在一起放在了袖中,吩咐追痕道:“想办法找出当日昭国王宫中羡玉公主进献给昭王的字画。” 此时做在马车上的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不解的摸了摸发痒的鼻子。 第135章 求而不得 幽暗的天牢中,临语姝听到动静抬了下头,却见狱卒恭敬的引着穿着斗篷的人进来。 那人整个的都罩在了黑色的斗篷中看不清样貌,但是临语姝只抬头看了眼便就认出来了,“想不到姑母您竟然亲自来看语姝,倒叫语姝受宠若惊啊。” 她依旧穿着出嫁那一日的嫁衣,戴着的凤冠在被押送到大理寺的时候途中不知跌落到何处,长发就这样散落在地上,沾着枯黄色的草,狼狈的像是一个疯婆子,哪里还有昔日临家女子的风华。 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她道:“语姝,你是本宫最为疼爱的侄女,本宫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委屈。” 临语姝冷淡的笑了一声,她被关进来到现在,虽然大理寺的狱卒们不敢对她用刑,也不敢欺凌于她,但是被关押在这不见天日的天牢中好几日了,除了每天来送饭的狱卒之外再也不见其他人的踪迹,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没有人和她说过外面变故如何,但是这么久不见有人来救她,她渐渐的想明白了,她成了临家的弃子。 看着临语姝讥诮的神情,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临语姝语气清冷道:“姑母可是来救我出去的?” 见她这般,皇后也没必要再伪装出一幅长辈慈和的模样,敛了笑意道:“语姝,姑母也保不住你了。” 听到她的话,临语姝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激动的抓着皇后的衣袖道:“不就是杀了南夷几个贱民么,皇上难道就不顾皇后位置尊崇,难道就不顾临家的颜面置我的罪吗!” 她尚且不知外面局势变化,只道是因当年岭南事发,所以被治罪。 皇后将那死死抓住她衣袖的手扳开,一字一句道:“不仅因为此事。” “云妃的事,被赵肃查了出来。”皇后淡淡道。 若仅仅是贡品被盗案为了临语姝尚且可与赵肃搏一搏,偏生一年前的云妃暴毙证据掌握在赵肃手中,让他们不得不投鼠忌器。 听到皇后的话,临语姝的手僵硬在半空,似是明了,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后道:“所以姑母来看我,是为了让我认罪,避免皇上再迁怒到您身上?” 皇后不再隐瞒自己的来意,淡淡道:“还有襄王梦枕被盗案,苏相的意思是让你一并认了下来,避免赵肃继续再查下去。” “休想!”临语姝双眸通红,冷冷的盯着皇后,状似癫狂般笑道:“我为了这个家、为了您的后位做了这么多,如今事发您便让我成为整个家族的替罪羊,保全您自己?” 她一身红衣,披头散发,像是个疯子一般道:“左右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姑母,您若是不救我,我不怕临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她的笑在寂静的天牢中听起来十分的渗人,饶是皇后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冷意,她打断了那渗人的笑道:“你可知,那日喜宴所发生的一切,幕后者是何人的?” 临语姝止住了笑,死死盯着皇后问道:“是何人?” “周蘅芜。”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恍若是在她柔软的心底,狠狠的戳上了一刀。 “周蘅芜早就记起来了一切,他故意设下圈套,假意与你成亲,为的就是引出那个蛊师。”皇后以一种十分柔软的语气道,可是每说一句,像是鞭子一般抽打在临语姝的心上,“那个蛊师,我记得是叫做小妩吧。我的语姝啊,你看这就是你一心念着的男人,他宁可为一个妖女丢了性命也不愿与你成亲。” 那颇为遗憾的话成功的击溃了临语姝的理智,她死死的盯着皇后道:“不,你骗人,你骗人。一切都是赵肃和苏玉徽做的,与蘅芜无关,与蘅芜无关。” 但是那苍白的脸色和一点点被抽空的力气,似是在说明着主人的意志已经成功被瓦解。 怎会无关?就算那日她中了幻术,那一刀周蘅芜明明可以避开的,两个人曾经交过手,他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那一刀就连她都可以避的开的,可是他就是站在那,由着那一刀狠狠的戳入了他心间。 那样温柔缱绻的神情,她从来都没见过,就算是二人相识这么些年,就算是二人订下了亲事,他都是温和守礼的。 他唤他:“小妩”,那样缠绵悱恻的语气,曾几何时,在他昏迷的时候她听过无数遍。 她与银铃联手烧了整个山寨,不曾想到中了迷药的周蘅芜竟然苏醒的太早,在知道那个妖女陷入险境的时候他竟然拼了命的要去救她,她不得已出手打伤了他,若非银铃最后用毒制住了他,哪怕他带着伤也要冲进火海。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她第一眼便就看上了的男人,两个人自幼相识,门当户对,为什么偏偏就不喜欢她…… 喜欢岭南山间的一个妖女。 皇后看着她脸上神情反复的变化,她身体中似乎是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看着一身嫁衣狼狈哭泣的少女,皇后那双波澜不惊不见底的眼眸忽然闪现过一丝幽远的神思。 多少年前,她也如她这般在夜深中掩面哭泣,有的时候有的人就算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走进他的心底一分。 “这一劫姑母帮你不了,你只得生受着。你若是不想周蘅芜与那个妖女双宿双栖,你知道该如何做的。”临家本就式微,临家的子弟中就这个女儿最为出色,她也不忍心如此。 偏偏却又被情所困,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她仰了仰头,淡淡道:“我们临家的女儿自有临家女儿的骄傲,你求而不得的,你所受的委屈,只要姑母还是皇后一日便都会一一替你讨回来,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 她将白色的瓷瓶丢到了临语姝的脚边,许久许久之后,那掩面痛哭的女子伸手将那瓷瓶攥在了手中,见状皇后方才戴上斗篷离开。 天牢外,宫女连忙扶住皇后不稳的身形,关心的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叹了口气道:“她到底是本宫最疼爱的侄女,本宫何尝愿意逼死她。” 宫女道:“是夔王欺人太甚。” 皇后咬牙道:“赵肃、周蘅芜,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还有……” 想到最后从临语姝口中吐出来的那个人的名字,“苏玉徽!” 第136章 扇坠 朝中的那些风云暗涌都与苏玉徽无关,沈越被抓之后,苏玉徽迫不及待的催促着赵肃放人。 毕竟“真凶”已经伏法,大理寺怎好再扣着苏瑾瑜不放,赵肃此时放人,名正言顺。 万幸的是赵肃那厮此次没有过多的为难苏玉徽,请了一道圣旨就把苏瑾瑜从大理寺天牢中无罪释放。 看着苏瑾瑜只是消瘦了几分,并没有吃太多苦头,苏玉徽终于放下心来道:“哥哥,这些时日都担心死我了。” 苏瑾瑜温和的笑了笑,他在天牢中许久不知外头所发生的事,便道:“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大理寺少卿与我是好友,又有夔王殿下照应,在天牢中我又能有何事。” 显然他十分笃定此次赵肃出手救他,是因为二人之前的协议,他帮助赵肃找到了沉船案的线索。 苏玉徽心中冷笑,你也太高看赵肃那厮的节操了。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苏瑾瑜看着眼前乖巧的妹妹当她依旧是那只懵懂的小白兔,只说些安慰她、放宽心的话语,在苏瑾瑜面前,苏玉徽也是一幅要多乖巧就多乖巧的小模样,就连一旁的碧烟也不由得看的目瞪口呆。 而这一切被雅间中一双清冷的眼尽数的看在眼中,看着在兄长面前无比乖巧的少女,男子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冷笑。 “哥哥,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苏玉徽问苏瑾瑜道。 苏瑾瑜笑的温和道:“如今你已经回了苏家我也不好住在庄子里,我年前的时候在城中看了一处宅子,过几日便就搬回城中,这样也能时常照应于你。” 闻言,苏玉徽眉头皱了皱,拉着苏瑾瑜的衣袖道:“我的意思是,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对于她们而言,庄子并非是他们的家,苏家才是! 听着她的话,苏瑾瑜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道:“玉徽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回苏家的。” 是不能回,而不是不愿意回。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仰着头看着苏瑾瑜道:“哥哥,苏家才是属于我们的家,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哥哥回来的!” 沈怜已经失去了沈越做为后盾,苏玉徽相信,让苏显松口、苏瑾瑜光明正大的回苏家的这个时机,即将到来。 苏瑾瑜见着她认真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道:“其实哥哥也想回去,如果哥哥在家,玉徽一定不会那么辛苦了。” 就算苏玉徽不说,苏瑾瑜也能猜测得出在苏家的日子,苏玉徽过得并不是那般的容易的。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的心中闪过一丝暖意,笑道:“只要哥哥好好的,我就一点都不辛苦。” 这是她亏欠苏瑾瑜的,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兄妹二人说着话呢,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原来真的是瑾瑜和玉徽,我还以为本王看错了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煜。 今日依旧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岁寒三友的图案,长发玉冠,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但是苏玉徽的目光,却是胶着在他背后那个人身上。 却见那人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那一双眼眸若琉璃般澄净透彻。 他便站在那里,在喧嚣的人群中却是那般的遗世而独立,恍若是万丈红尘、世间繁华都与他无关。 风姿清隽,仪态无双,也唯独他能够担的起“无双”两个字。 一旁的苏瑾瑜方才见是赵煜的时候准备同他见礼,但是见他如此亲昵的称呼苏玉徽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敛了几分,板着一张脸同赵煜拱手道:“草民见过王爷,六皇子。” 他虽为大理寺做事,且在诉讼方面颇有些名气,但依旧是因为不良于行所以自称为草民。 虽然他无功名在身,但见了这两位天潢贵胃依旧是不卑不吭,可见其风骨。 向赵煜与赵泓临二人见过礼之后,苏瑾瑜疑惑问道:“王爷,认识家妹?” 苏瑾瑜略带疑惑的声音才让苏玉徽落在赵泓临身上的目光堪堪的收了回来,解释道:“王爷在猎场帮我解围过。” 到底是师承一门,苏瑾瑜对赵煜的性子还是了解的。 此人面热心冷,并非是那般热心肠的人,怎会无故帮苏玉徽且依照他那般尊贵的身份,又如何跟苏玉徽这般熟稔。想到此处的时,他看向笑的跟只狐狸一样的赵煜和一脸懵懂的像只小白兔的傻妹妹,想到赵煜在汴梁城中那些风流韵事,心中一突。 眉头微微皱了皱,不动声色的动了动遮住了赵煜看向苏玉徽的视线,道:“如此草民替家妹多谢王爷了。” 他这一副护短的模样赵煜看在眼中,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苏玉徽,似是随口问道:“玉徽,上元佳节本王送你的兔子灯笼可欢喜?” 苏玉徽被问的莫名,想到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便笑了笑道:“灯笼臣女欢喜的很。” 闻言,苏瑾瑜脸黑了一半,但赵煜依旧站在那里没走。 虽然赵煜行事不靠谱,但毕竟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还并着一个皇子,且又是相熟的,苏瑾瑜总不能让二人站着同他们说话,便开口道:“王爷可否赏脸一齐用膳?” 苏瑾瑜心中想着赵煜能拒绝,未曾想到赵煜似是等着苏瑾瑜的话一般,笑道:“既然瑾瑜相邀,那本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这般说,苏瑾瑜另一半脸也黑了,但只能命人再添了两副碗筷。 苏玉徽不知赵煜与苏瑾瑜之间的风云暗涌,目光一直落在赵泓临身上,心道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若单论容貌,他们三人各有千秋。 但是苏瑾瑜不苟言笑过于刻板严肃,赵煜一双狐狸眼显得轻挑风流,唯独赵泓临的容貌与气度刚刚好,就算坐在那里不言语,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苏玉徽素来喜欢温柔和美好的人和事,赵泓临偏偏两点都占全了。 见苏玉徽看向自己,赵泓临对他笑了笑,这般一笑,若春风化雨,无限温柔,那种感觉好像是沐浴着月光躺在月宫后山的花海中,夜风拂过带来阵阵的花香,舒服的恍若整个人都如坠云端。 赵泓临见小丫头微睁着一双圆圆的桃花眼晕乎乎的看着他,颇为的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苏玉徽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脸上闪过一丝郝然的神情。 移开胶着在他脸上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更准确的说是他手中拿着的那把折扇上。 玉骨绸面的折扇,绘着山居秋暝图。 折扇上挂着的扇坠,并非是寻常的玉石或者玛瑙,而是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雕小兔子。 胖乎乎的。 第137章 我与他一点都不熟 赵泓临见苏玉徽的脸颊微红,便十分体贴的看向了窗外,没有再打趣她。 而苏玉徽的目光从赵泓临的脸上移开,却忍不住落在了他的手上。 赵泓临那般谪仙一般的人物,却挂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扇坠,却又意外的十分协调。 因着女儿家的矜持,苏玉徽不好意思盯着赵泓临看,却不妨碍苏玉徽拿着目光打量着那挂在折扇上的木雕小兔子,与那拿着折扇的手。 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是一双连琴师都羡慕的手,虽然纤长却又不显柔弱。 单单是那双手,就已经无人能及了。 因为男女之别,苏玉徽与赵泓临都没说话,听着一旁的赵煜端起了师兄的架子训斥起了苏瑾瑜:“先生临走之时曾让我照拂于你,偏生你性子倔强,这些年有什么难处也不同我说。此番你若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我愧对先生,就连师伯那边我也无法交代。” 闻言,原本沉默的苏瑾瑜神情终于动了动问道:“师伯?” 赵煜道:“上元节师伯来了汴梁,不过听闻你无事又离开了。” 苏瑾瑜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道:“是我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昔年苏瑾瑜是顾明庭最为得意的子弟,却偏生又是苏家的二公子,当年顾、苏两门之争,苏瑾瑜的身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虽然当年顾明庭被贬谪因苏显缘故,但是廖睿却未因此迁怒于他身上,除了已故的先生之外,当世苏瑾瑜最为敬佩之人便是廖睿。 一旁的赵泓临恰好杯中酒空了,回头发现苏玉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中的扇坠,像是个好奇的孩子一般,眼神清澈。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般依赖的抱着他哭,眼中的依赖与眷恋,让他第一次就心生怜惜。虽然不过才见过几次面,但是赵泓临总是无法将她看做一般的贵女。 她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的。 他不似太子身份,也不似赵肃那般位高权重,但是因着是皇子的身份,这些年也有不少倾慕于他的容颜也有不少想借与皇家联姻提高自己身价的贵女们有意无意的接近于他,但是他却兴致缺缺的。 他不喜权势之争,却又在宫中长大,生性对于人的善恶之意十分敏感。 汴梁城中那些所谓贵女们的眼中掺杂了许多的杂质,她们看向你的目光中会是带着一种关于你的容貌、家世、前程等等打量,他生长于深宫,见惯了那些野心与贪婪,在这个少女的眼中却依旧带着一种懵懂的赤子之心。 在她的眼中,他看见的是黑与白的界限,爱与憎的分明,在这个被权欲熏心的帝都显得那般的弥足珍贵。 这些时日母妃一直催促着他成亲,他之前并无成家的想法。 生在皇室,见惯了勾心斗角,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见到苏玉徽的时候,他想若是以后他的王妃、他的妻子如她这般模样也是不错的,没有咄咄逼人的野心与锋芒,柔软美好。 遗憾的是,早些遇见她的是赵煜而并非是他,他生性如此,不喜欢与人去争什么,更何况是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 所以,那一种微末的欢喜被他压抑了下去,这些年,压抑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似乎早就已经成了本能。 他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波澜不惊,一如往常的温和,但是温和中透着一种拒人于外的疏离。 “二小姐很喜欢这扇坠?”赵泓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 苏玉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下一刻,那系着红绳的兔子被他从折扇上解了下来,默默的递给了她。 那憨态可掬的木雕小兔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苏玉徽心痒痒的,若是曾经的她自然是丝毫不客气的直接接了过来,没有任何的顾虑。 但是如今的她,并非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安羡玉。 她以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苏瑾瑜问道:“哥哥……” 大倾对女子的限制规矩多,出身世家的女子规矩更多,苏玉徽不知道符不符合规矩。 一双桃花眼中忽闪忽闪的看着他,诉说着恳求,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更何况是素来宠溺苏玉徽的苏瑾瑜。 他下意识道:“这是六皇子的一番心意,你若是喜欢便就收了吧。” 话音落下,苏瑾瑜暗自有些后悔,这扇坠虽不是玉佩之类的,但到底是贴身之物,是否不合规矩。 但是见苏玉徽一脸欢喜的接过了那只木雕的小兔子,赵泓临看向她的目光清澈,并无其它,他默默地将想要阻拦的话咽了下去。 若这东西是赵煜所赠,他断然是不会应允的,但是赵泓临不一样。 二人毕竟同窗多年,性情高洁,为人霁月清风,苏瑾瑜当他将扇坠送给苏玉徽也不过是哄孩子,并没有做他想。 一旁的赵煜摸着下巴看着这一切,眼见兄妹二人待他和赵泓临分明是两种态度,煜眉头挑了挑,嘴角勾起了一抹促狭的笑意道:“说起来这次要多亏玉徽了,若非是她去找我那二弟求情,你落在刑部的人手中焉能无恙。” 苏玉徽把玩着木雕的兔子,闻言警惕的看向笑得跟只狐狸一般的赵煜,他想说什么? 一旁的苏瑾瑜有些吃惊,不解:“夔王殿下?” 苏玉徽不想让苏瑾瑜知晓她与赵肃有太多的瓜葛,怕引起他不必要的担心,是以只字未提自己求赵肃与他做交易之事。 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没想到赵煜这个多事的会在苏瑾瑜面前提及这个。 她瞪着眼警告的看了赵煜一眼,让他不要多话,赵煜却当没看见一般,脸上的笑意更浓:“是啊,此番你能安然,可是玉徽为你四处奔走的功劳啊。” 闻言,苏瑾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脸严肃的问苏玉徽道:“玉徽,你何时与夔王殿下认识的?怎么没听你同我提及过。” 虽然苏瑾瑜生性刻板严肃,但是对着苏玉徽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有求必应的那种,这般板起脸来问话苏玉徽是头一次看见,此番样子像极了每次闯祸后要收拾她的二师兄,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坐直了身板,下意识的摇头否认道:“我与夔王不熟,一点都不熟……” “哦,是么……”背后传来一阵清冷阴沉的声音,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幽冷檀香味,几乎盖过了桌上的茶香味。 第138章 拾金不昧的夔王 在赵煜戏谑、赵泓临与苏瑾瑜略显意外的目光下,苏玉徽战战兢兢的回头,他神情阴鸷捻着佛珠站在她的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王爷。”众人中首先回神的是苏瑾瑜,意外道:“您怎么在这里。” 那阴沉如冰的目光扫过明显十分心虚的苏玉徽一眼,淡淡道:“楼中用膳,恰好看见你们。” 苏瑾瑜心中疑惑更重,心道夔王性子清冷,平日里就算是迎面相逢他都能对你视若无睹,总不至于专门过来同他们打招呼的吧。 赵肃自然不会是专门来同他们打招呼的,只扫过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最后阴鸷的目光落在了苏玉徽身上。 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凉,颇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下意识的将方才赵泓临所赠的扇坠藏在了掌心。 看着苏玉徽一脸心虚的模样,赵肃眼中的冷意更甚,但是嘴角的笑意更浓,悠悠的从袖子中拿出一物。 他手中拿的是支青色的簪花,雕刻成莲花的形状,小巧精致,一看便就是女子所用。 苏玉徽瞧着那簪花莫名觉得眼熟,正疑惑间,却听赵肃那厮声音清冷道:“前几日去看烟火的时候,二小姐的簪花落在了本王的马车上……” 话音落下,众人面色各异,苏玉徽更是一脸惊愕…… 她的簪花何时遗落在了赵肃的马车上?不对,这并非是重点。 重点是赵肃这厮怎会有这般好心特意将簪花还给她?对上苏瑾瑜先是震惊渐渐的转黑了神情,和赵煜戏谑的目光,苏玉徽当下明白过来,这厮是故意的! 苏玉徽脸上一时间又红又白,心中不知将赵肃咒骂过多少遍了百转千折看着赵肃的眼都快喷火了,但是面上却很快的恢复了淡定波澜不惊的同赵肃道:“王爷认错人了吧,这珠花并非是臣女之物,莫不是其它女子遗落在王爷的马车上的?” 那般淡然无辜的神情,就连赵肃都快被她给哄过去了。 赵肃“呵”的一声冷笑,:“二小姐总是丢三落四的,连自己的首饰都记不清了。这耳坠是前些时日落在我府上的……” 苏玉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肃掌心拖着的那小巧的紫玉兰花耳坠,她对自己饰物素来都不上心,也不知何时被他捡了去。 也不知那人宽大的袖子中到底装了多少的东西,苏玉徽眼见着他接二连三掏出了三四样东西,也不敢看如今苏瑾瑜的脸色如何了。 眼见着他又道:“还有那双鱼玉佩……” 苏玉徽哀嚎一声,一把抢过了赵肃手中拿着的零碎小物件道:“王爷我错了,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不成。” 见着她这般模样,赵肃冷冷的哼了一声,以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道:“二小姐想什么呢,本王只是将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苏玉徽…… 苏玉徽恨恨的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王爷,真是拾金不昧啊!” 他也不顾众人神情如何,淡淡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本王就告辞了。” 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他走之后桌上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中。 赵煜从头到尾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以一种看戏的姿态,见着苏玉徽一脸痛苦的样子倒是没落井下石了,忍笑道:“时辰不早了,本王与泓临先告辞了。” 苏瑾瑜阴沉着脸色微微点头,一旁的苏玉徽又气又恼,但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赵泓临。 却见他依旧一派温和的模样,脸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或许对于他而言,一点都不在意吧。 只是心中那一种莫名的酸涩滋味苏玉徽来不及去深究,她即将面对的是该如何同苏瑾瑜解释。 苏瑾瑜本就少年老成,再加上大理寺查案多年,自有一副不怒而威的气势在,这般模样与压迫感与生气的二师兄也不遑多让。苏玉徽再能言善辩,见苏瑾瑜这般模样也不知从何说起。 “哥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苏玉徽可怜兮兮的看着苏瑾瑜道。 苏瑾瑜看着苏玉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那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哥哥说实话。”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一个赵煜就算了,怎么偏生又招惹上了夔王呢,这丫头越发不让他省心了。 苏玉徽解释道:“当时你被关进了刑部,我走投无路之下,是与靖王爷一齐去求夔王殿下的。” 她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直接将赵煜出卖了,此时已经出了楚风楼的赵煜忽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定是玉徽那个小丫头在背后骂本王呢。” 赵泓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素来清冷的他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该骂。” 也不知苏玉徽和夔王什么关系,而苏瑾瑜脸色难看成那样也不知会不会责罚于她。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赵煜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上下打量着赵泓临,啧啧道:“你素来不喜管闲事,今日不仅将扇坠送给了人家还替她说话,莫不是……你也看上她了。” 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赵泓临微微偏过头,皱眉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赵煜那双狐狸眼似是能看穿心底一般,赵泓临却迎着他打量的目光,眼神清湛问道:“二小姐对于王兄来说到底算什么?” 二人相识这么些年,赵泓临第一次不懂赵煜的用意:“夔王兄今日之事实在过了,可是王兄为何一点都不在意?” 他知道赵煜素来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理所应当的意味他看上了苏玉徽。 虽然赵煜风流名声在外,府中也养了些姬妾,但是却从未见过他真正的对谁上心过。 赵煜漫不经心的用折扇敲打着手心,道:“你知道的,那家伙……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不会与他争。” 毕竟,是他亏欠他的…… 听着赵煜那漫不经心的口吻,赵泓临清淡如水的面容第一次呈现出叫做愠怒的神色道:“就是因为如此,所以王兄宁可将二小姐拱手让与夔王兄吗。” 想到今日苏玉徽对赵肃避之不及的样子,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夔王兄,并非良配。” 第139章 服毒自尽 “夔王,并非良配。” 苏瑾瑜听着苏玉徽的解释之后,沉默了许久,缓缓的说道。 他认识赵肃多年,比一般人更为了解赵肃,知晓他并非如同传言中那般嗜杀之人。 他有着非常人所能有的胸襟和非比寻常的手腕;他治军严明,麾下的赵家军镇守边关多年,保得大倾的安宁;他处事公正,自从他掌管大理寺之后肃清了朝中不正之风,多少冤假错案都已查清。 虽然手段有些过激了些,但是在这将欲腐朽的朝堂上,定是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自是要承担一些不该属于他的骂名。 他虽不在朝野,但是到底曾师承遗志,对于朝中事宜和民生都十分关心。 他的父亲苏显在朝中把持朝政,苏家门生遍布朝野,官员党羽各成一派,给朝堂留下了多少的隐患,官官相护。 天下举子入朝为仕为的不是建功立业、为的不是为民请命,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权势和富贵,在这样的风气之下不知有多少的冤假错案,百姓们苦不堪言。 他选择为人写讼状,一是为了营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恩师遗志,纵然不再朝野为官,却亦能为民请命。 当顾门之变后,东宫都依附于他,眼看苏显在朝中锋芒无人可挡的情况下,边境战事已歇,他接任大理寺之后肃清不正之风,虽然没能做到将天下的贪官污吏尽数杀尽,但是至少因为他的存在有人能与苏显抗衡,避免了朝政陷入更大的混乱中。 “夔王殿下有不世之才,安邦定国,他是个值得追随的人,但……性情冷漠,个性太过刚强,哥哥怕刚则易折,并非是女子的良人。”苏瑾瑜轻叹了口气道。 若是非要选择的话,他宁可苏玉徽喜欢上的是赵煜,也不愿意是赵肃。 原本苏玉徽撑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听着苏瑾瑜所说赵肃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战功与政绩,那是与她认知不同的赵肃。 在苏玉徽的印象中,此人性情乖张狠戾,喜怒无常,常人都畏他惧他,未曾想到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听到后面,苏瑾瑜那意味深长的话后苏玉徽才反应过来,不解道:“赵肃是不是良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瑾瑜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多,她一点都没听懂? 看着苏玉徽一脸懵懂的迟钝样子,苏瑾瑜咽了咽。 她若是迟钝不明白赵肃的别有用心也好,他也没必要特意去点明,便道:“哥哥说这些你记在心中就是,以后万不可再与夔王走的太近。” 虽然之前因为查案的缘故苏玉徽才与赵肃走的近,但那些女儿家贴身的物品怎么就落在他手中了?那人性情淡漠对别的东西都不在意,这般做无非就是看上了自家的傻丫头。 而苏玉徽也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道不用苏瑾瑜提醒她都不想再和赵肃有什么纠缠了。 毕竟赵肃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与月宫有关在命人调查她,苏玉徽生怕他迟早就会查到自己真实身份就是安羡玉。 苏瑾瑜看着苏玉徽一副懵懂的样子,神情更为惆怅了,轻叹一口气道:“哥哥就怕你避着他,他未必肯放过你啊。” 毕竟比起风流多情的靖王,这些年夔王殿下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此人偏执的性格,一旦他看上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放手。 很久很久之后,苏玉徽想到那日在酒楼上苏瑾瑜的提醒,不得不颇为感慨苏瑾瑜不愧是顾门最为得意子弟,在所有人都茫然之时他总有一种未雨绸缪的先见之明。 彼时,对于苏瑾瑜的担忧苏玉徽觉得纯粹是多余的。 对于赵肃所作所为苏玉徽并没有自作多情的认为他真的看上了自己,因为从二人相识之后赵肃便就屡次坑她的前科来看,她当赵肃这厮性子天生便是如此恶劣喜欢捉弄人为乐。 再加上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自己的小命差点丢在赵肃的手上,苏玉徽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晚间的时候都在做噩梦,所以纵然他长着一幅好皮囊,但是苏玉徽对他却并无什么旖旎的想法。 更何况赵肃一开始见着她这一张脸那神情分明像是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将她的皮给扒下来,苏玉徽可不会天真到以为短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赵肃就看上了这张皮。 今日在酒楼中遇见赵肃的事苏玉徽只当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眼见着苏瑾瑜没有再过多的责备于她,她又得了赵泓临送的小扇坠,总的来说心情尚且是不错的。 愉悦轻松的心情保持到回霁月居之前,听到临语姝认罪在天牢中服毒自尽的消息。 临语姝服毒自尽的消息月宫的眼线第一时间就送来了,苏玉徽颇为震惊:“怎么可能,临语姝竟然将所有的罪名一个人都担了下来,保全了临家与皇后?” 那侍从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如今临语姝已经写了认罪书,且已经服毒自尽,皇上那边已经让大理寺结案了。” 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临语姝已经认罪自尽,再查下去,朝中的大臣就该不满了。 “临语姝服毒前可有见过什么人?”苏玉徽道。 在事发后临语姝若真有舍弃自己保全临家与皇后的之心,审讯之时便当堂认罪,如何会拖了这么些天。 “前一天,皇后曾秘密去过天牢。”侍从回道。 闻言,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皇后果真是好手段。” 能让临语姝甘愿替她而死,可见是个极其不简单的人。但这些与她无关,该头疼的是赵肃。 苏玉徽叹了口气道:“算了,临语姝一丝就当是给小妩与她死去的族人一个交代了。只是原本还想借着此事做一番文章,逼苏相接哥哥回家,看来是不成了。” 苏瑾瑜被冤关进天牢,本是刑部过失,苏玉徽本想着临语姝迟迟不认罪苏相与刑部也会受到牵连,借时机以此事为要挟让苏显松口接苏瑾瑜回家。 但是如今随着临语姝认罪,主审此案的刑部侍郎沈越被免职,此案风波已定。 只是可惜啊,若是此时朝中有人在徽宗面前提一句苏瑾瑜,那么苏瑾瑜回到苏家就好办得多。 第140章 美人关 此时贡品被盗案又牵扯出一年前云妃暴毙的案件,徽宗自是气的不清。 最终临语姝认罪,在天牢中畏罪自尽,此案已算是告一段落。徽宗因此案迁怒到了皇后与刑部,革了沈越的职,但是因为此事一开始苏显便就察觉出了苗头不对并没有多为临家和刑部求情,是以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他一手策划了贡品被盗这样的惊天大案,但是却又能全身而退没有受到一丝牵连,可见此人有着惊人的手段和十分谨慎的行事作风,是个非常难以对付的人。 所以经过此事,苏玉徽虽想报仇却也没在急于求成,她在暗中谋划如何分解苏家后宅且想办法接苏瑾瑜回家。 对于苏瑾瑜来说,知晓了苏显太多的秘密,苏显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也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暗中对苏瑾瑜下手,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恰恰就是最安全的,苏瑾瑜回了苏家在苏显的眼皮子底下,苏显也不敢轻易动手。 是以随着临语姝的自尽、沈越被革职苏家也好,朝中也罢暂时平静下来,苏玉徽寻了个好的天气同苏瑾瑜一齐去周家看望周蘅芜。 周蘅芜伤了心脉,性命虽然保住但是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而与此同时,宫中皇后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同苏显道:“此事总算是有心无险的过去了。” 苏显依旧穿着绯红色的官袍,一贯是淡然的神情道:“这次虽然东宫未受到波及,但是只要赵肃在一日,皇帝那般倚重于他,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显然他的话说到了皇后某处痛处,却见她愤然道:“泓煦才是太子,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偏偏不待见他而待见赵肃那个疯子!” 见她这般,苏显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道:“他是靖亲王后人。” 当年宁王赵砾叛乱,靖亲王舍身救下徽宗,是以对他留下的两个子嗣徽宗格外看重,更是破例在靖亲王一脉中封了两个王爷。 “呵,靖亲王后人 。”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皇上这般看重他,还不是因为……” 话音还未曾说出口,却被苏显用眼神制止了,苏显意味深长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现如今不是提那些旧事的时候,杀了赵肃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他平素里不急不缓的声音带上了一抹透骨的寒意。 赵肃已经知道他太多秘密,这些秘密就连皇后都不知情。 这些年来他与赵肃交手无数次,他深知这人就像是一匹饿狼,一旦被他嗅到一丝血腥味便会追根究底咬着你不放,不能再让他查出再多的东西了…… “可是……”皇后皱眉道,“这些年来我们暗杀不知谋划了多少场,不说夔王府的护卫武艺高强,就算是赵肃的身手也无人能及。这人就是个疯子,一点软肋都没有,我们怎么对付他!” 苏显嘴角微微上扬,原本清隽的面容带了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皇后疑惑的看着苏显,却见苏显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玉扳指道:“今日早朝之后,皇上在御书房中问我苏瑾瑜被逐出家门之事。” 她与沈怜交好,自是知晓当年那一段恩怨,也知道,苏显并不待见这个身有残疾的嫡子,哪怕当年苏瑾梧战死沙场,他设计颠覆了昭国为他报仇,也没想过将这个嫡子接回苏家。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男人实在冷血到令人发指。 皇后皱眉:“皇上这些年一直沉迷于长生之术,怎会好端端的问起苏瑾瑜?” 徽宗这些年越发昏聩,沉迷于长生之术追求仙山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在云妃进宫之后他一心专宠于她,在其暴毙后后宫也没进过新人了,除了偶尔过问下赵肃的终身大事之外,就连太子也不怎么在意。 “如果没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起他,皇上是不会想到问我此事的。”甚至还说什么父子之间没有隔夜的仇,长子战死沙场,幼子年幼,苏家不能没有嫡子。 言外之意,是在劝他接苏瑾瑜回苏家。却被他三言两语以苏瑾瑜不愿给拨过去了。 与苏瑾瑜走的近,又能在徽宗面前说话有分量的,皇后立即就想到一个人:“是赵肃?” “他为何要帮苏瑾瑜?”皇后不解问道。 苏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道:“我看,他帮的不是苏瑾瑜。” 他拨弄着手中的白玉扳指,似是感慨一般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皇后随即明了,笑道:“原来如此,之前外面穿的那些流言本宫还将信将疑,以为是赵肃故意设的局。但是他派人从刑部抓走沈越革了他的官职,如今又刻意为了苏瑾瑜在皇帝面前求情。看来,这赵肃真的对苏玉徽动了心。” 苏显冷笑道:“我与他交手这么多年行事极为自负,从不屑掩饰自己的喜好。” 好容易能抓到赵肃的软肋,皇后自是十分欢喜的:“竟想不到,赵肃将自己的软肋主动送到相爷的手中了,相爷将府上的二小姐接回家中,竟有这般大的用处。” 想到苏显的手段,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舍下,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女儿,看来苏玉徽,你命该如此啊。 此时皇后喜不自胜,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苏玉徽这个软肋对付赵肃。 “赵肃虽然自负,却有自负的实力,苏玉徽虽然有用但也只能用一次,务必一击即中。”苏显的语气清冷,没有一丝起伏,说的仿佛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在谈论一颗棋子的用途。 而他,就是那个下棋的人。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异动,皇后问道:“外面怎么了这是。” 身边的贴身宫女进来回话道:“娘娘,安良娣那边昨夜又被靥着了,东宫请御医去看,正回话呢。” 闻言,皇后皱眉道:“这都是这月的第几回了,让徐御医去看看,这胎到底能不能保住!” 如今大倾皇室本就子嗣单,太子身边有不少姬妾但是一直未曾有孕,对于安敏这一胎皇后还是很看重的。 第141章 风中蔷薇 此时夔王府,赵肃正在后院喂自己那只宝贝的海东青。 他的手中拎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那兔子出生不久,一双眼睛湿漉漉满是惊恐的看着他,他亦皱眉看着手中这只胖嘟嘟的小兔子。 雪球站在树枝上歪头看着赵肃,不满的扑棱着翅膀催促着,那意思是说“你再不喂给爷,爷自己去找吃的了。” 赵肃被扑了一脸的羽毛阴鸷着眉眼看向它,雪球一个机灵生怕被他做成烤鸟,连忙展开翅膀就飞走了,就剩下赵肃继续与那只胖兔子对视。 在那兔子几乎快被那阴沉的眼神给吓晕过去之前,赵肃叫来了追痕将手中那只肥兔子丢给他道:“送去苏家。” 呵,不就是只木雕的兔子她何至于那般宝贝,喜欢兔子,他能送她一笼子。 如今追痕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奇怪的命令,抱着那只死里逃生的小兔子,站在那里,却是没动。 赵肃抬眸看了他一眼阴鸷着眉眼道:“还不走?” 追痕仗着胆子,没有走问道:“主子,有个问题属下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肃淡淡的扫了一眼,眼神锐利,一下子便就看到了藏在他眼底深处那燃着八卦的小火苗,皱了皱眉道:“说。” “属下为什么会替苏瑾瑜向皇上求情?”追痕一脸不解道,“只要皇上和苏显一提苏瑾瑜之事,依照苏显的精明便能猜测出是主子所进言,再加上之前刑部侍郎被罢免之事,未尝不会推测出二小姐在主子心目中位置非同一般。” 见着赵肃面色如常并没有翻脸的意思,追痕才继续道:“这样一来,依照苏显的性子必定会将二小姐视做对付主子的棋子,岂不是将二小姐推入了险境。难道主子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连他都能想到的事,追痕不信素来算无遗漏的主子没有想到,但是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主子会将二小姐置身于危险中。 不妨他问的竟是这个,赵肃冷冷的“呵”了一声道:“苏显想将她当做棋子,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如今苏显那只老狐狸依旧还当苏玉徽是只受人摆布的小白兔,殊知披着小白兔的皮子下是只不必他道行浅的小狐狸。 “属下明白了。”听了赵肃的解释追痕嘴角抽了抽,拎着兔子去苏家了。 待他离开之后,赵肃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阴鸷的眉眼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与难以承载的沉重。 若不这样做,许是最后一次羁绊都没了。纵然他位高权重,可是偏偏,对于所在意的东西,挽留不住。 此时在医馆中的苏玉徽无端觉得背后一阵寒意,碧烟连忙关心问道:“主子,可是觉得冷了?” 苏玉徽摇了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见她这般,碧烟低声道:“主子,看来小妩姑娘是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去周家了。” 苏瑾瑜已经安全回到苏家,沈如也失了沈越这个左膀右臂,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也算是强差人意。 唯一让苏玉徽在意的是周蘅芜依旧还在昏迷不醒。 蒋青风说过,这周蘅芜的伤势已经无大碍,但是周家请遍了汴梁城中的名医,苏玉徽也送了不少月宫中秘制的丹药前去,偏偏周蘅芜依旧无任何苏醒的迹象。 普通的大夫对周蘅芜的病情束手无策,苏玉徽怀疑是否与周蘅芜身上所中的奇怪的蛊术有关。 忘忧蛊也好情蛊也罢无药可解,这两种蛊术本就是南夷失传已久,就算是苏玉徽也对其只了解一二,便想着精通巫蛊之术的小妩是否能解。 偏偏,小妩说什么也不愿去见周蘅芜。 纵然曾经再如何的亲密无间,在历经生离死别,背叛与杀戮过后,终究有一日再次相见又该如何面对。 小妩心中心结解不开,苏玉徽也无奈,便道:“算了,我们去周家看看吧。周大人生死如何,就看天意了。” 南夷女子的性子便是这般决绝。 禁闭的房门内没有一丝动静,苏玉徽无奈的叹了口气,同碧烟道:“走吧,我们去周家吧。” 虽然应了周杜若想想办法,但巫蛊之术与治病救人本不是苏玉徽的专长,也不过是看运气罢了。 周家,气氛一片惨淡。 周蘅芜重伤的事瞒不过老夫人,老夫人听闻周蘅芜病了又急又气也病倒了,就连周夫人也十分内疚,以为周蘅芜是受临语姝牵连才这般,十分后悔当年不该与临家定下这门婚事。 家中周廖也是在四处想办法为周蘅芜治病,苏玉徽来的时候只有周杜若守在周蘅芜的身边。 虽然平日里周杜若与兄长相处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但是在周蘅芜出事之后,是周杜若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苏玉徽原本是说去找小妩想办法的,周杜若一脸希冀的等着苏玉徽的好消息,但是听闻小妩不肯来,周杜若都快哭了,垮着脸不禁埋怨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啊,我哥哥因为她才变成这样,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二人之间的恩怨苏玉徽没办法多言,只得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面无表情的蒋青风淡淡道:“依照我看小妩姑娘这般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当年之事虽不是蘅芜所为,但毕竟一切也因他而起。当日在喜堂上,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他的话音落下,周杜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站在我哥这边的还是站在她那边的。” 被迁怒的蒋青风一脸无辜的看向了苏玉徽,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两个欢喜冤家的争执,道:“我去看看周蘅芜。” 二人这才停止了争执,同苏玉徽一齐进去。 却见苏玉徽搭在周蘅芜的身上良久,轻轻的“咦”了一声,周杜若一脸紧张的问道:“玉徽,哥哥他怎么样了?” 苏玉徽脸上有淡淡的不解,道:“他的脉搏平稳了许多,蛊毒对他身体影响也变弱了。” 蒋青风道:“原来真是如此,这几日为周大人诊脉的时候我也发现他脉象有所好转,只是迟迟昏迷不醒,我还以为是诊错了呢。莫非……是因为二小姐每日送来的丹药起了作用?” 苏玉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送来的丹药只是治疗内伤的,为何连蛊毒也减弱了几分? 她的目光忽然转向了半开的窗户上,却见在寒风中,一抹娇艳的颜色引起了苏玉徽的注意。 “那株蔷薇,是谁送来的?”苏玉徽指着窗柩上斜插着几枝花问道,若非是她眼力过人,一般人都注意不到。 细碎娇柔的花瓣,在暮冬的风中摇曳着身姿。 第142章 夜探 冬末夜深时分,屋里守夜的丫鬟们都已经睡了,只有更漏的声音在响起。 在风雨到来之前,黑色的人影穿过屋宇之间,轻车熟路的进入半开的窗户。 床上的男子依旧还在昏迷着,苍白的面容,墨色的长发,面容清俊得一如经年,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比昔年消瘦了许多,让他温润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凛冽的气势。 毕竟,如今的他颇得皇帝倚重,执掌大理寺,也算的上是位高权重了。 今年时光,她早已面目全非,而他却容颜依旧。 一道霹雳炸起,惊醒了出神的她,她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冬末的天气氤氲着雨气,惊雷声声,今夜怕是有一场大雨。 敛了脸上的神思,快速的从桌子上拿了白瓷的杯子,将早就已经配置好的丹药碾碎放在了杯子中,但是用以将丹药划开的不是茶水,只见她熟练的割开自己的手腕在那杯子中接了半杯血取代茶水划开了丹药,房间内苦涩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她递到了男子的面前。 昏迷的男子容颜如玉,但是眉头紧锁,不知梦见了什么,低低呓语:“小妩。” 明明是中了忘忧蛊本该将一切都已经遗忘,可是在梦境中,在意识的最深处,他低低呓语,唤的是她的名字。 端着茶杯的女子眼眸凝了凝,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似是梦见了什么可怖的景象,他显得惊慌而急促,手在虚空中挣扎着谁也不知他想抓住什么,满头密密的虚汗叫道:“小妩……” 见到此处,她终究忍不住上前,探身上前去低声道:“我在这里……” 他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唤着他的名字,以一种缠绵入骨的语气。 她端着药的手怔在了半空中,任凭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忘记从他的手心中抽了出来。 时光流转,恍若这里不是大倾的汴梁,而是南夷的寨子里,蔷薇花开暗香浮动,他低低叫着她的名字,缠绵悱恻,带着一世的情谊。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惊醒了她,她不再犹豫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扶着他将和着她的血调制好的药给他喂了下去。 再用茶水将茶盏洗涤干净从窗户外泼了出去,熄灭烛火,将她来过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再也未曾看那昏迷中的人一眼,从半开的窗户中悄无声息的潜出去。 唯独留在窗户边浮动的暗香的蔷薇花,印证了她来过的痕迹。 等她离开之后不久,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苏玉徽上前先是探了探周蘅芜的脉搏,过见比白日好转了很多,似是了然又似是感叹道:“竟是这样,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旁的蒋青风与周杜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周杜若忍不住问道:“玉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玉徽示意让碧烟将给周蘅芜喂药的茶盏拿过来,虽然她匆匆的用茶水冲干净了,但是苏玉徽嗅觉素来灵敏,闻见了里面药材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竟是以身饲蛊,用自己的血给周蘅芜养了解药。”苏玉徽叹了口气道,神情复杂,“看来,过不了多久,周蘅芜会恢复如常了。” 一旁的蒋青风看着摇曳在窗外的蔷薇花,问道:“那花,也是解蛊用的吗?”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是,花里面有着蛊虫惧怕的药物成分。” 周蘅芜受伤昏迷之后,因为体内蛊毒的侵袭而导致昏迷不醒,但是忘忧蛊也好情蛊也罢,世上根本无解毒的良药,但是小妩会那些许多失传已久的巫蛊之术,能想出办法暂时克制住蛊毒蔓延也不足为奇。 周杜若呆呆的听着,皱着眉一脸纠结的问道:“可是……她不是说哥哥的死活与她无关吗,她……又为什么这么做。” 苏玉徽轻叹口气,外面的雨终于下了下来,道:“谁又知道呢。或许,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依旧还在意着吧。” 真的是个很别扭的人啊。 待雨停之后回到苏家,已经是深夜了,肖十七在霁月居中等着苏玉徽,已经等了许久了。 见他深夜前来,苏玉徽不解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肖十七欲言又止的看着苏玉徽,见他这般模样苏玉徽心中不由觉得咯噔一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肖十七道,苏玉徽皱眉看着他,肖十七又道:“前些时日夔王不是在查玉衡堂主的身份么,按照主子的吩咐,属下让人编造了个南夷女子的身份。但是……” 被小妩追杀的那日,不小心被赵肃窥探到她的另一层身份。万幸的是月宫本就行事隐秘,苏玉徽虽为堂主之一,但是鲜少露面。为了防止赵肃再查到她本是昭国公主的身份,她便命肖十七将她的身份来历编造了一番。 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 “但是什么?”苏玉徽问道。 “但是这些时日,夔王忽然没有再查玉衡堂主了,反而在命人追查羡玉公主的事。”按理说赵肃行事隐秘,就算如同月宫也监督不到他的动向如何。 但是因为宫主对苏玉徽原本的身份保护十分在意,是以一旦有何蛛丝马迹月宫的人必定知晓动向。 闻言,苏玉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想到赵肃那双阴鸷的眼,背后不觉一凉道:“怎么会这样?他如何察觉出我的身份的?” 肖十七见苏玉徽脸色难看成这样,连忙缓和了语气道:“属下想夔王只是怀疑主子,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主子的身份。这些时日,他在命人搜寻主子的墨宝……” 苏玉徽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想到那一日在王府她一时忘形,没有变化自己的笔迹。却没想到,千防万防,因为一时的疏忽竟然留了把柄给赵肃。 赵肃……可真是狡猾啊,既对她身份存疑,可是一点表露都没有。 苏玉徽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道:“我留在昭国王宫的笔墨不多,唯独只有每年与师兄来往的书信而已,但万不能让赵肃找到任何一封!” 苏玉徽只盼望着那些书信全部都毁于了战火之中。 第143章 丹青 暮冬的雨夹杂着冬雷阵阵,铜钱大小的雨落在屋檐上连成一线。 夔王府,追痕向赵肃回禀道:“主子,蒋青风刚送来消息,周大人醒了。” 赵肃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宝剑。 这剑是他幼时学武的时候靖亲王送给他的,据说是皇家的宝物。 虽然不知此剑来历如何,但是这些年来赵肃虽然得了不少神兵利器,却远远不如这把用的顺手,因着这把剑下所斩的亡魂无数,所以便称之为“修罗剑”。 见追痕进来回话,他将这把令敌人闻风丧胆收回剑鞘中,淡淡道:“醒来就好。” 虽然语气极淡,但是锁着的眉头终于松开店,追痕心中暗道虽然主子看着面冷,但是心底还是关心周大人的,不然也不会让蒋青风放下大理寺内的事宜住在周家为周大人调理。 紧接着听着赵肃那清冷无波的声音道:“大理寺的事务堆积太多,他们也该回去了。” 追痕…… “苏家那边有何动静?” 追痕默了默,复又听赵肃问道,便答:“苏显得了襄王梦枕后这些时日倒也安分,暂时未见他有下一步打算。” 他话音落下,却见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筹谋连城璧,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可见此人为人之谨慎,如今见本王盯着紧没有动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追痕闻言也不由得笑道:“可是苏相却不知王爷已经知其计谋。说起来,还得多亏二小姐,不然我们也不会顺着连城璧这条线追查下去,甚至查到当年昭国亡国,竟然另有隐情所在!” 夔王府与苏显抗衡这么些年,追痕做为赵肃的贴身侍卫是知晓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 可是未曾想到,一年前昭国之战,苏显不仅是为独子报仇,且利用这个机会设计谋害主子,而且……还是为了连城璧的线索!一石三鸟之计,就连追痕都不由得佩服。 赵肃闻言,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轻笑一声:“估计就连她也不知,昭国与这连城璧的关系吧。” 声音很轻,轻到就算是近在面前的追痕,以他的耳力依旧没有听清楚赵肃在说什么。 追痕便又道:“苏相那里此时未曾见有什么动作,苏家内宅沈怜那约是因为沈越被罢官之事受了牵连,暂时还很安分。但是此事沈怜应是恨上了二小姐,怕是暗中要为难于她。” 此人性格阴狠,追痕怕苏玉徽在她手上吃亏。 “多事。”赵肃嫌弃的看了追痕一眼,十分嫌弃道。 对于自家口是心非的主子,追痕表示心很累。若是您觉得多事,就不要又是送烟花又是送兔子的啊。 当然,对于这些追痕只敢在心中暗自诽谤。 “皇后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赵肃淡淡问道。 追痕连忙回道:“暂时未见其它什么动作。” 在朝中第一个想除去赵肃的定是苏显,那么第二个便就是东宫那边了。 大约是因为徽宗偏着赵肃的缘故,东宫素来与夔王府不和,这种不和因为数年前在太子犯错之后,徽宗一怒之下将他所掌的巡防营的兵权交给了赵肃达到了顶峰。 夔王府中的谋士穆先生在暗中担忧,如今皇帝一心向道,求仙问药什么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驾崩之后太子继位,这立下不世功勋的夔王府又该何去何从? 自古新居继位,本就是鸟尽弓藏,更何况东宫与夔王府素来不和。 追痕记得昔年穆先生提醒过自家主子,只是彼时主子冷淡一笑,淡淡道:“这天下,还能有左右本王的人?” 他赵肃兵权在握,征战沙场是他自己所愿,若真有一日有人会忌惮他手中的兵权而欲加害于他,他也不是任人鱼肉之人。 那时知晓自家主子心中已有主张,是以之后再也未有人提过此事。 一旁的赵肃闻言“嗯”了一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追痕以为赵肃没有其它的吩咐准备退下去的时候,赵肃忽然问道:“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闻言追痕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主子还是问到这件事了,苦着脸道:“回主子的话,没有任何进展。” 赵肃皱眉:“不过就是找些书信字画而已,都过了这么些时日怎就一点进展都无!” 追痕垮着脸道:“不是属下无用,而是这羡玉公主因着天生不详的预言自小离宫而住,与皇宫中书信往来甚少。” “无书信,总不至于没有字画吧。”赵肃皱眉道。 那昭王在王宫中收藏了不少安敏的字画,有一副什么“万里江山图”还以国宝献给了他,同为王室中的公主,昭王总该留了一两副安羡玉的字画吧。 追痕道:“一幅都无。” 想到所打探来关于这位羡玉公主为数不多的传言,追痕便在赵肃面前道:“据说羡玉公主生平最为厌恶的就是丹青之术,是以昭国王宫里皇子公主的字画中,唯独就没有她的。” 夔王府中的暗探本事一流,就连连城璧那样极其隐秘之事寻到一角都能探查到一二分线索,唯独这位传言中从不为世人所知,国破那日殉国而亡的羡玉公主,似乎是藏在昭国王宫中最为隐秘的东西,查探到的少之又少。 就连她的生母,据说也只是个异族的女子,被昭王所救封为了妃,虽然十分宠爱但是因为王后善妒而处境凄凉,其它的就算是倾尽了王府之力也探查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追痕的回答也在赵肃意料之中道:“好,你先下去吧。” “盯紧东宫!” 他吩咐道。 待追痕离开之后,赵肃轻启了密室的开关。 在那盈盈的夜明珠灯辉之下,密室中所藏的并非是什么密信之类的,在那密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幅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如画,虽是一身布衣却难其眉宇间的风华。 或笑或怒,都是同一个人。 而那所绘的人显然技艺十分高超,每一幅画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眉宇之间的缱绻情谊,似是藏着绘画之人无限连绵的思念之情! 第144章 神机妙算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落在院子里的琉璃瓦和青石阶上,四周一片单调而又繁复的敲击声。 霁月居中,此时呈现出一幅十分怪异却又和谐的场景。 小银环将自己盘成一个团,在苏玉徽的膝盖上吃着碧烟所做的点心,大白趴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懒洋洋的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在它对面的小兔子见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不禁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到毛毯中去。 大白方才用过午膳吃饱了,见着眼前的小东西十分有趣,便拨动着爪子,在大白的爪子下小兔子更是抖的厉害,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可怜兮兮的,似是瞬间要晕厥过去。 苏玉徽喂着小银环视若无睹,倒是恰好进来的碧烟看不下去了,同苏玉徽道:“主子,这小兔子怪可怜的,就不要让大白欺负它了。” 碧烟知晓,自家主子这般还不是因为这只小兔子是夔王送来的。他送来的东西,自家主子又不敢私自扔了,前些时日送的都锁到了库房里,这次夔王倒好,送了只活生生的兔子来。 当知道夔王府送了只兔子来的时候苏玉徽气的直接吩咐她拎到厨房做晚膳吃麻辣兔肉的,碧烟好歹给劝住了,苏玉徽余怒未消,便任凭着大白欺负它。 苏玉徽抬了抬眼皮子道:“欺负就欺负,我又不喜欢兔子。” 碧烟…… 也不知是谁拿着那兔子花灯和木雕兔子爱不释手的。 虽然这般说着,但见着那小兔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了软,对大白打了声口哨。 听到主人的吩咐,大白十分欢快的将爪子下的小兔子叼着脖子送到了苏玉徽的面前,可怜那小兔子都快团成一团了。 苏玉徽从虎口下救下这可怜的小东西,那软软的一团安静的缩在她的手心,让苏玉徽整颗心都化掉了,道:“既然赵肃那厮将你送来,我也就勉为其难的养着你吧。” 想到霁月居中的小银环大白虎,如今还多了只兔子,就连苏玉徽都不由得扶额。 “它们都有名字,你也不能没名字,不如……”苏玉徽咬着指甲想了会儿,就当碧烟已经做好苏玉徽会给它取什么小白之类的名字的时候,却见苏玉徽道:“你叫做……毛球吧!” 她一脸坏笑道,不由得想到赵肃养的那只威风又爱吃兔子的海东青。 碧烟看着苏玉徽一脸孩子气不由得失笑,紧接着想到什么一般,笑道:“小姐,周大人醒了!” 闻言苏玉徽挑眉,道:“没想到醒的这般快,小妩果真不简单啊。” “是啊,不过……”碧烟顿了顿,道:“周大人醒来后问了小妩的下落,按照您所说,蒋青风也没瞒着他,他一醒来,便去了医馆找小妩去了。”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微诧异道:“看来,昏睡这么久,周蘅芜竟是将以前的事记起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去找小妩了。 都说福祸相依,周蘅芜心口被戳了这么大的窟窿,差点丢了性命,却没想到恰恰因为如此记起了从前的事。 碧烟点了点头,却见苏玉徽拍了拍手中糕点的碎屑吩咐碧烟道:“快,去准备马车出门。” 只见她下了榻急着找鞋子,见她一脸着急的样子碧烟不解的问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苏玉徽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道:“当然是去医馆看热闹去啊。” 她费神又费力的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二人见面的时候了。 小妩颇为无语的看着苏玉徽,准备应下的时候却听外面丫鬟传话道:“小姐,夫人身边的秋意姑姑来了。” 秋意?苏玉徽与碧烟对视了一眼,不知沈怜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暮冬的雨倾盆而下,天与地都连成了一线,夹杂着轰隆的雷声,打在人身上生疼的,冰冷而又决然,丝毫不似岭南的雨那般缠绵温柔。 他站在医馆门口,雨水将他身上都打湿了,苍白的脸色与墨色的长发,愈加显得他五官深邃。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身后撑着伞的长随焦急道:“大人,您病体才愈不能淋雨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素日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有一种冰冷决绝之意,没有说话就站在那里等着,长随无法,只得举着手中的伞。 虽是暮冬,但是雨下得异常的大,手中的竹骨伞经不住朔风被撕碎了,破碎的伞哪里遮得住人呢。 冰冷的雨打在他尚且未曾痊愈的病体上,身形已经是摇摇欲坠,随时有晕倒的可能。 万幸的是此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周蘅芜灰暗的眼神亮了亮,却见出门的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拢着手站在门前道:“周大人,她不肯见你。” 周蘅芜眼神又恢复了方才的冰冷,淡淡道:“她一日不见我,我便一直站在那里。” 肖十七“啧啧”两声,道:“你若不走,我这医馆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 见他的样子似乎是随时会晕倒,将手中的伞丢给他。 并非是他好心,而是这把伞是自家主子留下,嘱咐他若是周蘅芜来小妩不肯见他的话,便把这把伞给他。 就连肖十七也不禁觉得如今自家主子越发的神机妙算了,连周蘅芜来医馆的这天会下雨她都能提前预知得到! 淡淡道:“二小姐费尽心思救你,不是看你白白送死的。周大人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眼见着周蘅芜不为所动,肖十七继续道:“如今小妩姑娘还欠着二小姐的人情留在汴梁城中,她还在汴梁城一日,你还怕没机会吗。” 言以至此,肖十七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关门进去了。 长随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以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神情看着手中那把伞。 不过是普通的竹骨伞罢了,青色的绸缎伞面,上面没有绘任何的花纹。 为什么区区一把普通的伞会让自家大人的神情变化这般大?长随不解的想着。 周蘅芜缓缓的撑开了手中这一把青色的竹骨伞。 青色的伞,恍若是开在云雾之间一朵青色的花,从空中悠悠的飘落而下,美艳的不可方物,落在他的手中,而那送伞的红衣少女也就此落在了心间。 却见周蘅芜脸上的神情,有默然、怅然、难过,最终沦为了一种叫做狂热的神情。 她不肯见他又如何,以后时间这么长,她能躲他一辈子不成。二人若是回不到过去,那便重新开始,又有何妨! 第145章 抚琴安胎 当丫鬟通报沈怜身边的秋意来的时候,碧烟皱着眉一脸不解道:“主子,她来做什么?” 毕竟如今沈越被革职在家中,沈怜也受了些牵连,而天气转暖,宣和郡主的头疾也渐渐好转,眼看着她有失势之嫌,在府中行事也安分了许多。 苏玉徽淡淡笑了笑,道:“依照沈怜的精明不可能猜不出沈越被革职是因为我在幕后操纵的缘故,她怎能忍的下这口气?总归是来者不善。” 闻言,碧烟眉头皱了皱道:“这才安分了几分她又来兴风作浪。” 苏玉徽起身穿好鞋,她让丫鬟将秋意带在外厅等着了,闻言便笑道:“安分?可别忘记了沈怜还在我身上下了蛊,这日子啊,可安分不了。” 沈怜欲借巫蛊之术对付苏玉徽,但临语姝因为卷入巫蛊之术祸乱宫廷被抓之后,苏玉徽原本以为依照沈怜的谨慎不敢再借此来祸害于她。 只是沈怜比她想象中的要沉不住气,或者说如今因为沈越一事沈怜已恨她入骨,宁可冒着风险也要置她于死地。 在后宅的争斗中,对手失去了理智和原本冷静的判断,对于苏玉徽来说无疑是件大好的事。 算起来这连心蛊也该发作了,莫非今日秋意来,是沈怜想拿此事做文章? 这般想着,苏玉徽抱着缩在怀中的小兔子已经悠悠的到了外厅。 花厅中,秋意干站在那,霁月居中的人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在她快耐不住性子的时候苏玉徽才悠悠的走了出来。 秋意脸色十分不好看,原本她在沈怜面前本是十分得脸的人,就算是去宣宁居那边宣和郡主手底下的人也不敢如此无视于她,何曾这般被冷落过。 只是上次在苏玉徽手底下吃过亏,只能将生生的将一口气给忍了下去,但是见苏玉徽不仅姗姗来迟,手中还抱着兔子对她无丝毫的敬重之意,忍不住讥讽道:“二小姐可算来了,奴婢还等着去回话呢。” 苏玉徽当做没听出她话语里的讥讽之意,淡淡道:“夫人让你过来所谓何事?” 上次苏玉徽已经试探过秋意的底,此人跟在沈怜身边多年为虎作伥,心狠手辣有余但是耐心与智谋不足,是以对于这个叛主的奴才苏玉徽根本就不想与之周旋。 秋意心中气恼,但是想到自家夫人的吩咐将心中的怒火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怒反笑道:“二小姐,方才宫中传来旨意,安良娣胎像不稳,让您明日去太子府为她抚琴安胎。” 话音落下,饶是苏玉徽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安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此时的锦绣阁,不明所以的苏明珠一脸不高兴道:“娘,为什么让苏玉徽去太子府抚琴,万一太子见了她之后看上了她该怎么办!” 苏明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太子之前就表现出对于苏玉徽浓厚的兴趣,若真的每日让她去太子府为安敏抚琴,岂不是让苏玉徽近水楼台先得月。 “皇后娘娘的懿旨都下到府上了,我难不成还能拦住苏玉徽不让她去太子府不成。”沈怜皱眉不悦道,她自己心中也在思忖一向不喜欢苏玉徽的皇后为什么会下这么个旨意到苏家。 如今安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几个良娣中安敏是第一个有身孕了,虽非正妃,但也是大喜的事情。 只是也不知是因为安敏身子太弱还是什么缘故,胎像不稳,宫中的御医换了好几拨了还是束手无策。 是以命司天监的人看了,夜观星象言安敏腹中胎儿命中缺玉,若想此胎安稳,需得命中带玉命格富贵之人陪伴左右。 是以,皇后便想到了苏玉徽,又道如今安敏胎像不稳乃是心神不宁所导致,听闻琴能养心,便让苏玉徽每日去太子府上为安敏抚琴。 懿旨下到苏家的时候十分突然,就连沈怜一时间也摸不清皇后的意图如何。 “皇后点名让苏玉徽去太子府?”苏明珠皱着眉,猜测出一个可能瞬间有些慌了道:“莫不是皇后也中意苏玉徽不成!” 虽说苏玉徽在苏家不受宠,但毕竟是苏家正经的嫡女,与苏明珠身份相当。 更何况,年前她在宫宴上一曲艳惊四座,在众人心目中她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痴傻的苏家嫡女了。 沈怜看着一脸焦急的苏明珠,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皱眉呵斥道:“你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一旦牵扯到与苏玉徽有关的事你便乱了阵脚!” 她这般色厉内荏的呵斥让苏明珠觉得心中十分委屈,她难道说错了什么。 殊不知沈怜这般生气是因为此时的苏明珠像极了多年前的她,面对谢婉的时候听到她的名字都是一场梦魇。 她天生是谢家的掌上明珠高高在上;而她被父兄所卖为奴为婢,这一种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得到了苏显的宠爱生下了苏家的长子,一旦与谢婉有关便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卑。 本以为在取代了谢婉的位置之后,从小被捧在手心娇养的女儿不会步她的后尘。 可是这一切就像是轮回的宿命不可违逆,多年以后谢婉的女儿,那个天生痴傻低人一等的苏玉徽竟然又回来了。出生世家的大小姐被她揉碎了风骨,可是就算是卑微在尘埃中也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回来。 她从来不是个信命的人,不然也不会从一个卑微的家奴成为如今的苏夫人! 想到此处,沈怜脸色缓和了几分道:“临语姝的死与苏玉徽脱不了干系,皇后恨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中意她为太子妃呢。此次让她去太子府上抚琴,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见沈怜说的胸有成竹,苏明珠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道:“只是太子选妃之事已经从年前拖到年后,娘,若是此事迟迟不定下来我心中始终不安啊。” 无论是安敏怀了太子第一个子嗣还是苏玉徽的出现,对于苏明珠来说原本势在必得的太子妃的位置,如今已经惧怕出什么变数了。 沈怜轻拢眉心,沉思了片刻道:“过几日我会在府上设宴请太子来,到时候你好好准备准备,势必在开春后将亲事定下。你舅舅如今被革职在家中,你与太子将婚事定下我们也好扳回一局……” 沈怜相信就算之前皇后有再多的想法,如今在形式所迫下不会再推脱这门亲事的。 毕竟此案虽然临语姝替皇后抗下了所有罪责,但是皇后已失了圣心,东宫也渐渐失宠。 第146章 用心险恶 霁月居中,苏玉徽知是皇后下此旨意便更知是来者不善,但随即抬头看向秋意的时候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有劳秋意姑姑特意跑一趟了,明日我必定准时去太子府。” 她倒是想知道,安敏在她眼皮子底下能翻出什么风浪。 眼见她面色如常,秋意看不出什么来,便道:“明日太子府的马车会来接二小姐,奴婢先回去回话了。” 恰好这个时候碧烟进来了,对苏玉徽道:“小姐今日午膳吃的少,奴婢在厨房做了玫瑰酥与桂花糕,小姐尝尝。” 闻言苏玉徽皱了皱眉道:“拿下去吧,太甜了腻的慌。” 紧接着又道:“前些时日的酸枣糕不错,你再去厨房做些来。” 碧烟状似无心道:“之前小姐不是最怕酸的么,怎么这些时日净喜欢吃些酸的。” 说着,捻了颗蜜饯吃。 原本准备离开的秋意闻言脚步顿了顿,却听苏玉徽紧接着道:“我也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吃些油腻便觉得恶心,就爱吃些酸的,人又犯懒。约莫是要入春了缘故吧。” 听着她的话,秋意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容,但是怕主仆二人生疑,便道:“小姐,奴婢先告退了。” 苏玉徽点了点头,抱着兔子一脸慵懒的样子,似是还没睡醒。 待人离开之后,碧烟将撤下去的点心重新又端了上来,苏玉徽一改方才慵懒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道:“人走了?” 碧烟皱眉道:“这沈怜手未免伸的太长了,见在霁月居中安插不下人,便打发自己的贴身丫鬟来,说是传话,实则是故意试探主子呢。” 若当真是简单的传话,又何至于让身边最得手的秋意来跑一趟。 沈怜做事素来谨慎,想要用连心蛊对付她,但是又怕一击不中,想要试探下她是否中招。 但是苏玉徽身边只有碧烟贴身服侍,她安插的人根本就近不了内院,再加上她也不可能无故的请个大夫来为苏玉徽诊脉,所以让秋意来传话,实则是想确定她是否真的中了连心蛊。 那一番对话,是苏玉徽故意说给秋意听的。 苏玉徽淡淡的笑了笑道:“她既然听到想要听的东西,过不了几日应该会动手的。” 毕竟经过沈越一事,沈怜已经忍耐不住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以免到时防不胜防。 苏玉徽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定是要提前做准备的,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并非这个。” “主子是说,明日前去太子府抚琴的事?”碧烟道。 苏玉徽点了点头:“沈怜不足为惧,但是若皇后与安敏联手,可就得防着些了。” 虽然苏玉徽笃定安敏忌惮她的身份暂时不会轻易做出玉石俱焚的事,但是皇后不一样。 虽然临语姝整个案子中她在暗中操作,但是到最后最大的受益者除了赵肃之外便就是她,苏玉徽怕皇后察觉到什么杀心已起。 碧烟应下道:“既然此番来者不善,奴婢去同领主说一声,让领主多派些人保护主子。” 苏玉徽道:“她们若是真要加害我,也是暗中行事,派多少人保护都无用。不过你还是得去医馆一趟,我要知道太子府内所有的情况。” 她倒是想知道,这东宫的水到底有多深! 皇后的懿旨送到苏家不久,夔王府便接到了消息。 “主子,看来皇后是要动手了。”追痕皱眉道,那安良娣是昭国亡国公主身份特殊,皇上以示宽厚便将他赐给了太子为良娣,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十分得皇后的欢喜再加上猎场上舍命救了太子,如今成为太子府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如今怀有皇嗣,虽然东宫那边不许人透漏任何风声,但是根据安插在东宫的内线得到的消息,这一胎极有可能不保。 在这个时候皇后指名让苏玉徽前去东宫抚琴,可谓是用心险恶啊! 赵肃的拨动着佛珠,眉宇之间阴沉沉的,如他也没料到皇后竟然会借安敏的手对付苏玉徽,偏偏是安敏…… 纵然他此时想出手护着苏玉徽,但是偏偏这旨意不仅是皇后的懿旨,钦天监将此事奏到了徽宗面前。 如今皇家子嗣单薄,除了靖亲王一脉徽宗再无其它的兄弟,虽然宫中成年且健康的皇子有太子赵泓煦与六皇子赵泓临二人,但是因为赵泓临的生母兰嫔身份低微,不怎么得徽宗的待见。 而这些年来太子府上伺候的人多,但是却偏偏并无所出,也不知是因为太子想要嫡子从正妃所出还是什么缘故。如今安敏好容易有了身孕,徽宗自是十分重视。 所以,如果此时就算是赵肃想要护着苏玉徽,也不好直接没有任何理由的拦住她不让她去东宫。 “司天监的人何时投靠了皇后?”赵肃皱眉问道。 “司天监的监正王太极一心钻研星象是个不管事的,底下的人倒是争的厉害。此次跟皇上进言的是个灵台郎。”追痕回道。 闻言,赵肃轻呵了一声:“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也敢兴风作浪。” 追痕回道:“那灵台郎乃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出,所以便在钦天监谋了个位置。” 听到“礼部”两个字,赵肃道:“慕仰山那个老狐狸最是精明不过,怎的跟皇后那边串成一气了。” 虽然他不怎么上朝,但是对朝中之事、朝中的官员却了如指掌,不然他手握重兵,纵然皇帝对他再为信任,若对朝中之事一概不知那也经不起有心之人的挑拨。 如今朝中四部中,户部、刑部皆是苏显的人,因着大倾军队由赵肃执掌,兵部形同虚设。 礼部那边慕仰山是个出名的老狐狸,两边都不靠也不得罪,鲜少参加朝中的事。 未曾想到,一向明哲保身的慕仰山,竟然也卷入了纷争中。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追痕道:“属下记得,慕仰山有个庶出的女儿是太子的良娣,与慕生一母同胞所生!” 闻言,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神色道:“哦,那灵台郎,竟然叫慕生。” 追痕不解的看着赵肃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自家主子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灵台郎感兴趣了。 不过,他蓦然想到年前的时候自家主子让他去查的人似是就叫慕生。似是……与二小姐一起游画舫的! 第147章 再会安敏 霁月居中,冒雨前来的肖十七回禀道:“太子赵泓煦喜好颜色好的女子,府中姬妾众多,但有名分的也就五个人而已。” 赵泓煦喜好美色,府中更是美人无数,皇上最不满的就是他这点,对此皇后也不知为此训斥了赵泓煦多少次,却是屡教不改。 “如今太子府中的名分的一共也就三位良娣两位孺子,三位良娣都是皇上所赐,两位孺子中有一位是底下的官员讨好太子的,还有一位是太子自己带回府上的。” 不得不承认肖十七搜集情报能力一流,就连东宫这般私密之事也了解的这般详细。 苏玉徽听着肖十七的话微微挑眉道:“其它的两位良娣是什么身份?” 肖十七笑道:“一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慕柔,一位是皇商夏万三之女夏毓华,两位良娣的身份都不简单。” “皇商之女竟也入了东宫,看来这赵泓煦不简单啊。”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道。 肖十七点头道:“临家一直受苏显的掣肘,那赵泓煦除了好色之外其它还是颇有才干的。户部捏在苏显的手中,那夏家便成了太子的钱袋子,这些年瞒着苏显倒是暗中做了不少事呢。” 苏显与东宫看似联手,实则是各怀心思。苏显野心勃勃,赵泓煦却不想受制于人,二人之间的结盟并非是坚不可摧。 “若非是兵权牢牢掌控在夔王手中,军中的事估计那赵泓煦也还想插一手。”肖十七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二人忌惮赵肃,所以只要在赵肃在一日,二人结盟就不会破裂。 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也亏得这大倾底子厚,不然单单苏显独揽大权,东宫与其同流合污,这大倾早就乱成一团了。” 肖十七感慨道:“西燕本就对大倾虎视眈眈,这朝中若非昔年有靖亲王镇守,如今是有夔王,这大倾早就成了西燕的囊中之物。” 大概就连徽宗都未曾想到,自己一心信赖的心腹臣子,竟与西燕有勾结。 “这些年朝中也亏得有夔王牵制,这苏显才不敢为所欲为。若非他在,赵泓煦早就成了苏显手中的傀儡,这天下怕是改姓苏了。”肖十七一时话多没收住,不由多评论了朝中的局势道。 苏玉徽心道虽然赵肃此人手段狠辣十分不讨喜,不可否认他相当于是大倾的定海神针,只要他和他麾下的赵家军在一日,大倾便能得一日安稳。 不想继续讨论赵肃,是以苏玉徽复又问道:“慕柔既是礼部尚书之女,论理说在朝中位置不低,为何仅仅是个良娣的身份,连个侧妃都未曾封。” 肖十七解释道:“那慕柔乃是慕家的庶女。虽然才貌双全,但因其母只不过是慕家的一个姨娘身份上不了台面,所以只被封做了良娣。在安良娣进太子府之前,她是最受宠的一个。”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如今安敏有孕在身,她岂不是眼红的很。” 肖十七道:“太子府中其它两位良娣,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 有肖十七这样能干的手下,苏玉徽将太子府的底都摸清了,末了的时候肖十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小妩姑娘听说主子明日要去太子府,让我带话给主子,一定要小心安敏安良娣。” “小妩?”苏玉徽倒是有些意外问道:“莫不是她认识安敏不成?” 肖十七皱眉道:“这个属下倒也不清楚,只是小妩姑娘说之前在冥教的时候,似是听说过安敏的名字。” “冥教?”苏玉徽眉头紧锁道:“安敏一个王室公主,怎么和冥教扯上关系了。” 自从到这汴梁之后,所经历的事情似乎都有冥教的痕迹。 曾经的宿敌,如同影子一般无处不在,让苏玉徽心中的疑虑也更深了。 当初昭国亡国,是因苏显为报杀子之仇,但安敏如何与苏显联手?昭国领兵的人是战无不胜的战神赵肃,苏显应知只要他出手昭国便如囊中之物,为何又多此一举冒着激怒赵肃的风险做出这样的交易! 有太多的谜团了,历经的越多,让苏玉徽觉得疑云越深。 “小妩姑娘本是冥教的人,主子想查冥教的事,将小妩姑娘带在身边是最好不过了。”肖十七跟随苏玉徽这么些年,自是知道苏玉徽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道。 苏玉徽抬眸看向肖十七,一双眼带着看穿他心思的清明,肖十七只得摸着鼻子道:“小妩姑娘住在医馆中孤男寡女的总归不方便。” 他这是防患于未然,那周蘅芜既是赵肃的好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怕周蘅芜伤好之后误解什么。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让小妩住在医馆中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如今苏显没有反应过来,过些时日冥教那边肯定察觉到小妩叛变的消息……” 想了会儿,吩咐道:“你想办法给小妩安插个身份,留在我的身边。” 小妩擅长易容,换张脸换个全新的身份,便有属于她全新的人生。 肖十七……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届时冥教知晓小妩叛变派人追杀,任凭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小妩就在苏家! 留小妩在身边一是为了她的安全,二是冥教在汴梁的行动,关于连城璧的阴谋,有许多苏玉徽尚且不解的地方,或许有些东西小妩可以提醒她一二。 肖十七走之后,碧烟见着苏玉徽依旧十分有闲心的拿着梳子为大白继续梳毛。 大白懒洋洋的趴在苏玉徽的脚底下,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显然十分享受,这般样子越发的不像老虎,像是一只大猫了。 碧烟忍不住道:“主子难道一点就不担心吗?” 肖十七不说还好,一说碧烟顿觉那太子府就是龙潭虎穴,更何况还有一个可能已经知晓自家主子真实身份的安良娣。 苏玉徽伸手揉着大白的头顶,毛茸茸的十分好,笑道:“担心又有何用,总归是要去的。更何况……”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眼中带着冰冷的冷意道:“我也该去会会安敏了。” 第148章 太子府 第二日,东宫的轿子来了苏家,接苏玉徽前去太子府。 太子是大倾的储君,其府邸奢侈程度比苏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显性子内敛,是以苏家府邸修建的是贵而不显富;但是赵泓煦性情张扬,再加之皇后宠爱这个独子,太子府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了一倍不止,琉璃瓦白玉墙,周边种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虽是暮冬时分却有异香扑鼻而来,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极尽天家富贵。 苏玉徽想到之前听说过的坊间一些传闻,据说赵泓煦为了扩建太子府甚至闹出了人命,只是因为他身份尊崇被压了下去。 这些年来坊间对于赵泓煦这个太子的评价褒贬不一,在皇子中他有才干,但是德行却不怎么好,正也因为如此,徽宗虽一心求仙问道,但却不敢不顾非议的将大权交到太子的手中。 这般想着,已经到了安敏所居的冷香阁中。 却见冷香阁中遍值梅花,此时暮冬梅花依旧开的正好,一进冷香阁便闻见梅香扑面而来。 而冷香阁中的一景一物,都俱南夷的风情,领她进来的宫女生怕苏玉徽不知安敏如今的盛宠一般,笑道:“这冷香阁是殿下怕娘娘想家,特意为娘娘建的。” 看着那宫女精明的眉眼,苏玉徽笑了笑,此处布置贵而不显,比起奢侈张扬的其它地方,此处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安敏心思精巧,苏玉徽是知晓的,当年她还曾与三师兄调侃江晚奕再好也终归不过一个臣子而已,以她这安敏皇姐的容貌与心计在后宅中实在可惜了。 当日玩笑之语未曾想过竟然是一语成谶,昭国国破,江晚奕不知所踪,安敏竟成了大倾太子的良娣在后宫中翻云覆雨。 这般想着苏玉徽在宫人的领路下进了花厅,还未曾进去便听到里面一声清脆裂响,紧接着是服侍的宫女们磕头请罪的声音。 “本宫不喝,这些宁神的药有什么用,本宫还是夜夜做噩梦。”安敏呵斥道,里面的宫女跪着瑟瑟发抖。 站在花厅中的苏玉徽眉头挑了挑,看来安敏是真的病了? 安敏在里面大发雷霆,倒是她身旁的琥珀是个稳重的,提醒安敏道:“娘娘,苏二小姐来了。” 里面静了会儿,苏玉徽在外面站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里面的人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苏玉徽进去,却见轻纱幔帐间安敏靠在软榻上,那半盏茶的时间约是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宫装。 虽然涂着脂粉,但是依旧掩盖不了苍白的脸色,比起上次见面的艳光四射,此时的安敏气色十分难看。 而此时看着她新换上的浅蓝色宫装,苏玉徽微微有些意外。 这位皇姐素来爱艳丽的颜色,尤其最爱那鲜艳的红色。 昔日在昭国王宫的时候安敏性格霸道,因着她喜欢那红色,便不许宫中的人着红衣。有个新来的舞姬不懂规矩,在寿宴上穿了一身红衣起舞,未曾想到被安敏着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虽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是面上苏玉徽没有任何显露,屈膝施礼道:“臣女见过娘娘。” 今日苏玉徽没有穿平日里最喜爱的青色衣裙,换上的是大倾女子时下最为流行的装扮。 浅紫色的襦裙,上面用红线绣着红色的海棠花,她喜欢淡色,这件衣裙倒是少有的艳丽的颜色。 衣裙艳丽,发髻上便就简单了些,只是简单的挽了个百合鬓,鬓边别着海棠花式样的珠花。 见了苏玉徽进来,安敏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待落在苏玉徽那衣襟上绣着的大红色的海棠花的时候,她放在锦被中的手微微在颤抖。 这些时日,每天晚上她都在做噩梦。 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却开满了红色的花,那些花颜色艳丽的好像能滴出血一样来。 在花丛中间,有一条巨大的蛇穿梭着,那些蛇身上的鳞片,竟然是一张张怒目含冤的脸——那是昭国屈死的将士们的脸! 这些场景反复在她梦魇中纠缠着,但是当日她与苏显害死昭国将士们的事本属辛密,每日在噩梦中惊醒却又不敢与任何人说,安神的药御医们也不知开了多少,却对她丝毫无用。 这般异常,是否有人在暗中用巫蛊之术诅咒于她! 汴梁城中,恨她入骨又精通巫蛊之术了,除了苏玉徽没有其它人了! 她眼中惊恐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恨与阴冷看着苏玉徽道:“起来吧。” 紧接着吩咐琥珀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人们应声而下,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苏玉徽与安敏两个人。 苏玉徽脸上带着得宜的笑容,坐在了琴前,问安敏道:“不知良娣想要听什么曲子。” 琴,东宫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见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低眉顺眼,与那日在梅林边威胁她的人恍若是判若两人。 安敏冷笑一声,靠在软榻上,眉眼阴沉沉,倒也沉的住气道:“就弹那一首《京华盛夜》吧。” 苏玉徽应了一声,素手拨动琴弦,泠泠琴声自她指尖泻出,弹的正是那日在宫宴上奏的那个曲子。 一曲终了,苏玉徽却见安敏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缓缓开口道:“想不到苏小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技艺。” 苏玉徽轻笑,迎着安敏打探的目光淡淡道:“娘娘谬赞了。” 见着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安敏终究是先沉不住气了,从斜靠的软榻上坐起,冷笑一声道:“苏小姐这般琴艺倒让本宫想起一个人。” 她一字一句道:“本宫的王妹,在琴艺的造诣上非同寻常,昔日她一曲曾名扬昭国。若非今日是在汴梁,若非是在太子府上,本宫以为坐在本宫面前抚琴的是本宫的那位王妹呢。” 安敏的语气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苏玉徽依旧笑得浅淡,从她的笑容中安敏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良娣的王妹?莫非就是传言中,那以身殉国的羡玉公主?”苏玉徽淡淡道,语气不见任何起伏。 “可是羡玉公主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良娣的面前,良娣难道忘记了?”那讥诮的神情,与记忆中的安羡玉的脸重叠在一起,她不禁惊呼一声…… 第149章 交易 宫中,太子正好来给皇后请安,又被她留在了凤仪宫中说话。 这也是皇后故意为之的,自己的儿子自然是知晓其性情如何了,她怕太子看上了苏玉徽反倒是误了事。 恰好赵泓煦也是一肚子苦水要倒,他不敢抱怨徽宗,只得跟皇后抱怨道:“黄河修建堤坝本是有利于民生之事,如今只不过底下的官员出了点小事,父皇竟然丝毫不顾储君的颜面在百官面前训斥于儿臣。” 今日早朝徽宗将赵泓煦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为的就是黄河修建堤坝但是底下官员挪用公款之事事发,那些官员都是赵泓煦举荐上的。 因着之前临语姝之事东宫本就失了圣心,本想着借此治水之事在徽宗面前挽回一些地位,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疏漏。 闻言,皇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为的却不是赵泓煦用人不当纵容底下的人贪污之事,而是道:“此事我们没接到任何风声,为何会先传到你父皇的耳中去的!” 如今文官以苏相为尊,参太子的折子应该是先经苏相之手再到徽宗手中的,如今竟有人越国了苏显! “除了大理寺的人还能有谁!”赵泓煦阴沉着脸道,“儿臣安插在御书房的眼线说昨日赵肃进宫,在御书房不知与父皇说了什么,今日父皇就在早朝上大发雷霆。” 提到赵肃,皇后更是恨的牙痒痒:“又是他!先前他在边关的时候倒也没什么,这两年回朝后竟公然与我们作对。当年……就不该留他!” 最后一句赵泓煦未曾听清,同皇后抱怨道:“可不是么,如今大倾兵权几有大半都握在他手中,军中几个有名的武将都是以他为尊。若是……他有谋逆之心,这汴梁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皇后面前,赵泓煦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想说什么便就直接说出来了。 赵肃手握的兵权一直是皇后心中的大忌,昔年见他远离汴梁前去参军,她便没多想,一心只为巩固赵泓煦的储君之位。 待皇后惊觉之时,他已经在军营中成了气候再难以动摇了。 这般顾虑被赵泓煦点了出来,皇后心中不由一惊,沉吟道:“不,有你父皇压着他,他再犯浑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只是语气中却没底气。 赵泓煦冷笑一声:“父皇压着他?大倾的兵权半数都在他一人手上,靖亲王一脉破例封了两个王爷这般恩宠还不够,就连城中巡防营、大理寺都交给他掌管,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孤这个太子的位置都要让给他!” 越说越不满,余下的那句话让皇后心中一惊:“煦儿,不得胡言。” 赵泓煦不过是随口一抱怨,未曾想到皇后的反应竟然这般大,却见此时皇后脸色惨白,眼中带着赵泓煦都不明白的惊骇之意。 此时的太子府中,安敏以一种惊骇的神情看着苏玉徽:“你到底是谁!” 见她这般模样,苏玉徽淡淡的笑了笑道:“在汴梁,臣女只是苏家的二小姐,苏玉徽!” 安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靠在美人榻上恨恨的看着苏玉徽:“本宫不管你是谁,你若是敢害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本宫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她不知道,那喝下见血封喉的毒药、从城楼上跳下尸骨无存的人又为什么活了过来,同她一样出现在了大倾的汴梁。 但是杀兄之仇,亡国之恨,安敏知道她若是活着,绝对不会放过她,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苏玉徽将她眼底的恐惧尽收眼底,嗤笑一声:“不知安良娣想要什么法子对付臣女?或者说……” 她缓缓上前,凑近俯身在安敏耳边轻声道:“您又有什么办法对付殉国而亡的羡玉公主呢。” 为了以示宽厚,大倾皇室厚待了献城投降的昭国王室,而安羡玉“殉国而亡”,在大倾言官的谏言中,徽宗以感其忠义封为“贞仪”公主厚葬。 她更是昭国遗民心目中的英雄。 就算她的身份揭露又如何,只不过是让她苏家不受宠的二小姐,成为大倾的座上宾。 这一切前提是——她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那殉国而死的人活着,成了苏相一直关在庄子里的痴傻千金,这般天方夜谭的言论,不说大倾的皇帝,就连她都不敢置信。 她没有苏玉徽的软肋,但是苏玉徽却知道她与江晚奕的旧情,知道她亲手害死亲妹妹、害死昭国的将士、害死受人敬仰的徐毅将军。 一旦流言传出去,她精心维护的完美形象一夕倾塌,再也得不到太子的垂怜和皇帝的厚爱。 这也是为什么,苏玉徽这般有恃无恐的第一次见面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深信,就算她知道她的身份也无可奈何! 安敏死死的握着拳头,狠狠的瞪着苏玉徽:“你别得意,苏玉徽!” 那一张脸,是她最为厌恶的,她忍住抓花她的冲动冷笑道:“苏玉徽,一旦你的身份泄露,不消本宫动手,你也必死无疑!” 闻言苏玉徽嗤笑一声道:“你是说,苏显会杀了我?” “我能在苏家,必定有保全自己的法子。再者说,我的身份一旦被天下人知晓,必定会受大倾皇室庇护,苏显会冒天下大不讳来对付我?”她神情悠然,显然已经想好了退路。 谁知安敏冷笑一声,以一种轻蔑的目光看向苏玉徽,冷冷道:“真是可笑,到现在莫不是你以为,当初要你性命的是苏显?” 她话音方才落下,果见苏玉徽原本悠然的神情闪过一丝凌厉之色,盯着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当初莫名遇害,除了她倒霉之外,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安敏此话一抛出,显然已经占据了二人交锋的主动权,以一种淡然的姿态看着苏玉徽道:“苏小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管你身份如何本宫也不追究。你继续当你的苏家二小姐,本宫做本宫的良娣,以后我们如何以后再说。现在你我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显然安敏早有准备。 苏玉徽看着安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放在袖子中的小指勾了勾,面上是不变的笑意道:“安良娣,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第150章 子嗣艰难 宫中,赵泓煦听完皇后对付赵肃的计划之后,眉头微微的皱了皱道:“什么,赵肃竟然也看上了苏玉徽!” 见着到如今自家儿子依旧是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皇后恨铁不成钢道:“你府上美人那么多,怎就对一个苏玉徽念念不忘了。” 见皇后一脸怒容,一旁的赵泓煦连忙敛了神色道:“母后息怒,儿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若真的能借苏玉徽对付赵肃,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在大局面前他还是分的清轻重的。 皇后见他这般说,脸色稍霁,却听赵泓煦又道:“只是赵肃此人孤了解,冷面冷心的。前些时日他在宫中不是还差点杀了苏玉徽么,当真是看上了她能为她送命不成?” 听出了赵泓煦语气中的犹疑,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所以本宫命她前去太子府抚琴,就是为了试探赵肃。” 对于皇后的安排赵泓煦丝毫不知情的,不解问道:“如何试探?” “太子的良娣若是中毒流产,‘恰好’在每日来太子府抚琴的苏玉徽身上搜出了含有麝香的毒药,试问苏玉徽能逃脱得了干系吗?”皇后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不已。 饶是赵泓煦闻言也不由得心惊道:“母后你疯了不成,安敏怀的可是孤唯一的孩子!” 这些年来他府上的美人无数,可是一直未有所出。 年少贪欢的时候,在皇后的授意之下事后府上都准备了避子汤药,可是后来渐渐年长,皇家子嗣单薄,因为种种原因太子妃尚且未立,所以皇后也停了太子府中人的药。 可是府上的人,依旧未有好消息传出来。 为此,他还秘密请了大夫来看,看不出什么问题心才放下来,只道是他们赵家人便是如此子嗣艰难。 如今安敏好容易怀了他第一个孩子,而安敏又甚合他与皇后的心意,所以他不介意自己的长子是她所出。 盼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盼来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皇后竟然为了试探赵肃而要打掉他,饶是素来听话的赵泓煦也不由得质问起皇后。 见着赵泓煦一惊一乍的样子,皇后微微皱眉道:“你慌什么,本宫的孙子,本宫自是舍不得。只是,安敏这一胎八成是保不住了,既然留不住,就让他发挥更大的价值。” “母后此言是何意?”这些时日为着治水的事,赵泓煦一时间没顾得上府中。 皇后道:“御医说安敏怀胎时间尚且,如今夜夜惊悸服用大量的安神汤药都无用,就算是勉强保住怕是生下来也是个死胎。” 见着赵泓煦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皇后知道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自然是舍不得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左右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要。这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你父皇虽不说也在盼着你膝下能有个小皇孙,可不能出一点问题。” 赵泓煦叹了口气,回神道:“儿臣知道了。不知母后,想要如何用此事试探赵肃。” 皇后见赵泓煦没有纠结于这些小事之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为君的风范。 “安敏虽然是良娣,但也是昭国的公主,你父皇素来看重她。若是她腹中的孩子因为苏玉徽的蓄意谋害而流产,就算她是相府的小姐,也免不了是个死罪!” 更何况,这相府的小姐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苏显也不在意这个女儿。 不愧是母子连心,赵泓煦很快明白了皇后的用意:“若是此时赵肃宁可冒着触犯父皇的风险去保全苏玉徽,那么我们就可以借此大做文章了!” 皇后含笑的点了点头,一扫之前的因临语姝之事的郁结道:“正是如此,且安敏身份特殊,若是赵肃真的为苏玉徽求情的话,那些言官也不会放过他。他越是护着苏玉徽,越是说明苏玉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极为重要!” 那么,苏玉徽就是扳倒赵肃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可是……”赵泓煦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赵肃若是对此事坐视不理呢。” 那么他们岂不是白白布局了。 “那么就杀了苏玉徽,以泄本宫心头之恨,就当做是为语姝报仇了。”皇后淡淡说道,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此时,太子府,安敏手放在小腹上,道:“皇后想要借本宫腹中这个孩子对付你,但是本宫却要保全这个孩子。” 苏玉徽有些意外:“按理说这是除去我最好的机会,你为何不与皇后联手。” 只要她活着一日,安敏便知她无。 安敏冷笑一声:“这是太子第一个子嗣,也有可能是太子唯一的子嗣。” 苏玉徽惊讶的看着安敏,却见安敏道:“太子子嗣艰难,我为了怀上这个孩子费了不少力气。” 当她入府之后,无意间得知太子的秘密——事后府中伺候的人服用的避子汤药实则不过是进补的药的时候,安敏便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太子府中美人无数,临幸之后没有服用避子汤药,又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未能有孕,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太子子嗣艰难! 而身为大倾储君,若是子嗣艰难难以延绵子嗣被皇上知晓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太子之位都不保。 所以,事后端给每个人的汤药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其实太子也好皇后也罢比任何一个人更急着有人怀上皇嗣。 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母后的帮助下用昭国王室的秘方成功的怀上了皇嗣,若是一举得男那她在府上的位置可就无人能动摇了。 所以,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比起你的威胁,对于本宫来说更重要的是在太子妃进门之前稳固本宫的位置!” 苏玉徽明了,心中闪过了几个念头,面上淡淡道:“可我并非是名医,就连御医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我又能做什么。”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安敏死死的抓住搭在膝盖上的锦被,道:“有人在用巫蛊之术诅咒本宫。你肯定有办法救本宫的!” 对于安敏寄予的厚望,苏玉徽表示很无奈。 第151章 靥蛇 皇后想要利用安敏腹中的孩子除去苏玉徽,但是安敏又并非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知晓了太子子嗣艰难的秘密,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得到这个孩子,甚至这可能是太子唯一的孩子,所以比起对付苏玉徽这个死敌,最为重要的是她能为太子生下唯一的皇嗣。 所以,她不惜将皇后的计划告诉苏玉徽,想要苏玉徽帮她保住这个孩子。 安敏虽然并不知她这些年究竟在何处,但也知她跟在高人身边学艺,精通巫蛊之术,而这些远不是昭国王室所能比拟的。 如今对于这一胎御医都束手无策,汴梁城中唯一能帮她的,或许只有苏玉徽。 虽然安敏开的条件十分诱人,但是苏玉徽没有轻易上当,而是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但是至少要让我知道,是谁在害你吧。” 安敏死死盯着苏玉徽,眼神不善,见她这般苏玉徽嗤笑一声道:“良娣该不会以为是我吧?若真的是我想动手,要的可不仅仅是良娣腹中孩子的性命了。” 她要安敏活在恐惧与不安中,轻易的杀了她,那才叫做便宜她了。 安敏将信将疑的看着苏玉徽:“可是,本宫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苏玉徽挑眉:“良娣梦见什么了?” “一条大蛇,一直在追着本宫……”提到那可怖的梦境,安敏死死的抓住被子的一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蛇……很大,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藏着一个人的脸。不……那不是人,是冤魂,昭国将士的冤魂。” 闻言,苏玉徽收了玩味的神色,听着她继续道:“它一直追着我,我拿着剑砍它,可是一直砍不死它……它没办法被杀死,它能咬着自己尾巴又能活过来,一直追着我,一直追着我……” “靥蛇!”苏玉徽声音略沉道。 听她这般说,安敏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着苏玉徽的手道:“你知道是谁在诅咒本宫是吧,你肯定有办法救本宫的!” 昭国王室虽然会些巫蛊之术,但却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她知道自己被人诅咒了,可是却不知是何人所做。 安敏的手冰凉的滑腻,像一条蛇一般缠在她的手腕上,苏玉徽扒开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道:“除了这个,你是否还在梦境中看见了赤胆花?” “赤胆花?”安敏疑虑道,随即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对,梦里还有一片血红色的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花。是叫……赤胆花?” 苏玉徽从怀中抽出了帕子,擦拭着方才被安敏抓过的地方,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对,那花就叫做赤胆花,传言中是开在尸骨上的花。” 闻言安敏顿觉一阵恶心,干呕了一番,却见苏玉徽弯腰看着安敏,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道:“安良娣,这下你麻烦大了啊……” 夔王府,赵肃看完方才从关外送来的急报,面色凝重。 追痕甚少见赵肃这般模样,不解的问道:“主子,陆铮在急报上都说了什么?” 昭国被大倾吞并之后,国君俯首称臣,而昭国王都也改名为昭城,由陆铮为刺史镇守在那处。 那陆铮虽然年轻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昭国改朝换代,历经这么一场大的动乱人心不稳,他上任之后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让以昭城为中心的数十座城池休养生息,治理的井井有条。 赵肃淡淡开口道:“昭国叛军起义,竟一呼百应,一连夺下三座城池。” “怎么会这样!”闻此就连追痕也不由得惊呼出声。 当日之所以那般容易攻打下昭国,也是因为昭王德行有失,再加上天灾连连,朝中却对此不闻不问,引起不少民怨。 在昭国亡国之后,陆铮以怀柔政策,减少征税、修建利民工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便得了民心。 毕竟对于百姓而言,无论这天下的主人是谁,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能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所以,到如今也并无什么起义的事件发生。 而且对于昭国百姓们来说,王室无能,贪官横行,贵族们更是将平民当做奴隶牲口,随意买卖驱使,导致民不聊生,大倾与昭国一役与其说是吞并昭国,不如说是解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赵肃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追痕继续道:“昭国积弱已久,除了徐毅与麾下的军队之外,将士们早就失了血性。他们如何来的军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攻下陆铮的布防,拿下三座城池。”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道:“这也正是可疑之处,怕只怕此次动乱并非是冲着大倾而来,而是冲着陆铮!” 城池失守,第一个问责的必定是身为刺史的陆铮! 追痕恍然道:“主子的意思莫不是觉得此事又与苏相有关!为的就是争夺陆铮的刺史之位。” 当日苏显便想将自己的人安插在昭城这个兵家必争之地,谁知最终棋差一招,最终接任刺史之位的是寒门出身的陆铮。 此人是永乐二十年的新科状元,因为同一年他一人连夺文武双魁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就连苏显怜惜人才想要收为己用,却不曾想,此人早已是赵肃的门客。 在赵肃推动之下,陆铮接任了昭城刺史之位,在他治理下昭城等数十座城池得以在战火后快速修养生息,倒也算是不复众望。 但是此事却是哽在苏显喉咙中的一颗刺,陆铮再厉害,也是赵肃的人。 未曾想到,贡品被盗案才过没几天,苏显竟又在边关掀起了风浪。 赵肃点了点头,一旁的追痕没有自家主子这般好的定力,道:“主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从昭城递往汴梁的折子本王已让人截下,汴梁城暂时收不到昭城的消息。”赵肃语气平淡道,这般欺上瞒下之事对于他来说仿佛已是家常便饭,“昭城那边本王已调动兵马帮助陆铮收复失地,此事暂可压一段时间。” 陆铮若是能抓住机会将失地收复,那么事后消息传到汴梁顶多被徽宗训斥一番。 “边关既风云已起,汴梁城中苏显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的。加派人手保护皇宫安全,还有盯紧苏显!”赵肃冷冷吩咐道。 第152章 灵台郎 从冷香阁出来的时候,苏玉徽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在外面等候的碧烟见苏玉徽脸色难看,心中微惊,连忙上前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安良娣为难你了?” 苏玉徽轻轻摇了摇头道:“事情有点麻烦,我们回去再说。” 自家主子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她都说有麻烦了,那么这麻烦可不小。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穿过长廊,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好迎面遇见一个宫装丽人,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待看清那女子容貌的时候,饶是见过不少美人的苏玉徽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叹之意。 却见那女子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簪侧斜插着一株碧玉雕刻成的兰花式样簪子,浑身上下再无其它多余饰品,愈发显得气质清雅不俗。 那若远山的黛眉微蹙,一双秋水翦眸更是波光流转,顾盼生烟,宛若氤氲着点点水光,一眼看过去,饶是同为女子的苏玉徽也不由得心生怜惜。 领路的小宫女见苏玉徽愣在那里,便低声提醒苏玉徽道:“二小姐,这是慕良娣。” 苏玉徽回神,向其行礼道:“臣女苏玉徽见过良娣。” 慕良娣慕柔,礼部尚书之女,只可惜是个庶出的,传言中在安敏进府之前是最为受宠的一个,十五岁入的太子府,跟了太子五年,却依旧恩宠不衰。 慕柔是听说过皇后命人为安敏抚琴安胎之事的,大约也猜测出了苏玉徽的身份,便道:“二小姐不必如此多礼。” 她声音轻柔婉转,令人不禁觉得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苏玉徽起身的同时,慕柔也在打量着她。 苏家的几个小姐慕柔也是曾见过的,尤其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明珠更是汴梁城中的的翘楚,却没想到,这苏家的二小姐容貌竟在其姐之上。 她是知道,太子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势必是要娶苏家的女儿为正妃的,她本以为皇后中意的是苏明珠,却不知皇后让这苏玉徽到太子府抚琴又是何意。 想到此处,慕柔一双秋水翦眸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哀伤之意,竟有几分痴痴的看着苏玉徽:“早就听闻二小姐芳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姿绝色啊。” 那一双眼中流露出的莫名哀伤苏玉徽虽是不解,但却不觉心中一紧,有些局促道:“良娣过谬赞了,在良娣面前臣女如何担的起绝色两个字。” 她轻叹一声,一双黛眉微蹙,那翦眸看着她,似是有着不能言说的千言万语,苏玉徽顿时似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徒惹美人伤心,莫名的负罪感。 还是一旁的丫鬟提醒道:“良娣,公子应该来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似是才回神,目光终于从苏玉徽脸上移开戴着歉意道:“二小姐,是我失态了。” 苏玉徽连忙摆手说没有。 慕柔笑了笑,那一笑恍若清风吹过了遮住明月的浮云,对苏玉徽道:“听闻二小姐琴艺高超,我也是喜好音律之人,若是有机会我与二小姐探讨一番。” 对于看得顺眼的美人苏玉徽自是十分好说话的,笑着点头应下,未曾想到,在太子府盛极一时的慕良娣,性子竟然这般柔和。 一旁的碧烟在苏玉徽耳畔低声道:“奴婢听说比起另一位夏良娣,慕良娣性子温和柔顺,府中的下人若是做错什么事惹怒了太子,都去找她求情呢。” 苏玉徽的目光从慕柔身上收回,笑道:“如今看这慕良娣,倒也是个不错的。” 门口,苏家的马车停在那等了,碧烟扶着苏玉徽上马车的时候恰好另一顶轿子在太子府停了下来,苏玉徽没在意,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声音:“苏……苏二小姐。” 回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生。 却见他穿着浅紫色的衣袍,看样式竟有些像是大倾官袍的样式,上面用银线绣着的是星辰的图案,却有不似一般官袍的图案。 这衣袍样式庄严,给原本一张娃娃脸的慕生平添了几分不怒而威神色。 苏玉徽笑着打趣他道:“若非是慕公子叫住我,这若是在街上遇见,我都认不出来是您呢。” 慕生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再加上之前在画舫的时候慕生曾救过她,上元节又送了花灯于她,是以苏玉徽说话便没有那般拘谨。 被苏玉徽一打趣慕生脸上闪过一丝郝然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日里小白兔的模样,不好意思道:“下朝走的急,未曾来得及换身衣服,让二小姐见笑了。” 闻言,苏玉徽微微的惊了惊,原本见慕生一副小白兔的样子,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不曾想竟然在朝中任职。 许是苏玉徽脸上的惊讶表现的过于明显,慕生颇有些尴尬道:“在下在司天监任职。” 苏玉徽未曾想到他竟是有官职在身,想到方才自己话语有些轻挑,屈身行礼道:“慕大人,是臣女失礼了。” 见她这般,慕生连忙拱手回礼:“二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下官不过是小小的灵台郎而已……” 见他比自己还拘谨,苏玉徽不禁笑出声来,少女笑靥如花,慕生看得不由得呆了呆。 一旁苏玉徽不知慕生此时心情,好奇问道:“慕大人来太子府是有公务在身吗?” 慕生回神,顿觉自己失仪,见苏玉徽问自己解释道:“并……并非问公务,姐姐……近日身体不好,下朝来探望她。” 他一紧张,便有些结巴。 苏玉徽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了然道:“我倒是忘了,慕良娣竟是慕大人的胞姐。” 见苏玉徽神情自若,一旁的慕生也定了定心神,问苏玉徽道:“二小姐缘何在太子府。” 苏玉徽随口道:“哦,我是来给安良娣抚琴的。” 慕生略有些惊讶道:“皇后竟然指派了二小姐来太子府。” 不过随即了然道:“也对,二小姐命中带玉,看面相也是贵不可言,是安良娣腹中胎儿的贵人无疑。” 闻言,苏玉徽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看着眼前小兔子般一脸无辜的慕生,道:“该不会,为安良娣卜卦的那个灵台郎就是你吧。” 慕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不才,正是在下。” 苏玉徽…… 而在此时,在太子府门口两个人相谈甚欢的画面落在了一双阴鸷的眼中。 追痕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家神情阴郁的主子,道:“主子,我们要过去吗?” 某人冷哼一声,直接拂袖离去…… 第153章 冥教教主 苏玉徽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本以为命中缺玉的荒谬言论是皇后故意为难于她寻的借口,未曾想到却是慕生占卜后上报给徽宗,最终被皇后抓住这个机会用以对付苏玉徽。 而此事的罪魁祸首,用着一双比小鹿还要无辜的眼看着她,苏玉徽连怪罪都怪罪不了他。 “算了算了。”轿子上,苏玉徽扶额叹道。 “小姐在说什么?”碧烟不解的看着苏玉徽,问道。 苏玉徽回神,道:“没什么。” 想到正事,苏玉徽吩咐道:“先不回苏家,去医馆一趟。” 医馆中,小妩拧眉道:“二小姐是问冥教中擅长巫术的人?” 原本小妩总是一口一个堂主叫她,苏玉徽怕被外人听去多生是非,在她强烈要求下让小妩改口为她二小姐。 苏玉徽点头道:“是,冥教是术门中人聚集之地,又有何人擅长巫术?” 虽然普通人对于异术喜欢统称为巫蛊之术,但是对于术门中人来说,巫术是巫术,蛊术是蛊术,二者是分开的。 蛊术以操纵五毒为主,虽然奇妙,却有踪迹和药理所寻;但是巫术的玄妙更在蛊术之上,比如五行术、傀儡术、摄魂术等等。 传言中,会巫术的人能操纵白骨,隔空杀人于无形之中,十分玄妙。 安敏猜测的没错,她夜夜梦靥,并非是中毒或者是中蛊,而是有人在操控巫术。 却不单单是因为对付她,只是因为那被练成靥蛇的亡灵对她恨意太深,所以她受到怨念的影响不得安宁。 赤胆花,靥蛇,原本只在古籍中看过的相关记载,未曾想到会有一日竟在汴梁中遇见。 在这汴梁城中,除了兴风作浪的冥教的人外,苏玉徽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些东西。 而且……最为麻烦的是,如果她的猜测成真的话,竟然有人利用昭国将士的亡灵练成了靥蛇供他驱使,让将士们英魂不得安宁!若真是这样,就算不是为了安敏,苏玉徽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妩想了会儿道:“在教中,巫术最为高明的当属教主无疑。” “冥教的教主……”苏玉徽舌尖舔过尖尖的虎牙,想到冷香阁中安敏所说的话—— “你以为要杀你的是苏显吗?”她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道:“是冥教的人,是他们要杀你!” 竟又是冥教! 难道仅仅是因为昔年月宫与冥教之间的恩怨?可是她在南夷的身份鲜为人知,为何他们费尽苦心布下这样的局来暗算她。 若是因为月宫中的那个叛徒……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苏玉徽隐隐觉得,其中真相并没有那般简单。 安敏看着她,以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本宫告诉你这些,算是本宫与你做交易的诚意。只要你帮本宫保住这一胎,你想知道的,本宫都告诉你!” 苏显与冥教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其中倾覆昭国竟与他们也有关联!苏玉徽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昭国亡国,莫不是与连城璧也有关系。 杀子之仇,或许只是苏显的一个目的之一,他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布局者,覆灭昭国与昭王做交易,或许与连城璧的线索有关!那么安敏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苏玉徽不知道安敏手中的筹码究竟有没有她所说的那般多,毕竟她对于安敏十分了解,此人善于心计,未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与她做交易,先不说她会不会信守承诺,就算是会苏玉徽的性子也不会受制于她。 但是,苏玉徽还是先应下了安敏提出的条件,答应帮她暂时保住这胎,原因无它,因为侵蚀安敏梦境的那条靥蛇! 一旁的肖十七见苏玉徽没说话,便道:“听说冥教历任的教主,是你们大祭司亲自挑选的。” “在冥教中,大祭司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教中的教主都是大祭司从自己的一众弟子中来挑选,是以他也有废黜教主的权利。”小妩回答道。 苏玉徽从思绪中回神闻言,不由得挑眉道:“那么在冥教,你们的教主看似是一教之主,但是却不过是坐在权利位置上的一个傀儡而已,真正手握实权的却是大祭司。” 小妩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教中真正掌控实权的就是大祭司,他有着高深莫测的能力,相当于是月宫的宫主一样的存在。但是……” “但是什么?”苏玉徽好奇的问道。 小妩继续道:“那些被大祭司所选中的教主,并不是每个都甘心做一个傀儡任他摆布的。” 苏玉徽嗤笑一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出身便是侍奉大祭司的弟子,但一旦尝到权利的滋味,享受到万人膜拜的虚荣感之后,仅仅是做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已经不满足他的野心了,自然是想要得到更多。” 小妩道:“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看似安宁的冥教其实内斗不休,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争抢襄王梦枕。” 想到之前在汴梁城发生的事,苏玉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子,问道:“与苏显合作的是你们冥教的大祭司还是教主?” “是教主。”小妩答道。 这也是苏玉徽意料中的答案,只见她一脸了然道:“从邕州来汴梁那一艘客船上的人,应该是你们冥教大祭司派来的人。而你们是听命于冥教教主,与苏显合作争夺襄王梦枕。所以,发生了在汴梁城中截杀贡品的案件,而最后还是你们教主棋高一着,得到了襄王梦枕!” 未曾想到苏玉徽仅仅凭借这一点线索便能推断出这么多,小妩一脸敬佩的看着苏玉徽道:“小姐推断分毫不差。如今的教主确实不简单,不仅能与大祭司分庭抗礼,半年前二人斗法,还打伤了大祭司。” 苏玉徽轻笑一声:“看来你们大祭司终日打雁却被雁啄啊。未曾想到,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傀儡弟子最终会反咬他一口。可见你们现任教主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自古以来冥教中教主无论是从权利还是能力上来说都远远比不上大祭司的,未曾想到这一任教主竟然能有打伤大祭司的能力,不能让人小觑。 第154章 靥术 从大倾的军队攻打昭国,昭国亡国她被安敏与昭王联手陷害殉国而亡,再因为连命蛊的缘故重生成为苏家二小姐,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一切的发展。 而这一切幕后的人,除了苏显之外月宫死敌的冥教在其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之前在南夷月宫的时候,苏玉徽与二师兄陌华游手好闲惯了,对于宫中的事不大上心,对冥教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如今恰好小妩在,她曾在冥教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苏玉徽正好能从小妩口中得到一些她想要的信息。 对此,小妩自然是毫无隐瞒。 如今的冥教,因为大祭司与教主之争,原本牢不可摧的大教派如今却分为了两派。 而因为如今教主的野心勃勃,大祭司已经不能掌控他,便早有废黜教主之心,但是奈何教中有一半人拥护教主。 在现在的冥教中,大祭司对教主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任意处置的权利,但是因为大祭司背后有西燕王室的支持,也不能对大祭司取而代之。” “所以……”苏玉徽笑道,“冥教教主与苏显合作,借助大倾朝堂的力量与之抗衡。” “是的。”小妩点头道,“如今教内二人处于一个平衡的位置,对于二人来说,谁若是能先找到连城璧,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苏玉徽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这上古的靥术一般人难以修炼成功,若是冥教能与大祭司抗衡的教主,也不无可能。 肖十七和碧烟见自家主子眯着眼像只狐狸一样,也不知她在琢磨着什么。 许久之后,眯着眼沉思的苏玉徽忽然开口道:“你说……冥教教主会不会也在汴梁城中?” 那条由昭国将士们的亡灵练成的靥蛇必定是在汴梁附近,不然安敏也不会受到的影响这般严重。 若是靥蛇在附近,那么操纵靥蛇的人也不可能远在万里之外的南夷,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如今也身在汴梁! 苏玉徽这般大胆的猜测不由得让小妩心中一惊,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我虽是冥教令主,却也不过是掌控冥教的一个分支而已。教主做事素来神秘,实则连我都没有见过他真正的面目。” 苏玉徽舌尖舔过虎牙,在肖十七与碧烟看来笑得颇不怀好意,果见苏玉徽道:“其实确定是不是冥教教主所为也不难,只要在汴梁城的郊外找到那只靥蛇……” 靥术,乃是上古的邪术。 传言中,那些大战过后,死于战场上的英魂会盘旋在战场上久久都不会离去。 而那些葬着他们尸骸的地方都会开出碗口大小的红色花朵,那花叫做赤胆花——血战越是惨烈,这种花便开得越是艳丽,所以这也是一种不详的花。 往往在开满赤胆花的战场上,会出现一种叫做靥的蛇。 这种蛇是一种远古的邪物,以亡灵为食,栖息于赤胆花从中。它有着一种不死之身,周而复始,吞噬自己而变得更加强大,永远不会被敌人杀死。 后来术门中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专门修炼此种靥术,专门以战场上亡灵的尸骸为引炼出靥蛇供自己驱使。 靥术的阴毒之处在于一旦亡灵被靥蛇吞噬,英魂则永远困在靥蛇的体内,永世不得安歇。 若真的有人用心险恶,用昭国将士们的英魂修炼这等邪术,苏玉徽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所以……”肖十七一脸菜色的看着苏玉徽道:“主子您就让我去汴梁城的乱葬岗找靥蛇?” 苏玉徽笑:“这靥蛇以亡灵为食,栖息在阴寒之地,若它真的出现在汴梁,在乱葬岗中肯定能找到它的踪迹!” 一旁的小妩不由得道:“若单单凭安良娣的一个梦,小姐就推断有人修炼靥蛇,是不是……太过于草率了些。” 比起对此一知半解的碧烟和肖十七,同是术门之人的小妩自是知道若有人修炼了靥蛇意味着什么。 苏玉徽苦笑一声道:“我倒希望是我推断草率了些,不然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对方在暗处,若是精通巫术修炼出了靥蛇,肯定不会是单单为了对付安敏。 毕竟安敏在其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罢了,汴梁城中,当真值得让对方这般煞费苦心的,苏玉徽立即想到了某人。 想到那个人阴鸷的眉眼,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用力摇了摇头将之甩在了脑后。 “小十七,我走之后……将士们的尸骸埋在了何处?”苏玉徽沉声问道。 小妩不知道苏玉徽另一层身份,所以不知为何在提到昭国将士们的尸骸的时候,她的眼中会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之意。 当初月宫出现变故之后,肖十七跟着天枢堂主息风匆匆赶到了昭国,对于后续的事知道的十分清楚,是以回道:“夔王在战场上只找到了徐将军的尸骸……” 而传言中,殉国而亡的羡玉公主,尸首并没有找到,据说被马蹄踩踏成了肉泥与地上的尘埃混在了一起。 后夔王赵肃命人厚葬徐毅与羡玉公主,但是羡玉公主只葬了一个衣冠冢。 他们去的那日有些迟了,正好赶上昭国遗民为羡玉公主送葬时,肖十七也是第一次看见,素日里冷静自持的息风堂主一脸杀气恍若走火入魔的样子。 最终是他们离开月宫前宫主交给息风的一个锦囊平息了他的怒意,他才没大开杀戒。 从昭国回到月宫之后,宫主便让他去汴梁城等自家主子。到现在肖十七都不知道那日宫主给息风的锦囊中究竟写的什么?传言中已经殉国的主子,怎的好端端的到了汴梁城了苏家的千金。 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肖十七知道这大概就是宫主所布的手笔,在少数时候,宫主还是挺靠谱的。 苏玉徽没想到,最终竟然是赵肃厚葬了师兄徐毅的尸骸。 师兄素来视夔王赵肃为最大的劲敌与对手,未曾想到最终他死在了一心效忠的主君手中,却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为他收敛尸骨,这世间的事当真是讽刺啊。 “除了徐将军,昭国将士们的遗骸都是夔王命人收敛的。夔王在战场上,是个令人尊敬的对手。”肖十七感慨道,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苏玉徽没有反驳他的话。 不过……就单单是赵肃这厮替师兄和昭国的将士们收敛尸骨这份恩情在,似乎这事她好像不好坐视不理啊…… 真的是麻烦呢…… 第155章 乱葬岗 因为安敏梦靥中的异象苏玉徽怀疑竟有人用上古邪术,利用昭国将士们的尸骸炼出了靥蛇来对付赵肃。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苏玉徽的凭空推断而已,暂时未有实证。 只是单单就苏玉徽的推断,也够令人心惊了,若是一切成真,那么藏在幕后的人究竟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所有人都没说话看着苏玉徽,却见苏玉徽沉吟片刻,似是终于做了决定般。 “命人去昭……”昔日的国家,如今却成了他国的附属城池,饶是对于王室没有任何感情的苏玉徽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怅然,“去昭城,看将士们的遗骸可还在。” 这也是十分直接能确定有人是否修炼靥术的办法。 但是此去昭城至少要半月的时间,苏玉徽复又吩咐道:“你这几日晚间去乱葬岗查探,看乱葬岗中有无靥蛇存在的痕迹!” 半夜,去乱葬岗去找靥蛇这样的邪物? 肖十七一张俊脸都垮了下来,哀怨的眼神看着苏玉徽道:“主子,万一真的遇到了靥蛇怎么办?” “那就赶紧跑回来,万不能打草惊蛇惊动它。”苏玉徽看肖十七整张脸都快垮下来了脸上笑意更浓,拍着肖十七的肩膀道:“你也知道主子我现在身份特殊,是不方便去乱葬岗的。” 肖十七长叹一口气,真的是遇主不淑啊。 夔王府,昭城那边又递来了快报,追痕见自家主子原本就不大好看的神色如今更是阴沉的可怕,便问道:“主子,可是陆铮出兵不利?” 赵肃摇头道:“那些乱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那你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追痕一脸不解,却见赵肃随手将那方才从昭城送来的密信丢到了他的面前,看完之后饶是追痕也不由得一脸惊愕道:“怎么会这样!昭国将士们的坟冢被挖,尸骸被盗?” 赵肃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外面道:“王爷,刘将军和蒋大人来了。” 刘武英和蒋青风是两个人一齐来王府的,蒋青风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看不出什么,倒是刘英武一脸晦气哭丧着脸,一旁的追痕见状不由得问道:“刘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英武道:“别提了,近日汴梁城命案一起接一起的,大理寺的人手都不够用了便借了巡防营的人手,我也加强了城中的巡视,都加派了数倍的兵力却依旧不管用。” 数月来他们巡防营和大理寺都没消停过,先是出了贡品被盗案,他们巡防营还被一些言官在徽宗面前参了个失职之罪。 好容易此案破获了,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因为临家的千金是死在大理寺的天牢中,大理寺又抓了刑部的侍郎,这直接导致了原本不和的双方撕开了脸面。 刑部那边倒好,这命案发生之后直接将尸体往大理寺一送,表明了这锅你们大理寺背刑部不插手此事。 大理寺这边最近也是过得乌烟瘴气的,唯一一个少卿在家里养伤;代掌大理寺卿偏生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 刘武英本是巡防营的将军,如今又被拉过来暂时顶了周蘅芜的缺,两边忙的焦头烂额。 在他抱怨完之后,一旁的蒋青风面无表情的接了句:“而且奇怪的是那些横死的人多为一些乞丐或者是好赌之徒,尸体丢在了乱葬岗,也无亲友报案,还是大理寺狱卒处理犯人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乱葬岗中多了好些新尸,便跟我汇报了此事。” 毕竟在大理寺谁人不知蒋大人对尸体兴趣浓厚。 追痕闻言眉心跳了跳,问道:“然后你就去乱葬岗了?” 蒋青风淡淡“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当时我便觉得奇怪,便带人去乱葬岗的尸体挖了几具尸体回来研究。” 追痕听他说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研究什么书画一般,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只听蒋青风继续道:“那些尸体的脑袋都被东西咬开了。” 蒋青风故意加重了那个“咬”字,听得众人背后不禁起了 一阵凉意。 “而且……脑髓都被吸食干净了。” 刘英武轻咳一声,继续接着蒋青风的话道:“横死的人那般多,可是汴梁城中我又没接到失踪人口报案,心下觉得奇怪,一查才知近些时日汴梁城中的乞丐无端少了很多,赌坊中的人也说常来的几个赌徒忽然这几天不见踪影,这才确定那些尸体的身份。” 这是太平时候又不是在战场上,见了这么多尸体且死状惨烈,饶是刘武英也不由得心惊。 一旁的蒋青风沉声道:“这些作案的手法十分奇特,怕又是邪教在作祟,所以特意来禀报王爷一声。” 一旁追痕闻言皱眉道:“怎么才开春事情就这般多,贡品被盗案好容易破了,紧接着又发生了昭城乱民起义,紧接着又是昭国将士们的尸骸被盗,如今又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此事若是一旦传开引起恐慌被皇上知晓,无论是巡防营还是大理寺都会被问责!” 蒋青风和刘武英才知昭城发生的事,闻言心头一惊,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看着赵肃道:“王爷,属下怎么觉得这些事好像都是冲着你来的。” 赵肃将手中拨动的佛珠绕到了左腕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显会有动作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他与西燕冥教勾结,妄图谋得连城璧的阴谋已经败露。 虽然此次他成功得到了玉枕,但还差五件宝贝,苏显深知他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所以先下手为强。想要加快速度除去么,只是天底下哪有那般容易的事! 昭城那有陆铮在他自然不担忧,毕竟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他自是知道他的能耐的。 只是这汴梁城的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他翻了天不成…… 比起其它三人的焦急与担忧,赵肃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吩咐道:“既是怀疑邪教作祟,那么……就去苏家请苏玉徽前来商议此事。 蒋青风闻言,眼神不由一亮道:“是啊,这些巫蛊邪术,这汴梁城中还能有谁比二小姐更了解!”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第156章 模糊的记忆 晚间的时候雨停了,虽已夜深,但是霁月居依旧是灯火通明。 碧烟将煮好的甜汤端进来,见苏玉徽拿着笔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什么,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了,旁边放着的是她素日里最爱吃的玫瑰酥,如今都已经凉了也不见她动一块。 上前将甜汤放在桌子上道:“主子,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苏玉徽回神,将笔搁置到一旁,皱眉道:“太多的事想不明白,睡不着啊。” “主子还在为靥术的事费心呢?”碧烟猜测道。 碧烟知道,昭国亡国是安敏与昭王与苏显合谋,陷害忠良将城池拱手让人。 当她奉命从月宫到汴梁保护主子的时候,知晓身为昭国公主的主子,出现在汴梁苏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主子的仇人是大倾权倾朝野的苏相,被大倾皇帝封为侯爵之位的前昭王,太子的宠妃安良娣,这三人的身份高贵,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在这苏家后宅中本就不安宁,沈怜视主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一个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汴梁城的情况也十分混杂,未曾预料到月宫的死敌——冥教竟也在城中活动甚密,这也就意味着主子面对的敌人不仅来自于明面上的那些,更有暗中术门中人窥伺。 而且主子又不是孑然一身,因为心怀愧疚,想要保全名义上的兄长苏瑾瑜,帮助她回到苏家,这便就处处受到牵制。 先是襄王梦枕蛊师斗法,如今又出了个有人暗中用巫术用昭国将士的遗骸炼出靥蛇。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是知道主子看似对于许多事都漫不经心的,却是个极其重情义的,更何况遗骸中甚至可能有大将军徐毅的尸骨,主子担心是正常的。 苏玉徽喝了口甜汤,淡淡的笑了笑:“靥术只不过是我推断出并无实证,不是已经让小十七去查了么。我在想的是,安敏今日同我说的那句话。” 提到安敏,饶是碧烟也不由皱眉道:“安良娣心机深沉,她今日同主子所说的话,未尝不是为了让主子帮忙保住她腹中的孩子故弄玄虚。” 碧烟知道,主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对付安敏,一部分的原因是时机未曾成熟,还有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心中犹有存疑。 而安敏与主子所说的一番言论,未尝不是因为抓住了这点,所以故弄玄虚。 苏玉徽却摇了摇头道:“不,此事或许安敏还有隐瞒,但却并没有说谎。其实当知道苏显费尽心思与冥教勾结,想要得到连城璧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当时安敏与昭王投诚苏显的筹码,会不会与连城璧的线索有关!” 闻言,碧烟道:“主子毕竟贵为昭国公主,可有曾听说过关于连城璧的传言?” 苏玉徽摇了摇头,道:“昭国国力式微,哪里藏得住这样的宝物。” 关于连城璧的传言,苏玉徽依稀记得是在月宫的藏书阁中看过一些,但是也不知为何,她的记性素来好,却对连城璧的记载传闻十分模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岁久远的缘故。 至于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这六件宝物苏玉徽更是闻所未闻,以前母妃在世的时候,苏玉徽也未曾听到提到过只言片语。 昭国不是南夷一个小小的国家,起于贵族部落,又为何与这数百年前大御的宝物有关呢? “所以主子前些时日写信回宫中,是为了查连城璧的事吗?”碧烟恍然道。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或许对于此事师傅肯定了解,甚至……” 碧烟见苏玉徽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了,不解问道:“主子,甚至什么啊?” 苏玉徽笑了笑,道:“没什么。” 但是眼中依有疑虑。 平日里师傅再不靠谱,但是对于宿敌冥教的行动不可能不了解吧。冥教在暗中合谋寻找连城璧,而且看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月宫就没收到任何的消息? 连城璧关乎着天下的安危,不管落在谁的手中势必会引起动乱,月宫的存在一直平衡着南夷的局势,对于素来怕麻烦的师傅来说定然不想南夷卷入混乱中。 但若连城璧落到冥教的手中,南夷不可能会在风云中独善其身,为什么不见月宫一点动静。 不……月宫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插在苏家的碧烟,汴梁城中月宫的分舵和暗桩,莫不是意味着师傅或许早就预料到了汴梁的风云,提前布下了一盘棋。 甚至……汴梁城的风云,他早就预料到了! 次日,苏玉徽照旧到太子府去抚琴。 今日安敏有些沉不住气。 皇后那边已经命人送来了滑胎的药,若她的脉象依旧未曾好转,怕的是皇后会起疑了。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本宫!”她急着问苏玉徽道。 苏玉徽道:“既然我答应了良娣,自然不会食言。”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瓷瓶。 安敏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凝神安胎的药,只要良娣每日服用一颗,胎象必定好转。”苏玉徽淡淡道,又从袖子里掏出黄纸包的粉末:“还有,将这个洒在烟炉中每日晚间安排一个宫女守夜便可。” 安敏怀疑的看着苏玉徽:“这些东西当真有用?”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娘娘若是不放心,可请御医来看看。” 安敏将信将疑的让琥珀把东西收下,笑道:“二小姐放心,只要本宫平安将这胎生下,你想要问什么,本宫自当是知无不言!” 她要的自然不是一时的安稳,她要苏玉徽保她怀胎九月,平安诞下皇子! 苏玉徽何尝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并没有戳破她的用意,只是道:“药我已经送到了,明日我就不来府上了。” 但是安敏岂是那般容易就放过苏玉徽的,便道:“让你来太子府是皇后下的旨意,本宫做不了主。只要御医说本宫脉象安稳了,自然是不用劳烦二小姐每日来回奔波。” 闻言,苏玉徽眉头皱了皱,终究没说什么。 待苏玉徽离开之后,安敏脸上的笑容渐凝,吩咐琥珀道:“去,找个信得过的御医看看这些药里有什么!” 第157章 阴险 马车上,碧烟问苏玉徽道:“主子,您当真要帮安良娣保住这一胎吗?” 如今安敏已经是太子最受宠爱的良娣,若是等她成功生下皇子,至少被封为侧妃。 太子子嗣艰难,就算是届时太子妃进府,安敏也能母凭子贵,在府上的地位更是无人能动摇。 背后有大倾的储君撑腰,苏玉徽对付她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苏玉徽懒懒的靠在马车上道:“能不能保得住,看她的本事了。” 她并非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当日被安敏亲手灌下毒药,与她之间仇恨不共戴天。 暂时没动手对付她,不过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处罢了。 所以苏玉徽自然不会费尽心思,帮助安敏保住这一胎。 碧烟十分好奇问道:“那主子送给安良娣的都是什么药啊?” “那些药丸都不过是普通的凝神安胎的药罢了,主要是我给她的那香粉上。是以雄黄、丹砂等辟邪的药炼制成的,能克住邪物作祟。”苏玉徽道。 二人说着话,很快便就到了苏家,而在霁月居,早就有人等了许久了。 看到脸上堆着笑容的追痕的时候,苏玉徽眉头不由得跳了跳,似乎他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偏偏此人轻功极好,哪怕她吩咐了人不放他进来,他也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翻墙进来。 “二小姐。”追痕同苏玉徽行礼道,“我们主子请二小姐去大理寺一趟。” 对于苏玉徽来说大理寺并非是个令人愉悦的好地方,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同追痕道:“不知臣女犯了什么错,要被大理寺带去审问。” 那日在酒楼中被赵肃那般捉弄,苏玉徽的气依旧还没消,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追痕听出了苏玉徽话语中的火气,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但是无奈自家主子有吩咐在先,只得硬着头皮道:“二小姐说笑了,是我们家主子有事相求。 这当然不是赵肃的原话,只是追痕为人圆滑,自然是捡什么好听便就说什么。 苏玉徽嗤笑一声道:“这倒是奇了,夔王殿下位高权重,我不过是一个区区弱女子,如何称的上一个‘求’字。” 见苏玉徽话中火药味浓的很,追痕心道也不知自家主子究竟又做了什么天人公愤的事,将自家那不靠谱的主子好生抱怨了一通,脸上陪着笑道:“二小姐说的哪里话,只是近日城中发生了些命案,对方手段似乎像是邪教作祟,汴梁城中对于这些巫蛊之术没有谁比二小姐更为了解了,所以王爷请……”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玉徽听到命案与邪教的时候脸色忽然落了下来,直接转身回房:“碧烟,送客。” “二小姐……”追痕想追上去,未曾想到碧烟十分尽职的将他拦住了,他不由有些急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二小姐不能坐视不理啊。” 苏玉徽回房的脚步顿了顿,冷笑一声道:“这人命关天的事不是有王爷在么,与我何干。再者说王爷都能查到南夷月宫,这发生在汴梁城中区区几桩命案,还能难得到夔王殿下不成!” 襄王梦枕案苏玉徽几乎将所有的底都泄了出来,赵肃这厮阴险如狐凶狠如狼,再和他纠缠下去安羡玉这层身份泄露是迟早的事。 前一桩案子因为苏瑾瑜的缘故苏玉徽不得不求这厮卷了进来,但是如今好容易此案了结,她再插手大理寺的案件,岂不是羊入虎口。 夔王府书房中,重伤初愈的周蘅芜也在。 “你要找十一年前的所有卷宗?”远远的,便听到周蘅芜惊呼的声音。 赵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更为准确的说,是十一年前汴梁城与巫蛊之术有关的卷宗。” 十一年前,有人利用巫蛊之术作乱,不仅后宫中有好几位皇子公主还有妃嫔死的不明不白,就连前朝朝堂上的一些重臣在家中暴毙,死因不明,而且还有民间的一些平民百姓,也深受其害。 而在巫蛊之乱发生的一年后,宁王逼宫谋反,后查之一切主谋都是宁王与冥教勾结操纵。 “你又不是不知道,宁王叛军攻打进汴梁的时候四处放火,大理寺、刑部记载的卷宗都被焚毁了……”周蘅芜道。 赵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十分平静道:“所有要你去整理残卷。” 周蘅芜气结,忽然觉得心口的刀疤又在隐隐作痛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想着要查十一年前的事?”周蘅芜不解的问道。 赵肃丢给了这几日蒋青风整理出的汴梁城命案的卷宗,淡淡道:“先是客船杀人案,如今又是城中人口失踪的案件,难道你不觉得此等场景与十一年前有些类似么?” 周蘅芜此时敛了脸上嬉闹的神色:“你该不会觉得,是宁王余党在作祟吧?” 赵肃冷哼一声:“当时跟随赵砾的叛军虽然被浮诛,但不是他麾下的精锐下落不明么。” 周蘅芜知道,赵肃一直对十一年前的巫蛊之乱,和十年前宁王叛乱一事耿耿于怀,因为靖亲王便是死于乱军中。 周蘅芜明白,赵肃对于靖亲王这个父亲有多么看重,也难怪如今汴梁城中出了现了一点端倪,赵肃要去查十一年前的事了。 “除此之外,或许十一年前的卷宗中,能找到有关于连城璧的记载!”赵肃淡淡道。 周蘅芜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可是邪教作祟,我们对于巫蛊之术又知之甚少,要查也无从查起啊。” 说到此处,周蘅芜眼神不由得亮了亮道:“不如我们去医馆请小妩帮忙如何?” 赵肃冷冷的看了他道:“你去请?” 当他不知道,这些时日周蘅芜以养伤为借口迟迟不回大理寺,实则每日都往医馆中跑,每次去都吃了闭门羹。 被毫不留情的泼了冷水,周蘅芜一脸哀怨的看着赵肃道:“不如人去请二小姐吧……” 话音落下,追痕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将苏玉徽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了赵肃。 闻言,周蘅芜不由得皱眉道:“二小姐不肯帮忙的话,不说去查十一年前的卷宗了,就连现在汴梁城人口失踪案件查起来也是无从下手啊。” 倒是赵肃面色淡淡,似乎已经预料到苏玉徽会拒绝一般,淡淡笑了笑道:“既然她不肯来,便去请苏瑾瑜来协助大理寺查案。” 话音落下,周蘅芜与追痕以一脸敬佩的神情看着赵肃,周蘅芜道:“你可真阴险啊!” 第158章 生日宴 皇后再去派人催促安敏服用小产的药的时候,为安敏请脉的御医却道如今她的脉象平稳,孩子保住了,胎儿十分健康。 “怎么会这样?”皇后惊奇的问道:“之前不是说安良娣脉象不稳,孩子保不住么。” 御医连忙回道:“之前安良娣夜夜惊悸,导致气血虚空,脉象虚弱,如今良娣服用了安神药之后情况已经好转,而良娣身子素来健壮,所以如今母子具无大碍。” 这徐御医是皇后指派到安敏身边去的,他的话皇后自然不会怀疑。 一旁的赵泓煦闻言连忙道:“母后,既然这孩子能保住原先的计划可就不能进行了。” 他子嗣不易,虽然每次府中的那些人侍寝后为了掩人耳目赐避子汤药,但是外面还是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去的。 原先年少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越发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孩子,一方面是稳固自己储君的位置,第二那些流言毕竟这关乎到一个男人的尊严,他自是希望安敏能产下皇嗣,另一方面——他心中到底有些舍不得苏玉徽这样一个美人白白送命的,虽然皇后警告过他,但是一想到这事赵肃看上的人,他越发的想要得到她! 皇后不知赵泓煦心思如何,只道他是求子心切,沉吟片刻道:“那是自然,皇家当是以子嗣为重。” 这般说着,吩咐徐御医道:“安良娣的胎就交给你来照应了,务必要保证他们母子平安。” 徐御医闻言连忙应下。 待徐御医退下后,皇后看着赵泓煦道:“这孩子能保住自是好事,只是那安敏再好也不过是个良娣,毕竟她是昭国人。如今你年岁不小,太子妃也该定下了,苏家的女儿,本宫瞧着也就苏明珠能上得了台面,开春之后便就定下来吧。” 赵泓煦闻言,皱眉道:“母妃,若是娶了苏家的女儿,那么儿臣岂不是更受苏相的掣肘?” 他虽然喜欢苏明珠,但是却迟迟没立她为妃,别人只道东宫这边是在苏家姐妹中犹豫不决,实则是因为赵泓煦对苏显心存芥蒂,虽然他是靠着苏显才得了这东宫之位,但是苏显的权势已经遍布朝野,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并不甘愿受苏显摆布。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母后愿意如此么,只是语姝一事让母后与临家失了圣心,黄河治水我们功亏一篑,想要挽回圣心,只有早早的定下你的婚事。” 比起她这个皇后,徽宗更信任的是苏家苏显,与苏家联姻,是为了挽回如今不利的局面。 “更何况……”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意道,“此次联姻,不仅仅是挽回东宫的颜面。贡品被盗案件,受牵连的除了临家之外沈怜也是元气大伤,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苏显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可是对于后宅的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些年来她让临语姝与苏明珠交好,也时不时的给沈怜恩惠。 沈怜是个聪明人,她也知道如何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见皇后这般说,俨然是已经要确定太子妃为苏明珠,只好道:“儿臣知道了。” 紧接着皇后似是想到什么,吩咐道:“明日是苏明珠的生辰,听说沈怜要在府中摆宴,你也去苏家一趟,算是表明东宫的态度吧。” 赵泓煦一一记下。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枯枝抽出了新芽,蓬勃的生机给人一种心情愉悦之感。 二月十五,是苏明珠的生辰。 苏明珠是苏显的掌上明珠,她生辰这一日沈怜提议在府中摆宴,邀请了一些相熟的夫人小姐来府上做客,这般要求合情合理,苏显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早起来苏玉徽就阴沉着脸,小丫鬟们都不敢上前,只有碧烟硬着头皮道:“主子,今日大小姐生辰就连相爷都请了朝中交好的官员来,更不要说沈氏那边将汴梁城中一些有脸面的夫人小姐都请了来,若是我们霁月居连面都不露,会被人说闲话的。” 当然,苏玉徽脸色这般难看自然不是因为苏明珠过生辰的缘故,而是她又被赵肃那厮算计了一回! 近日汴梁城发生的命案苏玉徽命肖十七打探了一番,知道死的都是一些赌徒和乞丐,死状凄惨丢在乱葬岗,尸体的脑袋被敲开脑髓被吸干净了。 不仅是他们如此,就连乱葬岗许多尸体脑髓都没了,那些尸体让人见着不由胆寒。 昨日苏玉徽偷偷的去了乱葬岗,从那些尸体上的痕迹苏玉徽已经确定有靥蛇藏在其中,只是乱葬岗后面就是深山,怪石嶙峋,对方是个隐藏踪迹的高手,就连苏玉徽一时也找不到靥蛇藏身的下落。 而且根据古籍记载靥蛇是个十分凶邪之物,而那操纵靥蛇的人定然也是术门中的高手,在如今武功尽失的又没有任何克制邪物兵器的情况下,苏玉徽不敢打草惊蛇。 靥蛇的事苏玉徽自然会解决,只是不想与大理寺和赵肃扯上关系。 只是没想到赵肃这厮阴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将此案交给了苏瑾瑜去查!苏瑾瑜哪里知道其中凶险,应了下来。 苏玉徽知道,赵肃最终的目的哪里是想要苏瑾瑜查案,分明是逼她出手,可是偏偏苏瑾瑜就是她的软肋,明知是陷阱,苏玉徽不得不跳! 昨日知道此事的时候苏玉徽气的摔了两个茶杯,晚间是碧烟守夜,她听见苏玉徽磨了一晚上的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老鼠呢。 苏玉徽后悔,没有早些提醒苏瑾瑜不要入坑,又让他卷入此案以身犯险。 见着自家主子如此郁闷的样子,碧烟只得劝道:“主子不必自责,如今公子一人在外,主子在苏家照应不过来也是常事……” 话音落下,却见沉着脸的苏玉徽忽然看向自己,碧烟战战兢兢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苏玉徽脸色忽然阴转晴,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道:“没什么事,去库房挑选个成色好的玉石,我去给我那好姐姐送去……” 沈怜既然这般大费周章的为苏明珠举办生辰宴,她不去看热闹也可惜了。 第159章 找茬 离宴席开始还有会儿,苏玉徽便先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番。 天气渐渐转暖,衣服也渐渐穿的少些了,苏玉徽换上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襦裙,她偏好素色,衣服多是以青色为主,齐胸襦裙上领口上精致的湘绣绣的是竹叶的式样,袖口与裙摆上都绣以竹叶为装饰,看起来十分清雅。 许久未见被宣和郡主一直拘在屋子里的苏明缨今日也来了,见了苏玉徽连忙欢喜的迎了上去。 今日苏明缨穿着一身水葱绿的曲裾襦裙,鬓边别出心裁的别着细碎碧玉穿成的珠花,数月的时间她的眉眼长开了些,眉若新月,杏眼清澈,虽不及苏明珠那般艳色逼人,却也清秀可爱。 苏明缨一见苏玉徽高兴的上前挽住她的手道:“二姐姐,你可算出门了,前些时日我去找你玩碧烟说你病了,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她病了闭门不见客的那几日应该就是她在夔王府的那几日,对上苏明缨那双清澈的眼,苏玉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笑道:“好些了。” 说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数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些。” 苏玉徽有些哀怨的看着她的身高,记得年前的时候苏明缨还比她矮一截,可是不过数月没见苏明缨的身高竟然与她差不了多少了。 苏明缨傻傻的笑道:“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不少呢,去岁的春衣都穿不了。” 紧接着,往苏玉徽的心中戳了一刀:“二姐姐,你好像没长什么呢。” 苏玉徽十分郁闷的垮下了脸,一旁的碧烟不由得笑出了声道:“三小姐年纪小,个子长的自是快些。” 见苏玉徽神情十分郁闷,连忙安慰道:“小姐年纪也还小,身量自然还会长高。” 苏玉徽…… 十分明智的转移话题道:“前些时日不是听说宣和郡主头疾又犯了么,你一直在宣宁居侍疾,怎么今日郡主倒让你出门了。” 自从回到苏家之后,她与沈怜明争暗斗,宣和郡主背后应是有什么高人在提点了她,她袖手旁观竟也不插手她们的事。只是后来苏明缨来霁月居走动少了,苏玉徽心道应也是宣和郡主拘着她不让她过来的。 不过苏玉徽倒也没主动去宣宁居,毕竟她与宣和郡主井水不犯河水,最大的敌人还是沈怜。 听苏玉徽问,苏明缨原本的笑脸有些垮了下来道:“今日大姐姐生辰,我来给她送贺礼。” 按理说这沈怜越过了宣和郡主在府上宴请宾客,依照宣和郡主的性子应该是大发雷霆才是,怎的还让苏明缨来送贺礼了。 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不解,苏明缨小声的闷闷的解释道:“听说今日太子也会来。” 苏玉徽微微的愣了愣,看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苏明缨,才想恍然大悟,放在袖子中的小指勾了勾,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哦,原来太子今日要来给苏明珠亲自过生辰啊。” 这宣和郡主怎么也说也身份尊贵,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皇后亲自命太子过来替苏明珠庆贺生辰,态度显然已明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太子妃的人选就要确定下来了。 也亏得她和沈怜在苏家明争暗斗这么些年,就连她才回苏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看明白了,沈怜暗中早就与皇后有勾结,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上的联系,皇后要在苏家的女儿选太子妃,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考虑都选择的都会是苏明珠,而并非是苏明缨。 不过有一点苏玉徽倒是奇怪的很,舒宁公主是先帝的妹妹,连皇帝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姑,驸马是前朝的新科状元,身份清贵。 纵然苏显权倾朝野,但他与皇家结为了姻亲,纵然再不喜欢宣和郡主,应有的尊敬应该要给她才是。 可是苏显对宣和郡主态度不冷不淡的,甚至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为何舒宁长公主连过问一声都没有。 虽然这些年舒宁公主与驸马在朝中并无实权,但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只要她与徽宗告一状,苏显也可能这般有恃无恐。 苏玉徽不由得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了。 苏明缨听她问起,不安的绞了绞手帕看了看周围,小声的同苏玉徽道:“二姐姐,此事我只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见她一脸神秘的样子苏玉徽有些莫名,愈发的好奇了,却听苏明缨小声的说道:“我母亲与外祖母这些年来往甚少,据说是因为当年她极力反对母亲嫁给父亲,母亲也因为父亲与她母女反目。” 原来当年舒宁公主将宣和郡主嫁给苏显并非是为了两家结亲,拉拢苏显,纯粹是因为宣和郡主早就倾慕于苏显,但是虽然当时苏显身份已是户部尚书,颇得徽宗赏识,但堂堂郡主总不能嫁给人家作妾吧。 后来苏显的结发妻子谢婉——苏玉徽的生身母亲病死,宣和郡主便要吵着嫁给苏显做续弦。 舒宁公主在宫中长大,自是看出苏显并非是寻常之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宣和郡主宁可断绝母女关系也要嫁给苏显。 是以这些年来,宣和郡主在苏家过的并不好,但是她性格高傲倔强,却不肯向母亲低头,而舒宁公主当真是狠心能做到从此不理会宣和郡主。 闻言,苏玉徽心道这苏显如此薄情寡义,这宣和郡主当真是识人不清误了终身。 二人正咬着耳朵说着话呢,此时正好听见一个清婉的声音道:“二妹妹和三妹妹关系真好呢,让我好生羡慕。”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 今日是她的生辰宴,一改之前的素淡,穿了一件石榴红对襟双织缎子长裙,袖口和裙缀上点缀这细细的银色珠花,娥眉淡扫,朱唇轻点,在一众贵女之间当真风采夺目。 而此时,她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却目光不善。 她的话音落下,却听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道:“可不是么,府上二姐姐只和三姐姐玩,我们这些姐妹她都看不上眼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苏明玟! 第160章 身份尊卑 今日是苏明珠的生辰宴,遇见她们姐妹二人本是意料中的事。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她们姐妹二人竟然主动上前来找茬,苏玉徽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不想搭理她们。 见苏玉徽没说话,一旁的苏明玟倒是更来劲了,道:“二姐姐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我们姐妹一来你就不言语这般冷淡了。你素日里眼高看不上我们姐妹二人就算了,难不成这汴梁城的贵女们你也看不上么。” 闻言,那些参加宴席的贵女们脸色都不由得变了变。这苏二虽是苏家千金,颇有些才学,可是她们身份也不低,凭什么看不起她们! 那尖锐的声音叫得苏玉徽头疼,按住跳动的眉梢苏玉徽让自己不要和这种人计较,掉身价。 苏明珠叹了口气柔声道:“本来我想着二妹妹才回汴梁不久想着让你多结识些朋友,看来是我多事了,妹妹琴艺高超,就连夔王殿下对二妹妹青睐有加,看来我们还是入不了二妹妹的眼吧。” 苏玉徽还没说什么呢,这姐妹二人一唱一和让苏玉徽将大半个汴梁城的贵女都得罪了。 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眼神已经不复方才的淡然,一旁的碧烟见自家主子神色难看心中不禁为这口不择言的苏明珠默哀了几分。这夔王本是自家主子的禁忌,气了他一晚上,这苏明珠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眉目精巧中隐隐的透露几分傲气,眼中不屑道:“太子专门为明珠来庆贺生辰她都没说什么,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话,二小姐当真以为攀上了夔王就可以这般目中无人了。果真是目光短浅。” 苏玉徽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阴沉着目光看了那黄衣女子一眼,不过是被她扫了一眼而已,那女子莫名觉得背后生出一股凉意。 黄衣女子不禁轻呼一声,却见苏玉徽脸上已经重新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方才那一股入骨的冷意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苏玉徽一反方才的冷脸,脸上堆着殷切的笑意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能结识众位贵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这话一出,众人方才难看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还算这苏二识趣。 一旁的苏明玟还记恨着因为她的缘故连累她被罚呢,不依不挠道:“这些时日二姐姐一直对外称病,在霁月居中闭门不出的,连给父亲请安都没见到二姐姐呢。我心中担心二姐姐,可是见二姐姐如今这样不像是病了,好像还比年前胖了不少呢……” 说着,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苏玉徽齐胸襦裙下的腹部,裙摆宽大,哪里看得出什么胖还是瘦,她只不过是无中生有而已。 苏玉徽眉头抽了抽,却见那苏明玟笑得得意,她目光蓦然冷了下来,冰冷的目光看向的是一旁看好戏的苏明珠! “前些时日我听说二姐姐喜欢吃酸桔,你院子里买了不少酸桔和蜜饯,也不知什么病会让人长胖又喜欢吃酸的啊。”一旁的苏明玟一脸天真道。 在的都是些未出嫁的女儿,但是家中也有姨娘或者嫂子有过身孕知晓一些事的,这般一说,看向苏玉徽的目光都变了。 苏玉徽目光渐渐变冷,看向一旁笑得一脸天真无辜的苏明玟,而苏明珠也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苏玉徽平日里不爱出霁月居的原因就是她本就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性子,但却也不是她怕了苏明珠姐妹二人。 如今两个人直接当她的面找茬,苏玉徽也不会避开。这苏明玟也是个不记教训的,那日被沈怜训斥一顿还敢来主动招惹她。 找茬?她苏玉徽十几年来还没怕过谁。 当下浅浅的笑了笑道:“不过是冬日里染了风寒不便外出而已。至于这酸桔蜜饯,我倒是不知道我院子里的奴才竟采购那般多连四妹妹都知晓,而我一无所知。碧烟,你去必定要查清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瞒着我支出这么一大笔银两!” 她色厉内荏道,一时间那些贵女们看着苏玉徽,也不知她所说真假。 苏明玟没想到竟然被她这般四两拨千斤的糊弄过去了,又暗指她插手她院子里的事。 想要说话,却被姐姐苏明珠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苏明珠笑着道:“妹妹年少,院子里的人是该要好好管束管束。只是平日里也要多与我们走动走动,我们到底是姐妹,不应这般生疏。” “姐姐说的哪里话,平日里玩乐自是姐妹多才热闹,只是沈姨娘总不让我们去锦绣阁玩……” 苏玉徽故意加重“沈姨娘”三个字,苏明珠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苏玉徽心中嗤笑一声,道虽然宣和郡主不是个聪明人,但是至少她才是苏显名正言顺的妻子,而沈怜再怎么给她尊贵,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苏明玟当然没有苏明珠那般好的定力,一张俏丽的小脸愤恨的看着苏玉徽骂道:“你这个野种,你敢如此叫我们的母亲!” 说着想上前去推苏玉徽,一旁的苏明缨反应极快的拉住了苏玉徽,结结巴巴的护着苏玉徽道:“我……我们不叫她姨娘,难道还叫她母亲不成!” 有些意外胆小的苏明缨竟然敢跟苏明玟呛声,不过看着苏明玟泛白的小脸,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一旁的苏明珠自是不会看着自家妹妹被人欺负,脸色冰冷如霜道:“我知道二妹妹心中有怨平日里不敬重我和母亲便就算了,如今在外人面前也敢这般胡言。母亲如夫人的身份是父亲亲口抬上来的,她是平妻,可不是什么妾室!”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苏玉徽的目光有些微妙,毕竟这些年沈如在汴梁城中处事八面玲珑的,众人都敬重她,她这一声姨娘实在是太过了。 一旁的苏明缨见形势不对,方才一鼓作气的勇气没了只好缩在了苏玉徽的背后,却见苏玉徽面色不变冷笑道:“明缨是宣和郡主亲生的女儿,宣和郡主又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说到底骨子里还流着皇家的血呢。虽然这沈姨娘被父亲抬做了如夫人削了奴籍,可是让明缨唤她一声母亲,不说别人,就连皇家人也不答应吧!” 苏玉徽的话可谓是锐利至极,昔年沈怜奴籍的身份早就随着谢家的败落和谢婉的死已经无人提及,可是如今苏玉徽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些事。 苏明珠与苏明玟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可是偏偏又无力反驳。 见着二人难看的脸色,苏玉徽冷笑一声,既然挑起了事端,她可不愿这么简单就平息了! 论挑事,她苏玉徽还没怕过谁。 第161章 乱了规矩 苏明珠姐妹二人早就对苏玉徽心存不满,可是素日里苏玉徽在霁月居中闭门不出的,再加上沈怜不知为何十分忌惮苏玉徽,不许她们主动去找她麻烦,是以一直没机会对付她。 今日是苏明珠的生日宴,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苏玉徽自然也在场,姐妹二人一唱一和,故意找她麻烦。 未曾想到她们的为难被苏玉徽四两拨千斤的避开,而且反将她们一军,故意抬出沈怜曾经的身份。 她们这辈子都没难堪过,她们的母亲被人当众唤姨娘,而一旁的看热闹的贵女和夫人们不仅觉得苏玉徽言语有错,反而觉得很在理。 虽然如今沈家大小事宜都是沈氏打理被抬为了平妻,但是非她所生的两个女儿,苏四一个是郡主所生,身上流着皇家血脉,自然不可能会唤她一声母亲;而这苏二母亲曾是晋候府上的千金,虽然后来侯府获罪被流放,但是这沈氏曾是晋候府的丫鬟,总不能让她唤沈氏一声母亲吧,这岂不是乱了规矩。 一些与沈怜交情一般,素日里不大看的上沈怜作风的夫人倒是觉得这苏二虽然年纪轻,却也是个拎的清的。 苏玉徽见苏明珠姐妹二人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却也没轻易放过她们,冷笑一声,眉宇之间没了素日里的懒散,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道:“依稀记得当年在府上的时候沈姨娘说过,我与大小姐身份尊卑有别,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敢忘。玉徽年少,不知是何人身份尊贵、何人身份卑微,今日众位夫人和小姐都在,既然姐姐问及此事,不若姐姐给妹妹解释解释!” 苏玉徽不记得前身的事,沈怜有没有说过这些话自然不清楚。但是前身痴傻,在庄子里被欺凌成那样,连奴仆都不如。 但是第一次见面苏明玟姐弟二人竟然叫她野种,背后比这更难听的沈怜肯定都说过。 苏明珠生平第一次被人逼迫的这般下不了台,一张精心装扮后的脸此时透露出一种惨白的意味,脸上已经没了素日里挂着的温和笑容,眼神阴狠的看着苏玉徽,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用着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苏玉徽,你不要太过分。” 苏玉徽嗤笑一声道:“谁让姐姐教唆四妹妹说出不该说的话呢。” 苏明玟性子直接,酸桔一事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 她性子懒散不喜欢主动找人麻烦,但是有人欺凌到她头上她还能忍气吞声不成,自然要加倍奉还。 如今苏明珠被苏玉徽逼的下不了台,有些后悔今日该听母亲的话不该呈一时意气找苏玉徽麻烦。 苏玉徽看出了苏明珠眼中的懊恼之意,嗤笑一声:“妹妹奉劝姐姐行事收敛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就像是……” 她语气阴测测的,如玉的面容竟不知怎的蒙上了一层薄霜一样,在她耳边低声道:“临小姐一样!” 苏明珠心中一惊,分明是初春艳阳之下,背后却莫名起了一层冷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神惊惧的看着苏玉徽,却瞧见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胆小! 那抹笑意彻底的刺激到了苏明珠,哪里还管得上维持什么风度,“你……”她恨声道,扬手竟然要打苏玉徽,却不料苏玉徽早就有防备,单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她力气虽然不及苏明珠,但是却精通医理,扣住的正好是苏明珠的穴道。让那一巴掌便僵硬在了半空,落不下,苏明珠也抽不回去。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众人也瞧出了气氛不对,她们姐妹纷争,众人也不好上前去劝。 就在此时,秋意的到来解了苏明珠的围,道:“大小姐,太子来了,夫人叫你过去呢。” 闻言,众人回神笑道:“既是太子来了该去接驾。二小姐就不要和大小姐玩闹了。” 算是给苏明珠当众失态打了个圆场。 沈怜就算是出身卑微又如何,但是苏相宠爱于她,比起空又身份尊贵的宣和郡主沈怜在苏相面前说的上话来;而这苏家大小姐虽非嫡妻所生,但是苏相抬高了她的身份成了苏家嫡长女,才貌双全颇负盛名,将来会是太子妃,未来的大倾皇后。 所以,自然是要争相讨好她。 众人眼中的神态苏玉徽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放开了扣住苏明珠的手。 苏明珠抽出手,右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发麻,脸上犹自带着不甘,但却又不好发作,目光阴狠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略过苏玉徽之后脸上恢复了昔日温婉的笑意:“秋意姑姑我们走吧,可别让太子等急了。” 待到了宴席上,却见太子赵泓煦正在不知同苏显说着什么。 却见他今日一身紫色锦袍更显得他长身玉立,当真是丰神如玉,俊美无铸,虽然长相不及赵肃,气度不及赵泓临,纵使风流名声在外,但是不少贵女都暗自倾慕于他。 今日来的聪明一些,都知道既然太子亲自来送生辰礼,那么这太子妃人选八成是定下了。但是心思活络些的想着既然攀不上太子妃的位置,若是能封个侧妃也是好的,毕竟日后太子登基,那么这身份就大大不一样了。 众人各怀心思,但是赵泓煦的目光却落在了苏明珠的身上。 却见她一改往日素雅,穿着石榴红裙,脸上娥眉淡扫,朱裙轻点,将一众精心打扮的贵女都比了下去,当真是用天姿国色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这让赵泓煦心中仅存的一点不悦给压了下去,脸上带着笑意道:“今日见了二小姐,方才知书上所说的‘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是何种气度了。” 这般有调戏之嫌的话语听的苏玉徽只觉得牙酸,反倒是苏明珠一脸娇羞的低下了头,一众贵女们都以歆羡的眼神看着苏明珠。 赵泓煦见她娇羞的样子更是动人,压下心中的悸动笑道:“今日是大小姐芳诞,孤略备薄礼,还请大小姐笑纳。” 待身边的长随打开那匣子的时候,苏玉徽站的远未曾看清里面是什么,只听众人轻呼一声。 第162章 好花不常在,盛极必败 苏玉徽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好奇的也凑上前去看了看,难免见那匣子里装着的是朵刚从摘下来的牡丹花,未免有些失望。 撇了撇嘴,心道这东宫就算是再怎么体现自己节俭不好送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到底是送生辰礼呢,就送这么一朵花未免太小气了吧。 不过这牡丹花,倒是与众不同,苏玉徽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见那花不同于一般的多为白或者是红色的牡丹,这是一朵碧绿色的牡丹花,减了一般牡丹的娇艳,多了几分遗世的清雅姿态。恍若是从枝头刚剪下来的一般,上面还沾着几滴露珠。 “是牡丹绮琉璃。”不知是谁低声道。 绮琉璃是牡丹中的珍品,传言中前朝君王倾天下之力都未曾培育出一株来,未曾想到赵泓煦竟然用以做生辰礼物送给了苏明珠。 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可是这绮琉璃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对于自诩清贵的苏明珠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珍贵的礼物了。 苏明珠脸色绯红,素日里清傲的面容多了几分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匣子里的牡丹道:“竟然是绮琉璃……太子……” 一时间激动的却不知说什么了。 见她这般没了平日里的从容,一脸倾慕和欢喜的看着自己,赵泓煦内心无比满足,唇角勾起一抹笑道:“这才春初不到花开的季节,孤让府上的花匠用文火木炭催了两个多月,就为了在你生辰这日送给你,你可喜欢。” 他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多少汴梁闺秀的梦中情人,却如此讨好于她,这大大的满足了苏明珠的虚荣心,饶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苏明珠也不由得陷入了他温柔陷阱中,喜不自胜道:“殿下有心了,臣女喜欢的很。” 众人见着赵泓煦这般温和体贴的同苏明珠说着话,心道这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非这苏明珠莫属了,那些汴梁城的贵女们看向苏明珠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嫉妒。 不过到底都是聪明人,脸上自是没流露出来,那些贵女们围着苏明珠讨好的巴结着她,而那些夫人们也围着沈怜说着话,母女二人皆是一副众星捧月之态被众人围绕在中间,哪有之前几日失势颓败的样子。 苏玉徽的目光却若有所思的看着赵泓煦,心里暗暗想以花为生辰礼物固然风雅,但是好花不常在,盛极必败,以赵泓煦这般聪明人怎么可能不会想到这一点呢,又或者说,他是在暗示着什么? 她的目光看向正与苏显说话的赵泓煦,却不妨赵泓煦忽然抬头目光敏锐的看向她,苏玉徽连忙低头装作和苏明缨说话,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让苏玉徽十分不舒服。 看出了苏玉徽面上的不悦和躲避之意,赵泓煦面上的兴致越浓。他身份尊贵,长相俊朗,汴梁城中的贵女见了他哪个不是温顺讨好,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赵泓煦能感觉得到苏玉徽似是对他避之不及。 苏家姐妹二人都是美人,若说苏明珠是株牡丹灼灼其华,那么苏玉徽便如青莲一般空灵脱俗,不沾尘烟,若是二人都能进太子府,若前朝大小周后服侍左右,自是一件妙事…… 他面上与苏显说着话,暗地里捻着手指,谁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而一旁的苏明珠十分享受被众人巴结讨好这种感觉,一扫之前在苏玉徽那里受到的郁气。 听着那些与她平日里交好的贵女们半是羡慕半是含酸的夸赞着太子殿下是如何的英武不俗又是如何的温柔体贴,她心中十分满意,嘴角带着温婉的笑意谦逊着,但是内心却是十分满意。 她未来的夫君理应是这个样子,身份尊贵,容貌俊朗,对她又温柔体贴。 宴席摆在苏家的后花园中,因着男女之防,男眷和女眷之间用雕花屏风隔开,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太子与她的父亲苏显正坐在首位不知谈笑说着什么,因着女儿家的矜持她偷偷看向容貌俊朗的他,未曾想到只看一眼,便如一盆冷水直接泼了下来。 赵泓煦的目光看的不是她,竟然落在一旁苏玉徽的身上!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为了他这般精心打扮,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还惦记着苏玉徽!苏明珠脸上的血色褪尽,气的直发抖,差点不顾场合的发作出来,一只手按住了要发作的她。 沈怜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上母亲机敏的目光,苏明珠眼神恢复了清明冷静了下来。 赵泓煦不是惦记着苏玉徽么,今日正好他在场,她倒是要赵泓煦看看,苏玉徽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 不知想到什么愉悦的事,苏明珠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意。 苏玉徽算是看出来了,沈怜今日为苏明珠这般铺张的准备生辰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赵泓煦送生辰礼物这一出。 一来是告诉众人如今苏明珠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了,二来也是因为之前沈越被贬,她在府中失势,借着这个机会能挽回一局。 苏玉徽明了沈怜的用心,倒也没多说什么,热闹看够了便与苏明缨说着话,等宴席结束回去。 苏明缨见赵泓煦送了这般贵重的礼物给苏明珠,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一脸窃喜道:“听说皇家有以牡丹定情的习俗,太子今日送牡丹花给大姐姐做生辰礼物说明肯定要封她为妃,母亲总算不用逼我跟大姐姐争太子妃的位置了。” 见她这般,苏玉徽不由得笑出声来,也不知为何旁人见了赵泓煦恨不得往上贴,就苏明缨见了他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太子容貌不俗,你就不想做太子妃么?”苏玉徽故意打趣她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怕他。”苏明缨撇了撇嘴道。 二人说着话,奉菜的侍女端了两盏汤羹来。 “二姐姐这是羊奶羹,我最喜欢喝的。”苏明缨眼神亮了亮,差点就没流口水道。 苏玉徽闻言掀开那青花瓷的小盅,便觉一阵腥膻味扑面而来,胃里面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那一盏羊奶羹也打翻在了地上。 第163章 以退为进,故布疑云 这般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沈怜等人。 沈怜见着干呕的苏玉徽,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苏玉徽接过碧烟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回道:“让夫人受惊了,玉徽没事。应该是早晨吃坏了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那打翻在地上的羊奶羹腥膻味挥之不去,苏玉徽用帕子捂住嘴又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一旁的苏明珠关切道:“我看二妹妹似是难受的很,不若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苏玉徽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姐姐了,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可。” 见她这般,苏明珠脸上温和的笑意更浓了:“姐妹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母亲,我记得今日孙大夫好像在府上为瑾辰看病,二妹妹身体素来弱,不如请孙大夫来看看。” 沈怜闻言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道:“还是明珠想的周到。你这一病病了好几个月了,也不知你院子里请的什么大夫,调理了这么久还没调理好,不若让孙大夫给你看看。” 一旁有人道:“还是二夫人体贴孩子,听说这孙大夫可是汴梁城中有名的杏林高手,一般人家都请不动他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以为苏玉徽会答应。 未曾想到苏玉徽脸上的笑意不变,柔声道:“夫人和姐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一直为我看脉的是城中的温大夫,若是再换成孙大夫,我怕温老会不高兴。” 在这汴梁城中的杏林高手,当属温、孙两位大夫,二人齐名,属于微妙的竞争状态,且听闻这温老脾气极为古怪,苏玉徽有此顾虑也属常事。 沈怜未曾想到苏玉徽竟这般说,脸上笑意僵了僵,不过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柔声道:“俗话说讳疾忌医,今日你身子既不适,便该让大夫瞧瞧。”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的苏明玟道:“娘,二姐姐只是想吐而已为什么要看大夫啊。我二姐姐院子里的翠竹说如果想吐的话,吃些蜜饯和酸枣就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变了变,以一种古怪的神情看向苏玉徽,眼神微不可觉的看向她的腹部,就连素来迟钝的苏明缨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有些不安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姐姐,她们在说什么?” 苏玉徽脸上笑意敛了敛没说话,问一旁的碧烟道:“翠竹是谁?” 碧烟脸上神情也不大好看道:“是外院的一个小丫鬟。” 苏玉徽早就防备着沈怜,内院用的都是月宫的人,只是外院粗使的丫鬟没怎么上心,未曾想到反倒是给沈怜可乘之机了! 沈怜看着苏玉徽脸色难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但是面上却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在哪里听来的胡话!” 苏明玟似是被沈怜这副样子吓着了,委屈的缩了缩肩膀道:“母亲不是我胡说,是翠竹告诉我的。” 没想到方才故意刁难苏玉徽的那个黄衣少女忽然开口道:“童言无忌,依照小女看此事怨不得四小姐。府上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不然这苏家满门清贵可别出了什么丑事!” 她长相倒是不俗,未曾想到性子竟然这般刻薄。今日她接二连三的针对于她,苏玉徽心道自己何处得罪了她? 一旁的碧烟皱了皱眉,“这是临家的二小姐临语蕙,是临语姝的堂妹,自小与临语姝交好,我看今日之事她八成是故意的。” 闻言苏玉徽心中了然,冷笑一声道:“这临家怎的就出这些不长眼的。”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苏显的注意,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苏明珠柔声的解释道:“回父亲的话,是二妹妹身体有些不适,母亲想要为她请大夫来,但是二妹妹不肯让大夫瞧。四妹妹说了些胡话,母亲呵斥了她一顿。” 临语蕙讽刺道:“也不知道是二小姐是不肯,还是不敢呢?” 那腔调拖得十分难听,苏显听出了不寻常,皱眉问苏明珠道:“你四妹妹说了什么?” 苏明珠方才想说话,却被沈怜制止了,道:“相爷,只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晚些的时候再与您说。” 那般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苏玉徽的样子与方才逼着苏玉徽让大夫诊脉的判若两人,殊不知她这般做,无论后面结果如何,今日当着汴梁城这么多权贵家的小姐夫人的面,她们的心中已经投上了一层疑云。 苏家二小姐,有不可告人的阴私,流言蜚语,足以毁了苏玉徽。 虽然苏玉徽素来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声,可是她也不是那种傻到任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不反击的人。 一旁的苏显见沈怜脸色不好看,心中存疑,但是按捺了下去,脸色却有些阴沉沉的。 苏显没再追问,未曾想到此时苏玉徽却缓缓开口道:“夫人,这事关我的清誉,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沈怜的打算本就是在今日坏了苏玉徽的名声! 她也算到了苏玉徽不会乖乖的让孙大夫把脉,便以退为进,让众人心中存疑,然后再宴席结束之后由苏显找大夫为苏玉徽诊脉。 到时候大夫诊断出喜脉,苏显肯定是怒不可遏,为了苏家的清誉苏显不可能会留苏玉徽。 而在此事中,她扮演的不过是个无辜的角色,除去苏玉徽根本不用她动手。 她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本想着苏玉徽再怎么狡猾也猜不透她算计什么,却未曾想到苏玉徽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苏玉徽一字一句道:“方才四妹妹说,我与人私通珠胎暗结。” 话音一出,满座皆惊,大多数都是未出阁的贵女,还有一些朝中的清贵在,一个女儿家怎的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苏显面色也瞬间的沉了下来,气苏玉徽的口无遮拦,他素来是好面子的,呵斥道:“逆女,怎的说话不知羞耻!” 苏玉徽嗤笑一声,面对苏显的怒火丝毫没有惧意道:“父亲,这话四妹妹能诬陷女儿,怎的女儿就说不得了。” “虽然女儿在庄子里长大,却也知何为《女戒》《妇德》,女儿家的清誉甚至重过于女儿家的性命。如今四妹妹在开宴前本就出言误入女儿,如今当着这么多夫人贵女的面说出这般引人遐思的话,若女儿不辩解岂不是白白受了这委屈,白白连累这苏家的名声受损!” 她色厉内荏的说道,语气虽坚定,但是眼中却微红隐隐有泪意,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再想到她那多舛的身世,就连看热闹的众人心中也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第164章 秋意的指证 今日宴席上的菜是沈怜布置的,羊奶羹,也是故意端到苏玉徽的面前。 因为羊奶羹的腥膻味苏玉徽不禁干呕出来,沈怜便以此做文章。 沈怜做出一副慈母端庄大度的样子,而苏明珠则是一派长姐关心爱护妹妹的风范,苏明玟仗着年幼说出的话童言无忌,再加上有临语蕙在一旁煽风点火,在没有任何实证,不过干呕几声中,几乎所有人都误以为苏玉徽不守规矩,与人珠胎暗结。 就当沈怜准备以退为进的引苏显入套的时候,未曾想到苏玉徽一个女儿家竟这般大胆,主动说出了珠胎暗结等话,将自己的闺誉问题上升到与苏家清誉有关,苏显又是个极重名声的,是以怒火改迁到了苏明玟身上。 “你是怎么教导的女儿,平日里刁蛮任性就算了,怎的连这番恶毒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一旁的沈怜见形势不对,便道:“相爷,明玟年幼,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等沈怜的话说完,苏玉徽嗤笑一声直接打断道:“是啊,四妹妹年幼还能这般指桑骂槐,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是要将她话里面的意思解释明白不是么。总这般含糊不清的让人听着心里难受。” 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这般的牙尖齿利,沈怜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倒是苏明玟被苏显这般一呵斥,又见苏玉徽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尖叫道:“我没胡说我没胡说,是你自己做了丑事敢做不敢当。” 沈怜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见苏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苏显最看重的是苏家颜面,所以今日揭发苏玉徽她只能借苏明玟的口隐喻却不敢做的太过火,就因为她太了解苏显的性子了。 今日之事别说苏玉徽未做出那种败坏门风之事,就算做了,苏显为了苏家的颜面也将此事压下去,那她想要苏玉徽成为汴梁城中的笑话可就行不通了。 此时的苏显要多难看便就有多难看,今日他请来了不少朝中清贵,苏明玟这般一闹让他的颜面何存! 他狠狠的将桌子上的碟子扫落在地上,盘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中一惊,纷纷不敢出声。 苏显呵斥苏明玟道:“没有礼教的东西,污蔑嫡姐,不分尊长,你母亲是如何教导你的。” 苏明玟没想到素来宠爱她的父亲竟然会出言责骂她,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苏玉徽,该挨骂受罚的是苏玉徽才是! “还有,四小姐身边的奴才都是做什么吃的,无端挑拨主子惹是生非,给我拔了舌头乱棍打死!”原本还准备闹的苏明玟见苏显竟然发这么大的怒火,而且竟然还要打死她身边的人! 是以一时间吓呆在了一边,小脸惨白。 见状,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向沈怜。 却见沈怜脸上神情虽然阴沉沉的但是还算得上从容,眉头一挑,莫非有什么后招不成? 沈怜绞着手帕,看着如今乱糟糟的局面知道今日之事不得善了了,既然她已经出手,就算是冒着触怒苏显的风险也要除掉苏玉徽! 在苏明玟又哭又闹的时候,沈怜身边的秋意不知从何处而来,跪地道:“相爷,可不能冤枉了四小姐啊。” 见秋意来了,沈怜的心更定了定,面上却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明玟做错事,就是年纪小该罚!” 这般大公无私的模样,就连苏玉徽在一旁看的都不禁为之动容。 秋意道:“夫人,四小姐是您的女儿,虽然顽皮却也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只是底下奴才看管不严,让她听了肮脏的话才让她学了来,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果然,闻言沈怜面色微变道:“此话什么意思,玉徽性子娴静,怎么会……” 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赵泓煦此时缓缓开口,同苏显道:“相爷,依孤看其中似是有隐情在,不若先不急着罚人,让这奴才将话问清楚便是。” 苏显面色铁青,但是既然赵泓煦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拂了赵泓煦的面子,点了点头。 沈怜见状心中窃喜,问一旁跪地的秋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若是冤枉了二小姐,你就算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人我也保不住你!”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秋意连道:“奴婢不敢,若非有人证物证,我也不敢冤枉二小姐。” 众人本以为是苏明玟和嫡姐不和,所以故意说出这一番话诬陷嫡姐,未曾想到半途中沈怜身边的奴婢出来,说有人证和物证指证苏玉徽。 一直沉默的苏玉徽终于开口说话了,眼神冰冷:“哦,不知你所说的冤枉我什么?” 秋意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但是对上沈怜冰冷的神色,咬牙道:“二小姐与人私通,暗结珠胎之事!” 这话再次从一个低贱的奴仆口中说出来,苏显顿觉今天面子里子尽失,冷着脸一脚踢翻秋意上:“你若敢胡说一句,本官将你剐了喂狗。” 秋意被踢倒在地,爬起来连忙道:“相……相爷,借奴婢再大胆奴婢也不敢冤枉二小姐。只是奴婢不想看您冤枉了四小姐和夫人,再被二小姐蒙骗啊。” 他说的声泪俱下,苏显更是气的眼睛通红,扬起右手那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苏玉徽的脸上。 那一巴掌又快又狠,苏玉徽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敢置信的看向苏显,眼眶很快就红了! 不是委屈的,是气的! 活了十几年,还没有人敢对她动手,今日却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个巴掌。 所有人都袖手旁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就是相府的千金,才名满汴梁,就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如今出了这等丑事,越落魄,她们就越高兴。 “小姐。”碧烟轻呼一声,连忙“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苏玉徽,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拦住苏玉徽不让她冲动的与苏显动手。 毕竟沈怜有备而来,人多势众,背后又有太子撑腰,苏显都是偏向沈怜的。 如今的局势对于她们来说极其的不利,只能让苏玉徽克制住怒火! 一旁的苏明缨也急的快哭了,冲上前护着苏玉徽道:“父亲,虽然你不喜欢二姐姐,但是也不能打她啊!” 在所有人都以不相信、袖手旁观的姿态来看她的时候,唯一护着她的竟是平日里懦弱不敢多言的苏明缨。 第165章 私通的铁证 苏显冷冷的看了这个不受宠的三女儿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来人,将她送到郡主那里去。” 说着两个强壮的婆子要带苏明缨走,素来胆小的苏明缨难得为了苏玉徽强硬了一次道:“不,我不走。父亲你不喜欢二姐姐,你们仗着人多都欺负她。” 本来就好面子的苏显没想到今日丢尽了脸面,一个两个都不听话,他扬手的时候苏玉徽却快速的将苏明缨拉到了身后挡住了苏显的巴掌,一双眼眸中竟带着一丝冰冷警告的意味:“父亲,三妹妹是无辜的。” 苏显见她这般火气更重,又一巴掌要落在苏玉徽的脸上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道:“相爷,今日之事孰是孰非还未查清,这般冲动可不要中了小人的圈套。” 听到这个声音苏明缨眼神亮了亮,叫道:“嬷嬷。” 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宣和郡主身边的秦嬷嬷! 虽然宣和郡主在宣宁居养病,但是如今前院发生这么大的事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她便让秦嬷嬷来看个究竟。 见是秦嬷嬷来,苏显眉头皱了皱,到底那巴掌也没落下来了。虽然他冷落宣和郡主,但是秦嬷嬷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他也不好做的太过火。 一旁的沈怜见宣宁居那边竟然来人了,眉头皱了皱,对秋意使了个眼色。 却见秋意道:“若无实证,奴婢可不敢胡言冤枉二小姐。来人,将人带上来。” 一旁的秦嬷嬷人精一样,她上前搀扶起苏玉徽,低声道:“若是有人冤枉二小姐,我们郡主会为二小姐做主的。” 苏玉徽未曾想到秦嬷嬷竟然会帮自己,便道:“如此,那多谢郡主与嬷嬷了。” 她哪里知道,原本宣和郡主的吩咐是坐山观虎斗,她欲帮苏玉徽也是因为方才见苏玉徽上前帮苏明缨挡的那一掌。 虽然宣和郡主不喜欢苏明缨,但是看着苏明缨长大的秦嬷嬷却十分疼爱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 见苏玉徽帮了苏明缨一把,所以她才这般说。 毕竟郡主性子偏激,苏显又不重视苏明缨,而她的性格又是单纯的,她想为苏明缨寻个靠山。 这些时日苏玉徽与沈怜之间的明争暗斗多少也传了些到宣宁居那里,为此宣和郡主没少埋怨她看走眼寻了个厉害的回来了。但是她却不那么想。 若是这关二小姐能过了,可见在苏家是个厉害的人物,见她肯护着苏明缨,在这时她出言能帮上一把,以后苏明缨多少会有靠山护着她的! 苏玉徽不知秦嬷嬷心中的打算,却见几个婆子押了个人上来,却见那丫鬟身形消瘦,尖脸一副刻薄的模样, 见着宴席上这么多人在,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显然是个不老实的。 苏玉徽不认识她,但是碧烟一眼就认出来了,叫道:“翠竹。” 一旁的秋意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看着苏玉徽道:“二小姐你应当认得吧,这可是霁月居的丫鬟。” 碧烟冷笑一声,维护自家主子道:“这个奴才手脚不干净早就被我打发去外院了,我家小姐可不认识她。” 沈怜母女等人见到如今这个地步在一旁看着好戏,就看苏玉徽如何名声尽毁被打死,是以根本就没插嘴的打算。 是秋意道:“如今她犯了事,二小姐自然不认识。” 苏玉徽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双桃花眼中犹带水雾,只不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秋意竟觉后背无端生出一种凉意,那一种寒意竟像是从心底生出来的一样。 “她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跟相爷说清楚。”沈怜看出了秋意的胆怯,眉头微皱缓缓开口问道。 苏明珠和苏明玟姐妹在沈怜的示意下没有再说话,今日之事已然得罪了苏显,左右苏玉徽已经在劫难逃,她们没必要添油加醋再徒惹苏显生气。 众人也都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看,苏家出了这等丑事,明日在汴梁城中又添了一个笑谈呢。 秋意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回夫人的话,事情要从宴席开始后说起。因着今日是小姐的好日子,家里客人有多,奴婢怕那些丫鬟婆子们乘机偷懒耍滑就加派了人手巡视,未曾想到在后院门口护院们捉到这鬼鬼祟祟的翠竹,手中还拿着包袱,包袱里面的镯子和首饰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奴才的东西,几个婆子便将她押了下来。” “莫不是有奴才乘机偷东西不成,那又如何与二小姐有关了。”一旁的临语蕙含笑道,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秋意道:“奴婢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未曾想到在包袱里竟然搜出了一对玉佩和一封信。看了里面竟然有一封情诗,诗句缠绵,奴婢怕有奴才和府外的人行私通之事,便知事情非同小可,审问了这翠竹一番,未曾想到……” 她偷偷的看了苏玉徽一眼,似乎十分惧怕她一样,小声道:“却审问出了二小姐的私情!” “私情”两个所出口,众人不由低声议论,堂堂二小姐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来,趁着嫡姐生辰让丫鬟送信私会奸夫,不说是家门清贵的相府,就算是一般人家出了这等的丑闻都恨不得将其打死! 苏玉徽指尖捏的泛白,此生她还没有受过这般大的屈辱。 偏生秋意还嫌不够,将那封从翠竹手中搜出来的桃花笺丢在了苏玉徽面前道:“二小姐,您自己的自己该不会不认识吧。” 那信被秋意丢到了地上,苏玉徽在她洋洋得意的目光中只得俯身去捡,却见那宣纸上娟丽的簪花小楷,正与她平日里为了掩人耳目用左手写的字一模一样! 秋意看着脸色泛白的苏玉徽,十分得意道:“翠竹,究竟怎么回事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相爷夫人,奴婢是无辜的。这些东西是二小姐给我,让我送给张爷的。”翠竹眼神一转,跪在地上含冤道。 此时苏显脸色已经气得铁青,不单单是难看来形容了:“张爷?什么张爷?” “是西街开酒楼的张爷。”翠竹怯怯的说道。 闻言,众人都不由得同时发出一声嗤笑,若是苏玉徽跟哪个书生举子有私,倒是可以理解成少女怀春,怎的跟个开酒楼的好上了。 碧烟急道:“我家小姐身份尊贵,怎的会认识那些市井小民。” “是啊。”临语蕙拖长了语调道,“二小姐好歹也是堂堂相府的千金呢。” 翠竹解释道:“相爷有所不知,那张爷曾是谢家的奴仆,与谢家有旧,这些年来二小姐和公子颇受他照拂,所以就……” “以身相许了不成。”临语蕙尖细的声音似是要穿破人的耳膜,临语姝都比她讨喜许多! 听到“谢家”两个字,俨然触动了苏显的某处逆鳞,他气急:“张爷,莫不是那个张元不成。” 看向苏玉徽,气急败坏道:“不孝女给我跪下,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众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对着苏玉徽指指点点,若是一般的闺中女儿今日受此大辱,恨不得立即碰壁而死,死的干干净净。 秋意手中持有情诗做为物证,又有出自霁月居的翠竹为人证,在明显是沈怜精心设局中,苏玉徽又该如何脱身? 第166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着苏显气急败坏的样子,沈怜母女三人的笑意更浓了,已经迫不及待的看着苏玉徽跪地求饶的样子了。 但是,此时苏玉徽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平静到让沈怜心中莫名有着不安的感觉。 苏玉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到如此地步她还是这般平静的模样,苏显更是气极:“难不成你是说她们是故意冤枉你的不成!” “是。” 话音落下,引起不少人的低声议论。 “这人证物证都在,苏二还在狡辩什么!” 苏玉徽一改方才的弱态,冷笑一声看着秋意问道:“秋意,你是说当时你见翠竹鬼鬼祟祟,从她身上搜出了这封情诗,逼问之下知道所谓的‘私情’是么?” 秋意先是停顿了会儿方才道:“是!” 她先声夺人道:“二小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什么!” 苏玉徽冷笑,“何为人证?“ “霁月居的翠竹不就是人证!”秋意盯着那噬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苏玉徽眼中讥诮之意更浓:“翠竹不过是我外院的一个丫鬟而已,连内院的丫鬟都算不上,能算什么人证。” 她清湛的目光看向苏显,“父亲,这便就是疑点之一。家中都知道,女儿素来不喜欢人多在身边伺候,进出身边也就只有一个碧烟而已,若是真要行那私密之事,为何我不让碧烟去做,反而只让一个外院的丫鬟去做?” 秦嬷嬷道:“是啊,这于道理上就说不通啊,这种事一旦被揭露可是浸猪笼的大罪啊。” 她是曾服侍长公主,同她一同从宫中出来的老人,话语中自是有几分分量,一双眼虽然浑浊却不失锐利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翠竹道:“除非是因为有人故意栽赃二小姐,买不通对二小姐忠心耿耿的碧烟,才舍而买通了这个见钱眼开的奴才!” 她的话音落下,原本板着脸的苏显神情中也流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他虽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却也不是个糊涂的,今日的事确实太凑巧了。 一直在注意着苏显脸色的沈怜眸色微冷,看向苏玉徽! 翠竹见状爬着拉着苏玉徽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姐素日里奴婢对你忠心耿耿,您不能因为出了事就不认奴婢了啊。” 跪在地上哀嚎的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差点就连苏玉徽都怀疑自己冤枉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呢。 苏玉徽不怒反笑,弯腰看着在地上撒泼演戏的奴才,嘴角徐徐绽开一抹笑意,“翠竹,你不识字吧。” 哭天喊地抹着眼泪的翠竹微微的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奴婢不识字……”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这就对了,正因为你不识字,所以你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见她无端的笑了,一旁的临语蕙忍不住道:“苏玉徽,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苏玉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这个局布置的很精妙,为了诬陷我连院子里的人都买通了,再加上伪造的书信、还有所谓的谢家旧人,倒真的是让我无从辩解,可是你们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苏玉徽以一种睥睨的神情看着跪在地上的秋意与翠竹,秋意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那就是——翠竹,根本不识字!所以……” 苏玉徽一字一句道:“从我房间里偷出的并非是情诗!” “不可能!”秋意下意识的反驳道,紧接着对上了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上当了,懊恼的咬了下唇。 看热闹的众人原本就已经笃定了苏玉徽行为不检点,但是经她这般一说,又看秋意心虚的表情,便觉事情似乎有异…… 秦嬷嬷见苏玉徽气定神闲的样子便知事情有了转机,随即便接着苏玉徽的话道:“二小姐这究竟怎么回事,您就别卖关子了。” 苏玉徽缓缓道:“我素日里没别的喜好,就喜欢让人偷偷买些诗集话本,素日里最爱的便是义山的诗,义山诗句缱绻缠绵,多诉男女情怨……” 《义山诗集》因诉江湖义气、儿女情怀多,是以视为闺中女儿的禁书,但在今日之事前,苏玉徽看禁书也算不得上什么大事了。 一旁的碧烟接着道:“小姐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摘抄义山的诗珍藏起来,这在霁月居中不是什么秘密。虽然翠竹在外院服侍,但是奴婢不得闲的时候让她去帮小姐买过几本,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给了她嫁祸小姐的机会!” 苏玉徽冷冷道:“霁月居中往来人少,我便也没想着忌讳什么,每逢摘抄完将东西就搁置在书案上,未曾想到竟有人偷走它来嫁祸于我!” 她说的这般义正言辞,众人本是信三分如今信了五分,虽说人证物证俱在,但是皆有漏洞和问题,看着苏玉徽才二八年华,若真的做了那等事此时早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如何还这般冷静辩解。 一旁的秋意见形势不对,咬牙恨声道:“二小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与人私通的情诗说成了自己练笔的诗句!” 苏玉徽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道:“谁跟你说这是情诗了?” 秋意愣了愣,苏玉徽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道:“秋意姑姑急着栽赃嫁祸于我,或许觉得今日的局布的百密而无一疏,喜不自胜,当不识字的翠竹将我昔日练笔的诗词拿到手之后,你竟忘记再看一眼。” 苏玉徽看着秋意,再看向一旁沈怜母女三人,对着众人一字一句道:“翠竹偷走的并非是情诗,而是我随手搁置在桌子上抄的药方!” 闻言众人不由一阵哗然,一把夺过苏玉徽手中扬着的那封信,一把将信扔到了地上道:“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秦嬷嬷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信,“紫苏叶二钱、白术一钱、陈皮半钱……” 他将信交给苏显道:“相爷您看,这是安神的药方,根本不是什么情诗!” 话音落下,不仅苏显脸色突变,就连沈怜也不禁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而看着苏玉徽——怎么会这样! 秋意将信丢到苏玉徽的面前,是笃定苏玉徽插翅难飞故意羞辱她以报平日之仇,未曾想到却成了苏玉徽逆袭的筹码。 “不……不可能!”秋意像个疯子一样想要上前撕扯苏玉徽,却被秦嬷嬷带来的两个仆妇给拉住,“是你,你换了信!” 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 第167章 夔王正常的画风 从翠竹身上搜出来的那封情诗是苏玉徽与那叫做张元的谢家旧仆私通的铁证! 可是当信变成了一封情诗,所谓情诗本就不复存在,翠竹这个认证更不可信,甚至连秋意都有栽赃自家主子之嫌。 一旁的秦嬷嬷嫌恶的看着秋意道:“相爷,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二小姐是清白的,是这两个恶奴用心险恶陷害二小姐。只是……” 秦嬷嬷的话语不禁拖长了几分:“这秋意与翠竹当真是有通天的本事,怎的想出了这般恶毒的招数,还找出了昔日被谢家遣散的旧仆。” 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怜一眼,沈怜垂眸没说话。 众人看向沈怜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这样一大盘棋,不可能是一个奴才能下得了的。看来,外表看起来端庄大度的,内里却不是个能容人的。 秦嬷嬷是想借机反将一军,将沈怜也拉下水,但是…… 苏显冷着一张脸道:“秋意与二小姐素日不和,心生嫉恨,却做出这等诬陷主子栽赃嫁祸之事,两个人都拖下去打死!” 其实明眼人中都已经看出了今日这场戏的端倪,苏显这般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猜测不出其中原委,那就是——他有意在维护沈怜。 饶是秦嬷嬷都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这般大的事,苏显竟然这般偏袒沈怜,只不轻不重的对苏玉徽道:“今日你受委屈了,父亲会补偿你的。” 何止是委屈,今日她被人百般羞辱,甚至丢了性命,只三言两语的委屈了事! 这便就是,她的父亲呵。 翠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两个粗壮的仆妇按着她离开,她连声喊冤:“相爷二小姐与人私通,已然珠胎暗结,此事您找大夫一看便知。奴婢若有说谎,死无葬身之地!” 未曾想到她竟然会发如此毒誓,众人心中惊疑,莫不是这二小姐真的做过什么不检点的事? 一旁的秋意挣扎着从仆妇手中道:“相爷,相爷,奴婢冤枉的啊。二小姐,就算是你能调换书信,但是张元在汴梁城中,让他过来一问便知啊!” 苏显眼中有些动摇了,此时沈怜乘机道:“相爷,今日闹到如此地步也不好收场,关系着二小姐的名声和苏家清誉,不如请城中大夫为她诊脉,再好好审问张元一番……” 话音还未落下,却见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像是见了鬼一般跑进来通报道,“相……相爷,夔……王殿下来了。” 可不就是见了鬼么。 竟不知何时这场闹剧下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暮色四合,阳光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逆着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但是那被斜阳拉长的身影,被夕阳渡上了一层浅浅金色的暖意,竟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与温暖的感觉。 饶是他凶名在外,但是不少女儿家见到传言中的夔王,也不禁红了脸颊偷偷打量他。 黑衣黑发,五官俊美无铸,身后映着霞光恍若天神从天而降,又似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画中无双。 下一刻,一个满身带血的血人被扔在了众人面前,那些怀春的深闺少女哪里见过这个,不禁惊呼出声,有些定力差的差点晕倒了过去。 而一旁的官员们则是长舒一口气——这才是夔王正常的画风。 胆小点的见了夔王和那血人差点站都站不住了,就剩下一半大胆的还保持着理智,下一刻听见——“汪汪汪”几声犬吠,却原见跟在夔王身后的侍卫拉不住那三只冲进来将近等人高的里猎犬,见猛兽另一半大胆的也几近晕厥了过去,一时间场面出现失控的状态…… 而那三只狼犬从侍卫手中挣脱之后,乖巧的匍匐在了赵肃的脚下,那样子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众人…… “殿下这是何意!”苏显到底是百官之首,还勉强保持着理智,按住跳动的额头青筋问道。 赵肃嘴角勾起抹冷笑,扫了苏玉徽一眼——待看见她脸上的掌印的时候,原本阴鸷的眉眼又冷了几分…… “本王听闻苏家热闹的很,所以来凑个热闹,看来来的还不算太迟啊……”赵肃捻着佛珠慢悠悠道,直接坐到了苏显的主位上,霸道的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却又对这个人无可奈何,毕竟人身边跟着垂涎欲滴的三只大狼狗呢,随时有扑上来将人撕碎的可能! 赵肃的出现让人十分意外,沈怜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按住心惊的感觉——赵肃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疯子,偏生手握重兵,素日里连苏显都颇为忌惮,今日之事,今日之事,怕是会出变故! 见苏显被赵肃气的说不出话来,赵泓煦眉头皱了皱,指着地上的血人问道:“这是什么人?” 那人被打的血肉模糊,被人丢进来的时候,是脸朝着地上的。 不等赵肃说话,一旁的追痕笑眯眯道:“这可不就是相爷要找的张元么。本来这人王爷是要扒了他的皮做人皮灯笼的,还是被在下好说歹说劝了下来留口气做个人证。” 闻言已经有人忍不住干呕出声了,就连沈怜也是脸色惨白的看着赵肃,心中微微发颤——这……根本就不是人。 说着,踢了那趴在地上的人一脚,那还剩了一口气的人哭着在地上爬着,那青砖铺成的路竟被他爬出了一道道血痕,胆小的贵女们都已经哭出了声想要走,却被带刀的侍卫拦住不让离开。 苏玉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赵肃,这个疯子竟然带了府兵闯进苏家,他到底要做什么! 赵肃慢悠悠的声音道:“众位不是爱看热闹呢,热闹还没结束,怎的就走了?” 那明晃晃的刀就在身后,那些夫人小姐顿觉头更晕了,却也没人敢离开——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 苏显此时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赵肃道:“赵肃!本官是朝中一品大员,你就算是王爷但带兵闯入我府也未免欺人太甚!” 赵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一些胆小的官员顿觉遍体生寒——这人笑起来比不笑更可怖,却见他缓声道:“本王前来断案,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苏相海涵!” 可是话语中依旧丝毫不见歉意。 苏显凭借着四十多年的修养才没将脏话脱口而出,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番话:“不知王爷要查什么案!” 第168章 珠胎暗结 今日是苏明珠的生辰宴,汴梁城的夫人小姐,与苏显交好的清贵之士都在,就连太子赵泓煦都来为苏明珠亲自来贺寿。 而在宴席上沈怜竟故意设计苏玉徽,诬陷她与人私通,人证物证皆在,本以为能至苏玉徽为死地,未曾想到那一封与人私通的情诗竟然成了一张药方,所有指证皆不复存在。 沈怜没想到她冒着得罪苏显的风险竟然会功败垂成,被苏玉徽侥幸逃脱,准备给苏玉徽致命一击的时候,不请自来的赵肃又带来了许多变数。 夔王赵肃,手握重兵,是这汴梁城的活阎王,他行事乖张率性妄为没有任何忌惮,苏显虽是朝中重臣却顾惜自己的名声不好与他正面交锋。 连苏显都不愿轻易得罪的疯子,却在这样的时候不请自来苏家,且看他如此,莫不是要帮苏玉徽出头! 沈怜心中暗恨,苏玉徽何时寻了这么一个大靠山! 苏显今日在一干同僚面前面子里子都快丢尽了,未曾想到自己在朝堂上的仇家又横插一手,虽然恨得牙直痒痒,但为了自己风度还耐着性子问赵肃的目的。 赵肃眼皮子未曾抬下,替他回答的是追痕。 比起不喜欢说话阴沉着脸的赵肃,这位追痕大人未曾开口便就是三分笑意,只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作为赵肃的近卫和夔王府的管家,这位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温和无害。 追痕笑眯眯回道:“相爷,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相爷断不了,我们家王爷来帮忙断一断。” 苏显一听他果真是要插手苏家的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胡闹。这是本官的家务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插手的道理!” “相爷这话就见外了……”追痕语调拉长,见他这般苏玉徽眉头跳了跳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追痕轻咳一声正色道:“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让王爷暂代大理寺卿,这大理寺连宫中的案子都审得,怎的连相爷家中的案子就审不得了?” 这话问的实在是刁钻,若是苏显说审不得,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苏家的位置比皇家还要高么,他苏显纵然再权倾朝野,也不敢如此。 见苏显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从赵肃来之后一直脸色不大好看的赵泓煦冷哼一声道:“夔王府上的人当真是伶牙俐齿。只是孤怎的不知苏家出了案子竟要惊动大理寺,不知这告状的是何人,告的又是何人,告的所谓何事?” 赵泓煦一连的问题,没给赵肃丝毫的颜面。 追痕一时被问住了,却听一个清冷的女声道:“向大理寺告状的是臣女,告的是这两个家奴刁钻,诬陷主人!”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她这般一开口,算是直接拆了自己亲生父亲苏显的台让他下不来,就算是今日事了,那么父女之间必会心存芥蒂! 只是他人不知的是,苏显那一巴掌,早就斩尽了原身与这苏显之间仅存的父女情分。 虽然赵肃这厮性子恶劣,今日闯进苏家或许就是为了给苏显一个难堪,但毋庸置疑是站在她这边的,苏玉徽不利用这个机会狠狠的打一下苏显的脸,岂不是白挨了那一巴掌! 说着,跪在地上行礼委屈道:“还请王爷为臣女做主。” 苏显瞪着跪在地上的苏玉徽,恨不得当即打死她,指着她:“好,好,好,本官养的好女儿!” 赵肃看着跪在地上声称让他为她做主的小丫头,像只受尽了委屈的小白兔,心道还装的挺像的。 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起来吧。” 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相爷,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本王可还能插手?” 苏显气极反笑道:“夔王殿下执意如此,本官无话可说。本官倒要看看,今日之事究竟孰对孰错!” 今日之事已经非关系到苏家名声,赵肃这般一插手事情就变了味。 而在此时,却听见苏玉徽一声轻呼,原来那血人不知何时爬到了苏玉徽的脚底下拉着她的衣摆:“二小姐,二小姐小人知错了,求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 一个血人忽然拉着你的衣摆,饶是苏玉徽胆子再大也不禁吓一跳,但是让苏玉徽轻呼出声的却不是这个——这个张元,竟是她曾见过的。 也不知是否是赵肃特意吩咐的,对他用刑的时候只用在了他的身上,脸上却一丝伤痕也无。 见了他,苏玉徽一眼便认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回苏家不久,在苏显寿宴上意图毁了她清白的家仆。 苏玉徽暗恨的咬了咬牙,一脚踢开道:“张元,你既是我谢家的旧仆,为何要与外人勾结诬陷我清白,你还不一五一十的招来。” 张元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点头,浑浊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沈怜。 却见沈怜脸上带着端庄柔和的笑容,见他看向自己,柔声道:“是啊,你同秋意曾是谢家旧仆,为何要陷害二小姐呢?如今当着夔王相爷的面可要如实的说来,不要连累了自己的家人呢。” 笑容里,无不警告之意。 张元咬牙道:“是……是因为小人在谢家的时候,早就喜欢秋意。数月前秋意找到我,说是二小姐回了苏家,因为她曾是主母身边的人呢,二小姐容不下她。便让我想办法,想办法毁了二小姐的名声将她赶出府去!” 未曾想到张元竟然一番话将所有的罪名都抗了下来,气道:“你胡说,明明是……” 她看向沈怜,却见她漫不经心的敲着杯子,心中不由一凛——如今连夔王都插手此事,若不能将苏玉徽置于死地,沈怜自保都难,更不要说要保全她们了。 是以,心中一横,秋意咬牙道:“王爷奴婢说话句句属实,您就算中意二小姐也不能偏私啊!” 说着,抬头看向苏玉徽,哪里还有方才的从容,简直像个疯子一样指着她道:“就算二小姐与张元没有私情,那她暗结珠胎之事,难道也是奴婢故意诬陷于她吗!” 她与翠竹一口咬定苏玉徽珠胎暗结,这般谎言只消请一个大夫就能轻易戳破,可是二人如此笃定。 莫非……众人看向苏玉徽的目光颇为复杂,莫非这并非是空穴来风! 第169章 如此父亲 当指控苏玉徽与他人有私情的那封情诗变成了药方的时候,依照苏显的精明也看出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诬陷苏玉徽。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虽未明说,但是心中清楚的很。 他本想将此事揭过去,未曾想到赵肃横空出现让他大失脸面,他恼恨苏玉徽的同时也迁怒于沈怜,平白无故在今日掀起这般大的风浪。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翠竹和秋意这两个丫鬟当着赵肃的面依旧咬定苏玉徽珠胎暗结,不得不让他心中生疑。 这个孩子不可能会是张元的,若苏玉徽真的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那么孩子的父亲会是谁呢? 他目光若有所思,看向了神情冷淡的赵肃! 是了,若不是因为如此,素来冷淡的夔王殿下为何插手内宅中的事?为何这般紧张,不惜带兵闯入苏家。 那是因为他害怕,苏玉徽母子今日在苏家有什么闪失吗? 他素来视赵肃为最强大的劲敌,只要此人在一日他的大计就会收到阻挠,可恨的是此人心肠冷硬,无欲无求,没有一处软肋。 直到苏玉徽的出现,想不到就如赵肃这样的人也会动儿女私情。 更让他意外的是,如今他掌控的不仅是苏玉徽一个人,还有她腹中的孩子,相当于又增添了一个对付赵肃的筹码! 就算是不息怒形于色的苏显,此时也不禁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看着秋意与翠竹道:“此话可当真?若真是如此,那么本官是冤枉你们了。” 听苏显这般说,秋意和翠竹二人似是寻到了一线生机,连忙道:“相爷,奴婢们不敢胡说。” 秋意也是个活络的,她便道:“相爷,虽然张元之事奴婢却有私心,但是二小姐与人私通之事却不是作假的。”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小声议论,目光复杂的看向苏玉徽与赵肃,碍于赵肃威压她们不敢议论什么,但是不乏心中有某些猜测。 苏玉徽见状只觉一口血卡在喉咙口,她就算是找奸夫也是找个翩翩少年郎才是,怎的会看上赵肃这厮! 一旁的苏显脸上带着笑意看向明显眉眼阴鸷下来的赵肃,问道:“王爷,此事您看如何?” 沈如脸上不禁带着喜色,虽然赵肃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误打误撞将苏显的处境逼到偏向于她这边,按下眉梢间的喜色,柔声道:“依妾身看今日事已至此,请大夫来为二小姐把脉,便可知真假了。” 只要大夫把出喜脉,就算背后有夔王偏帮,苏玉徽也是百口莫辩! 赵肃眉眼之间的阴翳更重,冷笑一声:“苏相可知若请大夫来验明二小姐,不出明日汴梁城中就传遍流言蜚语,到时让她如何自处?” 苏玉徽颇为意外的看向他——为和他这般帮着她,莫不是来苏家的是假的赵肃不成。 一旁看戏的赵泓煦见赵肃这般面色沉了沉,他对赵肃的性格颇为了解,若平白无故单单只是为了羞辱苏相怎的这般处处为苏玉徽着想,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赵肃与苏玉徽之间有私情! 虽然之前皇后同他说过此事,但是听说和亲眼目睹是两回事!难怪苏玉徽对他一直不冷不淡,却原来是有赵肃做靠山! 想到此处,看向苏玉徽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赵肃会拒绝是苏显意料之中的事,也更确定了苏玉徽有问题,便不慌不忙道:“为了苏家清誉,本官不得不这么做。” “她可是苏相的女儿,苏相这是要将她逼到绝路?”赵肃声音冷然。 一旁的沈怜接过赵肃的话,柔柔笑道:“王爷息怒,此事若非是二小姐有错在先,相爷也不想伤了父女之间的情分啊。” 言外之意责怪苏玉徽,今日的闹剧都是因她而起。 苏玉徽嗤笑一声,看着沈怜冷声道:“今日之事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先诬陷于我,如今倒好,父亲和夫人不仅不处罚这两个奴婢,反而听信二人荒谬之言,试问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落下,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也觉得今日之事确实苏家做的太过了,苏二先是蒙受冤屈被人诬陷,也是运气好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若是一请大夫,就算是没有诊断出什么,这传出去必然坏了名声——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信她清白的贵女,往后选择亲事又该如何在汴梁城中立足。 沈怜见苏玉徽仗着有夔王撑腰越发伶牙俐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现在越得意,等到喜脉一诊断出来,将会摔的越惨! 面上沈怜笑意不变道:“二小姐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怕了?” 一旁的秦嬷嬷见事态发展越来越有利于苏玉徽,自然不会接着沉默,便厉声道:“夫人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有意置二小姐于死地?” “说起来今日之事倒也真是奇怪,先是四小姐不敬尊长胡言乱语指责二小姐暗结珠胎,紧接着又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伪造证据诬陷二小姐与人私通,被戳穿后又要请大夫来诊断一个未出嫁的贵女有无喜脉,老身在宫中这么些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这等奇事。” 秦嬷嬷不愧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说话一针见血:“相爷不知后宅中事,但是夫人替代郡主暂掌后院之事,非但不辨是非,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显然有意针对二小姐。这让老身不得不怀疑,此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谋划!” 沈怜被秦嬷嬷一番话语说的片刻哑口无言,她捏紧帕子,脸上的温婉笑意不复存在,“我也是为了苏家名声着想!若是二小姐没做出格的事,怎会有今日是非!” 苏玉徽冷笑一声:“出格的事?” “夫人我愿以我那黄泉之下的母亲名义发誓,我清清白白,未行不正之事。夫人可敢以逝去的大公子发誓,今日之事,与你无任何关联!” 苏玉徽一反之前温和,咄咄逼人的看着沈怜道。 沈怜目光闪了闪道:“我怎会与你发这样荒谬的誓言!” 俨然心虚。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父亲,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为了以证清白,女儿愿意请城中大夫来,但是……” 苏玉徽话锋一转,眼神冰冷的看向一旁的沈怜! 第170章 被赵肃反将一军 原本苏显见素来性情冷淡的赵肃竟然这般护着苏玉徽,再加上秋意与翠竹二人的指证,本笃定苏玉徽与赵肃有私情已经珠胎暗结,想以此为筹码来要挟赵肃。 未曾想到,在沈怜的一番话之后苏玉徽竟然以亡母的名义起誓自己的清白,而且竟同意请大夫诊脉。 当苏玉徽说从城南、城西、城东、城北,各处医铺中请出两位杏林圣手来苏家的时候,饶是处变不惊的苏显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你疯了不成!” 他的打算想以此威胁赵肃,秘密请人过来确诊苏玉徽的脉象,到底是顾及着苏家的清誉的,若按照苏玉徽这般做,岂不是闹的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知晓了此事。 苏玉徽嘴角挂着冷笑:“父亲既然疑心女儿,若只单单请一个大夫怕是不能打消父亲的疑心。” 被反将一军的苏显怒极反笑,恍若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里温顺听话的女儿一般,“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来人,就按照二小姐说的去做!” 沈怜心中冷笑,非常期待当所有大夫诊断出苏玉徽喜脉时,到时看她表情还会如现在这般得意。 当苏家的侍卫按照吩咐去请大夫之后,苏玉徽目光阴沉沉的落在沈怜的身上,道:“如此,夫人可满意了。” 沈怜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道:“二小姐说的哪里话,大夫是二小姐让人请的,我哪里有什么满意不满意。” 苏玉徽也笑:“若是大夫诊断出喜脉,为了苏家的清誉,在众多贵人面前我当以死谢罪!” 她的语气中竟有一丝令人胆战心惊的决绝之意,在苏显做出决定后一直沉默的赵肃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墨色眼眸中氤氲着风云。 “但是……”苏玉徽话锋一转,“若,能这些大夫都证明我是清白的呢?” 一旁的秦嬷嬷接过话冷声道:“秋意和翠竹自然免不了一条死路,挑起事端的四小姐虽然年少定要受罚。相爷素来行事公正,这秋意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四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为了以示公正,夫人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苏玉徽嘴角的笑意更浓,看着苏显道:“父亲身为百官之首,更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相信处理家事上也不会偏私的吧。” 若是刚开始的时候苏显偏向沈怜倒也没什么,可是到如今请了大半个汴梁城的大夫到苏家来,众口难防,流言蜚语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说苏显宠妻灭妾,苛待嫡妻之女。 苏显神情冷淡的看了沈怜一眼,道:“这是自然,若此事你是无辜的,沈氏和明玟都一同治罪!” 听着苏显清冷的语气,让沈怜心中不禁一颤,隐隐有些不安。 不,不会的,苏玉徽只是故弄玄虚而已,沈怜心中暗自同自己道,这连心蛊是前朝后妃们假装怀有皇嗣所用,就连御医诊断出的脉象都是滑脉,中了连心蛊的苏玉徽脉象不可能会出现问题的。 暮色四合,去请大夫的苏家侍卫暂时还未曾回来,那些参加苏明珠生辰宴的贵人们见着势头发展不对早就想走了,奈何有赵肃这尊煞神在,身后跟着的是大理寺的官兵们,只得继续在寒风中继续等着。 三只匍匐在赵肃脚下的狼犬有些耐不住性子“呜呜呜”的叫着,看着苏玉徽的方向流着口水,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那三只渴望的眼神,抬头望天。 赵肃见状低笑出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那三只原本乖巧的蹲在赵肃脚下的狼犬如获大赦,争先恐后的扑向苏玉徽这边…… 还好苏玉徽早就有准备躲了过去才没有再出现被扑到地上的凄凉之状,苏玉徽与它们熟知晓不会轻易伤人,但是其它贵女们不知道啊,本就觉得这三只狼犬面目狰狞,如今近看更是如此,吓得都快哭了。 见着那狼犬围着苏玉徽的脚下打圈,下意识的离苏玉徽远远的,苏玉徽当做不知,揉了揉三只的脑袋,那三只狼犬竟乖巧的蹲在了苏玉徽的脚边,丝毫不见凶悍之相。 众人都一脸惊恐的看向苏玉徽——这和夔王一样,究竟什么怪胎。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府中的下人们在屋檐下点起了灯笼,在心思各异的众人等待中,请来的大夫终于都已经到齐了。 不多不少,整整十位,苏玉徽一抬头,看见背着药箱的肖十七也混迹其中,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沈怜见这十位大夫都是苏家府中的人请来的,不存在会被夔王收买的可能,忽略了心中隐隐不安,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苏玉徽,我看这次你如何狡辩! 只是,那抹笑意还未曾持续多久,第一位胡子花白的大夫搭在苏玉徽的脉搏上,闭着眼睛按了会儿脉搏道:“气虚体弱而致畏寒难眠,年少时落下的病气,好生调养一番就行,并无大碍。” 沈怜按捺不住竟有些口不择言道:“谁让你看这个,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脉象平和,未有孕相啊?”老大夫一脸不解道。 “你未曾诊断错?”沈怜绞着帕子问道。 那老大夫似是受到侮辱一般拂袖道:“荒唐,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连区区滑脉都诊断不出么。” 第一个如此,沈怜当他是被赵肃收买了,可是直到第九人依旧还是如此,沈怜脸色越来越差。 最后是肖十七,当他装模作样的撸起袖子要搭在苏玉徽的手腕上的时候,一旁隐忍许久的赵肃终于开口说话了,对着一旁同样面色铁青的苏显道:“苏相,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吧。” 苏显此时脸上神色变化可谓是精彩的很,本以为他是抓到了赵肃的软肋,未曾想到却被赵肃反将一军,他闭眼道:“是本官听信谗言了……” 苏玉徽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沈怜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府上不是还有个孙大夫么,夫人若是怕这几位大夫医术不精没诊出您想要的脉象,不如请孙大夫来看看。” 沈怜看着苏玉徽一脸得意的样子,恨得牙直痒痒,恼恨苏玉徽的同时又不甘心功亏一篑,咬牙道:“好,如二小姐所言,夏荷,去请孙大夫来!” 第171章 一个都别想逃 孙大夫被人带来的时候已然知道府中的变故,心中暗道自己也太倒霉了,自己怎的就卷入了这风波中。 等到场一看,见着苏显阴沉的脸色和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夔王殿下,腿都已经软了。 战战兢兢的给了众人请安后,搭在苏玉徽腕上的手指竟在发抖。 在沈怜威逼的目光下,半盏茶的时间,他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流了下来,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也不敢帮助沈如作假。 “回夫人的话,小姐脉象正常,并无滑脉……”孙大夫的话如同压倒沈怜期盼的最后一根稻草,差点晕了过去…… 孙大夫是他的人,不可能会被赵肃收买造假,那今日之事只有一个可能——苏玉徽是故意的! 她将计就计,逼着她按捺不住亲自出手,而后借此机会让她骑虎难下,最终当脉象诊断出来,她不仅得罪了苏显,而最终目的也不能达到反而成了汴梁城的笑话! 曾经在所有人心中贤良淑德的假象,她苦心经营维持了几十年的面具,全部被她击溃了! 好,好一个苏玉徽,没想到她算尽一切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啊! 沈怜惨败的脸色和苏玉徽脸上扬起的笑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显铁青着脸色不发一言拂袖要离开,今日他在这么多同僚面前面子全失,苏家请了这么多大夫来明日汴梁城中都会传出苏家这荒唐的一幕,本想着能借此拿捏住赵肃的软肋,却没想到被赵肃抓住了把柄,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但是却被赵肃叫住了:“苏相,这真相虽然查明了,但是这该罚的该赏的莫不是要本王代劳?” 苏显咬牙道:“不劳王爷了。” “沈氏御下不严,教女无方,不堪再主持内院之事,降为姨娘,和苏明玟在锦绣阁中闭门思过,无故不得外出!”苏显语气中带着怒意道,闻言沈怜脸色惨白,她苦心谋得平妻的位置,与宣和郡主平起平坐,未曾想到一朝竟然被打回了原型。 一旁的苏明珠想要为沈怜求情,却未曾想到被沈怜拉住了,如今苏显正在气头上,开口求情只会火上浇油而已。 只要苏明珠是未来的太子妃,只要苏家嫡出的儿子是她所出,只要她还在苏家一日,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显压下心中怒意,维持着最后一丝颜面道:“家中诸事,由郡主打理,苏玉徽辅助!” 将苏家后宅中一半的一半权利移交给苏玉徽,也算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苏玉徽的补偿! 虽然,这补偿得苏显并不怎么甘愿。 不过,苏玉徽要的并非是苏家后宅的权利…… 苏显急于离开这个地方,未曾想到赵肃又叫住了他。 “王爷还有什么事?”苏显压抑着怒火道。 赵肃微微笑了笑,道:“皇上听闻苏家二公子文采斐然,特意钦点今年春试二公子一定要参加呢。” 话音落下,不仅是沈怜,就连苏玉徽都颇为震惊的看向赵肃。 苏瑾瑜不良于行,按理说是不能以举止的身份参加殿试的。但是苏家是汴梁城世家,却可以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参加。 也就是说,赵肃这是在逼苏相接苏瑾瑜回苏家! 没想到今日他来苏家,不仅帮了她解围坐镇严惩沈怜,而且竟然出言帮苏瑾瑜回到苏家。 虽然不解赵肃为何这般做,但是看着沈怜灰败的脸色和苏显怒极却不能发作的样子,莫名觉得心中暗爽。 苏显素日里温和的神色此时显露出几分狠戾之色,眼底带着一点猩红一字一句道:“王爷行事还是要留一点余地!” 赵肃笑道:“并非是本王行事咄咄逼人。只是这二公子与二小姐既是兄妹,二小姐今日在府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相信就算是皇上知道此事,也会让他们兄妹二人回府团聚吧。” 竟然拿徽宗来压他! 若是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赵肃也不知死了多少回,凭借着非凡的定力苏显才没骂出声,冷声道:“本官明日便命人接他回府,只是……” 苏显冷声道:“他愿不愿意回,可并非本官能做主的。” 赵肃再次拦住了想要离开的苏显,苏显的耐心已经耗到极点了,问道:“还有何事。” 显然不想与他再周旋下去。 赵肃看着地上被婆子堵住嘴的翠竹与秋意,问道:“这两个丫鬟……” 苏显眼不见为净道:“任凭王爷处置!” 等着苏显离开后,苏家这场闹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赵泓煦看够了这一场戏道:“夔王,孤先回去了,余下的事你们大理寺善后吧。”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赵肃,施施然离开。 见赵泓煦离开,底下的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告辞,赵肃这次也没再拦他们了,追痕问道:“主子,这二人怎么处置?” 赵肃指着秋意道:“将她带回大理寺,另一个拔了舌头交给二小姐处置……” 阴鸷的眉眼看向苏玉徽,苏玉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语气轻淡,那些贵女们下意识的抖了抖,此时看赵肃的眼神哪还有半分的痴迷啊,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赵肃带来的人同他主子一样丝毫不见怜香惜玉的,只见一个黑衣侍卫单手掐住那翠竹的下颚,不顾她的求饶直接伸进她口中,一声惨叫苏玉徽下意识的捂住苏明缨的眼睛。 “啊!”来不及离开的贵女们哪里见过这个,尖叫出声,苏明玟跟着沈怜离开,正好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翠竹拔了舌头,满脸是血的在地上打滚,“呜呜”的也说不出话来,她都快吓疯了,不期然对上赵肃冰冷的眉眼,如同索命般修罗一般冷冽,冷冷道:“说出的话不中听,要这舌头何用。” “四小姐……”一旁的夏荷惊叫道,却见苏明玟直接被吓晕了。 苏明珠和临语蕙二人走在后面,苏明珠见此血腥场景十分恐惧,但是对苏玉徽的愤怒压过了心中的恐惧。 若不是苏玉徽,她的母亲怎么会当众被父亲责骂,从平妻变成了一个姨娘,还丢了主家的权利! 她恶狠狠的瞪着苏玉徽,终有一日她会让苏玉徽加倍偿还! 苏玉徽嘴角的笑意更冷,今日之事,一个都别想逃——她目光清冷的看向苏明珠与临语蕙! 第172章 这笔账,本王该怎么和你算 当苏明珠与一旁看热闹的临语蕙本以为今日苏玉徽必死无疑的时候,未曾想到最紧要的关头赵肃的出现逆转了形式,苏玉徽非但没有被惩罚,反败为胜,最终受罚的是沈怜! 纵然她们心中再不舒服,但是苏显都发话了,再加上赵肃这个能将苏明玟给吓晕的活阎王在,她们也不敢再惹是生非,只将今日这一笔帐记了下来,想着来日再找苏玉徽算账! 她们各自的丫鬟扶着她们离开,蓦然感觉到后背一热,下意识的回头,瞬间三魂七魄几乎都快吓掉了——背后狰狞的一张狗脸龇牙咧嘴垂涎看着她们! “啊!”惊恐尖叫的声音,整个苏家的人都听见了。 那狼犬是赵肃从战场上捡回来养的,据说有一半是狼的血脉。 他平日用来狩猎用的,养了一副凶悍的性子,寻常人都不敢靠近它们,就算是成年的男子见了它们也不由得胆战心惊,更何况是两个闺中的女儿呢。 方才还一脸趾高气扬的两个人此时差点没吓晕过去,那爪子就搭在她们肩膀上,森白的牙齿随时会咬断她们的胳膊,二人此时顾不得形象哭喊道:“快来人啊,快把这两个畜生弄走。” 苏家的侍卫们却没有一个敢动的,一是忌惮另一只体型最大的狼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动,另一点,是夔王那森冷的面容。 这可是夔王养的心肝宝贝,竟然敢叫它们畜生? 就在苏明珠与临语姝二人觉得吾命休矣的时候,那两只狼犬十分通人性的松开了钳制她们的爪子。 就在二人连滚带爬的以为能脱离虎口的时候,苏明珠忽然感觉长长的披帛似乎是被什么按住了,却见不是别的,正是方才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毛色发黑油亮的大狼犬。 似乎对她那石榴红的披帛十分感兴趣一样,磨着锋利的爪子,那爪子像极了狼——若是抓到猎物,必能将其破腹掏心的。 苏明珠哪里还顾得这一身贵重的衣服,惜命要紧,丝毫没敢再顾忌形象了,连忙将那披帛扯开妄图在狼爪下脱身。 此时的苏明珠哪里就像是个在泥地里打滚的疯子一样,哪里还有往日里的风华。 她一面呼救一面爬了几步,可是那些丫鬟和侍卫不敢上前,她回头一看那狼狗慢慢的踱步跟在后面舔着爪子,就像是猫捉耗子一样。 此时苏明珠哪里想不明白是谁搞的鬼,哭喊着对一旁看热闹的苏玉徽道:“二妹妹我知道错了,快将这个东西叫走啊。” 见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好不可怜,她的求饶换来的只是苏玉徽一声冷笑,一脸无辜的看着苏明珠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这狗是王爷家的,我如何能使唤得了它。” 一旁慢悠悠捻着佛珠的赵肃终于抬了眼皮子看着某人一眼——一脸天真无辜,连他差点都信了。 苏明珠心知肯定是苏玉徽搞的鬼,但是却见那狼犬锋利的爪子划拉一声,将那匹织锦长裙直接割开,若是这爪子落在她的脸上……她哭喊着同赵肃求饶道:“求王爷救救臣女。” 比对苏玉徽命令式的语气要柔和多少倍。 婉转的声音娇滴滴的,连苏玉徽听的都不觉得身上一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果真我见犹怜。 赵肃却眼皮子抬都没抬,只眉宇间的戾气更重。 那两只狼犬戏弄二人和猫捉老鼠一样,利爪虽未伤着她们,但是二人在地上打滚,丫鬟侍卫们想救二人另一只狼犬虎视眈眈的看着,根本无法近身。 二人的衣服在地里打滚,但凡二人有试图站起来,那狼犬必将龇牙咧嘴的威胁着,竟将二人当做玩物一般在爪子下戏弄! 因为苏明玟晕倒,沈怜带着锦绣阁的人匆匆离开去找大夫了,一时间剩下些奴仆在这也没有能做主的,更不敢在狼口之下去救人。 一时间苏明珠与临语蕙二人总算体会到了之前苏玉徽那种无助和旁人冷漠以对的绝望之感。 苏明珠见苏玉徽袖手旁观,再也不顾形象的破口尖叫道:“苏玉徽,你给我等着,我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这般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苏玉徽眼中的冷意更甚,却听见撕啦一声,那狼犬的利爪竟然划破了她的衣襟,露出的雪白的肤色,在灯火下白的晃眼。 一些尚且未曾离开的男子,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 苏明珠与临语蕙同时尖叫一声,原来二人在狼犬的追捕之下闪躲着,滚下了山坡——下面是一片灌木丛。 这时沈怜得了消息让锦绣阁的婆子们赶来救人,而那罪魁祸首的三只狼犬做完坏事也没有再阻止她们救人,而是跑到赵肃脚下蹲着摇着尾巴。 弱小可怜又无助。 和苏玉徽此时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饶是赵肃也不由得眉心皱了皱。 见她嘴角翘起来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利用完他养的三只猎犬之后,准备带着丫鬟溜之大吉,赵肃哪里不知道她的打算如何,上前拦住了她。 苏明珠和临语蕙被救了上来送回了锦绣阁,此时热闹结束,围着的都是大理寺的人,众人都不想触赵肃这个活阎王的霉头,走的都差不多了,一时间就剩下苏玉徽与碧烟。 当面前的这堵墙拦住了去路,苏玉徽心中暗骂一声,抬眸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赵肃,再加上脸上那巴掌的痕迹,看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 但是赵肃是何等的铁石心肠,面色不变没有一丝动容,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二小姐是想利用完本王就过河拆桥?” 苏玉徽讪笑一声,一脸无辜道:“臣女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赵肃脸色更冷,看着脚下丝毫没有半分做为狼犬的自觉,摇着尾巴的三只道:“本王养的猎犬上阵能咬敌人的战马,猎场上能追捕狡猾的狐狸的,如今你竟然用它们来戏弄那两个东西,这笔账,本王该怎么和你算?” 这也是苏玉徽,若是别人敢用他的猎犬来戏弄别人,早就被他拍死不知多少回了,前提是有人能支使得动那三只狼犬…… 在那一双冷眸下,苏玉徽更是心虚…… 第173章 偷梁换柱 今天的一场闹剧最终结束。 沈怜与苏明玟被罚禁足,翠竹被拔了舌头,秋意被带去了大理寺,在天牢中等待她的将是无比残酷的刑罚。 今日设局的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苏玉徽挨了一巴掌,换来的则是苏瑾瑜重新回到苏家。 至于苏明珠与临语蕙…… 想到她们二人被三只狼犬包围,当众失态滚在泥地里,跟疯子一样的狼狈样子,苏玉徽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但是那抹笑意在看见霁月居中某个占据了她素日里最爱的美人榻的那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不禁敛了几分道:“王爷怎么还不回府?” 赵肃抬眸看了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眼,悠悠道:“二小姐这是要过河拆桥?” 想到今日若非是他在场,沈怜的惩罚也不会如此之重,而苏瑾瑜也没有那么快就能回到苏家,这般说来如果急着赶他走的话,确实有过河拆桥之嫌疑。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道:“今日王爷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 她又并非是是非不分之人,不管之前赵肃这厮行事多么恶劣,今日到底是他帮了大忙。 赵肃挑眉看她:“这般大的恩情,二小姐只口头上说说而已……” 苏玉徽讪笑:“王爷,俗话说施恩不图报……” 赵肃冷笑:“本王是那种人?” 苏玉徽…… 还真不是。 苏玉徽苦着脸,一脸认命道:“王爷想要什么?” 见她垮着脸,赵肃莫名心情大好,淡淡道:“本王还未曾用晚膳。”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认命道:“碧烟,去小厨房布菜。” 整个苏家晚上还有心情用膳的,大概也就只有苏玉徽了,然后看了赵肃一眼,末了嘱咐一句:“今日的菜量加两倍。” 赵肃皱眉看向她,这是将自己当饭桶了?一旁的追痕忍笑。 苏玉徽解释道:“小十七晚上也还没用晚膳呢。” 赵肃既然已经查到了月宫,苏玉徽索性也没隐瞒医馆的存在了,赵肃凉丝丝的目光看向那个江湖假冒大夫,他方才前脚进来,后面他也十分厚颜无耻的溜进了霁月居,也亏得都是高手没有惊动外人,苏家的人以为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赵肃冷脸看着肖十七,却见肖十七温和的笑了笑,丝毫不觉得自己很碍眼,赵肃脸色更冷。 碧烟布好菜之后,见着苏玉徽与夔王还有肖领主三人呈现出一种异常沉默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道:“主子,今日那封药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本是沈怜栽赃苏玉徽最重要的物证,却成了药方。虽然她和苏玉徽一唱一和的蒙混了所有人,还是没想明白其中关键。 闻言苏玉徽笑了笑道:“不过是偷梁换柱的法子罢了,也是侥幸,我用药方换了本来秋意栽赃的情诗。” 到底是秋意太过于轻敌了,以为有情诗在手苏玉徽无可辩解,谁知道她面对的并非是只温顺无害的小白兔,而是只狡猾的狐狸。偷梁换柱这些伎俩昔年苏玉徽跟着三师兄陌华在南夷招摇撞骗的时候早就玩的滚瓜烂熟,糊弄沈怜这些人更是信手拈来。 所谓义山诗词都不过是苏玉徽信口胡诌的罢了,那封信也就只有秋意与苏玉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碧烟听了苏玉徽的话,不禁一脸钦佩的看着苏玉徽,赵肃得意的尾巴快翘起来的某人,淡淡接了一句:“除此以外,你手中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沈怜心计深沉,若无万全把握自当是不会在苏明珠的生辰宴上算计年苏玉徽,只是最终棋差一招,她的筹码早就被苏玉徽掌握,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这厮也过于精明了吧。 苏玉徽心中暗自诽谤着,却见赵肃默了会儿,复又加了一句道:“以后,不可轻举妄动。” 今日之事算的上是她有惊无险安然度过了,可并非次次这般幸运。 赵肃素来淡漠的语气中竟鲜少的带着关切之意,苏玉徽听着非但没觉得感动,反而莫名觉得背后一凉,神情复杂的看着赵肃。 “怎么了?”赵肃淡淡问道。 苏玉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王爷,您究竟想要臣女做什么就直说吧,不必如此。” 今日又是帮她解围又是惩戒了沈怜,如今又以这般温和的语气,听的苏玉徽更是胆战心惊。 见她一副惶恐的样子赵肃眸色不由得冷了冷,不识好歹的家伙! 他敛了好容易才显露出的几分温柔神色,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敲着杯子道:“城中乱葬岗之事你应听说了吧。” 见他提及这个,苏玉徽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她就说,赵肃这厮怎的好心帮她一把,原来目的在这里啊。 原本靥蛇一事苏玉徽本就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为了防赵肃,所以才没和大理寺合作。 但是今日赵肃既然帮了她这么一个忙,而她素来最怕欠人情的,靥蛇一事再帮赵肃一把,就当还了今日的人情。 是以苏玉徽闻言撇了撇嘴道:“你都找了我兄长帮忙了,我能不知道这件事么。” 见她这般语气中分明带着埋怨之意,赵肃笑出声道:“依你之见,可是邪教中的妖术?” 原本苏玉徽也在想提醒赵肃,见他问起,便正色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又是冥教的人在兴风作浪。” 赵肃挑眉看她道:“看来你对此事知晓的还不少啊。” 苏玉徽直接道:“王爷就不必试我了,今日王爷帮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就直说了,是乃是月宫的人,混入苏家是有要事做的。” 左右此处都无外人在,苏玉徽干脆明说。 赵肃捻着佛珠,眼中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惊疑的神色,淡淡道:“你果真不是苏瑾瑜的妹妹?” 苏玉徽淡淡笑了笑,故作神秘道:“王爷说我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见她这般说赵肃冷笑一声,虽然心中几已确定苏玉徽的身份,可是依旧有一点存疑。 那一日的情形他是亲眼目睹,最终所见不过一捧碎骨而已。 为何数月之后她又重新出现在汴梁?又为何成了苏家千金?又为何容貌与之前一模一样?若她是冒名顶替,为何苏显对于她的身份一点都没怀疑? 赵肃心中生疑,已经命人在调查她的身世。他们来日方长,终究有一日他会揪出这只小狐狸的尾巴,让她无可抵赖。 但是赵肃并没有戳穿苏玉徽的谎言,只含笑看着她信口胡诌。 苏玉徽将早就编造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只是见着赵肃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莫名觉得心里没底…… 第174章 心情反复的夔王殿下 赵肃帮她解决了苏家这个大麻烦,苏玉徽素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是以城中有人用巫术操纵靥蛇作乱,很有可能是冲着赵肃来的,苏玉徽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而在襄王梦枕一案中,赵肃对她的身份早就已经起疑,苏玉徽直接干脆的承认自己本是月宫的人,以退为进,纵然赵肃生疑又如何,在无实证情况下赵肃也不会轻易动手。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玉徽越发的好奇,之前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过赵肃,又如何得罪过他呢?不是没想过派人暗中调查赵肃之前的行踪,知晓他是否去过南夷或许可以找出二人何时结下恩怨。 只是这厮实在太过于精明,苏玉徽怕若是做的不干净他势必会察觉出什么,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了。 赵肃见苏玉徽这般说,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便将问题回归到了正事上——近日汴梁城出的命案。 苏玉徽相信这个命案发生了好几天,大理寺已经派人在查,虽然赵肃对于靥术吧了解,但是他既然怀疑是冥教所为,势必会查出一些线索,也正是因为如此苏玉徽决定将靥术一事与赵肃坦白——结合赵肃的线索,或许查到更多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苏玉徽便道:“王爷知晓我们月宫与冥教是死敌,是以在城中我已命人盯着他们一举一动。近日我夜观天下,见汴梁城中乌云笼罩,似是有邪物作祟。” 苏玉徽信口胡诌,她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安敏的缘故才发现有人操纵靥术。 赵肃见着苏玉徽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道:“想不到苏二小姐竟然还会观星象?” 苏玉徽点头,故作神秘一副高深的样子:“我们术门之人自然是无所不通的。” 饶是一旁的肖十七和碧烟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自家这主子,怎么越看越像那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骗子。 赵肃眉头抽了抽,没有再说话,苏玉徽继续道:“不祥之气凝聚在乱葬岗一带,再听闻城中出现巨变,我亲自去看了一眼,从乱葬岗周围草木枯死一片死气还有那些尸骨脑髓被吸干净……” 苏玉徽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追痕一脸敬佩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小姐,胆子可真大……” 赵肃淡淡的看了追痕一眼,追痕连忙的摸着鼻子道:“二小姐继续。” 苏玉徽接着道:“汴梁城中有擅长巫术之人,竟然利用靥术造出了靥蛇,潜伏在乱葬岗中。” “何为靥蛇?”赵肃淡淡问道。 苏玉徽将靥蛇的来历和恐怖之处说了一遍,看着赵肃道:“锻炼靥蛇的需要最主要的东西是战场上将士们的尸骸。军中的事情想必瞒不过王爷的耳目,不知王爷可有听说过战场上尸骸大规模遗失的传闻。” 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微微握紧,她虽然已经派人打探昭城的消息,但是迟迟未见回音,要么一是她猜测有误并无异常,二则——昭城的消息被人封锁了,所以迟迟没有传来。 而昭城无论发生什么消息,赵肃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赵肃只当做不知苏玉徽的紧张,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道:“这般说本王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我接到昭城急报,说是龙首原上安葬的昭国将士们的遗骸,竟然无故被盗,而在龙首原上,不知为何一夕之间开出了大朵大朵红色的花。” 他敏锐的眼神盯着苏玉徽的举动,却见她神情虽然平静,但是身形不由晃动了几分,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苏玉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哦是么,看来我猜测没错。那花叫做赤胆花,据说血流的越多花开的越艳烈,只有在靥蛇栖息的地方,才会开出这种花来。” 此时的苏玉徽说话举止没有任何的异常,可是若仔细看的话必定发现她那桃花眼,焦距微失。 赵肃捻着指尖的佛珠,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依照二小姐看法,该如何做。” 苏玉徽道:“靥蛇乃是上古邪物,有人竟然又禁术锻造它可谓是居心叵测,定然是要想办法除去它让那被其吞噬的英灵得以安息。” 赵肃看着苏玉徽,眉头微微动了动,他还道为何苏玉徽竟然这般热心帮着他呢,原来是为了昭国的将士。 心中原本生出了一丝莫名喜悦压了下去,神情不知为何比方才清冷了几分,只是苏玉徽心中藏着事并没有看出来。 见赵肃没说话,苏玉徽道:“此事非同小可,这人费尽心思弄出这样的邪物,定然是冲着王爷来的。” 赵肃挑眉:“为何这般说?” 苏玉徽见着赵肃漫不经心的样子,知道此人这厮恃才傲物,但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巫蛊之术,怕他一时轻敌到时候身陷险境都不知。 便道:“王爷有所不知,这靥蛇乃是结怨而生。昔日率兵攻打昭国的主帅是王爷,您既亡了他们的国家,那些英魂定然是心生怨恨。这人利用他们的尸骨炼成靥蛇想必是争对王爷来的,王爷不可轻敌啊。” 虽然是赵肃亡了昭国,但是那些亡灵们比起赵肃,更怨恨的是背叛他们的君主才是。但是这亡灵炼成的靥蛇却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操纵之人利用昭国将士们的怨灵,肯定是冲着赵肃来的。 苏玉徽故意将情况说严重点,是想引起赵肃的警惕,二则她也有自己的私心,便是想尽快借赵肃找到靥蛇,超度那些被困锁的亡灵。 赵肃听着她的话,捻着的佛珠指尖不由得加重,就连那佛珠也出现了丝丝裂痕,可是他丝毫不知。 她那无心的话却恍若一记惊雷劈在他心间,他忘记了,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他不过是——亡了她家国、逼着她殉国而亡的罪人罢了。 所以,就算是逼不得已的与他有瓜葛,所以还是那般怕他,恨不得立即与他划清界限么。 苏玉徽拿捏着自己的良心,因着今日出手相助所以好生的劝告了赵肃一般让他行事小心,未曾料到他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起身便就离开了。 这边晚膳已经备好了,苏玉徽一脸不解的同时提醒他,却见他神情漠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见自家主子这般,追痕连忙追了上去。 留下苏玉徽与肖十七面面相觑…… 第175章 捂不热的心 这一天对于苏家来说绝对是不平静的,沈怜被降为了姨娘,禁足在锦绣阁中,连掌家的权势都移交给了宣和郡主,这在苏家十几年来说都是没有的事。 “沈怜得意了这么些年,没想到竟然会栽到一个小丫头手中,想想都让人觉得痛快啊。”自入冬之后一直缠绵病榻的宣和郡主一扫之前的郁气,容光焕发的同秦嬷嬷说着话。 秦嬷嬷笑道:“今日郡主是没看到沈氏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了,相爷的火气都发在她一人身上了。” 宣和郡主冷笑:“这些年来她仗着相爷的宠爱与我平起平坐,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说到此处的时候她眼中带着阴冷的恨意道:“我就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出身,相爷纳了她做姨娘,又抬做了如夫人,长子长女都是她生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着她。我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哪里不如她了!” 秦嬷嬷知道她这是痴病又犯了,叹口气道:“郡主这是何苦了,都已经过了这些年你还放不下么。如今沈氏失势相爷放权给我们,这是郡主翻身的好机会啊。” 昔年的宣和郡主是长公主府的掌上明珠,多少汴梁子弟为之折腰,可是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偏生就生了痴心,一心嫁给苏显。 虽然最终如愿了成了苏家主母,可是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长公主与她母子情分断裂,嫁到苏家十几年,也被冷落了十几年。 曾经的如花少女,带着一腔的憧憬与爱意嫁了进来,却被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缠绵病榻的模样。 对于宣和郡主来说,自幼抚养她长大的秦嬷嬷更像是半个母亲,她死死的抓着她的手道:“嬷嬷,过了这么些年,我不甘心啊……” 冷硬的女子,此时竟然鲜少的流露出几分弱态。 秦嬷嬷道:“相爷的心就是铁做的,也就沈怜能焐热了。您就没看出来么,曾经晋候家的千金名冠汴梁,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呢,为他生下一儿一女最终还不是郁郁而亡。你看她留下的一双儿女,都被沈怜磋磨成什么样了相爷还是不闻不问的。这些年了郡主也该看开些了,抓不住相爷的心,也要抓住这相府的权啊。不然老奴说句不好听的,最终还不得是落个跟那谢婉一样的下场!” 宣和郡主死死的抓住杯沿,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问秦嬷嬷道:“依嬷嬷之见,我们该怎么做?” 秦嬷嬷是宫中出来的老人,将她指给宣和郡主,也算是舒宁长公主对这个女儿最后一分情谊了。 大多时候,宣和郡主拿不定的主意都会问她拿的。 果然,秦嬷嬷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计量,“虽然相爷禁了沈怜的足,但是她至少膝下有两女一子,如今那小公子也是府上唯一的男丁,再加上太子已表态要迎娶苏明珠……” 话音方才落下,宣和郡主便是一脸气恼的表情:“我生不出儿子就算了,怎的连唯一的女儿都比不过沈怜女儿!” 秦嬷嬷连忙安慰道:“郡主息怒,皇上素来是个不问事的,太子的婚事是谁做主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让小姐接近太子,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临淑贞!”宣和郡主咬牙道,二人之间也曾有一段恩怨过往。 “如今局势已定,郡主最应该担心的是沈氏有没有复位的可能。”秦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 今日相爷那般处置沈氏与苏四她是看出来了并非是出于本心,而是因为苏二的逼迫与夔王的施压之下不得不这么做,也就意味着等这件事情风头过了,相爷肯定会想办法将管家的权势交给沈怜,如果真的到那时候,一切就白费了。 “相爷要将二公子接回苏家,郡主是他们的母亲,不若借此机会将二公子二小姐养在自己名下。到时候,郡主膝下有嫡子,再加上二小姐的帮衬,将沈氏逼到绝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秦嬷嬷终于将她的计划说出来,看出了宣和郡主脸上的犹疑之色,咬牙劝道:“郡主,在大局面前顾全不了那么多了。您委屈了半辈子,可不能再做第二个谢婉啊!”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玉徽不解赵肃那厮为何好端端的抽风离开了,不过想到这人的性子素来就是这般阴晴不定,是以也没放在心上。 用过了晚膳送走了厚颜无耻留下蹭饭的肖十七,碧烟拿着冰块敷苏玉徽红肿的脸。 苏显的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力气,苏玉徽的皮肤本就娇嫩,虽然回来的时候敷了冰块和药,但是现在依旧红肿的一块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主子,怎么说您也是他亲生女儿,苏相怎的能下的了这样的狠手。”碧烟见苏玉徽“嘶嘶”叫疼,更是心疼道。 “女儿。”苏玉徽嗤笑一声,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沈怜,依照苏显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但凡他还顾念一点父女情分在,今日也不会在赵肃施压之下才肯惩罚沈怜。” 今日之事稍有偏差等待苏玉徽的就是身败名裂死路一条,可是纵然如此,苏显依旧护着沈怜没有任何道理可讲,饶是碧烟知晓这苏显不过是自家主子名义上的父亲而已,也不由得为其冷血而觉得心寒。 “也不知那沈怜有什么过人之处,那般老奸巨猾的苏相竟然对她的宠爱几十年都不减。在谢氏病逝之后,她虽然娶了宣和郡主为嫡妻,可是却不过给了她个名分而已。”碧烟抱怨道,为苏玉徽不平,也为那死去的谢氏不平。 她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饶有所思的皱着眉,碧烟好奇问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苏显野心勃勃,并非是个儿女情长之人,可是他待沈怜确实不同。这解释可以说是苏显痴情沈怜,或者是……” 苏玉徽眼神一亮道:“或者是沈怜手中有苏显什么把柄不成!” 所以,二人相互牵制,苏显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沈怜。 很明显依照苏显的性格,第二种猜测更为靠谱一点,碧烟道:“若是我们能找到其中的关键,或许这就是除去苏显的绝佳机会。” 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脸色忽变,咬牙切齿道:“赵肃这只狐狸!” 见她这般,碧烟一脸不解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苏玉徽道:“秋意,在赵肃手中!” 她还奇怪,怎的赵肃忽然善心大发留了秋意一命呢。 第176章 背负的仇恨 天色已案,夔王府门口挂起了灯笼,却见那灯笼却不是寻常人家挂着的红灯笼,而是做丧事才挂的白灯笼,在夜色下,越发衬托着这人人谈之色变的夔王府更加阴森可怖。 据说,夔王府门口之所以挂着两只白灯笼倒不是故意的吸引人注意,仅仅是因为夔王殿下赵肃最厌恶艳丽的颜色,显红灯笼刺眼,他不避讳什么,直接吩咐人将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 此人便是这样,年少成名,虽是皇室宗亲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年时便随靖亲王东征西战,待成年后立下不世功勋,又有皇上偏宠着,所以才养成了如今率性妄为的性子。 站在门口的苏瑾瑜想着曾经听说的关于他的一些事迹,十年前宁王逼宫谋反,彼时赵肃不足弱冠之年,被靖亲王放在泗水城历练。 宁王突发奇兵谋反,靖亲王率麾下所辖军队拼死护驾,未曾想在宫中为保护徽宗身亡。 当靖亲王遇刺,军中群龙无首,而城外叛军虎视眈眈,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不足弱冠之年的赵肃率三千铁骑力挽狂澜诛杀叛军,宁王被当场诛杀。 而那个暗算靖亲王的副将,据说当场被赵肃扒了他的人皮填上稻草放在城楼上以儆效尤,而后诛杀叛党,那一役过后,汴梁城街道上的鲜血洗都洗不干净。 谁也未曾想到,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靖亲王为保护徽宗身亡,噩耗传到王府,靖王妃自缢身亡,王府中余下同岁的两个少年。 赵肃与世子赵煜。 出于对兄长的愧疚,所以王府余下的两个遗孤徽宗都十分照拂,世子赵煜袭承了王位,赵肃却在汴梁安稳之后主动请缨前去边关。 一去便就是五六年,立下累累军功,被皇帝破例封为夔王,这是在大倾从未有过的事,一脉出两个王爷。 但是朝中大臣却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人立下的军功在这里,就算是布衣出身也能如此了。 虽然被封了王,但是赵肃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中,有他在原本蠢蠢欲动的西燕老实多了,边关得以安宁。 一年前,西燕算是被赵肃打怕了派人来求和,徽宗准了。 边关没了战事赵肃就被诏回了汴梁,徽宗最疼的是赵肃这个侄子,留在眼皮子底下安心些。 不过知道他是闲不住的性子,便将大理寺丢给了他打理。结果证明这夔王殿下是个文武全才,大理寺的积年旧案都被他查了出来,而且他位高权重也不怕得罪人。 苏瑾瑜因着从苏家离开之后为人写讼状,因为周蘅芜的缘故与大理寺打的交道比刑部的要多,是以对于赵肃的了解绝对不偏向于片面上的那些传言。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愿意供大理寺驱使,为的就是要翻昔年顾门的旧案和——晋候府的冤案! 母亲死的时候苏瑾瑜已经记事了,他知道美丽温婉的母亲被锁在苏家每一日过的都不开心,眉宇之间的郁结从未有一日舒展过。 她记挂着谢家,记挂着他和玉徽,若非是因为如此,那般柔弱的母亲在沈怜的逼迫下早就了无生意了…… 苏显对外说母亲是生下玉徽后身子虚空病死的,但乘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他看过母亲的遗体——她的嘴角还有一丝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血迹,模样依旧还如同生前一般美丽,双眼未曾阖上,不甘心的看着窗外,谁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什么。 但是苏显,却说她是病逝。 被赶出苏家的他身负着顾门和晋候的冤仇,母亲不明的死因,但是因为他被沈怜设计陷害不良于行,又要保全心智依旧如同幼童的苏玉徽实在是无力为之。 直到他遇见了夔王,不喜苏显作风的夔王,所以报仇才渐渐的有了希望。 他的思绪被“哒哒”的马蹄声打断,抬头一看果然是夔王府的马车,马车上的人下来的时候是追痕想看到他,惊讶道:“苏公子怎么不到里面去等着。” 苏瑾瑜连忙道:“我接到王府侍卫传的口信就赶过来了,王爷,玉徽她没事吧。” 原来在两个时辰前,赵肃派夔王府的侍卫到苏瑾瑜的别苑中传口信说苏玉徽在苏家出事了,原本他想直接到苏家,但是赵肃却让他在王府门口等着。 是以从黄昏等到现在,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赵肃终于回来了。 追痕见他神情焦急,便安慰道:“苏公子放心,主子既然亲自去了苏家二小姐安然无恙。” 苏瑾瑜站在门口等着,也是为了赵肃回来他能第一个知道。 赵肃见他一脸关切的模样眉头不由得拧了拧,按理说苏玉徽是苏瑾瑜的妹妹他这般在意也是情理之中,可她若不是苏玉徽的话,这般赵肃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将心中隐隐的一种莫名的感觉按了下去,赵肃缓缓开口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苏公子随本王进来吧。” 见赵肃这般说,苏瑾瑜连忙跟了上去,追痕连忙让下人奉了茶上来,知晓主子必定和苏公子有话说,所以等奉好茶后便就离开了,是以花厅内就剩下苏瑾瑜与赵肃两个人。 “王爷,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瑾瑜哪里有心思喝茶,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赵肃语气平淡的将今日沈怜设局陷害苏玉徽的事说了一遍。 虽然赵肃说的言简意赅,但是苏瑾瑜却听的十分惊心。 沈怜手段之恶毒他是领略过了,今日在苏家,苏玉徽以一人之力在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下能得以脱身,其过程该是如何的险象环生啊,最终虽然得以证明清白,但其中肯定少不了受了不少的委屈和屈辱。 苏瑾瑜只恨,恨自己不在苏家,恨自己没办法护着她。 但是愤怒并未冲晕苏瑾瑜理智,他拱手道谢道:“今日多谢王爷出手,替玉徽讨了个公道。” 按照苏显的性子,今日如果不是因为赵肃在的话,他是绝对不会重罚沈怜的,沈怜受此惩罚,也算替苏玉徽出了口恶气。 赵肃淡淡的笑了笑,对苏瑾瑜的道谢不可否置。 苏瑾瑜了解赵肃的性子,便道:“王爷既然如此帮了我们兄妹,不知王爷要草民做什么?” 第177章 深夜来客 夜半,苏显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门紧闭,外面有侍卫把守,摇曳的灯火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如此半夜派重兵把守书房外,定是有要事相商。 却见坐在苏显对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男子整个人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 那双眼十分的奇怪,在瞳孔周边泛着淡淡的灰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色彩,那颜色由浅入深恍若是漩涡,只消被他看上一眼便会深陷其中! 虽然他在把玩着手中的银环——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并非是普通的银环,而是雕刻成蛇形,头首相交,咬尾蛇的图案! 但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你无论在做什么,他都无处不在的凝视着你,十分可怖。 “听闻府中今日出了点变故。”男子的腔调十分怪异,似是蛮夷人初学东陆人的语言,又像是故意伪装以此来掩饰什么。 但是显然苏显已经习惯了,回道:“不过区区一点小事而已,未曾想到竟然惊动尊上了。” 斗篷男子闻言怪笑了一声:“只要与夔王有关的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今日赵肃在宴席上做的那些让他颜面尽失的事,饶是苏显这只老狐狸脸上也难看了几分,冷哼一声道:“赵肃行事素来乖张,不足为奇。” 斗篷男子看着苏显明显沉下来的脸色,嘴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淡淡道:“可是本座听说是为了府上的二小姐?” 提到苏玉徽的时候,那一双奇异的眼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彩。 苏显当然知道此人无处不在的本事,虽然恼怒他盯着苏家的动向,但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显露出来,道:“本是想与尊上商议此事——除去赵肃,本官已有完全的计策。” 无论是对于苏显来说,还是对于斗篷男子来说,大倾皇帝昏庸,皇室已无可用之人;朝廷之中,大半的官员都是苏显的门生或者是苏显一手提拔上来。 赵家的大倾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块肥肉,但是赵肃却是他们瓜分这块肥肉的最大阻碍。 再加上襄王梦枕一事他们露了破绽,在成大事之前必先要除掉赵肃! “相爷是要利用苏玉徽来对付赵肃?”斗篷男子了然道。 “是。”苏显神色阴郁道,“开春之后皇室皆要去骊山行宫赏花,届时只要他离开汴梁,就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虽然今日赵肃的举动让他丢尽了脸面,他也未能以苏玉徽要挟到赵肃,但是今日也并非是一点收获也无——在赵肃得了苏玉徽在受罚赶来救人的举动来看,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赵肃看上了苏玉徽! 越是冷面冷心的人,动起情来越是不易,他善于利用人心,更是深谙其中的道理! 斗篷男子道:“此次我与相爷准备齐全,可不能像上次一样让他逃脱了。” 想到上次失败的刺杀自己反而还折了不少人在赵肃手中,苏显面上顿时有些不好看,道:“本官已经抓住了他的软肋,此次行动必会万无一失!” 斗篷男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本座听闻,赵肃带走了苏家一个侍女?” 见他又重提此事,苏显脸上颜色不大好看,皱眉道:“不过是个侍女而已,无非是为了给苏玉徽出口气。” 斗篷男子在打量着苏显的神色,见他对秋意的身份丝毫不知,方才收回了视线——这才是他深夜拜访苏显的真正目的。 秋意是冥教安插在汴梁的一颗棋子,关乎着冥教一个早就布下的计划,连苏显都不知晓的计划。 二人虽为盟友,纵然目的相同,但各自肯定会留一手的。 幸好苏显不知秋意的真实身份,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灭口!绝对不能让赵肃撬开秋意的嘴。 外面传来侍卫通传的声音,斗篷男子见有人来不便久留,起身欲离开。 他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提醒苏显道:“本座提醒相爷一声,苏家这一对兄妹并非池中之物,相爷行事还是谨慎为妙。” 他话一说完便就离开,苏显闻言不禁皱眉猜度他话语中的意义——他是在意指苏瑾瑜,还是说苏玉徽? 这般想着,方才扣门的侍卫回禀道:“相爷,今日二公子去了夔王府,至今未曾出来!” 在夔王府内他们安插不进眼线,但是在府外肯定有暗桩盯着王府的动向的,苏瑾瑜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踪迹,是以这般异动很快传回了苏家。 苏显闻言,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冷声道:“我养的好儿子!” 紧接着,是茶杯摔落在地上裂响声,跪在侍卫地上的侍卫小心翼翼的看向苏显,却见他神情愤怒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忌惮。 此时的夔王府,赵肃没有急于回答苏瑾瑜的话,而是道:“本王记得,沈氏身边的秋意,曾是谢家的旧人?” 提到秋意,苏瑾瑜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道:“是,她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在她过世后便投靠了沈怜!” 所以他一直怀疑母亲的死,与秋意有关,只是势单力薄又苦无证据。 赵肃淡淡的笑了:“她已经被本王关押进了大理寺,大理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明日便可去问个明白。” 闻言苏瑾瑜眼中有惊讶但却并无喜色,淡淡看向那沉吟不语显得十分高深的男子,警惕的问道:“王爷这般帮我兄妹二人,究竟想要什么?” 他比苏玉徽年长几岁,又在大理寺审问过许多犯人,有着过人的眼力,虽然苏玉徽迟钝不知,但是自楚风楼苏瑾瑜就看出赵肃待苏玉徽的不寻常——素来性子清冷的夔王,怎会平白无故的捉弄一个姑娘! 赵肃见苏瑾瑜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尤其此人还是那只小狐狸名义上的哥哥。 但是面上赵肃脸上表情依旧丝毫未有任何拨动,习惯性的捻着手中的佛珠,在摸到一颗空的菩提子的时候顿了顿——那颗菩提子被他捏碎,应是落在了霁月居。 他语气淡然道:“本王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应知道,本王要查的是什么!” 对上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苏瑾瑜眼神不由得一些闪躲。 这些年来赵肃对争权也好封赏也罢都漫不经心,唯一让他在意的就是十年前——宁王那一场几乎动摇了大倾根基的动乱,靖亲王便是死于那场动乱中,而后王妃殉葬,靖亲王府几乎是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虽然最终以血洗汴梁而告终,但是赵肃却执着的追查着当年宁王叛乱之事——除了那些已经伏诛的罪人,暗中支持宁王的人他也要全部揪出来。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连徽宗都不想他再追究当年之事,可是他却有着一种异常的偏执! 第178章 咬尾蛇的图案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清晨雨停了。 阳光透过雕花的轩窗照进来带着春日特有的暖意,苏玉徽难得的醒的早,推开窗户见外面几棵杏树和梨树褐色的枝干抽出了嫩黄色的枝桠,上面还蹲着几只胖乎乎的麻雀“喳喳”的叫着。 晨曦的阳光一扫昨日的阴霾,苏玉徽托着下巴看着那几只胖乎乎的麻雀,那几只麻雀也偏着头好奇的看着她,有只胆大的直接飞到了她的手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跟她对视。 一早起来便就失宠的大白有些不高兴的蹭着她的腿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碧烟拿着梳子在后面追着它给它梳毛,毛球嘴里咬着半截胡萝卜准备来找苏玉徽玩,一见大白也在吓得战战兢兢的缩成了一团,一整个冬天都懒洋洋的小银环精神抖擞的缠到了苏玉徽的手臂上对那只胖乎乎的小麻雀吐着猩红的信子,得意的看着那只傻鸟吓得立即飞走了。 无论昨日苏家历经了怎样的风云变幻,对于霁月居来说,这是个寻常而又热闹的清晨。 苏玉徽洗漱好用过了早膳,让碧烟拿了稻米靠在窗户边喂那些麻雀,一面同碧烟说着话:“春天到了这院子里光秃秃也不好看,过几天得闲了让人在院子里种些桃树,再弄些花儿草儿什么的。” 因着在月宫惯出来的毛病,她对衣食住行都颇为挑剔,前些时日在苏家记挂着苏瑾瑜是以没那个心思也没那条件改动这院子,既然如今苏显都发话了让她协理后院的事情,不假公济私一下也对不起自己挨的那一巴掌。 谁也不知,这沈怜何时又会重新复宠掌权。 毕竟苏显还顾念着与沈怜的情分,毕竟苏明珠与东宫关系匪浅。 见苏玉徽心情不错,碧烟也笑着应了下来,只见苏玉徽指着院子角落的水潭一脸兴致道:“那里再种上一些芭蕉,命人买些白鹤和鹿养在那里。” 眼见着苏玉徽越说越来劲,碧烟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指着在苏玉徽脚下舔着爪子的大白道:“主子,您这是要给大白养存粮呢。” 苏玉徽看着舔着爪子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盯着毛球的大白,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苏玉徽将稻米喂完,揉了揉在她手心吃的胖乎乎的麻雀的肚子,问碧烟道:“昨日晚间苏显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昨天晚上肖十七厚着脸皮在霁月居蹭了一顿晚饭,而代价便就是盯着苏显的拟岘阁。 “领主按照主子的吩咐盯着拟岘阁,如果不出主子所料,昨日有一个神秘人到苏相的书房,与他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碧烟回道,“只是对方功夫深不可测,肖领主也不敢靠近,不知他们在说了什么。肖领主尝试着去跟踪那个人,只是被他发觉了……” 闻言,苏玉徽眉头微蹙道:“二人交手了?小十七可有受伤?” 碧烟连忙道:“主子放心,我们接应的人来的快,领主没有受伤。” 见她这般说苏玉徽才放心,只是……肖十七追踪的技术颇得三师兄陌华真传,就连她武功尚且未废的时候都未能轻易发现肖十七所在,可见此人功夫竟然在她之上! 苏玉徽原本轻松的神色有几分凝重,想到什么一般问碧烟道:“可曾打草惊蛇?” 碧烟摇头:“对方以为是夔王府的人,暂时没有怀疑是月宫所为。” 苏玉徽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碧烟又道:“虽然领主未曾查到此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交手的过程中,发觉对方衣服上绣有咬尾蛇的图案,正寻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咬尾蛇?”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道:“看来这靥蛇的事果真与苏显逃脱不了干系。碧烟,准备好马车,我们去大理寺一趟……” 既然答应了赵肃帮他查靥蛇的事,苏玉徽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只是还未等她们出门,宣宁居那边来人道:“二小姐,郡主请您过去呢。” 想来,是为了昨日的事。 而此时锦绣阁中,一片愁云惨雾。 沈怜被禁足,苏明玟受了惊吓高烧不退,苏明珠昨日受此大辱被三只狼狗追着咬在那些贵女面前丢尽了脸面,唯一庆幸的是当时赵泓煦已经离开了,不然之后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是以这些时日想来也不会出门了。 “娘,听说宣宁居那边已经张罗着给苏瑾瑜收拾院子了,难道我们就这样由着苏瑾瑜回来什么都不做吗!”苏明珠咬牙道,脸上有一片划痕,那是昨日为了躲那几只狼犬被枯枝划的。 她素来重视容貌,也幸亏这划痕不深不会留疤,但是饶是如此,这笔账她也记在了苏玉徽的身上! 虽然那狼犬是夔王养的,但是她招惹不起夔王那个疯子。 沈怜靠在美人榻上,不过是一夕之间似是憔悴苍老了很多。 比起苏明珠在意的是暂时的失势,她更为惧怕的是秋意竟然落在了夔王赵肃的手中! 对于秋意的身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年她重用秋意,知道了不少她的秘密——有些隐秘,甚至连苏显都不知情。 暂时的失势她并不怕,毕竟昨日的形式如此,苏显碍于夔王的施压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同时她也清楚,这样一下来苏玉徽兄妹二人在苏显心中连最后一丝情分都没有了。 在如此的局势下,她大可忍耐一段时日,由着苏玉徽她们先得意几天,后面她必定会让她加倍奉还!秋意所掌握的秘密,才是她最为忌惮的。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看向唯一没有被禁足的苏明珠道:“你今日悄悄的去沈家一趟。” 自沈越失势之后,苏明珠便未再去过沈家了,闻言皱眉道:“娘,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沈家啊。如今我们想办法从苏玉徽手中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苏明珠来说,沈越在刑部当差的时候与沈家来往是锦上添花,如今沈越丢了官职,她巴不得与那舅舅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才好。 见一向聪明的女儿竟然这般愚笨,沈怜脸色变得难看道:“如今我们被禁足,除了你舅舅之外谁还能帮我们!” 除了秋意之事外,还有一点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苏玉徽明明中了连心蛊,为什么脉象却是正常的?莫非,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了她的计划,不过是将计就计? 想到此处,沈怜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为何苏玉徽会知晓巫蛊之术? 第179章 清水苑 这是苏玉徽自从回到苏家之后第一次来宣宁居。 一则是因为宣和郡主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但苏玉徽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宣和郡主并不想见她这个外人。 毕竟对于身上流有皇室血脉的宣和郡主来说,连沈怜都看不起,更何况是养在庄子里的她呢。 只是,今非昔比,或许是宣和郡主自己想明白了,又或者是因为她身边秦嬷嬷的提点,知晓如果彻底的扳倒沈怜,也就只有两个一起联手。 和第一次来宣宁居一样,此处依旧一片死寂,丫鬟婆子们神情肃穆各忙各的,根本不敢交头接耳的说话,冷清清的,也不知苏明缨是怎么的受得了。 正这般想着呢,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苏玉徽回头一看却见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缨,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道:“二姐姐,你是过来找我玩吗?” 因着宣和郡主的性子,她被拘在宣宁居中也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下人们的孩子不敢和她玩,苏明珠姐妹二人又看不起她,是以很是寂寞。 难得的来了个苏玉徽,年纪相仿性子好相处,若非是宣和郡主不许,她定是想天天跑到霁月居中的去。 苏玉徽笑了笑,还未答话,倒是一旁的秦嬷嬷出来了道:“小姐,是郡主请二小姐来的有正经事要说呢。” 闻言,苏明缨好奇问道:“什么正经事啊?” 秦嬷嬷依旧笑:“这是大人间的事,三小姐不好多问的。” 苏玉徽饶有所思的看着秦嬷嬷耐心的哄着苏明缨,想来虽然宣和郡主虽不大重视苏明缨,但是苏明缨依旧保持着这般乐观开朗的性子在苏家没受欺负,这秦嬷嬷功不可没吧。 苏明缨撇了撇嘴,颇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姐姐不就比我大不到一岁么……” 昔年谢婉生下苏玉徽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苏显立即迎娶了宣和郡主为续弦,苏明缨是不足月而产,所以姐妹二人年纪相差不到一岁。 秦嬷嬷颇有耐心道:“里面郡主正等着二小姐呢,可不能让她等急了。” 苏明珠还是挺怕宣和郡主的,闻言立即让了苏玉徽,眼巴巴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姐姐,等你们谈好了一定记得来找我玩啊。” 只见她捏着手指小声道:“娘布置了功课,好些我都不会呢。” 原来是因着这个,苏玉徽忍不住笑出声,道:“好,待会儿便来找你。” 里头,果真如秦嬷嬷所言宣和郡主正等着她呢,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傲,这一次宣和郡主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绝对称不上为热络。 向她见了礼,宣和郡主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她性情高傲,当日接苏玉徽进府本以为是只听话的棋子能任她摆布,未曾想到却一时看走了眼,错将狡猾的小狐狸当做了无害的小白兔。 如今苏玉徽有夔王府做为靠山,又如愿以偿的让苏瑾瑜回了苏家,宣和郡主怕她得意忘形忘了她的好,苦心扶持下倒是成了第二个苏明珠。 未曾想到,这个丫头倒是懂事。 想到此处,宣和郡主面上的神情松动了几分,缓缓开口道:“昨日的事本郡主听说了,如今内院是让我与你一齐打理?” 苏玉徽连忙道:“郡主说笑了,我年纪轻哪里懂这些,这内院的事沈氏不能管自当是郡主做主。毕竟,郡主才是苏家的当家主母么。” 最后一句话说的甚合宣和郡主的心意,她便道:“我身子不好,内院的事少不得你也要帮衬一把。” 这是将二人绑在一条绳子上,苏玉徽但笑不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 依照宣和郡主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背后秦嬷嬷没少下功夫啊。 宣和郡主紧接着道:“这家是沈氏当了几十年了,本郡主才接手,依你看该从何处管起?” 她故意问苏玉徽道,却见苏玉徽脸上带着不变的笑意道:“郡主贤惠,想来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见她这般滑头,宣和郡主眉心拢了拢,一旁的秦嬷嬷笑着道:“二小姐,相爷既然是让您和郡主一齐管家,郡主也不好不听呀。” 苏显一句话将沈怜管家的权利剥夺了,但是真正的管起这诺大的苏府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个家沈怜当了几十年了,府中的下人多半是沈怜的心腹,虽然沈怜暂时失了权利却未曾失人心。 到时候但凡底下的人做一点手脚在事情上出了纰漏,掌家的权利还得交付于沈怜不算,还得被苏显迁怒。 宣和郡主也知道这点,是想将置身事外的苏玉徽拉下水。 苏玉徽何尝不知道宣和郡主的用意,但她也不想沈怜这么快就复宠,便笑道:“承蒙郡主看的起,玉徽拙见,郡主听了还请不要笑话。” 宣和郡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却见她道:“玉徽不知如何当家,只是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管家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当了家,库房的钥匙账目应该都过眼心中有数,才能好好当家才是。” 苏玉徽话音落下,宣和郡主笑了笑,却又为难道:“只是本郡主怕这沈氏不肯轻易将钥匙交出来。” 闻言,苏玉徽正色道:“父亲金口玉言,既然她只不过是小小的姨娘哪里还有拿着账房的钥匙的道理,就算是父亲能答应,王爷那里也不能答应不是么……” 苏玉徽悲哀的发现,她狐假虎威用赵肃做挡箭牌已经上瘾了…… 宣和郡主不知她心中所想,她让苏玉徽来说了这么多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便笑道:“这般说本郡主心里也有底了。听说,相爷让二公子回来?” 听她莫名提到苏瑾瑜,苏玉徽不解又暗生警惕的看着她,却听她道:“二公子既然要回来不能不及早的做准备,如今你们年岁大了同住在霁月居不合适,我已让人将清风苑打扫干净,一应所用都添新的了,到时让二公子住那里可好?” 清风苑临水而建,地处开阔,又十分雅致,确实不错。 苏玉徽虽不知宣和郡主怎生对他们兄妹这般好,但面上却按下疑惑笑道:“郡主挑选的地方自然是好的,我先代兄长谢过郡主。” 第180章 不可得罪之人 因着给苏明缨指点完功课,已经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虽苏明缨挽留她在宣宁居中用膳,但是苏玉徽还是回了霁月居,方才回来,便听碧烟笑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是王婆子送来的几个丫鬟,您看有没有中意的?” 城中大户人家需要丫鬟侍女都是从王婆子那采买来的,有签活契也有签死契。 昨日霁月居中出了个翠竹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苏玉徽回来的时候遣散了几个侍女,一早便就赶着让碧烟去买些新人回来,倒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玉徽抬眸看了一眼,问道:“这几个身家怎样?” 王婆子隐约听说过这里有丫鬟被买通陷害主子的事,闻言拍着胸脯立即保证道:“二小姐您放心,这些丫鬟都是身家清白,是老婆子从乡下采买来的,保证忠心听话。” 似是怕苏玉徽不信一般,她凑上前道:“这知道是苏家的二小姐要用人,老婆子也不敢不用心啊。” 无论苏显再怎么施压,昨日在苏家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在汴梁城中传遍了,众口铄金,除了对那两个丫鬟陷害二小姐之事之外,还有就是这苏家平妻沈氏指使丫鬟设局迫害嫡妻之女,甚至有传言说昔年苏家主母便是被这沈氏害死的。 也不知是否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流言如洪水一般止都止不住,苏显为了体现出自己并非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便大张旗鼓的派人去苏瑾瑜的宅子去接他回苏家,以此来体现出自己对之前嫡妻所出的一双儿女的重视。 只是苏瑾瑜并不买账,将派去的下人遣回了,那架势非得是苏显亲自去请才肯罢休。 而除了沈怜维护了几十年的端庄大度的形象被流言击溃之外,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那日夔王赵肃为苏家二小姐出头的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闹的满城风雨了,这般下来,似乎是坐实了之前的流言,是以众人心道这苏二果真不简单的同时,默默的在汴梁十大不能得罪之人的名单上添了苏家二小姐。 不久之后苏玉徽在周杜若的口中知晓此事的时候,神情难得的扭曲了一下,这汴梁的百姓究竟是有多闲,同时顺带八卦了一下这榜首果真是赵肃无疑…… 是以,当霁月居放出消息要采买丫鬟的时候,上午才说要人,中午这王婆子便就带了几个乖巧伶俐的少女来供苏玉徽挑选。 苏玉徽先是指了指最角落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却见那丫头穿着一身蓝色布衣,黑黑的很壮实,看起来一脸憨厚的样子不甚机灵,与一众白净乖巧的少女比起来更是不显眼。 见苏玉徽指着自己便大声回道:“俺叫虎妞。” 王婆子连忙拉住虎妞,这丫头不过是她拉来凑数的,生怕得罪贵人便道:“这……这丫头是乡下来的不懂事,她弟弟病了她爹便就将她卖给了我,本想带着在大户人家做些粗活,还没来得及教规矩呢。” 苏玉徽倒是笑了,似是十分感兴趣道:“哦,是乡下的丫头?你都会些什么?” 虎妞倒是胆子大道:“我会砍柴,喂猪、吃饭……” 话音落下,不少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了,连苏玉徽也忍俊不禁问道:“她签的是活契还是死契?” 王婆子连忙道:“她爹舍不得闺女,签的是五年的活契。” 苏玉徽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就她吧。” “这……”闻言,王婆子一脸为难,不过是凑数的乡下丫鬟,这般不懂规矩万一惹恼了贵人怎么办,她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碧烟低声道:“你也知道霁月居出的那一档子事,我们小姐要的是老实点的。” 苏玉徽先指了虎妞,紧接着一连指了两个丫鬟,一个样貌清秀看起来颇为木讷叫做小梨,叫做一个长相是几个丫头里面最出彩的,一看便十分机灵,叫做云霞。 留了那三人,其它人王婆子便带走了,苏玉徽道:“往后你们三人便留在霁月居了,活儿由碧烟指派给你们。” “是,小姐。”三人齐声道。 碧烟笑道:“小姐,既然她们都是霁月居的人,要给她们换个名字吗?” 这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苏玉徽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改名字太麻烦了,这虎妞彩霞我叫着倒是挺好,只是这小梨么……” 闻言,叫做小青的丫鬟抬头,却见她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笑意,分明是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却见她拖长声音道:“这梨通离,名字不好。不如改名为……蔷薇吧,蔷薇花娇嫩,颜色无双,倒是配的上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唤作小梨的女子嘴角抽了抽,才恢复平静的谢恩。 云霞不由得偷偷打量着小梨,却见她神情木讷,穿着灰扑扑的,看不出一丝娇嫩的颜色。 但是显然小姐对其十分感兴趣,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连用完膳出门都带上了她,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妒忌。 一旁的虎妞本以为自己会被卖到大户人家做苦力,没想到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买回了做相府的丫鬟,不用干什么粗活,而且还给了原本卖身的双倍银子,自是欢喜的不得了。 见着苏玉徽给蔷薇又是赐名,出门又点名带的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笑呵呵的同云霞道:“这位姐姐,以后我们就住在一处了。” 云霞姣好的面容一脸嫌弃的看着虎妞道:“乡下来的死丫头,谁是你姐姐。” 说着转身就走,被骂的莫名的虎妞不解的摸着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此时马车上,被叫做“蔷薇”的丫鬟同苏玉徽坐在一起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碧烟一脸不解的问道:“小姐,您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买下虎妞做掩护就算了,为何还要那云霞,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玉徽看着戴着人皮面具明显年在生气的小妩摸着下巴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回道:“霁月居有时太过牢固也不是好事,放松点好让某些人钻空子啊……” 第181章 卖队友的周大人 马车上,苏玉徽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摸着下巴道啧啧的感慨道:“千面手的人皮面具做的越发的逼真了,连我都看不出真假,也不浪费那一千两银子啊。” 谁又能想到,这个容颜普通的少女,正是之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冥教使者,又是汴梁城中被人通缉的通缉犯呢。 苏玉徽用人皮面具遮掩住了她原本的容貌,再用秘制的药方掩盖了她身上特有的属于冥教的记号,从此这个世间,再无骨生这个人,就算是冥教教主站在她的面前也认不出她来。 曾经的过往在戴上这个人皮面具的时候都已经成了过去,这是苏玉徽答应于她属于小妩的新生,做为回报,三年的时间小妩将以暗卫的身份,保护在她周围。 对于苏玉徽来说,这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而今日在霁月居的那一出戏也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让小妩留在她的身边演的,毕竟如今除了沈怜之外,苏显与皇后那边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妩原本僵硬的神色听苏玉徽这般说,缓和了几分道:“二小姐再造之恩,我……永生难忘。” 苏玉徽笑眯眯道:“小妩这个名字已经成了过去,避免别人生疑,以后你就叫蔷薇吧,世间也再无骨生与小妩这个人了。” 若是想将曾经一切都抹去,为何要叫蔷薇——那一年的蔷薇花开,青衣的男子长身玉立,却成了一生的劫数。 见她深思的模样,苏玉徽凑上前眨巴着一双圆圆的桃花眼看着她道:“哎呀,给你重新取名字这件事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她紧绷着下颚,对上那一双清亮的桃花眼不知该如何拒绝,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本是将死之人,在这世间无来处无归期,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蔷薇,这样温柔旖旎的名字,以后竟然就属于她了。 苏玉徽满意的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见她这般明媚的笑靥饶是蔷薇心也不由得漏跳了一拍,眉目精巧,再别致的工笔画也难以描绘出来的容颜。 若仅仅是皮相好便就罢了,世间美人又何其之多,更何况这是集天下繁华之地的汴梁呢,但是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约是因为术门中人,又在月宫那样的圣地长大的缘故,气质有着普通人难以比拟的空灵之气,那也仅仅是限于她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的时候。 她若是笑起来,眉宇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邪魅之气,亦正亦邪,就算是身为女子的蔷薇也不由得看痴了。 但是在同时——看着她那狡黠如狐的笑容,蔷薇心中顿生警惕,“二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她对于身外之物漠不关心,虽然上了马车,却忘记了问去处。 苏玉徽的笑意更浓:“去大理寺啊。” “那一千两银子,总得要人来还不是么。”苏玉徽的声音说的很小,但是蔷薇是何等的耳力,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她按住自己跳动的眉头,看着少女一脸无害的模样无语扶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的就觉得她是一只容易被人拿捏的小白兔了呢。 很快马车停在了大理寺天牢,但是苏玉徽被拦在了门口。 刘武英拦住苏玉徽,一脸纠结道:“二小姐,并非是下官不放行,只是这大理寺关押的都是朝廷钦犯,没有上面的旨意我们也不敢轻易的让人进来啊。” 面上虽然义正言辞的说着,但是内心不由得在哀嚎——他今日怎的就吃饱了撑的,不在巡防营好好待着跑这大理寺凑什么热闹,被周蘅芜那只狐狸当做枪使了。 他们并非是第一次和苏玉徽打交道,明显知晓眼前的这位不是好打发的,周蘅芜怕自己拦不住,便将他骗了出来。 可是他只得认命,谁让他打赌输给了周蘅芜。 见他拦人不让进去,苏玉徽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那你上头的人可在大理寺?若在,请刘将军通传一声可好。” 刘武英连忙摇头:“近日大理寺出了不少事,周大人日理万机的,怎会每日都在天牢待着。” 闻言苏玉徽十分难得的竟然没有和他在纠缠下去,笑道:“既然周大人不在就算了,小妩,我们走,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她当真直接带着人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道:“二小姐,请留步。” 穿着官袍的男子几乎是飞快的跑出来的,显得有些匆忙,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道:“周大人日理万机,怎的有空来见小女子。” 周蘅芜有些窘迫,墨色的眉微锁盯着蔷薇:“小……妩,你这是……” 虽然面色十分平静,但是颤抖的手泄露出了他紧张的情绪。 苏玉徽故意使坏,歪头看着周蘅芜道:“什么小妩,这是我新买的侍女,叫做蔷薇。周大人,世上再无小妩这个人了。” 小妩紧绷着下颚,面上冷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到“蔷薇”两个字,周蘅芜原本黯淡的眼神忽然明亮了几分,道:“蔷薇……” 本不过是个普通的花名,在他口中说出来却有无限的缱绻缠绵之意,蔷薇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站在她身边的苏玉徽感觉到她躯体微微紧绷。 苏玉徽挑了挑眉,挡住周蘅芜看向蔷薇的视线,问道:“赵肃和我哥哥是否在里面?” 比起刚认识的时候对赵肃的畏惧,如今因着背后有月宫撑腰,苏玉徽的胆子也渐渐的养肥了起来,直呼赵肃的姓名,毫不客气。 周蘅芜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神色,苏玉徽直言道:“周大人,如今这蔷薇和我签了卖身契的,现在可是我的人呢。” 明晃晃的威胁。 周蘅芜是个何等从聪明的人,闻言,一改方才的迟疑,毫不犹豫的卖队友道:“是,王爷与瑾瑜正在审问从苏家那个侍女。” 苏玉徽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十分识时务的周蘅芜,道:“周大人,不知我是否能去听审一下呢?” 周蘅芜做了个请的手势,义正言辞道:“既是苏家的案子,本官没有阻拦的道理。” 一旁的刘武英看的目瞪口呆…… 第182章 死亡的真相 大理寺天牢内,苏瑾瑜第一次见识到这些人用刑手段,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见他这般,赵肃嗤笑一声道:“非常时候,必得用非常手段。” 昨天晚上侍卫们审问了一晚上,依旧没有撬开秋意的嘴,可见此人意志力非同一般,并非是一般侍女,苏瑾瑜虽然不喜酷刑,但是将到嘴求情的话咽了下去,毕竟非常时期必得用非常手段。 只是……苏瑾瑜觉得这夔王殿下似乎对苏家的事热衷过头了,原本以为她将秋意丢给了大理寺审问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未曾想到他今日从军营里出来,竟然亲自盯着对秋意的审讯。 “王爷,可是这秋意身份还有什么可疑之处?”苏瑾瑜不解的问道,若单单只是为了后宅之事,赵肃没必要插手。 赵肃赞赏的看了苏瑾瑜一眼,他素来眼高,苏瑾瑜是难得能入他眼的人之一,不得不承认此人观察敏锐是个聪明人,若是入了仕途必大有一番作为。 淡淡道:“她是昔年冥教的眼线。” 闻言,饶是苏瑾瑜也不由得一惊道:“冥教的人?可她不是谢家的侍女吗?” 赵肃冷淡的笑了一声:“本王也想知道,冥教为何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在汴梁城各大世家安插棋子了?在我们大倾,究竟还设有多少冥教分坛,有多少冥教眼线!” “冥教乃是西燕国教,又精通巫蛊之术,若是在大倾广设分坛却是个大祸害啊。”苏瑾瑜道。 苏瑾瑜了然,难怪赵肃会亲自盯着审问秋意了,原本他还在暗中猜度是因为苏玉徽的缘故,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这般想着,却见赵肃道:“苏公子在查生母被害真相之事,不知二小姐可知晓?” 苏瑾瑜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此事也只是我疑心,没让她知晓。” 不过见赵肃似笑非笑的神色,苏瑾瑜顿时觉得心中警铃大作皱眉问道:“王爷为何问这个?” 赵肃当是没有看见他眼中的警惕,眼中的笑意更浓道:“本王是在想,在苏玉徽来之前能不能撬出她嘴里的东西。” 苏瑾瑜眼中疑惑更浓:“这里是大理寺天牢,玉徽一个女儿家,怎会来这里……” 只是他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因素,毕竟如今这个妹妹早已不是一直躲避在他羽翼之下小心翼翼的小孩子了,而是真正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和意识。 赵肃淡淡说道:“如今她身边有周蘅芜想要见的人,这进大理寺还不是易如反掌。” 显然,夔王殿下对周某人的性格是了如指掌。 话音落下,那边秋意已经扛不住鞭刑,哀求道:“别……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说。” 闻言,苏瑾瑜立即站了起来,素日里肃穆的神色带着几分冷然:“当年沈怜是怎么谋害我母亲的,快说……” 侍卫在赵肃的示意下停止了行刑,秋意此时趴在地上,拉着苏瑾瑜的衣摆道:“二公子,我什么都说,你饶了我一条命啊。” 苏瑾瑜额头上青筋跳动,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咬牙道:“快说……” 接下来的话,足以颠覆苏瑾瑜所有的认知,秋意道:“当年夫人的死与我无关,她是自尽的。” 苏瑾瑜似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你是说……我母亲是自尽的?” 记忆中的那一幕似是历经多少年都未曾忘却。 那是暮色黄昏,他从学堂偷偷跑回来,想要看出生后身体虚弱的妹妹怎么样了,但是垂下的蓝色幔帐,上面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兰草,空气中还浮动着淡淡的兰花香。 摇床上的妹妹睡的正熟吐着泡泡,他看见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难以瞑目的双眼看着遥远的方向,嘴角却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多少年后,那样的笑印刻在他脑海中,与母亲温和的面容奇异般的混杂在一起,那是他第一次面临何为死亡。 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出于来自内心的害怕,下意识躲到了屏风后面——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苏显! 他偷偷的看向这个陌生的父亲,在记忆中父亲不大喜欢母亲,也甚少在霁月居,对他也十分冷淡,对同岁的大哥却寄予了众望。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大多是高大伟岸却又难以接近的,但是生平第一次,他看见在他心目中无坚不摧的父亲,那样霁月清风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站在门口,不过是区区几步的距离,恍若他们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挡了他的脚步,许久许久之后他方才走上前,阖上了母亲不肯合上的双眼,温柔的擦拭着她嘴角的一丝血迹。 那样的目光是他从来都没见到过的温柔,恍若凝视情人般的眼眸。 从日暮黄昏到掌灯时分,他躲在屏风后面蹲得脚都快没了知觉他才离开。 在他离开后很久,他看着床上的母亲,面容安宁恬静,像是静静的睡着了。 年幼的他,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在那时到霁月居来。 次日,他对外宣称苏家主母暴毙身亡。 在母亲去世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很快的迎娶了宣和郡主为主母,母亲的灵位、遗骨葬在了谢家,都未留在苏家。 苏显彻底体现出了他的冷酷无情,那一日黄昏后他静静坐在母亲床边的温柔,似是他年少时的幻觉。 很多年后,他与苏显反目,那一日他看着母亲温柔的神情也被他下意识的遗忘,被冷厉无情的面容给取代。 但是依旧忘不了的是母亲的模样,那如释重负的神情,看着遥远的方向,那是盼望着自由和终于解脱了的笑容…… 苏瑾瑜紧紧握着拳头,白皙的手背青筋在跳动,秋意见他这样嘴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折磨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沈怜的弃子,像个疯子一样笑道:“但她也是被沈怜逼死的,沈怜用宣和郡主……” 话音戛然而止,苏瑾瑜见她忽然看着某个方向,眼神渐渐涣散,似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脸惊恐,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第183章 瞳术 秋意死了,在招供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暴毙而死。 在戒备森严的大理寺中,赵肃亲自坐镇,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而且对方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追痕看见自家主子神情已经阴鸷到可怕。 “并非是中毒,身上也没伤痕。”苏瑾瑜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本以为已经接近到当年母亲死因的真相,却未曾想到说到一半秋意竟然死了,“还是请蒋青风来验尸吧。” 从苏家带到大理寺之后,秋意被关押起来严密审问,为的就是怕沈怜或者她背后的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未曾想到还是出了疏漏。 “不必再验了。”门口传来一个清淡的女声,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苏瑾瑜微微有些吃惊:“玉徽,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苏玉徽脸色不大好看,就连见着苏瑾瑜也没了昔日的乖巧,炸毛道:“哥哥不是答应我什么事都不瞒着我吗?如今和赵肃狼狈为奸带走秋意,若我不来是不是你打算一直瞒下去?” 被指责狼狈为奸的某人眉心跳了跳,这火气……分明是无妄之灾。 对着别人是一脸肃穆的苏瑾瑜,但对自家妹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干巴巴的解释道:“玉徽,不是你想的那样……” 急于解释,倒是忘记了一开始问苏玉徽的问题。 赵肃淡淡的看了苏瑾瑜这个傻哥哥一眼,决定直接无视,问苏玉徽道:“你看出她的死因了?” 一旁的蔷薇已经上前去检验秋意的尸体,对苏玉徽点了点头,苏玉徽双眉紧皱,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后面赶来的周蘅芜看见地上秋意的尸体吃惊异常,毕竟大理寺戒备森严,竟有人当着赵肃的面行凶! 同时也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便问道:“二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秋意睁开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败之色,五官扭曲在一起恍若是看见世间最为可怖的东西。 不过是在瞬间的时间,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竟然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暗杀竟然在片刻之间要了人的性命,莫非是什么毒药? 苏瑾瑜猜测着,却见苏玉徽微微的摇了摇头,道:“不是毒药,是瞳术。” “瞳术?”周蘅芜好奇的问道,显然对此闻所未闻。 一旁的蔷薇对解释道:“是妖瞳摄魂……” 说到一半的时候蔷薇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对,见着周蘅芜难掩激动的样子,抿了抿嘴角没有再说下去,苏玉徽见她这般别扭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什么叫做妖瞳摄魂?”赵肃低声问道,看向的是苏玉徽。 苏玉徽张了张嘴巴,见苏瑾瑜同样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心想着已经到如今这个地步,苏瑾瑜已经卷进来,再瞒着他做个天真无知的苏玉徽已经是件不切实际的事情。 便回道:“想必各位应该听过摄魂术。” “据我所闻江湖上确实有一些邪门歪道修炼摄魂术,用以控制人的心神,为非作歹。”周蘅芜回道。 苏玉徽道:“江湖上那些门派的摄魂术不过是摄魂的最初级别罢了,这需要特定的指定的时间和地点,利用阵法或者药物的结合才能发挥作用,就如当时小妩所用的摄魂术,其实更多的是药物的作用。” 蒋青风得了消息匆忙的赶了过来,见苏玉徽这般说,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那妖瞳摄魂和一般的摄魂术有什么区别吗?” 苏玉徽的脸色少有的几分凝重:“这妖瞳摄魂,只单单凭借一双眼,便能控制住猎物的行动、思想,甚至掌控对方的生死,是一种极其可怖的术法。” 上次襄王梦枕案件的时候,他们也遇见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却从未听过苏玉徽用可怖两个字来形容。 一旁的苏瑾瑜见苏玉徽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想问她是如何知晓这么多奇闻异事的,虽然他因为挂念苏玉徽没有轻易的去怀疑她,但是却也没有失去长年累月办案积累下来的敏锐。 从当初金线蛊中毒被解之事,再到襄王梦枕被盗案,苏玉徽对于南夷那些巫蛊之术了解到的东西实在超乎于常人之外,纵使不想,但是不由得不令他生疑。 一旁的周蘅芜见众人面色都颇为凝重,也见苏玉徽今日既然解释了瞳术便也没打算瞒着苏瑾瑜下去了,便道:“大家都有很多问题,此处也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详谈。” 苏玉徽点了点头,一旁的苏瑾瑜见状只能按捺下心中百般的疑虑,点头同意下来。 见苏瑾瑜满腹疑惑的样子,一旁的蒋青风道:“苏兄,我知晓你有太多疑问,不若等二小姐将瞳术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之后,你们兄妹二人私底下好好的再谈谈?” 苏瑾瑜看向苏玉徽,见苏玉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忍心苛责,便点了点头。 周蘅芜一众人中,蒋青风对于南夷的巫蛊之术最为了解的,是以便听他道:“这传言中的瞳术若真这般厉害,看上一眼便就能控制对方的心神和生死,而且能够让人死因不明,那么他想要杀一个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旁的追痕将信将疑:“若天底下当真有这般的术法,那么在战场上交战何须千军万马,对方只消不到十人,我军不就必败无疑了么。” 话音落下,苏玉徽瞪了他一眼道:“十人?你以为这妖瞳是卖白菜呢,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可知,这妖瞳之术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人,此术法修炼不仅极难,而且需要极高的天赋,岂是想要修炼就能修炼的。” 追痕被瞪的有些委屈,倒是一旁蒋青风更为感兴趣:“不知这百年来修炼出妖瞳之术的人是谁啊?” 苏玉徽面色凝重的没说话,一旁的蔷薇说道:“我在冥教的时候似乎听说过,百年来修炼成瞳术的是冥教的大祭司。他以妖瞳之术与月宫宫主大战一场,最终几近天神般存在的月宫宫主最终败在了他手下。传言中,妖瞳之术,是月宫的克星。” 闻言,赵肃嘴角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一旁的苏玉徽,难怪她对此事这般紧张了。 第184章 死敌 对于苏玉徽来说,出生之时因为不祥的预言被生父遗弃在了宫外,离开了生母身边,从出生开始就意味着在不断的失去,所以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去珍惜。 她将月宫当做自己的家,所以当年冥教乘机偷袭妄图霸占月宫时,她不惜任何代价以伤敌三千自损一万的代价守护住了月宫;她将师傅师兄们是她的亲人,当她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之后,却毅然决然的留在汴梁,暗中筹谋策划,对付比她强大数倍的敌人,就是为了要亲自给大师兄徐毅报仇。 一开始对于汴梁之争苏玉徽并不想深入卷进来,想做一个局外人,当知道对方修炼的妖瞳之术危及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师傅安危的时候,苏玉徽一改之前的轻慢。 从某些方面来说,赵肃对于苏玉徽可谓是十分了解。 被赵肃当众点破了心思,苏玉徽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随即一副凛然的样子道:“这妖瞳摄魂之术和靥术都是上古邪术,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都是一人所为,也就是真正藏在汴梁城中与苏显合作的幕后冥教黑手——冥教教主!” 若是单单凭借靥术苏玉徽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的话,但是这妖瞳摄魂苏玉徽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知道,这妖瞳摄魂术这等邪术就连月宫的人都不会,只有冥教祭司才会这等邪功,只是如蔷薇之前所说,如今冥教祭司式微,傀儡教主野心勃勃,他又师承冥教祭司,应是偷学了此等术法。 此人有着极高的天分,所以就连祭司都拿他没办法,就算幕后有王室撑腰想要废除这个傀儡,但还是被他逃脱,秘密潜伏在汴梁与苏显达成合作,暗中搅弄风云觊觎着连城璧! 而苏显是大倾的权臣,深得皇帝信任,二人野心勃勃意图染指这大倾江山,但却因为一个手握重兵的赵肃在,此人相当于大倾的定海神针,他们想要谋得大业必先要除去赵肃。 所以,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在汴梁一是在找连城璧的线索,二是伺机杀了赵肃。 听着苏玉徽的分析,不说周蘅芜与蒋青风,就连苏瑾瑜也一愣一愣的,却见苏玉徽一脸正色道:“对方炼出靥蛇这等邪物明摆着就是为了对付你,所以一定要尽快找出那厮藏身下落,然后想办法杀了他!” 苏玉徽鼓着脸颊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被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没笑出声。 虽然赵肃等人不甚了解这些术门中的事,但饶是如此对于那南夷中几近天人存在的月宫宫主还是早有耳闻的,就连这样厉害的人竟然会败在瞳术之下,确实如苏玉徽所说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所在。 但是…… 一旁的蒋青风面无表情十分冷淡的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既然对方这般厉害,那么对方为何用瞳术杀秋意,而不是直接对付王爷,干嘛还要那般麻烦炼出靥蛇?”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你当所有人的瞳术都能修炼到昔年和宫主斗法的那个祭司那般变态的地步么。依我看,他大约就只修到了第一层,控制秋意不在话下,但是对付赵肃难度太大了一点。” 虽然赵肃并非是术门中人,但是武功变态到发指的地步,真的想要瞳术来与他交手,对方至少要再修炼个十年。 如今那个会瞳术之人并不足畏惧,但是苏玉徽之所以急于铲除他自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万物皆有克星,就算是传言中强大如月宫宫主也不例外——他们的克星便就是妖瞳摄魂之术。 妖瞳之术并非是有心后天就能修炼,它的奇特之处就是人的双眼,也就是说这种术法几乎是天生的,天分与机遇相结合在一起,所以近百年才出一个。 对此,苏玉徽明显的感觉到了危机感,就算对方如今的实力尚且不能与师傅并肩,但是在那一天对峙来临之前,她要将这隐患消除在萌芽之中。 看着苏玉徽那义正言辞的模样,赵肃手中捻着佛珠,眉宇之间带着令人难以接近的阴鸷。 对于她来说,有很多在意的东西,月宫,师傅、师兄昭国的将士们甚至是苏瑾瑜,为了维护他们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这些人中偏偏没有他。 若此事与昭国将士无关,与月宫无关,与苏瑾瑜无关,她明知这般危险可还会积极的参与这件事情中来。 不,不会的,她是那样一个怕麻烦的性子,躲他都还来不及,更不要奢望着她会帮他、救他……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问话的,是周蘅芜,毕竟关系到赵肃安危。 苏玉徽皱眉想了想道:“以靥蛇为线索,想办法引出幕后的人。” 毕竟对方行事滴水不漏,就连曾身为其心腹的蔷薇都不知其行踪,想要引出对方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苏玉徽知道单单凭借月宫在汴梁分坛的实力做不到的,所以便提出合作的建议。 在苏玉徽看来,这样的建议是双赢的。 只是赵肃那厮竟然阴沉着脸色,似乎是别人欠了他许多钱一样,看向她的眼神凉飕飕的,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爷,乱葬岗的案子单单凭借你们大理寺是接不了的,不如我们将手中现有掌握的线索合并在一起,尽快找到幕后之人如何。”方才还一口一个赵肃的叫,如今有求于他知晓叫王爷了。 赵肃冷淡的笑了,抬眸看着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的苏玉徽道:“此案你也参与进来也不是不可,只是……” 见他拉长了语气,苏玉徽皱眉,心道这厮又想如何为难她了,却听赵肃淡淡道:“只是此事,二小姐是否要征求一下苏公子的意见?” 苏玉徽暗骂赵肃一声,也不知苏瑾瑜一心不想她卷入汴梁城纷争的苏瑾瑜此时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了呢。 她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向苏瑾瑜,却见他面色是一贯的严肃,没有多难看,见众人看向自己,微微勾了勾嘴角道:“玉徽是苏某的妹妹,她想做什么,做兄长的自不会反对。” 不说苏玉徽,就连赵肃都带着几分惊讶看向苏瑾瑜,苏瑾瑜再怎么疼爱苏玉徽,但是就这些时日苏玉徽异常的表现,难道他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不过。”苏瑾瑜此时面色有些不虞,但是针对的并非是苏玉徽,而是赵肃!淡淡道:“我担心玉徽的安危,但凡她行事我都要跟在她的身边。” 比起其他的危险,他更需要防备的是赵肃! 第185章 放下芥蒂 苏玉徽自是不知道赵肃与兄长苏瑾瑜之间的风波暗涌,眉头微皱,思索着找出那位藏在汴梁城中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冥教教主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若单单对方只是利用昭国将士们的遗骸来炼靥蛇也就算了,偏偏对方竟然在修炼瞳术! 月宫宫主几近天人般的存在,可是妖瞳摄魂之术偏偏就是其弱点,苏玉徽自然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威胁到自己师傅的人存在。而且对方行事手段狠辣偏激,为了快速修炼靥术不惜残害无辜人的性命,又野心勃勃,虽然当下没有与月宫有正面的冲突,谁也不能保证日后双方也会相安无事。 昭国将士、月宫中的人都是苏玉徽在意之人,对方接连碰到了她两点底线,苏玉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原本是为了秋意而来大理寺,未曾想到会遇到此事,也算是意料之外。 赵肃为何带走秋意,他究竟想在秋意身上查到什么?苏玉徽心中不解,看着赵肃那厮阴沉的脸色,话到了舌尖又咽了下去。 不敢问赵肃,她还不能问苏瑾瑜了不成!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靥蛇作乱,如何抓到幕后凶手还需从长计议,天色不早了,苏玉徽便带着碧烟二人先离开了,苏瑾瑜同她一起回去。 不仅是苏玉徽,苏瑾瑜也有话要问她的,一旁的周蘅芜默默的想跟上,但被蔷薇狠狠的瞪了一眼,讪讪的留在了原地。 落日的余晖将热闹的街道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闹的声音,还有街边小贩叫卖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的香味,苏玉徽感慨道:“这才是正常人生活的地方啊,大理寺那里冷冰冰的连个人气儿都没有,难怪赵肃那厮性子那么古怪。” 那种地方正常人在待久了,估计也得疯吧。 苏瑾瑜见她皱着鼻子抱怨赵肃,不禁轻笑出声:“大理寺内关押的都是重犯,接的案子大多数为命案,气氛……自当肃穆些。” 一面好笑的见苏玉徽说着话,眼睛却不住的往那烤红薯那看,馋兮兮的像个孩子,哪里还有大理寺内冷静的分析案情一派稳重的模样,可这样才是苏瑾瑜熟悉的妹妹。 不管如何,她都是昔年在母亲床边,慎重承诺要好好保护她的那个孩子。 想到此处,苏瑾瑜眉宇之间的沉重减少了几分,上前掏了几块铜板在苏玉徽期盼的眼神下挑了个个头不大不小的烤红薯,笑道:“待会儿要用晚膳,可不许多吃了。” 苏玉徽扳开烤的软糯的红薯,忙不迭的点点头,兄妹二人之间那一股无言的尴尬气氛打破,苏玉徽笑眯眯道:“哥哥,晚膳我不想回苏家吃。” 苏瑾瑜无奈的看着苏玉徽,叹口气道:“晚膳我陪你在外面吃。” 见目的达到,苏玉徽笑的跟只偷腥的小猫一样,气氛轻松的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搬回苏家啊?” 苏玉徽知道,苏显已经派人去别苑请苏瑾瑜回来,可是他对苏家上门的人避而不见,苏玉徽不知道苏瑾瑜是故意不给苏显面子,还是压根就不想回苏家。 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苏瑾瑜轻声道:“快了。”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似是放心了一般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回苏家呢。” 毕竟对于苏瑾瑜来说,对于苏家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她一心想要替苏瑾瑜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可是又害怕这些东西并非是苏瑾瑜想要的。 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苏瑾瑜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了几分笑意——血脉亲情是件很奇妙的东西,无论是从前心智如稚子般的苏玉徽,还是如今藏着诸多心事的苏玉徽,相处起来,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保护她,兄妹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的感觉。 “怎么会,你在苏家,哥哥怎么会不回去呢。”苏瑾瑜温和的说道。 苏家,他肯定是要回的,他要的是苏显亲自到别苑来请他!想到那个人,苏瑾瑜放在两侧的拳头捏的死死的。 苏瑾瑜的话说的越温和,苏玉徽心中那一种莫名愧疚感越浓,捧着烤红薯欲言又止的看着苏瑾瑜。 苏瑾瑜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不反对你查案?” 见他将话题挑明,苏玉徽有一种松了口气又是十分紧张的感觉——第一次苏瑾瑜才回汴梁的时候她已经骗过他一次,现在再也不想骗苏瑾瑜了,却又不知如何和苏瑾瑜解释自己身份的问题。 最终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苏那一双清澈的眼看向苏瑾瑜,认真问道:“哥哥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比如我为什么回到苏家?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寻常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又为什么和以前的性格大相庭径?” 这是藏在苏玉徽心中很久的问题了,虽然再怎么重视亲情,但是苏瑾瑜又是一个何等精明的人,依照他的精明难道就没有察觉到朝夕相处的妹妹如今已经全然是个陌生人了吗? 苏瑾瑜的眼中带着包容与温和,道:“无论你的性格如何,都是我的妹妹,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其它的……哥哥相信你。” 明明是一种极其普通的话,却让苏玉徽莫名有一种热泪之感,“你所做之事必有你的苦衷,你已经大了,不必事事都要顾及于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需要哥哥的时候,哥哥永远都在。” 这是一个承诺。 苏玉徽心中流过一种暖意,对于这样温柔的情感,素来是苏玉徽的软肋,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看着苏瑾瑜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如此无条件的相信她。 苏瑾瑜看着眼眶微红的苏玉徽,就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样,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揉了揉她的头顶,故作神秘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小玉徽,原来真的是你啊。” 远远的便听闻一道华丽故意拖长的声线,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回头,却见那人一身蓝色锦袍,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第186章 朝秦暮楚 苏玉徽与苏瑾瑜兄妹二人一同出了大理寺欲去楚风楼用晚膳,未曾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熟人。 那熟人不仅是苏玉徽,就连苏瑾瑜也是认识的! “王爷。”苏玉徽回头,面上有几分惊讶。 却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靖亲王赵煜! 这位靖亲王早就听说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却未曾想到竟然这般闲,在哪里都能见到他,而且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什么侍从,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富贵公子,若非是那出众的容貌和气势,哪里看出是皇室宗亲呢。 不过他性子随和,没有一般贵人的盛气凌人,虽然眯着眼睛打量她的时候算是算计什么的狐狸一样,她也被此人算计过好几次,但不知为何,对于他苏玉徽心中并无什么厌恶的感觉。 赵煜不知苏玉徽心中在诽谤,摸着下巴,狭长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像是只狐狸一样打量着她道:“小玉徽,怎的几日不见你似是清减了些,可是家中有人欺负你啊。” 苏玉徽被他这一声小玉徽生生的吓得抖了抖,心道她何时与他这般熟悉了。 而一旁的苏瑾瑜阴沉着脸色默默的将苏玉徽拉到身后,不虞的看着他问道:“不知王爷有何事?” 这赵家兄弟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方才在大理寺跟小的周旋结束,现在这大的又缠了上来。 赵煜哪里没看出苏瑾瑜眼中护短的意思,一双狐狸眼笑的都眯在了一起道:“本王哪里有什么正经事,今日泓临不在没人陪我喝酒,恰好遇到熟人叙叙旧。” 他说的义正言辞,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没有看见赵泓临苏玉徽有些失望,上次送了她一只小兔子还未曾道谢呢,闻言不由得从苏瑾瑜背后探出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六皇子今日去哪里了?” 见她罕见的脸上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期盼,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他眯了眯眼,不知在琢磨什么,不过还是回道:“兰嫔娘娘旧疾犯了,这些时日他在宫中侍疾呢。” 兰嫔是赵泓临的母妃,据说原先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是徽宗酒醉之后临幸于她才生下赵泓临,虽有皇子,但是因为身份低微在宫中并不受宠,是以只得了个嫔位。 “原来是这样啊。”苏玉徽低声道,声音中难免带着几分低落。 见她一脸失望的样子,像是养在家里那只小白兔,若是没吃饱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他顿时手痒痒的想去摸摸苏玉徽的小脑袋,但是看着苏瑾瑜那板着脸肃然的神色,半路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摸了摸鼻子,热情邀请道:“近日汴梁城中新开了家酒楼,那里的果子酒和玫瑰酥等一些点心很是不错,城中贵女们都喜欢,小玉徽你要不要跟本王一起去尝尝。” 苏玉徽被说的有些心动,但是看着眼前笑的跟狐狸一样的赵煜,认真摇头道:“不了,晚膳我答应和兄长一齐的。” 见自家妹妹没有被轻易拐走,苏瑾瑜脸色好看了几分,冷笑道:“王爷还是请自便吧。” 见着兄妹二人如此,赵煜长吁短叹,准备放弃当真苏瑾瑜的面调戏苏玉徽的时候,一回头看到一个身影,眉头一跳当下改变了主意。 不顾苏瑾瑜杀人的目光,手搭着苏玉徽的肩膀哀怨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是谁三番两次救你,你怎的就对本王这般始乱终弃……” 早就听闻靖亲王是个不着调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不靠谱,苏玉徽嘴角抽了抽,而且他的声音并不低,周围有些人好奇的看着他们,苏玉徽当下将他的手拍开的同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下意识的以为是赵肃那厮! 立即回头,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的心慌,未曾想到,对上的却是一个戴着面纱女子的冰冷的视线。 那是一家胭脂铺子,女子似是正在挑选胭脂,不知为何忽然好好的发了怒火,将那手中的胭脂摔碎了一地。 那女子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看打扮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戴着面纱露出精致的眉眼,那双露在外面的眼好看是好看,但是看向她的眼神恨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苏玉徽一脸莫名,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她在发呆的当口,那女子已经怒气冲冲到了苏玉徽面前,在苏玉徽一脸茫然之下,她竟然直接抬手打人。 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呢却被赵煜轻巧的拦开了,将苏玉徽护在了身后冷声道:“临小姐你敢当着本王的面打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生日宴上百般为难她的临语蕙! 苏玉徽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生日宴上初次见面的临语蕙联合苏明珠一起为难于她,在苏明珠母女奸计败露之后,她将赵肃带来的几只猎犬好生的捉弄了她们一番,二人自然是结下了怨恨。 只是让苏玉徽不明的是,明明第一次见面,怎的临语蕙就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苏玉徽差点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心有余悸的躲到了苏瑾瑜的背后,临家的女人都是疯子,她在临语姝手中吃过亏自然不会再上当第二次了。 临语蕙看到和赵煜在一起的女人是苏玉徽的时候,简直都快气疯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理智被怒火给淹没,是以想都没想直接上前要打苏玉徽。 却被赵煜拦了下来。 看着赵煜这般护着苏玉徽,临语蕙心中是又恨又委屈,但面上从原本恨不得吃了苏玉徽的神情转变成一副委屈的样子,娇滴滴的声音同赵煜解释道:“王爷,我……我只是看不过这苏二朝秦暮楚的样子,所以一时冲动了些。” 她不想破坏自己在赵煜心中的形象。 朝秦暮楚?苏玉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临语蕙,却见她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按下心中的嫉妒与恨意,声音婉转对赵煜道:“王爷难道不知道夔王殿下为了她责罚了苏家的夫人,流言传的不清不楚的。谁曾想今日她便和您勾搭在了一起,臣女真的是看不过去所以才一时冲动了一些。” 苏玉徽再一次领略到了临家人颠倒黑白的本事! 第187章 赵煜的风流债 未曾想到她不过是从大理寺出来想与苏瑾瑜在外用晚膳,这一路上却是风波接二连三的不断。 先是遇到赵煜,被他出言调戏了一番,紧接着又遇到了临语蕙这个疯女人。 比起她的堂姐临语姝,临语蕙更是疯的不可理喻,第一次见面就与苏明珠一起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第二次见面,隔着一条街呢见到她就怒气冲冲上前,不管不顾的想打她,幸亏被赵煜拦了下来。 也不知是二人天生的八字不合还是冤家路窄。 苏玉徽被气的眼皮子直跳,按住想要动手揍人的苏瑾瑜——临语蕙就是个疯子,总不能让苏瑾瑜和一个疯子动手吧。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威胁道:“临小姐昨日的教训还不够吗?小心祸从口出!” 对付这样无事生非的人,没有什么比威胁更管用的手段了。 想到昨日被几只猎犬追赶的画面,临语蕙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哪里是狗,分明是养在山中的狼,在那些猎犬戏弄之下她和苏明珠不仅弄的一身的伤,更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恨不得直接上前将苏玉徽撕碎,可是赵煜就在面前,她心生忌惮,只得恶狠狠瞪着她咬牙道:“苏二,你别得意!” 苏玉徽仗着有苏瑾瑜与赵煜护着,更是无法无天,丝毫不掩对于临语蕙的厌恶,嗤笑一声道:“临二小姐,这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了。记得上次同我说这话的人是临大小姐,她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临二小姐比我更清楚吧……” 她的话音落下,果见临语蕙脸色倏忽之间就变了,旁边的丫鬟连忙拉住她提醒道:“二小姐,今日有贵客来府,我们早些回去吧。” 苏玉徽注意到,临语蕙身边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在临语姝身边的那个,叫做知画还是知书什么的…… 看来临语姝做为临家的弃子被抛弃之后,临家很快接了临语蕙到汴梁替代临语姝的位置,只是这姐妹两都一样的,不讨人喜欢呢…… 听到“贵客”两个字,临语蕙似是有什么忌惮,按下心中愤恨不平,乘着赵煜不注意狠狠的瞪了苏玉徽一眼,在赵煜垂眸看上来之前很快脸上换上了盈盈笑意柔声道:“之前在临安蒙王爷出手相救,救命之恩臣女无以回报,改日再前去王府亲自向王爷答谢。” 苏玉徽的目光落在赵煜与临语蕙二人身上,似是琢磨到了什么。呵,感情又是英雄救美的好戏,自己倒是被赵煜这厮拿出来当了挡箭牌了。 赵煜有些冷淡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答谢就不必了。” 他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这般冷淡,也是被临语蕙缠的不厌其烦了。 临语蕙似是没察觉到赵煜语气冷淡一样,依旧笑意不减道:“答谢是应当的。” 临走的时候临语蕙淡淡的瞥了苏玉徽一眼,阴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赵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一旁苏玉徽凉丝丝的声音道:“王爷,这美人恩怎么说推走就推走呢。” 苏玉徽自然听说过不少这靖亲王的风流韵事,听说他府中也有几个姬妾,未曾想到此人做事竟然一点都不讲究,连临语蕙这样的人也敢招惹。 一旁的苏瑾瑜也看出了些眉目,面色不悦道:“你自己的风流债,作甚拿玉徽来做挡箭牌。那临小姐,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不是给玉徽找麻烦么。” 苏玉徽一听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这临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皇后临语姝如此,看样子临语蕙更不会例外。 一想到临语姝对付小妩种种疯狂举动,这临语蕙的疯狂程度远远甚于其姐临语姝,苏玉徽更是觉得背上的寒毛都束起来了,没有什么比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更可怕了。 而且,还是个疯女人。 是以,看向赵煜那个罪魁祸首,咬牙道:“王爷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啊!自己欠下的风流孽债,竟然牵扯到我头上了。” 赵煜颇为委屈道:“什么风流孽债,本王不过是在临安顺手救了她一次,也没做什么,谁知就被她缠上了。” 苏家兄妹二人怒瞪于他,赵煜摸了摸鼻子,大抵也觉得此事做的颇不厚道,便道:“此事算是本王的不对,今日去楚风楼本王请客,当是赔罪了。” 苏玉徽依旧冷着一张小脸没说话,拉着苏瑾瑜要离开,俨然是真的生气了。 赵煜连忙的追上道:“小玉徽你别生气了,本王知错了……” 见苏玉徽不理人,接着又道:“你们最近是不是查乱葬岗的案子,本王倒是有些线索呢。” 闻言,苏玉徽顿时顿住了脚步惊疑不定的看着赵煜,赵煜微微的笑了笑,狭长的狐狸眼泛着莫名的光泽:“本来这事本王不想插手的,谁让本王惹了小玉徽生气呢……” 看着赵煜笑的跟只狡猾的狐狸一样,苏瑾瑜忍住没有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苏玉徽心中十分惊讶,分明是闲云野鹤的一个王爷,怎的与近日发生的命案扯上关系了呢? 此时的临语蕙根本就没走远,看着三人说说笑笑一齐去酒楼,死死的握着拳头,眼神更是恨的快滴血了。 知画见她这般,有些心惊劝道:“小姐,听说靖亲王与苏瑾瑜曾是同门师兄弟,他们三人在一起,不见得他是与苏玉徽有什么的。” 有大小姐的前车之鉴,知画不想自家的二小姐再招惹上苏玉徽。 闻言,临语蕙冷笑一声,一双杏眼中带着莫名的恨意,道:“赵煜身边红颜知己那么多,你可知为何我偏偏就争对苏玉徽吗?” 知画闻言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临语蕙恨声道:“一年前江南水患我与父母走失,被他所救一路护送到临安,他随身携带的行礼中,有一副视若珍宝的画卷。画卷上的女子,就是苏玉徽!” 所以,当一年后重回汴梁,在皇后的示意之下与苏明珠交好,前往苏家做客初次见到苏玉徽的时候她心中是多么的震惊,又是多么的妒恨! 画卷上的女子容颜清绝,姿色绝佳,未曾想到她真实的容貌比画卷上还要美丽,难怪让他那样的人也动了心! 第188章 是借尸还魂还是偷梁换柱? 此时的大理寺,苏家兄妹离开后,赵肃脸色阴沉沉的,皱着的眉心都未曾舒展开过,阴鸷着眉眼在翻阅着卷宗。 身上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阴郁气息,就连蒋青风都受不了寻了个借口去了验尸房了——据说是觉得验尸房都比这暖和。周蘅芜溜迟了一步,被赵肃压在这里顶着巨大的压力翻阅十一年前的卷宗。 当看到追痕进来的时候,周蘅芜犹如看到救星一般,眼神瞬间就亮了,丢下卷宗立即走出了书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要事与你家主子商量?” 追痕点头,拉住想要借机离开的周蘅芜道:“暗卫那边新送来的情报,事关重大,周大人也留在此处听听吧。” 闻言,赵肃才将手中看了半个时辰的卷宗丢在了一边,问道:“何事?” 追痕道:“乱葬岗的事有眉目了。按照二小姐所说,我们找到了城北的荒山,果然有靥蛇的痕迹。” 见为的是这事,赵肃颇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拧着的眉心一直未曾舒展开道:“既是这样,那明日去苏家让她来大理寺商议下一步计划。” 这城中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邪教作乱,为的就是对付赵肃,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间,不说追痕,就连周蘅芜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皱:“术门中的巫蛊之术实在是匪夷所思,对方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我们还是不能太大意啊。” 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对方又精通巫蛊之术,就算赵肃武艺再高强也难免会遭到暗算,毕竟当年在南夷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赵肃似是不知他们心中担忧一般,见周蘅芜这般说竟冷笑一声,神情意味不明的看着二人道:“你们当真以为对方仅仅是冲着本王来的吗?” 周蘅芜不解:“又是挑起昭城之乱,又是在城中用妖术作恶的,不是冲着你来还会冲着谁?” 赵肃捻着佛珠没有回答,反问周蘅芜道:“这些年苏显与冥教狼狈为奸,手底下自然是少不了精通巫蛊之术的术门中人,此术法杀人于无形,可是就算如此,你可知为何他不敢在汴梁城中轻易用巫蛊之术动手?” 这一点周蘅芜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年赵肃与苏显东宫不和,对方也策划了多起刺杀,但因为赵肃几近变态的武艺一直未曾得手。 唯一一次对方用巫蛊之术对付赵肃的,也是在故意将他引出汴梁,在南夷深山上设下陷阱的。 那时赵肃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周蘅芜知道他差点就命丧深山中,最终被人所救才得以脱险。 至于其它的,苏显倒还真的没怎么敢动用冥教的人行刺杀之事,而邪教潜伏在汴梁多年,行作乱之事也是在这数月的时间最为频繁。 “这是为何?”周蘅芜不解的问道。 赵肃淡淡道:“因为皇上最为厌恶的就是行巫蛊之术害人,苏显知道,若是一击不成被我抓住把柄的话,在皇上面前他可就失了圣心。” 虽然如今徽宗行事有些昏聩,苏显权倾朝野,但毕竟这江山还是赵家的江山,苏显也不敢违逆君臣之道。 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对于权力和野心十分热衷的苏显才不忙这做这一人之下的位置,暗中谋划得到连城璧妄图染指这江山! 周蘅芜点头:“是啊,苏显做事素来谨慎。可这数月以来,怎么行事却越发张狂了。” 苏显城府颇深,这些年来就算是赵肃也只知道他在府中豢养了刺客,未曾想到竟然是和西燕冥教有瓜葛。若非是在襄王梦枕一案中露出了狐狸尾巴,就算是赵肃也想不到此人不仅是想要扶持东宫太子将其作为傀儡,而是觊觎着这大倾的大好河山! 赵肃提醒周蘅芜:“这数月,城中局势有何变化?” 闻言,周蘅芜恍然大悟道:“苏玉徽……自从苏玉徽回到苏家之后,冥教的动作就越发的频繁了!” 周蘅芜知晓苏玉徽的身份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既然赵肃没说,他便也就没多问了。 想到在襄王梦枕案中苏玉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清剿冥教也是苏玉徽提供的线索,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便道:“对方利用巫蛊之术与其说是来对付你,不如是说对付苏玉徽的。靥术也好,瞳术也罢,他真正想要挑衅的人是苏玉徽!” 难怪,赵肃脸色这般难看。 追痕见二人这般说着,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他们为何要对付二小姐?” 苏家二小姐,在这一场争斗中理应扮演的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赵肃见着二人一头雾水,淡淡道:“苏玉徽,就是安羡玉。” 他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周蘅芜倒是却没有过于惊讶。他是少有的知道赵肃那段过往的人,而是挑了挑眉道:“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赵肃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不明的色彩。 周蘅芜摸着下巴道:“倒也真是奇了,昔日殉国而亡的昭国公主,竟然成了苏家的二小姐,这是借尸还魂还是偷梁换柱?”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就只有苏玉徽自己清楚,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襄王梦枕一案,她的身份应是泄露了,所以对方以靥术为陷阱,就是引她上钩。”赵肃皱着眉道,他从来不畏惧生死,唯独畏惧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会再出什么差错。 随着调查的深入,赵肃越发觉得当年苏玉徽殉国一事没那么简单。 若她真的恨透了大倾和昭王的昏庸无用,依照她的性情肯定会率领徐毅的残部伺机东山再起,是不会做出以身殉国只为了保全宗室名声这件事的。 她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在昭王递上降书的那个时候,昭国的脸面早就没了。 当日攻打昭国,昭国献城投降之事本就迷雾重重。昭国亡国不久,汴梁城中邪教作乱,连城璧重现于世,这都是在“苏玉徽”回到苏家不久之后。 或许,这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如同一个布下百年的棋局开始启动,而她便就是那个局的阵眼! “莫不是……她与连城璧有什么关联!”赵肃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蓦地恍然道! 第189章 半夜去乱葬岗闲逛 楚风楼。 赵煜是此处的常客了,他身份尊贵,不等他开口小二便引着为他留好的雅间内,苏玉徽与苏瑾瑜坐在一起,赵煜便坐在他们的对面。 却见他一身蓝衣广袖长袍,墨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斜挑入鬓的眉下是一双狐狸眼,神情慵懒散漫的捏着杯子。 见过他的人与其说他是身份尊贵的王爷,更不如说是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合适。 苏玉徽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月宫收集到的关于这位靖亲王的信息。 靖亲王赵煜,乃是老王爷与西燕公主所生。 二十多年前,先帝在位,大倾天灾不断,天灾人祸之下,大倾不得不与交恶多年的西燕暂时交好休战。 彼时,西燕王初登基,有意停战,两国便定下联姻之时。 当时先帝挑选汴梁城中的世家子弟青年才俊迎娶燕王胞妹黛雅公主,未曾想到那黛雅公主竟然恋慕上了已经娶了王妃的靖亲王。 据说老王爷赵邵骁与王妃乃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夫妻更是恩爱异常。但是昔年燕王偏宠自己的胞妹,那黛雅公主更是以两国邦交做为威胁,逼的先帝不得不低头。 最终为了大倾江山和百姓,靖亲王妥协,将王妃降为侧妃,迎娶西燕公主黛雅为王妃。 据说王妃林曦性情刚烈,在靖亲王赵邵骁迎娶西燕公主的那一日离开了王府,搬到了郊外山庄,一住便是三年的时间。 三年后,西燕公主黛雅与林曦先后有了身孕,黛雅产下一子便就是赵煜,因为难产而去撒手人寰;她去世数月之后,靖亲王便将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的先王妃重新接回了王府,重新请旨封为王妃。 彼时大倾与西燕的盟约已经几近破碎,先帝大约也觉得愧对林曦,便就允许了。四个月后,林曦也产下一子也就是赵肃。 兄弟二人非一母同胞,赵煜虽然是长兄,二人年纪也不过差了一个月而已。 为了查赵肃苏玉徽动用了月宫的眼线,一挖下去便查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事。 众人都以为重新复宠的王妃林曦曾在黛雅手底下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肯定不怎么待见其留下的长子赵煜。 但令人奇怪的是,林曦非但没有为难赵煜,反而与自己的儿子养在膝下视如己出。 先帝驾崩,徽宗继位,欲封赵肃为世子,但林曦却以长幼有别为原由,请旨封赵煜为世子。 是以,当靖亲王救驾身亡后,赵煜袭承了爵位被封为了靖亲王。不过徽宗对赵肃的偏宠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约莫是因为赵煜身上流着西燕血脉的缘故,虽说是袭承了爵位,但却并无实权,甚至昔年老王爷的部下势力都给了赵肃。 也不知兄弟二人不和是不是因为权势王位之争的缘故。 但苏玉徽隐隐觉得不像。 虽然苏玉徽认识赵肃不久,但却也看得出来,其实赵肃这厮做事素来随行惯了,对于王位和权势并非那般看重,或许是因为昔年王妃与西燕公主的恩怨,所以不喜赵煜。 而赵煜虽然只比赵肃大了几个月,行事却颇有长兄的风范,兄弟二人虽然每次相处气氛都十分不和谐,但苏玉徽看的出来赵煜还是颇为关心赵肃的。 总觉得,兄弟二人之间相处的方式让人看不透。 更让人看不透的是赵煜行事方式。 在汴梁城中,赵煜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大多数时间都在外游历,是以虽然他身份尴尬,却因为他不争没有野心,徽宗便也能容的下他。 他行事素来是一副朝堂上天塌下来左右有别人顶着不关我任何事的态度,朝中的事从来未曾见他过问过,上次襄王梦枕被盗案,也仅仅是因为苏瑾瑜的缘故才带她去夔王府找赵煜。 此次这乱葬岗杀人的案件,他为何会插手?主动找到自己,是因为偶然,还是别有其他的目的? 苏玉徽心中盘旋过许些个念头,先发问的是苏瑾瑜,他同苏玉徽一般十分不解:“王爷素来不关心朝中的事,怎么知道乱葬岗杀人案?” 赵家兄弟二人一个如狐一个如狼,苏瑾瑜不怕与他们打交道,唯独怕的是二人盯上了自家的小白兔,是以不得不心生警惕。 见他这般问,赵煜嘴角抽了抽,斜了苏瑾瑜一眼道:“虽然本王不大爱管这些闲事,但本王又不是瞎子和聋子,乱葬岗的案子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苏玉徽知道,这或许是有人故意引起城中百姓们的恐慌。可是还有一点苏玉徽十分不解,若对方炼出靥蛇是为了对付赵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应当是尽量掩饰住蛛丝马迹,为何还这般大张旗鼓? 按压下心中疑虑,苏玉徽好奇的问道:“那王爷查出什么线索吗?” 见苏玉徽问,赵煜板着的脸瞬间笑眯眯道:“本王一时好奇,晚间正好睡不着便带了几个府中的侍卫去乱葬岗转了一圈,见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本王跟着他们到那了城西的天龙山庄那里。” 听到他的话,就连苏瑾瑜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这人究竟是有多闲的慌,半夜去乱葬岗闲逛。 苏玉徽才到汴梁不久,问苏瑾瑜道:“天龙山庄是什么地方?” 苏瑾瑜帮大理寺查案,常在城中走动的,便道:“天龙山庄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但是行事十分低调,比起一些喜好斗殴的江湖人还算的上是安分,是以官府也没怎么管他们。” 一旁的赵煜摸着下巴意味不明的笑道:“安分?熬人油也算得上安分的话,本王就没见过不安分的门派了。” “熬人油?”苏玉徽不由得惊呼出声,问赵煜道。 赵煜道:“是啊,本王可是亲眼看见他们将乱葬岗的尸体拖走熬的人油,啧啧……本王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未曾想到皇城脚下还有人做这样的事。” “他们熬人油做什么?”苏玉徽不解问道。 赵煜摊手:“这个本王就不知道了。” 见苏玉徽看着他直磨牙,赵煜笑得一脸无辜:“听说这个案子递到了大理寺,本王想着那日无意间见到的东西或许能给你们提供点线索。若是真的想知道对方做什么,派人去天龙山庄查查不就知道了。” 苏玉徽将信将疑的点头看着赵煜:“你费尽心思,该不会是为了帮赵肃查案吧?” 赵煜摸了摸鼻子,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第190章 再查,小命都没了 大理寺内,赵肃命追痕去查安羡玉,追痕一脸为难。 再查下去追痕都怕自己小命没了。 “若是查不出关于她的信息,便从她母妃的身上下手。”赵肃淡淡提醒追痕道。 昭国王宫对于她的记载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她是由昭王的宠妃所生,因为衔玉而生,出生时五毒汇聚在王宫中,被术士说成是不祥之兆,所以被送到宫外长大。 昭王的女儿,理应是与这前朝之事扯不上什么关联的,若她真的与连城璧有关的话,问题可能就出在她的母妃身上。 据说,她的母妃是个异族女子,被昭王所救被封为侧妃,生下的她。 昭国的底早就被赵肃查透了,昭国王室与前朝没有关联,倒是那凭空出现的昭国王妃,身份着实可疑。 见赵肃这般吩咐,追痕连忙应了下来,紧接着道:“还有一事……” 赵肃挑眉看着他,却见追痕讪笑的说道:“刘武英带人在盯着乱葬岗那边,发现……” 看着赵肃的神色,追痕迟疑了会儿还是道:“发现,靖亲王似乎也在查此事。” 不说赵肃,就连周蘅芜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意外:“靖亲王赵煜?好端端的,他怎的也掺和进来了?” 追痕知晓自家主子不喜在他面前提及赵煜,但此事非同小可,追痕还是道:“除了乱葬岗的案件外,属下在查二小姐的时候,发现王府那边似乎也在暗中关注这些事。从襄王梦枕到如今的乱葬岗的案子,虽然对方做的很小心,但还是被我们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 这些年来虽然赵肃心情不好的时候遇见赵煜会去找他的麻烦,在外人看来二人关系属于水火不容的那种,但是周蘅芜知道,赵肃到底还是顾念着和赵煜的兄弟之情的。 周蘅芜有些担心道:“赵煜的生母是西燕公主,在城中作乱的偏生又是西燕的国教,你说他会不会……” 他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果然话音落下,赵肃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皱眉冷声道:“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什么糊涂事的。” 不然这些年来,对西燕心存芥蒂猜忌心颇重的皇上也容不下赵煜。 周蘅芜“嘶”了一声,道:“可是你那位王兄做事素来神神叨叨的,怕的就是他与此事无关,可要是有人偏偏就拿他来做文章呢。”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在处处针对赵肃身边的人,不得不防备。 赵肃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凛冽之意。 见他脸色如此,追痕只得是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方才跟着二小姐的探子来说,他们半路上遇见了王爷,一齐在楚风楼中雅间内用膳,谈了半个时辰之久。” “咔擦”一声,放在赵肃身边的杯子出现了一道裂痕…… 用过晚膳之后汴梁城中的秦楼楚馆内就热闹了起来,怏怏的赵煜终于打起了精神,不怀好意的拉着苏玉徽兄妹二人去见识一番,被冷着脸的苏瑾瑜给赶跑了。 等赵煜离开之后,苏玉徽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心知正事要紧,问苏瑾瑜道:“哥哥,你觉得靖王告诉我们这些到底是何用意?” 苏玉徽不信赵煜当真是无意间闯入天龙山庄的,只是在查乱葬岗的案子的时候,他故意提及天龙山庄又是什么意思? 苏瑾瑜眉头微皱,虽然他曾与赵煜有同窗之谊,但是对他又不能说尽然的了解的,便道:“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提到天龙山庄那个地方,我们都要去查查的。总归,他是不会害夔王的。” 苏瑾瑜说的笃定,苏玉徽便也没再为难了,左右赵煜这话是故意让她带给赵肃的,只要她将话带到了,赵肃那边如何去做那是他们兄弟两个人的事。 想明白之后苏玉徽神色轻松多了,笑道:“不管他目的如何就让赵肃头疼去吧。如今我们多了天龙山庄的线索,总比盲目的在城郊搜查要好。” 苏瑾瑜点了点头道:“是啊,还是要早些找到幕后凶手,不然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 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玉徽不由得笑了笑,比起其他人各自有各自的私心,苏瑾瑜想要快速的破案单纯的是想将凶手绳之以法,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来说,苏瑾瑜不仅是位好兄长,若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他必定也是位好官。 虽然他和苏显二人是父子,但是两个人的性情真的是大相庭径呢,苏玉徽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想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眉头动了动问道:“哥哥,赵肃带走秋意,是不是为了苏家的事?” 那一双明亮的眼看着自己,苏瑾瑜也不想隐瞒自己在调查生母死因便点了点头道:“是。我一直怀疑当年母亲的死有蹊跷,秋意曾是母亲身边的人,后有投靠了沈怜,正是因为如此便将她带回了大理寺审问。” 苏玉徽曾疑心过昔年谢婉的死与沈怜有关,如今见他这般说,便知当年的事定有隐情,便问道:“那秋意可曾招供什么出来?” 说到这件事,苏瑾瑜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的神色,将天牢中秋意那意味不明的话同苏玉徽说了一遍。 他的妹妹如今十分聪慧,或许内宅中的事她能帮忙调查一二。 果然,他说完之后苏玉徽眉头皱了皱:“秋意说,母亲是自尽身亡?” 一个九死一生的生下孩子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让她抛下一双儿女自尽身亡? 苏瑾瑜叹了口气道:“母亲……从来不是那样懦弱的人,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且,秋意说是与宣和郡主有关,也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故意,挑拨离间……” 秋意心机颇深,苏瑾瑜有此怀疑也实属正常。 看苏瑾瑜一脸凝重的样子,苏玉徽轻拢眉心道:“哥哥放心,等靥蛇的事解决之后,我们一起查当年的事。” 虽然苏玉徽与谢婉不过是名义上的母女,但是若非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自己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查清究竟是谁逼死了她,是苏玉徽应当做的事。 穿过了最为热闹的朱雀街,便就是白衣巷。 苏家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苏瑾瑜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深意,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眼中的凝重淡了几分,笑道:“好了,这几日你在家中好好的,过些时日,哥哥便回家陪你了。” 这里曾是困了他母亲一生的地方,若非是为了保护唯一的妹妹,拿回本该属于母亲的东西,他是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地方。 第191章 养不熟的狼崽子 当赵煜沉浸在温柔乡中,听着柳娘的琵琶,喝着雪蕖喂来的酒好不惬意,破窗而入的人将这旖旎的气氛全然打散。 歌女们一阵惊慌,赵煜醉眼朦胧的呵斥道:“何人敢打扰本王的雅兴!” 一面又同身后的美人们道:“美人不必惊慌,到本王的身后来。” 语气中带着调笑的意味,但是手已经按在了佩戴在腰间的软剑上,狭长的狐狸眼带中却无半分的笑意。 那闯入的人未曾想到会打扰了赵煜的美事,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连忙拱手请罪道:“王爷恕罪,是属下鲁莽了。” 赵煜从软榻上起身,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属下是奉主子之命,请到王爷府中去的。” 赵煜问都没问他家主子是谁,这大晚上敢让人跳他的窗户抓人的人,除了自家那个小混账哪里还有别人。 想到今日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赵煜眼皮子不由得一跳,搂着就近的雪蕖细腰往榻上一趟,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醉意朦胧道:“本王喝醉了,去不了,去不了。” 那黑衣人见赵煜如此耍赖脸色变都未曾变一下,和他主子一样是万年不变的一张死人脸道:“主子命属下今日一定要请到王爷,若是王爷不去便让大理寺的人来请,明日一早整个汴梁城的人都知道靖亲王逛青楼被官府的人抓到了。” “唰”的一下赵煜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瞪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气结,他很想十分有骨气的不去王府的,但是依照赵肃那疯子的性格,当真能做出不给他脸面的事。 一张俊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道:“本王去还不成!” 六年前赵肃封王建府,便再也未曾回过靖王府了。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夔王府建在隔了靖亲王十几条街的地方,平日里赵肃不喜与朝中官员来往,府中十分冷清,就连他这个兄长来这夔王府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吃了闭门羹的。 想到今日头一次这般荣幸被赵肃“邀请”入府,赵煜都不禁为自己拘一把辛酸泪。 追痕没想到自家主子行事竟然这般雷厉风行,竟然半夜直接将人请到了王府。 看着靖亲王宝蓝色的衣襟上还沾染着胭脂的痕迹,追痕有些尴尬的拱了拱手行礼道:“王爷。” 赵煜淡淡的“嗯”了一声,追痕十分识趣的离开关上了房门,将地方留给了兄弟二人。 看向坐在书案边上一脸漠然的某人,没好气道:“大晚上的让人来找本王为了何事?” 赵肃阴鸷着眉眼,没有与他废话,直接单刀直入道:“邪教在城中杀人,可与你有关?” 他毫不客气的话差点让赵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疯了不成,邪教的事何曾与我扯上了关联。” 赵肃冷笑一声,鹰一般的眼眸盯着赵煜,他眉眼本就生的清冷,这般样子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当日周蘅芜曾开玩笑,若是让赵肃审问犯人,在那里生生的被他看上一刻钟,不用用刑保管对方什么都招供了。 但是赵煜却丝毫不受影响,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喝一口便觉那茶不仅是凉的,而且十分苦涩难以入口,看着这除了书便无其它摆件的书房,嫌弃道:“皇上是克扣你俸禄还是怎的,这家中摆设,哪里还有个王爷府中的样子。” 这般嫌弃挑剔的模样让赵肃无端的想到了苏玉徽,语气神情奇异般的相似。 一想到这里赵肃眼中冷意更甚,逼问道:“这些年你当我不知你不在汴梁来往西燕与南夷吗。你的踪迹,我能查到的,别人也能查到!你还是实话实说,不要逼我用刑。” 徽宗最为忌讳的就是赵煜流着西燕血脉的身份,若是一旦知晓他竟与西燕有来往,少不得在朝中又会生起风波。 而近日发生在汴梁城中的几件大案又和西燕的国教——冥教有关,赵煜的身份着实敏感的很,可是偏生他却不是个安分的,也不知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看着赵肃的冷脸赵煜笑的跟只狐狸一样:“你半夜让人将我从青楼中带出来,莫不是担心为兄的安危?” 分明是逼问却被曲解成了关心,饶是赵肃也不由得气结冷冷的看着他,脸色几乎凝结成冰。 “我命人找了十一年前的卷宗,十一年前……” 提到十一年前的事,饶是赵煜脸色也不由得凝住呵斥道:“十一年前的事已经结束了,连皇上都不让人查,你疯了不成!” 见他一脸焦急,赵肃反而冷笑一声,淡淡道:“我不问你这些年在暗中做什么,你也无权过问我查十一年前的事。” 赵煜被咽了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想问什么便就问吧。” 自家的弟弟,打又打不过,能怎么办。 “你今日同苏玉徽说了什么?”赵肃问道。 赵煜就知道,苏玉徽是赵肃的逆鳞,今日他不惜拿出当年的事情压他,约是见他与苏玉徽走的太近了的缘故。 赵煜忍住骂人的冲动,道:“我知道你们近日在查乱葬岗的命案,提点了她一二。” 谁也不会想到,看似庸碌无为的靖亲王,在徽宗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培养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 见他提到乱葬岗赵肃也不觉得意外,早在年幼的时候他隐隐的感觉到,在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身上,好像是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秘密,只有父王与他知晓。 赵肃见赵煜笑的跟只狐狸一样在同自己打太极,除了对苏玉徽之外,他素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清冷的眼神阴测测的看着赵煜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唯独苏玉徽例外。你若不想我查你这些年踪迹的话,最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听着赵肃威胁自己的话,赵煜倒抽了一口凉气,养不熟的狼崽子,竟然来威胁他! 但是很显然赵肃的威胁十分管用,他知道赵肃的性子素来是说到做到的,若他真的想要查的话,就算这些年的事捂的再严实他也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对于如今的赵肃来说,过早知道某些事情并非是好事。 第192章 兜不住的秘密 当年靖亲王赵邵骁与王妃林曦还有西燕公主黛雅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为汴梁城中的人津津乐道。 毕竟众人皆知赵邵骁与林曦青梅竹马一齐长大,一个是军功累累的英雄,一个是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二人在一起可谓是天作之合,若非是黛雅公主横刀夺爱,那林曦也不会从王妃成了侧妃搬到了庄子里,受尽了委屈。 当年二人一先一后怀有了身孕,但是林曦因为对丈夫心存怨怼,怀胎五月便就是在黛雅公主生产那天因为情绪激动差点小产。 在两国结盟破碎,黛雅公主难产而死一个月后,靖亲王想接林曦回王府养胎却被她拒绝,一直在山庄中待产。 因为孕期没有调养好,在庄子里生产天寒地冻的差点没了性命,还是当时初登基的新帝指派了宫中最好的御医才保住了母子平安,但是林曦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怀孕。 从她负气独自在庄子里住了三年举动来看,可以看的出林曦是个性情十分刚烈的女子,对于横刀夺爱又让她差点一尸两命的黛雅公主心中不可谓不怨恨的。 她是个爱憎分明的女人,对于黛雅的怨恨并没有迁怒到她留下的那个孩子身上,对于赵煜来说,林曦是个好母亲,她将他留在了膝下抚养,视如己出。 兄弟二人一齐长大,年幼的时候赵肃因为先天不足身体一直很不好,二人虽然只差了一岁但他的个头要比赵肃高很多,一直以兄长的姿态保护着赵肃。 那个时候的小混账啊性子讨喜的很,整天笑眯眯的黏在他的身后,若非……若非是那件事,也不会让他的性子变得如此阴沉。 到底,赵煜还是有愧于他的。 赵肃不知此时赵煜心中所想,冷冷的盯着他,跟只狼一样,倒像极了他的封号——夔,上古的凶兽。 从前赵肃对于赵煜所做之事漠不关心,毕竟在他从王府搬出来后,兄弟二人再无瓜葛,若赵煜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分不识趣的凑上来,也也不介意揍他一顿。 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连徽宗都觉得他性情太过于薄凉的,时常的将他召到宫中说教一二。 只是赵肃对于这些并不在意,这些人这些事,都与他无关。遇到苏玉徽之前,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唯独只有在战场打仗的时候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于他来说,苏玉徽是个特殊的存在,那是如今这世间,他唯一想要守护的人。 顶着赵肃冷冰冰的目光赵煜顿觉压力十分大,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会害你不成。” 赵肃冷哼一声,眼中带着讥诮之意:“为何在查苏玉徽?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赵煜颇为头疼的扶额,知道依照这小子的性子若自己不透漏点什么就休想从这夔王府全身而退了,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就当是我栽在你手上了。” 早知道赵肃动作这般快,今日他就不该留在汴梁城中喝花酒,应当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被那双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就算是赵煜也不大能受得了,皱眉道:“你别一脸防贼一样看着我,我和小玉徽清清白白,没什么特殊关系,我也没有打她的主意。” 最后一句话,赵煜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一个个防他防贼一样,苏瑾瑜如此,赵泓临如此,就连赵肃都不相信自己。 闻言,赵煜紧锁的眉心微不可觉的松动了几分,赵煜见他这般又好气又好笑。 见他神情有些松动,赵煜沉默了会儿看着他缓缓的说道:“在襄王梦枕被盗案发生后,我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了多长久了……” 赵肃见着他神情少有的凝重,便知道他说的是靖王府的事,他一直想要回避的一些事。 赵煜见他眼中有排斥之意——这是一种源自于本能的反应,赵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到底也是从靖王府出来的,有些事你也该知晓,也该承担属于你自己的责任了。” 他说的义正言辞,但是深知他性子的赵肃眼皮子抬都没抬,淡淡的问道:“王府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你到如今兜都兜不住了?” 听着他的话,赵煜好悬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一脸惊骇的看着赵肃,赵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清亮如雪,似能看透人心。 知道他这般模样是翻脸的前奏,便没有再故弄玄虚,而是撑着额头一脸头疼的样子道:“连城璧。” 当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饶是赵肃也觉得莫不是自己听错了不成,复问了一遍。 赵肃的反应也是在赵煜的意料之中,他道:“若不是沾上了这件事,开春后我早就不在汴梁了。” 赵肃知道他性子从来不是能安分的,这次竟在汴梁住了小半年实在意外。 “王府怎么和连城璧扯上了联系?”赵肃冷声问道,他命人四处调查连城璧的事,未曾想到竟然会和夔王府有关! 赵煜头疼道:“这些年家中养的那批暗卫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当年父王……伤重走的匆忙,没有交代清楚,将那连城璧的秘密告诉了我,并嘱咐我一定不能让它重现于世。 十年前为了争夺连城璧,赵砾发动战争血洗宫城,这个东西与其说是宝物不如说是不祥之物,随着它的现世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安稳了十年后,竟又有人再打它的主意,怎么不叫赵煜难安。 赵肃脸色微沉的问道:“为什么王府会与连城璧扯上关系?” 赵煜回道:“父王并没有与我说太多关于连城璧的事,但根据我推断,应是与……母妃有关。” 他口中的母妃,当然不是西燕公主,而是王妃林曦。 赵煜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虽然面上十分平静,但赵煜看见他手背青筋凸起,似是在努力压抑与克制着什么。 但是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哦”了一声,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为何此事与她有关?” 第193章 湘妃扇 赵肃半夜命暗卫将赵煜从温柔乡中挖出来,本是为苏玉徽的事情来找他兴师问罪的,未曾想到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赵煜告诉了他关于靖亲王府的秘密。 同样身为靖亲王的子嗣,但是连他都丝毫不知晓的秘密——靖王府与连城璧有关联,如今朝中苏显野心勃勃,与冥教勾结在汴梁城中为了连城璧兴风作浪,赵煜怕靖王府也卷入其中,所以想要借助夔王府的势力帮忙。 但是他深知赵肃的性格,到底对靖王府心存着芥蒂的,是以在襄王梦枕被盗之后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赵肃,也不知案件进展。 所以,他借苏玉徽接近此案,最终案件破获。 他以为苏显会收手,未曾想到如今苏显行事越发张扬,深感危机想故技重施利用苏玉徽将线索透露给赵肃,未曾想到此次被赵肃警觉直接派人将他拎到了王府,在赵肃面前赵煜不敢再耍花招了,毕竟小命要紧,便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告诉了赵肃。 至于为何靖王府会与前朝有关,此事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原来当时先帝在位时连年天灾,国库空虚,内忧外患之下,大倾才与西燕联姻结亲。 但赵邵骁对先王妃林曦情深,和黛雅公主根本就没什么感情,更不愿林曦一辈子老死在庄子里,但局势如此,若大倾无法稳固根基能与西燕抗衡,他根本就无法休了黛雅公主接回林曦。 他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连城璧的传言,去寻找那传言中富可敌国的财富,以解大倾的燃眉之急…… 当年之事是老王爷只提过一两句,到底如何赵煜其实也不大清楚,只是知道,老王爷是为了王妃才去找那连城璧,用意是让先帝答应重新接回王妃。 “最终他找到了连城璧中的宝贝?”赵肃问道,若真的被父王找到了,那些宝藏早就进了大倾的国库,宁王苏显还有冥教他们究竟折腾个什么劲。 赵煜苦笑一声道:“究竟找没找到连城璧中的宝贝父王并没有明说。只是那时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帝病重,皇上登基,西燕撕毁盟约……二十多年前的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只是……” 赵煜道:“只是当年两国交战之时,国库空虚的大倾竟大规模的从北越购买了精良的兵器盔甲,所以那一役大倾占了上风西燕损失惨重,换了边关好几年的太平。若我没猜错的话,就算父王没有得到连城璧中所有的宝藏,但至少找到了一部分。” 赵肃眉头微皱:“传言中要找到世间六件宝器才能找到连城璧的宝藏么,苏显惮尽心血才找到一两件,当年父王竟然集齐了六件宝器?” “没有。”赵煜摇头道:“当年父王寻找前朝留下的宝藏时用了剑走偏锋的法子,具体用了什么法子父王并没有说。只让王府好好的守着所有关于连城璧的秘密,不能让那些宝藏重现于世。” 前朝覆灭后连城璧的秘密消失了百年的时间,当年的靖亲王赵邵骁为了王妃去寻找那传言中虚无缥缈的宝藏,被他寻找到了部分前朝的宝藏,力挽狂澜了大倾颓败的局势。 可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宝藏却带着不祥的诅咒,多年后靖亲王依旧对此缄口不言,在赵煜被封为世子之后留下规矩,王府一定要守着这些宝藏的秘密。 其实究竟是什么秘密赵煜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来他在四处游历,为的就是收集有关连城璧的信息。 他是要守护连城璧的宝藏不能让其现世,但是有些人野心勃勃,意图得到连城璧内的宝藏挑起战乱。 “六件至宝,苏显已经得到了两个。若他继续查下去,怕是要查到王府来了。”赵煜忧心道,毕竟如今苏显在朝中深得皇上信任,靖王府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两个?”饶是赵肃也有几分惊讶问道,“除了襄王梦枕之外,他还找到了什么?” “湘妃扇。”赵煜一字一句道。 湘妃扇,六件至宝之一。 “据说,当时昭国城破的时候昭王献给他的。”赵煜道,他看着赵肃的表情,并无太大的惊讶,他眯着眼睛看赵肃:“看来,你早就知情。” 赵煜心道自己还是大意了,赵肃是故意试探于他! 赵肃似是没看到赵煜一脸追悔莫及的样子,捻着佛珠,灯火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此事,又与苏玉徽有什么关联?” 赵煜反常的态度,让他不由得怀疑他莫非已经知晓苏玉徽真实的身世。苏玉徽就是安羡玉,那么安羡玉与连城璧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呢? 自己的老底都快被赵肃挖的干干净净了,他还是没有放下疑心。见他这般问,赵煜面不改色道:“门下术士推算出小玉徽命中带玉,与连城璧命运息息相关,我便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肃嗤笑一声,也不知信或者没信他的话,继续问道:“那汴梁城中的命案,还有天龙山庄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煜笑眯眯道:“只要与连城璧有关的事,我自然都知晓。” 见他和自己打起了太极,赵肃知道再问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赵煜性子狡猾,今日的话虽然可能只有五成可信,但这五成中赵肃也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疑点却也是越来越多。 当年老王爷寻找连城璧一事皇帝究竟知道不知道?此事过了二十多年,苏显等人为何重新再寻找连城璧?昭国的异宝湘妃扇从何而来?苏玉徽究竟与连城璧之间有什么关系?赵煜,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那一双阴鸷的眼若有所思的看着赵煜,他这些年来一直在网罗奇人异士,莫非他早就知道如今的局面在做防备?究竟怎么样才能从他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此时的赵煜并不知道他是在琢磨着之后如何套他的话,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道:“连城璧的事你也知道了,这重担就交到你身上了。” 听他这般说,饶是赵肃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 赵煜靠近他,以一种阴森森的语气道:“一定要想办法从苏显手中抢回那两件宝物,若真的等他找到了连城璧,你家小玉徽可就危险了。” 话音落下,果见赵肃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第194章 骊山赏花 虽然赵肃命暗卫将赵煜拎到了王府,但此人看似温和无害,却是出了名的狡猾,有些秘密他想说便就说,不想说的任凭你如何威逼利用都无法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对于他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赵肃自是恨的手痒痒的,但总归是自己的兄长,又不能真的如审理大理寺的犯人一般直接将他丢到大理寺严刑拷打一番。 而偏生此人性格十分恶劣,明知道赵肃在意什么,可偏生话只说到一半就不多说了。 一旁的赵煜看着他阴沉着脸色吃瘪的样子心情莫名大好,被人大晚上从温香软玉中拎出来的郁闷也淡了几分,不过到底也不敢真的将他得罪太狠,便道:“靥蛇作乱,我已经命门下的人想办法,让小玉徽不可轻举妄动。” 他门下养着的那些术士,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先前一些事情都是瞒着赵肃在做,当时他想的是王府有一个人进了这个局就算了,没必要再将赵肃卷进来。 可是兜兜转转,赵肃依旧逃脱不过,只能说天意如此。 见他这般说,赵肃拧着的眉方才松动了几分,丝毫不知何为客气道:“让你的人快些解决此事,你知道她的性情,劝不住的。” 赵肃摸不准赵煜究竟知不知道苏玉徽真实身份,但让苏玉徽对此事坐视不理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关系到昭国的将士们…… 赵煜…… 被赵肃的话咽了片刻,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复又道:“过几日要随驾前去骊山行宫,你……小心些。” 每年二月末,最后一场雪降落的时候无极涯的扶桑林中会开满了大片红色的扶桑花。 连绵十里,暗香浮动,红色的扶桑花在白雪所衬下疑若焰生,一丛之 上,日开数百朵,朝开暮落。 届时雪谷中细雪飘洒,裹着红色的花瓣,宛若梦幻。 这便就是大倾闻名的扶桑花海。 扶桑花又名为佛桑花,在大倾人看来这种花带着一种灵性。所以每年的二月末三月初,皇室中人与朝中重臣会在骊山行宫中赏花,各地诸侯也会受到邀请来此,祭祀花神,是汴梁城的一次盛景。 也就是说,汴梁城中靥蛇之乱未曾根除,过几日便要离开汴梁前去骊山,而朝中重臣和封赏了爵位的都会前去行宫——东昏侯一家也会同去! 片刻后,追痕递来了宫中传来的最新消息,皇后亲自下了懿旨,骊山之行,苏家二小姐也随驾前后。 苏玉徽回到霁月居时间不早也不算是太晚,虎妞与云霞候在花厅中。 虎妞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站着,云霞不断地往内宅望着,一双水灵灵的眼转着,看着里面精致的摆设又是好奇又是贪婪。 内宅使唤的四个丫鬟都是月宫的人,各个武艺精通,论理说霁月居的使唤的人手够了,但为了名正言顺的将蔷薇带在自己的身边,所以苏玉徽才买了虎妞与云霞来。 见苏玉徽回来了,云霞十分伶俐的跟在苏玉徽的身后道:“小姐,奴婢伺候你洗漱。” 苏玉徽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一旁的碧烟连忙拦住云霞道:“清晨的规矩难道没听明白吗,你们以后只需在外宅伺候便可,内宅里自有人伺候。” 云霞被碧烟这般呵斥一通面上有些挂不住,看着苏玉徽与蔷薇的背影委屈道:“可是这蔷薇不也进去了。” 碧烟脾气好,虽然云霞此话问的有些蛮横,但依旧耐着脾气解释道:“小姐允许了便可进去。” 见她这般说,云霞心中自是十分不平。 无论比容貌还是做事伶俐,那蔷薇哪里比的过她啊,偏生主子就看重她一个人。 一旁的碧烟当做没看见,连忙跟着进内宅伺候了,不消片刻便端来了两碟子点心给云霞和虎妞,笑道:“这是小姐赏的,晚间没什么事你们也不必在外面伺候了,都回去歇着吧。” 看着那两碟子精致的点心虎妞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接过点心连声的说着:“谢谢姐姐。” 她穷苦人家出身,不求别的只求吃饱穿暖不挨打就可以,如今在这相府不用做太累的粗活,又遇到这样和善的主子当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看着那卖相极好的点心,云霞馋的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是一想到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的蔷薇赏赐的东西可能更多更好,顿时就没了什么胃口。 此时的房间内,苏玉徽问道:“她们二人如何?” 碧烟轻声道:“如小姐所料,那虎妞倒是个实诚的,接了点心谢恩。倒是那云霞,碰都没碰那点心,像是十分不开心。” 闻言苏玉徽嗤笑一声道:“她是个贪婪的性子,往后多盯着她些。” 原本苏玉徽是故意放云霞这个破绽在霁月居,只想着沈怜按捺不住出手,她早些将那对母女收拾了图个清静。 未曾想到去了趟大理寺出了妖瞳一事,再加上苏瑾瑜所说当年谢婉自尽颇为蹊跷,苏玉徽只能先将苏家内宅的事放下来,早日将乱葬岗的案件破获抓出幕后的人才是关键。 见苏玉徽这般说,碧烟连忙应道:“小姐放心,有奴婢们看着呢,定不会让她进内宅的。” 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道:“传信给小十七,让他连夜来见我。” 妖瞳之事非同小可,牵扯到月宫师傅的安危,苏玉徽自然不好再将汴梁城中发生的事给压下去了,让肖十七连夜过来,一是为了让他将汴梁城中发生的事宜递到月宫,二则是让他去查查所谓的天龙山庄。 赵煜,一个闲散王爷,为何会好端端的提到那个地方? 几炷香的时间,肖十七匆匆的赶了过来,见苏玉徽脸色凝重,便问道:“主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碧烟连忙将今日大理寺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在听到妖瞳摄魂的时候饶是肖十七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道:“此事非同小可,需立即回报宫主才是。” 原本以为冥教不过是一股势力在汴梁小打小闹,若当真是冥教教主在此,那可就难对付了。 说着,肖十七似是又想到什么一般道:“主子,方才收到宫中密报,五日后前去骊山赏花,皇后钦点你随驾左右。” 闻言,苏玉徽脸色更难看了,皇后素来看她不顺眼,让她随驾左右又安的是什么心? 第195章 怨恨 此时的锦绣阁,虽已夜深却依旧灯火通明的。 今日霁月居中买了三个丫鬟,这般大的阵仗自然瞒不过锦绣阁。 苏明珠涂着上好的玉肌膏,她本就生的白嫩,脸上那几道浅浅的划痕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娘,还有五日便要去骊山猎宫了,也不知这脸还能不能好。”苏明珠忧心忡忡道。 按照王室习俗,每年春初的时候会到骊山行宫去赏花,届时帝后会亲自前去骊山,随驾的重臣家眷都是汴梁城中有脸面的。 听着夏荷说苏玉徽买了三个丫鬟,苏明珠越发的愤恨:“父亲只是随口说说让她管家,她便真的将自己当回事了不成,一下子就买回三个丫鬟伺候,真是好大的手笔!” 看着苏明珠越发沉不住气的样子,沈怜不悦道:“不说三个丫鬟,如今她背后有夔王撑腰,就算是买三十个又有谁能说得了什么!” 听说锦绣阁进了新人,沈怜相反是高兴的。 也不知苏玉徽用了什么手段,在短短的数月时间内将霁月居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跟个铁桶一样牢固,她根本无法安插人手进去。 但是苏玉徽买了新人就不一样了,外面买的人,就算再忠心,也不可能没有软肋的…… 只是,她颇为不悦的看了苏明珠一眼。 自从苏玉徽回到苏家之后,苏明珠行事越发失了分寸,只计较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知放长线的道理。 比起一脸恼怒的苏明珠,此时沈怜脸色倒是还不错——因为秋意这个被赵肃关押在天牢中的心腹大患已经除去了。 苏明珠不知沈怜心中所想,见素来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这般说自己,更是十分委屈道:“娘生辰宴上苏玉徽让你丢尽了脸面,您现在禁足在家中,明玟也吓的一病不起,女儿更是……” 想到自己身为汴梁城中的贵女,那日被三只猎犬追赶的那般狼狈的画面,苏明珠眼中的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这般屈辱,难道娘就咽的下这口气吗。” 沈怜听着苏明珠抽噎的语气,冷凝着脸色算是缓和了许多道:“苏玉徽那个小贱人,我自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 她心疼的用丝绢擦拭着苏明珠脸上的泪水,“你也见到了她的手段,我们接二连三的在她手中吃亏,不能再大意了。” 她若有所思的说道。 从一开始苏玉徽回到苏家她便觉得她行为十分古怪,那般深沉的心计完全不像是一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所有;而当连心蛊一事,她被苏玉徽反将一军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巫蛊之术伤人于无形,就连当年宫中足以与皇后抗衡的云妃也中招,为何苏玉徽安然避开她的算计且将计就计? 她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除了苏玉徽自己本身也精通巫蛊之术便再无其他的可能!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怜后背不禁起了一层冷汗,心惊的同时更恨自己轻敌。 简直就是个小怪物,沈怜心道,用寻常的后宅手段根本就对付不了她,更何况她不知何时傍上了赵肃做为靠山,旁人更是轻易动她不得! 昨日苏明珠生辰宴,沈怜布下局意图让苏玉徽身败名裂无翻身的可能,没想到竟然被苏玉徽将计就计自己反而吃了大亏降为了姨娘禁足在锦绣阁中,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沈怜一路从奴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中城府自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是以比起寻常人她更能沉的住气。 但苏明珠不一样。 “我们在她手底下吃这么大的亏难道就算了吗?女儿这伤不就是白受了!”苏明珠焦急道,“而且就连父亲都松了口,竟然让苏瑾瑜回来。娘凭什么哥哥死了,苏瑾瑜就断了一条腿好好的活着!还能回苏家来!” 苏明珠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沈怜的脸色,果然,却见沈怜原本带着三分笑意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苏瑾梧素来是沈怜的软肋,那是她的长子,她最为优秀得意的儿子。 其实对于苏瑾梧这个兄长苏明珠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因为他是男子,又那么的优秀,只要他在,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目光都是在他身上。 苏瑾梧吃穿用度从小都是最好的,性情骄傲自负,苏明珠心中是嫉妒的。 也就只有在苏瑾梧死之后,母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终于能享受那种被关爱和重视的感觉。 但她也清楚,在母亲心中女儿到底不如儿子重要的,纵然苏瑾梧已经死了,但他一直是母亲最为疼爱的儿子。 往日里苏明珠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苏瑾梧惹沈怜伤感的,但她被苏玉徽伤成这样沈怜依旧让她忍耐,她只能以苏瑾梧一事激沈怜动手! 果然,她话音落下,沈怜脸色瞬间难看,放在案几上的杯子被她扫落在地上,眼中带着点点猩红:“是啊,我的瑾梧死了,凭什么苏瑾瑜兄妹二人还好好的活着!” 杯子碎裂的声音让苏明珠吓了一跳,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容,面上焦急的同沈怜道:“娘,我不是故意提到哥哥的,你……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啊。” 沈怜推开苏明珠扶住她的手道:“你不懂。” 对于沈怜而言,苏瑾梧不仅是她的长子,更是承载着她的希望。当年,若非是腹中的这个孩子,苏显怎么能纳她为姨娘,若不是腹中这个孩子,谢婉也不会对苏显离了心…… 而她的瑾梧从小那般的优秀,那般的争气,她如今的荣耀有一半都是瑾梧的功劳,可是他偏偏死了。 她恨,恨为什么当年征战的是瑾梧,死的是瑾梧;恨的是,当年苏瑾瑜从马背上摔下来只是断了一条腿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还想回到苏家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过好日子么。 夏荷进来见这一地狼藉,沈怜赤红着眼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苏明珠知道现在秋意不在了,母亲最为倚重的就是夏荷,便替沈怜问她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荷回神,连忙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时辰相爷还未曾回府。” 第196章 父子 苏显虽然贵为丞相,在大倾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府中的人却不多,身边除了宣和郡主之外就只有沈怜一个人。 宣和郡主不用说了,这些年来苏显歇在她房中的时日屈指可数,沈怜膝下为他生了两子两女,苏显虽然来锦绣阁的比去宣宁居次数要多,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歇在书房或者是拟岘阁的。 这些时日沈怜又是在禁足中,苏显何时回府他并不知晓。 但是夏荷匆匆而来,为的竟然是这般小事,沈怜心中越发不痛快了,便道:“相爷朝政繁忙,此时尚且未曾回府说不定是被皇上留在了宫中,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 刚巧她一肚子的怒火,正愁着没地方发泄呢。 被沈怜训斥了一番夏荷连忙跪地请罪,道:“奴婢听门房说相爷的轿子回来了,但是人却没回府,所以特来回夫人一声,是奴婢多话了。” 闻言沈怜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心道苏显其实不喜欢应酬,到了他这个身份需要他应酬的事也少,除了在宫中外苏显便就在府上,很少见他下朝不在家中的。 不过沈怜倒也没多想什么,毕竟苏家的内宅苏显能由着她,但是苏显的事她也不敢插手,便道:“许是相爷外面有什么急事。” 但也多了个心眼,“让门房留意相爷是何时回来的,可有在外面过夜。” 她知道,苏显对女色并不怎么热衷,是以府上这些年其实也并没有侍妾。但如今发生的事远远脱离了她的掌控,对苏显的行踪,不得不在意起来。 摇曳的灯火将两个沉默不言的男人身影拉长,一灯如豆,照出满室的冷清。 苏显看着眼前沉默不言的嫡子眉头皱了皱,眼中浮现出不悦的神色,看着这简陋的房间讥讽道:“这些年你为夔王卖命,得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恼恨自己的这个儿子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少年时拜做了顾门门生,顾明庭被流放后为了他不惜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决裂;成年后又替自己的死敌做事,处处与自己作对。 这一双儿女,竟然没一个合他心意的。 苏瑾瑜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不是任何人都和您一样贪慕荣华富贵。” 苏瑾瑜的模样像极了他,但是性情却像极了谢家人,一身傲骨,宁死不屈。 父子二人一见面便就这样剑拔弩张,苏显忍了许久才忍住没动手,冷笑一声:“你若不求荣华,为何还回到苏家。” 那一双在宦海沉浮后而显得深不可测的眼,看着苏瑾瑜道:“当年你离开苏家的时候,你说你不会回头的。” 苏瑾瑜迎着他的目光,眼底一片漠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为了玉徽,我也要回苏家。” 闻言,苏显竟笑出了声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当年你为了她离开苏家,如今又为了她回到苏家……” 但是他的眼中一丝笑意却无,这也是他不喜欢苏瑾瑜的原因之一——他太看重感情了。 身上流着一半谢家的血脉,性子也像极了谢家的人,太重感情,最终会成为负担。所以比起苏瑾瑜,他更为看重与自己性情一样薄凉的苏瑾梧。 可是,他却战死了。 苏显看着历经这么多苦难,依旧没有磨灭掉他身上属于谢家那一部分高贵的品格的嫡子,心中越发不悦和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次父子见面显然是不欢而散的,似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他拂袖转身,苏瑾瑜对于他的动作似是不曾察觉,坐在那里也无相送的意思。 苏显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冷冷道:“既然打算回苏家那便回,明日我会再让人来接你。五日后,你也一同前去骊山行宫。” 不等苏瑾瑜说话,苏显加了一句:“苏玉徽,也会去骊山!”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总觉得皇后特意点名让她随驾前去骊山没什么好事。 汴梁城中靥蛇之祸还没解决,藏在幕后的操纵瞳术之人还没找到,赵煜意味不明的提示她前去天龙山庄还没眉目呢,又要去骊山赏花,事情当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一旁的蔷薇才在她身边不久不知她和皇后之间的恩怨,倒是碧烟道:“昨日王爷在府上护着主子的事才传开,今日皇后那边就点名主子随驾,定然是不安好心的。主子,不如我们装病推脱不去吧。” 就连碧烟也都看出来皇后带她在身边的用意一则是想要敲打她,毕竟临语姝一事皇后想必隐隐察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二则是想要利用她来对付赵肃。 东宫与夔王府不和,皇后不喜欢赵肃大家心知肚明。 苏玉徽冷笑:“既然她都下了懿旨,躲肯定躲不开,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旁的肖十七也有些忧心道:“可是,属下听说骊山赏花,东昏侯也会伴驾……” 提到他,苏玉徽脸上的笑容凝了凝。 东昏侯,她的生身父亲,献城投降之后被封为了侯爷,大倾的皇帝赐他良田千顷,美人无数,每日都在醉梦笙歌中度过,好不快活。 他的府邸离皇宫不远,一方面可以说是皇恩浩荡,另一方面也是徽宗变相的在监视着昭国王室的动静,素日不好随处走动也不许人前去随意来往的。 是以苏玉徽回汴梁这么久都未曾见过他。 但是此次前去骊山赏花,凡是侯爵之位的大臣都会前去,东昏侯自然也不例外。 蔷薇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她第一次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冷凝到可怖。 许久之后,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既然如此,此次骊山赏花,我更要去了!” 她倒是要看看,她的那位好父王在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将拳头握的紧紧的,才压下心中那一种愤恨,苏玉徽紧接着道:“五日之后便要去骊山行宫,在这之前最好能将汴梁城中靥蛇给解决了,不能留下隐患。” 肖十七迟疑的问道:“主子就算我们能找到靥蛇的行踪,可是谁也能有把握将对付靥蛇,将封印的亡灵解救出来呢?” 若是从前的安羡玉可以,但是如今的她武功尽失,对付靥蛇需要借助外力…… 第197章 赵肃,你大爷的 次日一早,苏家果然接到了皇后下的懿旨,直接点明让苏玉徽一同前去骊山,不能缺席。 皇后这一番作为着实让外人看不透,苏明珠生辰宴的那天让太子亲自送来贺礼为她过生辰,在众人以为这太子妃的位置非苏明珠莫属的时候,她忽然下旨让苏玉徽陪凤驾前去骊山,这在外人看来可是无上的恩宠啊。 此时的宣宁居中,宣和郡主得到消息的时候眉心紧锁在一起,脸上带着怒意道:“苏二这是想做什么?莫非她也在肖想那太子妃的位置?” 皇后的性子她了解,无利不起早,若非是苏二做了什么,不会好端端的下一道懿旨抬了她的脸面的。 宣和郡主昔年与皇后有些矛盾,二人关系不是十分融洽。她之所以巴巴的想将苏明缨嫁到东宫,为的不就是那太子妃的位置与沈怜争口气。 当最终太子妃的位置还是落到了苏明珠的头上的时候,宣和郡主自是十分郁闷,但是沈怜被苏玉徽一番打压后降为姨娘禁足之事至少让她出了一口郁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秦嬷嬷的提点之下她算是暂且放下了对苏玉徽的成见与她合作,但是皇后的一道懿旨像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她不知皇后与苏玉徽之间的恩怨,便觉得是苏玉徽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最终的目的是想让她与沈怜鹬蚌相争,她好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早就对苏玉徽不满已久,是以这般越想越生气,宣宁居的东西摔碎了一地,小丫鬟们都不敢上前怕挨骂,苏明缨躲在自己的闺房中听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不敢出声,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秦嬷嬷能上前劝着。 “郡主息怒,皇后这道旨意下的实在蹊跷啊。您想想看,大小姐生辰宴上是皇后让太子送的贺礼,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是再反悔想要二小姐做为太子妃,岂不是让东宫和相府都成了城中笑话了,皇后注重脸面的人,是不会做出这般事的。”秦嬷嬷深知宣和郡主的脾气,以一种平稳冷静的语气分析道,“况且……皇后与沈氏这些年走的这般近,无缘无故不会与沈氏撕破脸的。” 宣和郡主闻言怒气稍平,但还是没好声气道:“若不是苏二有意亲近皇后,她怎会下这样一道懿旨?” 就算苏玉徽无意东宫之位,但只要她与皇后站在一条线上,她也容不下苏玉徽! 一旁的秦嬷嬷连忙道:“奴婢觉得皇后娘娘这一道懿旨,不见得是为了给二小姐的脸面。” 到底是跟着长公主在宫中多年的老人了,却见秦嬷嬷缓缓道:“那日生辰宴夔王护着二小姐大家都看在眼中,东宫与夔王不和,前些时日夔王又在查皇后的母家,两家积怨已深……” 越说到这里,秦嬷嬷越觉得事情没有那般简单,便道:“郡主,此次骊山赏花必有风波,依照奴婢之见,郡主和小姐还是留在家中,不要卷入这纷争中为妙。” 想到宫中为了夺权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秦嬷嬷同宣和郡主道:“二小姐,此次怕是凶多吉少啊。” 一个看惯了后宫沉浮的老人,如此道。 因着昨晚肖十七提前露了风声,一早苏玉徽接到皇后的懿旨丝毫不觉得意外。就算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骊山,苏玉徽是非去不可! 接过懿旨后,苏玉徽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匆匆的赶去了大理寺——还有四天就要去骊山行宫。 虽然留给苏玉徽只有四天的时间,就算暂时抓不到那操纵靥蛇之人,苏玉徽也想早些将那藏在暗中的靥蛇除掉,所以匆匆前去大理寺与赵肃商议对策。 马车上,见苏玉徽捻着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碧烟好奇的问道:“主子不是说那靥蛇是上古的邪物极不好对付,为何这般急着除掉它?” 苏玉徽拢着的眉心一直未曾舒展,见碧烟问便回道:“若对方炼造靥蛇是为了对付赵肃的话,此次离开汴梁前往骊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碧烟不解,苏玉徽接着解释:“毕竟这汴梁城乃是皇城之中,有龙气萦绕,这靥蛇乃是上古邪物,若对方在城中对赵肃动手其作用必定会大打折扣。可这骊山行宫,就不一样了。听说十年前宁王谋反,行宫中死了不少将士,冤魂萦绕,是助长邪物功力的最好地方。” 碧烟没说话,倒是一旁闭目养神的蔷薇清冷的声音道:“原来如此,二小姐对此事这般上心,是为了夔王殿下啊。” 她的话音落下,苏玉徽好悬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等着蔷薇不敢置信道:“谁,谁为了他了。我这不是想为了早日解决城中的隐患么。” 连说话都不流畅,可不是一副心事被戳穿的样子么。 蔷薇和碧烟非常不厚道的笑出来,在她们打趣的笑声中素来脸皮厚的苏玉徽莫名的觉得自己面子有些挂不住,争辩道:“之前在苏家赵肃好歹帮了我一把,我这人做事素来恩怨分明,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他送命。” 末了,似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又道:“再者说了,若赵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对付苏显啊。” 一旁的碧烟难得的见自家主子这般窘迫的模样,憋笑憋的真的很辛苦,心道,主子,您这解释的越多,越是有在为了掩饰什么的嫌疑。 怕苏玉徽翻脸,蔷薇和碧烟忍笑忍了一路。 苏玉徽莫名觉得耳朵发烫,心中不解道自己到底是怎的了,为何这般在意她们说的话。 当然,这一种莫名的窘迫在大理寺扑了个空的时候烟消云散。 “二小姐,今日王爷与周大人都不在,您改日再来吧。”回话的是个不认识的狱卒。 苏玉徽眉头皱了皱,昨日明明约好了今日一齐查卷宗,这二人莫非忘记了不成。蔷薇在她身边周蘅芜肯定不敢耍花招的,只能说是赵肃那厮反悔了不让她参与进来不成! 从她口中套出了靥术与瞳术的来龙去脉之后,便将她一脚踢开自己去查案,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赵肃不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此处,苏玉徽没有为难那狱卒,便去了夔王府,在被夔王府的侍卫拦住不让进门,告知赵肃今日上朝未曾回来的时候,苏玉徽的脸色已经黑到可以与锅底媲美了。 若非为了顾及自己的形象,苏玉徽都想当街骂人了——赵肃,你大爷的! 第198章 银弓金箭 靥蛇杀人案与秋意被杀两个案件,对方作案的手法都是用巫蛊之术杀人,且都与苏玉徽在意的人有着密切的关联,为此苏玉徽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意图与赵肃合作,想要借助夔王府和大理寺的力量快速的破获这个案件。 苏玉徽以为自己对赵肃这厮的性子算是十分了解了,她帮助大理寺破案抓住幕后指使让她处理,这一桩交易对于二人来说属于共赢的,她以为,赵肃肯定会答应。 未曾想到,到底是她道行尚且斗不过赵肃这只性情阴晴不定的狼,也是她一时大意忽略了赵肃这厮的狡猾程度,竟然在知晓了线索之后过河拆桥不让她参与进来! 生平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何时曾被人摆这么一道啊。 此时的医馆后院,宽敞的院子里晒着草药,因为空地够大,一边帮着箭靶是用来练箭用的。 那扎成稻草人模样的箭靶上插着许许多多的箭矢,每一支都正中红心,苏玉徽手中拉着一把弓箭,眼神狠戾,显然将那箭靶当做了某人…… 肖十七见着苏玉徽一脸杀气的样子,咽了咽口水道:“主子,您都练了一上午了,还是歇歇吧。” 到底这个身体的底子弱,不过才练了一上午的弓箭手已经磨破了皮,方才被怒气冲晕了头脑苏玉徽没觉得,此时才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 苏玉徽将弓箭丢在一边,接过了碧烟手中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着那每一箭都能正中红心十分满意,欣喜的同时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如今她内力尽失,在月宫十几年所学的本事也就只能用这弓箭了。 正这般想着,肖十七已经过来,手中拿着手臂长短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却见肖十七道:“主子,这是当时离开月宫的时候宫主让我带来的。” 在碧烟与蔷薇好奇的眼神下,苏玉徽打开了那锦盒,却见在阳光下,一把银弓静静的躺在里面,上面雕刻的古老符号似是在熠熠阳光下浮动着。 在那把银弓下,躺着九支金弓,璨若流星。 “传言中能克制一切邪物的银弓金箭?”一旁的蔷薇见此也不由得惊叹一声,“二小姐莫不是想以这个来对付靥蛇?” 苏玉徽的手轻轻抚上银弓上那繁复古老的符号,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跟随她多年的朋友一把,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道:“正是,有了它,我们跟对方交手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这把弓箭跟随她多年了,当时离开月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带走她,也幸亏如此得以保存了下来。 当日在知晓靥蛇作乱,苏玉徽便在想着若寻到它的踪迹该用何物克制它?肖十七与碧烟对术法并不精通,她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克制靥蛇,便想到了自己用的兵器。 本以为要去月宫取兵器需要一段时日,未曾想到在肖十七到汴梁的时候师傅便让他将弓箭带了来。 在被苏玉徽问到为何不提前说的时候,肖十七一脸无辜道:“宫主说主子要是要用的时候必定会提及的,若提前将弓箭给主子,到时候若是主子闯了祸他没时间给您收拾烂摊子。” 苏玉徽…… 将弓箭拿在手中,仿佛又回到昔日在南夷意气风发的岁月。 苏玉徽想,应是在汴梁的安谧的日子过得久了所以行事才瞻前顾后,不过是区区一只靥蛇罢了,有弓箭在手她自能对付,又何必仰仗赵肃那厮。 为了泄愤一般,苏玉徽恨恨的将装着弓箭的盒子狠狠盖上,闷重的声音将肖十七吓了一跳。 他是跟在苏玉徽身边最久的,素日里苏玉徽脾气很好,她对大多数事情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要有人不触及到她的底线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而那些触及到她底线的人她也一般不会生气,因为……基本敢得罪她的人都被她收拾了。 用苏玉徽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生闷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但是如今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分明是在生气,在生闷气。 一旁知情的碧烟和蔷薇两个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的不敢说话。 此时的王府中,赵肃在看密信。 那是从昭城送来的密信,昭国小股遗民的叛乱已经平定,失地已经收复,按照赵肃的计划陆铮将上奏折向徽宗请罪,赵肃这边要提前给皇帝吃个定心丸,以免苏显等人借此机会在徽宗面前借题发挥。 这算是最近难得收到的好消息了,周蘅芜脸上总算带了几分笑意道:“陆铮这小子果然是个人才,也不枉当年你在军中大力提拔他。” 寒门出身,却有铮铮傲骨,是以周蘅芜昔年混迹在军营的时候也和他关系不错。 赵肃神情淡淡的,对于陆铮会取胜完全是在意料之中,是以并无看的出太多的惊喜,只道:“昭城暂时无碍,如今城中的命案该着手理一理了。” 也不知从哪里走出的消息,城中出了个挖心吸食脑髓的妖怪闹的人心惶惶,言官都已经告到了徽宗那里。 因着临语姝的事临家元气大伤,刑部尚书临震便借养病在家,这个案子便成了大理寺的事。 今日朝中徽宗还过问了几句,事关到民心安定,赵肃也想着尽快结案。 只是如今虽然知晓是靥蛇作乱,赵煜也说明会帮忙,但找出对方行踪毫无线索。 虽然此案与术门息息相关比较棘手,之前大理寺也没有遇到过相关的案子,但赵肃并非是那种将赌注全部压在别人身上的人,术门中的事他不清楚,难道就没办法查了不成么! “天龙山庄查的如何?”天龙山庄,是赵煜那只狡猾的狐狸透漏的唯一有用线索。 只要顺着天龙山庄查下去,必定能挖出些什么来! 周蘅芜道:“我着人探查过,那天龙山庄是在城西的山上,庄主曾龙兴是开镖局起家的,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大的门派。但因曾龙兴与铸剑阁的阁主有些交情,是以在江湖上颇有些威望。” 听他这般说,赵肃皱眉道:“那天空山庄就无半分可疑之处?” 周蘅芜摇了摇头,道:“至少从表面上看如此。不过前些年天龙山庄在江湖上行事颇为低调,不过是个小门派而已,不过这几年来这天龙山庄做主的是少庄主,行事颇有些手段,和朝中的人也有些来往。” 闻言,赵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199章 少庄主 苏玉徽一早便就出门匆匆赶去大理寺,一是为了将昨日赵煜的话带给赵肃,二则是为了靥蛇一事。 事情总该是一桩一桩的解决,妖瞳摄魂暂且抓不住对方的狐狸尾巴,就顺着靥术这条线找到对方的踪迹,最不济也能在前去骊山之前除掉靥蛇这个祸患! 未曾想到苏玉徽一连着去大理寺和夔王府都扑了个空,便知道肯定是被赵肃这厮算计了。 后知后觉的想到,昨日赵肃神情那般古怪,或许一开始他便不想让她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来,未曾明说只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出有利的线索。 苏玉徽生平第一次觉得这般憋屈,她想大约是被人算计所以不甘心,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一开始处处替他着想的人——除去昭国将士们的因素,她之所以那般急着让肖十七取来银弓除掉靥蛇,还不是怕对方在骊山行宫赏花时暗算他。 虽然赵肃这厮性子阴晴不定,但她素来宽宏大度不计前嫌,因着他在苏家帮了自己一把,所以顺手报个恩。 未曾想到她做了君子,对方却小人的耍了她一把,说好的相互提供线索二人合作,到如今却闭门不见人。莫不是怕她参与进来动什么手脚对他不利不成? 她一心为他着想未曾想到竟被他这般猜忌,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苏玉徽手中拿着自己拿把小银弓,箭弩不断的射在医馆后院的几个靶子上,肖十七看的心惊,主子这怕是气疯了。 这银弓的弦是用冰蚕丝做的,韧劲非常,也锋利非常,苏玉徽的手心已经被割破,手指已经磨了好几个水泡。 他们也不敢上前去劝,医馆的亲卫进来在肖十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算是松了口气,上前对苏玉徽道:“主子,谭先生来了。” 谭先生谭青南是月宫安插在汴梁的暗桩首领,一直掌管着汴梁城的信息搜集,是月宫十二领主之一,虽然身份上与肖十七相当,但因为其资历深厚,肖十七对其也是十分敬重。 苏玉徽按下心中那一股不知名的怒火,敛了脸上怒容随着肖十七去了花厅。 却见花厅中一个老者正在喝茶,穿着褐衣,头发花白但是看起来十分有精神,身形清瘦脸上带着几分文气,他在汴梁城中用以掩护的身份是琴馆的主人。 谭青南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上前行礼:“属下参见堂主。” 月宫中除了宫主之外便以三位堂主为尊,虽然来汴梁的是排在最末的玉衡堂主,但他也不敢轻怠。 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对方脚步声像是丝毫没有内力的,毕竟三位堂主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苏玉徽当然不会真的让他跪拜下,连忙扶住谭青南道:“先生不必如此行此大礼。” 谭青南起身,待看见苏玉徽挂在腰间象征着她身份的银弓的时候心中一丝疑虑全然消逝——传言中的玉衡堂主,一身青衣,银弓金箭,风华无双。 原本苏玉徽在汴梁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许多事都是暗中交由肖十七打理她自己甚少露面,但如今局势如此需要动用大批月宫在汴梁的暗桩,有些人肖十七也不好调动,是以苏玉徽便亲自出面。 谭青南一开始眼中的疑虑和释然,神情之变化苏玉徽都看在眼中,只是脸上笑意不减道:“本座初到汴梁理应拜会先生,只是此次行踪隐秘,还请先生见谅。” 见她虽然年轻,但言语谦逊丝毫无盛气凌人之状,谭青南连声道:“不敢不敢,堂主这般说岂不是要折煞老朽。” 她这一番话也表明了此次是秘密前来汴梁的,谭青南是月宫的老人了,也不多问,心中已经有了计量。 寒暄后,苏玉徽直接切入正题——天龙山庄! 谭青南道:“这天龙山庄的老庄主曾龙兴老朽与他打过些交道,为人敦厚,性情仗义,在江湖上名声倒是不错。只是这些年来他身体越发不济,庄子里做主的是少庄主曾邑,往来的就少了些。” 苏玉徽闻言挑了挑眉道:“曾邑?” 谭青南点点头道:“据说这位少庄主是曾龙兴老来得子,自小身体不好,一直跟在高人身边拜师学艺,近年来才回汴梁。但是手段十分了得,不仅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好友,就连在官场上也十分吃得开。” “官场上?”苏玉徽皱眉道。 谭青南声音压低了几分道:“这曾邑在城中开了好几家钱庄,朝中的一些官员一些见不得光的银子在他那里走一遭就成了明面上的东西,可见手段不一般啊。” 看他神情,似是觉得这曾邑是个棘手的人物,便道:“堂主好端端的怎么查起他来了?” 没想到赵煜透露的线索竟然这般棘手,毕竟这是汴梁比不得在南夷,官场上的人若是动了不打草惊蛇也难。 这般想着,见谭青南问,苏玉徽回神道:“若他单单在暗地里做些买卖就算了,可是我怎么听说他在暗地里命人用人骨熬油?” 人油是邪术中常用做为媒介的东西,但凡用此法之人十分伤天害理,见她这般说,谭青南道她秘密前来汴梁是为了此事,心中一惊的同时正色道:“竟有这等事,老朽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他叹口气道:“想不到曾龙兴为人颇为仗义,家中却出了这么一个逆子,真的是家门不幸。先前老朽就觉得这曾邑行事有些邪性,名门之后怎么会喜欢操纵毒蛇……” 闻言,苏玉徽眼中蓦然一亮道:“操纵蛇?” 靥术,靥蛇,天龙山庄,毫无头绪之事隐隐有了线索。 一旁的谭青南点头道:“前些时日曾龙兴到琴阁中买琴的时候,听他身边的管家说过,说是如今闹的有些不像话,整个庄子后山都被圈起来养蛇了。当时我也没多想,曾龙兴为人正派,没想到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谭青南说到此处的时候有些伤感,看来他与那曾龙兴交情不错。 见他这般,苏玉徽少不得劝了几句,心中却已经有了计量。 找到靥蛇除去祸害,不用赵肃帮忙借助大理寺的力量她也能做到!苏玉徽的手搭在银弓上,恨恨的想到! 第200章 釜底抽薪 “天龙山庄前些年不过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自从老庄主曾龙兴退隐后,庄子里做主的是少庄主也就是他的儿子曾邑。”因为这天龙山庄与朝中有些瓜葛,周蘅芜先前便就已经在注意那里了。 周蘅芜继续道:“他们名下开了好几个钱庄,对外说是钱庄,实则是朝中官员用来洗钱的。户部与这天龙山庄,来往甚密。”所以周蘅芜早就命人盯着那里,只是天龙山庄里的是江湖中人,又是有朝中的官员做背景,是以一直没有太大的收获。 赵肃眉眼阴鸷,他最为反感的就是朝中官员卖弄权势,以权谋私,之前户部侍郎刘成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么。 他冷笑:“本以为本王亲手砍了一个刘成,那许一坤行事便有所收敛,没想到竟与江湖中人掺和在一起了。” 周蘅芜见赵肃面色不善,讪讪笑道:“许一坤的背后是苏显和东宫,行事有什么可忌惮的。” 一个是如今皇帝最为依赖的重臣,百官之首,一个是东宫,未来的皇帝,他还不得巴巴讨好他们。 不过知晓天龙山庄与苏显之间有利益关系,原本模糊的局面也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天龙山庄是建在城郊荒山中,素日里甚少有人来往,行事又低调,里面藏着冥教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再加上是在山中,与乱葬岗离的不远,修炼些邪术也不会惊动到别人。 而那曾邑是天龙山庄的少主,可是素日里又甚少露面,行踪神秘,或许此人便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冥教教主? 赵肃脸色更冷,便道:“那曾邑甚是可疑,抓他回大理寺问话,封了天龙山庄。” 见他手段如此雷厉风行,是想干脆来个釜底抽薪,饶是知晓他一贯行事作风的周蘅芜也不由得愣了愣道:“可……就算我们怀疑天龙山庄与靥术有关,又无实际的证据。毕竟天龙山庄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威望,庄主又与铸剑阁有交情,官府贸然拿人怕是不妥啊。” 天龙山庄虽然门派不大,但是庄主与铸剑阁的老阁主关系甚好,铸剑阁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就算是朝廷也要忌惮一二。 所以周蘅芜才有此顾虑,赵肃这般做,未免太不慎重了,是因为——此事与苏玉徽有关么? 他顾虑重重,谁知赵肃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淡淡的说道:“让你去天龙山庄拿人,非得说是邪教作乱之事吗?” 不是这个罪名,还是什么? 周蘅芜茫然的看着赵肃,却见赵肃淡淡道:“他名下有那么多钱庄在汴梁城中,又与朝中官员有来往。若是几个钱庄账目上出了些纰漏,本王请他到大理寺问问话,此举没什么不妥吧。” 他说的意味深长,周蘅芜闻言一脸受教的看着他,赵肃这厮虽然是行伍出身,却并非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将。 官场上翻云覆雨,朝堂上玩弄权势,若他真的认真起来真没几个人能斗的过他,只是他心不在此。 这些年他在边关难得回汴梁,是因为不喜朝中的勾心斗角。这几年被徽宗念叨的烦了,再加上一些文臣们在苏显的挑唆之下明里暗里给徽宗上眼药怕夔王如此盛宠,又手握重兵到时候会拥兵自重,为了安心赵肃才不得不留在了汴梁。 之所以接了大理寺这个烂摊子,实则是因为这朝中被苏显与赵泓煦搅和的实在不像话了,虽然徽宗晚年一心求仙问药什么的行事有些昏聩,但对赵肃这个侄子十分不错,也算是顺手帮徽宗一把。 虽然赵肃看起来性子清冷,阴晴不定,实则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 赵肃强势插手大理寺,手段狠辣,处理那些陈年旧案之初难免用了些手段,周蘅芜却不认为其中有什么不妥。 这便就是一个颠倒黑白的世道,若循规蹈矩行事,不说能成什么事,在官场上就连生存都不能,一如当年的陆铮。 自负才学,一身傲骨,若非是赵肃出手相助,早就被人暗算尸骨无存了。 朝中风气如此,帝王昏聩,权臣把持朝政,底下的人又能如何。 周蘅芜心中感慨了一番,按照赵肃所言,直接用大理寺的手段来对付天龙山庄以及那个神秘的少庄主——曾邑。 虽然对于大理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周蘅芜想了会儿还是劝道:“这事又并非是普通的案子,对方会邪术,这般做若不能斩草除根怕是会打草惊蛇,此事……要不还是让苏玉徽来商议商议。”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声音小了几分,他哪里不知道赵肃下朝之后便把他拎到王府,为的就是防止他为了小妩再次出卖他。 只是他有些不解,究竟赵煜与他说了什么,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让赵肃改变了主意不让苏玉徽参与这件案子中来。 想到以苏二小姐的性子,相当于被赵肃摆了一道,这个时候也不知气成了什么样呢……想到她的手段,饶是周蘅芜也不由得打了寒颤。 “赵煜说,她若是卷入进来会有危险。”赵肃清冷的声音,提到她的时候却带了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情。 赵煜平日里虽然行事十分不靠谱,但却不是轻易危言耸听之人。他既然说有危险,可见如他所猜测一般,对方在汴梁城中的动静,是冲着苏玉徽来的。 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赵肃没有十全的把握护她周全,便不会轻易的将她卷入进来,素来自负的他,也会有惧怕的时候。 听他这般说,周蘅芜不由得默了默。 与苏玉徽合作,对于他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但赵肃舍不得——宁愿放弃接近的真相,以一种偏激的手段,也要保护她周全。 他没有再劝,易地而处,若是小妩他也不愿将她置身危险之中。 二人说着话,此时追痕进来回话道:“主子,昭城来信,问那些抓到的昭国遗民如何处置?” 赵肃脸上神情凝了凝,道:“挑起事端之人秘密押解汴梁,本王亲自审问。其他的……若只是受人蛊惑,身家清白的便放了吧。” 轻描淡写的话,让追痕与周蘅芜不由得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讶然——从未想过,昔日为了斩草除根曾坑杀俘虏的战神,如今却风轻云淡的放过那些很有可能会成为隐患的遗民们。 而这一切,全都因为一个女子。 第201章 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当谭青南说到如今这天龙山庄内外皆是由少庄主曾邑操持,庄内戒备森严,后山是庄子里的禁地,由他养的蛇设成了阵法,当做了守护的侍卫,寻常暗卫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要查这天龙山庄和曾邑的秘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他这般说完,苏玉徽心中已经有了计量——自己前去天龙山庄,亲自查看。 当她说出自己的计划的时候,果不其然遭到众人的反对。 “主子,天龙山庄内局势不明,你若是前去探查岂不是以身犯险。”肖十七是第一个反对的。 若是从前的苏玉徽,哪怕她就算是去龙潭虎穴肖十七也不会反对,毕竟连宫主都说过,三位堂主中自家主子的功夫学的是最差的,但是逃命的本事却是最厉害的。 但如今自家主子一身武艺尽废,怎么敢让她去天龙山庄。毕竟按照他们的推测,那行事神秘的曾邑很有可能就是冥教教主,那个修出了瞳术摄魂,连冥教大祭司都忌惮的存在。 就连素来寡言的蔷薇也道:“你内力尽失根本无法靠近,万一被教主察觉根本无法脱身。我到底是从冥教出来的,对于他们的手段最了解不过,不如我去探查一番。” 对于蔷薇的自动请缨,苏玉徽毫不犹豫的直接否决道:“难道你没听谭先生说,对方不仅守卫严密,后山更是以毒蛇设做了阵法,他所养的蛇十分通人性,凡有陌生人靠近必会遭到围攻,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么。” 蔷薇眉头拧了拧,她有自信可以避开暗卫,但没办法避开无处不在的毒蛇。 见她这般,苏玉徽舔了舔尖尖的虎牙,冷笑一声道:“若他用重兵把守后山我去探查可定没办法,可偏偏用阵法和毒蛇。论操纵阵法和五毒,我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蔷薇等人还想反对,似是想到斗法那日所有五毒见了苏玉徽都绕着走的场景,纷纷都默了默…… 肖十七见状还想再劝,便道:“就算如此,可那些侍卫主子怎么避开?” 清秀的面容带着隐隐担忧,苏玉徽却笑道:“那有何难。前院的守卫,我跟着你们相信可以避开的吧。” 见苏玉徽打定了主意众人也不好再劝,肖十七怕苏玉徽会有什么闪失,纵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主子执意如此属下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不如探查一事同夔王说一声,让他好派些人手……”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玉徽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碧烟同蔷薇不断的对他使眼色,肖十七一脸莫名。 却见苏玉徽阴沉着脸,冷笑道:“不就是去个庄子么,没有赵肃还能去不成了。想当年在月宫的时候,我以一敌冥教十大高手都没畏惧过,如今怎的到了这汴梁做事就要畏手畏脚了。” 苏玉徽一脸的怨念,阴测测的语气说的肖十七汗毛都束起来了,碧烟和蔷薇叹气。 自家主子素来行事谨慎,如今这般贸然行事,未尝不是有和夔王赌气的成分在。 但苏玉徽主意已决她们也不好再劝,便去准备了一番晚间进山。 碧烟被留在了霁月居,毕竟如今霁月居内多了两个生人,苏玉徽晚间不在家中,至少要留碧烟在打马虎眼,沈怜被禁足,苏玉徽要防的人是苏显。 毕竟生辰宴上的事苏玉徽相当于当众打了苏显一个巴掌,父女二人之间仅剩的那一点微薄的情分都已经没了。 苏显行事手段狠辣,再加上他一直误以为她与赵肃之间有什么,难保如今没有派人盯着她的举动,苏玉徽自是要设防的。 假意回了苏家一圈,待她偷偷地从后门出来,看见除了肖十七之外多出来的月宫十来个高手的时候,苏玉徽眉头不由得跳了跳道:“我只是暗访天龙山庄又不是去打架,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素来听话的肖十七在这件事上丝毫不让步,认真道:“为了主子安危,我们必得跟着。” 苏玉徽心道就算你们跟着到了山庄里,但是到了后山蛇阵面前还不得是要撤回去,但是看着肖十七难得认真的模样颇有二师兄风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上了马车在夜禁开始之前,快速的出城。 而懒散了一个冬天,此时开春后十分有精神的小银环缠在苏玉徽的手腕上尾巴勾着苏玉徽袖子上的刺绣玩,苏玉徽心道暗查天龙山庄后山,有小银环在,比多少暗卫都靠谱。 她倒是想见识见识,传言中的天龙山庄少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在后山中熬制人油究竟想要做什么?靥蛇,究竟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苏玉徽的手一手抚着小银环撒娇的脑袋,一手搭在腰间挂着的银弓上,眉宇之间带着傲然的冷冽。 蔷薇不禁想到昔年初见她的场景,月华下烟青色的背影远远看去若一场轻如飞絮的梦,腰间挂着银弓金箭,站在高处有着睥睨万物的风华。 那是仅次于月宫宫主的玉衡堂主,也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冥教十大高手之人。 就算内力尽失,如今行事谨慎行事步步为营,依旧改变不了她身为三大堂主之一的高傲和自负。 书房中,方才与周蘅芜商议完事情,赵肃便见袖子中的金风似是有些躁动不安的抬着脑袋,狭长的三角眼盯着他看。 周蘅芜见状不由得坏笑道:“莫非是春天了,这金风想玉露了。” 赵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深觉此人笑的十分猥琐。 周蘅芜摸着鼻子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家这小玉露离家出走已经有几个月了吧,怎的还不回来?” 周蘅芜知道那是条爱离家出走的蛇,但是一般三五日就回来了,不过是贪图外面新鲜而已,鲜少见到这一走便是这般久的。 他在一旁聒噪的很,赵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它在它主人身边。” 周蘅芜有些茫然,赵肃看了不想看他一副傻样,见着金风似是有些焦躁不安,用脑袋顶了顶他之后便就直接从他身上滑下游走了。 见此这般赵肃眉头不由得凝了凝,金风十分有灵性,很少离开他左右,上次离开便是因为苏玉徽遇险…… 周蘅芜却见脸色万年如冰的赵肃不知为何脸色倏然之间就变了,吩咐追痕道:“去苏家,看苏玉徽在不在家中。” 第202章 赤链蛇 天龙山庄位于汴梁城的西郊,一路无话,到了山下之后马车便被藏了起来,在肖十七的掩护之下苏玉徽成功的避开巡逻的侍卫们,混到了山庄里面。 对于苏玉徽来说虽然如今内力尽失,但是之前学过的功夫招数还是会的,再加上又肖十七这个高手在身边,混进戒备不是十分森严的天龙山庄前院自是不在话下。 按照谭青南给的天龙山庄路线图,向着后山的方向而去,之前安插在天龙山庄的暗卫都是到了后山被蛇阵拦住了去路,因着毒蛇遍地,再加以阵法辅佐,寻常人根本无法混迹其中。 而传言中行事神秘的少庄主曾邑,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他住在后山中与毒蛇为伍,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谭青南与其父是至交好友,就连他也没见过曾邑的模样。这般行事隐秘,倒是让苏玉徽越发的好奇了。 一路上侍卫渐渐的松散了很多,肖十七带着苏玉徽隐在了假山后探查了一番,皱眉道:“主子,这里侍卫这般少,其中会不会有诈?” 苏玉徽摇了摇头笃定道:“谭先生路线给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后山的方向。” 因为袖子里的小银环背脊笔直,呈现防备攻击之态,说明它已经察觉到了大量的同类。 “若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越是靠近后山侍卫将会越来越少。对方既然以蛇做守卫,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苏玉徽冷笑道。 果然如苏玉徽所说,二人越向前走,却见小径幽深,那山庄星星点点的灯火越来越远,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了风中的腥味,给肖十七做了个手势让他候在此处,“前面就是蛇阵了,你就在这里等我。” 看着前面阴森森的地方,肖十七眉心紧皱道:“主子,前面那般黑,你……” 他是苏玉徽的近卫,知道苏玉徽最怕黑的……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让你等在这里,哪里这么多话。” 想当年跟着三师兄在南夷为非作歹的时候,那里大大小小的教派那么多,她哪里没去过。 怎的历经生死一番到了汴梁就胆怯了。 她本身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赵肃的出尔反尔再三算计算是惹恼了她,所以她才一改之前谨慎作风亲自冒险就是为了抢在赵肃前头探查这天龙山庄,也让赵肃那厮知道,她苏玉徽并非是那种需要依赖别人之人。 对赵肃的愤怒压过了对黑暗未知的恐惧,苏玉徽早有准备的拿了一颗夜明珠来照路,留肖十七在这般守着向那传说中天龙山庄的禁地后山而去。 二人约定一个半时辰,苏玉徽不管查没有查到线索,都必须得出来。 这一路杂草丛生,四周的风声“呜呜”的吹来,像是鬼魅哭泣的声音,连风中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若是胆小的估计早就吓哭了。 苏玉徽仗着胆大继续向前,她当然不是茫然的在后山瞎转,她要找到赵煜传言中熬人油的地方,弄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而这一路借着手中夜明珠莹莹光辉,可见那杂草从中时不时的有蛇从她脚背滑过,饶是知道它们不会伤害到自己,但是天性本能中对于蛇这种冷血动物的畏惧让苏玉徽不寒而栗。 而在树枝上也缠着蛇,好奇的看着苏玉徽这个陌生的来客,虽然不会主动攻击她,但是时不时的倒挂下来凑到苏玉徽前面足以令人心惊。 这里哪是什么后山,简直就是个蛇窟,因为有小银环这个蛇王在,有些毒蛇不敢靠近,饶是如此,这些蛇的数目也足以让苏玉徽心惊。 如同苏玉徽所预料一般,对方以毒蛇为守卫,以为守着这后山的秘密根本无人敢靠近,所以并没有安排其它的侍卫在,这倒是方便了苏玉徽行事。 苏玉徽穿过毒蛇包围的蛇阵,却见这深山地形极为复杂,虽有谭青南绘制的地图,但她不说看地图了,就连在宅院中都会迷路,更遑论在这大晚上从来没来过的深山中。 这般漫无目的的寻找也不是回事,苏玉徽脚步顿了顿,停在了一处枯萎的松树后面。 苏玉徽发现这后山中的花草树木竟全部都已经枯萎,除了毒蛇之外竟无半分活物,在晚上越发的显得鬼气森森,周围看不清,却听见毒蛇“沙沙”的游过的声音,不由让人心惊。 小银环缠在苏玉徽的手腕上警惕的防备着四周,如今苏玉徽内力全无,有人靠近小银环便会提醒,苏玉徽便蹲在地上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这一蹲下来,便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三角眼,歪着头看着她,狭长的三角眼泛着森森的光芒。 那是一条通体火红色的蛇,比小银环要大上数倍,狭长的三角眼看出剧毒无比,苏玉徽认出来,这竟是赤链蛇,长于赤胆花从边上的。 苏玉徽心微微沉了沉,暗道果然这天龙山庄与冥教有关!不管那神秘的冥教教主还是少庄主,都是不好惹的角色,如今的苏玉徽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论理应当原路返回才是上策。 但是一想到若是就这般离开未免又有些不甘心,苏玉徽心一横,对那赤链蛇伸出了左手,尝试着摸了摸它的头。 毕竟长于赤胆花中的毒蛇,与一般的毒蛇不同,不知会不会帮助它,而且赤链蛇剧毒无比十分难得,怕是有人特意驯养过的。 当苏玉徽尝试的靠近的时候,那赤练竟绷直了脖子,像是做出攻击之态,苏玉徽的手僵硬在了半空。 缠在手腕上的小银环似是察觉到了威胁,吐着猩红色的信子神情凛然,一改之前的温和忠心护主。 见这赤练并非善类,苏玉徽欲收回手的时候,那赤练却主动的缠上了苏玉徽的手腕,以示亲昵的在苏玉徽的手背上蹭了蹭。 苏玉徽与小银环…… 见这般苏玉徽哭笑不得,点了点它的小脑袋道:“好了,带我去你主子那里吧。” 赤练十分通人性的从苏玉徽手腕上滑了下来,在草丛着游走着,所过之处,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纷纷让路不敢靠近。 苏玉徽不禁取笑缠在手腕上的小银环打趣道:“人家可比你更像是蛇王呢。” 有着这条赤练在苏玉徽心定了许多,看着这荒凉的后山和遍地的毒蛇,心中不解,当日赵煜是如何穿过蛇阵进了后山? 第203章 怎么会是他! 靖亲王府,赵煜半夜被大管家李忠从梦中叫醒。 李忠是老王爷在的时候便在府中伺候了,行事稳重可靠,老王爷与王妃走之后家中只剩下两个不大靠谱的主子,家中大小事宜都是他前后在操持着,因此赵煜对其十分敬重。 他素来行事沉稳,此时半夜唤醒赵煜的时候,却有些不淡定。 赵煜素日性子好,但却有个忌讳,那就是万不能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了他,若是寻常的小厮早就被赵煜骂了出去,见是李忠赵煜倒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见他一脸慌张的模样,瞌睡倒是都走了,起身问道:“忠叔这是怎的了?” 李忠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缘故声音有几分颤抖:“王……王爷,小王爷来了。” 他口中的小王爷,不是赵肃又是谁。 难怪这素日里稳重处变不惊的李忠会这般失态了,自从那混账十九岁在外封了府邸之后,五六年都不见他回靖王府一次,就连带着巡防营巡逻的时候都绕着靖王府走。 知道的这靖王府是他的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今日却深夜回府,怎么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比起李忠的一脸激动,赵煜只想跳窗离开…… 他匆匆套上外衣打开窗户的时候,果不其然却见窗户底下站着黑衣侍卫,那是夔王府的亲卫打扮。 赵煜眉心跳了跳,认命的随着李忠到了花厅,花厅中李忠早就命人点了灯火,赵肃一身黑色锦衣坐在那里,比起被人从睡梦中挖起的赵煜,他墨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精神奕奕的哪里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赵煜连灌了好几杯浓茶方才清醒了些,坏笑道:“你这半夜来是有什么事来求你兄长不成?” 不然依照他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回府的。 若是往常他这般说赵肃早就翻脸了,但今日赵肃脾气倒是出奇的好,默了会儿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目的,淡淡的说道:“找你借人。” 赵煜一脸稀奇:“这倒是奇了,你夔王府的亲兵那般多,怎的来找我借人了。” 不理会他的打趣,赵肃直接道:“我要去天龙山庄,找你借人手。” 赵煜正在喝茶呢,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皱眉看着他道:“不是跟你说过此事你先不要插手,现在时机不成,暂时还不能动那里。” 赵肃抬着眼皮子淡淡的看了赵煜一眼,道:“苏玉徽,已经进了天龙山庄……” 闻言赵煜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两人,没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为了破解靥术和找出藏在汴梁城中的术门高手,苏玉徽本想与赵肃合作,未曾想到却被性情阴晴不定的赵肃平白摆了一道。 苏玉徽又气又怒,但是若无赵肃帮忙,在汴梁城中查到隐秘颇深的那个高手和破解靥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唯一的线索便就是赵煜提供的天龙山庄,为了尽快破解靥术,苏玉徽不得不以身犯险独自来这山庄后山查探。 毕竟按照谭青南所说,这后山为天龙山庄禁地,外有毒蛇为阵,就算是高手都无法接近。 越是守卫严密,越是可能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权衡利弊之后苏玉徽决意亲自前来后山探查,看能不能从天龙山庄的后山寻找到一些线索,打破如今僵硬的局势! 只是这后山荒山十分大,寸草不生,地图上也没有记载详细的位置,苏玉徽胡乱的转了一圈竟然找到本该生在赤胆花边上的赤链蛇带路。 有赤练带路苏玉徽总算不用漫无目的的乱转了,过了蛇阵之后苏玉徽便看见不远处有火光,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这种味道苏玉徽当然不陌生,昔日在南夷带人捣毁那些邪教的时候,那些用以人油来炼制丹药香料便就是这种味道。 她鼻子尖,顺着这味道而去,借着朦胧月色和手中夜明珠莹莹灯火,便见不远处有一个斜坡,斜坡上架着一口大锅。 莫非这就是赵煜所说,炼制人油的地方? 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苏玉徽大着胆子靠近那锅边上,却见下面的柴火已经灭了,锅旁边还有几具人头骷髅,苏玉徽不禁后背一凉,耳边阴风阵阵,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了。 苏玉徽仗着胆子往锅里面一看,却见里面油腻不堪,人油已经被取走了,忍着恶心,苏玉徽将夜明珠照进的时候,在大锅边上发现了一瓣红色的花瓣,伸手捻了捻——那是赤胆花花瓣! 地上的赤练拱了拱苏玉徽,苏玉徽回神,看着那被丢弃在一旁的骷髅头,对着那些人头轻轻地拜了拜,继续和赤练上了斜坡。 这是一处斜坡,比起其它地方的寸草不生,此处灌木茂密,周围有好几棵几丈来高的大树,在斜坡顶上,竟建了个小阁楼。 这些大树都是为了掩饰这阁楼的存在,若非是赤练带路,寻常人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莫非那曾邑便就在这阁楼中?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苏玉徽便没想着退回去的可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靠近。 万幸的是对方许是对自己的阵法十分自负,阁楼边上竟无其它的守卫,此时阁楼里依旧亮着灯火,苏玉徽心中一喜,十分熟练的戳开纸窗向里面看去。 动作之熟练,令人喟叹不如。 里面只有一位穿着灰衣的男子,正背对着苏玉徽在看书,身形纤瘦,从背影来看不过像是个普通的书生。 苏玉徽半蹲在窗户边上看了快一盏茶的功夫,脚都蹲麻了只见他认真的翻过书页,便无其他的动作,她眉心不由得皱了皱,心道好容易闯过了蛇阵,到这阁楼里就只有这样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书生不成,除了那瓣赤胆花之外,可就一丝收获都无。 眼见着与肖十七约定的时辰快到,苏玉徽也失去了耐心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那个看书的书生终于有了动静。 他将书放在了一旁,给快燃尽了油灯中添了灯油,原本有些昏暗的书房明亮许多,借着他转身的时候苏玉徽也看见了那书生的侧脸,苏玉徽心中浮现惊涛骇浪,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他! 第204章 与他八字不合 因为太过于惊骇,以至于苏玉徽忘记了如今的处境发出了声音,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屏住了气息,但是已经迟了…… 里面书生装扮的男子会些功夫,听到外面的声音呵斥道:“谁在外面?” 苏玉徽急中生智,用一贯的法子学着猫叫了两声妄图蒙混过关,但是她忘记了她现在不是寻常的府邸,而是在方圆十里没有任何活物的蛇阵中心,哪里来的猫…… 里面的人飞快的抓起了手中的剑破门出来,苏玉徽跑的慌不择路,这四周灌木丛生,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阁楼,蓦然觉得背后一凉,苏玉徽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了直取后背的剑锋,狼狈的滚在地上。 森森月光照在那灰衣书生的脸上,脸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那一双眼阴沉沉的像是死人眼一样,若是之前他的容貌算是清俊的话此时他扭曲的面容,活脱脱的像是一只鬼魅…… 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苏玉徽也认得——江晚奕,她名义上的前未婚夫,曾经昭国惊才绝艳的相府公子。 似是看出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会功夫,明白她已经无处逃脱,江晚奕剑尖指着她问道:“你是何人?怎么混进来的!” 苏玉徽掩下心中的惊骇,压低声音,带着惧意:“我是……” 就在他松懈的一刻,藏在她身下的小银环以攻击之势半空中跃起飞向江晚奕,江晚奕知道银环蛇毒非同小可,连忙抵挡,就在这功夫苏玉徽爬起来逃出了他的剑尖,借着四周树木为掩护,跑的飞快,就连那小银环蛇也不过做的是虚假攻击,游入灌木丛中。 江晚奕神色一冷,死人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打了声口哨唤来养的蛇助阵,周围传来“沙沙”群蛇爬行的声音,可是让他发怒的是那些素来听话的毒蛇竟然不敢攻击。 见这般场景江晚奕心中一怒,莫非那女子身上佩戴着什么克制毒蛇的宝物不成?心中这般想着,却也不敢将她放走,一个不会功夫的女子他还奈何不了她不成。 江晚奕紧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快要抓到她的时候却见她忽然顿住脚步,三支箭从她的银弓中射出,江晚奕没想到跑的跌跌撞撞的女子还有反抗的余地,手背被箭擦过,虽然口子不深但彻底惹怒了江晚奕——方才他还打算留活口的话,此时他已经动了杀心。 但是一动,却觉得手臂一麻,那一种感觉蔓延到了半边身子,他不敢再运用内力,不敢置信的瞪着不远处靠在大树上喘气的人,阴冷的声音愤怒道:“你在箭上喂了毒?” 面巾下,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颇为得意的笑容道:“这毒叫做断心草,无论功夫再高中了此毒的人全身发麻不能动弹,若无解药一个时辰后心脉具断而亡,你若是想活命,便乖乖的回答我的问题。” 未曾想到局势瞬间扭转,方才被他追杀狼狈逃跑的人,如今却掌握了主动权。 苏玉徽也不敢靠江晚奕太近,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满意的看着他那一张阴沉如死人的眼中带着怒火,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早就已经掀起了风浪——昭王献城投降之后,江晚奕身为丞相之子理应被大倾待为上宾,怎么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过没想到这次夜探天龙山庄,竟然会遇到他,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 苏玉徽掩下心中的思绪,看着在药效发作下努力用剑撑着身体的江晚奕问道:“你就是天龙山庄的少庄主?” 江晚奕皱眉盯着苏玉徽:“你又是谁?” 苏玉徽冷笑:“如今少庄主的命在我的手上,不想死的话,还是乖乖的回答我的问题吧。” 那语气,颇有小人得志之感。 江晚奕默了默,道:“你夜探山庄,到底想要什么?” 算是间接的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苏玉徽心中不可谓不惊骇,昭国丞相之子江晚奕,怎么就成了天龙山庄的少主曾邑! 她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不查,蓦然之间感觉背后一凉,对上江晚奕嘴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苏玉徽心知不妙下意识的回头,却见穿着斗篷的男子带着凌厉的掌风近在眼前。 此时苏玉徽已经避无可避,难道今日要命丧如此?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苏玉徽觉得身体被什么缠在了腰间狠狠甩开趴在地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黑衣人与那人掌风相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味之下有着檀香浮动。 赵肃……被摔的七荤八素落在地上的苏玉徽心中如是想到,死里逃生几乎瞬间有着热泪盈眶的之感。 二者掌风相对,显然那斗篷男子不敌赵肃,生生的挨了一掌身形不稳的落在地上,一口血涌了出来,而赵肃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左手拿着一根马鞭,单手与他相交,面不改色。 那马鞭便就是在千钧一发时刻将苏玉徽从那人的掌心底下甩出去的,能这般快在救人的同时又能伤了他,斗篷男子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夔王殿下啊。” 除了他,放眼天下何人能有这般高的内力。 赵肃连看他没看他一眼,皱眉,目光落在趴在地上摔的不清的苏玉徽身上,冷声道:“可能起来?” 苏玉徽见他面色不善莫名有些心虚,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那人见赵肃这般在意苏玉徽,阴沉的眸子饶有兴致的看向她,苏玉徽对上一双阴冷的眼以及——他袖子上绣着咬尾蛇的图案在月色下似有暗光流动。 是那日肖十七跟丢的人,苏玉徽心中暗喜,欲提醒赵肃千万不要放过这个人…… 所谓乐极生悲莫过于如此,一时激动直接跳了起来,却不妨自己站的是山坡边上,蓦地觉得半个身子一空,暗叫一声不好……努力稳住身形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阁楼是建在后山的山顶上,山下是斜坡,苏玉徽被赵肃那一鞭子甩到了斜坡的边上,黑暗中在地形不明的情况下,苏玉徽起身的时候恰好踩空在了碎石的边缘。 苏玉徽被人偷袭,千钧一发的时刻是赵肃从对方的手底下救了她,死里逃生的她没想到自己时运竟然背到这个程度,没死在那斗篷男子的手中,反而因为自己脚下踏空掉下了山崖下……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苏玉徽听见远远赶来的肖十七惊呼声音,赵肃极快的反应过来想要用鞭子将她卷回来,却只碰到了她的衣角,便就这样直接从山崖下滚了下去…… 从山坡下滚下来,苏玉徽最后念头是她一定与赵肃那厮八字不合,若是这次能大难不死,以后遇到他必定离他远远的…… 第205章 赤胆花 此时的山崖上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赵肃没想到有人竟然会蠢成这样,好好的站着也能一时脚滑掉下了山崖。 赵肃与肖十七同时出手相救,最终还是迟了一步,鞭子沾过了苏玉徽的衣角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了下去,握着鞭子的赵肃手背青筋凸起,眼中盛着滔天盛怒。 第三次了,第三次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自己面前坠落,他却无能为力。 而一旁的江晚奕与斗篷男子微微愣了愣,乘着赵肃与肖十七的注意力看着山崖下的时候连忙借机施展轻功离开了——赵肃武艺高强,在没有完全的准备下与他交手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先反应过来的是肖十七,见着苏玉徽滚下山崖,那二人又溜走了,赵肃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山崖下不知在想着什么,便道:“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上前看着苏玉徽滚下的山崖,却见此时是夜里,山崖下烟雾缭绕,不知深浅,肖十七一颗心都提了上来——自家主子可不能有事。 追痕带着暗卫们迟迟才追来,见着赵肃与肖十七二人脸色十分难看的看着山崖下,眼见着赵肃准备下去追痕不管不顾连忙一把将他抱住道:“主子,你别想不开啊。” 赵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追痕顿觉如坠冰窟,一旁的肖十七连忙劝道:“王爷不必冲动,这里是天龙山庄的后山,我看过地图,应该没有多高的。只是晚间云雾缭绕视线不明,看起来像是个山崖许只是个小山坡,主子素来机警,应该不会有事的。” 此时他倒是比赵肃还要冷静几分,如此分析道,闻言赵肃冷笑一声,讥讽道:“机警?” 若真的机警,怎会连站都站不稳滚下了山坡。 肖十七听出了赵肃语气中的讥讽之意,默了默竟然无言可反驳。 一旁的追痕见赵肃神色有些松动,立即借机道:“主子这里实在怪异,还是属下让暗卫们用绳子先下去探查一番,再与靖王爷的人汇合,您看怎么样?” 见他这般说,赵肃眉心拧了拧,思虑了会儿终究是点了点头道:“快派人去下去,本王就在上面等着。” 在上面等着总比他以身犯险的好,追痕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找了几个轻功好的准备好绳索准备下去的时候,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匆匆跑过来阻止了他们。 “王爷,我们家主子说下面无比凶险,万万不能下去啊。”阻止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煜身边的亲卫! 如同肖十七所猜测的一般,下面并非是什么悬崖峭壁,而是一处山坡,一脚踏空的苏玉徽就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身上痛的厉害,尤其是头,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子像是有千金重,怎么也睁不开,鼻尖萦绕着一种奇异的花香,有一种浓郁的甜味,似能抚平身上的疼痛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虽然明知道这种花香十分异常,天生的警惕让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的咬着舌尖,手搭在腰间的银弓上,神智清醒了几分,用力的撑开了眼皮。 这是山坡下的山谷,皎皎月光丝毫不吝啬的洒了下来,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离她不远处是一片花林,一簇一簇如同碗口大小的红色花在月色下绽放着,点染层叠,无比艳丽,月光洒在上面渡染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更令人称奇的是,在夜色下那一簇簇艳丽的花朵上方洒着星星点点绿色的光芒,皎洁的月色,红色的花,绿色的萤火,交织成一种迷离的色彩。 但苏玉徽知道,那不是萤火,那是白骨化成了磷火,在这艳丽的花丛中谁也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再看那殷红色的花的时候不再为那艳丽的外表所迷惑,那一簇簇的花,仿佛满地泼溅的鲜血! 这就是传言中的赤胆花!未曾想到她误打误撞滚下山坡,正好落到了这花丛中。 那赤胆花浓郁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勉强清醒的神智渐渐的迷糊了起来,苏玉徽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快要阖上,而在此时,却见那红花深处有什么簌簌一动,苏玉徽狠狠的咬了舌尖一口换来短暂的清醒——在花丛中藏着一条巨大的蛇,无声无息的游走在花丛中。 那是一条巨大黑色的蛇,幽幽萤火之下,身上那黑色的鳞片,像是被禁锢封印的英魂,等待着救赎…… 风声在山谷中呼啸回荡着,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苏玉徽似是听到那些冤魂的哭泣声——像是感应到了血脉相连的同胞们,那些封印在巨蛇身体中的扭曲的人脸不断在哭泣与哀嚎着。 那些无辜的将士们死在野心者的阴谋下,他们为君王效命,为家国尽忠,可换来的是什么,被自己的家国与所效命的君主出卖换来的是苟且偷生与一时的荣华富贵,他们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了君王的弃子,为什么昔日的同袍会将冰冷的箭对向他们! 就连死后,英魂都不得安宁,被别有用心之人封印囚禁在靥蛇中,供其驱使受其折磨。 又像是回到了那一日,她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些将士们归来却被关在了城门外,城楼上的乱箭射下来,他们愤怒与无力的嘶吼,至死也难以阖上的双目。 在花丛中滑行的靥蛇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异常,拖着巨大的身体蜿蜒而来,冰冷的眼睛盯着她,张着大口似是想要吞噬她,但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不肯上前——它忌惮的是少女手中的银弓与那搭在弓弦上的金箭。 银弓金箭,那是供奉月神的光明圣物,对于它们这种邪物而言是天生的克星。 苏玉徽费尽力气将金箭搭在弦上,死死的咬着舌尖力图保持清醒,将那金箭对准靥蛇的脑袋。 一人一蛇便这样对峙着,已经到了午时,空气中那花香越来越浓烈,咬着舌尖理智也一点点的丧失,最终搭在弓箭上的手已经无力拉开弓弦——都到这个时候了,好不容易找到靥蛇,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真的不甘心啊。 在神智最后消失的时候,恍若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脚步声,她顺着那蓝色的衣摆向上看去,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面容。 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看着那个人温柔的面庞,她喃喃叫道:“母妃……” 第206章 牵挂 浓郁的花香像是陈年的烈酒,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恍若是做了一场隔世经年的大梦。 梦里有绚烂的春色,明媚的阳光,圣湖的水清澈见底,湖边盛开着洁白的曼珠沙华——据说那是开在佛国的花,一切是那般的纯净和美好。 圣湖是月宫的禁地,开满白色曼珠沙华的圣湖是外人不敢接近却又形容为天人之境的地方,圣湖底下是历任宫主的水下墓地,就算是有着接近天人之能的月宫宫主终究也有逝去的那一日。 在南夷的教民们心中,月宫的圣湖在光与影的交错之时能看见前世与今生,在这样一个传言中神乎其神的地方,可苏玉徽在圣湖中看见的只有自己的倒影,并无所谓的前世今生。 圣湖边上也并非如同传言中的那般难以接近,有前来饮水的小鹿,会蹭着她的手心撒娇;陌华养的那只从山中捡回来的白狼银雪只喜欢在花丛中捕捉着飞虫玩,一切都那般的静谧与美好。 十七年安宁的岁月,她便是在这样地方在师傅的羽翼下渡过的。 恍若又重新回到那个时候,用曼珠沙华编织的被她抛在半空中,银雪飞跃追逐着花环,飞奔在曼珠沙华的花丛中,似是下起了花雨。 那一段安宁的时光,恍若隔世经年,她忍不住去接住那散落的花雨,落在手心的却是粉色的碧桃花花瓣。 像是一幅随流光暗转的画面,苏玉徽站在花树下接住那粉色的碧桃花瓣,怔怔的想,这里应当是昭国的王宫,母妃的燕青宫中。 碧桃花是母妃最喜欢的花,每年三月花开的时候艳丽如霞,燕青宫中遍值碧桃花,而每年花的季节也是她回王宫小住一段时日的时候。 那时,她看见的是母妃坐在碧桃花树下,青衣素发,拿着一卷书,清清浅浅的只余一抹剪影。 胸口莫名的抽痛,纵然知道不过是一个梦,她忍不住上前,想抓住那抹青色剪影。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投射在湖中的幻想一般,她靠前之时一切美好都被击碎,她着急的叫道:“母妃……” 可是留给她的不过是一地残影。 昭国她的故国,王宫应当是被称作为她的“家”的地方,可是对于苏玉徽来说这个地方却是那般的陌生。 当年母妃还活着的时候,她每年在母亲的生产会回一次王宫,因为天生不详的预言,千里迢迢的从月宫回王宫,她最多住不过十天左右就离开了。 王宫中,那不详的预言让昭王对她十分不喜,甚至于是厌恶;王后善妒,看她根本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人前端庄大度的安敏长公主,私底下拿她的身世取笑,她自不是那种让人欺负去了性子,年岁小的时候甚至会与安敏动起手来,当然最终昭王偏袒的是安敏,受罚的是她。 若单单只是因为这些人,苏玉徽也不至于一提到回王宫十分的不愿意,往往都是赖在月宫不想启程,让苏玉徽不开心的是,她的母妃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一种不冷不淡的态度。 在年少的苏玉徽心中,母妃的模样更像是一幅清清淡淡的剪影。 她喜欢碧桃花,燕青宫宫中种满了桃花,每年碧桃花开的时候她托腮凝望着远方,美丽的面庞带着化不开的忧愁,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自小离开父母身边,虽然师傅对她百依百顺,但是心思都比常人敏感一些,她觉得母妃或许是不喜欢自己的,因为那出身不祥的预言让她被王后打压,被朝臣们诟病,只是没有与昭王一样在明面上流露出来罢了。 她不会和寻常母亲一样,让她睡在身边给她讲故事,每次回到王宫她都住在燕青宫的偏殿中;每年回来一次,她不会抱她,离开的时候也不会为她哭;不会问她在王宫中过的好不好,也不会挽留她多陪她几日;被安敏欺负的时候,她想哭,可是看着母妃清淡的神色只能将泪水生生的咽了回去。 所以,在苏玉徽的记忆中,所谓的母妃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直到十三岁那年…… 那一年她与三师兄一起回的王宫,一路上长途跋涉再加上她性情贪玩,回到王宫后便就染上了风寒,一病不起。 她在月宫长大,身体素来强健,再加上素日里被师傅喂了不少灵丹妙药,普通的药物对她根本就不管用。是以这一病就连昭国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药不知喂了多少,就那样昏昏沉沉的睡着。 那些时日她从偏殿搬到了母妃的寝宫,迷迷糊糊中有一双微凉的手摸着她那滚烫的额头,温柔的声音耐心的哄着她喝药,在她难受碾转反侧不能安睡的时候,有人轻哼的小曲安抚着她的不安,夜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素来清冷的母妃在她床边低声哭泣着。 目光温柔慈爱,那时她没有再怀疑,是那般的笃定,母妃是疼爱自己的。 那一场病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在王宫停留了数月的时间,与此同时她和母妃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也消除。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母妃那样冷淡,或许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直到母妃病逝,她依旧不知道究竟她有着什么样的苦衷,将自己的亲生骨血送到宫外,甚至可以数年不与她相见。 在月宫的时候师傅常与她说的一句话就是“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要学会向前看,不然这漫长的人生又该如何渡过。” 师傅的三个弟子中,她的性子最像师傅的,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她从来不会念着,人,总该是要向前看的,所以她很少去想过去的一些东西怀念过去的一些人。 母妃是她十五岁那年碧桃花开的时候病逝的,那时她与冥教等人斗法伤重,闭关养伤。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只是听师兄徐毅说,楚妃娘娘走的时候很安宁。 王后善妒,母妃的尸骨没有葬在昭国的皇陵中,按照她的遗愿葬在了后山的桃林中,师兄说在那里可以看得到月宫的方向。 她孜然一身来到这个世间,性情冷淡,唯一所牵挂的是她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人生百年,何其的漫长,注定坎坷的一生谁又能护着她? 第207章 本王爱护幼弟的拳拳之心 靖亲王府。 从山庄回到王府,赵煜狠狠的补了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方才神清气爽的用过午膳溜溜达达出门,先是到西厢房去看苏玉徽,她依旧昏睡着没有苏醒。 蔷薇守在苏玉徽的身边,见赵煜过来有些焦急的问道:“王爷我家小姐何时能醒啊?” 昨天晚上,是赵煜在山坡下救了苏玉徽。万幸的是那山坡虽高,但并不陡峭,周围生长着杂草,苏玉徽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脑袋磕在石头上磕了一下肿的一个大包,但请来了大夫看过,并无大碍。 但是从昨天到今天,苏玉徽依旧昏迷着,脉象平稳就算是同为术门中人的蔷薇也看不出脉象有什么异常,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只有这位靖亲王知晓。 比起蔷薇一脸焦急的模样,赵煜倒是还比较淡然道:“小玉徽伤势不严重,到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蔷薇…… 见着蔷薇一脸担忧的模样,赵煜甚是怜香惜玉道:“你也一宿没睡,还是早些去休息吧,左右有本王在小玉徽身边守着呢。” 那一双狐狸眼中带着脉脉温情,氤氲着无限风流,蔷薇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道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呢。 但毕竟赵煜贵为王爷,又是在人家家的地盘,蔷薇没将话说的非常直接明了,敷衍道:“多谢王爷好意,奴婢还是等小姐醒来吧。” 蔷薇眼中戒备之意让堂堂靖亲王十分忧伤,他好歹也是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怎的每个人都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呢。 兀自伤怀了会儿,赵煜轻叹道:“你守在她身边也好,等小玉徽醒了你着人同本王说一声。” 他也想着苏玉徽能早点醒,不然等赵肃那小混账下朝后回来见她还在昏睡着,还不得拆了他啊。 想到昨日晚间她将苏玉徽从山谷中抱出来的时候,赵肃那眼神几欲要将他凌迟了,他想到若非自己是他的兄长,他腰间的剑估计早就戳向了他。 二人毕竟一齐长大,知道他的占有欲是有多么的强,想到此处不由为被他看上的苏玉徽默哀片刻。 今日上午若非是因为昨日晚间他在宵禁之后率兵封了天龙山庄,被言官捅到了徽宗那里去,宫中来人传他进宫去问话,他方才勉强换上朝服进了宫。 不然在苏玉徽醒来之前他也不能得了个空闲睡了那么久。 想到赵肃明晃晃的威胁,赵煜觉得自己这个兄长也着实不容易。不过……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赵煜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唤来了大管家李忠,吩咐道:“叫几个下人将小王爷的别苑打扫打扫。” 李忠闻言一脸惊喜道:“小……小王爷要回来住了吗?” 毕竟赵肃已经五六年已经没回府了,哪怕是老王爷和王妃的忌日他都不回来,李忠看着他长大的,见他如此难免有些难过。 赵煜笑眯眯的点头道:“是啊,他要回来小住数月时间。” 赵煜没有说的是,昨日晚间某人趁火打劫,以去天龙山庄救苏玉徽为条件,换来赵肃在王府小住一段时日。 赵肃性子素来软硬不吃,但偏偏赵煜以他的软肋为要挟,不得不答应。 想到赵肃那阴鸷的面容与隐忍的样子,赵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知道赵肃对王府的心结并非是一日两日能解开的,事情,总归是要慢慢来么。 想到这里赵煜吩咐道:“对了,将别苑打扫干净,被子什么一应都换成新的,屋子许久也没住人了拿水沉香给点上,还有他房间冷冷清清的也不像个样子,将本王房中的那些字画摆件什么的都挂些去,毕竟他要回来小住半个月,本王这个做兄长的,好歹也要表示一下本王爱护幼弟的拳拳之心之类的么。” 一旁的李忠听着额头上不住的冒着冷汗,心道王爷您这是故意在折腾小王爷的吧。 昔年他也是伺候在赵肃身边的,知道赵肃的习惯,最不喜用熏香,尤其是水沉香,房间中除了刀剑兵书之外也不喜欢摆设什么其它的东西。 李忠可以以早逝的老王爷名义做担保,小王爷绝对不喜欢王爷收藏的那些诸如富贵牡丹图,海棠春睡图这些字画的。 但赵煜都这般说了,他这个做下人的也只好去照办,心道小王爷回王府这数月估计王府够热闹了,只不过……不管怎样,小王爷愿意回来就好。 此时在皇宫中的赵肃不知道等他回府的时候赵煜给了他怎样一个“惊喜”。 “这天龙山庄暂且先别动他们,如今朝廷与江湖好容易关系有所缓和,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徽宗虽说是传旨让赵肃到御书房中训话,但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的。 赵肃从来不会当面驳了徽宗的面子,他这般说自当是应了下来,徽宗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做事素来有自己的主张,又怕他真的动了天龙山庄惹了祸事不好收场,便又劝道:“并非是朕拦着你不让你查案,而是这天龙山庄与铸剑阁关系较好,朝中最新一批兵器还在铸剑阁那里,不能无端与他们翻脸。” 这些年来江湖与朝廷相处还算融洽,铸剑阁在江湖上地位卓然,以制造兵器著称,而朝中新式样的兵器也是由铸剑阁提供,难怪素来不过问赵肃行事的徽宗特意叮嘱他一番。 见徽宗这般说,赵肃便道:“微臣知道,在无十足证据前,不会去天龙山庄拿人。” 徽宗…… 见他这般是死盯上了天龙山庄,徽宗头疼的叹了口气:“你做事下手轻些,有分寸便成……” 看着赵肃那面无表情的神色,徽宗觉得自己这句话不过是句废话罢了,他若知道有分寸,那参他的折子何至于他连看都看不过来。 他也不欲与他继续在天龙山庄事上继续纠结了,转而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你与那苏家二小姐的事朕也听说了,你若真的想娶人家,便不必顾念其他什么。苏显那里朕会同他说一声,就算他不同意,朕亲自下旨给你们赐婚他也不敢抗旨。” 赵肃素来反感徽宗提到他的婚事,但是这一次听他这般说,破天荒的脸上竟带着几分笑意道:“皇上放心,若时机到了,微臣会请旨赐婚的。” 第208章 第三股势力 昨日晚间赵肃查封天龙山庄的事自然也传到了东宫这边。 此时栖凤宫中。 户部尚书许一坤一脸菜色,在栖凤宫连茶杯都端不稳了,声音颤抖着同皇后道:“娘娘,这夔王怎会好端端的查天龙山庄了,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风声不成。” 这几年与天龙山庄勾结,做了许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旦查出来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也不怪许一坤会怕成这样,毕竟之前户部侍郎刘成的脑袋是赵肃亲手砍下来的,血溅了户部账房一地,洗都洗不干净。 这刘成是苏显的门生,也是许一坤亲手提拔上来的,谁知道这人胆大包天竟然动了军饷的脾气热闹了夔王,直接在户部砍了人脑袋当做贺礼送到了苏相的寿宴上。 那天他是亲眼目睹了大理寺拿人的经过,赵肃也是故意在户部动刑以儆效尤,那日之后许一坤便得了个毛病,见到那夔王莫名的就觉得腿软,也亏得这夔王不时常的上朝,他才不会当众失态。 但是接到夔王带兵查了天龙山庄的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这几年来户部见不得人的一些账目都是从天龙山庄名下的钱庄中过的,赵肃查天龙山庄,莫不是想要动户部不成。 皇后此时脸色也不大好看,之前巫蛊之乱,刑部那边已经大受挫折,为了避嫌她的父亲称病在家,风头已经全部被大理寺盖过了,尚且还没有恢复元气,没想到赵肃竟然将目光又盯到了户部! 户部是东宫的钱袋子,这些年来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自是需要不少银两,除了皇商夏家之外,户部这边也是以大进项,若赵肃真的动了户部,那东宫直接就伤了筋骨! 皇后阴沉着脸色没说话,长长的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杯沿,想着事情。 朝中四部,兵部直接是赵肃的人,礼部尚书是只老狐狸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东宫,刑部和户部都是东宫的人,赵肃接连动了两部究竟是想在明面上与东宫叫板不成。 赵肃,赵肃……皇后越想越心惊,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 正好此时看向许一坤慌张的样子不悦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怎的就先沉不住气了!若真的出了事,本宫岂不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你。” 许一坤还算是能办事的,但就是胆子太小,遇到一点事便慌里慌张的没了主意。 见皇后这般,许一坤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相爷出面,下官心中实在没底啊。” 提到这个皇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上次玉枕被盗案临家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她逼着临语姝一并将罪认了下来,苏显为了避嫌袖手旁观,此次眼见着户部要出事,莫不是苏显又想置身事外不成! 皇后冷笑一声道:“放心好了,户部、东宫、相府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这边说着话,宫人传话道:“娘娘,太子来了。” 许一坤急忙起来行礼,却见来的只有赵泓煦一人,苏显并没有来。 赵肃连夜带人封锁天龙山庄,与天龙山庄名下的钱庄暗中有交易的东宫与刑部如同惊弓之鸟,生怕赵肃是在查天龙山庄的账目。但是苏显心中有数,这些年来他们行事谨慎,就算是赵肃暂时也查不出什么漏洞。 他知道,赵肃查封天龙山庄,别有目的。 书房中,苏显看见坐在书房的斗篷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连忙关上门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见他一脸谨慎的样子,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本座确定没有人盯着才来苏家的。” 见他这般说苏显算是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道:“昨日晚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赵肃忽然带人闯天龙山庄?” 天龙山庄藏着的秘密并非如同皇后所想的那般简单。 提到这个,黑衣人眼神也冷了下来道:“赵肃查的并非是天龙山庄,而是直接带人去了后山阁楼。” 听到这里饶是苏显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那我们在后山的秘密岂不是被赵肃发现了?” 黑衣人皱眉道:“不见得,本座去的及时,与他交手救走了江晚奕。周围本座设有阵法,就算赵肃武艺再高,山谷中他绝对是闯不进去的!” 他说的之所以那般笃定,是因为赵肃只命人在后山周围搜查了一阵子,包括那阁楼中,最终一无所获便离开了。 “不过……”苏显皱眉,有些不解道,“天龙山庄我们藏的十分隐秘,赵肃为何好端端的就查到了那里?” 男子面具后灰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冷意,淡淡的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赵煜!” “靖亲王赵煜?”苏显有些惊讶,“他生母虽然是西燕公主,袭承了靖亲王的爵位后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而已,怎会与此事有关?” 靖亲王一脉中,苏显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乃是赵肃,至于袭承了爵位的赵煜,苏显一直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苏显的反应是黑衣人意料之中的事,却见他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看着苏显道:“看,他连你都骗过了。” 在惊才绝艳的弟弟光芒之下,看似丝毫不起眼的一个闲散王爷,在这一场以天下为局的棋盘中,却扮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在他真正出手之前,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知道他不会无凭无据的怀疑赵煜的,听他这般说,苏显是个聪明人,皱眉道:“莫非靖亲王府,就是与我们一直追查的玉隐一族有关?” 关于连城璧的传言百年来一直在流传着,但是在大御亡国之后却无人知晓它们的下落,所有的线索直指向与大御皇族一同消逝的玉隐一族! 玉隐蓝家是前朝大御皇族的左膀右臂,玉隐一族能人异士居多,,他们奉王命,将藏有大御大量财富宝藏的连城璧分为六块藏于世间的宝器之中,后世世代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 可是他们知道,玉隐一族的秘密不止如此…… 第209章 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他…… 靖王府,到了晚膳时辰,李忠请来请赵煜用膳,见着赵肃依旧未回来,搓着手道:“这个时辰小王爷怎的还没来,莫不是回了夔王府那边。” 闻言赵煜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边,笑道:“小玉徽还在本王府上呢,他就算不想见本王也不会不管她了。想来是许久未曾进宫,被皇帝留在宫中用膳了吧。” 闻言李忠算是放了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叹了口气道:“若非是当年的事,小王爷也不会心存怨恨,与您兄弟离了心。不然的话……靖王府的那些旧事,有小王爷在,您也轻松许多。” 烛火下,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藏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意义,赵煜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他……” 见他这般说,李忠连忙道:“主子也无须自责,现在这局面也是主子不愿意看见的。恕老奴多言,如今小王爷已经知道了连城璧的事,王爷何不借这个机会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小王爷呢,有小王爷帮忙,王爷行事也容易许多。” 赵煜叹了口气道:“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凡事都会追根究底,又是有手段的。若这些事我贸然告诉他,怕是适得其反,牵扯出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一直是赵肃的心结,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下,就算是赵煜也不敢告诉他真相。更何况此事牵涉到人甚多,例如……苏玉徽! 所谓关心则乱,赵煜怕他一旦知晓真相,反而坏了大事。 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靖王府捂的严实的秘密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依照赵肃的手段查到真相是早晚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有苏玉徽能在他身边,那混账不至于发疯吧。 见自家主子这般说,李忠只好道:“王爷心中有计较便好,只是……小王爷的性子老奴也知道,若等有一日他知道您瞒着他,怕是不好收场啊。” 赵煜回神,闻言瞪着李忠道:“不好收场?他再混账,莫不是还想弑兄不成?” 李忠默了默……其实依照小王爷的性子,不说弑兄,弑君的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没有去看大管家那复杂的表情,赵煜道:“在他还未回来之前,本王先去看看小玉徽可曾醒了。” 李忠是赵煜的心腹,自然知道昨天晚上天龙山庄所发生的变故。 见他这般说,李忠迟疑了会儿,还是道:“主子,那苏家二小姐难道真是……” 话还没说完,赵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忠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此时的东宫,皇后见赵泓煦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天龙山庄出了什么差池,便担心的问道:“赵肃昨日在天龙山庄都查到了什么?” 一旁的许一坤的心都提了上来,却见赵泓临冷笑一声道:“我们与天龙山庄来往素来谨慎,账目又经过夏家转手,就算是赵肃再神通广大疑心天龙山庄与东宫有关,谅他一时也查不出什么证据动天龙山庄的。” 见他这般说,皇后与许一坤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许一坤长吁一口气,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可好端端的,夔王那边怎的弄出那般大的动静了呢。宵禁之后持令牌出城,那架势像是要直接封了山庄一样。” 提到这个赵泓煦越发的不满道:“大理寺就是一条疯狗,不管有没有证据,逮谁都去咬上一口。” 见赵泓煦面色不善,许一坤不好再说什么了,倒是皇后道:“昨天晚上虽然赵肃没查出什么,但他心事素来率性妄为,又有皇上纵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见皇后一脸忧心的样子,赵泓煦宽慰她道:“母后放心,这天龙山庄在江湖上到底是有些威望的,就算是父皇再纵着他,这样要紧的时候也不会允许他没有十足的证据动天龙山庄的。昨日之事儿臣让言官上了奏折参了赵肃一本,父皇让人下了口谕诏赵肃进宫将他好生训斥了一番。” 见赵泓煦这般说皇后相等于是吃了颗定心丸,见他脸色依旧不好看,有些不解问道:“既然昨日的事有惊无险,你父皇又训斥了他一番,你怎的脸色还是这般难看?” 赵泓煦看了一旁的许一坤一眼,许一坤连忙道:“既然钱庄无事微臣也不便久留,微臣先告退了。” 见着许一坤走了,内殿就剩下母子二人,赵泓煦也不掩饰自己焦躁的情绪同皇后抱怨道:“母后不知,方才我放在父皇身边的线人回话说父皇只不过不轻不重的问了赵肃几句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晚间的时候还留他在宫中赐膳了。” 果然话音落下,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道:“大倾律令,宵禁之后无诏不得出城,皇上这般,也未免太纵着他了……” 赵泓煦脸色铁青的同皇后告状道:“他手握重兵,虽然立下几个战功,但父皇竟然不顾祖训破例封他为王赐他府邸,就连皇城中的大半兵权都移交给了他。父皇这般做,丝毫不顾儿臣这东宫太子的体面,再这样下去,儿臣在大臣们的心目中威望何在!” 接连在赵肃手中吃亏,就算是善于隐忍的赵泓煦未免也有些耐不住。 皇后心中自然也恨极了赵肃,连带着有些埋怨徽宗行事糊涂,但怕赵煜失了分寸一时间做出什么错事,便劝道:“不管怎么样,你是东宫的太子,他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亲王的儿子,亲疏有别,总不会越过你去的。” 赵泓煦不由得抱怨道:“什么亲疏有别,父皇对我们几个兄弟都没有这般和善过,这般隆恩,不知道的以为那赵肃才是他的儿子呢……” 话还没说完,却见皇后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瓷器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声,皇后一脸怒容呵斥赵泓煦道:“休得胡说。” 皇后深吸口气,似是平息心中的怒意,缓声的对赵泓临道:“你父皇的皇子就只有你与六皇子、八皇子三位皇子,何况你是本宫的儿子,大倾的储君,自然也是你父皇最为疼爱的儿子。对赵肃……对赵肃也只不过是因为靖亲王当年救了他,心存愧疚罢了。此话以后不可再提。” 这些话,不知是对赵泓煦说的,还是同……自己说的。 一旁的赵泓煦见皇后动了怒,便道:“母后息怒,儿臣只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罢了。” 只是心中却暗自疑惑,母妃性子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一旦涉及到赵肃的事情,似是每次都会动怒。 这样的疑虑,只是一闪而逝。 第210章 棋子而已,不足为惧 今日一早赵肃便被徽宗召到了宫中训话,因着兵部一些事情便在宫中多留了会儿,午膳和晚膳都在宫中用的。许是因为他近些时日难得的进宫一趟,用完晚膳之后又被徽宗留下了对弈。 赵肃十分嫌弃徽宗的棋艺,但见他难道有兴致,便勉强的陪他下了几局,他又并非是那种故意奉承徽宗之人,这几局都是以徽宗惨败而告终,而在对弈的过程中徽宗悔了不少步棋,这也是赵肃不愿与他对弈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徽宗一心求仙问药,下朝之后就连太子见他一面都难,他倒是还嫌着徽宗话多麻烦。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快到了宵禁的时辰,这也是赵肃不大愿意进宫的原因,皇帝话多,每次进宫至少要耽误他一天的时间,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在外人看来这是圣恩,赵肃却被念叨的烦的很,但到底是皇帝,不好当面翻脸拂了他的面子。 追痕驾着马车在宫外等着,他一出来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她可醒了?” 早就料到自家主子会如此问,追痕回道:“方才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小姐还在昏睡着呢。” 果然话音落下,赵肃面色沉了沉,追痕连忙道:“不过王爷说二小姐并无大碍,要不明日我们再去王府看二小姐?” 如今宫门已经落锁,王府中还有一堆事等着赵肃回去处理呢。 未曾想到赵肃眉头皱了皱,淡淡道:“去靖王府。” 见他这般说,追痕不好再说什么了,连忙将马车调个头去靖王府的方向。 夜色中,赵肃的脸色不辩明暗,他冷淡的声音:“之后一个月本王都会住在靖王府,让人将文书全都送到那边去。” 饶是追痕也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惊讶道:“主……主子,您要回靖王府住?” 也怪不得追痕如此失态,昔年老王爷与王妃在世的时候主子大多数在军营中居住,待主子成年封王后皇上赐了府邸,便再也未曾踏入靖王府一步。 追痕知道,对于那里主子一直心存芥蒂,是以未曾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会回府中住。 见着心腹这般大惊小怪的样子赵肃眉头微皱,淡淡道:“不过是小住数月而已。” 赵肃说的风轻云淡的,但追痕听的心中更觉诧异,对于主子来说靖王府一直是禁忌,这些年来提都不许他们提起那里,未曾想到为了二小姐,主子竟然愿意回到靖王府。 对于性子清冷的主子终于有了丝人情味追痕自然乐见其成的,但他一想到二小姐因着那复杂的身份戒备心强,对主子似乎又……有些偏见。 自家主子早就动了心可是二人到现在依旧不冷不淡,而且二小姐对自家主子的态度避之不及,让追痕不得不心焦啊! 想到主子空长着一张俊脸,又不似靖王爷那般知冷知热懂得哄女子欢心,又身居高位行事有些偏激不善解释。 天龙山庄靥蛇一事主子是怕二小姐卷入危险之中才让她不要参与进来,可是手段却又冷硬丝毫不知婉转一些,直接让二小姐误会他性子反复,反而还记恨上他了。 想到此处,追痕都不由得为自家主子那感人的情商而默然。 摊上这样一个主子追痕也没办法,但是身为赵肃的贴身侍卫兼任夔王府的管家,关系到自家主子的终身大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便道:“主子,天龙山庄的事分明是冲着二小姐来的。为了二小姐好,您就干脆将她的身份和挑明了让她不要再猜忌您,这样一来我们行事也方便多了。” 赵肃靠在马车上,阴鸷的眉眼闪过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冷淡淡道:“尚且不到时候。” 毕竟如今城中局势不明,对方很有可能是冲着苏玉徽来的,在尚且未曾查清楚对方目的之前,他不敢贸然挑明苏玉徽的身份。 追痕不知赵肃心中顾虑,迟疑了会儿还是道:“可是主子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二小姐身份特殊,此事又与她最看重的昭国将士们有关,行事时难免会对主子有所戒备和顾虑。就像是这次天龙山庄的事一样……” 想到这次天龙山庄她竟然独自涉险,若非是他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赵肃阴鸷着眉眼道:“这次是本王行事贸然了,一味的怕将她卷入危险中,却忘记了她是那样的性子……” 从一开始从深山中她救了被狼群包围的他便知道,她并非是寻常的女子,她聪明勇敢,从来不畏惧危险,骨子里有着寻常人都没有过的坚韧。 她并非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自由在空中翱翔的鹰,不会被任何东西、任何人束缚,在看见她遇险、在看到他被赵煜抱下来的时候,那时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这段她的翅膀,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 驾车的追痕莫名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冷意,知道自家主子性情难测,不敢再继续与他讨论苏玉徽的事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马车行驶过宫城这一处的官道,静到可以听见马蹄“哒哒”的声音,待转入朱雀街,却又是另一番歌舞升平之景。 快到靖王府的时候追痕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主子,我们夜闯天龙山庄之事皇上虽然没有追究下来,但是东宫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应该要早做应对才是。” 昨天晚上为了苏玉徽夜闯天龙山庄,将他们原本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本是想借着户部与天龙山庄勾结一事将其一网打尽,但是昨天晚上他带人包围山庄,俨然已打草惊蛇,依照许一坤谨慎的性子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所动作。 大理寺想借此动天龙山庄,怕是不易。 赵肃冷笑一声,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道:“皇后与太子自负聪明,却也不过是苏显手中的一颗棋子。只不过是棋子,不足为惧。” 天龙山庄与东宫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不是不知道,一旦动天龙山庄东宫那边势必会出手阻挠,可那又如何! 只要天龙山庄的存在会威胁到苏玉徽,他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铲平了那里! 第211章 故地旧梦 近些时日来观汴梁城的局势,苏显为了连城璧在暗中搅弄风云,但是显然东宫与皇后那里却对此事丝毫不知情。 他们,不过是苏显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对于赵肃来说,真正的对手是苏显。 苏显在利用东宫,可是皇后与东宫却丝毫不知自己处境,放着好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做,非要和苏显勾结在一起。 皇后善于玩弄权势,与苏显狼狈为奸,其见识不过是个深宫妇人罢了,一直忌惮着皇帝对于靖王府的倚重和夔王府的权势。 可无论靖王府还是夔王府,都是姓赵,她偏生忌惮着自家人去与外人同流合污。 这些年,他与东宫到如今势如水火这般的境地,其中少不了皇后的功劳,而赵泓煦本不是个心胸宽厚之人,在皇后的教唆之下行事越发的好大喜功,越发无明君之态。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大多数都在襁褓中夭折了,除了两个公主之外,成年的也就只有三个皇子而已。 除了赵泓煦之外,其余两个皇子中六皇子赵泓临生母宫婢出生,不堪担大统;八皇子更不用说,是个病秧子,风一吹就倒的,更不可能继任大统。 赵泓煦是皇帝长子,又是皇后的嫡子,就算资质再平庸被册封为储君也是迟早的事,就连赵肃也不明白为何皇后那般愚蠢与苏显合作,无异于授人以柄。 只要苏显失势,东宫那里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这些年到底皇帝对他也不错,他也不好对太子动手,算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没有动东宫。 只要皇后与赵泓煦够知趣,不要踩到他的底线便可! 这般想着,马车已经到了靖王府。 时辰已经不早,赵煜在他某个姬妾的房间中歇下了,再怎样赵肃也不好将他从他女人的床上拎出来,虽然明白他十有八九是故意躲着他。 赵肃冷笑,一旁的王府大管家李忠见着赵肃面色不善,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面道:“小王爷,别苑已经收拾好了,您早些歇着吧。王爷说,最迟明日清晨,二小姐就能醒了。”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回到城中不久赵肃便被徽宗召到了宫中,他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 赵肃冷淡的“嗯”了一声转身便就走了,眼见着他去的是离别苑相反的方向,李忠想要提醒,一旁的追痕讪笑道:“忠叔您忙了一天也累了,主子这里有我伺候着呢。” 见他这般说,忠叔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着下人同我说一声就好,毕竟……小王爷难得回来一次。” “好,忠叔您就放心吧。”追痕笑着道,眼见着主子分明是去厢房的方向,摸了摸下巴,却没有跟过去。 入夜后,月色清冽如水,整个王府都笼罩在月色的清辉中。赵肃一袭黑衣,再加上他轻功极好,一路走来却也没惊动巡逻的侍卫。 从花厅到厢房,穿过垂花门,在走过长长的回廊,便就是客房所在,虽然过了这么些年,这靖王府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似是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当年。 长廊下挂着八角琉璃灯,琉璃灯上拖着长长的宫纱在夜风中摇曳着,将整个靖王府笼罩在淡淡若月色的清辉中,长廊两边种植着奇花异草,虽然春初,却依旧常开不败。 这座府邸是先帝在父王成亲封王时赐给父王的,父王虽然是个武夫,但却极其疼爱她,这里的一切摆设建造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未曾想到,他们已然逝去多年,府中的主人换成了赵煜,他身边添了不少姬妾,但是府里的一切还一如当年她在世时的样子。 其实对于母妃来说,赵煜更像是她的亲生儿子,母子二人关系亲厚,在她去世之后,思念她最多的不是他,而是赵煜!所以,府邸的一切都没有变么,包括这九曲长廊…… 儿时,他穿过这长长的长廊,为了迎接凯旋归来的父王,夕阳在他那黑色的战甲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男子高大的身影恍若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比起不过早他数月出生的兄长,他在武学上展现了惊人的天分,她宠爱性子安静的兄长,对他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但父王却最疼爱他的,至少……在那时他是那样认为的。 夜深露重,夜风中夹杂着草木的淡香,赵肃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草木,父王为了她特意从南方移植来了,闻着这草木冷香、再重回这故地,恍若多少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让他头痛欲裂! 他加快了脚步,宽大的衣袖带落了种植在回廊尽头开的正好的春梅,零落的花瓣被他毫不留情的踏踩而过,在氤氲着的灯火下他素来从容的脚步竟然有几分凌乱…… 照顾苏玉徽一天一夜的蔷薇已经受不住歇下了,赵肃看着紧闭的房门,不过是略加思索了会儿,便毫不犹豫的从一旁半开的窗户里跳了进去。 也亏得他动作快院子里的暗卫没看见,不然这夔王殿下的脸面岂不是要全部扫地。 守夜的丫鬟在外间睡了,房间中的角落里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借着莹莹光辉可以看见那躺在蓝色幔帐后面绰约的身姿。 他的衣襟上似乎依旧残余着扶苏木的冷香,熟悉的香味让他不由得回忆起那些经年往事,当看清所有一切都是骗局的那一种绝望,几乎彻底冲垮了他。 赵煜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以为让他回到王府,就能放下当年的心结么,永远都不可能。 回到这个地方,一想到那些人、那些事,让他头痛欲裂,心魔与理智做着斗争,心中汹涌着、无法宣泄的杀意。 似是在与什么做着挣扎,捻着佛珠的手竟微微的有些颤抖着,阴鸷的眼底带着一抹猩红,最终掀开了垂着的幔帐…… 盈盈的光辉下,安静熟睡的女子没有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乖巧恬静,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似是沉香木的味道夹杂着某一种花香,冲淡了那扶苏木的味道,竟比檀香更能够抚平心中那一种莫名而来无从宣泄的杀意! 他坐在了床榻边上,阴鸷的眉眼看起来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 熟睡的女子似是丝毫不知危险的来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微皱,梦呓的呓语带着哭腔和委屈喊道:“母妃……” 苍白的手探出锦被,似是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一般…… 第212章 未曾勘破的未来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梦境中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又回到了城破那日…… 昭国的王宫宫阙深深,雕栏玉砌,过于华丽奢侈反而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没有大倾九重宫阙巍峨宏伟,像是一座将人困在里面的金丝笼。 她在月宫中长大,天性喜欢自由亲近自然,浮华的宫殿和繁琐的宫规总让人不喜的,在母后病逝之后,这个王宫更加没有了她所留恋的东西。 因着昭王的一道旨意,她回到了王宫。 自从母妃死之后,这燕青宫便成了一座冷宫,王后生性善妒,十分嫉恨母妃,燕青宫的老人在母妃死之后被她寻了些原由打发出去,是徐毅从王后手中保住了那些人。 这些年她在月宫,母妃多亏了徐毅和徐家人的照拂。 她听说,其实昭王想悔婚让长女与江家结亲之事遭到了江家主母的反对。 江家主母徐氏是徐毅的姑母,与母妃是手帕之交,所以在母妃怀有身孕的时候两家交换信物,定下了婚约。 彼时江家与徐家一文一武,是昭国的栋梁之才,两家交好,而后江家崛起,徐家却渐渐没落,徐氏在府中已经没了地位可言。 江家是何等精明的人,比起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公主,安敏长公主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才名比她高出太多,是以徐氏的反对在大局面前根本不管用。 因为与师兄陌华走散,在十万大山中苏玉徽整整耽误了数月的时间,回到昭国时大倾的军队兵临城下,将这座城困成了死城。 “徐家世代镇守王城,对王城的地形都了如指掌,此处易守难攻。早在多年以前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兵临城下,先辈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引来恕江的水环绕着王城,水底下更是布置了机关阵法使之军队无法靠近。三个月,我们只要守住三个月的时间,届时降雪天寒地冻,大倾的军队供给不足,自会退兵。”纵然兵临城下,但徐毅依旧临危不乱,安抚着他的不安道。 “小阿玉放心,等大倾退兵之后我再与你一用回月宫,到时候师兄把陌华那小子狠狠的揍一顿,为你出口气。” 可是她并没有等到徐毅陪她回月宫。 昭王已暗中献城投降,不是他们守不住,而是他们的君主已经放弃他们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那时她心狠一点,不顾徐毅牵挂的将士与家国,依照师傅的话带走徐毅,最终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只是世间并没有如果二字,就如同师傅常说的,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就如同师傅算到了徐毅有此一劫,让她与陌华前去相助,未曾想到她会迷失在十万大山中数月的时间,等到昭国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燕青宫的桃树已经枯萎,断瓦残垣,蛛丝遍布,再也看不到碧桃花开时的盛景,再也看不到桃树下一身青衣素发的母妃,眉宇之间有着化不开的惆怅。 城破那日,天气阴沉沉的,乌云翻涌着似是某一种不祥的预兆,昭王身边的侍从前来燕青宫请她前去勤政殿,说是有要事。 勤政殿中,双鬓灰白的君王凝神看着挂在架子上的一幅画,画上的女子青衣素发,娉婷无双,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身后是十里桃林,笑靥如花。 她从来都没有看过那般明媚的笑靥。 “这是你的母妃,孤才认识时她的模样。”昭王脸上罕见的流露出几分伤怀,同她低声道:“可惜啊,自从她进宫之后,再也没这般笑过了。” 见惯了他平日里的冷淡不喜,苏玉徽第一次见到他流露真情实感的模样,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 关于母妃的一切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并非是昭国贵族之女,而是昭王从宫外带回来的女子。 昭王对其十分宠爱,但王后善妒,身后又有世家支持,昭王想护着她却是有心无力。 在她出身时衔玉而生,五毒汇聚在昭国王宫,被术士预言为不详的预兆,她出身不久之后便就被送出了宫外,秘密交给月宫抚养。 虽然昭王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君王,但他待母妃确实不错,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平民女子,能在昭国王宫,在善妒的王后手底下平安的活下来,着实不易。 那时她有些愣愣的看着那挂着的画,无从得知昔年昭王与母妃又有着怎样的过往,面对忽然亲近的父亲她不知说什么是好,愣了半天才道:“这画画的真好,是您画的吗?” 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个,深邃的眼中带着几分回忆道:“不,不是朕。是画圣叶兮清,为你母妃画的。” 国手画圣? 那时她心中好奇,欲想再问,却被侍茶的宫女到来而给打断了。 红木描金的托盘,上面雕刻着海棠的花纹,镶嵌着碧绿色的玉石,托盘上面放着两盏方才沏好的茶水,薄如蝉翼的白瓷盏,里面盛着绿色的茶汤,十分好看。 昭国王室崇尚奢靡之风,昭王更是如此,吃穿用度无不极尽奢侈。 两盏茶,昭王亲自接过了一盏给她,笑着同她道:“尝尝看这雪顶含翠,是你母妃生前最爱喝的。” 母妃早逝,她又与母妃相处的时光甚短,她喜欢听别人说到母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在王宫中做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那样对于她来说,对于母妃的记忆不会仅仅只是记忆中的那一抹剪影。 所以,当那盏茶由昭王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在这一种她无法抵抗的柔软温情陷阱之下,她丧失了平日里的机敏与警惕,喝下了那杯茶水。 所有的所谓温情脉脉是在安敏的讥讽笑声中打断了,四肢无力和丹田内似乎被抽空的内力,让她不敢置信的打翻了茶水,想要质问昭王,却摔落在了地上。 昭王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早该死了。” 那样的恨意,似是不仅仅因为那不详的预言。 画像上,母妃的笑容依旧,却似是承载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之意。 或许,在母妃将她送出王宫的时候,已经勘破了某些未来吗? 第213章 初见 带着鼻音的呓语,可以听的出话里面的委屈。 那一刻,那一双素日里清冷阴鸷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恍若隔世经年,又回到了山洞中。 少了白日里的张牙舞爪,睡着的她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惹人怜惜,晚间的时候他睡眠浅,雷雨的晚间她会做噩梦,小小的缩成一团,有时候会呓语叫道“师傅”,“师兄”,还有——“母妃。” 叫“母妃”的时候,她的语气中会带着几分哭腔,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思及于此,他握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道:“我在。” 那双微凉的手被他握在滚烫的掌心,梦魇中的人安静了许多,竟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只猫儿一样任由他握着掌心睡着了。 看着她那般依赖的模样,心中某一块空缺的地方似是被什么奇异般的填充了,那一种暴戾的情绪看见她的时候,已然消逝了无踪影。 就像是那时初见…… 被心魔控制的他,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幻觉。 在他眼中所见,是在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无数敌军的尸体支离破碎,血泊将一整片战场都浸湿——那个青衣少女站在血泊中,逆着晨曦的微光,烟青色的衣袂在山间翻涌着,明媚的双眸比世间最美丽的宝石都要耀眼。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眼中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迟疑了会儿伸出手戳了戳道:“哎,你还活着吗?” 轻快的语调道:“若是活着,就吱一声?” 他…… 就算是很久以后,从不信鬼神的他不由得坚信着遇见他或许是上天的旨意,在那十万大山中,在被昔年的心魔纠缠,在被背叛需要救赎,在曾经所有人放弃了他并且他也即将想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刹那,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宛如在黑白两色的荒凉废墟上,凭空骤然出现了一抹明媚的色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拢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了。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了她精致的眉眼,像是许久以前在山洞中一样,睡着了她安静乖巧,那般聪明的一个人,明明见过他嗜血狠戾的手段,却对他一丝防备心都没有。 只要他想,在这山洞中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是她那般无任何条件的信任与依赖着他,在她睡着,他碾转反侧的时候,做的最出格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她的模样。 那一种视若珍宝的珍惜与欢喜,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就像是多少年前父王教会他骑马,对他十分冷淡的母妃给他缝制了一件新衣服那样的欢喜。 不……比那时候还要欢喜快乐数倍。 可是……山洞数月,最终剩余的是一场支离破碎的美梦而已。 她在山壁上留了几行字给他,强调道:“那两只蛇王孵出来后送到王宫给我,可不能私吞!” 告诉他真实的身份并非是怕他以后找不到她,到底还是记挂着被他内力孵化的两只蛇王。 彼时赵肃啼笑皆非,似是能看出她留下这段话时凶巴巴的样子,语气轻快,眉眼鲜活。 他从苏显的陷阱中死里逃生回到了军营,徽宗指派到军营的督军孙长华是苏显安插在军营的棋子,他们以为消失数月的他早就必死无疑,未曾想到他竟然平安的回到军营,自是吓的胆战心惊。 得知他被此人算计,他的心腹直接将他关押起来,砍了头挂在军旗上,一举将那些苏显安插在军中蠢蠢欲动震慑住! 就在他回到军营,肃清内奸,谋划着与昭国大将徐毅言和——此次出征昭国是徽宗的旨意,更是他在城中许久未曾打仗闲的慌,再者听说过昭国大将军徐毅的威名想要领教一番,在得知这一切幕后是苏显的阴谋,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这一场战役,他自然是不想继续打下去。 但是他未曾见到徐毅,底下的亲卫却截下了从昭国送往汴梁的密报——昭王已在暗中给苏显递了降书,用她和徐毅的性命与苏显做了交易。 回到昭国王宫的她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降临,昭王已经暗中向苏显递上了降书,王城内外监控严密,根本无法接近到她。 所以,他当机立断打乱苏显的计划,派人出兵攻城,而在暗中让亲卫趁乱混入王宫救出她! 他算尽一切,未曾想到还是百密一疏,未曾想到昭王竟然那般心狠手辣,不仅献城投降,连忠心耿耿的将士们的性命,都毫不犹豫的卖给了苏显。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就连他也无法控制。 而她在城楼上目睹徐毅与昭国将士惨烈之状,悲愤交加之下,若一只折翼的鸟儿,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那样决绝的身影,在多少次午夜梦回中城了他的梦靥。殉国而亡的姑娘,或者到死也不知道,有个人曾那般的喜欢着她,小心翼翼,视若世间珍宝。 短暂的一生中,他鲜少感受过别人的温情也鲜少对别人温情过,她的出现似是黯淡的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她的模样早就熟稔于心,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眉眼,一个人的模样可以假装,可是骨相却是做不了假,她分明就是藏在心底惜若珍宝的那个人,为何一开始自己没有认出来她。 一开始的疑心,到最终确定她身份是她昏睡的时候,无意间喃喃叫出的那个名字——夙寒。 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用言语描绘出来,性子桀骜如他,对天地鬼神无丝毫敬畏之心,可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心生感激,让他的珍宝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无论是什么都不会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用着偏执的语气道,将她的双手紧紧我在了手心。 似是被他捏疼了,苏玉徽不安的动了动,翻身的动作让盖的本不严实的锦被滑落了下来。 她睡觉不老实,里衣穿的松松垮垮,因着她一动,露出一半的风情。 赵肃微微怔了怔,他本是担心她,没有任何想占便宜的心思的,可是没想到…… 未曾想到会看到这样的风情,阴鸷的眼中眸色更深,伸手欲将锦被拉上来,可是那滚烫的手不知为何却落在了那微凉的肩上…… 第214章 知道痛就好,没摔傻……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时那般的决绝,未曾想到的是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在王城中长大,但这王城却成了她葬身之地。 听说人在死之前会想到生前最为留恋的东西,从城楼上跳下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很多东西,有月宫,有师傅师兄,有母妃,还有……她在山洞中,一时兴起所救的那个人,一直被她唤作石头的男子。 在南夷她见过千千万万的人,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向他那般——纵然伤重濒死,但那双眼眸依旧清亮得如同寒夜的星辰,如同在陷阱中挣扎的野兽。 在看他独自一人屠杀了百人之后依旧能与狼群徒手搏斗一晚上,她以为他的性子应当是暴戾凶狠的。 可是山洞中数月的时间,他除了寡言少语之外,对她却是言听计从,温顺的像是收了利爪的大狗一样。 她也不知为何在临死之前会想到这个人,这个可能在余生之后再也不会相见的人,许是因为有些遗憾未能看清楚他解毒后真正的容貌,许是因为她从蛇窟里顺手摸的那两颗蛇蛋还在他手上——要知道,那蛇蛋孵出来必定是颇有灵性的蛇王呢。 残余的意识一直盘旋在那战地未曾消散,除了从城楼上摔下来时那一种粉身碎骨的疼痛,倒也再无其它的感觉了。 干涸荒寂的战场上忽然下了雨,下了整整三天,像是天都在为那些枉死的英魂哭泣。 许是因为自己的怨念太深不甘心如此,残余的意识盘旋在战场上,一直到三天后雨后天晴,荒芜的战场天空上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琉璃色,空寂的城楼下忽然来了个人。 一身黑袍,撑着一把七十二竹骨伞,伞身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的装饰,像是送葬用的一样,就站在她尸骨的破碎的地方,许久许久,似是怀念着什么,又似是哀悼着什么…… 她知道,那是她魂魄残余的意识看见的画面。可是那时,她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是一直没有能做到,那是他最为遗憾的事。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在哀悼着谁?怀念着谁? 可是这一次的梦境又与以往的不同,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视线渐渐的变得宽阔起来,不再只能看见他的一片衣角——竟然得到那人高大的背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单单看他的背影有一种亘古的孤寂与哀伤,她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可是那人的面容掩在伞下,似乎有一层看不清的雾气遮掩住了他的模样,她的目光往下移动——她只看见他挂在腰间有一块通体清翠的玉佩。 他的身形与模样十分模糊,但挂在他腰间的玉佩看起来竟然是那般的清晰,翠绿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古老让人看不懂的花纹,清透的玉佩脉络中却渗入了丝丝血迹,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样。 纵然玉色不再通透,渗入了她的血液,但是她一眼便就认出来了,那玉佩,正是她从出生后一直佩戴,未曾离身的玉佩! 传言中,她衔玉而生,五毒聚集在王宫门口,所以被术士预言为不详的征兆。 但是无论如何,那块玉佩从王城到月宫,代替了母妃的存在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在此时地上束缚她的力量似乎在那一刻消失了,她激动的想要近前,可是因为动作过大,一阵头痛欲裂,似是有人在脑袋中撕扯着什么…… “头痛。”她抱着头痛苦的呢喃道,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在幻境中。 而在这一刻,耳畔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知道痛就好,没摔傻……” 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说话声,苏玉徽费力的睁开眼,脑袋后传来丝丝疼痛。 屋子里没有点火,只有夜明珠的莹莹光芒,她记得最后的意识是滚下了山坡在赤胆花丛中遇到了靥蛇,昏迷之前像是看到了母妃…… 难道那是幻觉么,救了她的人是谁? 虽然一时迷糊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幽冷檀香味,苏玉徽抚着额头痛苦的呻吟一声道:“赵肃?” 头痛欲裂。 那人冷笑一声,以一种极端嫌弃的语气道:“本王从没见过这般蠢的人,从山坡上滚下来只知道护着脸,也不怕撞傻了。” 苏玉徽…… 死里逃生之后迷迷糊糊醒来,就被赵肃一顿挖苦,不过早就已经习惯了赵肃的性子如此,当做没听见一般,问她道:“这里是哪里?” 最后的记忆是那一片蓝色的衣角,或许是因为赤胆花花香有迷惑人心的缘故,她竟然好似看见了母妃的身影。 不知最后究竟怎么样,毋庸置疑是赵肃再一次救了她,但是此处却不是夔王府。 夔王府的客房她不是没住过,房间内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没旁的摆设了,大冬天的,客房床上也就摆放着单薄的被子,一晚上被冻醒好多次。 就连赵肃的房间也是如此,除了紫檀木的书架之外,简陋冷清的没旁的东西,丝毫看不出这是堂堂王爷住的地方。 苏玉徽不知的是赵肃少年便在军营中住惯了,行伍之人,什么地方没住过,王府里又大多是粗人,对这些东西并不讲究。 但是此处客房却不一样。 借着房间内莹莹光辉,入目的是蓝色帷帐,是上好的丝缎,被子是精致的丝被,上面绣着海棠花的图案,枕头是三彩绘鱼鸟纹双狮座枕,还有那放在角落里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苏玉徽可以发誓,就算是赵肃自己的房间,也找不出这般精致的物件摆设。 赵肃不知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桃花眼在想什么,方才醒来,脸上带着慵懒之意,眼中还有迷蒙的雾气,不安分的打量着四周,完全没有睡着时的恬静。 赵肃冷冷的“呵”了一声,见她这般有精神,看来果真如赵煜那家伙所说,并无大碍。 他声音清冷声音道:“在靖王府。” “靖王府?”苏玉徽略有些惊讶,难不成,自己最后看见的那片蓝色衣角,是赵煜? 未曾想到,她突然起身的动作过大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里衣直接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的肩膀…… 那一双阴鸷的眼眸,黯了黯…… 第215章 女人,总归是要哄的 苏玉徽从未觉得这般丢脸过,她轻呼一声,反应极快连忙将衣服往上拉盖住一闪而逝的春光。 而坐在她身旁的面不改色淡淡坐在那里,苏玉徽顿时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此时方才睡醒,她脑海中一片迷糊,在丝被遮挡下,她慌张的系着里衣带子。 却因为在床榻旁边坐的那个人,虽然未曾说话,但是高大的身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幽冷的檀香似是无处不在的钻入她的鼻尖,苏玉徽越是慌张那里衣带子越是系不好,急的眼睛都快红了。 倒是一旁坐着的赵肃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神情不复方才回府时那般难看,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而此时外间的蔷薇本就惊醒着,听到里面的动静点了灯便就进来了,道:“主子醒了吗?” 苏玉徽此时手忙脚乱的才将里衣系好,听到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瞪向了赵肃——既然蔷薇在,大半夜的为何是他守在自己的床边?天知道她醒来看见床边坐着的这位黑面神,差点没吓死掉。 蔷薇点了灯方才看见垂着的蓝色幔帐下照着两个的人影,幔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看清楚里面的人的时候蔷薇也不由得讶然道:“王……王爷,您是怎么进来的。” 她一直在外面守着,竟不知夔王是何时悄无声息的进来的。 却见夔王就坐在床榻边上,自家主子系着里衣的带子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这让蔷薇不得不多想了些什么,落在赵肃身上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面对蔷薇的质问,赵肃镇定自若道:“这王府,本王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吗?” 虽然他被封王后另开了府邸,但是论理说不管怎样,这里也是他的家,自是没有去不得的。 苏玉徽生平第一次见到人用这般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般无耻的话,一时气结道:“这王府王爷自是没什么地方去不得,但深夜出现在臣女的床榻边上,总该说不过去吧。” 若非知道此人就是一个冰块,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他,苏玉徽都要觉得他半夜在此处有什么不轨之心呢! 赵肃见着苏玉徽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有些不解的微微皱眉,道:“本王从宫中回来,听闻你尚且昏迷未醒,所以来看看你。” 今日在皇宫的时候徽宗与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倒是有一点他听进去了——那就是他对底下的人可以性子冷,话少,传达军令言简意赅便可,但是对自己的心上人不可如此。 女人,总归是要哄的。 他冷峻的脸上表情无辜,语气中似是颇有些委屈,像是指责苏玉徽不识好歹一般。 苏玉徽被他无辜的语气气的有些头疼,一摸脑后果然肿了一个肿块,她倒还庆幸呢摔下山崖的时候将脸护住了,不然根本就没法子见人了。 苏玉徽气的直磨牙,差点直接从榻上站起来了,蔷薇见她脸色不对怕二人吵起来。 毕竟苏玉徽就穿着里衣,这夔王一个大男人就坐在床榻边上,大晚上二人就这样吵起来若被别人看见了……就连在南夷长大的蔷薇也觉得不大合适。 怕自家主子吃亏,蔷薇便开口道:“王爷主子方才醒,可否先让奴婢伺候她换身衣服?” 苏玉徽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的不过是件单薄的里衣,丝质的材质,在灯火下十分通透,她方才被赵肃气糊涂了,反应过来连忙用被子遮盖住,瞪着床边的某人怒道:“出去,你快出去!” 赵肃眉眼压了压,看了身边伺候的蔷薇一眼,饶是蔷薇也莫名觉得身后出了身冷汗。 到了门边的时候赵肃淡淡道:“本王在别苑等你。” 似是怕苏玉徽负气不来,他悠悠的加了一句:“事关天龙山庄。” 果然,苏玉徽神情顿了顿,咬牙道:“劳烦王爷稍等臣女片刻。” 苏玉徽的衣服在昨晚摔下山崖的时候早就破的不能穿了,幸好碧烟那边不知她会在王府住多久,便让人送了套干净衣服来,苏玉徽一面换衣服一面问道:“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在靖王府?”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做了一场又一场古怪的梦,最后的映像是赤胆花与靥蛇,还有那片蓝色的衣角,旁的却也记不太清了。 蔷薇道:“那日小姐独自一人进了后山,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你出来,我们商议着要不要进去找人,就在此时夔王来了,带人直接围住了山庄。他身边跟了几个术门中的人,带着我们安然的经过了蛇阵进了后山。” 因为方才一时慌乱,穿着的里衣的带子被她一不小心系了个死结,她一面与死结奋斗着一面同蔷薇说着话道:“赵肃怎会去后山?” 蔷薇耿直道:“应是王爷知道主子去了天龙山庄,怕主子出事,所以带人去救主子。” 苏玉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赵肃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自己竟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可是……这次的事赵肃毁约在先不想让她参与进来,为何在紧要关头又救了她一次。 苏玉徽一脸疑惑道:“他这般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在苏玉徽心中,赵肃那厮的性子属于无利不起早的,她并不单纯的认为赵肃这般兴师动众,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她? 蔷薇见苏玉徽这般说,倒是不大赞同苏玉徽的想法,道:“夔王包围了天龙山庄救出了主子之后便没做别的什么了,也许真的单纯是为了小姐……” 苏玉徽眉心轻拢捏着衣带思索着,一旁的蔷薇见她嘴唇有些干裂,想起她一天一夜没沾水了,便她倒了杯温水给她。 转身来的时候,苏玉徽正好将那死结解开,将被汗水沾湿的里衣脱了下来,蔷薇见此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苏玉徽听得她惊呼声,换衣服的手顿了顿,不解问道:“怎么了这是?” 而此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在自己的左肩上,却见在如豆的灯火下,那白皙如雪的肤色中,一片暧昧的红痕十分的刺眼。 但又不像是在哪里伤着的,苏玉徽眉头皱了皱,看着那红痕骤然脸色一变…… 第216章 靖王府的虫子竟然敢咬我 迷迷糊糊的换衣服的时候在蔷薇的提醒之下,苏玉徽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那一片红痕,显然不是摔下山坡的时候伤着了。 那红痕,分明是…… 苏玉徽脸色骤变,道:“靖王府的床上竟然有虫子!” 蔷薇…… 苏玉徽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紧接怒道:“靖王府的虫子竟然敢咬我!” 蔷薇见着苏玉徽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得扶额,主子……你好像关注错了重点吧。 她哪里知道,苏玉徽体质特殊,生来便能招惹来五毒。 年幼时尚且不知如何控制它们,睡的好好的早晨一觉醒来可能会发现自己的床边缠着两只巨大的蟒蛇,还仰着头颅对她撒娇呢;亦或者睁开眼的时候,房间内密密麻麻爬满了蜘蛛。 虽然明知道这些东西不会伤害到她,但是给少年的苏玉徽心中带来不少的阴影。是以很长一段时间,苏玉徽是闻虫色变,这也是为什么她坚决不跟着三师兄学蛊术的原因了。 纵然她能操纵五毒,但却害怕虫子,说来实在是丢脸的很啊。 这种情况直到她长大些,渐渐的能控制住五毒,再加上师傅见她真的怕那些毒虫的很,便将能克制一切邪物的血魄石挂在了她的帐子上,才避免每日清晨月宫的宁静都会被她惊恐的尖叫声打破这样的惨剧。 但是纵然如此,苏玉徽似是天性能与这些五毒野兽之类的相处的甚好,所以从未被毒虫咬过,就算是在南夷湿雨季节的深山中,那些毒蚊虫只会青睐三师兄,从未咬过她。 一旁的蔷薇神情复杂的将茶盏递给了苏玉徽,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苏玉徽年纪尚小懵懂不知,但她是成过亲的人自然知道那些暧昧的红痕是怎么来的,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以为大倾的夔王虽然性子冷了点,至少是个君子,却也没想到会做出这般偷香窃玉的事,她暗想着要不要提醒苏玉徽的时候,却听苏玉徽有些惊讶道:“这茶水里竟加了蜜糖?” 蔷薇闻言,随口接道:“这是王爷吩咐的……” 正在喝水的苏玉徽好悬将一口水给喷出来,她莫名想到之前在夔王府的时候她找碧烟要蜜糖,被赵肃好生的嫌弃了一番的事…… 被苏玉徽这般一打岔,蔷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这样的事若是贸然提醒她也不大好,日后她留心些夔王,让他不要太过于亲近自家主子便好了。 苏玉徽不知蔷薇心中所想,喝了水精神倒是好多了,问道:“赵煜救了我又是怎么回事?” 前去天龙山庄是在赵煜才在毫无头绪的案件中找到一点线索的。 那日晚间暗探虽然凶险,但却收获颇丰,让一直不明的局势渐渐的明了起来。 而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赵煜,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偶然经过天龙山庄吗? 若说之前苏玉徽对赵煜有所怀疑,那如今十成十的确定这位看似闲散风流的王爷,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蔷薇回道:“听说那些术士是靖亲王的人,主子掉下山坡之后夔王准备亲自去救人,但却被靖亲王拦住了让我们在山庄下等着,是靖亲王将主子抱了出来。其中究竟发生什么属下也不清楚。” 当然她没说的是当赵煜将苏玉徽抱出来的时候,赵肃脸色冷的几乎要杀人。 那样强烈的占有欲让蔷薇看的都不由得心惊,看着一脸懵懂茫然的苏玉徽,蔷薇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被那样一个人看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苏玉徽不知蔷薇心中所担忧的,心思却是放在了赵煜的身上——那赤胆花有着迷惑人心的作用,就连她也差点中招,更何况花丛中还潜伏着靥蛇这样的邪物,赵煜能将她安然的带出来,可见修为之高。 二人相识这么久,苏玉徽完全没看出来他竟然也是术门中人,赵煜身上隐藏着秘密够多的啊。 虽然赵煜行事神秘诡异,但却三番两次的救过她,应当不是敌人,莫非……与月宫有什么交情不成,苏玉徽心中暗自猜度道,而赵肃,对于赵煜的秘密又知道多少? 从之前看兄弟二人相处的模式来看,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十分融洽,可是为何赵肃会找赵煜来救她?赵煜又怎么会那般爽快的答应了? 苏玉徽换好衣服,赵肃留了追痕等在门外,问了追痕才知道,赵肃所说的别苑是他少年时在靖王府的住所,距离此处客房甚远。 穿过九曲长廊,这是苏玉徽第一次来靖王府,却见虽已入夜,但是一路行来挂着八角琉璃宫灯,坠着白色的轻纱远远看去若飘渺的云烟,再细致的看来,却见那宫灯上绘着十二花神的图案,惟妙惟肖。 虽然是春初,但是长廊两边都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空气中有暗香浮动。 一路走来假山石桥,亭台楼榭,无不是雕栏玉砌,这个样子才像是一座王府。 苏玉徽随口问追痕道:“这靖王府看起来比夔王府好多了,为何你家王爷不住在家中,反而另外开座府邸?” 她话音落下,不曾想追痕一脸为难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小姐,这事关二位主子,属下可不敢乱说。” 苏玉徽不解,又问道:“你家王爷封王后另开府邸,莫不是与靖亲王有关?” 她眼神晶亮的看着追痕,根本让他无从招架,追痕只能含糊道:“主子这……也不全是因为靖王爷的缘故吧。这些年,主子不肯回王府,也是有原由的。” 当年之事恩怨纠葛颇深,他不过是个局外人,也不过是只知道一二而已。 见别苑近在眼前,追痕算是松了口气,就怕这位小祖宗继续追问下去,连忙笑着道:“二小姐,这里便是王爷以前住的院子了。” 果然,苏玉徽的注意力被此处吸引住了。 见这别苑里灯火通明,比起外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的精致,这处别苑院子极大,却只种着常青的松竹,看起来十分冷清,符合着武人的粗犷。 此处布景与夔王府倒是十分相似,她现在大约也知道,虽然这赵肃是天生的皇孙贵胄,但对衣食住行方面实在是不大讲究。 第217章 小泥人 别苑里不过只有三间房,花厅、书房和所住的房间都是互通的,进门之后便就是花厅,他身边的亲卫让苏玉徽稍等会儿,苏玉徽倒是也不急。 她笑眯眯的看着追痕道:“要不你继续说说,你家主子与那靖王爷兄弟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从一开始就很好奇,赵煜虽然行事不大靠谱,但是待赵肃还算是不错的,也不知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赵肃竟然那般的不待见他。 见着她不依不挠的,追痕苦笑着道:“二小姐,这个属下实在是不敢说啊。” 苏玉徽见他这般,便道:“既然这个不能说那我也不为难了。”追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便听苏玉徽又道:“既然你家主子不待见靖王爷,又怎么会回靖王府住了?” 追痕听着她这般问倒是转过弯来了,得,看来这位小祖宗是故意套他话来的。 想到此处,他停住了脚步,忍不住道:“主子还不是为了二小姐您啊,为了找靖王爷帮忙,他……” 还没说完,便见原本虚掩的门被推开,那人披散着头发从房间内出来,阴鸷着眉眼淡淡的看了追痕一眼,打断他的话道:“你太多话了。” 追痕本欲在苏玉徽替赵肃说一番好话,未曾想到赵肃与赵煜交易之事不愿意让苏玉徽知道,是以出现打断了追痕的话。 虽然苏玉徽很好奇赵肃同赵煜做了什么交易,但是当着主子的面前借追痕再大的胆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讪讪的同苏玉徽笑了笑。 在自家主子冷眼看过来之前,连忙道:“属下先告退了。” 他离开后顺带带走了蔷薇,一时间花厅内只剩下苏玉徽与赵肃两个人。 花厅内点着的蜡烛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苏玉徽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到了他的身上——方才他回来应是才沐浴,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身上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衣,墨色长发上的水滴落在了领子里,苏玉徽不受控制的眼神顺着那滑落的水滴看过去,看见的是麦色结识的肌肤,她莫名的觉得鼻子有点痒。 心里连忙说着非礼勿视,目光向上移,落在他的脸上。素日里看见的他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见到的都是他衣裳整齐,长发用玉冠梳的一丝不苟的样子,他五官深邃本就生着一张冷脸,看起来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但是此时他方才沐浴好,长发随意的披散在了身后,昏黄色的烛火,滴着水珠的长发,让他那俊美的容貌减少了侵略性,狭长的桃花眼隔着朦胧的水珠竟有几分惑人的感觉。 若不论这厮阴晴不定的性子,单单就这容貌,在汴梁城中鲜少有人能及的。 对美色素来没有抵抗力的苏玉徽不由得心神一漾,鼻尖萦绕着幽冷的檀香味还掺杂着几缕水沉香的味道,让苏玉徽差点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住。 在心中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把,似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瞪着赵肃道:“你……你怎么不穿好衣服就出来了!” 赵肃被她瞪的莫名,他实则也不是故意的。 回到别苑的时候李忠为他准备好了水,他便想着顺带洗个澡换身衣服,他耳力好,追痕与苏玉徽进来的时候在房间内便听见了,正好听见苏玉徽在套追痕的话。 小姑娘看起来是只无害的小白兔实则狡猾着呢,赵肃怕追痕招架不住说出不该说的,便匆匆套上了衣服出来了。 他皱了皱眉,待看见虽然小姑娘的表情凶巴巴的,但是一双耳朵却是微红的看着他,眼神有些飘忽,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道:“本王又不是没穿衣服,怕什么?” 素日里清冷的声音刻意压低,竟带着莫名的魅惑之意,似是有只小爪子在她心底轻轻的挠着,苏玉徽睁圆了你一双桃花眼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声音带着几分恼怒的意味道:“王爷不是与我要谈天龙山庄的事么。” 虽然她不识情愫,但是此时那人剥去了冷硬阴鸷的外表,给她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那是小动物对于危险事物本能的警觉。 赵肃从未这般衣冠不整的出现在人前的,本欲是想进去穿好衣服,但是见她脸色微红眼神四处看,就是不敢看他,改变了主意。 心中这般遐想着,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隔墙有耳,到本王房中来谈吧。” 虽然这里不是他的王府,但依照他的功夫谁敢偷听什么,不过是故意想逗一逗她罢了。 苏玉徽眉心拢了拢,虽然知道有些不妥,可是到底也没多想什么。 这是以前赵肃住在靖王府的房间,虽然他这些年都没回过王府,但是他的别苑赵煜一直给他留着,东西摆件都一如当年,他让李忠特意挂上的几幅花哨的画被赵肃给取了下来。 此时房间内一眼看过去摆设十分简单,一方桌椅、一方书案,紫檀木的屏风后面是一张床,东西少,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这是长期在军营中人特有保持的习惯,房间内一尘不染,与夔王府他的房间摆设没太大的区别。 苏玉徽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少年赵肃所住的房间,比之夔王府的摆设,此处房间内多了个多宝格,靠近看的话却见上面摆设了几样摆件,如玉如意之类的,出此之外,上面还放着一些泥塑的小人儿。 有拿着宝剑的,有捧着书的,从小大到都有,形态栩栩如生,看起来十分可爱。 苏玉徽心下有些诧异,心道这些东西莫不是……赵肃小时候玩的小玩意。 一想到少年的赵肃冷着脸玩着泥巴的样子,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脑袋让自己不要乱想了。 视线越过那多宝格,落在了紫檀木的屏风上,还搭着他换下来的朝服……苏玉徽当即不敢乱看连忙收回了视线,看着重整好衣冠的赵肃。 在她四处打量的功夫,赵肃用内力将头发烘干后随意用一根缎带拢在了身后,苏玉徽定了定被美色所惑的心神,问赵肃道:“王爷,那两个人有没有被抓住?” 那两个人,一个是江晚奕,另一个虽然戴着斗篷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苏玉徽见那身上绣着的咬尾蛇的花纹,想来就是那天晚上在苏家肖十七跟丢的那个人。 只要这两个人抓到,汴梁城的案子算是能解决了! 第218章 打断你的腿 苏玉徽不提那两个人还好,一提赵肃一扫方才慵懒的神态,眉眼沉了沉。 想他纵横沙场这么些年,第一次有人能从他的手底下逃脱,他阴沉着脸道:“被他们逃了。” 苏玉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下意识道:“就连你都没能抓住他们?” 一时不查,将心里话说出口了,话音方才落下看着赵肃变得更阴沉的脸色苏玉徽有些后悔了。 赵肃冷冷的“呵”了一声,若非是某人蠢到好好的都能摔下山崖,那两个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么。 如今打草惊蛇,之后想要抓到他们行事,反而还要受到赵煜的掣肘。 苏玉徽不明赵肃那一声冷笑是什么个意思,却见赵肃拢了方才与她调笑的神色,阴鸷着眉眼缓缓开口道:“天龙山庄一事,是你瞒着本王第二次私自行动,你说,本王将你腿打断你是不是会听话一点。” 凉丝丝的语气让苏玉徽莫名觉得爪子有些发麻,那一瞬间看着那阴鸷的神色苏玉徽心中竟然有点发憷,他这般话,似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的。 不过那一种莫名从心底生出来的惧意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她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赵肃的目光缓缓道:“此案王爷将我拒之门外,不是不让我参与进来,那么我做什么,又与王爷何干?” 对于苏玉徽来说没有理她都能同你辩出个三分理出来,何况这次本就不是她理亏。她原本想着一心早些的找到幕后黑手,替赵肃消除掉潜藏的危机,未曾想到这厮非但不领情反而摆了她一道,那时她的郁闷心情可想而知。 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赵肃眉头跳了跳,到底还是睡着了讨喜啊。 想到今夜所见,那旖旎的春色,倒是将他内心的阴鸷扫除掉几分,却听他缓缓开口道:“此次是本王顾虑不周,但你以后不可再私自行动。” 苏玉徽原本已经做好了赵肃这厮发怒的准备,未曾想到今晚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怎的,竟然这般好说话。 她本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性子,原本是气赵肃行事不守信用,但是此次天龙山庄遇险,又是赵肃救了她一次,她素来吃软不吃硬,是以当下还有一丝反省自己方才语气是不是不大好。 是以乖巧道:“以后……”不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却见赵肃又恢复了素日里清冷的声音道:“若有第三次,看本王不打断你的腿。” 苏玉徽眉心一跳,同样怒视赵肃,他当自己是谁啊,凭什么管着她! 方才那点愧疚被冲淡,没好气的同赵肃不耐道:“天色不早了,王爷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赵肃按住跳动的眉心,看着不识好歹的某人一眼,最终是他妥协开口问道:“你夜探天龙山庄,可查出什么来?” 果然是问她查的线索,苏玉徽心思一动,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笑眯眯的看着赵肃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道:“臣女冒险到后山,自是收获颇丰。不过王爷问我线索,总该拿出相应的有效的信息来做为交换吧。” 脸上带着纯良无害的笑意,但是在赵肃看来怎么看怎么像只小狐狸。 赵肃冷笑:“是本王救了你,你还敢跟本王谈条件?” 苏玉徽依旧笑得十分厚颜无耻,为了查清楚这些背后所藏的真相,偶尔做做忘恩负义的事也没什么。 此次案件与上一次襄王梦枕案不同,上一次案件赵肃手里头扣着苏瑾瑜,苏玉徽处于被动的状态;而这一次天龙山庄的案子,事关着邪教巫蛊之术,苏玉徽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把柄落在赵肃的身上,她隐隐是占着上风的。 万幸的是赵肃早就领略过了她素来行事的作风,她这般也在意料之中,便道:“本王用连城璧的线索,换取你在天龙山庄查的线索。” 连城璧与她息息相关,赵肃知道她也在暗中查这些事。 苏玉徽原本以为赵肃还会与她讨价还价一番,未曾想到他竟然那般快妥协了,这些时日她在命追痕在查连城璧的事,但这些线索集中在汴梁,总归没赵肃查的多。 是以心中一喜,面上故作不显道:“王爷既然如此有诚意,我自当是知无不言。” 见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赵肃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笑意,问她道:“那就看你的线索价值如何了。” 这是要看苏玉徽所提供的线索能换取来多少关于连城璧的线索,苏玉徽心中暗骂这厮行事太过于狡猾了,但是也不敢在赵肃面前耍小聪明太过。 毕竟此次除掉天龙山庄,对她也有益处。 便道:“夜探天龙山庄找到的重要线索有三。” 苏玉徽收了脸上嬉笑的神情道:“一,那靥蛇作乱确实是与天龙山庄有关,赤胆花与靥蛇就养在天龙山庄的山谷中。” 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灵力可以抵抗住靥蛇邪气侵入,未曾想到那赤胆花竟然有迷惑人心的作用,饶是她也差点中招,让她更为愤愤不平的是眼睁睁的看着靥蛇从她手底下溜走了。 那山谷周围有着精妙的阵法,再加上对方行事十分谨慎,之后若是再想找到那个地方除去靥蛇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玉徽话音落下见赵肃脸上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便知此事他是知情的,便紧接着道:“第二,就是那赤胆花也十分的诡异,对方在城中杀人,我怀疑除了喂食靥蛇之外,在后山中熬制人油是为了做香引的。” 也不怪苏玉徽如此怀疑,按照古籍的记载赤胆花根本就没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可是那天晚上那花香竟然对百毒不侵的她起了作用,其中必定有古怪。 再看见那山坡上出现熬制人油的东西,苏玉徽怀疑对方在花上动了什么手脚。 果然,见她这般说赵肃眉头不由得凝了凝,道:“若对方炼制靥蛇这等邪物是为了对方本王,那熬制人油做香引又是为了对付何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玉徽一摊手,一脸无辜的说道:“此事,还得由王爷费心去查了。” 赵肃眉眼沉了沉,若是换做寻常人他早就动手了,可是眼前这个家伙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得道:“那么,第三点线索呢?” 第219章 多少年前的陈年老醋 此时传言中在姬妾别苑中已经歇下的靖亲王,此时却在书房中,灯火通明,看着送来的密信叹了口气。 一旁的忠叔见他这般,便问道:“主子,可是天龙山庄的事有些棘手?” 赵煜幽幽的叹口气道:“若只是个天龙山庄便就罢了,不足为惧,可是偏偏身后是铸剑阁啊……” 铸剑阁不仅在江湖上威望颇深,也与朝堂上的利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倾、西燕、北越,三国精良的兵器都要向铸剑阁求取,若非必要绝对不能得罪。 李忠知道其中轻重,便道:“不管皇上再怎么看重小王爷,但也不会允许在没有任何证据下随意动天龙山庄的,再加上那里与东宫利益息息相关,有他们从中作梗,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一面说着,却见赵煜斜眼看自己,不由得道:“王……王爷,可是老奴说错了什么?” 赵煜道:“你以为本王忌讳的是这个?” 他冷声道:“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皇帝反对又如何,他想做的哪件皇帝能拦的下来。” 李忠咽了咽,似是觉得自家主子说的颇有道理,小王爷那性子倔强,想要做什么事谁都劝不下来,也就老王爷在世的时候能拦一二了,可惜啊…… 这般想着,李忠问道:“那王爷在担心什么?” 赵煜一脸牙疼的样子道:“本王在担心他动了天龙山庄后,该如何善后啊。” 赵肃行事不知轻重,不过……就算是他知道轻重也不会收手的,不知道如今汴梁城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忠道:“那……王爷要不要劝一劝小王爷……” 这话他说的都没底气,果然赵煜冷笑道:“劝?他一旦做了决定,天底下谁又能劝的住他。本王还是想想……寻个机会去见一见那不问世事的老庄主吧。” 毕竟与铸剑阁有交情的是庄主曾龙兴,而不是那兴风作浪的曾邑。 曾邑……想到这个人,赵煜狭长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李忠见赵煜这般说,便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若小王爷这几日要动手改如何是好。” 赵煜毫不犹豫道:“你拦住他。” 李忠脸上神情瞬间垮了下来,道:“这……这老奴怎么能拦得住?” 见他这般,赵煜微微的笑了笑,狭长的眼看起来更像是只狐狸了,同他道:“你就同他说,若不想苏玉徽有危险,就暂时忍耐住,等一个人来……” 这世上,也唯独能以苏玉徽拦得住他那倔强的性子了吧。 听他这般说,李忠方才是好看了点道:“老奴知晓了。只是……不知王爷所说的是何人?” 赵煜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悠悠道:“一个故人。” 待那个人来了汴梁,这汴梁城……可就热闹了啊。 嘱咐了李忠几句,李忠一一应下准备退下去的时候,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叫住了李忠道:“对了,去行宫前的这几日任何人找本王,就说本王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见他这般说,李忠应下的同时多嘴问了句:“王爷是不想见小王爷吗?” 赵煜苦笑着摇头,他闭关何止为的躲赵肃一个人啊,还有苏玉徽! 此次自己动手在天龙山庄救人,想必苏玉徽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她本就是个伶俐人,自己若是寻不到好的借口非但不能糊弄过去,反而会惹得她疑心可就麻烦了。 那可不是只乖巧的小白兔,可是心细如发狡猾的小狐狸。 想到此处的时候靖王殿下不由得一阵悲凉从心底而来,家中一匹狼本就不好对付了,又多了只小狐狸,人生如此多艰啊…… 此时赵煜心中的一狐一狼正在笑眯眯的做着交易,气氛十分“融洽”。 前面两个线索或许赵肃已经查到一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十分重要,最重要的,是第三条线索! 苏玉徽缓缓开口道:“天龙山庄的庄主曾邑,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果然,她话音落下,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想到那个被苏玉徽用箭射伤的男子,只不过匆匆一眼,赵肃却并无大映像。 看起来,不过是个样貌清俊的书生而已,苏玉徽如何认识他的。 却见苏玉徽缓缓的说道:“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昭国丞相之子,江晚奕!” 话音落下,赵肃的眉眼沉了沉。 呵,原是她的未婚夫,能不认识么。 苏玉徽此时有些茫然的看着赵肃,他这一声“呵”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 不至于啊,江晚奕藏的那般深,又并非是大倾人,赵肃没理由认识他啊。 在看见江晚奕的时候饶是她也不由得诧异,为何赵肃竟然这般淡定? 苏玉徽心中做着百般的猜度,哪里会想到对方是心中早就已经打翻了醋坛子,而且这醋,是多少年前的陈年老醋。 为了不让苏玉徽察觉出什么异样来,赵肃的声音还算的上是平稳道:“昭国丞相之子,为何会成了天龙山庄的少主。” 苏玉徽又是那一副无辜的表情摊手道:“这个臣女就不知情了。” 这也是她疑惑不解的地方,一个是昭国丞相的公子,青年才俊,翩翩公子;一个是天龙山庄的少主,后起之秀,心机深沉。明明是身份丝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何会是同一个人。 但是苏玉徽可以确定的是那天晚上看见的曾邑就是江晚奕,毕竟……对于不喜欢或者得罪过她的人,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记忆力。 这江晚奕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虽然说没有得罪过她,但是昔年在昭国朝堂上的时候处处为难师兄徐毅,为难徐家且……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徐毅为人正派,没有与他计较,听徐家的管家说过江晚奕父子二人的所作所为之后,苏玉徽心中不平,回到王城的时候私底下将江家搅的鸡犬不宁的就是为他们出气。 所以,那个人就是江晚奕,根本就不是长相相似或者有人用人皮面具伪造的人。 想到此处她眯了眯眼语气阴冷道:“这江晚奕城府颇深,并非是善类,他出现在天龙山庄又顶着天龙山庄少庄主的身份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赵肃听出她语气不善,显然十分不喜那江晚奕,莫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只是那江晚奕…… 第220章 有负盛名,不过尔尔 对于江晚奕,赵肃自然是有印象的。 当初昭国城破之后,昭国王室向大倾投诚,国君如此,底下的文武大臣们能有什么骨气,纷纷都降了大倾。 昭国的官员没有几个真的有真才实学的,但按照规矩,还是将昭国三品以上的官员押解进了汴梁听后徽宗的发落。 但是那些官员中,唯独少了江晚奕。 江晚奕是江丞相的儿子,虽然在朝中并没有担任什么官职,徽宗不知从何处听说过江晚奕的才名,金殿上点名要见他。 但是被被江丞相回道长子在乱军中不知所踪而挡了过去,见他这般说,徽宗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让赵肃对其有印象的并非是因为他所谓的才名在外,而是亲卫们查到——他是羡玉公主的未婚夫! 在某人阴鸷的神色中,亲卫们恨不得将昭国王城挖个底将那不知死活与敢与他们王爷抢女人的家伙给挖出来,结果此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竟然毫无痕迹。 未曾想到,此人竟然躲到了汴梁来,更没想到的是竟然在汴梁他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赵肃冷笑。 这般垂眸深思的功夫,一抬眸便看见苏玉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道:“你笑什么?我已经将在天龙山庄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你了。王爷,总不该食言吧。” 磨着牙着看着他,那样子若他食言,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一样。 赵肃意味深长的看着苏玉徽道:“苏二小姐果然是见多识广,这昭国丞相之子,竟都认得?” 哪里听不出赵肃语气中的怀疑之意,苏玉徽迎着他打量的目光,理直气壮道:“昔年在南夷月宫听闻过江公子大名,言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心有仰慕故去王城见过他一面,所以记忆犹深。” 虽知道她不过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是赵肃眉眼压了压,问道:“不知他何等风姿,竟然能令你这般牵挂,时隔多年依旧能一眼认出了?” 未曾想到她竟然关心的是这个,苏玉徽冷笑一声,道:“有负盛名,不过尔尔罢了。” 对于江晚奕的这等称赞可不是苏玉徽胡编乱造的,昔年在昭国时他与安敏少年便身负盛名,郎才女貌传言为一对璧人。 虽然他容貌风姿确实出众,可到底也不过是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们传出的罢了。 苏玉徽这般说,赵肃微皱的眉形才微微舒展开,见他如此,苏玉徽也不知赵肃是信了还是没信。 一旁的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苏玉徽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昭国,竟然还如此兴风作浪。” 他是故意这般说的,余光看见苏玉徽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只当没看见一般,继续道:“说起来,本王所查的连城璧的线索,也与那昭国有关呢……” 闻言,苏玉徽顾不得计较他那轻蔑的语气,连忙问道:“昭国与连城璧有什么关联?” 赵肃锐利的目光看向苏玉徽:“二小姐此话问的甚是奇怪。‘昭国与连城璧有什么关联?’,莫不是比起连城璧的线索,你在意的更是昭国?可是……你在汴梁城中,不是为了连城璧么?” 苏玉徽心中“咯噔”一声,方才一时情急之下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也没想到赵肃这厮竟然这般精明,不过单单凭借着自己的一番话便能察觉出其中漏洞。 襄王梦枕一案中与赵肃交锋,自己是月宫中的人这层身份是瞒不住了,幸好这些年来她在月宫中的事鲜少有人知道,再加上师傅刻意的隐瞒下,就连赵肃也难以查到她的第二层身份。 她知道赵肃在查她的身份,但也相信依照月宫的手段能将她有关真实身份的线索藏的很好,但是……这并不包括她在赵肃面前露出了什么破绽。 此人太过于聪明,一点任何的蛛丝马迹,势必都会让他察到底。 若说一开始瞒着自己是安羡玉的身份是因为年岁久远不知二人之间有什么旧怨,害怕这厮的报复;而如今月宫这层身份已经被赵肃揭晓,虽然她含糊其辞,但是苏玉徽可以确定难免赵肃没有怀疑过她并非是真实的苏玉徽,但也仅限于此。 昭国公主的身份在这汴梁城中着实敏感,这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为汴梁城中发生的事与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玉徽担心在赵肃知道她身份之后会防备于她。 从某些时候苏玉徽不得不承认,她是不想与赵肃为敌的。 眼前的男子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力,苏玉徽脑海中飞速的旋转着寻找着合理的借口,一切也不过是倏忽之间,她浅笑的同赵肃道:“不过是一时口误罢了,王爷行事未免太多疑了吧。” 一双盈盈桃花目看着他,弱小,可怜,无助…… 赵肃冷笑了一声,眉宇之间却有着一闪而逝,让苏玉徽看不明白的黯淡之意…… 到底还是不能相信他啊……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依旧平淡如斯道:“看来是本王多疑了。” 苏玉徽笑了笑,一脸无辜,从方才初闻此言的失态中回神,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道:“话已至此,王爷就不要卖关子了。” 见着她虽然心中急切却努力的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赵肃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便道:“你可还记得,寻找连城璧的关键线索?” “当然,想要找到连城璧,需要集齐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这六块至宝。”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惊讶道:“王爷的意思莫不是说?” 赵肃缓缓的说道:“当初昭王向苏显献城投降时,除了昭国的传国玉玺之外,还献给了他一把湘妃扇!” 他的话恍若是一道剑光,划过了迷蒙的雾气,苏玉徽心中了然。 果然昭国亡国不仅仅是表面上那般简单,昭国亡国与连城璧之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昭国不过是南夷的一个小国,为何会藏有湘妃扇呢?苏玉徽眼前忽然浮现出画像上,手执玉骨折扇的女子身影,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第221章 装疯卖傻,是她的看家本领 在苏玉徽的记忆中,母妃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除却因为她自幼离开王宫之外,更是因为母妃在燕青宫中深居浅出,除了伺候在她身边的几个宫人之外,很少有人能见到她。 昭国王宫中虽然美人无数,但是除了王后之外受宠的也就只有母妃一人,王后善妒,昭王也很少来母妃的宫中。 在苏玉徽的记忆中,不管受宠与否,母妃一直是淡然的,大多数时候总靠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碧桃花开的时候看着碧桃花,碧桃花谢了,遥望着远方,谁也不知道她在看着什么。 后来母妃病逝后,她根本就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伺候母妃的老嬷嬷说母妃从窗户看向外面,看的是月宫的方向,纵然她从小被送到宫外,但是母妃却从未忘记过她。 母妃病逝之后,燕青宫昭王也没再让新人住过,那曾经住着这个王城最受宠的妃子寝殿,渐渐的成了一座冷宫。 在昭国王室中,有关母妃的记载也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 天昭三年入宫,天昭二十一年病逝。 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的痕迹,似乎是被人人为的抹去了,她一直以为是王后做的,但如今想来,会不会是昭王做的? 在母妃盛宠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当年她出生时就被送到了宫外,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不详的预言吗?昭王藏在御书房中的那一幅画像,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这些谜团,苏玉徽揭开一个却又有更大的疑团笼罩着,真相便就藏在这迷雾之中! 昭王所献的湘妃扇,难道就是母妃手中的那把玉骨折扇?城破那日,昭王让她看啊幅画像又有什么意义?母妃,又与连城璧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主子,你在说什么?”马车上,蔷薇见苏玉徽一出靖王府便就心事重重的,有些不解。 此时苏家的马车已经到靖王府,接苏玉徽回去。 这两天来有碧烟在苏家,是以没出什么纰漏,谁也不知她这两天并不在家中。 昨夜与赵肃交换的线索对于苏玉徽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她一直追寻的亡国真相果真与那连城璧有关。 是以二人达成协议,继续为合作的关系,她借助赵肃在汴梁城的力量调查那藏在幕后的黑手,而赵肃要月宫的力量辅助他对付冥教,找到连城璧! 虽然不知赵肃为何好端端的又想明白了,但是二人结盟对于苏玉徽来说是件好事,是以当然爽快了答应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赵肃之所以与她结盟,还不是因为她行事实在过于大胆没有顾忌,赵肃想着还是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一些。 不管赵肃的用意如何,二人如今算是正式结盟,苏玉徽以月宫的身份,前往汴梁城的目的借口为调查连城璧与作乱的冥教妖人为借口,理所当然的参与了这个案件中来,依旧将自己昭国公主的身份捂的严严实实的。 虽然昨晚赵肃没说什么,但是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赵肃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察觉。但在赵肃戳破她身份之前,苏玉徽就当做不知情。 毕竟装疯卖傻,是她的看家本领。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与赵肃之间有什么过节,在如今局势诡谲不明的汴梁,目前身份未戳破便是同赵肃是盟友而并非是敌人,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除了赵肃之外,比起害怕赵肃知道身份,苏玉徽更为在意的是靖亲王赵煜。 天龙山庄遇险,是他出手相救才让她幸免于难。这个看似风流不羁的逍遥王爷,却同样是术门中人。 他为何三番两次帮自己?在汴梁城中团团迷雾的局势之下,他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或许从他身上会找出现如今很多她想不明白问题的答案。 未曾想到今日一早苏玉徽欲以谢恩去拜访他的时候,却被王府的管家告知王爷如今正在闭关,暂且不见客。 苏玉徽心中冷笑,她哪里看不出来所谓闭关只不过是借口罢了,目的是为了躲着不见她,这赵煜与赵肃不愧是兄弟两,行事风格都这般相似。 赵煜越是不见她苏玉徽越是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她到底是在靖王府上,行事也不宜太过,是以并没有再多纠缠下去了,心中却已经暗自有了计量。 或许比起调查连城璧的线索艰难,在赵煜身上着手调查一些东西,会有着意想不到的收获! 苏玉徽想着事情,不妨蔷薇会如此问,闻言勉强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有些事情想不大明白。” 蔷薇疑惑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沉吟了会儿,问道:“你当初在冥教的时候,可有曾听说过连城璧与昭国……有什么关联?” “昭国?”蔷薇皱着眉,努力的想了想道:“我跟在教主身边,并未曾听到过昭国,主子为何好好的问这个?” 虽然她不知苏玉徽真实身份,但是就近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来看,她察觉出自家主子似乎对于昭国的事情特别的关心。 苏玉徽拢了拢眉心,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昭国亡国甚至母妃郁郁而终,都是与那连城璧有关? 可惜,这一切都是她的怀疑罢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个方向,事情关系到她的母妃不得不让人重视。 或许,该让肖十七去寻找昔年伺候在母妃身边的那个老嬷嬷,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苏玉徽正这般想着心事,蔷薇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努力的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不过……” 苏玉徽看着蔷薇,却见蔷薇道:“奴婢虽然未曾听教主提到过昭国,但是曾经在神殿伺候的时候,听大祭司隐隐的提到过那个地方,似是他们要找的人就藏在昭国……”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动,看着蔷薇连声问道:“他们要找什么人?” 蔷薇有些歉意的看着苏玉徽道:“当时属下是教主安插在神殿的人,并不得大祭司的信任,是以只隐隐约约的听过几句话,并不知情。” 苏玉徽也知是自己太心急沉不住气,不过……蔷薇所说之事,正好映证了一点,冥教也好苏显也罢,或许早就盯上了昭国藏的湘妃扇,以苏瑾梧之死发动战争不过是掩饰野心的借口罢了。 这般想着已经到了苏家,苏玉徽一回到霁月居碧烟便在等着,轻声道:“主子可算回来了,肖领主在内宅等着您呢。” 第222章 连皇帝都在嫌他穷…… 靖王府,一早赵肃又被诏到了皇宫中去。 倒不是因为朝中出了什么大事,而是徽宗不知从哪里听说赵肃搬回了王府住,十分感慨的同时诏他进宫又赏赐了一些东西,语重心长道:“说到底,这靖王府也是你的家,虽然朕给你另开了府邸,可是你也不该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这个孩子是他最为敬重的兄长的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希望他好好的。 前些年边关战事多他不得不将他放在边关,局势稳定之后他便将他召回了汴梁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哪怕在城中他性子不改从军营中带来的乖戾之气,但若他继续将他放在军营中下去,怕是变成了无情冷血的怪物。 这也是兄长不愿意看见的。 这些年来徽宗性子越发的昏聩,朝中大小的事情都交到了苏显的手中处理,自己窝在后宫一味的求仙问药,就连太子那里只要不闯大祸也不过问,更别说其他两个儿子了。 也就只有赵肃让他一直放心不下,时不时的诏到宫中教导一番,就这样赵肃还嫌着他话多聒噪呢。 徽宗也觉得很是无奈。 他劝着赵肃回靖王府,倒也不是想着让兄弟二人有多么的亲近之类的,只单纯想着这孩子性子太冷,至少让他要多些牵挂。再者,实则昔年封世子袭承爵位的时候,比起身上流着一半西燕血脉的赵煜,他更属意赵肃的。 当年朝中大臣们都以为徽宗会封赵肃为世子,最终是靖王妃那边…… 徽宗从昔年往事中回神,果不其然赵肃神色有些不耐,皱眉道:“微臣只不过是在那里小住一段时日。” 知道他的性子,徽宗也不想拂了他的逆鳞,便没有再提这件事,同他说了几句话后赏赐了些东西,便将人放回去了。 看着紫檀木雕花的匣子中那做工精致的步摇,饶是赵肃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道:“皇上,你莫不是拿错了?” 还有几个小匣子,看起来都是女子用的珍宝首饰之类的。 徽宗瞪了他一眼道:“谁说这些东西是给你用的,拿过去送给那苏二去。” 当日在猎场的时候徽宗是见过苏家的那位二小姐的,虽然十分狼狈,但看起来还是很讨喜的,软糯糯的小姑娘,也不知怎的被这冰块给盯上了。 赵肃皱眉刚想说不用,徽宗道:“这珊瑚步摇与羊脂白玉手镯,都是番邦新进的贡品,皇后那边朕都还没赏呢先赏给你了。” 他堂堂一国天子,也算是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儿操碎了心。 徽宗语重心长的看着她道:“你常年在军营中,府上又没什么好东西,既然好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就不要将人家放跑了。” 那眼神,显而易见的嫌弃。虽然这些年夔王府他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但是这个侄儿与一般的皇孙贵胄不同,跟一群武夫长大对吃穿用度都不甚讲究,连琉璃与翡翠都分不清,府中都是一群粗人,更不要提能挑出什么好东西送给人姑娘了。 听他这般说,赵肃眉头跳了跳,他是听明白了 ,连皇帝都在嫌他穷…… 最终还是接了下来。见他一脸漠然的拿着三四个精致的小匣子,徽宗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几分笑意。 追痕在宫外等着未曾想到自家主子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好奇问道:“主子昨日才进宫的,今日皇上又宣您进宫,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赵肃将那几个精致的匣子随手丢到了一旁,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是最近太闲了。” 所以才那般爱管他的闲事。 而此时东宫那边得了皇帝赏了他许些珍宝的事,气的摔坏了好几个花瓶,心中不由埋怨父皇做事是越发的昏聩了。 昨日朝臣才参过他,也不过只将人诏到宫中象征性的训斥了一番,今日就赏赐了他那般多的东西,连责罚都没有。 而他呢,不过因为治水不利,便被罚禁足在家中,因为一点小事便就被夺了兵权,心中越想越恨,对赵肃更加是恨之入骨! 待赵肃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前些时日赵肃派去南夷查冥教的暗卫正好也回了汴梁,见了赵肃行礼后道:“王爷,您让查的事有眉目了。” 此时的霁月居,肖十七见苏玉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方才松了口气,道:“主子那日行事实在太冒险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属下该如何同宫主交代啊。” 那天晚上他是同赵肃一齐到的后山,眼睁睁的看着苏玉徽从山崖下滚了下去,若非是赵煜出手相救,肖十七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肖十七素来听话,鲜少见他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苏玉徽摸了摸鼻子道:“好了小十七你就别生气了,这次是我太大意,下一次一定小心探明敌情再动手。” 见她一脸讨好的模样,肖十七按住跳动的眉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道:“主子您回来的正好,月宫那边有消息了。” 前些时日苏玉徽写信回月宫,让三师兄帮忙去查关于冥教大祭司与教主有关的事宜,没想到这般快就有了回信。 苏玉徽正对如今复杂混乱的局势一筹莫展呢,苏玉徽问道:“查的如何了?” 藏在汴梁的人,是否就是冥教教主? 肖十七道:“如同主子所料,如今冥教教主撰赦确然不在教中,沿着他的踪迹调查,二堂主也怀疑他就藏在汴梁城中!”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撰赦……” “那可查出他的身份来历了?不过是一个教主,为何会有能与大祭司比肩的能力?”苏玉徽皱眉道。 肖十七摇了摇头道:“主子您也知道,往年与月宫打交道的素来是冥教的大祭司,所谓教主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这些年来撰赦隐藏颇深,冥教的变故宫中也才知晓,对于这撰赦的来历还在调查中。” 闻言苏玉徽难免有些失望,却听肖十七继续道:“不过那边传来的消息,对于撰赦的不多,但是关于冥教大祭司的一些传闻,或许对于主子有用。” 苏玉徽想到蔷薇在马车上说的那一番话,便示意肖十七说下去。 却见肖十七道:“据说此事还要追溯到西燕建国、冥教创立之初……冥教之所以被封为西燕国家,主子可知是为何?” 未曾想到其中纠葛竟然那般深远,苏玉徽皱眉摇了摇头,却见肖十七继续道:“冥教第一任大祭司姓萧,名为萧寒山,当年便就是他从龙有功,被封为了大祭司,其权势在西燕能与西燕王比肩!” “萧寒山……” 第223章 招惹来了杀身之祸 “萧寒山,便是那个将燕云十六州献给昔年西燕开国皇帝的罪人么……” 靖王府,赵肃听亲卫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阴鸷的眉眼压了压,神情十分不快。 对于大倾赵家的子孙来说,这个名字是千古的罪人。 昔年神宗乱世中起义,一呼百应,因为其文武兼备,礼遇下士,麾下多是能人异士无数,而其治军严明,攻下城池之后善待俘虏,不许军中将士们扰民,更是十分得民心。 所谓乱世中出英雄,当时与神宗赵戈齐名的有大将军代桀和大倾的异姓王轩辕炎,但是三路兵马中,实力最为强大、最得民心的当属神宗赵戈麾下人马。 三军对峙,大倾的军队无人能匹敌,眼看着能一统东陆的天下的时候,未曾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天下的局势。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御的氏族之后,萧家家主萧寒山。 在三军交战之际,他将燕云十六州献给了势力最弱的代桀,从而彻底的改变了东陆的局势。 代桀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后实力大增,自立国号为西燕,大倾根本无法吞并西燕,局势僵持着。 彼时大御之乱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之久,战火之下,百姓民不聊生,行军之处,皆是白骨累累。 最终为了止戈兴仁,三军将领于在苍山之巅会谈。 后世史书谁也不知这三位英豪究竟在苍山之巅达成了何等的协议,之后三家各自停止了争斗,东陆天下一分为三,以燕云十六州划分,西为西燕,东为大倾,北为北海。 一直持续到现在…… 一旁坐着的是下朝之后便一道跟着他一道来了靖王府的周蘅芜,自是知道赵家皇族与那萧寒山之间的恩怨的。 闻言便道:“听说当年大御三大世家,分别为玉隐蓝家,兰陵萧家,清河凌家。三大世家中,玉隐蓝家最得大御皇族的信任,以任国师伺候在王族左右,而萧家手握重兵,镇守在燕云十六州一带;温家是簪璎世家,是文臣中的中流砥柱,后妃都是出自凌家。” “而在大御亡国之后,玉隐蓝家一族带着连城璧的秘密隐退,那凌家在大御亡国之后不知所踪。至于那萧家,在萧寒山献出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便未曾听过他的消息,没想到竟然被封为了大祭司,与那西燕王并肩治国。”周蘅芜摸着下巴颇为感慨道。 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问道:“那如今冥教的大祭司,也是萧家的后人?” 亲卫回道:“是,冥教祭司之位是一脉传承下来。自从先任大祭司遇袭被害后,如今的祭司萧玮便是其胞弟。” 汴梁城中风云既起,从连城璧消息浮现于水面开始,一切事端似是围绕着前朝的事展开,赵肃命人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如今看来果然方向没有错! “萧玮……”赵肃阴鸷着眉眼,声音清冷。 “根据在冥教查的线报说,萧玮这些年一直派人盯着昭国,似是在找什么人。”亲卫又道。 周蘅芜好奇道:“盯着昭国?” 亲卫回道:“好像……是跟玉隐蓝家有关。冥教教规森严,再细的就打探不清楚了。” 玉隐蓝家?这已经不是赵肃第一次听到关于玉隐一族的传闻了,不知想到什么,阴沉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抹锐利让人难以逼视的光芒! 难道……会是这样?所以,她才招惹来了杀身之祸! 大御皇族到了后期为了求仙问道,偏重于依赖术门方士,术门的发展可谓在大御达到了极致。 大御的三大世家中,玉隐蓝家、兰陵萧家、清河凌家,三大世家中两大世家族中子弟都在修习术士,期中玉隐一族蓝家的子弟因为有着特殊的天赋,传言中能窥探天机,十分得皇族的信任,被奉为国师。 虽然后世史书评价所谓术士不过是妖言惑众,更有甚者道昔年大御亡国,民不聊生,正是因为这术士乱国之说。 是以在大倾建国之后,神宗尊崇佛教,打压术门中人,有了大御的前车之鉴,大倾最为忌讳的便就是巫蛊之术。 虽大御后主沉迷于术门方士求仙问道之说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言罢了,但是对于术门中人来说这些东西却也不全然是骗人的把戏。 比如镇守边关武将的萧家,沉迷于修炼术士,而传言中萧家的子弟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用瞳术控制人心,传言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闻言,苏玉徽皱眉道:“妖瞳摄魂!” 肖十七点头道:“那萧家人沉迷于术士修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修炼出了妖瞳摄魂之术。” 许是从术士中窥探到了天地之间的奥秘,手握重兵的萧家人当物欲已经被满足之后,便追求更多的东西——他们想将侍奉天地的蓝家取而代之。 或者说,他们想取代蓝家,利用妖瞳控制君主,要这天下。 “但未曾想到,玉隐蓝家偏偏就是萧家的克星,妖瞳摄魂无人能敌,可是偏偏对蓝家人并无丝毫的影响。”肖十七一一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家与玉隐蓝家结下了深怨。纵然大御亡国已经过而来将近百年的时间,萧家后人已经极少有人能修炼出瞳术,但两家恩怨依旧未曾了解。” 根据月宫那边送来的消息所说,当玉隐一族带着连城璧的秘密归隐之后,冥教却还是在一直暗中派人追杀玉隐的族人。 一是想要得到连城璧,二是两家结下的宿怨。 或许这便是夙命如此,兰陵萧家与玉隐蓝家,生来就是水火不容。 闻言,苏玉徽在明了的同时,不由得疑问道:“若如同师兄所说,这瞳术乃是萧家所擅长,而冥教的大祭司是萧家的后人。如今百年过去因为血脉的原因萧家能修炼出瞳术的人已经是毛鳞凤角,可是这撰赦是冥教的教主,他又怎么会修炼出了瞳术了?” 见苏玉徽这般问,蔷薇道:“主子莫不是怀疑,大祭司也在汴梁城中?” 苏玉徽摇了摇头道:“不至于,撰赦既然在汴梁城,大祭司不可能会以身犯险的。小十七,写信给三师兄,让他再留心查查这撰赦与大祭司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来历……” 毕竟,一个能与大祭司能力齐肩的教主,让苏玉徽很是好奇。 第224章 不安分 此时的靖王府,周蘅芜一脸讶然的看着赵肃道:“你怀疑……苏玉徽与玉隐一族有关?” 也不怪周蘅芜如此惊讶了,毕竟关于玉隐蓝家的传言在大御覆灭之后便随同连城璧的秘密一同消逝,苏玉徽……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安羡玉,为何与玉隐一族有关? 他觉得赵肃的猜测还是太 过于匪夷所思了,便道:“你说苏玉徽是安羡玉我倒是信的,毕竟,这汴梁城的千金,有哪个行事如她那般大胆的。” 毕竟,连赵肃都敢招惹算计,就连周蘅芜都不得不佩服她。但是……“她是昭国的公主,昭王的女儿,怎么又与玉隐一族扯上联系了呢?”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眉眼沉沉不辩悲喜道:“她的母妃。” “昭王的宠妃,楚妃?”周蘅芜皱眉道,“不过确实令人生疑,她是昭王的宠妃,可是留在昭国的记载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众人皆知她是乡野女子被昭王所救,可是她从何处来,在宫中数十载的时间都无人知晓。就连我们派人调查,她的痕迹似是被人为的刻意抹去了……” 赵肃点了点头,缓缓道:“而且,昭国不是南夷边陲的区区一个小国,湘妃扇,为何会在昭国?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再无其它的合理解释。” 听他这般说,周蘅芜不由得“嘶”了一声,皱眉道你:“如果真的如你所猜测一般,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苏玉徽的身份本就复杂,再多上一重与玉隐一族有关的身份……这汴梁城中为了争夺连城璧风云暗涌,苏玉徽在这里岂不是就处在危机之中! 似是想到什么,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赵肃,见他这般赵肃皱了皱眉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周蘅芜斟酌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你说……苏瑾瑜知不知道苏玉徽的真实身份?她若是安羡玉,那真正的苏玉徽又去了哪里?” 他与苏瑾瑜交情非同一般,昔年在庄子里的时候对苏瑾瑜更是颇为照拂,自然也知道苏瑾瑜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护的跟眼珠子一样,可这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妹妹并非是亲生的妹妹,若苏瑾瑜知道实情又不知作何反应呢。 赵肃阴鸷的眉眼压了压,冷然道:“她说她是苏玉徽,便是苏玉徽。她将苏瑾瑜当做兄长,那么她便是苏瑾瑜的妹妹。” 见赵肃的语气凉丝丝的,周蘅芜连忙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放心好了这是他们兄妹二人之间的事,我没事又不会多嘴的。” 听他这般说赵肃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周蘅芜暗自轻舒了一口气,这人眼神太冷,实在让人吃不消。 这般想着,迟疑了会儿周蘅芜又忍不住多嘴道:“如今苏显不知道苏玉徽真实的身份,可若有朝一日他知情的话,那苏玉徽岂不是很危险?要不提醒一下她,让她离开苏家?” 通过这几次的事周蘅芜算是看出来了,苏玉徽简直就是个胆大妄为的主,若是寻常时候苏玉徽想要做什么实则与他无关,可是谁让小妩还在苏玉徽的身边呢,他不得不多嘴。 听他这般说,赵肃眉眼清冷,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不会的,在尚未报仇成功之前,她是不会离开苏家的。” 他清楚她的性子,并非是那种活在别人羽翼之下的女子,若非如此,在昭国她平安的活下来之后就会回到月宫,在月宫中她风雨无忧。 可是她选择来到了汴梁,回到了苏家,以苏玉徽之名出现在形式复杂的汴梁。 而此时的苏家,得了苏玉徽的吩咐追痕便下去照办,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追痕脚步顿了顿复又道:“三堂主那边让人带来了话,说是如今汴梁城中局势复杂,让您先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不日等他到了汴梁再说。” 见追痕这般一说,苏玉徽有些惊讶道:“三师兄竟然要来汴梁?” 追痕笑道:“是啊,毕竟如今冥教教主出现在了汴梁,宫主那边不可能会坐视不理的。” 碧烟与蔷薇也很是高兴,若是三堂主来了汴梁,之后主子行事也不会这般处处受到掣肘的。 未曾想到苏玉徽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道:“帮忙?他来不给我惹是生非就好了。” 二人一齐长大,但是这位二师兄有多么不靠谱苏玉徽深有体会,当日回昭国的时候便就是因为他贪玩与苗家女子调笑将她一人丢在了十万大山中。 若非是她一时心善救了个石头,被困在山中的数月时间她早就饿死了。 碧烟与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苏玉徽最里面虽然说着嫌弃,但是听闻陌华要来,心中到底还是很高兴的。 月宫的一切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是精神上的支柱与依赖。 众人这般说着话呢,外面传来丫鬟们的说话声,似是与谁起了争执,苏玉徽眉头皱了皱,碧烟连忙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听着外面动静肖十七见苏玉徽没别的吩咐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片刻后,碧烟进来回话道:“主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安良娣送来了帖子,请您去太子府去一趟呢。”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不由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这几日折腾的倒是将她给忘记了。不是给了她药么,想来如今胎已经安住了,怎的还让我过去?” 碧烟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安良娣心机深沉,好端端的送帖子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苏玉徽笑了笑道:“好事坏事,总归去了才知道。” 听她这般说,想来是准备赴约的。 紧接着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同碧烟道:“对了,方才外面吵什么啊?” 她素来喜欢清静,内宅的丫鬟是月宫的人,碧烟管教的很好,不过回个话,怎的这般闹腾了。 碧烟也不敢隐瞒,便同苏玉徽道:“方才太子府递来的帖子是云霞接的,她要进内宅回话,但是被守在外面的白露拦下来了。” 闻言,苏玉徽冷笑道:“这才几日便就不安分了。” 倒也没多说么,竟有由着她去的意思。 第225章 鸾鸟步摇 此时的锦绣阁,沈怜皱眉道:“安良娣下帖子请苏玉徽到太子府去?何时她们两个之间有交情了?” 伺候在一旁的夏荷见沈怜问,便回道:“听说前些时日安良娣胎像不稳,不是请了二小姐前去太子府抚琴养胎么。不过说来也怪,请了二小姐去了太子府几次之后这胎像竟然稳住了。是否因为这个,所以安良娣与二小姐之间结下了什么交情。” 沈怜与安敏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便冷笑一声道:“这苏玉徽竟然还有几分手段,得罪了皇后却私底下讨好太子的良娣……” 一旁的苏明珠脸色不大好看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时在猎宫的时候我们设计对付苏玉徽却还是被她逃脱了,根本就不是一时失手,而是安敏早就被苏玉徽收买了!” 想到这里苏明珠越想越气,便道:“娘,若非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苏玉徽为何要这般讨好太子府上的人。” 她心心念念着太子妃的位置好多年了,虽然如今太子已经送了信物到苏家来,但是苏明珠依旧觉得不安,害怕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皇后又为何好端端的下懿旨点明让苏玉徽伴驾,种种迹象让沈怜都不由得猜度其中有什么猫腻。 她拢了拢眉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夏荷道:“霁月居那里的事素来密不透风的,今日她才去太子府,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见沈怜问,夏荷连忙邀功一般讨好的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前几日霁月居不是新买了几个丫鬟么。奴婢见其中一个叫做云霞的丫鬟做事很是伶俐,便赏了两支簪子给她让她盯着霁月居,有什么动向便及时同奴婢说。此事,便是她告诉奴婢的。” 闻言沈怜看着夏荷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笑着点头道:“这事你办的甚是好。” 春杏、夏荷、秋意三人都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未曾想到春杏秋意两个人都一连折在了苏玉徽的手中,身边就只剩一个素日里她不大看好的夏荷,未曾想做起事来也是个伶俐的。 想到这里,沈怜吩咐道:“既然你是为我办事,那两根簪子也不能让你白添了。” 说着,她示意苏明珠拿来她的首饰匣子,挑了好几根成色好的簪子与一对金镶玉的镯子给夏荷。 不说这簪子比她的不知要好多少倍,就单单这金镶玉的镯子就能抵得过她所有的首饰了,夏荷见状连忙惶恐的说道:“为夫人做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 但是眼睛带着贪婪之意,不住的落在那首饰上。 沈怜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将那簪子一并镯子推到了夏荷的面前,道:“我行事从来都不会亏待忠心我的人,这点东西你就收着吧。” 见沈怜这般说夏荷便将推到眼前的首饰都收了起来,不住的谢恩。 沈怜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淡淡道:“至于那霁月居的云霞,听起来倒是个伶俐的人儿,寻个时机带到我面前来让我瞧瞧。” 安敏的帖子是直接送到门房那的,是以苏玉徽便也没想着隐瞒自己的行踪,便直接坐了苏家的马车去的太子府。 比起上一次的憔悴,安敏的精神倒是好多了。 房间内的摆设又全部换置一新,鎏金麒麟的香炉上正点着香,苏玉徽分辨不出什么香,却觉得十分好闻。 安敏靠在那摆在香炉后的软榻上,隔着冉冉升起的青烟,她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的模糊不清的感觉,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打量着苏玉徽。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紫色的宫装,上面用丝线绣着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石榴花,三千青丝挽成了个飞仙鬓,鬓边插了一支鸾鸟步摇,更衬的她面若桃花,艳若桃李。 平心而论,她的这位皇姐容貌就算是放在大倾皇宫一堆美人中间也是极其出挑的,再加上又备受昭王的宠爱,难怪当年江晚奕宁愿冒着被世人唾弃的风险也要与她退婚。 只是……想到江晚奕,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小指勾了勾,眼前这位备受宠爱的安良娣,在这九重宫阙,享尽天家富贵的同时是否想到过她以前的情郎? 苏玉徽的目光落在了她别在鬓边的步摇上——鸾鸟步摇,在大倾皇室中是仅次于凤凰的存在,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依照礼制,只有太子妃的位分才能戴的。 见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戴着的步摇上,安敏伸手摸了摸那长长的流苏,颇有些得意道:“这步摇可好看?” 不等苏玉徽说话,安敏笑了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本宫安胎的。” 苏玉徽浅浅的笑了,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道:“看来皇后娘娘对安良娣腹中这个孩子,十分看重啊。” 安敏不过是个亡国的公主哪里值得皇后看重什么,她看重的不过是如今太子子嗣艰难,安敏腹中怀的孩子罢了。 安敏戴这支步摇出现在苏玉徽的面前,隐隐有炫耀之意——看啊,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苏家二小姐,而我,就算是离开了昭国,依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你只能仰视却不可及的存在。 未曾想到,苏玉徽平静的神色似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甚至是,她的眉眼淡淡,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让安敏更是不由得怒火丛生。 这也是她最为讨厌她的地方,明明是什么都没有,明明被她欺负到踩到了尘埃中,可是依旧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是骨子里天生的高人一等…… 只不过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息怒形于色的安敏了,眼中的愤恨不过是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盈盈笑意看着苏玉徽道:“本宫腹中的孩子能保得住多亏了二小姐,此番请二小姐前来,本宫是想当年说声谢……” 说着,竟上前握住苏玉徽的手道:“你我好歹是姐妹一场,在这汴梁城中,也只能互为依靠了。” 这般姐妹情深的样子,让苏玉徽听的都不由得为之动容呢。 苏玉徽眉头跳了跳,毫不留情的将手从她的手中抽走,速度之快像是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避之不及一样,十分冷淡的说道:“良娣说的哪里话,臣女姓苏,以后在这太子府上与良娣称为姐妹的也是长姐苏明珠,而非臣女。” 看着安敏嘴角凝固的笑容苏玉徽心中不由得冷笑,她倒是想要知道安敏今日故意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第226章 麒麟香炉 原本东宫想借天龙山庄一事打压一下赵肃,那些在徽宗面前参赵肃的言官都是赵泓煦的人,本想着借题发挥将巡防营的兵权给夺回来。 没想到的是徽宗不过是不轻不重的诏赵肃进宫训斥了一顿,次日还赏赐了许些东西他,徽宗这般做,岂不是在明面上打他这个东宫太子的脸面么! 赵泓煦下朝之后在皇后那边抱怨了一通,得来的也不过是不轻不重的安慰,是以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府。 太子的马车在门口停下的时候牵马的马奴不知怎的,忽然惊了马,让下马车的赵泓煦好悬没摔倒。 本就一肚子火气的赵泓煦更是怒从中来,冷着脸色骂道:“没用的东西,想要摔死孤不成。”一面骂一面拿着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向那个马奴。 那马奴身形单薄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被抽了几下身上全部都是血痕,连连在地上打滚求饶,赵泓煦依旧不觉得解恨,狠狠的踢了几脚,喊道:“管家去哪里了,怎的这太子府是没人了不成,养个废物给孤牵马。” 太子府的管家孙福听了动静一路小跑了出来,见着太子面色不善,连声道:“太子恕罪,是小人行事不周。” 赵泓煦看着蜷缩在地上哀嚎不知死活的马奴,皱眉道:“这什么脏东西都配出现在孤的面前,给孤丢出府扔了省得丢人现眼。” 看着赵泓煦阴沉的脸色管家知道太子定是在宫中受气了,他性子本就暴戾,稍有不顺心便拿府中的下人出气,想来这马奴也够倒霉的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这般想着,却也不敢为个马奴得罪太子爷,便叫来了侍卫道:“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将人拖走。” 不过是个马奴而已赵泓煦也懒得管他死活,进府的时候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随口问道:“府中莫不是来客人了?” 孙福连忙道:“是苏家的二小姐来陪安良娣说话来的。” 前些时日安良娣胎像不稳,也多亏了苏家二小姐来太子府抚琴才让安良娣这胎保了下来,这事太子府都知道。 闻言,赵泓煦的脚步顿了顿,原本他是想去慕柔院子里的,忽然改变了主意道:“孤正好去看看安良娣。” 房间内点着香,冉冉升起的青烟将安敏的面容变得都有几分模糊不清。 此时安敏原本想与苏玉徽做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未曾想到苏玉徽丝毫不领情,当下有些讪讪,但到底历经这么多心思也不会显露在脸上的。 脸上有几分凄楚的看着苏玉徽道:“本宫知道你怨着我,可是那天的事……本宫并非是存心害你的,想要你死的人,是父王!” 闻言,果然见苏玉徽原本平静的脸上似是被什么击碎了,不复方才的沉稳,冷声道:“若非是你在其中挑拨,他又怎么会动杀心!为何……偏偏要死的人是我!” 在苏玉徽看不见的地方,安敏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苏玉徽了,虽然离开宫城多年,父王又不怎么待见她,看似漫不经心的她实则十分在意亲情。 不然那般精明的一个人,在昭国城破那日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喝下了那杯毒酒,所谓的血脉亲情,苏玉徽从来都没得到过,却又是她的软肋! 表面上,安敏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本宫知道你恨着本宫,以为是本宫的挑拨所以父王才在茶中下毒将你舍了去……替我和安贞死的,可是你是否知道,就算是没有苏相的那个条件,你回来了,父王也不可能会放你活着离开王城的!” 殷红的唇却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那冉冉升起的青烟,甚至让安敏那美丽的容颜变得有几分扭曲。 听到她的话,苏玉徽脸上一贯带着的、在安敏看来戏谑的笑意渐渐的敛了,目光如同寒潭,但安敏在她的眼底处看到了一丝隐痛,见苏玉徽这般,安敏心中甚是快意。 苏玉徽冷笑一声,看着安敏,神情却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道:“安良娣,你特意下帖子到苏家请我来,该不会为的就是说这个吧。” 她的反应出乎安敏的意料,苏玉徽嗤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样说——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昭王的身上,我们之间的恩怨就能够一笔勾销吗?” 似是嘲笑安敏的天真一般,苏玉徽眼眸一抬,眼中流露着不屑——那是安敏最讨厌的神态,看着她淡淡道:“你们欠下的债,不仅仅是我的,还有昭国将士们的……欠下的,都要还!” 阴冷的语气,让安敏不禁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似是为了掩饰不安,她起身,避开苏玉徽咄咄逼人的威慑力,抓了把香粉添在了香炉中。 目光恰好看见苏玉徽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预示着她此时内心并没有如同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见她是故作平静,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不在意,安敏冷笑一声道:“这些年宫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我的好妹妹难道就没听说过吗?“ “楚妃是天昭三年八月入的宫,入宫后一月后便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天昭四年四月中旬便就生下一女。比寻常孩子提早出生了一个月,御医对外说楚妃是因为动了胎气导致的早产,可是难道妹妹就没有怀疑过吗……” 隔着鎏金麒麟香炉吐出的冉冉青烟,安敏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讥诮的笑意看着苏玉徽道:“这些年父王那般宠爱楚妃,为何听信了术士之言便将你送到了宫外;楚妃死之后,为何他连见你都不愿意见你;为什么,你是父王的骨血,可是他为何那般毫不犹豫的舍了你。那是因为……” “你不过是个孽种罢了,父王早就想杀你了……” 那样的话,恍若是源自于地狱最深处的诅咒,藏在心底深处、最为恐惧的地方,却那样堂而皇之的被人戳穿暴露在了烈日之下。 便是那一刻,苏玉徽觉得头脑恍若一片空白,张了张嘴看着安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冉冉而起的青烟,恍若幻化成张牙舞爪的怪兽向她袭来,她想要反驳安敏,却感觉根本就没有任何力气…… 安敏看着几是瘫软在软榻上的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看着苏玉徽道:“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趁着你还能说话的时候……” 麒麟香炉内冉冉升起的青烟,恍若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玉徽困于其中…… 第227章 受皇室之邀 靖王府,赵肃与周蘅芜正在说着话,外面追痕回道刘武英和手底下的几个副将来了,蒋青风恰好无事,也跟着刘武英等人一同来靖王府。 再过两日赵肃便要同皇上前去骊山行宫,城中的布防自然是不能出什么差错,今日赵肃让他们来是安排在离开汴梁期间加派人手巡防的事,他欲将夔王府亲兵留在汴梁城中盯着天龙山庄,防止这期间有人乘机在你城中作乱。 见赵肃这般安排,周蘅芜不由得皱眉道:“你将亲兵都留在了城中,怕不太妥当吧。” 赵肃道:“这次前去骊山宫中禁军自当是要随皇上出城的,这个时候不留些人手在城中,在骊山那总归觉得不大安心。” 一旁的追痕担心道:“主子,要不我们带一半人手走、一半留在城中?” 未曾想到赵肃摇了摇头道:“不必,都留在城中,将暗卫们带上便可。” 见他主意已决追痕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紧接着赵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缓缓道:“届时都派些人手跟在苏玉徽身边。” 此次骊山之行,皇后又特意的点明让苏玉徽跟随左右,赵肃担心会有人对她不利。 周蘅芜也想到了这一层,便道:“此次前去骊山行宫苏玉徽跟着皇后在女眷那边,我们不大好能顾及到她那里。届时我让杜若多带几个武艺高的侍女一同前去,二人也好相互照拂。” 一旁听着二人说话的蒋青风闻言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皱,道:“周小姐这次也去行宫?” 天龙山庄靥蛇一事尚且未曾解决,此次骊山之行,赵肃又将王府的亲兵都留在了夔王府,让他觉得事情没那般简单。 周蘅芜笑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疯丫头,这次骊山之行那般热闹,怎么可能会安分的留在家中呢。” 见蒋青风素日里阴沉着的脸微不可觉的沉了沉,周蘅芜坏笑道:“你若是担心她……不若此次也一同前去骊山?” 闻言,方才尚且有一丝波动情绪的蒋青风恢复到了素日里的死人脸,淡淡道:“随驾行宫的都是世家子弟,在下不过是大理寺区区一个师爷,如何去得。” 见他这般模样,周蘅芜眼中闪过了一丝可惜……当年,若非蒋家出了那样的变故,如今的蒋青风想来也是个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而非整日在大理寺与尸体打交道,阴沉沉的没有个人气。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周蘅芜知道蒋青风的性子素来傲气,不喜欢别人同情,便拍着他的肩膀当笑道:“算了你不去也好,那里人多你不见得喜欢。再者说了我们都离开了城中至少要有人镇守,刘武英几个就是武夫,靠不住。” 刘武英等人嘴角抽了抽看着周蘅芜,周大人,虽然您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但也不妨碍我们将你拖到小角落里揍一顿啊。 蒋青风不喜欢别人这般接触,默默的将周蘅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十分嫌弃的移开,没有说话。 待赵肃将城中的正事安排好之后,周蘅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笑眯眯的靠近了赵肃,脸上堆着笑,看起来一脸谄媚的样子。 赵肃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离他远些,淡淡说道:“有什么事便就直接说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蘅芜当做没看出赵肃眼中的嫌弃之意,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此次前去骊山行宫赏花,皇室还特请了画圣叶兮清前来。你若是有机会,能否替我引荐引荐。” 虽然赵肃是武将出身,文墨并不精通,但到底是皇室子弟,君子四艺中犹善丹青之术。 闻言,就连他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意外道:“画圣叶兮清?皇上怎么请到他了?” 此人号称丹青国手,但是行踪飘忽不定,寻常人想见他一面都极难,他流传于世上的画作极少,就连皇室中也不过珍藏一两幅而已。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受皇室之邀前往骊山? 冉冉青烟下,苏玉徽素日里令人冷静到生厌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许是被她的话所诱导,那一双清澈机敏的眼眸,此时带着几分茫然之意。 安敏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容,真是愚蠢啊,已经败在她手中一次了,竟然还会上第二次当。 她扶了扶斜插在鬓边的鸾鸟步摇,她如今是太子的良娣,位同侧妃,腹中怀的是太子的嫡子,就算她因为是异族出身,太子妃的位置暂时落不到她的头上,那么皇后的位置她是志在必得的! 至于眼前这个人,苏玉徽也好安羡玉也罢,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势必要除去!饶是她在如何的聪明,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太子府对她动手! “真是愚蠢啊。”安敏冷笑着道。 她方才要唤人将苏玉徽给扶下去,却见原本一脸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的苏玉徽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顺手将手中的茶水泼向了那麒麟香炉中。 安敏不妨她竟然清醒了,呵斥道:“苏玉徽,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有些失神的眼眸又恢复到了素日里的清澈,看着那麒麟香炉冉冉升起的青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那一双眼却冷的渗人道:“这香里面有问题?”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安敏不寒而栗,左腕被苏玉徽狠狠的扣在了手心,看似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安敏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有些狼狈道:“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你快放开本宫。” 左腕被苏玉徽抓在手中,痛的快要断了一样,看着苏玉徽那清冷无波的眼,安敏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只得道:“本宫是太子的良娣,你若不放开就是以下犯上!” 苏玉徽冷笑一声,放开了安敏的手道:“以下犯上? 安良娣,你在香炉中下药,故意引我到此又有何目的。虽然如今我比不得良娣身份尊贵,但也是朝中重臣之女,此事传开,于良娣也无益处吧。” 安敏揉着自己的手腕,那细嫩的皮肤看不出任何的痕迹,但骨头像是断裂一样疼痛,她脸色有些发白,但方才略显慌乱的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镇定道:“二小姐口口声声说这香有问题,可有什么证据?” 那个人说过,这个香寻常人看不出什么问题的,所以她敢在自己的院子里动手,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没有中招! 她是如何知道那香有问题的? 第228章 算计 苏玉徽看着那被茶水泼灭了麒麟香炉,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道:“安良娣真是愚蠢的可以,你怀有身孕后事事都十分小心,寻常时候,怎会在房间中点上这么重的香……” 安敏瞪着苏玉徽道:“你早就知道那香有问题?” 所以,方才的表现是故意耍她的!看着那戏谑的笑容,安敏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用眼神将苏玉徽给杀死。 苏玉徽当做没看出安敏眼中的怒意:“不然难道臣女真的当做安良娣良心发现,忽然想起与臣女的姐妹情深,故意叙旧了不成。” 她自是知道安敏的性子,心狠手辣,对她更是恨之入骨,上次与她做交易是因为有求于她,如今孩子保住了,安敏肯定是对她眼不见为净,竟然主动的下帖子来找她,势必不安好心。 所以一开始,进了这个房间之后她便心存戒备。 不顾安敏杀人的目光,苏玉徽起身拨动着那被茶水破灭的香灰,淡淡道:“不过臣女倒是很好奇,安良娣如今有身孕在身,保住腹中的孩子平安的生下来才是紧要的事,为何好端端的要对付臣女。容臣女想想,该不会幕后有人指使安良娣这般做……” 苏玉徽目光如炬的看着安敏,却见安敏眼中短暂的闪过了一丝惊慌之意,苏玉徽心中了然……果真是有问题么。 苏玉徽道:“那个人不会是皇后,依照良娣的性子,是不敢也不想让皇后知道昔年的事情,但那个人却又对昭国、或者更为准确的来说是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又善于调香,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此时安敏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恐之意——这个人太可怕了,不过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多的东西,她有些后悔今日的轻举妄动。 不过到底是安敏,经历了这么多事,是以脸上收敛了惊骇的神色道:“有人指使如何,无人指使又如何,这里是太子府,本宫是最受宠的良娣,你又能拿本宫如何呢?” 无凭无据,苏玉徽就算知道安敏对自己不利,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若自己出了事,第一个拍手称快的是宫中那位。 苏玉徽浅浅的笑了笑道:“在太子府中臣女不能拿安良娣怎么样,只是如今安良娣好容易怀有子嗣,这个孩子可是你扳倒未来太子府的唯一打算,可要好好的保住了。不然没的不明不白,非但自己不好受,就连皇后那边,也会怪罪下来的呢。” 安敏的手下意识的搭在了自己的腹部上目光狠戾道:“你敢对威胁我!” 苏玉徽将拨动着香炉的银箸狠狠的掷到了一边,眉宇之间带着的锋芒像是一柄欲出鞘的利箭,冷冷的看着安敏道:“我既然能保住你腹中的孩子,也能毁了他!事不过三,安良娣以后行事还是要三思啊……” 响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侍女们,隐隐的似是听见里面有争执声,连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别进来。”安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对于苏玉徽的威胁她是又恨又怕——她如何不知道苏玉徽的本事,这个孩子连御医都无法保住,但是她却保住了,如她所说,她要这个孩子的性命,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看着苏玉徽恨声道:“你想怎么样?” 看着她一脸愤恨的表情,苏玉徽嘴角带着一抹满意的笑道:“给你这种香的是何人?他想让你做什么?” 安敏不甘心的看着脸上带着苏玉徽一副得意的样子,但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能将眼底的愤恨压了下去,说道:“本宫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穿着黑色的斗篷给了一包熏香,说是洒在香炉中,便能杀了你而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安敏心心念念的想要除去她苏玉徽是知道的,但是奇怪的是……“你不认识他,便就信了他的话?” 听出苏玉徽语气中的置疑,安敏气的眼睛都快要滴血了——她何曾这般受制于人过,但她知道苏玉徽的手段,只能说道:“一开始我是不信的,但他……知道你的身份!” 苏家的二小姐,实则是昭国的公主。 闻言,饶是苏玉徽心中也不由得一惊,她行事素来谨慎,除了安敏之外还有何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就连赵肃那厮虽然心中存疑派人去南夷去查,所有的线索也都被月宫拦截了下来的。 苏玉徽目光冰冷的看着安敏:“是你泄露出去的?” 安敏冷笑:“本宫时刻恨不得杀了你不错,但是若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对本宫有何益处。” 确实如此,当初安敏在城楼上的事做的实在不光彩,若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她的事迹败露,岂不是受天下人的嗤笑。大倾皇族,是容不下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女子的。 但会是谁呢……苏玉徽心中闪过了千般个念头,面上依旧平静的问安敏道:“他给你熏香用来对付我……莫不是这熏香难道有毒,你提前服用了解药?” 她进来的时候见安敏行为举止有异,虽没察觉出那香有什么问题,但出于谨慎便提前服用了解毒的丹药尽量屏住呼吸。方才她用茶水浇灭了点着的香,但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见苏玉徽咄咄逼人问个没完,虽然安敏心中恨的要命但也之得忍气回答道:“没有,他说过,这种香料只对你有用,对本宫无害!”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容,摸着下巴道:“那事情……可就越来越有趣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琥珀的声音道:“娘娘,太子过来了。” 闻言,话音落下,却见门口进来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穿着五爪四龙纹的锦袍玉带朝服,缓缓走了进来,模样俊美。 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赵泓煦。 安敏与苏玉徽连忙起身行礼请安,赵泓煦笑着道:“都起来吧。” 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安敏扶起来道:“你如今有身孕,见孤就不要行此大礼了。” 虽然话是对着安敏说的,但目光,却落在了苏玉徽的身上。 第229章 是非之地 因着赵泓煦上早朝的时候说过下朝来蒹葭苑,是以慕柔下午的时候便在厨房做了几样赵泓煦爱吃的点心。 她是进太子府时间最久了,赵泓煦性子风流,府中新人不断,但却也没少了她的恩宠,除了因为她的美貌之外,与那柔顺体贴的性子离不开的。 丫鬟翠墨从外面过来,见慕柔痴痴的看着门口等着,有些心疼道:“主子不要等了,方才……方才太子下朝就回来了,但去了安良娣那边。” 自从安良娣进府之后,原本主子与夏良娣那边平分秋色的局面完全被打破,她进府几乎是专房之宠,因着皇帝看重皇后那边又抬举她。 如今有了身孕之后,太子虽然歇在那边的时间少了些,但是赏赐却是不断的,就连皇后那边还赏赐了鸾鸟步摇给她,如今府中三位良娣,虽然自家主子进府时间最久,但那安良娣的身份如今无疑是最尊贵的一个。 主子伺候太子多年却无所处,性子又柔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慕柔闻言蹙了蹙眉,声音带着几分失望道:“太子答应我今日来陪我过生辰的,怎么去了那边了。” 翠墨想到方才打听到的话,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奴婢……听说今日安良娣请了苏家二小姐来,太子原本是准备来咱们蒹葭苑的。但听说苏家二小姐在安良娣那里,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去了那边。” “苏家二小姐?”慕柔想到那日在回廊上的惊鸿一瞥,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失望的神色道:“是个美人。不过我听说太子是想迎娶苏家大小姐么,怎么又……” 一旁的翠墨心道太子重颜色,论姿色来说苏家二小姐略胜大小姐一筹,虽然皇后属意太子妃的人选是大小姐,但是这圣旨没下来之前谁又知道呢。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翠墨怕徒惹了慕柔伤心,便宽慰道:“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进府,总归太子对咱们主子的心意是不变了。再者说,奴婢听门房说太子今日心情不好,连那牵马的马奴都挨了好几鞭子被丢出府去了。若是太子来了,怕主子也不好伺候呢。” 听翠墨这般说,慕柔微微的叹了口气道:“太子脾气还是这般急躁。” 说着,复又有些担心道:“那马奴如今怎样了?” 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心善的,翠墨便道:“太子下令将他打出府去,听说他被管家丢到了后门的巷子,生死不明呢。” 闻言,慕柔果然道:“带上伤药,我们去看看吧。” “哎,奴婢知道了。”翠墨应下来道。 此时安敏的院子里,见着赵泓煦没下朝就过来安敏是又惊又喜,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她怀有身孕之后倒也不方便再伺候赵泓煦了,这些时日赵泓煦和皇后那边的赏赐多了许多,但是赵泓煦一直歇在的是别的姬妾的院子里。 比起一开始进府的专房之宠,赵泓煦来这里的时间倒是少了许多,安敏虽然极其重视腹中的孩子,但是对于赵泓煦的冷淡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赵泓煦笑着道:“孤听孙福说你请了苏家的二小姐来,可是身体不大舒服。” 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苏玉徽,今日苏玉徽穿的是一件淡青色曲裾长裙,袖口和裙摆缀带着细细的银色珠花,虽然梳的是如今时下最常见的飞燕鬓,鬓边也就缀着一支通体碧透的琉璃簪子,没有装点多少贵重的朱钗花色,未施粉黛却别有一种楚楚风致,眉宇之间淡雅中带着山水之间的空灵之色,这是汴梁城的贵女们所没有的。 自从寿宴上一别之后也有许些时日未曾见到她了,比之上次又愈发好看了些,只是眉宇之间待他的冷淡之意依旧如初,倒越发的勾起了他心中的兴致。 他身份尊贵模样不俗,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许些,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对他不冷不淡的。放着东宫太子不欢喜,就喜欢赵肃那个疯子不成? 想到赵肃,赵泓煦恨的牙直痒痒的,有父皇的为何他不能对赵肃那个疯子如何,但是……这个女人是赵肃看上的,不管日后娶的太子妃是谁,左右他对她势在必得! 想到此处的时候,他看向苏玉徽那露在外面一截白皙如玉的肤色目光暗沉,隐露出几分暗欲的神色。 安敏见他这般殷切关怀,心下不由得一暖,脸上笑意盈盈看向赵泓煦的目光温柔的都快化成了水, 她本是个冷美人,对她人皆不苟言笑,唯独对赵泓煦柔情似水,怎不教赵泓煦痴迷。 她柔声的说道:“多谢太子关心,妾身无碍,只是觉得在府中待久了觉得太闷,是以便让人请了玉徽来说说话。” 总不能说她请苏玉徽到太子府,是心怀不轨吧。 赵泓煦看向苏玉徽,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道:“安良娣与二小姐志趣相投,以后无事常来太子府走动走动。” 闻言,安敏警觉的看向了赵泓煦——大倾的规矩严苛,他身为太子,如何让一个未嫁的臣女多来太子府走动走动? 她到太子府也快半年了,自然知道赵泓煦是个好颜色的,府中美人无数也不忌讳什么。 赵泓煦的目光阴冷的像是蛇一样捻在她的身上,苏玉徽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束起来了,她一向都不喜欢赵泓煦,此人看似明朗但心机十分阴沉。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心中冷笑一声,若非是自己谨慎估计已经丢了性命,多来这太子府几次是嫌弃自己活的太久了不成。 她自是不想踏足东宫这样一个是非之地,但面上带着笑意柔声的说道:“好啊,良娣性子和善,以后觉得闷了臣女到时与姐姐一同来府上陪良娣好好说说话。” 这是在暗中提醒赵泓煦,将要成为太子妃的是苏明珠,收起他那小心思。 赵泓煦哪里不知道苏玉徽的小心思,脸上的笑意更浓,意味深长道:“你倒是个乖巧的。” 眼见着他那眼神越发不知收敛,语气暧昧,苏玉徽眉头皱了皱起身行礼道:“太子,良娣,天色不早了臣女该回去了。” 一旁安敏见赵泓煦眼神不对,早就已经后悔引狼入室,脸色有些不虞,但还是勉强笑笑冷淡道:“好,你先回去吧。” 苏玉徽刚说要走,赵泓煦也站了起来道:“为安良娣安胎之事孤还未曾好好的谢谢二小姐,不如,孤送二小姐出府……” 一旁的安敏,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挂住了…… 第230章 敬仰 赵泓煦,大倾的太子,皇后的嫡长子,性情有些刚愎自用,但还是有几分才干,颇得徽宗喜欢,在朝中也十分得人心的。 毕竟,朝中有一大半的官员是苏家的门生,而苏显是赵泓煦的靠山。 昔日让月宫调查苏家的时候,这位娶了她皇姐的太子殿下苏玉徽当然也派人暗中调查过。 如今大倾皇室子嗣单薄,大多数皇子早夭,成年的除了太子之外也就只有六皇子赵泓临与八皇子赵泓舟。赵泓临虽然性子温润如玉但因生母出生低微,不大得徽宗喜欢;赵泓舟是个病秧子,一年就有三百天躺在床上不能见风的。 赵泓煦,乃是皇后的嫡长子,封为大倾的太子名正言顺,只是不知为何东宫为了拉拢苏显非要借助苏显的力量,反而这些年来一直受其掣肘。 当然,赵泓煦也是颇有野心的人,这些年来在朝中已经暗自经营了不少效忠于他的人马。东宫那边一直视赵肃为眼中钉,可以说若除去了赵肃这个心腹之患之后,赵泓煦等羽翼丰满必定会与苏显撕破脸。 毕竟,赵泓煦不是那种甘心做一个傀儡的人。 赵泓煦此人性子看似开阔疏朗,但是苏玉徽派人暗中调查他这些年所作所为之后,发现他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是以这人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对于这种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苏玉徽着实谈不上喜欢。 苏玉徽并肩与赵泓煦走在一起,心中这般思量着,但是面上却并无太多的表情,碧烟跟在后面,离着约十来步的距离。 当着安敏的面,赵泓煦说要送她出府,苏玉徽推脱不过只能由着他了,也不知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小姐似乎不大喜欢孤。”见苏玉徽脸色微沉一直没说话,走在一旁的赵泓煦微微的笑了笑开口道。 苏玉徽心道你知道就好,但是顾忌着他是东宫太子的面子,扯了一抹笑容道:“臣女不敢。太子乃是大倾储君,威名天下,臣女十分敬仰。” 赵泓煦见她回答滴水不漏,看似是只无害的小白兔,实则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心中倒是越发的欢喜。 已经行到垂花门这里,此处奴仆甚少,身后也就跟着碧烟和管家孙福,见状赵泓煦仗着身高的优势故意逼近苏玉徽,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道:“二小姐对孤只是敬仰而已,那对夔王呢?想必是欢喜的很。” 凑的近了便闻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女子馨香,似沉香非沉香,像是沉香与惑人的画像掺杂在一起,又非一般女子所用的胭脂熏香的味道,带着莫名的勾人的感觉,赵泓煦喉头滚了滚。 苏玉徽未曾想到赵泓煦竟然这般大胆子,身后还有丫鬟跟着竟然言行这般轻挑,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一把推开赵泓煦看着他道:“臣女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只是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又倾心我姐姐,以后言行举止还请太子自重。” 想到方才那炙热的呼吸在颈边,苏玉徽恶心的都想吐出来,自然没有给赵肃什么好脸色,不等他说话,带着碧烟道:“此处快出府了,臣女就不劳太子相送了。” 她的手放在袖子中,藏在里面的小银环呈蓄势待发之态——若非是怕惹麻烦,方才他靠近的时候这位大倾太子,怕早就已经成了死人了。 不管赵泓煦的脸色如何,苏玉徽带着碧烟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心中暗道以后若是再见了赵泓煦这厮,必定离他远远的,避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见着苏玉徽匆匆离去的身影,被一把推开的赵泓煦不怒反笑,深邃的眼眸有些阴沉沉的看着她的背影,冷冷道:“苏玉徽,你以为有赵肃给你撑腰,你就能逃的过孤的手掌心!” 冷香阁中一地的狼藉,地上都是摔碎的杯子和摆件,见她生这般大的气伺候的宫人们都不敢进来,只有琥珀端着安胎药劝道:“娘娘您现在怀有身孕,奴婢知道您生气,可不管怎么样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安敏气道:“这孩子连太子都不在意,本宫再保重身体又有什么意义!” 她当然说的是气话,这个孩子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她自然是知道的,当然不会因为与苏玉徽一时置气动了胎气。 发过火之后安敏心里好受了些,接过了琥珀手中的安胎药一饮而尽,今日的事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这几天赵泓煦都没来冷香阁看过她,一则是朝中事情多,二则是他来了多在慕柔或者夏毓华院子里歇着,赏赐虽然没有断了冷香阁的,但总归不如人亲自来探望他有心意。 今日他来了冷香阁,安敏心中自是欢喜的很,连带着之前几天的埋怨都忘记了,未曾想到现实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他一来冷香阁目光就落在苏玉徽的身上黏着不放,苏玉徽离开后竟然亲自送她出门!他说着是因为谢她前些时日在东宫父亲安胎之事,但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打量她不知道么,哪里有堂堂太子殿下亲自出门送客的! 若是一般的美人就算了,可偏偏是她。 不管她之前的身份如何,现在在大倾她的身份是丞相之女,苏家二小姐。只要赵泓煦有这个心思,再加上苏玉徽的手段,太子妃的位置必定是非她莫属! 到时候,太子若真的以正妃将她迎回了府上,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捱了! 越想安敏心中越发觉得恐惧,苏玉徽,如今她一个人是对付不了了,便吩咐道:“琥珀,进宫回皇后娘娘一声,说我近日身体不适,想请夫人来太子府母女聚一聚。” 她口中的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妃,以前的昭国王后,浓华夫人! 自从昭国降大倾之后,昭王封为了东昏侯,王室中人都住在了别苑行宫中。 虽说是锦衣玉食,礼遇有加,但毕竟是降臣没有人身自由,就算她如今是太子良娣,但是母女相见还是要请示皇后的。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处境而已。她们母女二人机关算尽,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 第231章 回家了 苏玉徽脸色阴沉的出了太子府,想不到这赵泓煦身为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举止如此轻浮,想到在外人面前一副君子模样,苏玉徽是越想越恶心! 她一肚子的火是以走的也快,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二人差点撞上,还好苏玉徽及时的收住了脚步。 眼前是穿着一身白衣,姿态纤弱的宫装女子,之前苏玉徽是见过的。 见是她,苏玉徽顿住脚步微微福身行礼道:“臣女参加慕良娣。”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泓煦的良娣,慕柔! 慕柔温和的笑了笑,声音柔和道:“二小姐怎么一脸怒气,可是太子府招待不周,下人得罪于你了?” 她的声音婉转柔和,恍若春风化雨,抚平了心中怒火。 苏玉徽笑了笑,敛了脸上的怒意道:“良娣说笑了,方才臣女急着回去,一路上便就走了快些。” 见她这般说,慕柔点了点头,苏玉徽倒是有些好奇道:“良娣这是要出门吗?” 慕柔未说话,倒是一旁的翠墨回道:“回二小姐的话,方才府中有个马奴犯错被打伤了,良娣便带人去送了些伤药。”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无论是大倾还是昭国的王族对奴隶非打即骂,将人命不当回事,未曾想到这慕柔竟然会亲自给受伤的马奴送药。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得由衷道:“还是良娣心善。” 慕柔浅浅的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些马奴也都是可怜的孩子。二小姐不是有急事么,还是快些回去吧。” 苏玉徽笑了应下,道:“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慕柔嗯了声,便带着翠墨离去了,白色的身影看起来纤瘦寂寥,这样一个心善的人,在这虎狼环伺的太子府,想来日子并不好过吧。 马车上,碧烟道:“今日安良娣都与主子说了什么,为何太子会主动送主子出门?” 她见苏玉徽脸色十分难看,是以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碧烟不问还好,一问苏玉徽的神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两个人都不安好心,让肖十七盯着点太子府。” 一是为了监视安敏的动向,虽然安敏今日说那熏香不知是何人所赠,但苏玉徽知道她城府极深,就算是逼问的情况下也不见得在说实话。 而且,今日安敏所说的话她到底还是在意的——难道昭王对她不喜,真的是因为她的身世,有什么问题吗? 二则是为了盯着赵泓煦,这个人今日的举动轻浮让她十分不喜,虽然碍于今日在太子府她不好动手,但是这笔账她是记下了。赵泓煦,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 一路无话,到了霁月居,苏玉徽还未曾进门便道:“蔷薇,今日可有人来宣宁居……” 说着话呢,方才转过紫藤花架未曾进内宅,便见那屋檐下站着一个广袖长袍的男子,身姿清俊,眉眼清隽无双,站在那屋檐下在光与影之间恍若入了画。 苏玉徽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小跑上前一把抱住他道:“哥哥,你回来了?” 却见站在屋檐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瑾瑜! 苏瑾瑜连忙扶住她笑道:“跑慢点,仔细摔到了。” 原本在太子府苏玉徽一肚子的怒气,但是回了苏家见苏瑾瑜回来了苏玉徽自然是喜不自胜,见状笑眯眯的抱着苏瑾瑜的手臂,:“哥哥,你怎么站在外面啊,不进去等我。” 见她一脸欢喜的样子,苏瑾瑜原本严肃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摸着苏玉徽的头道:“哥哥想在门口等你回来。” 他看着霁月居门内,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几分怅然,这里曾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那些好的坏的时光都在这里度过的,故地重游,却又有近乡情怯之感。 一时胆怯,不敢进去。 他少年老成,生性不大爱笑,但是这般柔柔一笑,更衬得他深邃的五官眉目如画,比起赵肃他的五官不是那样惊艳,却少了侵略性,让人十分舒服。 一旁的云霞端着茶杯看着,一时间竟然痴住了,苏玉徽兄妹二人不觉,倒是一旁的碧烟眉头皱了皱,道:“这里你不必伺候了,先下去帮虎妞将地上的枯叶扫了吧。” 云霞闻言,不由得看向了跟着苏玉徽进了内宅的蔷薇,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明明是同样的出身,为什么小姐对她就格外的好呢。 但是对于碧烟的话又不敢违抗,毕竟碧烟看起来性子温和,但是行事手段这几日她也见识到了,不然底下的丫鬟们也不会被管教的服服帖帖的。 苏玉徽隐隐明白了苏瑾瑜站在外面的原因,那一种感觉,在母妃病逝后她回到燕青宫的时候也是这般——里面一切如旧,只是故人不在,每一景一物都承载的昔日欢愉的记忆,更衬托了如今的寂寥与萧索。 她拉着苏瑾瑜的手道:“哥哥我们一起进去吧。” 看着她的笑靥,苏瑾瑜浅浅的“嗯”了一声。 此去经年,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屋子里添了好些他没见过的摆设,昔年母亲在相府并不受宠,很多地方已经破旧,都被人仔细的修缮过了。 内院中泛黄的窗纱换上了新的笼烟纱,春日的阳光柔柔的照了进来,如同月光一样;花厅中缺了角的桌椅换上了上好的红木雕花的,刻着精致的岁寒三友的图案;桌子上摆着汝窑瓷的美人瓶,插着新摘的春梅;苏绣的屏风上面绣着三春争辉的图案,桃、杏、梨三种花绣的栩栩如生,绚烂无比。 粗略看过去,许多东西都是极好的,想来在苏家的日子,她过的尚可,至少在吃穿用度上苏显并没有怎么苛待于她。 想到这里,苏瑾瑜的心中宽慰了几分,虽然此处在苏玉徽住进来后添了许些东西,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昔日的痕迹。 昔年母亲在的时候,虽然苏显不时常来,底下人都在巴结着沈怜,母子二人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却十分快乐安宁;后来添了苏玉徽母亲离开了,便在这里他看着她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慢慢长大…… 这般想着,苏玉徽推开了一扇紧闭的房门,看到这里,苏瑾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苏玉徽道:“哥哥,这就是母亲的房间,这些年他一直没让人动过……” 第232章 开到荼蘼 一别经年,院子里的松柏常青如旧,屋檐下水缸中的睡莲长出了几片青翠的叶子,似乎想到某个下雨的天气,你我并肩站在屋檐下听着雨声,看着睡莲慢慢舒展妙曼的身姿,岁月未曾更改的痕迹,只是有些东西早就不复当初。 昌明见相爷站在屋檐下许久未曾说话,似是在发呆——对于相爷来说这是一件很少见的事,在他的印象中相爷无时无刻不是机敏睿智的,朝中风云运筹帷幄,鲜少见到他失神的时候。 在他心中这般想着的时候,苏显开口问道:“二公子回来了?” 昌明连忙回神,恭谨的回道:“是,二公子下午回的,宣和郡主都安排好了,住在离霁月居最近的长风院。他一回来,便去了二小姐的霁月居。” 闻言,苏显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道:“他们兄妹二人倒是感情好。” 昌明见苏显脸色淡淡,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便斟酌的说道:“除了这个,那霁月居二公子倒是住了好些年,也合该回去看看的。” 十几年的光阴他都住在那里,对于他来说相府不过是个陌生的地方,霁月居才称做是家…… 见苏显没说话,昌明想了会儿还是乘机问道:“方才郡主派人来问话,毕竟……二公子许些年没回来了,晚间的时候可需要设宴接风。” 因着生辰宴上的事沈怜被禁足在锦绣阁中,苏家内宅的事是宣和郡主在打理,她这般做一是为了拉拢苏玉徽兄妹二人,二则是想要借机膈应沈怜。 闻言,苏显沉着脸不悦道:“去回夫人,二公子回自己的家,接什么风。” 见他这般昌明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一时间也摸不透苏显对于苏瑾瑜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便照着他的话去回宣和郡主去了。 苏显看着某个方向——那是霁月居的方向,微微的叹了口气,眉目深邃,眼神怅然…… 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啊。 暮色黄昏,斜阳在天边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余晖透过雕花窗户照了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碎的尘埃。 垂着的象牙色幔帐,上面绣着母亲最为喜爱的茶蘼花,檀木的屏风,上面刻着的是嫦娥奔月的图案。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昔年他尚且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总听见母亲在耳边念着这一句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 昔年侯府的千金爱上了寒门子弟,本想学着红拂女慧眼识英雄,未曾想做了薛宝钗,虽识得英雄却不是属于她的英雄。 为他苦守了一生,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郁郁而终的下场…… 碧海青天夜夜心,若是此生再来一次,那一年的上元节灯会上,可还会被那人清隽的面容,国士无双的风华迷离了眼,从此沦陷一生? 昔日汹涌的记忆因着这熟悉的一切不由得迎面而来,就算是性情坚韧如他也不由得微微在战栗着,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那是暮春的时节,开到茶蘼花事了的季节,他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父亲守在母亲的床边,眼神哀伤,时光一寸寸的流逝,从此那一种疑惑和不解困了他多年…… 那之后他失去了母亲,父亲不再像是个父亲,他的眼中只有兄长再也没有他,哪怕是他从马上摔断了腿…… 指尖一寸寸的变得冰凉,忽然被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握住,那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担心的看着他道:“哥哥,你没事吧。” 那一种头痛欲裂之感渐渐减轻,那一天他的生命中失去了母亲,可是却多了一个妹妹,那样一个柔软的生命紧紧抓住他的手,血缘至亲,那是在世间仅存的温暖。 苏瑾瑜温和的笑了笑,目光从那屏风上移开,道:“我没事。” 可以看的出这些年来对于这里,一直保存的很好,所有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哪怕苏玉徽回来之后也没有动这里。 放在西窗边的七弦琴,上面还有半阙曲谱,所有的时光都在这里凝固了,仿佛还在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将那琴谱给填完整。 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苏玉徽笑着道:“这里许久不住人灰尘多,到我房间去吧。” “也好。”苏瑾瑜道。 霁月居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占地面积却是很大的,毕竟是之前的主母所住的地方,从谢婉曾经的房间到苏玉徽的房间要穿过一条长廊。 还未曾进去呢,苏瑾瑜隐约的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吼声,苏瑾瑜不由得问道:“什么声音这是?”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娇滴滴的妹子,会在房间中养了只白虎!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差点忘记大白了,还没来得及让碧烟将大白抱出去,听见苏玉徽的脚步声,那蠢虎摇着尾巴飞扑了出来,这些时日苏玉徽事情多忙的很,许久都没时间陪它玩了。 苏二公子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从他妹妹的闺房中冲出一只老虎,跟只猫儿一样直接将她妹妹扑倒,不等他反应过来却见它用大脑袋蹭着苏玉徽的脸,像只猫儿一般撒着娇。 苏瑾瑜…… 等大白撒娇够了苏玉徽才从虎爪下得以脱身,看着素来稳重的兄长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忍笑将大白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没办法,皇帝赏赐的虎,含着泪也要继续养下去。 苏瑾瑜算是勉强能接受了大白的存在,进了房门后却见地上依旧铺着厚厚的毯子,美人榻上也是铺在柔软的动物皮毛,上面还放着几本话本和几碟子点心,还有一些平日里吃的蜜饯瓜子等零嘴。 苏玉徽不由得脸红,糟糕,忘记让碧烟将东西收拾下去了。 苏瑾瑜倒是也没说什么,便在一旁坐了下,却感觉椅子上毛茸茸的毯子忽然动了动,饶是苏瑾瑜也不由得一惊立马站了起来,苏玉徽“呀”了一声,道:“哥哥,你坐到了毛球了。” 毛球? 却见那躲在白色皮毛下的毛球动了动,如同宝石一样的眼睛与铺在上面的毯子融为了一体,正是夔王府送到苏家的那只兔子。 饶是苏瑾瑜嘴角也不由得扶额,又是老虎又是兔子的,他的妹妹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存在! 第233章 并不重视 苏瑾瑜回苏家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在苏家传开了,锦绣阁那边自然是气的摔坏了好几个花瓶,宣宁居那边早就接到了消息,是以并不觉得惊讶。 宣和郡主靠在美人榻上喝着茶,脸色沉沉也说不上多么好看——毕竟苏瑾瑜是苏家前任主母的嫡子,若非必要,她又何必让那一双嫡出的儿女在自己面前碍眼,还要装作一副宽和大度的样子。 秦嬷嬷打了帘子进来,见着宣和郡主这般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面上道:“方才相爷那边的人来回话了,说是晚膳还是都在各自房中用,不必为二公子设宴了。” 听她这般说,宣和郡主脸色倒是缓和了些道:“看来相爷就算是将这苏瑾瑜请了回来,却也不是十分看重他啊。” 这个时候,秦嬷嬷自然捡好听的说给她听,便笑道:“可不是么,虽说着这二公子是府上的公子,但相爷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二小姐回来的时候好歹也在府上设宴给了她个脸面,到了二公子这边,相爷问都没问一句。” 闻言,宣和郡主神情稍霁,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如今府上大小事宜都已经掌在了我手中,相爷待沈怜也冷落些些,你说……将苏玉徽兄妹二人记在我名下之事,要不就算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嫡子! 秦嬷嬷当然知道宣和郡主到底在想什么,虽然她知道乘机在沈怜复宠之前将苏玉徽兄妹二人记在郡主的名下是件好事,但是她也知道宣和郡主的性子,这事记不得。 便道:“虽然沈怜暂时失势,但依照相爷这些年对沈怜的恩宠,说不定只是对外面做做样子而已,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见宣和郡主眉宇之间有不耐的神色,秦嬷嬷语气缓了缓道:“不过……如果郡主实在不愿,此事可以往后面拖一拖。但我们与二小姐之间的盟约还不能作废,毕竟沈怜尚有一子二女,谁也不知她何时能翻身。” 见秦嬷嬷这般说,这一次宣和郡主倒是难得的没反对,便点了点头道:“那就依照嬷嬷所说的办。这些时日我也知道,看虽然拿了账房的钥匙,但底下的人心到底还是向着沈怜的,想要彻底扳倒沈怜在苏家掌权,凭我一人之力尚且不足。” 到底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只要不钻牛角尖,看事情倒是也通透。 见状,秦嬷嬷乘机道:“既然如此,不若再送些东西去长风院那边,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如何。” 宣和郡主摆摆手道:“这些事你去办吧。” 霁月居中,苏玉徽兄妹二人正说着话,说的是天龙山庄的案子。 苏瑾瑜道:“今日我方才从大理寺出来,听说王爷已经派人调查过天龙山庄了,果真与那里有关。天龙山庄离乱葬岗不远,若是凶手在那里行凶将尸体抛到乱葬岗,此事便就说的通了。” 这几日他在大理寺陪着蒋青风验尸,并不知道苏玉徽私自夜探天龙山庄的事,若是知道,指不定如何的收拾她呢。 苏玉徽喝了口茶借机掩饰眼中的心虚,支支吾吾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家中,对案件的进展倒是不大清楚。” 苏瑾瑜倒是没看出来苏玉徽语气中的心虚之意,便道:“未曾想到,此事竟然会与曾邑有关。” 听出苏瑾瑜话语中有几分感慨之意,苏玉徽抓住了重点,问道:“哥哥这般说,莫不是与那曾邑有什么交情不成?” 苏瑾瑜道:“交情倒也算不上,只是昔年在江南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那时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书生,未曾想到竟然会是江湖中人。” 这下轮到苏玉徽糊涂了,那日夜探天龙山庄,住在里面的阁楼里的便就是少主曾邑,那人分明是昭国丞相之子曾邑!可是为何,数年之前苏瑾瑜会在江南遇到过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江晚奕并非是曾邑? 天龙山庄疑点重重,苏玉徽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如何,便道:“这曾邑身份甚是可疑,虽然哥哥与他有交情,但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尽量离他远些,天龙山庄与朝廷息息相关,这个案件左右有夔王在呢。” 她担心苏瑾瑜为了查案,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苏瑾瑜道:“放心,兄长行事自有分寸。不过今年春试,听说他也会参加,他身份存疑,到时候自然少不得有些接触。” 既然苏瑾瑜回了相府,自是要参加春试的,到底是这些年的遗憾。 闻言,苏玉徽眉头跳了跳道:“他一个江湖中人,参加什么科举考试?” 苏瑾瑜低声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今年科举考试文试武试不设门槛,江湖中人也可参加,算是朝廷与江湖交好之意。” 毕竟这些年来铸剑山庄合作甚好,苏显的意思是在江湖中选拨一些人才出来,徽宗倒也应允了。 按照目前局势看,那些从江湖中挑选出的子弟,到时候效忠的还是苏显。 今年苏瑾瑜参加春试,可是局势又比往年要复杂的多,怕是从骊山回来,又要添许多麻烦啊,苏玉徽颇为头痛的想着。 兄妹正在说着话呢,外面碧烟进来传话道:“小姐,宣和郡主那边派人送了些东西到长风院,见那边没人,便送到咱们霁月居来了。” 苏瑾瑜今日才回的苏家,他孑然一身,身边又没个小厮什么的,唯一的福伯年纪大了留在了老宅子里,是以在长风院中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闻言,苏玉徽便道:“东西就先替二公子收着,晚些我们再亲自前去拜谢郡主。” 这边吩咐碧烟赏了送东西的丫鬟之后,见着苏瑾瑜脸色有些不虞的问道:“你……在家中与宣和郡主走的很近?” 当日秋意临死之前的一番话,让苏瑾瑜心中到底还是在意的——谢婉自杀,与宣和郡主有关! 苏玉徽见苏瑾瑜这般,便将苏家后宅如今的局势同苏瑾瑜说了一遍,复又道:“哥哥放心,如今我与宣和郡主左右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你也回了苏家,母亲的死因,我会同你一齐查清的。” 再怎么说,谢婉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第234章 香灰 对于谢婉之死苏玉徽一直放在心上,暗中吩咐月宫留意线索。只是昔年之事实在太过于久远了,凭借着秋意的一番话说是与宣和郡主有关,但在谢婉病逝的时候,宣和郡主还未曾嫁到苏家来。 也不知其中真的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还是单纯的是秋意在挑拨离间。 不管如何,目前对他们兄妹二人虎视眈眈的是沈怜那里,虽然她被降为了姨娘禁足在了锦绣阁中,但到底这苏家后宅都是她的眼线,膝下有两女一子,只要苏明珠与太子婚事定下,她翻身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在真相查明之前,苏玉徽也不好和宣和郡主翻脸。而苏瑾瑜自然也知道这后宅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明白要查清楚十几年前的事急不得,明白了如今后宅的局势之后便也劝苏玉徽不要冲动。 同时,也在惊叹苏玉徽的手段,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就打破了如今苏家后宅微妙的平衡,将沈怜逼到禁足,让苏家后宅呈现三足鼎立之态。 兄妹二人说着话,苏玉徽便叫来了碧烟问前头的酒宴什么时候好。 她今日奔波了一天,真的饿了。 苏玉徽以为今日苏瑾瑜方才回来,到底怎么说苏显那边至少要办个接风宴什么的,是以并没有吩咐小厨房做晚膳。 未曾想到不一会儿碧烟来悄悄回话,说的是今日各房晚膳都在各房用,厨房那边并没有准备酒席给二公子接风。 彼时苏瑾瑜正在抱着毛球——那只兔子很胆小,但是格外的黏苏瑾瑜,苏玉徽想大约是因为苏瑾瑜长的好看的缘故。 苏玉徽原本在给大白梳毛呢,闻言揪了大白一撮毛,大白“嗷呜”一声跳了起来,苏玉徽倒是没在意,咬牙道:“苏显气人太甚,哥哥方才回家便就这般冷落,不出明日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了苏家二公子这般难堪的处境!” 碧烟见苏玉徽这般,连忙劝着她道:“相爷性子如此主子也不必这般放在心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在赵肃的威逼下苏显同意让苏瑾瑜回到了苏家,但到底违逆了他的心意,兄妹二人虽然在家中得以团聚,但这儿家做主的到底是苏显,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以后在家中的事还多着呢。 想要在苏家立足,苏瑾瑜能做的就是在春试金殿上一鸣惊人,凭借自己的实力说话,而不是仅仅依靠苏家二公子这个名头的庇护。 不过苏玉徽相信苏瑾瑜,只要给他机会,苏瑾瑜不靠苏家和苏显,也能在汴梁城有一番作为的! 这般想着,便按下了心中的怒意,吩咐道:“既然前头没有备酒席,那么晚膳便在霁月居中用吧,吩咐厨房备些上好的酒菜,我们为哥哥接风。” 晚膳的时候正热闹着呢,外面蔷薇又传来了话,说是夔王府又送东西来了。 听到夔王府三个字苏玉徽的眉头跳了跳,下意识的看向苏瑾瑜——果然,却见苏瑾瑜原本轻松的神色沉了沉道:“这大晚上的夔王府那边送了什么东西来?” 送到苏家的东西自然是追痕送来的,到了花厅见除了苏玉徽之外苏瑾瑜也在,有些诧异的同时对上苏瑾瑜清冷的目光,讪讪的笑道:“这些行头是宫中的东西,王爷让属下送给二小姐,并嘱咐后天伴驾前去行宫赏花一定要戴上。” 却见三个锦盒,每个锦盒中都放着中簪子手镯之类的,做工精致,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 闻言苏玉徽没说话,倒是苏瑾瑜皱眉,有些不悦的说道:“前去行宫的行头我们自然备好了,王爷一番心意我们心领了,但东西还请大人带回去吧。”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赵肃大晚上送东西来肯定不怀好意,只是苏瑾瑜没想到二人关系竟然亲密到如今这般地步,大晚上的夔王竟然亲自命人送东西来,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若苏玉徽此时知道苏瑾瑜想什么必定会气的吐血,真想同苏瑾瑜说这厮行事完全是不暗常理出牌,昔日他们认识不久,他白日在宫中削断了她的头发,晚间的时候便命人送了支人骨簪子来,如今那簪子被放在锦盒中压在了箱子底,锁在了霁月居的仓库中呢。 对于赵肃时不时的抽风送东西来苏玉徽已经习惯了,便也习惯的拒绝,如今苏瑾瑜在有他撑腰,苏玉徽倒也不怕不收那厮的东西惹得那厮发疯。 追痕见兄妹二人看着那价值连城的头面却避之如蛇蝎一般,心中不由得苦笑——主子啊,你这人缘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同时也感觉到依照自家主子这性子,追妻之路将会漫长的让他看不到曙光,见二人决意不收,没办法追痕只得将徽宗搬了出来道:“二公子,这是皇上赏赐的东西,若是您不收,可就是违抗圣意啊。” 他都将皇上搬出来了,他们二人能说什么呢,苏瑾瑜阴沉着脸色看着霁月居的下人将首饰收下,见着苏二公子脸色难看,追痕将话都带到了,便施展轻功溜走了。 苏瑾瑜看着那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的珍宝首饰觉得分外刺眼,想到若赵肃真的对苏玉徽有心了,徽宗那边又掺和了进来,事情怕是麻烦了。 虽然夔王府与苏家不和已久,但是赵肃行事素来率性,就算是苏显反对,但是只要徽宗下一道圣旨,就算苏显贵为丞相也不得不遵旨。 是以,接下来用晚膳的时候心中藏着事,味同嚼蜡。 这边,苏瑾瑜为自家傻妹妹操碎了心,苏玉徽倒是有时间皱着眉琢磨同碧烟和蔷薇道:“这个时候赵肃命人送来这么多好东西,你说他究竟想做什么?” 兄妹二人用过晚膳后苏瑾瑜便回了长风院,虽然之前兄妹二人一齐住在这里,但长大了多少要避嫌。 等苏瑾瑜离开之后,碧烟伺候着苏玉徽梳洗,但苏玉徽却道:“不急,蔷薇你留下来,看看这香灰有什么异常……” 这油纸包着的香灰乃是今日在冷香阁,苏玉徽顺手在香炉中取的一把香灰。 第235章 古寺桃花 夜色沉沉,石室内阴冷冷的,四周青铜浇筑的鲛人捧珠的油灯照亮了整个石室,却见那石室的石壁上,绘着星辰云海的图案,连接在一起宛若某一种古老繁琐的符号。 若是看久了,恍若让人会迷失在那有着古老奥秘的星空中,有一种慑人心魂之感。 穿着斗篷的男子站在那里,摇曳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烛火下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的咬尾蛇,恍若活了过来一般,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那灰色永远见不到地的眼眸盯着那石壁上,似乎在窥测某一种天机。 寂静的石室,被机关一动的声音打破,机关门打开后进来一个蒙面的灰衣人,进来行礼道:“尊上,太子府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她察觉出熏香有问题,并没有中计。” 闻言,那人的目光终于从石壁上移开,淡淡道:“意料之中,毕竟是他的弟子,怎么会那般愚蠢呢。不过……” 那人拨动着袖子上的花纹淡淡的说道:“就算是如此,但熏香的药效还是要改良,若是动手,本座要的是万无一失可知道!” 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威压之力,跪在地上的灰衣人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却也不敢擦拭,连忙道:“属下知道,属下这就去通知曾少庄主那边……” 暗夜沉沉,在那星空云海间,是堪不破的宿命,就像是有的人生下来就会被神眷顾,而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是罪孽,被神遗弃…… 此时霁月居中,苏玉徽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问蔷薇道:“你可看出这香灰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燃烧尽的香灰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白色,就算是不精通药理之人也看出了其中有什么问题,但就算是苏玉徽见多识广,却也看不出这传言中能要她性命的熏香究竟是什么东西? 蔷薇仔细的捻了捻那香灰,又让碧烟端来了茶水将那香灰划开,半盏茶的时间,她摇了摇头歉意道:“这熏香与水沉香混合在一起,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苏玉徽皱着眉,见她这般,蔷薇便道:“这东西会不会不是我们南夷之物,而是大倾的东西?所以你我认不出其中有什么异常之处。”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点了点头道:“倒有几分道理,这大倾,精通医理的……” 苏玉徽很快想到一个人,笑眯眯的看着蔷薇道:“明日你我一齐去大理寺走一趟如何?” 看着苏玉徽这般模样,蔷薇的眼皮子跳了跳,十分坚决道:“要去大理寺你自己一个人去。” 她可没忘记上次去大理寺的时候苏玉徽是怎么将她卖掉的。 苏玉徽见蔷薇这般,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说道:“这次我们去大理寺找蒋青风,保证不去见周蘅芜。” 蔷薇狐疑的目光看着苏玉徽:“那你要我一同前去做什么?” 苏玉徽一脸真诚道:“现在安敏竟然要我的性命,你我立下了契约,当然要跟着一起保护我了。” 晚间翻来覆去苏玉徽半夜才睡着,苏玉徽又做了一场梦。 烟雨霏霏,山寺间漫山遍野的碧桃花开的正好,薄雾轻拢着桃花色,恍若是一场丹青圣手笔下的画卷,一点点展开。 古老的山寺笼罩在灿若云霞的碧桃花间,青石板砌成的石阶蜿蜒、漫长,恍若雕刻着岁月的痕迹,斑驳的山门紧闭,门内的云水禅心隔绝了红尘纷扰。 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因为贪恋春色在山林间迷失了方向,他上前扣响了紧闭的山门。 斑驳的山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惊尘绝世的面容,一袭青衫,长发缀珠,见了他浅浅一笑,人胜过了那山寺后的十里桃花开,从此漫漫岁月,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定格,未曾相忘。 “呀,小姐好像是在发热。”朦胧中,似乎听见碧烟的声音道。 从那朦胧的梦境中苏玉徽似醒非醒,当觉身上宛若是放在火上烤一下子又像是被人放在了冰水里面浸润。 神智并非是十分清晰,恍惚间又是那山寺桃花盛开的时候,男子在花树下抚琴,穿着青衣的女子展袖踏歌而舞,身后盛开的桃花锦绣都成了陪衬。 绚烂的阳光照在花林中,缤纷而落的花雨落在他的琴上、她的衣袂上、他们的心间,一切都是那般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碧烟打来了凉水用巾子为苏玉徽擦拭着身子,掀开了衣服后惊呼一声道:“蔷薇你来看看,小姐手上怎么起了红疹?” 似梦非梦中,听到碧烟这般说苏玉徽拉回了神智,顿时警觉……红疹,她的脸上该不会也起了红疹吧。 下一刻,碧烟的话将她彻底的打入了地狱——“糟糕,小姐的脸上也起了疹子,这该如何是好。” 瞬间苏玉徽想哭…… 什么古寺桃花都没了。 折腾了一晚上苏玉徽清晨烧才退了,但是脸上和身上的疹子却一时褪不掉,看着自家主子那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碧烟一早便就去请大夫去了,一旁的蔷薇看着苏玉徽的脸色,斟酌的说道:“主子,你这般……会不会和那熏香有关系。” 此时苏玉徽裹着被子缩在软榻上不肯见人,听着蔷薇的话阴测测的说道:“若真与这熏香有关,待我抓到那幕后黑手,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一面说着一面摸着牙,饶是蔷薇也不觉得心惊,虽然与这位相识不久,但蔷薇也知道她对自己这张脸有多么的看重——毕竟,从山坡上滚下来下意识的护着脸的,她是头一个。 上午的时候肖十七请来了大夫来看了,只说不过是普通的过敏并无大碍,过几日便能消散了并无大碍,且再三的保证不会留疤。 至于……这过敏是与那神秘的熏香有关还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大夫也说不准,若是前者,她算与安敏之间的梁子又结深了一层! 不过明日便要去行宫了,苏玉徽脸上长了疹子依照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见人的。 但是下午的时候皇后那边得了消息后派了嬷嬷来,说是好好的关怀一番,但从那嬷嬷的意思话里话外就是不管苏玉徽是缺胳膊还是断了腿的,必须随驾前去骊山! 不过是长了疹子,戴上面纱便是。 第236章 再起风波 苏玉徽深知安敏性格如何,所以从踏入冷香阁开始便早有防备,未曾想到百密一疏,她看出了安敏点的香有问题,但还是中了招。 晚间回到苏家便发起了烧,迷迷糊糊间看见了三月烟雨霏霏,古寺桃花绚烂,花树下起舞的青衣女子和抚琴的锦衣男子。 梦中的一切似幻似真,恍若是徐徐展开的一幅泼墨画卷,一帧帧的展现在苏玉徽这个旁观者的面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是仅仅看着那些画面,便会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美好,让人不忍心破坏。 沿着那青石板砌成的石阶,扣响了斑驳的山门的锦衣男子,从山门中出来的青衣女子,容颜绝世,恍若是那话本中藏在古寺中的妖,只不过一眼便就摄取了人的心魂…… 那个女子……是她的母妃! 不是在昭国王宫中的母妃,而是少年时的母妃,那般的美丽,那样的光彩夺人。 在梦境中,那抚琴的锦衣男子一直看不清他的模样,苏玉徽想,那个人会是昭王吗?还是……别人? 苏玉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或许是受了那香的蛊惑,又或者是因为白天安敏说的那一番话受了影响。 因着脸上出了疹子不想见人,她顺手从香炉中抓的一把香灰便让蔷薇送到大理寺给蒋青风,看他能查出什么问题来。 上午的时候苏瑾瑜来看苏玉徽,她缩在幔帐里不肯见人,原本十分担心的苏瑾瑜见她这般有精神想来没什么大问题,不禁失笑道:“身体无碍便就好了,左右这脸上,到时候戴上面纱便看不出什么来了。” 苏玉徽就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苏瑾瑜忍笑的摸了摸她的头。 取笑了她几声之后,苏瑾瑜便皱眉道:“眼看着快要去骊山了,好端端怎么会长疹子,可是有人故意动了什么手脚。” 苏玉徽一时间也不知是那熏香的影响还是有人在她饮食起居上动了什么手脚,若是前者就罢了,若是后者…… 她想了会儿道:“皇后亲自下的懿旨让我随驾前去骊山,自然让不少人眼红。可真正这般恨我又能动手的就只有锦绣阁那边了。沈怜是个聪明人,知道皇后与我不和,便知这次骊山之行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依照她的性格必定会坐岸观火,不会动手了。除非是……苏明珠!” 比起心机深沉的沈怜,苏明珠的性格有些浮躁,保不齐她以为皇后下懿旨是看重她,心生嫉妒。 但是:“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我身上的疹子虽然大夫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也说过并无大碍过几日就消了,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的。若苏明珠真的有哪个本事在我身上动手脚,也绝对不会用这般温和的药的。” 苏明珠肯定巴不得她就此毁容,怎么会用这般不轻不重的药,此人的动作像是为了阻止她前去骊山行宫,或者更为准确的是……不想别人看到她这张脸! 此时的靖王府中,赵肃问蒋青风道:“那东西,不会伤到她吧。” 见赵肃竟然怀疑自己,蒋青风脸色有些不悦道:“那是我做的,无色无味,连汴梁城中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只不过会让人脸上长点红疹,过几日便就消散了,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赵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呢,却见蒋青风一脸后怕道:“若真的留了什么痕迹在二小姐的脸上,她知道后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见他这般说,一旁的周蘅芜嘴角带着坏笑,毫不留情的接过蒋青风的话道:“等苏玉徽明白过来知道是谁做的,有王爷在你怕什么。” 毕竟主谋不是别人,正是赵肃! 听周蘅芜这般说,蒋青风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倒是放轻松许多。倒是一旁的周蘅芜颇有些同情的看着赵肃道:“虽然说你怕此次前去骊山行宫人多眼杂,怕昭国的人认出她的身份来才出此下策,但依照苏玉徽的性子,不见得她会领情啊。” 赵肃垂眸,淡淡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办法?” 她行事素来胆大,从上次在骊山行宫她在安敏面前对自己的身份丝毫没有掩饰便就能看得出来,在昭国人面前她似是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 但是如今汴梁城中局势不明,暗中有人对她不利,在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为好,是以便让暗卫在苏玉徽的饭菜中动了手脚,让她脸上起了疹子,若是可以最好此次骊山之行她能推脱过去,若皇后那边执意让苏玉徽前往,至少将她的身份暂时瞒多久便是多久。 正这般说着话呢,外面追痕进来回话道:“王爷,二小姐身边的蔷薇送了东西来,说是给蒋大人的。” 蔷薇将东西送到大理寺的时候,听闻蒋青风在靖王府这边,怕耽误苏玉徽的要事,蔷薇只得又来靖王府这里。 话音落下,周蘅芜便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她人在何处?” 追痕指了指外面,道:“蔷薇姑娘不想进来……” 话还没说完呢,却见周蘅芜便已跑了出去,而此处蒋青风顶着赵肃那阴沉沉的目光终于将东西打开…… 却见里面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白色的香灰粉末。 追痕便将昨日太子府的事说了一遍,当知道安敏蓄意加害苏玉徽的时候,赵肃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一旁的蒋青风见状道:“单单就看这香灰,不过是普通的沉香罢了,里面究竟掺杂了什么东西还得等我回去再看看。只是……” 蒋青风迟疑道:“这种东西既然连二小姐都不认得的话,我怕也是无能为力。” 毕竟这旁门左道的东西,苏玉徽比他更了解。 赵肃道:“你回去尽力试试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还有……” 他吩咐追痕道:“取一半粉末,给赵煜送过去。” 追痕应了下来,复又道:“王爷,太子府那边方才传来消息,说是浓华夫人今日得了皇后恩准去了太子府看安良娣。” 赵肃的眉头皱了皱,为了避嫌东宫与东昏侯那边来往甚少,如今浓华夫人入住太子府,东宫那里又要起什么风浪? 第237章 浓华夫人 此时太子府的冷香阁中,安敏坐在塌边。 今日她穿着深紫色的锦裙,裙子是宫中御用的上好锦缎织成,上面是湘绣用金线绣的梅花图案,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快五个月,有些显怀,但她的身形纤瘦看起来并不臃肿。 三千青丝挽成了如今宫中最为时兴的凌云鬓,左边别着的是皇后赏赐的鸾鸟步摇,右边是用红宝石围成一圈做成的簪花,看起来雍容华贵,更衬的那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艳若桃李。 这般通身的体面和气派,不说一般汴梁城的贵女,就连宫中的那些贵人们都鲜少能比拟的上,又有谁能看的出来,这不过是个亡国的公主呢。 坐在她对面的是位宫装妇人,模样与安敏有五分相似,虽然不复年轻,但是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比起安敏装扮的这般雍容华贵,尽显天家气派,她衣着简单,穿的是件颜色暗淡的靛青色宫装,上面用暗色的丝线绣着云纹,鬓边戴着两三支朱钗,却也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到底她不过是降臣之妇,在大倾行事自然不敢太过于高调。 安敏见着自己的母后这般心中不由得觉得心酸,以前在昭国的时候母后身为堂堂昭国王后,穿戴之物都是极好的,单单就是一件裙子,秀女们都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织成一件出来,哪里像如今这样。 便道:“父王不中用,让母后受苦了。” 昭王被封为东昏侯后,在别馆中只知寻欢作乐,根本就不管母后与弟弟的死活,虽然这般让大倾皇帝十分放心,但到底让母后与弟弟度日艰难了些。 一旁的浓华夫人道:“见着你在太子府中好好的我便不觉得苦,你父王如今是不中用,我所有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只要你生下这大倾太子的长子,我也算能扬眉吐气了!” 大倾的皇帝如今身子越发的不济,太子继位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的女儿是太子嫡子的生母,她在大倾汴梁,何须再看别人的脸色度日。 “不过你现在身份特殊,说话行事需得处处谨慎,以后叫我母亲便可,万不能再叫母后让别人听了去。”浓华夫人谨慎的说道。 见她这般说,安敏应道:“方才见了母亲一时高兴,便忘记了。” 虽然她如今在东宫备受宠爱,但连生母都不能时常见得,她心中也觉得委屈。 浓华夫人见她这般,不悦道:“只要忍得一时,以后荣华富贵,都不在你我的手中,要沉的住气。早先就和你说过,你如今在太子府还得倚仗皇后的脸色,不宜与我们走的太近以免惹人非议,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再让人进宫请旨了。” 比起骨肉相聚,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野心,筹谋这么多,从昭国王后到如今大倾的降臣之妻,一步步走来,她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登上那无人能及的位置。 安敏被浓华夫人训斥了一番,道:“母亲,若非是出了要紧的事我也不敢惊动您。” 苏玉徽的事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如今若非是没法子了,她也不会担着被皇后怀疑的风险,请了浓华夫人前来商议。 见她这般说,浓华夫人微微皱眉道:“何事让你这般不安?” 她使了个眼色,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都下去了,琥珀走在最后面,顺带着将门关上了。 等着房间内再无旁人的时候,安敏抑制不住眼中流露的惊恐之意,低声的对浓华夫人道:“母亲,安羡玉没死,她又回来了!”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瑾瑜走之后肖十七便来了。 肖十七清晨才知道太子府的事,有些焦急的问道:“主子,那熏香可查出什么问题来了?” “那香灰我与蔷薇看不出什么,便让她送去了大理寺看蒋青风能不能看出什么异常,但如今她还未回来,想来是被周蘅芜绊住了脚吧……”比起肖十七的一脸焦急的样子,这个时候苏玉徽倒是还有心思开玩笑。 肖十七无奈道:“要不属下在城中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苏玉徽摆了摆手,道:“暂且想不用,我想……这个熏香中有什么异常,汴梁城中,应当就只有他知情了。” 见她这般说,肖十七猜测道:“主子是说蒋青风不成?” 未曾想到苏玉徽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靖亲王赵煜!” 肖十七一脸费解的看着她,却见苏玉徽缓缓道:“当日我误入赤胆花林的时候也陷入了梦境中不能自拔,安敏点的这个熏香似是与那赤胆花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我怀疑……那熏香是天龙山庄用赤胆花人油等在炼制的香料。” 而那日在天龙山庄的赤胆花林中除了赵煜之外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赵煜对此却诸多的隐瞒,让苏玉徽不得不怀疑。 肖十七闻言,脸色不大好看道:“天龙山庄的炼制的香料是为了对付主子,也就是说……汴梁城中,有人对主子不利!” 话音落下,碧烟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担心的看着苏玉徽,未曾想到苏玉徽倒是淡然的很,点头道:“显而易见的事。” 她倒是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更让她在意的是……梦境中看见的一切!是以苏玉徽问道:“我让你找的那幅画,可有下落了。” 昭国城破那日,在昭王的御书房中,挂着的母妃的画像。母妃身份成谜,或许在那画像上能找到什么线索。 一旁的肖十七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迟疑了会儿方才说道:“根据属下的打探,那幅画像还在东昏侯的手中。” 闻言苏玉徽眉头皱了皱,沉默了会儿吩咐道:“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他的手中将画像偷出来。” 画像中桃花树下笑靥如花的女子和那桃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关联?若那梦境是在预示着什么,那抚琴的锦衣公子究竟是谁?她的母妃,究竟有着怎样的一段过往?湘妃扇,与她的母妃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对自己有关生母的一切一无所知,就连让肖十七去找徐毅救下的那个老嬷嬷,进展的都不大顺利。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禁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肖十七应下苏玉徽的吩咐,见苏玉徽说完之后便就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他想到方才收到的线报,不得不打断她的思绪道:“主子方才收到太子府的线报,今日浓华夫人去了太子府。” 第238章 大倾通缉的罪人 此时的太子府,安敏的话音落下,饶是如同浓华夫人这般心机深沉之人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她怎么可能会或者,当日昭国城破,你不是亲眼看着她跳下城楼的吗!” 想到这个安敏也觉得十分不解,语气中带着惊惧之意道:“当日她喝下了毒药,掉下城楼本该尸骨无存,谁想到她竟然还活着,还成了苏家的二小姐!” 自从骊山行宫遇到苏玉徽之后,她便没有一天睡的安稳的,如今浓华夫人在,她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颤抖之意道:“她就是个怪物,她明明可以杀了我……可是偏偏没有,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做的错事让我寝食难安。她是故意这样的……” 昨天她贸然出手已经得罪了苏玉徽,她害怕苏玉徽的手段,这些时日苏玉徽在汴梁城中做的事她都让人密切的关注,得罪她的沈怜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如今沈怜身边的三个心腹被她除掉了两个,本是苏显的平妻现在却成了姨娘禁足在了家中,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更让她不安的是太子赵泓煦竟然也被她用狐媚子的手段迷惑,若真的等她斗败了沈怜母女成为太子府入主东宫,以后她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呢。 一旁的浓华夫人听着安敏的话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暗觉心惊,未曾想到那个小贱人竟然没死,还成了苏家的女儿瞒过了苏显回到了汴梁,要知道,苏显那只老狐狸那般狡猾,竟然没发现她的异常。 不过那个小贱人,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便能在汴梁城中为所欲为了吗,浓华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看着自己一脸惊惧的女儿,淡淡道:“你怕什么?你如今是皇上亲封的良娣,东昏侯的女儿,献城给大倾功不可没,你又何错之有?” 安敏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徐毅……与安羡玉都是被我害死的。徐毅在军中颇有威望,虽然死了但还被大倾的皇帝封为了忠义大将军;安羡玉更是如此,她殉国而亡,大倾的皇帝感其忠贞,封她为贞仪公主。若一旦被世人知晓,这样两个人被我害死了,我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 听她这般说,浓华夫人也不禁皱眉。 安羡玉假借苏玉徽的身份被戳穿,除了苏显会恼羞成怒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可畏惧的,毕竟她是昭国的公主,并无什么罪责;但是安敏不一样,安羡玉手中掌握的安敏罪证,足以毁了她。 毕竟大倾的皇室极好面子,若当年之事传开,绝对容不下安敏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就算是她是皇子的生母…… 所以,相当于安敏的软肋被她捏在手中,惶恐不可终日。浓华夫人更知道,就算如今安羡玉假借苏玉徽的身份在汴梁城中暂时的隐忍不发,但是她对昭国王室恨之入骨,迟早有一天要报复她们的。 苏显,安敏,她,还有昭王…… 她快速的在心中盘算的,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浮现出一抹狠戾之意,缓缓开口道:“既然她无罪,那么我们就找些脏水泼到她的身上,让安羡玉这个人在这大倾再无立足之地,让她的话再无人可信,到时候我们再揭穿她的身份,就算是不用我们动手,苏显容不下她,大倾的皇帝更容不下她……” 看着浓华夫人的神情,安敏连忙道:“母亲这般说,莫不是有了什么法子!” 浓华夫人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就在昨日你父王被徽宗召到宫中去问话,为的便是昭城起义叛乱的事。” 闻言安敏不由得面露惊骇神色:“昭城起义……” 浓华夫人却道:“有些不过是徐毅麾下的余孽罢了,那些义军已经被大倾的军队镇压下来了,不足为惧。可是这事,对于我们而言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此时的霁月居中,肖十七提到浓华夫人竟然去了太子府,饶是苏玉徽也有几分意外。 浓华夫人是降臣之妻,按理说不能随意走动的,但是如今她的女儿怀着天家的血脉,是以皇后那边特意恩准她到太子府小住些时日。 闻言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浓华夫人城府之深更在安敏之上,看来安敏昨日被我吓怕了,想要迫不及待的除掉我了。” 浓华夫人,昭国的王后,说起来倒也算是个传奇的人物。她出身世家比昭王还要大上三岁,在昭王还是王子的时候便就嫁到了王府。 昔年老昭王在的时候,膝下七位王子,昭王母家势力最为单薄,是最不可能继任王位的,但在浓华夫人的扶持下,七位王子暴毙的暴毙流放的流放,昭王登上了王位。 在她的印象中,昭王性子庸碌,国中大权都在浓华夫人的手中。她生性善妒,后宫虽然佳丽三千,但除了她的母妃之外,竟然无一人平安生下王室的血脉。 安敏的手段和她母亲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个浓华夫人,才是厉害的角色。 这般想着,一旁的肖十七道:“若是这样汴梁城的处境对于主子来说可就不妙了。天龙山庄想要暗害主子的人还没查到,如今安良娣那边又要对主子出手,我们可是腹背受敌啊。” 不知想到什么,苏玉徽点了点头,眉宇之间也闪过了几分忧思道:“是啊,怕就怕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拿我的身份来大做文章……” 肖十七有些不解:“拿主子的身份做文章?主子虽然如今借用了苏家二小姐的身份在汴梁,就算是身份泄露,顶多是得罪了苏显,复仇一事进展的不大顺利罢了,她又如何能拿主子的身份做什么文章呢?” 毕竟苏玉徽的存在,对大倾皇室没有任何威胁。 闻言,苏玉徽冷冷一笑道:“昭城遗民起义,已经惹得大倾皇帝不悦。若是这事算到了我的头上……流言传出,义军的首领是昭国的羡玉公主呢?若再安排一两场昭国遗民刺驾之事,那安羡玉这个人可就成了大倾通缉的罪人了……” 第239章 不安的感觉 苏玉徽没想到安敏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昨日在太子府她不过是小小威胁了她一番,未曾想到她竟然请来了其母浓华夫人。 对于苏玉徽来说,浓华夫人是个棘手的角色,比起安敏她的心机更加深沉,最为重要的是她的手段也要比安敏狠辣!安敏碍于身份不敢做的事,但是这个女人却敢! 见苏玉徽这般说,肖十七有些担心的说道:“主子,若是如此,不如属下想个办法杀了她……” 苏玉徽白了肖十七一眼,道:“若真的有那般简单,我早就动手了。” 原本她在汴梁利用苏玉徽的身份回到苏家目的很简单,就是借机杀了苏显与昭王等人,为大师兄与那枉死的将士们报仇,月宫的弟子性子便是这般有恩报恩,有仇便就手刃仇人。 她虽武艺尽失,但与月宫联系上之后大可借着月宫的势力安排刺杀,虽然对付苏显这只老狐狸麻烦了点,但对付昭王他们不是件难事。 但随着事情的发展,让原本清晰的事实便得扑朔迷离,昭国亡国竟然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与隐秘。 百年前关于连城璧的传闻,冥教与苏显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昭王献给苏显的湘妃扇,城破时挂在昭王书房中那一幅画像,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隐秘? 月宫,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无论是师兄徐毅还是母妃与月宫,都是苏玉徽在意的人和事,就算是一点点剥丝抽茧,苏玉徽也要找到其中真相! 但是…… 一旁的肖十七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真的如同主子所言,一旦主子身份泄露,在这汴梁势必会招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宫主那边就算是想派人增援,怕也是鞭长莫及。” 苏玉徽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便道:“所以在事态没有发展到我预测的那般严重之前,就先以湘妃扇为线索找到与我母妃之间的联系,然后再将天龙山庄连根拔起为月宫除去隐患。到时在这汴梁当真无我立足之地,我便舍了苏玉徽这个身份回月宫。” 若是除去了天龙山庄,汴梁城的局面也得到肃清,届时就算是没有苏玉徽这个身份做为佐助,对付苏显也好对付昭王也罢,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着苏玉徽轻松的语气,肖十七顿觉压力山大,一脸苦色的看着苏玉徽,却见她微微的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道:“所以小十七从骊山回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此次骊山之行,安敏在太子府养胎不便前去,但时浓华夫人做为降臣的妻子,肯定也要随行前去骊山。 骊山之行,各方势力聚集在一处,苏玉徽隐隐有种预感,此行必定有所收获,能打破如今僵持的局面! 毕竟,浓华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次日,一早苏玉徽便就被碧烟叫醒了,无论城中如何风云暗涌,一年一次皇家前去骊山赏花祭祀花神之事却不会被耽搁。 苏玉徽一早便就上了马车,原本皇后的旨意是想让苏玉徽同宫中的马车一齐随侍前后,但苏玉徽脸上长了疹子,皇后害怕会传染便恩准苏玉徽独自一辆马车,算是因祸得福,苏玉徽心中松了口气,若真的让她一直在临皇后面前待着,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吧。 这大倾皇室的人最是虚伪的,尤其是后宫的女子,苏玉徽不怎么喜欢这位皇后娘娘。 苏家一同随驾前去骊山的,除了苏玉徽之外就苏瑾瑜和苏明珠二人了。 按理说如今沈怜被禁足,宣和郡主身为苏家主母理应与苏显一同前去骊山的,但宣和郡主那边称病了所以没有过来,连带着苏明缨也留在了家中。 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宣和郡主病了是假,怕是看出了这骊山之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所以不愿意卷入这风波里面来。 不过这样也好,此去骊山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在那里出了皇城,多方势力纠葛聚集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苏明缨留在汴梁不卷入其中也好。 只是苏玉徽不明白的是,为何苏显一定要苏瑾瑜一同前来骊山,莫不是想对他不利? 此次出门,苏玉徽带上了蔷薇,霁月居如今人多眼杂,便留了碧烟在那里看家,毕竟汴梁城也不大太平,有她在城中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联络。 肖十七带了几十个亲信在暗中保护苏玉徽,天龙山庄那边便交给谭青南盯着,这般安排下来,次日一早苏玉徽便跟随着苏家的马车一齐出门,是以苏玉徽便让肖十七拨了一些人手暗中保护苏瑾瑜。 天子出游,文武百官跟随銮驾在其后,后面是数万禁军一同随行,那般威仪自然是非笔墨所能描绘。 骊山位于汴梁城西,出了城之后车队不知行驶了多久,苏玉徽掀开车帘看向外,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正是初春三月季节,天气雾蒙蒙的似乎是要下小雨,平原寂静,浅绿色的草伸展着柔嫩的身姿,不远处村庄掩映,天地间仿佛笼罩着飘渺不定的轻纱,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好,却又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阴雨天气的缘故,苏玉徽总觉得心尖似乎是被什么压抑着,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藏在她袖子中的小银环也时不时的探出了脑袋,似是与她交流着什么。 见苏玉徽脸色微凝,一旁的蔷薇问道:“主子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闻言,苏玉徽眉心轻拢:“不知怎的,总觉得像是被什么盯住了一般,让人十分不舒服……” 蔷薇听她这般说,迟疑了会儿便道:“其实……属下也有这种感觉。” 苏玉徽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蔷薇低声说道:“出了汴梁城后,属下便觉得不对劲。” “看来,这不是我错觉,有什么东西跟着车队,你我同是术门中人,所以感觉很明显。”苏玉徽冷笑道,“汴梁城乃是历代帝王所居之地,有龙气笼罩,那些东西不敢进城,看来我们一出城,都跟着过来了……” 如同苏玉徽所预料到一般,此次骊山行宫赏花,绝对不太平! 第240章 潜藏的危机 话音落下,苏玉徽看向那青青碧草深处,似乎有什么簌簌一动,再细细的看去,朦胧的雾气笼罩的草原中似乎有一条巨大的蛇,无声无息的跟随在车队后面,那种感觉极其阴森可怖……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等她再凝神去看时却已经不见了,但是苏玉徽知道那不是错觉——挂在腰间的银弓弓弦微震,似乎是在低鸣着什么,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 在天龙山庄与她有过短暂交锋的那条靥蛇,终究还是跟了过来,一路跟随他们前往骊山行宫,只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她还是赵肃? 苏玉徽向前方看去,只见明黄色绣着金龙的旗帜,而在那黄色旗帜旁边,只比其稍微靠后一点竖着的是红底黑纹旗帜,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赵字,其形像是一个夔兽。 那是赵肃麾下的兵马,此次出行,除了禁军之外还有一千赵家军的精锐护送左右,或许赵肃隐隐的察觉到某一种不祥的预兆,是以亲自护送在徽宗左右。 隔得远,都是穿着盔甲的将士乌压压的一片,但是苏玉徽却依旧在千万人中间看见了那个行于三军之前,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此时恰好天际一缕阳光划破云层照在了他的背影上,恍若神明一般,苏玉徽竟然有片刻的恍惚,似乎觉得是在何处曾见过这般场景,是在何处呢——那是在许久以前,站在城楼上,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男子指挥着兵马,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遥遥看去,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过是最后坠下城楼时的惊鸿一瞥,那时她在想,这个人就是连师父说起来都忌惮三分的大倾战神吗,只是可惜啊,终究无缘一见。 未曾想到命运无常,她竟然意外的到了汴梁与此人纠缠在了一起,曾经少年理想中战神一般人物竟然是这样一个性子阴晴不定的疯子,苏玉徽不得不心生一阵悲凉,只能说传言误人,传言误人啊。 苏玉徽看着赵肃的背影正这般遐想着呢,蓦地一旁坐着的蔷薇忽然听见了苏玉徽一声惊呼,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里面有惊恐但是更多的是不解,蔷薇不解的问道:“主子怎么了?” 苏玉徽凝神看着窗外,蔷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望无际的车队并不见其它什么东西,看了许久之后,苏玉徽才放下车帘,一脸犹疑,片刻后才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怎么会……那样……”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就算是坐在她身旁的蔷薇听的也不大清楚,见苏玉徽这般说,蔷薇也没有再问了。 中途的时候沉默着没有再与蔷薇说话,倒是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向车外——多看了几次蔷薇倒是琢磨出来了,自家主子,竟然出城之后一直在盯着夔王赵肃。 想到二人,蔷薇目光变得颇为复杂。 苏玉徽并不知蔷薇在想着什么,此时青青碧草间只有车队行驶过,那些将士们的盔甲划过整齐的声音还有行辕“哒哒”的马蹄声,再也没有其它的痕迹。 但是苏玉徽没忘记,那一路跟随在车队后的靥蛇拖着巨大身体蜿蜒而来试图以残影扑向赵肃——那是靥蛇的残影,除了术门中人之外谁也看不见,但是就在那一刻,赵肃身上竟有一种力量阻止了靥蛇靠近。 淡淡的金色光芒,虽然微弱,但苏玉徽觉得并非是自己的错觉。那是赵肃身上佩戴着什么上古圣器吗?她如此猜测,但是却又意外的想到了昔日师傅所说的话,那一种阻挡靥蛇残影靠近的力量,那微弱的金色光芒,好像是传言中的……龙气! 怎么可能,如今大倾运势已经渐渐颓败,就算是九五之尊的徽宗身上龙气已经衰弱到肉眼不能可见,更何况赵肃不过是个王爷。 苏玉徽只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赵肃身上佩戴着什么圣物,可是心中却又有一种隐隐萦绕着某种不安的感觉…… 三月春初,汴梁城中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但是在这骊山依旧下着雪,此处山脉高,连春天都比城中来的晚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时节,骊山行宫的无极涯上扶桑花开,连绵十里的花海恍若云霞一般灿烂,香气浮动,洁白的雪映衬着火红的花,宛若梦幻,这便是闻名的扶桑花海。 每年三月前往骊山赏花,在前朝便有这般的习俗。 百年前大御皇族乃是东陆的霸主,便在骊山行宫无极涯上筑有凤凰台,那时皇室贵族都会携带家眷来这里祭祀花神,这个习俗流传开来,每年花开的时候所封赏的各地诸侯都会受到邀请前来赏花,济济一堂,也不知是何等的风光。 这些都是苏玉徽收集到的、关于骊山行宫赏花的一些信息,若是抛去那些烦心事,这扶桑花海的盛景倒是还值得期待呢。 出了汴梁城西,不过一日便就到了骊山,当夜便要入住了行宫中,马车停在了骊山行宫下,在雪中苏玉徽下了马车,一旁的蔷薇连忙拎起了碧烟早就备好的狐裘给苏玉徽披上。 因着脸上起了小疹子,下了马车苏玉徽便就将早就备好的面纱带上了,也有不少大家闺秀是带着帷帽面纱的,是以苏玉徽这般倒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里比不得汴梁城中,汴梁城虽然已经入春,但这里依旧还冷的很,碧烟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塞了许些厚重的衣服以及暖炉什么的,就连蔷薇都不得不佩服碧烟行事周到。 蔷薇生疏的扶着苏玉徽的手,素日里波澜不惊的脸此时一幅苦色——这几天在骊山她将一个人服侍苏玉徽,也不知能不能胜任。在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祖宗的身边,还不如让她留在汴梁监督着天龙山庄呢,眼角的余光看见不远处周蘅芜一脸欢喜的表情,蔷薇心道。 苏玉徽倒是不知蔷薇心中所想,目之所及却见各家的马车都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一时间骊山山脚衣香鬓影,冠盖云集,这些朝中要员、世家子弟,还有那些精心打扮八面玲珑的贵族女眷们,又会在这行宫中演出什么样的好戏呢? 第241章 八卦小能手 苏显在朝中身份显赫,是以苏家女眷的马车都是靠前的。 此次前往骊山行宫,苏家女眷中沈怜尚且是在禁足——许是上次生辰宴上的事让苏显丢了脸面,着实惹恼了他,原本苏玉徽以为苏显说让沈怜禁足不过是为了表面上小惩大诫一番,未曾想到此次骊山行宫依旧将沈怜禁足在家中。 沈怜在苏家后宅只手翻云覆雨了这么些年,此次在她手中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想必是恨极了她吧,苏玉徽玩味的想着,后面的马车里正好苏明珠方才下马车,脸色不虞的看着她。 这个昔日里在汴梁城中以温和大度出名的苏家大小姐,经过了生辰宴一事之后彻底与苏玉徽撕破了脸,连面子上的姐妹情深也不愿意与苏玉徽应付了。 见她瞪向自己,苏玉徽冷笑一声,眼中带着讥诮之意看着她——原本她是无意对苏明珠出手的,沈怜做错了事就该沈怜担着,祸不及儿女,但是她们母女二人自她回苏家之后不断陷害于她,苏玉徽又并非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苏明珠在生辰宴上脸面尽失,也是她咎由自取! 苏明珠都快忍不住冲上前来了,此时一个穿着杏黄色锦裙少女拦住了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临语蕙! 她不知在苏明珠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苏明珠便也没再与苏玉徽计较,与临语蕙一同前去与交好的贵女们说话去了,二人时不时的低语几句,临语蕙看向苏玉徽的目光,也说不上有多么的友善…… 苏玉徽莫名的觉得有些牙疼,也不知是不是她天生与临家的人八字不合,没了一个临语姝又来了一个临语蕙,姐妹二人都不是善茬。而且拜赵煜那家伙所赐,如今临语蕙将她拿情敌看呢,现如今她与苏明珠二人走的那般近,两个祸害凑到一起准没好事。 苏玉徽心中正在暗自堤防着呢,忽然觉得肩上一重,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周杜若对她挤眉弄眼的,许久不见,她还是这般有活力。 “玉徽,你怎么出门还戴着面纱啊。” 此时苏玉徽裹的严严实实怀中还抱着个小暖炉呢,脸上还戴着面纱,见她这般打扮,周杜若忍不住问道。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苏玉徽便觉得十分郁闷,便道:“脸上长了疹子,不宜见人。” 周杜若同情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她也见到临语蕙与苏明珠凑到了一起,不屑道:“那临语蕙倒是不简单,之前在江南长大,才回汴梁不久就很快的融入了贵女之间,作风倒是像极了临语姝,却没临语姝那般聪明,也难为苏明珠能与她走到一块儿去了。” 因着临语姝的缘故,周杜若不喜欢临语蕙是正常,因为苏明珠之前与临语姝交好,她不喜临语姝的做派,是以连带着连苏明珠也不大喜欢。 未曾想到世事变化无常,所谓的汴梁双姝中其一的临语姝卷入了巫蛊作乱的案子,在天牢中畏罪自尽,苏明珠倒左右逢源,风光无限。 苏玉徽挑了挑眉道:“此话是何意?” 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周杜若捂嘴笑了用着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在苏玉徽耳边道:“她才来汴梁城多久,明里暗里打探关于靖亲王的事,现在谁不知这临家的二小姐看上了靖亲王,虽然面上不说,但是都在暗地里笑话她呢。” 闻言饶是苏玉徽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那天在胭脂铺子里她便看出了临语蕙对赵煜有意思,却没想到她做派如此大胆,竟然如同疯魔一般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脸面。 不过……一想到赵煜被这样的人纠缠着,想来头疼的很吧,苏玉徽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周杜若这些时日被拘在家里,许久都没与苏玉徽见面了,如今二人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见苏玉徽感兴趣,便又接着道:“还有呢,她这般做也是得了皇后默许的,听闻皇后有意将她许给靖亲王呢。” 莫不是,皇后那边想要拉拢赵煜,所以便默许了临语蕙接近赵煜?虽然赵煜手中没有什么实权,到底也是个王爷…… 这般想着,苏玉徽有些好奇的问周杜若道:“这些东西本该属于皇家隐秘,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听她问,周杜若“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是有我打探消息的渠道。” 毕竟是在汴梁城中号称“八卦小能手”的,闻言苏玉徽不由得默了默。 不过……周杜若的话倒是引起了苏玉徽的兴致,本来东宫的事与她无关的,但如今这等局势下,还是多关注一下东宫的动向为妙,想了想,苏玉徽在蔷薇耳边低语了几句。 幸好让肖十七跟了来了,有他在,打探些消息总是容易得多。 这般想着呢,周杜若不知想到什么,问苏玉徽道:“前些时日苏明珠生辰宴上的事我听说了,莫不是皇后真的看中她为太子妃了?” 苏家生辰宴上的事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周杜若不知听了多少个版本,仅是传言都那般精彩,也不知实际现场如何呢,周杜若无比后悔因为对苏明珠的偏见未去参加苏家的生辰宴,而错过了这么大一出好戏! 一旁的苏玉徽不知周杜若想什么,不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杜若叹了口气道:“若苏明珠真的成了太子妃可就麻烦了,你想啊,她与临语蕙现如今都这般嚣张了,若真的定下来一个成了太子妃一个成了靖亲王妃,以后我们见了她们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苏玉徽不禁被周杜若的形容给逗笑了,道:“你好歹也是国公家的千金,周大人在朝中也颇得重用,你怕她们做什么?” 周杜若给了一个你不懂的眼神,扒着苏玉徽的肩膀问道:“你就说吧,关于苏明珠的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苏玉徽收回了放在苏明珠与临语蕙二人身上的视线,冷笑道:“你说呢,太子都亲自送了生辰礼到苏家了,这还不足以证明东宫的意思吗?” 周杜若闻言小脸垮了下来,却听苏玉徽道:“不过……” 第242章 山河变迁,唯独青山不改 看着在一众贵女之间的两个焦点——苏明珠与临语蕙,二人被众星捧月般的捧在了中间,二人容貌都十分出色,虽然各有千秋,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出奇的相似——温和矜持中带着高傲得意,苏玉徽眼中带着微微凉意。 真的是讽刺啊,人便都是这般攀高踩低的,曾经为了讨好二人将苏明珠与临语姝捧为汴梁双姝,无论走到何处都是最为耀眼的。 然而虽然没了临语姝,但是临语蕙的存在完全取代了临语姝,那些恭维讨好的话,与其是说说给她们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她们身份听的。 是以,苏玉徽微微的笑了笑道:“世事无常,在她没进东宫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呢,就像是……临语姝。”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怕引起蔷薇伤心,是以苏玉徽特意的压低了声音说道的,话音落下,周杜若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虽然她一直不喜欢临语姝,在知道她做过那么多坏事之后更是厌恶,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一杯毒酒,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临语姝的死对周杜若来说不可谓不震撼的,毕竟她从未经历过死亡,她曾问过苏玉徽那些错事难道真的是临语姝做的吗。 那时苏玉徽答的是“那些事是不是都是她做的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已经是临家的弃子,她的死能换来各方的利益,这就是她的命。” 说此话的时候,苏玉徽的声音带着出奇的冷酷,周杜若似是第一次认识到她一般。而那时苏玉徽看着周杜若茫然和不解的眼神,微微的笑了笑,心道这是个十分善良的姑娘…… 不过很快周杜若眼中那淡淡的复杂情绪就消逝了,圆溜溜的杏眼中带着几分兴奋之意道:“听说你生辰宴上那天,放狗咬了苏明珠与临语蕙,这事是真是假?” 想到这里,苏玉徽轻咳一声,语气颇有些心虚道:“一半是真的吧,她毕竟是苏明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做出放狗咬人的事。” 周杜若“切”了一声,坏笑的看着苏玉徽道:“你没有放狗咬人,你那是狗仗人势。” 苏玉徽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瞪周杜若道:“以后不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成语。” 二人正说着话笑闹着,便有下人来请她们上软轿。——行宫建在骊山之上,离山脚有一定的距离,这些贵人们大多是足不出户的夫人小姐,山底下早就准备好了上山的软轿。 她与周杜若各自上了软轿,虽然天气冷奔波了一天周杜若依旧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道:“晚间皇上会在行宫设宴,听说今日汴梁城的青年才俊们都来了,晚上我们算是能一饱眼福了……” 看着周杜若口水快要滴下来的样子,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没有应答周杜若的话,看着蜿蜒的山道,脸上隐隐的有忧色。 此次来骊山行宫多的是世家子弟,不乏朝中的那些后起之秀,此次苏显竟然也将苏瑾瑜带来了! 昔日的苏瑾瑜虽为嫡妻所出,乃是苏家的二公子,但却在其兄长苏瑾梧的锋芒之下毫不起眼,而后更是因为从马上摔下来成为瘸子搬出了苏家在庄子里,多少年都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过。 离开苏家之后,苏瑾瑜便与之前的好友断了来往,一方面是不想与苏家扯上关系,另一方面……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腿伤的吧。 从小被掩盖在兄长锋芒之下,就算是师承顾门,满腹经纶,但是却是个残缺的人,无论性情再怎么坚韧在没有做出任何一番事业之前,是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如今这些年苏瑾瑜在大理寺中查案也有了些名气,也正是因为如此苏瑾瑜才愿意回到苏家。 多年以后,他再次回到本该属于他的世界,但是在这些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面前,残缺之躯的苏瑾瑜又该何以面对?苏显故意让苏瑾瑜来骊山行宫,并非是有意抬举,而是存在着折辱之心? 想到这里,苏玉徽隐隐有些担忧,对软轿外的蔷薇吩咐道:“让归川看好二公子,若有什么事立即来找我。” 归川,是苏玉徽给苏瑾瑜找的长随,看似文弱,实则武艺高强,是月宫的人,留在苏瑾瑜的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到了山腰,纵然坐在软轿中隐隐的也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那是从深谷里传出来的冷冽香气,这种香气似兰非兰,似梅非梅,一时间竟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闻起来却给人一种宁神静心的感觉。 这一种隐隐冷冽又有些熟悉的花香,抚平了苏玉徽心中那一种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传言中这扶桑花又名佛桑花,在佛经中记载乃是开在佛国的花朵,前朝大御皇族以佩戴此花为习,每年扶桑花开的时候会命宫人们采摘大量的花朵运回城,以不外传的秘方制成香引佩戴,用来凝神静气之用,也是象征着大御皇族的身份。 但是此法在大御亡国之后早就已经流失了,大倾的皇帝虽然尝试过用扶桑花制成香料,但是扶桑花经离开无极涯之后便就枯萎,根本无法制成香料,便知得作罢。 关于扶桑花的记载苏玉徽曾在月宫中残缺的古籍中看过,那本书是记载着大御王朝的旧事的,不知是否是因为历经了多年再加上战火的纷乱,书籍保存已经不大完整了。 月宫中有一座藏书楼,楼里面收藏着许多的书籍,任何一本流传出去都是至宝,无论是关于朝代中的宫廷野史,还是江湖中的一些秘闻在藏书楼中都能找到。 但是在苏玉徽的记忆中,却鲜少见到关于大御王朝的记载——这个曾经是东陆霸主的存在,在月宫中竟然鲜少有关于他们的记载,就连那个时代的书籍也十分少。 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内情在呢…… 苏玉徽正在胡思乱想着呢,却感觉软轿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骊山行宫了。 骊山行宫,这个与汴梁城池一样古老的存在,历经了不知多少战火,依旧威严如初。 山河变迁,物是人非,唯独青山不改。 第243章 他的出现,夺走了世间所有的光彩 虽然已经是晚间,但是骊山行宫却依旧亮如白昼,丝毫不影响人们的视物。 上次苏玉徽冬猎时来这骊山却也是在山脚下扎营,未曾入住到骊山行宫之中,此时方才见到皇家用以休憩祈福的行宫是何等的恢弘。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行宫中服侍的奴才早已得了吩咐四处将宫灯点名,八角琉璃宫灯坠着粉色的轻纱,在这细雪的天气给这威严的行宫平添了几分旖旎的神色。 白玉台,琉璃瓦,雕栏玉砌自是极尽奢侈,那些寂静无声跟随在皇后身后垂首走着的贵女们虽然不敢说话,但是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叹之意。 晚宴设在骊山行宫的毓翎阁中,离着开宴还有些时辰,行宫中的暖阁地龙早就烧好,为这些娇客们准备好了茶水。 早有宫人们在前面引路,原来进入内宫有两条长廊,为的便就是男女之防,两条长廊中间隔着绿梅疏影,也不全然遮住了视线,看向对面的时候人影绰绰,颇有雾里看花朦胧美感。 虽然苏玉徽不大喜欢梅花,但也一眼认出了这是梅中珍品的绿萼,山中温度低,绿萼依旧开的正好,晚风拂过,有暗香迎面而来。 那栽在庭院中间的数十株绿萼上挂着琉璃雕刻成芙蓉形状的花灯,梅株梅树上都挂了三四盏,雕刻的栩栩如生半开半合的芙蓉花蕊中,竟都放着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柔润的光芒,光华流转,远远看去,让整个梅林都笼罩在光辉中一样。 风拂落落梅花瓣,晶莹剔透的琉璃灯散发着迷离的光辉,长廊上挂着水晶的风铃,风一吹发出“叮当当”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间宛若是冰雪铸成的一场美梦。 这般精巧的设计,倒是为这威严恢弘的皇家行宫平添了几分旖旎令人沉迷的色彩,不少人为这美景所震撼停住了脚步,有的是为了看景,也有的是为了看人。 虽然为了男女之防男眷和女眷在不同的地方进出,但是檐下灯火迷离,隔着梅林却也能将对方的模样看的清楚。今日前来行宫的,自然不乏世家子弟中的青年才俊,素日里闺阁中的女子哪里有这么多接触外男的机会,自是借着这个赏花的时机去看对面那些男子。 而对面长廊上也有适龄要婚娶的男子驻足于此,看着不远处长廊上人比花娇的贵女们。 苏玉徽觉得这梅林挺有趣的,便也没有急着进暖阁,毕竟皇后在那,苏玉徽嫌烦。便和卯足了劲要欣赏美人的周杜若扒在长廊上,除了她们之外,倒是也有不少胆大的贵女们都在这里“赏花”。 一旁的苏明珠与临语蕙经过的时候,还特别鄙视的扫了苏玉徽与周杜若二人一眼,似是觉得她们这般有失体统,她们自诩矜持,自然不想留在长廊这里去看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呢。 苏玉徽周杜若自然没有理会她们,一旁周杜若正与苏玉徽八卦着呢:“你看见了没,那个穿着白衣的是宁远候家的世子,今年二十一,尚且未曾娶妻,品行甚好……” “那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是兵部侍郎江清流,年方二十五,可是已经有结发妻子了,夫妻恩爱,成亲三年都未曾纳妾……” 苏玉徽听的有些懵,片刻之后有些无语道:“这些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周杜若随口道:“还不是因为我娘,在我哥哥的婚事上受了打击,见劝不动我哥哥,便打定主意今年想将我嫁出去,便四处让媒人给我物色这汴梁城中所谓的青年才俊呢。” 说着皱了皱鼻子,显然她是不大愿意的,紧接着却又听她道:“我周大小姐的夫婿,自然是要自己挑选的。” 闻言苏玉徽不由得默了默,心道原来这些时日她没有出门,想来是被她娘拘在家中了。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着一抹坏笑,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看不用挑选,那蒋青风就不错……” 苏玉徽话音落下,周杜若恍若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着苏玉徽道:“好端端的提他干嘛,就是个死木头……” 原本苏玉徽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见她反应这般激烈,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周杜若。之前在周家的时候就觉得蒋青风虽然性子清冷,但是对周杜若却依旧是比寻常人要关心一些。 而且,她隐隐的听赵肃说过,二人好像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 苏玉徽脸上打趣的笑意更浓,饶是周杜若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到底周大小姐不是一般人,立即反击道:“你还说我呢,想不到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本以为你对自己婚嫁之事并不在意。未曾想到你才回汴梁城中不久,下手就挑难度最大的那个啊。” 苏玉徽先是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见她坏笑道:“那夔王可是汴梁城出名了名的煞神,你竟然敢招惹上他……不过你还别说,若非他性子古怪了些,单单就这容貌,汴梁城中也少有人能及啊。” 闻言苏玉徽眉头跳了跳,连忙捂住了周杜若的嘴,这人多口杂的,被旁人听了去她跳进黄河也都洗不清了,瞪着周杜若道:“你若是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苏家生辰宴上那场闹剧之后,就算苏玉徽没有刻意命人去打听,也知道她与赵肃之间那些流言蜚语在汴梁城中传的是沸沸扬扬了。 虽然她心中打定了主意等大仇得报之后苏玉徽这个身份断然是不能再用了,肯定是要回月宫的,但是如今她身在汴梁,还顶着苏玉徽这个身份行事,当然不想再招惹是非。 毕竟,赵肃这个人的名字就与是非两个字挂钩的。 眼见着苏玉徽真的急了,周杜若连忙讨好着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二人正在打闹着说着话呢,却见原本安静的贵女们中间不知是谁低声轻呼了一声,苏玉徽下意识的抬头,一眼便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那人白衣胜雪,他的出现,恍若夺走了世间所有的光彩。 第244章 让人红了眼的某人 隔着那绿梅疏影,入眼的是被寂寂的晚风吹拂起的白色长袍,广袖长袍上绣着兰花的图案,琉璃灯火隔着梅影疏疏落落的照在他的侧脸上,端的是一副金相玉质的好模样。 这样的人,恍若是那梅花化成的谪仙,绝世的风姿让人只能遥遥相望,只需一眼便就能满足了。 带着梅花冷香的风明明还带着山中晚间的冷意,可是苏玉徽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就不自觉的双颊微烫,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看到他那样温柔的面庞,就止不住的欢喜。 她捏着挂在腰间的小兔子,眼睛中藏不住的欢喜道。 过了许久众人才回神,不知是谁轻声道:“呀,是六皇子呢。” 六皇子赵泓临,风姿绝代,因着性情淡泊,虽为皇子却喜好山水隐居于山林之间,众人鲜少能见到他,倒是未曾想到素日里不喜欢这样场合的他,竟也来了行宫。 他一来便吸引了小半数闺阁中女子的目光,令一小半的目光落在了跟他低声说话的蓝衣锦袍男子身上。 灯火下,给他俊美的五官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瞳深黑,波光流转之间恍若有着万种风情,凝视着你的时候恍若在诉说着款款深情,说不出的邪魅和勾魂。 那般模样,不受赵煜又是谁!看到他,苏玉徽都能听的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了,说好的在家中闭关呢…… 他风采与赵泓临相当,若说赵泓临是不染尘埃的仙,那么赵煜就是慑人心魂的魔魅,虽然他风流名声在外,但是也有不少贵女们就喜欢他这般温柔多情的。 虽然靖王府有几个姬妾,但那些不过是侍妾而已,连侧妃都算不上,靖亲王如今还没娶妻,不少人都盯着那靖王妃的位置呢。 二人不知为何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似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不消片刻赵泓煦出现在了长廊处,他穿着五爪四龙纹的锦袍玉带,容貌俊秀隽逸。 不得不说,赵家的子孙都生得一副好容貌,不管这赵泓煦性子如何,却有着一副好皮囊。 原来是太子来了,所以赵泓临与赵煜二人便等在了一旁,赵泓煦对他们兄弟二人点了点头,倒是没摆什么架子笑道:“靖王兄,六皇帝。” 他们三人关系虽然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矛盾,毕竟赵泓煦虽为皇子但出身寒微,没有什么威胁性,这些年也就在汴梁城中弹弹琴、下下棋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徽宗并不待见他! 赵煜更不用说了,闲散王爷一个,和赵泓临在一起不务正业,每日睡在温柔乡中,比起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知顺眼多了。 传言中的汴梁四公子,一下子便来了三位,他们三人一同出现瞬间夺走了其他世家子弟的光芒,绿梅疏影,灯影摇曳,三人一同站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堪可入画。 一旁的周杜若拽着苏玉徽的衣袖都快将她的衣服都拉了下来,激动道:“我要去找画师来,将他们三人都画下来挂在我房间里观摩……” 苏玉徽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周杜若一脸激动的样子,磨拳擦脚的,苏玉徽怕她真的这般做了。 不仅是周杜若如此,看其它的所谓名门贵女们都已经围在了长廊处看着他们,脸色绯红,神情羞涩,一双妙目恨不得暗送秋波,哪里还有素日的矜持。 不知谁说了一声:“若是周公子在,那四公子可就齐了。” 所谓的周公子,说的当是周杜若的兄长,周蘅芜。 所谓心诚则灵,她的话音落下,却见远处一个紫色俊秀人影正缓步而来,眉长入鬓,眼带桃花,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端的是风姿无双。 见着那三位都在,周蘅芜连忙拱手行礼。 他的出现将原本沸腾的人群气氛已经带到了高潮,耳畔只听得叽叽喳喳的声音:“周公子风采绝佳……” “太子清贵无匹……” “我就喜欢六皇子这样出尘脱俗的……” “六皇子太冷了,还是靖王爷好,风流多情。”说话的是位黄衣少女。 耳畔细碎的声音,总算是让苏玉徽见识到了大倾贵女们的可怖之处,但是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赵泓临的身上,心中暗自反驳那位黄衣少女的话,心道赵煜那只狐狸有什么好的,泓临风采,无人能及。 那四人像是不知他们引起的骚动一般,在长廊下不知在说着什么话一时不曾离去,这边贵女们也都不走了站在了长廊下,看着那四人若非是顾忌着女儿家的矜持,怕是要飞奔过去了…… 苏玉徽拽住靠着栏杆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的周杜若,心中暗自诽谤道,看着栏杆边上的一众贵女们,不禁感叹——这行宫的栏杆可真结实啊。 引路的姑姑们见状,低声催促道:“小姐们,晚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该去暖阁给娘娘请安了。” 可是这些贵女们美色当前哪里还顾得上去理会她啊,知道这一个个的身份尊贵,那些姑姑们也不好说什么,跺着脚在那干着急着呢,直到长廊那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一袭黑色锦袍,上面绣淡金色暗纹,身形挺拔,一看便知是武人,他从长廊那端踱步而来,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盏照在他俊美无匹的脸上,阴鸷的面容,恍若是——从地狱里而来的煞神。 他耳力极好,这边叽叽喳喳的扰的他心烦,皱眉看了这边一眼,阴鸷的神色看过来恍若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人下意识的闭了嘴。 冰冷的神情阴鸷的眼,看着这一群人比花娇的贵女们丝毫没有动容,冷冷道:“真吵。” 原本叽叽喳喳的长廊瞬间悄无声息,不知是谁轻声道:“是……是夔王殿下。” 声音中竟然带了哭腔。 她话音落下,那些贵女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似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不再用前面引路姑姑催促了,快步道:“我们快些进去吧。” 若说见了赵泓临他们让这群贵女们都红了脸,那么见了赵肃绝对是能让她们都红了眼。 第245章 挑拨离间 苏玉徽神情复杂的看了对面的某人一眼,心中啧啧道这赵肃究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看这些贵女们见了他一个个吓的,难怪徽宗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 赵肃倒是不知苏玉徽所想,那群贵女们走之后他耳边倒是清净了许多,见了太子他们他脚步停都没停,面无表情的直接越过了太子走了…… 索性的是赵煜他们知道这人的性子如何,是以并不在意,但是赵泓煦却不一样了。 他身为东宫本就心气高傲,但是赵肃行事处处压他一头,就连徽宗做事都偏颇着赵肃,他素来视赵肃为死敌。如今二人狭路相逢,这么多世家子弟看着,赵肃这般目中无人分明是故意落他面子! 想到此处,他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再说话,阴沉着脸色意味不明的看着赵煜,皮笑肉不笑道:“靖王兄,他这般如此不将你放在眼中,你倒也沉的住气。” 不好说赵肃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便将矛头对象了赵煜。 他语气中带着愠怒,一旁的赵泓临与周蘅芜都看向赵煜,却见他哀叹一声,道:“他行事素来如此,本王虽然也是个王爷,哪比的上他在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信赖呢。” “位高权重”四个字像根刺一般狠狠的扎了赵泓煦一下,不过听赵煜的语气是无奈中夹杂着不平,蓦地想到二人虽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赵肃对这个兄长颇不尊敬,二人关系势如水火。 因着赵煜生母乃是西燕公主,虽然袭承了亲王的王位,但是却因为赵肃这个嫡子的存在而一直受人诟病,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朝中一直没有担任要职。 且听说这几日赵肃又回了靖王府,莫不是有意与赵煜争这个亲王的意味,毕竟赵肃虽然也被封了王爷,但是亲王和王爷,终归还是差了一层的。 想到此处,原本赵泓煦一肚子的怒火变成了若有所思,他是不喜欢赵肃不错,但是有人些许比他更恨呢? 想到此处,他倒是一改方才阴沉的脸色,同赵煜道:“王兄到底是名正言顺的亲王,夔王当面都这般落你的面子,可知私下他是如何不敬。” 赵煜没说话,苦着脸叹了口气,脸色郁郁的,虽是无言却似是胜过了千言万语,一旁的赵泓煦这般心里隐隐有了计较,脸色倒是好看了些道:“晚宴开始了,孤先过去了……” 等着赵煜离开之后,一旁的赵泓临皱了皱眉,问赵煜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赵煜笑眯眯道:“这还看不出来,他是在拉拢本王,挑拨赵肃呢。” 他的心情倒是不错,嘴角带着笑意也跟着一同进去了,一旁的周蘅芜与赵泓临相互对视了一眼——赵煜笑的跟只狐狸一样,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苏玉徽到了暖阁的时候却见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那些贵女夫人们正在陪着皇后说话,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虽然是行宫的暖阁,但却也布置的极其舒适。 一进门便觉得一阵暖香迎面而来,虽然已经是三月,但是骊山上温度低,苏玉徽素来怕冷,在外面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苏玉徽冻的手脚都已经麻木了,一进来便觉暖风拂面,不由舒服的叹了口气。 却见暖阁的正面摆着梅花镶金边的桌子,坐在后面的自然是皇。皇后今日穿着一身绣五彩金凤的凤袍,头戴一直精美的累丝衔珠金凤簪,虽然赶了一天的路就连她也都倦了,但是皇后依旧是一副雍容端庄的模样,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不愧是出身世家的皇后。 在皇后的下首放着两把椅子,左边挨着她坐的是临语蕙,此时她不知说了什么让皇后一向端庄肃然的脸色竟然带了几分笑意。 看来临家没了临语姝之后,临语蕙很快就取代了她的位置。 想到那个为了家族陪上性命,为了爱几近疯魔的女子,就连苏玉徽都不禁在心中替她觉得有几分惋惜。 她惮尽了心机,未曾想到最终也不过是家族中一枚轻易舍弃的棋子罢了。 让苏玉徽有些惊讶的是坐在临皇后的右侧,竟然是苏明珠! 却见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简单的天蓝色绣暗花衣裙,头上戴着一只金镶玉的梅花簪子,虽然没有盛装打扮,但她容颜本就出色,如此这般更添了沉稳端庄,含笑的坐在皇后的下手,颇有皇家儿媳的做派。 看来如同周杜若所说,等从骊山行宫回到苏家,东宫与苏家联姻,怕是要排上日子了。 毕竟……她的目光落到了苏明珠的下首,那里坐着的是太子良娣慕柔。 也不知皇后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这般做已经将那些传言坐实了。 只是……苏玉徽心道,皇后这般做是抬举了苏明珠,但是未免让慕柔太难堪了,毕竟是太子的良娣,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的。 但是看向慕柔的神色恬静,似乎并不在意,她性子便是这般柔顺,让人无可奈何。 苏玉徽与周杜若进来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打量,毕竟苏明珠生辰宴上的那一场风波让苏玉徽名声大噪——那夔王殿下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但是在苏家那般护着这位二小姐,若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谁都不信。 虽然苏家那一场闹剧苏相严令不许外传,但是架不住那日人太多,人多嘴杂的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因着苏明珠有皇后护着,不日便要成为太子妃,那些人也不敢拿苏明珠说事,流言便架在了苏玉徽身上。 都好奇,这苏家二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竟然连不近人情的夔王都动了心;另外眼红的也有,暗中说苏玉徽不知廉耻为了攀上夔王,不惜与父亲对着干,且陷害自己的庶母。 当然这些话只敢在暗中说,毕竟这苏玉徽与夔王不清不楚的,谁也不敢平白无故的得罪那个活阎王。 苏玉徽戴着面纱进来的时候众人都有些失望,一旁的苏明珠尚且未说话,倒是临语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苏玉徽为了避开纷争拉着周杜若坐在了角落里,但是临语蕙自她一进来便就盯着她,见她戴着面纱便笑道:“这不是二小姐么,怎的见了皇后都不摘下面纱,成何体统啊。” 她当然知道苏玉徽脸上长了疹子的事,就是故意想让她出丑! 第246章 泼妇 见着临语蕙眼中藏不住的敌意,苏玉徽心中不禁轻叹了一声,她当真与临家人八字不合,之前是临语姝处心积虑的要她的性命,如今这个临语蕙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找她的麻烦。 见临语蕙这般为难苏玉徽,皇后淡淡的喝了口茶,当做没看见一般。她不大喜欢苏玉徽,因为临语姝死前的哪一番话,还有因为赵肃的人,让她如何喜欢的起来! 但是她的身份不好明面上去为难一个小辈,临语蕙在众人面前如此刁难于她,她自然是乐见其成,更不会替苏玉徽说话了。 面对临语蕙的蓄意挑衅,苏玉徽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眉眼带着笑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临语蕙道:“原来是临小姐啊,看您这般,前些时日被夔王的狗咬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左右她与临语蕙已经撕破脸了,说话也不必与她客气。 苏明珠生日宴上临语蕙与苏明珠二人被赵肃养的三只狗追着跑的事在汴梁城中传遍了,到底两个人身份尊贵,临语蕙又是皇后的娘家人,徽宗那边都出面将事情给压了下来,顺带着将赵肃诏到宫中训斥了一顿。 当然诸如徽宗的训斥,赵肃素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出的。 苏明珠与临语蕙二人都是出身名门,何曾那般狼狈过,是以将苏玉徽都恨到了骨子里,偏生今日苏玉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又说起了那件事。 原本看热闹的贵人们都好奇的盯着临语蕙,比起看苏玉徽的脸,她们更好奇皇后侄女被狗咬的事…… 临语蕙顿时被苏玉徽的话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见着众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连忙辩解道:“那些狗只是追了我,才没有被狗咬呢。” 但是话音一落,看着苏玉徽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便知她是故意引自己说出这一番话的,气的眼睛通红的瞪着苏玉徽,恨不得上前咬死她一样! 苏玉徽见临语蕙怒气冲冲的样子,颇有些无聊的捻着衣角,这临语蕙也就嘴巴上贱了点,性子冲动,比不得她堂姐临语姝一分呢,真是没趣。 在皇后面前众人也不好当面讥笑临语蕙,只好掩嘴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一旁的临语蕙当下更觉得坐不住了!她之前跟随父亲在江南的时候都是被人巴结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眼神猩红的看着苏玉徽,那样子似是与苏玉徽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见她这般,苏玉徽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怒骂道:“苏玉徽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若不是你指使,那三只狗怎么会扑上来要追我们,分明是你与夔王间有苟且之事,才恼羞成怒陷害我与明珠……” “语蕙!”皇后呵斥声方才将临语蕙的话给打断,她知道临语蕙的性子易冲动比不得临语姝那般稳重,可是未曾想到她说话竟然这般全无顾忌,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被皇后这般一呵斥,临语蕙似是方才清醒了一般,悻悻闭口,见着皇后一脸愠怒的样子,伺候在她身边的知画神情有些担心——她害怕自家小姐将皇后给得罪了。 虽然皇后适时的阻止了临语蕙的失态,但是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汴梁城贵女之间拌嘴或者是争吵都是有的,毕竟深宅大院中出来的女人们,心思都重,但是顾及面子就算是不和吵架拌嘴素来都是指桑骂槐的讥讽几句,哪里如这般乡野村妇一般的骂街呢。 这样狰狞的表情还有粗俗不堪的语气,哪里像是皇后的侄女,整个一泼妇! 还有方才临语蕙的话,莫不是坐实了这苏二与夔王间有什么……毕竟当日在苏家的事虽然苏相严令不许外传,但是隐隐听说过,似乎苏家那边还请了人给苏二验身呢…… 一旁的苏玉徽听着临语蕙竟然又无中生有捏造她与赵肃之间的事,现如今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她是跳进黄河也不洗不清了,怒道:“临小姐被狗咬了伤的不清吧,这般乱吠,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若非是情况使然,众人都快笑出声了,这位苏二小姐骂人倒是不带脏字的。 皇后脸色此时脸色十分难看,苏玉徽这是当众在打临语蕙的脸,打临语蕙的脸相当于在打临家的脸,打东宫的脸! 她的脸色也瞬间的就冷了下来,训斥道:“你身为相府千金,在本宫面前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皇后这般色厉内荏,但是苏玉徽却丝毫不畏惧,眉宇之间带着令人不可逼视的锋芒冷声道:“臣女不知何错之有。” 不顾皇后铁青的脸色,苏玉徽紧接着道:“在皇后面前失仪的是临小姐,便是因为她是娘娘母家人,所以娘娘就只是来训斥臣女吗?娘娘行事如此偏颇,传出去,该如何治理六宫,母仪天下呢?” 话音落下,皇后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就连一旁的周杜若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今日苏玉徽怎的这般冲动,竟然当面顶撞皇后娘娘,不管如何,她到底是皇后啊! 果见皇后一脸怒色,就当众人以为苏玉徽难逃责罚的时候,却见皇后只是冷着脸道:“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二,本宫倒是没看错人。” 苏玉徽看出,皇后明明是想发火,可是似是在忌惮着什么? 方才她是故意出言激怒皇后,可是那般好面子的皇后竟然忍气吞声,没有借题发挥,果然,此次骊山行宫的事,没那般简单…… 见苏玉徽竟然当众驳了皇后的面子,众人心中自是觉得这苏二毫无教养,不过仗着身后有夔王赵肃,恃宠而骄,但是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 一则是因为苏玉徽性子也不是好惹的,就连临语蕙在她手底下都吃了亏,说话行事连皇后半分颜面都不给,若真的招惹了她也不好收场;二则,她背后有夔王赵肃撑腰,生辰宴那日大家都看在眼中,谁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苏玉徽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如何,却听席上苏明珠一阵劝慰,让皇后铁青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便道:“离着晚宴还有会儿,你们也不必拘着陪在本宫身边,本宫瞧着那园子里的春梅开的倒是不错,你们便去园中走走吧。” 方才的失态一闪而逝,又恢复了昔日雍容大度的模样。 第247章 温润如玉,若朗朗明月般的男子 苏玉徽本就不想与这一众贵女面前虚以委蛇,闻言如获大赦,头一个拉着周杜若便就准备离开了。 转身的时候苏玉徽莫名的觉得脖子凉凉的,下意识的回头对上临语蕙那一双猩红的眼,那般的怨气,似乎是与她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饶是苏玉徽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临家的女人莫非都是疯子不成,先前临语姝为了个周蘅芜竟然杀了一个山寨的人,如今临语蕙因为得不到赵煜,竟将怒火迁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心中又有些疑惑,自从回这汴梁城以后,城中传的满城风雨的都是她与赵肃之间的事,再加上那日在苏家赵肃那厮的举动更让人误会,为何临语蕙那般确定她与赵煜之间有什么? 莫不是,赵煜为了摆脱临语蕙,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不成?想到赵煜的性子,倒像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苏玉徽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 “主子……”蔷薇是习武之人,对于那一种恶意自然十分敏感,是以有意无意的替苏玉徽挡去了临语蕙不善的视线。 因着与临家的旧怨,蔷薇对临家人自是没什么好感,见临语蕙三番两次的为难苏玉徽,声音清冷道:“要不让属下解决了她?” 若是苏玉徽愿意,对临家的女人她自然不会手软,她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听了蔷薇的话,苏玉徽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低声道:“她行为有些不对劲,先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临语蕙性情再冲动,但是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般失态的话,赵肃名声在外,就算是皇后也不敢轻易得罪赵肃,她竟当众骂出那般难听的话。就算她不怕得罪赵肃,若此话传到徽宗的耳中,依照徽宗对赵肃的偏宠,就算她是皇后的侄女也逃脱不了责罚的。 出了暖阁,便是行宫的花园。 纵然皇家总不过在这行宫小住几日,但花园中早就有人打理好了,从从山下移植的春梅开的正好,虽比不得上那长廊处所见的绿梅,映着碎雪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畏寒的贵女们依旧留在暖阁里陪着皇后,一些不怕冷的倒是结伴出行,折梅玩乐。 等出了暖阁,周杜若心有余悸的看着一脸轻松的苏玉徽道:“今日差点没被你吓死,你疯了不成竟然敢当面驳皇后的面子,也不怕她恼羞成怒责罚你!” 她知道,皇后的性子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宽和。 见着周杜若一脸紧张的样子,苏玉徽微微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道:“怕什么,我背后有夔王撑腰呢……” 众口铄金,她与赵肃之间的事算是说不清了,既然如此,既是如此,还不如借他的名号狐假虎威一般。 她行事,从来都不会吃亏的。 周杜若不知苏玉徽心中所想,瞪圆了眼好奇道:“你……你该不会真的与夔王间……” 苏玉徽用眼角斜了她一眼,道:“怎么可能,那样性情不定的冰块,我才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像师傅那样,温润如玉,若朗朗明月般的男子。 见苏玉徽这般说,周杜若似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坏笑的看着苏玉徽道:“咦,看你这副样子,莫不是真的有看上的男子了吧?” 苏玉徽轻咳一声,瞪着周杜若道:“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但是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人温柔和煦的模样,底气竟然有几分不足。 被她一口否认,周杜若总觉得有猫腻,虽然在汴梁城中苏玉徽认识的贵女不多,但周杜若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到了花园的时候便有几个贵女同她上前说话,她一时间顾不上缠着苏玉徽问话了。 她与几个贵女一阵寒暄过后,便想介绍给苏玉徽认识,但是一转头人却不见了。 跟周杜若关系最为亲密的绿衣女子好奇问道:“方才同你说话的是苏家二小姐吗?” 她容貌端庄,虽然不是十分出挑,眉宇之间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娴静温雅,看起来十分舒服。 周杜若那般跳脱的性格在她面前竟也变得安静了些,笑道:“是啊,原本还想介绍给你们认识的,没想到她却跑了。” 生怕她多想,周杜若连忙道:“慕姐姐你别误会,她不怎么喜欢梅花,所以才先走了。” 周杜若知道,苏玉徽不知为何十分讨厌梅花,之前邀请她前去汴河畔赏梅她都是一副怏怏的样子。 绿衣女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了。 此时花园一角,石山间,苏玉徽皱眉道:“什么,皇后想将慕家的嫡女赐婚给六皇子赵泓临?” 一旁的肖十七闻言眉头跳了跳,自家主子当真会抓重点……无奈道:“不只是想给六皇子赐婚,就连靖王爷的婚事皇后那边都想插一手呢。如今苏相在朝中权势越来越大,太子妃的位置又许给了苏明珠,皇后那边也知道是养虎为患,所以想要借用联姻一事拉拢人心。” 苏玉徽才不管赵煜要娶谁呢,重点是赵泓临! 她毛都要炸了:“可是赵泓临在朝中并无实权,皇后为何还要打他的主意!” 肖十七道:“虽然六皇子再无实权,毕竟也是位皇子,若这门亲事成了,东宫则又有礼部做为支持,岂不是一举两得。” 东宫那边倒是想拉拢个有实权的,但就赵肃那性子,太子怕是连边都没挨上就被那人打个半死了。 不过这东宫那边行事令人不由得觉得可笑,宁可拉拢一个外臣也要将自家兄弟置于死地,也不知怎的想的。 不过…… “东宫此举说明其实已经与苏显之间生了嫌隙,若能寻个时机将两家之间的矛盾加深,少了东宫的支持,我们对付苏显便又多了一层把握了。”肖十七道。 苏玉徽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那就密切盯着太子与苏显之间的动静,看能不能借东宫之手打压苏显!” 肖十七连忙应下来,但是见自家主子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并不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的看向一旁蔷薇。 蔷薇面色冷冰冰的,压根没有接到肖十七询问的目光。 肖十七…… 第248章 魔怔 此时的暖阁中,临语蕙见皇后只顾着与苏明珠与慕柔说话,对她不冷不淡的,她便坐不住了,便带着知画离开了暖阁。 出了暖阁,身边没有旁人了,却见她那娟秀的面容因为愤恨而显得有些扭曲,阴沉沉的眼眸就连伺候在一旁的知画也不由得觉得心惊。 见着临语蕙这般,知画小声的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临语蕙却没有搭理她,一把甩开知画扶着她的手愤然道:“苏玉徽有什么好的,不过区区一个相府千金罢了,我还是皇后的侄女,凭什么她处处都压我一头!” 这般一甩手,手腕上佩戴的碧玉串珠拖落了下来,正好划过了知画的脸,左边的脸颊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知画也不敢呼痛,见她一脸怒意口不择言,警惕的看了四周。 幸好这里离着暖阁和那梅林也远,没有其他人看见她失态的样子,便劝解道:“小姐慎言啊,这话若是再传出去被皇后听见可就不好了,毕竟她如今不仅是相府的千金,背后还有夔王做靠山,无论哪个咱们家都招惹不起啊。” 知画不说还好,话音落下临语蕙便觉得一种无名的火气从心底“噌”的一下就涌了上来:“她不过长的一张狐媚子的脸罢了,水性杨花搭着赵煜又勾着赵肃,这样的女人他们也稀罕!若是,她的脸毁了,我看谁还会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心尖疯狂生长…… 知画见她这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生怕她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连声道:“小姐行事万不可冲动啊,如今我们要紧的是尽量得到靖亲王的心,苏玉徽那里,有皇后娘娘呢……” 虽然她不过是个小丫鬟,但是也看出来了,皇后娘娘似是不大喜欢那个苏二,得罪了皇后,苏二还有活路吗? 她颇有些烦躁的拧着帕子,眼底深处依旧是一片赤红,对知画道:“没用的东西,还在这愣着干嘛,还不将我的串珠给捡回来!” 原先跟着她的丫鬟圆儿留在了江南,来了汴梁之后老夫人那边便将曾跟着临语姝的大丫鬟知画掉给了她用,她当然是欣然接受的,临语姝的东西,吃的、用的、地位也好人也好,她全部都要! 知画虽然话不多,但却也是临家精心调教出来的,做事倒也还是伶俐。 方才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苏玉徽那边有皇后,只要她能够得到赵煜的心,靖亲王妃的位置不就是她的了。 想到这里,临语蕙眼中浮动出一抹迷恋的神色,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便就动了心了,在得知他的身份是尊贵的王爷的时候,那时心中是那般欢喜。 父亲是江南太守,在江南也是望族,可是地方官哪里有京官来的尊贵,她要嫁肯定要嫁到汴梁来的。 只是他一路护送自己回到府中的时候,她偷偷的看过他的行囊中,却见里面竟然放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女子一身青衣,姿色无双…… 那时她心中暗自焦急,莫不是他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若非是父亲不许,她巴不得想要立即回到汴梁。 她着人打听,这一年来靖亲王府中虽然有几个侍妾,但一直未曾娶妻,她想那就好,不过是个侍妾而已,若是等她进了王府的门有千万种手段将她们打发出去。 那个青衣女子若是府中的侍妾也就罢了,她必定折腾的她生不如死,若不是,那么待她回到汴梁,她休想进靖亲王府一步! 她想嫁到王府,皇后姑母自然是同意的,但是比较难办的是皇帝对靖亲王虽然并不重用,但十分维护,就算是皇后有意指婚赵煜不点头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但赵煜,心中只有苏玉徽,那个一年前在江南游历时还将她的画像带在身边! 论身份门第,苏玉徽与她不相上下,而且回到汴梁之后她找过几次赵煜,每次赵煜都对她态度冷冰冰的,让她根本就无从下手! 便在不久前,知画同她说西山上的姻缘庙十分灵验。她在那求得了香囊,那主持说,只要将香囊中的香粉与安神香点在一起,只需要一晚上,以后他必定能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临语蕙接过知画捡回来的串珠,将手按在挂在腰间那绣着并蒂莲花的水蓝色香囊上,皱眉道:“知画,你说这香粉真的管用吗?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佩戴这个香囊后,自己变得越发的心浮气躁了,是以今日才在众人面前如同泼妇一般失态。 听她这般说,知画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但是很快那消逝尽,眼中依旧带着恭敬的笑意同临语蕙道:“小姐,只要能成为靖王妃,用的是什么手段并不重要啊……” “靖王妃”那三个字如同魔怔一般缠在她的心间,方才一闪而逝的怀疑殆尽,临语蕙喃喃道:“是啊,靖王妃,我要成为靖王妃……” 因着方才在宴席上被苏玉徽一阵嘲讽,让临语蕙觉得失了脸面,是以带着知画出门的时候也没去那人多的地方,等怒火下去被凉风一吹,临语蕙原本有些魔怔的神情也清醒了几分。 见着这处树影丛生,灯火阑珊的,山上的朔风刮过恍若鬼魅在哭嚎着,临语蕙有些害怕道:“宴席快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知画应了声,却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说话声,临语蕙看了知画一眼道:“这里怎么会有人?” 听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在说话? 主仆二人好奇的向前移了几步,隔着树影憧憧,却见在不远处高大的榕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二人不知在说着什么,距离二人百步的距离站着一个小丫鬟,似是为他们把风。 借着远处的阑珊灯火,临语蕙看见那男子一身白衣如雪,面容温润如玉,却见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赵泓临! 而她身边的女子,穿着烟青色的衣服,戴着面纱,虽然看清她的容貌但就算是化成了骨灰临语蕙也认得! 苏玉徽! 短暂的震惊之后,临语蕙眼中闪过了一抹阴寒的笑意,带着知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没有惊动正在说话的二人! 第249章 欢喜 此处在行宫花园的一隅,灯火阑珊,连宫人都少,与园中和殿前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本苏玉徽听完肖十七的探查来的消息之后准备去花园找周杜若的,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为了躲避殿前应酬的赵泓临,有些惊讶的站在那里,而赵泓临也看见了苏玉徽。 虽然戴着面纱,灯火阑珊下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二人同时出声。 “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怎么在这里?” 说完之后,二人不由得相互对视笑了一眼,言语之间,竟有种莫名的默契……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苏玉徽见到眼前的白衣人的时候,眼神瞬间就亮了,就连一脸漠然的蔷薇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可以保证,若是自家主子背后长着尾巴的话,此时见了这位传言中的六皇子,肯定像只小狗一样摇的欢快呢。 原本有些不快的苏玉徽见了赵泓临心中自是欢喜的。 灯火阑珊下,那人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的好容貌,温润的声线像是清风拂过耳畔,苏玉徽脸颊微红,也幸亏天色暗他并没有看出,定了定微漾的心神,苏玉徽轻声道:“暖阁里闷的慌,我又不喜欢园子里的梅花,所以随处走走……” 紧接着问赵泓临道:“六皇子……为何在这里?” 赵泓临微微的笑了笑,“我也是,内殿人太吵,园子里,我也不不喜欢那里……” 至于为何不去园子里,自然是因为都是女子,他当然不方便过去了……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不禁抿嘴笑着道:“也是呢,若是六皇子去那里,那些贵女哪里还有心思赏梅啊……” 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打趣,赵泓临俊脸微红,但是看着面纱下那一双灵动的眼,恍若漾了一池秋水,也忍不住随着她笑了出来,脱口而出道:“二小姐不必六皇子六皇子这般称呼,太生疏了,私下无人时,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话音落下却有些懊恼,自己这般说,是不是太唐突了点…… 未曾想到苏玉徽面上丝毫没有任何被冒犯之意,一双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仰脸看着他,清脆的声音道:“泓临……” 她本就觊觎赵泓临美色已久,如今他都这般说,自然是顺杆往上爬了…… 那样轻快的、带着丝丝欢喜的声音,如同掺杂了蜜糖,比他听过世间所有的美妙的乐器都要悦耳,此后余生,便是因着这一句“泓临”而入了魔怔,万劫不复。 那一种从心间洋溢而出的欢喜是多久都未曾体会过的,从小在宫中母妃教会他克制隐忍,所以这些年他好似是从未喜欢过什么、也从未不喜欢过什么,唯独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方才学会跳动…… 苏玉徽不知道那双深邃的目光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只是当能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嘴角都克制不住的上扬。 手拨动着上次他送给自己的扇坠,她让碧烟重新打了络子,将木雕的小兔子做成了坠子挂在了身边,是那般的珍视。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愫——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这样干净温暖的人,虽然心中有几分羞涩,但是却大胆的盯着他道:“既然我叫了你的名字,你也不要总是二小姐二小姐的称呼我,就叫我……玉徽吧。” “玉徽。”他低头,缓缓的叫出那个名字,苏玉徽想,世间再无比这更为动听的声音了…… 晚风拂过,带来淡淡扶桑花的花香,远处灯火迷离,隐隐传来丝竹与歌舞声,此时这一种感受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这个如同冬日暖阳般温暖的一个人,见了他,连山间的朔风都不觉得寒冷了。 她有些呆呆的看着他,他轻笑一声,掌心拖着一只冰雕的小兔子在她面前。 晶莹剔透的小兔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不像之前的那只木雕的憨态可掬,这只小兔子微眯着一双眼,看起来十分灵动狡黠。 苏玉徽下意识的接过了那只“冰雕”的小兔子,惊叹道:“原来是水晶啊。” 见她笑弯了的眉眼,七分灵动三分狡黠,你与那只水晶雕着的兔子神情竟有几分相似,赵泓临的神情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为柔软,清朗的声音问道:“喜欢吗?” 苏玉徽认真的点了点头,笑眯眯道:“那这只兔子就送给我了吗?” 赵泓临淡淡的“嗯”了一声,心说这本来就是为你做的。 苏玉徽赶紧将那水晶做的小兔子收到了荷包中,那架势生怕赵泓临反悔又要回去般,将荷包收好,苏玉徽十分豪气道:“你送了我两只小兔子,礼尚往来,你欢喜什么,下次我也送给你。” 她对于所用之物十分挑剔,但是赵泓临送的兔子却意外的合她眼缘,苏玉徽很是欢喜。 “欢喜什么……”赵泓临闻言有些愣了愣,这个问题,似乎连母妃都没有问过他。 虽然他是皇子,但是却不得父皇的喜欢,母妃在宫中位份低微,人微言轻,从小让他对父皇顺从,对太子恭谨,对皇后敬重,不可任性,所做之事,所用之物,没有什么所谓的喜欢,也没有不喜欢的。 久而久之,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他从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选择什么,所以,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发现,二十多年的岁月中,竟然无所喜之物…… 苏玉徽见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便说道:“你暂时没想到没关系,算我欠你的,下次你想到了与我说,到时候我送给你。” 苏玉徽想,他没想好也好,那下次可以以这个为借口约他出来见面了。 不知道在你年少时有没有这样暗暗的喜欢过一个人,他温柔美好,你喜欢看到他笑,喜欢听他的声音,希望能时刻的见到他…… 远处灯火迷离,山中月色潋滟,戴着面纱的少女笑靥如花,明亮的眼眸中漾着的笑意,让人恨不得将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给他。 那时他差点就脱口而出,“欢喜你。” 可是素来所习惯的隐忍,这三个终于不敢说出口,止于唇齿之间,掩于岁月之中。 很多年后,赵泓临都在想,若是那时将那三个字说出口,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第250章 是非 毕竟这里是行宫后园,人多眼杂的,苏玉徽也不敢同赵煜在这里多呆,说了会儿闲话便带着蔷薇离开了。 有些不舍。 看着她的背影,赵泓临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叫做眷恋的情愫,他性子清冷,没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人或者物,但是唯独遇见她不一样,从第一次见到她她那般依赖的扑到他怀中的时候,他便知道入了魔障。 “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打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回头,果不其然却见赵煜一身蓝色锦衣手中山上夜风寒冷,他手中还摇着一把折扇,笑眯眯的,像只狐狸。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又看了多少去,听了多少去。 赵泓临微微皱眉,“背后偷听人说话,非君子所为。” 赵煜笑眯眯道:“本王可是光明正大的听,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见他这般说,赵泓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淡淡道:“快开席了,我们回去吧。” 赵煜见他面容虽与往日一般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比往日似是面具一般的笑多了几分温暖,“嘶”了一声,道:“你该不会真对小玉徽动心了?” 赵泓临抿着唇,这一次,却未否认,而是看着赵煜道:“王兄,会阻止吗?” 赵煜用折扇挠了挠下巴,一脸为难的样子道:“本王好歹也与你称兄道弟这么些年,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马?只是,做为兄弟,还是奉劝你一句,若是无十全的把握,你就不要招惹小玉徽,毕竟……” 他脸上少了几分嬉笑的神色,意味深长道:“毕竟,小玉徽身份特殊,兰嫔娘娘在宫中避世多年,是不愿意你招惹苏家女儿的,况且……” 苏玉徽的身边还有个赵肃盯着呢,赵肃的性子他太了解不过,轻易不会动心,一旦动心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便不会有任何顾忌,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会得到她! 赵煜提到自己的母妃的时候,赵泓临眼中原本潋滟的光芒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苦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道:“是啊,母妃在宫中避世多年,不受父皇宠爱却也能保全自己,无非就是因为温顺听话不争宠……” 这些年来皇后看似宽宏,但是从宫中显少有皇子活到成年便可看出其手段,就如同贤妃膝下的八皇子,为何疾病缠身,有些事宫中的人心知肚明…… 看着赵泓临失落的神色赵煜有些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赵泓临虽好,在这诡谲的局势中,却并非是能护着苏玉徽的那个人…… 此时的苏玉徽手心捏着那只水晶雕刻的兔子,心中的欢喜在心中藏都藏不住。 蔷薇是第一次见到赵泓临,却见他温柔和煦,确然是个翩翩公子,这样的性情和皮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很容易就欢喜上。 只是……这位六皇子的感觉,太过于干净美好,像是画卷中的人物,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蔷薇难得的走神想着,却见苏玉徽蓦然的停住了脚步,紧抿着唇眼神冰冷的看着不远处花树下四个聚集在一起精心打扮的贵女。 却听她们聚集在一起说笑着呢,相互夸赞了对方的衣服、首饰,又议论了下汴梁城中苏家近日里来的八卦,苏二与夔王间不得不说的关系半是寒酸的嘲讽了苏玉徽一番。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说到了苏瑾瑜身上:“苏家二公子这次也来了行宫呢,你还别说,模样长的甚是英俊。” 另一个穿着石榴裙的贵女不屑道:“不过是个瘸子而已,称的上什么英俊,你是没见过苏家大公子,那才是文武双全,只是可惜啊……” 苏家大公子苏瑾梧,年少成名,又颇得苏相喜欢,昔年御前舞剑献艺不知惹了多少女儿家芳心暗许,只是可惜折在了昭国的战场上…… 话音落下,头戴蓝田玉簪的贵女曾见过苏瑾梧的风姿,十分倾慕,便冷声道:“都怪那昭国蛮子,若非是他们……不过听说那害死大公子的徐毅死在了乱军中,连尸骨都没有,这就是报应不爽啊,下场这般凄惨真让人拍手称快啊……” 几个人之间都是相熟的,是以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闻言一个戴着珊瑚手钏的贵女掩嘴笑道:“可不是么,那苏瑾瑜以为大公子没了他回苏家,便能替代他在汴梁城的位置么。先不说他一个瘸子而已,我们这些出生世家的人谁能看的上他。再者说了,昔年在苏家的时候他尚且还是健全的苏相都不大能看的起他,更何况如今这副模样呢……” 四个人在一起说人长短,正痛快着呢,未曾想到忽然觉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穿着石榴裙的贵女忽然觉得头上有些痒痒的,下意识的挠了挠,却抓住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蜘蛛。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中,几乎要将堆积在树顶上的雪给震落。 却见也不知是捅了蜘蛛窝还是什么缘故,却见那棵梅树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小蜘蛛,方才还仪态万千、谈笑风生的四个贵女早就失了仪态抱成一团,不断抖动着从树上落到身上的蜘蛛。 而那些蜘蛛虽然小没毒,但是专挑脸上爬,脸上、身上很快红肿了一片,尤其那穿着石榴裙的贵女最惨,大半的蜘蛛都掉到了她的身上…… 她们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了侍卫和丫鬟,看见这一群密密麻麻的蜘蛛不由得手脚发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见着对面乱糟糟的样子,苏玉徽拍了拍手中的土,原本脸上难看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呵呵,这就是报应不爽啊……” 她神情阴测测的,让蔷薇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贵女们蔷薇都不由得有些同情——那蜘蛛,是苏玉徽放的。 她虽然不会巫蛊之术,却有一种奇特的能力,能让这些五毒乖乖的听话,方才她抓了只蜘蛛王丢到了对面那石榴裙的贵女身上,才引来了这么多小蜘蛛的攻击。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 锦袍玉带,上面绣着五爪四龙图案,正是太子赵泓煦! 也不知,他在那看了多久…… 第251章 衣冠禽兽 几个贵女在梅林中遇到蜘蛛的事也传到了皇后那里,皇后连忙命御医前去看治,让她们在院子里歇着,晚上的宫宴自然没办法参加了。 对于为何几人会受到蜘蛛的袭击,负责安全的侍卫将梅林中仔细的搜查了一番之后得出了结论,那就是这几位小姐可能时运不济,正好坐到了蜘蛛窝下面,身上的香粉味引来了蜘蛛的攻击…… 此事皇后那边也没放上心上,晚宴快开始了,不会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缺席受到影响的。 毓翎阁中,殿内早就布置好了,大多数人已经来了数半。 却见那地上铺着厚厚的牡丹花纹地毯,梁上挂满了彩绘宫灯,逶迤的粉色宫纱坠地。 大殿四周由八对高高的沉香木柱子支撑,上面雕刻着繁琐的龙纹,柱子旁边都设有雕花盘丝烛台,上面点着的儿臂粗的蜡烛,烛火中掺杂着不知名的香料,焚烧起来幽香四溢。 正面设着金龙镶边的雕花桌子,后面放着的龙椅都是皇上做的,旁边的椅子坐着的自然是皇后,此次行宫出游,除了皇后之外,徽宗没有带其它的宠妃过来。 苏玉徽听说过,这些年来帝后感情虽然一般,但是徽宗对女色倒是不怎么上心,前些年痴迷于云妃,云妃暴毙后后宫妃位也就一个贤妃,还是因为其生下了八皇子才被晋为了妃位,其他的六宫妃位虚设,除了贤妃之外,位分最高的就是赵泓临的生母,兰嫔。 皇后落座后众多女眷便也都跟着坐下了,苏玉徽神游天外的想着心事,还是周杜若拉了拉她的衣袖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落座。 几个王爷皇子尚且未曾娶妻,皇室唯一的长公主没有来骊山,是以苏家的女眷席位是摆在最前面的。 但苏玉徽不想同苏明珠坐在一起,便拉着周杜若坐在了后面,倒是来迟一步的临语蕙见状正好坐在了原本属于苏玉徽的位置上。 等二人都落座之后周杜若便小声的问道:“怎么这是?方才你回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在园子里遇到谁了吗?” 苏玉徽苦着脸色点了点头,小声在周杜若耳边道:“遇见太子了。” 彼时后园中,苏玉徽准备找周杜若,未曾想在半路上听见那几人在说苏瑾瑜与师兄的坏话,越说越难听,苏玉徽便引来了蜘蛛对她们小惩大诫一番。 未曾想到,一切刚好落在了赵泓煦的眼中。 那日赵泓煦在太子府对她举止无礼,苏玉徽自然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一见到他脸上便就敛了笑意,准备带着蔷薇绕路走开,未曾想到赵泓煦拦住了她的去路。 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赵泓煦贵为太子自然是自持身份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二小姐倒是护短的很哪。” 此人城府极深,如此意味深长的说到,让苏玉徽不由得顿生警惕,他看见了是自己用蜘蛛来捉弄那几个贵女的! 只是让苏玉徽奇怪的是,赵泓煦并没有向随后赶来的侍卫揭发她,反而替她隐瞒了下来。 周杜若见她一副脸色不虞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便有些想歪了,“莫非他欺负你了?” 赵泓煦贵为太子,虽然表面上做的一副霁月清风的样子,实则喜好女色,名声并不是十分好。 苏玉徽长这般模样,也难免他会动些别的心思。 “倒也没有……”苏玉徽有些含糊的说到,这次赵泓煦替她隐瞒了下来,但是此事未免就是个把柄,落在了赵泓煦的手中。 见着苏玉徽一脸烦恼的样子,周杜若便道:“不过你还是小心些,太子并非君子,你可别被他盯上了……” 她看了陪着皇后细声说话的慕柔一眼,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听说当年太子看上了慕家大小姐,想纳到府中,但是慕家不大愿意,他便用了药迫使的……” 那些藏在皇家的隐秘,苏玉徽听的都不由得瞪大了眼,道:“他好歹是储君,行事怎么这般卑鄙!” 周杜若不屑道:“有皇后护着,底下的人又有谁敢说什么,就算是慕尚书,也只得吃这个哑巴亏了,毕竟这慕柔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也犯不着为了她得罪东宫。” 听周杜若这般说苏玉徽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看向跟在皇后身边的慕柔,因着今日是皇家正式的宫宴,她穿的是一件淡红色宫装,束腰的款式更显得她身姿纤细,飞仙鬓上斜插着鎏金步摇,装扮华丽,但是愈发显得她模样楚楚。 这般柔弱美丽美丽的女子却毁在了赵泓煦的手中,当真让人不平,苏玉徽对赵泓煦母子二人的所作所为更加不耻! 许是察觉到苏玉徽打探的目光,慕柔不解的抬眸,却见苏玉徽连忙移开目光,一副好奇的模样打量着内殿四周的布置。 女眷坐的位置是在皇后这边,因着在行宫赴宴,来的不是皇室宗亲便是朝中要员加的女眷,是以便没有太多的规矩,是以男眷与女眷之间并未曾用屏风隔开。 一应排开的紫檀木桌子,上面都放着一应玉瓶,玉瓶中都供奉着新摘的春梅,整个内殿熏香和着梅花香,让苏玉徽不由得揉了揉鼻子。 贵人们都是按照身份坐下的,女眷那边最靠近皇后的那个位置空着,也不知是备给谁坐的,慕柔侍奉在皇后身边,再往下便就是苏明珠与临语蕙了。 二人正在一起说着话,看起来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二人是什么手帕之交呢,却不知二人交好,是各取所需罢了。 苏玉徽心中冷笑,方才临语蕙处于窘迫之境的时候,却见苏明珠只顾着讨好皇后,丝毫没有帮临语蕙解围之意,这就是所谓的交情啊。 正这般想着,目光从苏明珠与临语蕙二人身上移开,恰好看到了门口,一个宫装妇人在宫女的指引下款款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暗紫色花纹的宫装,虽然容貌不是十分出色,却有一种独特的气势所在,她不是别人,正是安敏的生母,浓华夫人! 终于,再次见面了么…… 第252章 降臣之妇 昔年在昭国王宫的时候,这位浓华夫人并不喜欢她,虽然依照她王后的身份自然做不出故意为难她的事,但是在她给昭王请安的时候挑她礼仪上的刺,在她与师兄徐毅走的近的时候讽刺她不知规矩,她是那种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你,但是会在暗中用手段让你吃亏的人。 当时苏玉徽年少气盛,想她在月宫的时候就是称霸一方的小霸王,师傅冲着她师兄让着她,门下的小弟子们都敬着她,哪里吃过亏啊。 是以白天她给昭王请安被王后挑刺,晚间的时候王后洗澡水里面便就多了两条蛇;母妃生辰宴上王后用手段打压了燕青宫这边,到了她用膳的时候便会发现饭菜里蹦出了毒蝎子。 后来在徐毅的提醒下,苏玉徽才知道她欺负完王后或者安敏后,王后没办法对付她,便想方设法的为难母妃,她在王宫时日不久,不能总是护着母妃的。 对于这位浓华夫人,苏玉徽并不喜欢的,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打扮华丽让人不敢逼视的模样,未曾想到再次相见,她身着简素,向皇后叩拜道:“臣妇,参加皇后娘娘。” 臣妇,降臣之妇,为了一时的苟且用尊严来换取,真的是值得吗?昭王也好,浓华夫人、安敏也罢,她们想要的就是舍弃了自己的尊严,依附其他的国家,换取来的锦衣玉食与荣华富贵吗? 苏玉徽这般恍神的想着,那边皇后微笑道:“起来吧。” 皇后身边第一个位置竟然是留给她的!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说的通,现在她是东昏侯的夫人,大倾皇族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自然该给的礼遇也要给他们,更何况她的女儿安敏如今是太子的良娣,怀有天家子嗣在身呢,母凭女跪。 苏玉徽戴着面纱,却见那浓华夫人落座之后目光向苏家女眷的席位看了过去,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在苏明珠与临语蕙脸上扫过移开了视线,一一扫过了在座的女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正好看见戴了面纱的苏玉徽…… 苏玉徽戴着面纱,微微的笑了笑竟然举起了酒杯对她致敬……浓华夫人先是微微的有些错愕,凝神看了看她,虽然只露出了眉眼,但是那似笑非笑戏谑的眼神,让她很快的与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不过到底曾是在昭国叱咤风云的王后娘娘,竟然定了定神,也同样向苏玉徽举起了酒杯。 二人嘴角都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但是二人这番动静,却也没引起宴席上其它人的注意…… 连皇后都未曾察觉出有什么异常,便同浓华夫人说着话,虽然来汴梁不久,浓华夫人又是降臣之妇,但是长袖善舞,在汴梁城中也有几个交好的妇人,不知同她们说着什么。 苏玉徽将那些同浓华夫人说话妇人的模样一一都记了下来,吩咐蔷薇寻个时机好好调查调查她们的身份,目光从浓华夫人身上移开,落在了男眷那边。 昭王,还未曾来。 男眷那边苏玉徽粗略的看过去见人大多数已经来齐了,皇上下首靠前面四张的桌子竟然都是空着的,苏显与赵肃没来,想来是为他们留着的,第五张桌子坐的是赵煜与赵泓临。 灯火氤氲下,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照出浅浅的晕黄色彩,琥珀般的眼眸泛出迷离的光芒,饶是苏玉徽心神也不由得漾了漾,下意识的摸了摸放在荷包中的水晶兔子,仿佛还残存着他指尖的余温。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赵泓临对她温和的笑了笑,二人视线相对不过是瞬间而已,但是时刻关注着这边的临语蕙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二人的交集。 冷笑一声,暗骂苏玉徽当真不要脸,将这赵家三兄弟都招惹了个遍…… 她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神情娴静的慕晚婵身上,她自然知道,皇后想要将她赐婚给赵泓临的事。 慕晚婵是慕家嫡女,性情娴静颇有才气,但是眼光极高,如今已经到了双十年华依旧未曾嫁人,所以皇后便想着将她赐婚给赵泓临。 一个尚书之女,一个皇子,倒也算得上是良配,只是不知这位慕小姐知道自己的未婚夫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呢…… 苏玉徽没有注意到临语蕙不善的视线,目光落在了兄长苏瑾瑜身上。 他与周蘅芜坐在一起,二人正在说着话,倒也不显得太过于冷清。 周蘅芜毕竟是周国公之子,那些嘴碎的人自然不敢当真他的面说苏瑾瑜的不是。但是时不时有些不善的视线在苏瑾瑜身上打量着,三五个人在一起不知小声嘀咕着什么。 苏玉徽当然知道,那些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苏瑾瑜虽然是苏家嫡子,却有个惊才绝艳的兄长苏瑾梧在,二人年岁相当身份自然十分尴尬,从小到大应该没少被人比较过。 如今苏瑾瑜虽然重新回到了大家视线中,但是难免会有人将如今毫无建树的他拿来跟苏瑾梧比较,更何况苏显本就偏袒着苏瑾梧,虽然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他的存在却是苏瑾瑜难以逾越的鸿沟。 今日在行宫中,就连那些贵女们说话都那些难听,更何况这些交友注重门第的世家子弟们呢,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因着担心苏瑾瑜,苏玉徽难免在他的身上落了久了些,一旁的周杜若忽然戳了戳她,顺着她的所指的视线看过去,苏玉徽看见一个人绯红着脸颊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眉眼清湛。 一脸局促的模样,他以为苏玉徽在看他呢! “是慕生呢……”周杜若打趣的声音道,那日在画舫上,周杜若是见过他的,“听说礼部尚书的嫡子上个月因病暴毙,如今膝下只有这一个庶子,此次带他来行宫,看来是有意抬举他的意思啊……” 听她这般对朝臣后院的事如数家珍,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心道周杜若绝对比肖十七更适合做暗卫首领! 这般胡思乱想着呢,却听太监尖细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苏玉徽连忙按下浮动的心思,跟随着众人跪拜,却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徽宗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朝中的重臣,苏玉徽一眼,便看见了走在人群最末端脚步有些浮虚的男子。 放在身侧的拳头死死的握紧,心中是汹涌而来,滔天的恨意…… 第253章 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 记忆中的昭王,一直都是懦弱无用的。 王后出身昭国世家,在昭王还是王子的时候便就嫁予了她为妻,是在她的扶持之下才登上了王位。王后荣乐是个不简单的女人,野心勃勃,掌控欲极强,昭王与其说是他的夫君,还不如说是她实现自己的野心的一枚棋子,也是她们荣家掌控朝野的棋子。 在苏玉徽有记忆回到昭国王宫以来,见到昭王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后宫中寻欢作乐,后宫中养了许些的歌姬舞姬,他流连在其中,但却很少临幸那些女子。 她听那些宫人们私下里议论过,说的是王后善妒,但凡是昭王每临幸一个女子,王后必定以一种十分残酷的手法将她折磨致死。 让苏玉徽记忆犹深的是关于一位许美人的传言。 据说那位许美人是位舞姬,舞跳的极好,与母妃长相有几分相似,献舞后昭王便将她藏在了宫中。这本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未曾想到还是被王后看出了端倪。 她直接闯入了昭王的寝殿,在昭王与那许美人惊恐的眼神中,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让身边的女官给那舞姬一个名分,封为了美人搬进了后宫。 未曾想到一切不过是个开始而已,等待那许美人的并非是攀上枝头做凤凰,而是无尽的噩梦。 不过数月的时间,昔日娇滴滴的美人再次出现在昭王面前的时候形同疯妇,王后让人将她的双手双脚砍断刻意扔到了昭王的面前,因为这事,昭王一连病了数月,后宫中那些妄图上位的歌姬舞姬也都息了心思。 也正是因为王后手段如此可怖,但是在昭国后宫昭王能将母妃护的好好的,苏玉徽到底还是对昭王心存感激的。 是以城破那日,御书房中因为挂在墙壁上母妃的画像,她以为至少昭王对母妃存着感情的,所以对他亲手捧上的那杯毒茶,竟然未曾设半分的防备! 那杯毒茶,已经斩断了昔日父女之间的情分,如今二人再次相见,是生死仇敌! 苏玉徽的眼一点点的冷了下去,随着众人叩首起身,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男眷那边。 他穿着藏青色的官袍,上面绣着江水海崖的图案,令她觉得讽刺的是这大倾的官袍在他身上穿起来竟然是意外的合身。 除了他双鬓染上了霜华之外,模样与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入鬓的眉下是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乌青,看起来是纵乐过度的样子。 男眷那边按照官员品级坐下的,他的位置竟然还是在赵煜与赵泓临前。 他一进来朝中的那些臣子们纷纷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亡国之君,昭国的降臣,在他们眼中自是不大能瞧的上的。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与旁边的美婢嬉闹调笑着,如此荒唐的行径,有些老臣都看不下去了,小声议论讽刺着。 苏玉徽脸色沉沉,手中的酒杯险些被她捏碎了,就这样一个人,当年母妃是如何看的上他的,而且为了他竟然在昭国的王宫中蹉跎了一生——当年她有想过将母妃接出宫来。 那时她的想法十分简单,那就是母妃在王宫中过的一点都不快乐,父王很少去看母妃,王后又那么凶,母妃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到月宫中来陪她呢? 那时燕青宫的碧桃花开的正好,她与母妃坐在花树下,她趴在母妃的膝盖上,花影摇曳,阳光透过叶的间隙撒落零星碎金,母妃的面容在花影下都有些模糊。 她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言辞耿耿的说这次回月宫,一定将母妃带走,那时母妃是如何说的呢——傻孩子,母妃是后宫的妃子,离开,岂是那般容易啊。 那时,她以为母妃说的是昭国王宫戒备森严,她无法脱身。 回到月宫后,她便与三师兄陌华暗中合计,计划着去昭国王宫将母妃“偷”出来,当三师兄问道:“若将楚妃娘娘带出了王宫,昭王派人追杀怎么办?” 彼时她十分有自信道:“怕什么,到时候将母妃藏在月宫,天底下又有谁敢来月宫找人。” 左右闯了祸有师傅收拾呢。 未曾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般从月宫抢人的大计被师傅知晓,夭折在了半路。 彼时,师傅啼笑皆非的听了她的计划,语重深长道:“你母妃是昭王的妃子,她永远不能离开,也……不会离开。” 是多少年后,她才明白原来困住母妃的不是那高高的宫城,而是那在宫墙里的人。 “玉徽,玉徽……”苏玉徽想着心事,一旁的周杜若连戳了她好几下方才回神,苏玉徽将心中万般思绪和感慨压下,目光从昭王身上移开,看着周杜若问道:“怎么了?” 周杜若指着前方的方向——那是赵肃坐的地方,而紧挨着赵肃做的,竟然是丞相苏显! 苏玉徽十分庆幸自己没喝酒,不然肯定要喷出来,二人素日里势如水火的,如今竟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了,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约莫是这引路的小太监是方才进宫不久的,按理说二人一文一武,是如今朝中最为尊贵的确然不错,但谁人不知二人不和,一见面恨不得将二人隔的远远的,哪里还敢让二人坐在一起。 却见苏显与赵肃二人脸色不显,赵肃倒是十分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苏显上首,隐隐的有压他一头之意,苏显对此倒是无所谓,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是朝中出了名的笑面虎。 太子赵泓煦,坐的是这一文一武两个大臣下首,却也在几个兄弟宗亲前头,正与赵煜说着话,明显有拉拢之意。 苏玉徽不想去看赵肃与苏显二人之间那怪异的气氛,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眼,她注意到,在赵肃与苏显上首的位置竟然还空着,究竟是何人,位置竟然是在朝中两位重臣之上,天子下首? 苏玉徽心中这般猜测着呢,便听徽宗身边的公公张福喜道:“皇上,先生来了。” 苏玉徽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却见原本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出现一个白衣鹤发的男子。 白衣胜雪,遗世独立,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 第254章 画圣叶兮清 外面不知何时细碎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朱红色的宫门打开的时候,风挟着雪吹了进来,那凭空出现的白衣人,恍若是冰雪雕琢成的仙。 他在众人惊叹的神情中缓缓的走了进来,一身广袖长袍颇有魏晋之风,名仕之态,但是一头银丝,给他原本俊美隽逸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仙气。 若非是因为那一头银发,风雪中苏玉徽以为是师傅来了,并非是指二人容貌相似,而是身上那一种气势——有一种超脱凡俗,非人的气质。 饶是苏玉徽见惯了师傅师兄们的“美貌”,也不由得为眼前出现的男子风姿所折服,他的身上少了师傅那一种冷淡疏离压迫人的气质,举止投足之间有一种飘逸之感,少了锋芒温和了许多。 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周杜若,果见周杜若那丫头两眼放光的看着那白衣男子,再看向殿中的其他女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的身上。 在这毓翎阁中聚集中大倾最为杰出的世家子弟,可是在他的面前竟都被那种风采给比拟了下去,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赵肃,这厮容貌是众人中最为出众的,五官俊美却也锐利,让人不敢直视,不如眼前人的气质温和。 眼前人的容貌已经突破了年纪的界限,就算是没有那般极其俊美的五官,就举止投足间那一种飘逸优雅的气质,足以能吸引美丽的女子向他侧目,身上那一种非凡的气度,是连赵泓临都比拟不上的。 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看着这白衣银发的男子,而在此时,“咣当”一声,是酒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苏玉徽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方才一脸迷离正在与侍女嬉笑的昭王,正一脸惊恐的盯着那白衣白发的男子,嘴唇上下蠕动却发不出声音,双手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抵抗着什么…… “叶兮清……”仿佛从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他颤抖着声音,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乡故国,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的两个人,竟然会在这样情形下相见,多少尘封的回忆,多少个醉生梦死的日夜,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将往昔种种,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画圣叶兮清,堪称国手,一幅丹青价值千金,流传于世的极少。 叶兮清的身份除了是位画师之外,更是江陵叶家的家主。 江陵叶家是地方望族,虽然如今不再在朝中入仕,但在前朝也出过好几位帝师,在天下孺子心目中叶家地位更甚曾经的顾门,只是近些年来叶家子弟不问朝中的事,是以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传言中,叶家与大倾皇室之间的关系密切,叶家子弟犹善丹青,在叶家的写意居中,藏有不少皇家秘闻和各大世家的辛密。 昔年苏玉徽年少时因为一时好奇十分想目睹一番,但因着江陵与南夷相隔太远,师傅虽然任凭她与师兄在南夷兴风作浪,但却严令她不许踏入大倾半步而只能作罢。 难怪,此次殿内靠近徽宗的位置,竟然是留给他的。 除去徽宗醉心风月,犹好这叶兮清的丹青之外,依照他的身份也担的起的,只是没想到,这样与顾明庭师兄廖睿齐名的一个人物,竟然看起来如此年轻。 画圣,叶兮清。 幽暗的御书房内,因为兵临城下,王宫四周流露着一种令人十分压抑的气息,但是挂在墙壁上的画,色彩鲜艳。 画上的女子青衣素发,娉婷无双,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身后是十里桃林,笑靥如花。 昭王说,那是叶兮清为她所画的画像…… 一旁的徽宗未曾看出昭王的失态,有些惊讶的问道:“哦,东昏侯,也识得叶先生?” 叶兮清那极其清淡的眉眼看向昭王,琥珀色的眼眸在灯火下竟带着一种迷离的光辉,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 那样的笑,宛若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她听见身旁周杜若倒抽一口凉气,晕乎乎的靠在她肩膀上,做西子捧心状态道:“玉徽,世间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苏玉徽原本凝重的神色都不由得被周杜若给逗笑了,无语道:“你矜持点可好……” 二人正小声说话,却见听那清润的声线,仿若郎朗的风、剔透的冰,带着一种丝丝的凉意道:“侯爷,多年不见了……” 那一声侯爷,似是带着无尽的讥讽之意,苏玉徽看见,昭王的脸色白里透着青色看着叶兮清,似是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又是在畏惧着什么。 众人倒是看出来了,看来这叶兮清与东昏侯曾是旧相识,不过看如今二人这般模样,想来关系并不是很好的。 不过倒也是,东昏侯这般做派,叶兮清这般的高洁圣士如何能看的上眼,苏玉徽察觉出东昏侯与叶兮清之间的风云暗涌。 希望能多看出二人之间的恩怨什么的时候,却见那叶兮清已然落座,东昏侯那复杂难以探究的神色一闪而逝,又恢复了素日里昏聩的模样与旁边的侍女调笑着,苏玉徽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浓华夫人,却见她冰冷的目光越过东昏侯和叶兮清。 苏玉徽放在桌子上的小指动了动,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徽宗最是欣赏叶兮清的画,此次以骊山行宫赏花之名能邀请到叶兮清自是十分欢喜,与他说着书画上的造诣,一旁的叶兮清回答的不卑不吭,颇有隐士风范。 席间歌舞声已起,无数侍从舞女在殿堂里鱼贯来去,炉子里的熏香与酒香和在一起,带来醉人的暖意。 宴席上觥筹交错之间,叶兮清与东昏侯再无任何对话,连眼神交集都没有。 《踏歌行》一曲方休,席间一队舞姬散去,丝竹声转为铿锵有力,身披铠甲的舞者上前。 正在与叶兮清说话的徽宗见状,问道:“这是?” 一旁陪在徽宗身边的皇后,闻言笑着答道:“是啊,这是太子亲自编制的《秦王破阵曲》来孝敬皇上的呢……” 赵泓煦……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他,却见对方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苏玉徽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眉头皱了皱,下意识的看向了赵肃…… 第255章 秦王破阵曲 今日行宫夜宴,群臣云集在此,赵泓煦身为太子却亲自编排了一曲《秦王破阵曲》,名义上是为了讨徽宗欢心,但群臣谁不知其实徽宗素日里喜好些风花雪月什么的,对于军事上一窍不通。 所以,苏玉徽有些奇怪,为何赵泓煦会安排这一出,若是为了讨徽宗欢心,编一曲《霓裳羽衣舞》什么的也比这个好吧。 赵泓煦所编排的《秦王破阵曲》讲的是“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有鼓舞军心之意。 但是赵泓煦并非是行伍出身,又从未上过战场,这又是何意? 苏玉徽的心中诸多猜度,一旁的徽宗却没多想,听那铿锵有力的乐声中,虽比不得宫廷乐曲阳春白雪柔美动听,却也别有一番风情,舞者们整齐一致的动作和步伐,刚劲中却又不失柔和,气势宏伟,颇能体现出大倾盛世之意。 见赵泓煦这般用心,徽宗满意的点头道:“太子有孝心了。” 一旁的赵泓煦笑的温和谦逊,道:“儿臣不敢居功,只可惜儿臣未曾上过战场,未曾见识过我大倾将士们的英姿。夔王兄……” 他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向赵肃,笑道:“王兄是行伍出生,能否为孤指点下这歌舞如何?” 苏玉徽倒是听明白了。赵泓煦此举,是有意挑衅赵肃,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在这里群臣都知道在武将心中威望最高的非夔王赵肃莫属,毕竟他是戎马出身,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为大倾立下了不世功勋,也颇得徽宗的赏识,在武将心目中威望极高。 但是反观赵泓煦,皇室子弟,身份尊贵,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建树,因着大祁大半的兵权都掌握在赵肃的手中,小半的分散在一些镇守边关的异姓王手里,他手中根本就无可用的兵马,又与赵肃性子不大合,一直十分忌惮赵肃。 今日夜宴,他想在群臣云集的时候,借用编排歌舞,一则是为了挽回之前在治水失利一事上渐失的圣心,二则是敲打那些武将,这大倾究竟是谁太子,谁将是他们未来的主子。 苏玉徽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看向赵泓煦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屑,赵泓煦虽为储君,但是气度狭隘并无容人之度,担忧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赵肃那边——此次夜宴,赵泓煦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这一眼正好对上赵肃那阴鸷的目光,苏玉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虽然这厮坐在苏相上首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二人相识这么久,苏玉徽何尝没有看出来,他这是生气了!而且……这怒火还是对着她来的。 苏玉徽一脸莫名,心道自从靖王府回来后,自己就没招惹过他啊,这怒火又是从何而来? 赵肃清冷的眼神扫过席上赵泓临、赵泓煦还有脸色绯红的看着她的慕生……赵肃气结,一个大男人做出这般娇羞模样,让他恶心的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再看向瞪圆了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的苏玉徽一眼,微微皱眉——招蜂引蝶! 苏玉徽虽然不知赵肃那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出他一脸嫌弃的表情——这是嫌弃她多管闲事了不成!苏玉徽气结,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好心没好报,你被赵泓煦算计了我才不管。 二人眼神交流着,一旁的苏显面色不动似是没有任何察觉一般,而一边的叶兮清本是观察体贴入微之人,见着这传言中不近人情的夔王却与一个小姑娘眉来眼去的觉得十分有趣,而那小姑娘戴着面纱看起来年岁不大,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一双眼却十分有灵气,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苏玉徽仗着胆子恶狠狠的瞪了赵肃一眼,正好对上叶兮清含笑的目光。 那样清湛的眼眸后,带着若春风徐来的温和笑意,有着无限的包容,让人忘记了年岁,被那样一双眼看着,就算心中无杂念,也不由得让人双颊生红…… 赵肃眼见着她竟然连叶兮清都招惹上了,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众人看着夔王那阴鸷的神色,都觉得内殿的温度下降了好多…… 看来太子此举果然惹恼了夔王,依照夔王的性子,在这大殿上不会与太子翻脸吧?众人看着赵肃那阴沉的神色,心中暗道这事还真的说不准。 众人心中都在暗自琢磨着,今日各处大臣和王爷都在此,若夔王阴晴不定的性子当真当众与储君翻脸,就算皇帝再怎么偏袒也无法对底下的大臣们交代吧,传出去,夔王居功自傲这个罪名是坐定了! 在赵泓煦不怀好意、大臣们各怀心思的情形下,赵肃被桃花开的一朵又一朵,灭都灭不掉的某人气的不清,哪里顾得上听赵泓煦说了什么,大臣们心中又在想什么。 赵泓煦迟迟的没有听到赵肃应声,抬头一看,却见赵肃与苏玉徽正在“含情脉脉”相互凝视。 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何曾这般被人无视过,神情阴郁的看过赵肃,紧接着落在苏玉徽身上! 一曲结束,舞者们鱼贯退下,铿锵有力的破阵乐曲换上了温柔缠绵的风雅曲声,赵泓煦脸色铁青,就算是一旁的叶兮清都注意到了暗自摇头——看来,这大倾的储君,气量太小啊。 不过叶家前几任家主虽为大倾朝堂上的帝师,如今隐退朝堂不过是江湖人士,都与他无关了。 等一曲终了过后,众臣快将方才的事忘记了,却见赵肃收回了放在苏玉徽身上的视线,喝了口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像是派了一群娘们上战场打仗……” 声音不高不低,却能清晰的传到众人耳中。 众人先是微微的一愣,紧接才反应过来,夔王殿下,他这是在评价方才太子编写的《秦王破阵曲》。 “噗”苏玉徽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忍笑忍的十分辛苦,但同时见赵泓煦脸色这般难看心情莫名大好。 放眼朝中,能让太子吃瘪的也就只有夔王赵肃了,可偏偏赵泓煦又不能与他计较,毕竟是个一言不合就翻脸的疯子啊…… 第256章 剑舞 赵泓煦精心编排了一曲《秦王破阵曲》,本想借此机会在这些武将面前立威借机打压赵肃,未曾想到非但没立成威,反而还被赵肃羞辱了一顿——气势恢宏的乐曲看起来像是一群娘们在战场上打仗。 赵泓煦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皇后那边深知他的性子,在他翻脸之前连忙着人去拦住赵泓煦。 虽然被皇后制止住了,但是赵泓煦依旧气的不轻,方才赵肃讥讽的言语,那些大臣们虽然不敢在内殿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但是内心也不知是如何在嘲笑他呢! 越想越不平,赵泓煦的目光蓦然落到了苏玉徽身上! 却见她虽然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这般半遮半掩的却更别有一番风情,澹然生烟的桃花眼中带着笑意,明亮的宛若是天上的星,单单这一双眼便就堪称的上是绝色了,他见过美人无数,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一双眼。 赵泓煦被勾的心痒痒的,但是想到她对自己不冷不淡甚至说的上是嫌恶的态度,以及方才与赵肃眉来眼去,一脸担心赵肃的模样,脸上笑意瞬间就敛了下来。 目光从舞女们轻软的腰肢落到了与周蘅芜坐在一块的苏瑾瑜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是在瞬间,赵泓煦又恢复了昔日温和的神情笑道:“夔王兄说的是,孤手底下的舞者并不善剑舞,在夔王兄面前出丑了。不过,说起大倾擅长剑舞之人,不由得让孤想到了苏家大公子,苏瑾梧!” 一面说着一面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唏嘘之意。 苏玉徽眉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苏瑾瑜,却见他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众人却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这位苏家二公子,这种目光虽然大多数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却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她警惕的看了赵泓煦一眼,却见赵泓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缓缓道:“昔年苏家大公子御前剑舞名动天下,不知二公子可有其兄风采,不如也舞剑一曲,让孤也再领略领略当年大公子的风姿?” 当众被太子点名,苏瑾瑜只得站起身,却见灯火下那人长身玉立,面容俊朗,风姿仪态也鲜少有人能及。 可惜是个瘸子,别说舞剑了,连走路都成问题。虽然当年苏家二公子坠马成了瘸子之事苏显为了苏家脸面令人瞒着外面,但是汴梁城是何种地方,各个都耳聪目明的谁不知道这事儿,赵泓煦贵为东宫太子,又怎会不知情呢? 赵泓煦是故意这般说,故意想要借机羞辱苏瑾瑜! 苏瑾瑜站起来,面容虽然平稳,但是放在袖子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该如何说……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承认自己不良于行不能舞剑,不如苏瑾梧吗? 虽然从小先生教会他如何去宽和和饶恕,但是兄长的存在却是衡越在他面前,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无法可及的存在。 “草民……”苏瑾瑜缓缓张口。 明知道太子是故意的,只要亲口说出,自己腿伤,不能舞剑,此事便能就算了,但他说不出口……他有自己的骄傲,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让他如何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 一旁的徽宗倒是不知其中的风波暗涌,只道是太子想看苏瑾瑜舞剑罢了。昔年苏瑾梧在御前的剑舞确实不错,苏瑾瑜与苏瑾梧是兄弟,在重臣面前舞一曲倒也没什么,是以并没有阻止。 而坐在赵肃下首的苏显淡淡的喝了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受辱的并非是他的儿子。见苏显这般,赵泓煦行事愈发过分了,竟命人。 赵泓煦见他这般样子,嘴角带着笑意,已经命人取来了软剑,径直送到了苏瑾瑜的面前! 一旁的赵煜与赵泓临微微皱眉,周蘅芜也坐不住了,方才想要替苏瑾瑜解围的时候,有人竟比他先有动作…… 苏玉徽面色不善,起身上前一把夺过了宫人手中的软剑,面色不善的看着赵泓煦。 她这般动作让众人都吓了一跳,赵泓煦见她冷着脸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含笑道:“二小姐这是何意……” 苏玉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泓煦道:“太子不是想要看舞剑吗?兄长不便,臣女替兄长舞一曲。不知太子可允许?” 赵泓煦原本见苏玉徽与赵肃眉来眼去的,不好动苏玉徽,有意折辱苏瑾瑜出气的,但见苏玉徽这般说眼中有意思意外,眼神她那纤细轻软的腰肢,眸色渐渐的深了深,笑道:“二小姐如此有心,那么孤便允了……” “玉徽……”一旁苏瑾瑜没想到苏玉徽竟然这般冲动,他宁可自己受辱也不喜牵连苏玉徽,连忙道:“太子恕罪,家妹年幼无知,草民愿意替其请罪……” 说着,一面想要跪下请罪,苏玉徽连忙拦住苏瑾瑜,笑道:“哥哥,我可以的。” 这般说着话,坐在上座的徽宗开口道:“好了,既然玉徽都这般说了,瑾瑜就不要推辞了。” 见徽宗都这般说了,苏瑾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退了下去。 她今日穿的是烟青色的百花裙,通体无其它复杂的花纹,只在裙摆用粉色的丝线绣着她素日里喜爱的桃花图案,行走之间,恍若朵朵桃花竞相绽放。 衣服倒也还简便,是以并没有下去换舞衣,只将那宽大的袖口随意的扎在了一起,露出一截皓腕。 那一截皓腕白皙清瘦,在灯火下泛着盈盈光芒,单单是那一双手、一截腕子都已经惹来不少人男子垂涎的目光,跟在赵肃身后的追痕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自家主子此时都快将手中的佛珠给碾碎了都。 殿中的歌姬和舞姬都已经退下,高烛华灯,将执剑的少女影子投在明亮宫装之上,绰约婀娜的身姿,刚柔并济的剑,却又说不出的协调。 众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站在内殿中间的少女,自前朝公孙之后,再无一个女子以剑舞闻名天下过。 毕竟剑舞讲究的是刚柔并济,对女子身形、领略能力要求都高于一般舞蹈,学的好的人都是毛鳞凤角,世家子弟会习以剑舞,却是以彰显自己的武艺为主。 这曾经在宫廷上以一曲《京华盛夜》闻名的苏家二小姐,真的能跳好剑舞吗? 但是,所有的猜测与怀疑,在她翻转手腕,踏步而行,身形恍若于长剑融为一体的时候戛然而止…… 第257章 本王亲自去太子府舞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烛华灯,青衣女子在执剑的那一刻,眼中漾着明亮的光彩,那一刻,在这本该是养于深闺之中的女子身上,众人却看见了属于江湖子弟的潇洒纵意。 衣袂翻飞,剑影随行。 本是展翅而飞翱翔于九天中的凤凰,就算着一座皇城之中她也只不过暂时的停歇于此,任何人也无法困住她。 踏步而舞,手腕翻转,满堂华彩中所有人都寂静无声,眼中所见,只有那戴着面纱舞剑的女子。 青色的衣袂与剑光结合在一起,舞动时散开的裙摆上的桃花在迷离的灯火下栩栩如生,在光与影的交错间,叶兮清恍若产生了一种错觉——恍若回到那一年,桃花树下,那翩翩起舞的女子,不过是一眼,便就惊艳了浮生,此后万劫不复…… 这个少女到底是谁?为何在她的身上竟然有这般熟悉的感觉。 他看向东昏侯,却见他原本迷离的神色此时却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手中的酒杯倾颓在了桌子上,却丝毫不自知…… 青衣少女越舞越快,青色的衣袂,绣在裙摆上的桃花,还有雪白的剑花几乎要融为了一体,就在此时众人听见“铮”的一声,少女似是有些力竭,长剑竟从她的手中滑落,擦着赵泓煦的颈边而去最终落在了地上…… 这软剑虽然尚且未曾开锋,但是薄如蝉翼,竟削断了他一缕头发。 这一切的变故不过是在电光石火之间,那把剑没有借用任何的内力,不过是顺势擦着赵泓煦而去,而赵泓煦沉迷在美色当中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一凉——若是这剑再偏一寸,那么可就不是削断头发那般简单了。 养尊处优的东宫太子哪里面临过这样的危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见此变故众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皇后见状三魂差点吓掉两魂,惊叫道:“煦儿……” 眼见着他没事,皇后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看向那罪魁祸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苏玉徽!你这是要行刺太子殿下,来人,给我把她押下去……” 听皇后这般说,舞剑的少女也吓着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双桃花眼泛起了雾气,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请罪向徽宗道:“皇上恕罪,臣女只是方才力竭,手中的剑才脱手而出,并非是有意的啊。” 皇后色厉内荏道:“皇上,太子是储君,苏玉徽这般做分明是蓄意谋害,必要严惩啊。” 徽宗看着跪在地上身形纤细,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有些不悦的皱眉道:“皇后言重了吧,朕看这苏玉徽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 看这小姑娘吓的,跟只小兔子一样,又怎么会做出故意行刺赵泓煦之事呢,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皇上……”皇后未曾想到徽宗竟会蓄意包庇苏玉徽,有些着急道。 “好了。”徽宗阻止了皇后的话,不过在这文武百官面前,这关系到储君的颜面,还是要给赵泓煦一个交代的。 徽宗看向赵泓煦道:“太子,此事因你而起,你说这苏二小姐,是罚还是不罚啊。” 自己的儿子徽宗当然知道,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就算是罚,肯定也舍不得重罚的。 赵泓煦犹自有些惊魂未定,见徽宗问自己,神情阴测测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苏玉徽,摸了摸方才被剑锋削断掉的几根头发——之前在园子里他亲眼看见苏玉徽抓蜘蛛吓唬那些贵女们,方才之事他若是觉得苏玉徽是无心的,那他得有多蠢! 不过……美人么,越是带刺的他越喜欢,比那些只知顺从他的有意思多了。 想到这里,赵泓煦意味深长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玉徽,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儿臣方才可是差点被二小姐的‘无心之失’削断了脖子,这罚么,自当是要罚的。” 看着皇后赞许的目光和徽宗微皱的眉头,赵泓煦又道:“不过,儿臣以为小惩大诫一番便可,不如……” 苏玉徽听着他那玩味的语气,心中当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却听他用玩味的语气道:“不如,就罚二小姐回汴梁后,到太子府为儿臣舞剑半个月,父皇以为如何……” 闻言苏玉徽脸色气的煞白,恨不得方才那把剑再偏一些,直接削断他的脑袋! 闻言,徽宗看着赵肃那阴沉沉的神色,手中的杯子已然被他捏了个粉碎,再看着自己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混账儿子,觉得这个提议很不如何。 方才想出口训斥,却听一旁的赵肃凉丝丝的开口道:“太子想要看舞剑?” 赵泓煦见赵肃开口,微微一笑一脸无辜道:“方才二小姐一个不慎可就落了个行刺储君的罪名,孤这般做,也是想让二小姐将功补过,想来夔王兄没什么意见的吧。” 他师出有名,赵肃想要护着苏玉徽也没办法! 未曾想到,赵肃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十分凉薄的笑意,淡淡道:“当然。既然如此,本王就替了她吧。”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所有人包括苏玉徽都是一脸愕然的看着赵肃,夔王他……是什么意思? 赵泓煦的神情微微的愣了愣,却听赵肃眉眼阴沉沉的,对赵泓煦森森一笑道:“本王替苏二将功补过,回汴梁后,便去太子府给太子舞剑半日,顺便指点下太子府中家将。太子,你看如何……” 那阴鸷的神色,让赵泓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神情有些僵硬,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好。 他要的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并非是看一个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活阎王! 众臣默默的为太子殿下拘了一把辛酸泪,看夔王舞剑?岂不是时时刻刻要将自己的脑袋别在了裤腰上…… 见着赵泓煦吃瘪的神情,就连原本一脸愤然的苏瑾瑜嘴角带了几分笑意,赵泓煦本想着占便宜,未曾想到竟然让自己骑虎难下…… 第258章 能否揭下面纱? 当然,最终赵肃去东宫亲自为赵泓煦舞剑的提议,被护子心切的徽宗一口否决。 大倾就这么一个太子,若真的将赵肃放去了东宫,若他真的一时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到时候没了太子他找谁哭去啊…… 是以,此事便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但是赵肃当众这般维护苏玉徽,这次竟又是当着徽宗的面,苏玉徽谢恩后回到位置上,看着徽宗时不时打量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苏玉徽不禁有些惆怅。 她与赵肃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下子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宫宴到了后面,苏玉徽越发觉得索然无味,丝竹声声让人听的头晕脑胀,终于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宴席快要结束了,苏玉徽怕被苏瑾瑜逮到说教,趁着苏瑾瑜没注意快速的溜了。 原本行宫中苏玉徽的院子与苏明珠安排在一起,但她与苏明珠想看两生厌,自然不可能住在一起,所以晚间的时候苏玉徽便打算与周杜若同住。 她低着头快步的走着,未曾想到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了一个人,还是蔷薇及时的拉了一把才避免撞上去。 此时月华潋滟,外面的雪已经下的很小,细碎的雪花绕着暖黄色的灯火打转,那人一袭白衣胜雪,宛若是雪中的谪仙,站在灯火下,身后一树红梅开的正好,宛若风景入画…… “呀,叶先生……”苏玉徽不禁惊呼出声。 一旁的周杜若见是叶兮清,瞬间变得晕乎乎的,若非是绿娥扶着她,怕是早就已经晕倒了。 叶兮清站在那,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少年,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却见叶兮清原本清冷的神色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竟然罕见的有几分柔和,低声问她道:“你叫……苏玉徽?” 苏玉徽不知他是何意,点了点头道:“不知叶先生找臣女有何事?” 她怎会看不出来,叶兮清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对于苏玉徽来说,她一直对于叶兮清亲手为母妃所绘的那幅画像、以及梦境中那桃花树下抚琴的男子耿耿于怀。 叶兮清、昭王、母妃,三人当年究竟有什么一段过往?若叶兮清不主动找她苏玉徽也会让肖十七在暗中调查的,如今叶兮清主动来了,苏玉徽当然是按兵不动,看他,想说什么…… 他道:“能不能,将你的面纱揭下来让我看一眼。” 未曾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若换成别的人,苏玉徽当然觉得他出言轻佻别有居心了,但这人是叶兮清! 苏玉徽按住面纱,故意装傻:“臣女脸上起了疹子不便见人。不知叶先生为何要我取下面纱?莫非,叶先生之前见过臣女?” 见她那双桃花眼中满是不解和无辜,看起来不过是个懵懂无辜的小姑娘。但是叶兮清何许人也,一眼便捕捉到了她眼中藏着的狡黠之意,这小姑娘,是故意在套她的话呢。 叶兮清眼中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笑意,没有否认,缓缓开口道:“我看你,与我一位故人之女有几分相似……” 闻言,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偏头一脸天真的看着他道:“不知先生所言,是哪位故人?” 苏玉徽等着叶兮清回答,手心不知不觉的捏了一把汗,但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几个贵女们的说话声,他不喜人多,便直接走了。 苏玉徽…… 一旁晕乎乎的周杜若方才回神了,好奇的问苏玉徽道:“玉徽,你之前认识叶先生吗?” “好像,没有吧……”苏玉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她摸着下巴,听叶兮清的意思,似乎之前见过她。可是这些年她一直在南夷未曾来过大倾啊,莫非是在月宫的时候见过她? 虽然她的记性不大好,很多时候见过了的人便就忘记了,但叶兮清这般风采,只要见过一面应当不会忘记才是…… 叶兮清方才离开,便见一群贵女们结伴而来,万幸的是叶兮清离开的早,所以她们并没有看见苏玉徽与叶兮清说话的场景,倒是减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苏玉徽在宫宴上可谓是大出风头了,是以见她与周杜若结伴而行,少不得偷偷打量她们,小声议论着什么,苏玉徽当做没听见。 行宫别苑早就打扫了出来,等着这些娇客们入住,女眷们住在西厢苑这里。 院子宽阔,打扫的十分干净,此时山上天气尚寒,是以早就已经烧起了地龙,一应所用的器具都是新换上的,看起来十分精致,苏玉徽对这个住的地方还算是满意。 院子里有两个房间,也不知住的是何人。 苏玉徽累了一天了,到了院子连洗漱都不想洗,直接倒在了床上,倒是周杜若还十分有精神,缠着苏玉徽在说话:“玉徽,你的剑舞的真好,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啊……” 看着她那晶亮的眼神,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你学这个干,嘛。” 周杜若的回答十分简单粗暴:“好看啊……” 二人正说着话呢,便听外面绿娥打了水进来道:“小姐,慕小姐来了。” 苏玉徽从床上坐了起来,却一个绿衣少女挑了帘子进来,她身材高挑,眉眼清秀,容貌虽然算不上十分出众,但眉宇之间却有一种书卷气,让人十分舒服。 正好奇她的身份呢,周杜若一把跑过去揽住了她的手臂,亲密的叫道:“晚婵姐姐。” 慕晚婵,礼部尚书嫡女,皇后有意将她赐婚给赵泓临…… 而此时长廊不远处的假山,赵肃正好目睹了苏玉徽与叶兮清交谈的画面。 画圣叶兮清,他在丹青上的造诣已然是出神入化的境地,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乃是叶家家主的身份,叶家曾历任过几任帝师,虽然如今已经退隐在江湖中,但是对于江湖和朝堂也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可是叶家是江陵的世家,又与她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见着苏玉徽已经走远了,赵肃也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中传来窸窣的声音,赵肃眉眼一冷,呵斥道:“谁?” 却见假山后面出现了一个红衣人影,却见不是别人,正是临语蕙! 第259章 无中生有 叶兮清的别苑位于无极涯边上,地处偏僻,旁人也不会扰了他的清净。 房间里地龙烧的正旺,鎏金香炉里是皇家专用上好的水沉香,垂着的幔帐是素淡的烟青色,床上的锦被是上好的江南丝缎的,打量了房间的布置后,他身边的弟子竹问水还是十分满意的。 见了叶兮清进来,殷勤的为他倒了茶水道:“师傅这里的东西都是新的,虽然比不上咱们家里用的好,倒还是能勉强可用。” 少年凑上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所以,师傅这被子什么的我就不用换了吧。” 知道师傅喜洁,一概不喜用外面的东西,都要全部换上新的。此次汴梁之行,他的行踪十分隐秘,是以身边除了带了他最亲爱、最信任的二弟子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带其它人了。 原本对于师傅这般信任竹问水十分感动的,但是当路经一家客栈换一次被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不得不亲自动手之后,如今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叶兮清没有像往常一般说教他一番,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 此时叶兮清需要好好的理一理思绪。 今日宫宴上舞剑的少女虽然戴着面纱,但是那般的神态像极了昔年桃花树下起舞的那个女子。 这不仅仅是在灯火迷离下他的错觉,安长筠也是一脸惊骇的神情,可见他也是认识的,难道真的是她吗? 可是半年前他在江陵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那个孩子不是被安长筠给逼死了吗,为何会成为苏家二小姐,苏玉徽? 他这般想着心事,不妨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他一个恍神不由得吓了一跳,不是他那只蠢徒弟还是谁…… 颇为嫌弃的用手隔开凑到他面前的那一张大脸道:“怎么还不走?” 竹问水哪里敢走啊,见自家师傅在毓翎阁回来之后便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跟在师傅身边这么些年,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态过,关心问道:“师傅徒儿见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吧?” 叶兮清皱眉,却见少年絮絮叨叨的开启了话唠的模式:“师傅你若是有什么事跟徒儿直说便是,若你憋在心里将自己闷坏了,回去九伯还不得打死我。” “师傅这样难不成是因为见到了东昏侯吗?可是师傅来汴梁的时候不是早知道东昏侯在这里吗?” “要是师傅看他不顺眼,徒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揍他一顿你看如何?” “闭嘴。”饶是叶兮清,也受不了他话唠的模式,按住头上跳动的青筋道。 一旁的竹问水说的正兴起呢:“师傅若不是因为东昏侯的缘故,莫不是因为宴席上舞剑的苏玉徽?师傅难道认识她吗?” 一双明亮的大眼闪着满满的好奇,叶兮清忍无可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为师不介意要个哑巴徒弟……” 听出了师傅话语中的威胁之意,竹问水连忙用手捂住了嘴,为自己关心师傅的一片拳拳之心不能得到理解而感到悲伤,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却在出门的时候听到叶兮清的声音道:“等等……” 竹问水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以为师傅已经回心转意愿意跟他一诉衷肠的时候,却听叶兮清清冷的声音道:“去把赵家小子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此时天色已晚,长廊这边已经空无一人,挂在绿梅树下的琉璃灯闪着莹莹光芒,流光溢彩,冷月梅香,但是此等良宵风情,追痕却是无心思去欣赏。 看着赵肃阴鸷的神情,追痕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歇着了。” 赵肃冷笑了一声,幽暗的眼眸中泛着冷意,就算是跟随他身边多年的追痕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便在一刻钟之前,故意在赵肃面前挑拨离间的临语蕙就是被赵肃这般阴沉的神色吓得几乎是哭着离开的,但是追痕却丝毫没有同情那个女人,谁让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着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追痕斟酌着开口道:“主子,那临语蕙本是与二小姐不和,方才她与主子说的话,无疑是故意捏造二小姐与六皇子之间有什么,挑拨主子与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呢。” 似是为了验证赵泓临与苏玉徽之间的事是临语蕙故意编造的,追痕复又道:“方才属下看见临语蕙离开这里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和慕晚婵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看来是自己嫉恨二小姐不成想借别人的手对付二小姐……” 赵肃冷笑一声,打断了追痕为苏玉徽的辩解:“你觉得她有几个胆子敢在本王面前说些无中生有的话?” 追痕…… 借那临语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此事临语蕙故意挑拨是真,但是苏玉徽与赵泓临的事也不一定是假的。 看着自家主子凉飕飕的表情,追痕当真想说一声,若他是二小姐,喜欢的也当是温润如玉的六皇子,而非是整日板着脸的主子您啊……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追痕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说出来,只委婉道:“二小姐如今尚且不知主子您的心意,您若真的想要得到二小姐的心,也不要整日的板着一张脸,该哄哄她才是。” 看人家六皇子多知道讨人欢心,木雕兔子水晶兔子的送,主子您呢,不是人头就是人骨簪子的,人能不躲着你就不错了。 被心腹这般吐槽,赵肃一张俊脸有些扭曲,就在追痕防着自家主子下一刻会动手揍人的时候,却听赵肃冷着声音道:“本王的心意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带她去看无聊的灯会,三番两次的救她为她出气,还要他如何更明显! 追痕默了默,见着主子松动的神色,追痕就势劝说自家主子一番,不要动不动就与二小姐翻脸,该哄着的时候要哄着,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的心意挑明,不然就自家主子这速度,何年他们夔王府才能有主母啊…… 追痕絮絮叨叨的说着,在赵肃快忍耐不住要动手之前,却见不远处的长廊尽头出现了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似是故意要避开旁人。 赵肃与追痕一身黑衣,武功极高站在假山上那二人没看见他们,但是赵肃与追痕将二人的容貌却看的一清二楚。 “主子,是靖亲王和……叶先生的弟子?” 第260章 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 行宫别苑房间就放了一张床,苏玉徽便只好与周杜若同塌而眠。 从未有过与别人同睡一张床的体验,有些不习惯,但是在这寒冷的夜却意外的暖和,只是心中藏着事,虽然身体很累却是一时并无睡意。 叶兮清为何会来汴梁?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叶兮清,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汴梁而且赴皇室邀约。 难道是为了东昏侯? 若叶兮清口中的故人真的是母妃,那么当年他与母妃、东昏侯之间肯定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此次骊山之行,东昏侯虽为降臣也会在邀请的贵宾之列,叶兮清是为了他才来这骊山吗。 那个梦境中的十里桃林,那看不见面容的锦衣男子,城破那日东昏侯看着那画卷爱恨交织的神情,宫宴上东昏侯与叶兮清之间的风波暗涌,叶兮清拦住她想让她摘下面纱时那一种隐藏的希冀的神情,让苏玉徽十分介怀。 虽然这种怀疑对于已逝的母妃十分不敬,无论外人怎么说,她这个女儿最不应该是起疑心的。可是事到如今,苏玉徽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 “玉徽,你是不是不喜欢晚婵姐姐啊。”周杜若细细的声音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玉徽原本想着叶兮清与昭王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呢,一时间倒是没想到慕晚婵,微微的有些错愕,笑了笑道:“慕小姐性情温和,我怎么无故会不喜欢她呢。” 确实如此,慕晚婵虽是慕家嫡女,身份高贵,但是晚间在别苑的时候对她却也是礼数周全,看她的眼神温和不似一般的贵女眼中带着试探和算计,比起临语蕙等人,慕晚婵算是讨喜多了。 周杜若有些不大信的说道:“可是今日你对晚婵姐姐很是冷淡,我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苏玉徽摸了摸贴身戴着的两只兔子,一只木的一只水晶的。今日在贵女们中间听说慕晚婵如今过了双十年华迟迟未嫁,是因为一直倾心六皇子赵泓临。 只是可惜前些年赵泓临迟迟未曾有议亲之意,如今有皇后成全,两家结为两姓之好,二人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门户相当。 听了那些传言,她对慕晚婵……也亲近不起来吧。 但是怕周杜若这个傻丫头胡思乱想,苏玉徽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陌生人素来如此,日后熟了自会亲热起来。” 听了苏玉徽的话,周杜若才放心笑眯眯道:“其实晚婵姐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以后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苏玉徽干笑,心道估计不会有这么一日了吧,但是面上还是应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不一会儿便听见旁边的周杜若呼吸均匀,苏玉徽心道这丫头倒是心大,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外面传来了三声扣窗声,身旁的周杜若依旧熟睡着没有被声音吵醒。 苏玉徽小心翼翼的披了件衣服起身,却见窗外是带了一身风雪的肖十七。 方才将窗户打开,便听肖十七道:“主子……”显然是有急事,苏玉徽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床榻里的周杜若,肖十七会意翻身进来,到了小厅里说话。 小厅着,苏玉徽听完肖十七的话方才知道为何他会连夜前来了。 “你是说,赵煜被叶兮清请去了?”苏玉徽有些意外道,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有什么关系。 肖十七道:“是属下亲眼所见,赵煜在叶兮清的院子里待了许久。因为叶兮清武艺高强,属下不敢靠的太近,并不知他们在说了什么。” 苏玉徽若有所思道:“一个王爷和一个江湖人士,怎么会认识呢?” 肖十七猜测道:“主子,昔年叶家曾是大倾帝师,会不会因为这一层缘故所以赵煜与叶兮清有了交情?” “不会那么简单。”苏玉徽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二人在人前装作不相识的模样而且要连夜见面避人耳目呢?” 肖十七恍然:“主子的意思是说,这叶兮清与赵煜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话音落下,一旁的蔷薇与苏玉徽都同时看向他,话虽然没错,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肖十七一脸无辜,不知他自己说错了什么。 叶兮清,赵煜,明明是丝毫没有联系的二人,究竟有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沉吟了片刻后,苏玉徽缓缓的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第一次见到赵煜之后,他好像对我格外的不同?” 肖十七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蔷薇道:“属下虽然跟在主子身边时日不多,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赵煜对主子十分照拂,但又并非是男女之情。” 她毕竟是女子,观察自然是要比肖十七要细心些:“而且此人隐秘极深,表面看起来不过是个逍遥王爷,但是天龙山庄主子遇险,虽是有夔王相求,但是不惜暴露自己却出手相助,其中缘由确实令人费解。” 天龙山庄遇险赵煜出手相助,在赤胆花阵中救走了她,苏玉徽便起了疑心,有心想要试探他一二。 但是此人行事十分狡猾,知道如此所以干脆避着不见她,苏玉徽就算是有千般手段也无计可施。 但是今夜叶兮清之行让苏玉徽不得不多做一些猜想,叶兮清为何要找他,是不是为了求证什么?让叶兮清迫不及待冒着会有可能被人发现的风险去求证某件事情,那就只有自己的身份! “赵煜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苏玉徽阴测测的看着肖十七说道,肖十七被她阴森森的眼神吓的只觉得后背一凉,道:“他是如何会知道主子的身份的?” 看着苏玉徽怀疑的眼神,肖十七连忙道:“主子该不是怀疑属下透漏的吧,属下可不敢……” 他连声的喊冤,苏玉徽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借你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卖我。我问你,师傅除了你们之外,在汴梁城中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若赵煜真的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在暗中保护她之外,除了她家那位专业坑徒弟的师傅,苏玉徽想不出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在汴梁城下这么一大盘棋了! 第261章 鬼神莫近的夔王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它原因,赵肃就住在了苏玉徽的隔壁。 肖十七虽然轻功好瞒过了宫中的守卫,但是这里的动静却没能瞒的过赵肃,追痕在赵肃的授意下跟踪了过去,片刻回来后回道:“主子,是二小姐的人。想来叶先生夜会靖王爷的事,二小姐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闻言,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淡淡道:“看来她对叶兮清也是格外的关注啊。” 听着赵肃的话,追痕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主子,你这话里面满满的醋意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但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得道:“属下也觉得奇怪,叶先生性子清冷,可是在宴席上同靖王爷一样,似乎对二小姐格外关注一样……” 赵肃捻着佛珠,眉眼清淡道:“他们关注的并非是苏玉徽。” 追痕不解的看着赵肃,却听赵肃的声音清淡,让人分辨不出任何的情绪道:“他们关注的人、所在意的人是安羡玉!” 追痕是知道苏玉徽身份的,闻言不由一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主子是说,靖王爷对二小姐多有照拂,是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赵肃淡淡的瞥了因为过于震惊脸上表情有些滑稽的心腹一眼,耐着性子道:“是本王疏忽了,襄王梦枕一案,赵煜第一次救了她开始,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苏玉徽的真实身份。” 细细想来,汴梁城所有的一切变故都是苏玉徽活着更为准确的说是安羡玉回到苏家之后发生的,而襄王梦枕一案也好、天龙山庄案件也罢,所有一切都是与连城璧有关。 赵煜在他的逼问之下道出昔年靖王府因为寻找过连城璧中的宝藏,从此背负上了不可摆脱的命运。 连城璧与她之间又有着不解的渊源,所以一开始从苏玉徽回到汴梁、赵煜帮助苏玉徽开始,他就已经知晓了苏玉徽真正的身份是何人,所以夜探天龙山庄的事发生之后,他一点都不震惊! 听了自家主子的话,追痕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道:“主子的意思是说叶先生半夜请靖王爷也是为了二小姐,他也知道二小姐真实的身份?” 追痕越说越糊涂,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叶先生长居江陵,靖王爷何时与他认识的?” 见他问到此处,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赵煜为何与叶兮清认识……那就要好好的查一查,当年父王寻找连城璧之时,叶家又在做什么!” 叶家隐居江陵多年,虽然曾为帝师,但是因为知晓了皇室中太多的辛密为了明哲保身所以鲜少来汴梁,与朝中的事更无瓜葛。可是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兮清竟然选择在汴梁城风云迭起的时候出现在此,本身就让人怀疑。 二十多年前,父王为了母妃、为了大倾不受西燕的控制,砸国力空虚的时候寻找昔年大御所藏的财富,虽然不知过程如何,但是在大倾与西燕的盟约撕毁之后,原本空虚的国库却拨了一大笔银子给军队购买了最为先进的兵器在那一场战役中取胜,便可得知父王是寻找到了那批宝藏的下落。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选择了将那些宝藏的消息封锁了起来,命当时还是世子的赵煜守护着这个秘密。 靖王府这些年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可是他却一无所知,是因为……父王对他,从来都是不放心的吧……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关于大御宝藏的传言流传了百年,可是无人能窥探它的面貌,为何父王能找到那批宝藏。 若是……这批宝藏除了朝堂的势力之外,还有江湖人相助呢?比如说……叶家! 追痕听了赵肃的话,此事涉及到了已逝的老王爷和二小姐,这都是王爷最为重要的人,便知道非同小可,收了心思连忙应了下来准备去查,但是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那就是…… “可是叶先生为何那般在意二小姐?她是昭国公主,又怎么和叶先生有关系?今日在宴席上,二小姐看样子并不像是认识二小姐的啊……”追痕仗着胆子,将此话问了出来。 提到这个,赵肃想到今日在宴席上叶兮清与东昏侯之间的风波暗涌,原本阴鸷的神情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让人去查一查,叶兮清与楚湘之间是什么关系。” 楚湘,东昏侯的宠妃,她的生母,但是昔年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呢?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吩咐蔷薇道:“去递个消息给赵肃,说靥蛇跟了过来,让他晚间的时候警醒一点。” 苏玉徽素来是个知恩善报之人,今日宴席上赵泓煦分明是故意为难于她,还是赵肃帮她解围了,提醒他靥蛇已经从汴梁跟到骊山一事,还是提醒他一声为妙,算是还了今日的恩情。 不过……苏玉徽想到今日在荒原上所见的场景,是她眼花了还是什么缘故,为何在赵肃身上竟然会有一种克制邪物的力量? 蔷薇见苏玉徽蹙眉,还以为她是担心赵肃安危呢,便道:“夔王为人精明,此番前来骊山想来也做了周全打算的,主子不必太过于忧心。” 听蔷薇这般说,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白了她一眼道:“赵肃那厮左右阴沉着脸就是一副鬼神莫近的样子,有时间担心他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东昏侯,今天会渡过怎样一个美妙的夜晚呢。” 苏玉徽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而易见她的心情十分愉悦。 见苏玉徽这般,蔷薇不解道:“主子的意思是说那靥蛇会找东昏侯?”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显而易见的事。那靥蛇乃是由昭国将士们的英魂炼制成,虽然他们被邪物控制不过是傀儡,但是心中残存的怨念却是无法被控制的。当时远在汴梁城外安敏都会受到影响,夜夜梦靥惶恐不可终日。更何况,如今那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抛弃他们的主君就近在眼前呢,那些亡灵,又怎会善罢甘休!” 她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夜色深沉,露冷风寒,风中掺杂着淡淡的扶桑花的香味,呼啸的山风中仿佛远远传来了无数呼喊,恍惚而惨烈,似乎不甘地呐喊,像是那一张张被自己主君、家国抛弃在城楼下的亡魂,发出的呐喊声…… 第262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歌舞停,杯盏倾,胭脂浓,纵然是在行宫别苑中,东昏侯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放浪形骸,不见丝毫收敛。 已经夜深了,别苑中的歌舞已经停歇,如同以往无数个日夜一般,东昏侯喝的酩酊大醉方才在美人膝下歇息下来,轻垂的粉色幔帐给室内带来无言的旖旎之感。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来淡淡的扶桑花香和深夜寒意,衣襟上沾着酒渍和胭脂痕的东昏侯被冻醒了,眼神迷离的看着垂着的纱幔,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境。 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昭国王城也好还是大倾汴梁,每一天他都是在醉生梦死的活着,昔年往事就像是一场连绵不断的噩梦,他活着不过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 特别是今日,隔着经年时光,隔着遥远距离,未曾想到会和那个人再次相逢——被脂粉和酒麻痹以为愈合的伤疤,忽然间在见到他那一刻被血淋淋的揭起。 叶兮清,叶兮清,若是没有他,一切会不会不想是今天这样! 王上……王上…… 夜风中,仿佛有人在窗外唤着这个名字,他不是汴梁的降臣,为何会有人唤他王上……他醉眼朦胧的起身,想要关上窗户隔绝那扰人的声音。 便在倏然之间,有血的腥味弥漫在四周,掩盖住了扶桑花香,他惊骇的眼神中所见的是此生都未曾见过的惨烈场景——一具具尸体不停的在眼前倒下,血从断裂的脖子上流出,那些鲜血似是化成了阴魂不散的毒蛇将他的双腿紧紧缠绕着。 他低头看向地上——却见这里不再是铺着柔软的地毯,而是被鲜血浸润的土地,在那鲜血中,一簇簇的血红色花朵破土而出,开的妖艳异常。 冤魂哭泣的声音在耳畔喧嚣,哭诉着被家国和君主遗弃的怨恨,而他站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中央,不断的后退、不断的后退,触目所及的是无数的尸体和残肢。 那一日昭国城破,那一日徐毅战死,他没有见过那一场战役是如何的惨烈,只知徐毅战死沙场、麾下三万将士殉国而亡,无一生还! 那垂着带着旖旎色彩的纱幔也变成了索命的冤魂缠住了他的脖子,他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所有的冤魂聚拢忽而都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袭击,他不断的后退、后退,却在看见那巨大的蛇中间那一张熟悉的面孔的时候,愕然不动。 那张连浮凸在鳞片上,美丽而又哀伤,多少年前、就算是随着时间推移也无法忘却的一幕再次的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弥留之际,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怨无恨,嘴角却带着一抹似是解脱了的笑意,轻声说:“我做到了。” 她说过,会陪着他在宫中,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未曾想到一语成谶,这个困了他一生的王城同样也锁了她一生。 那一天燕青宫的碧桃凋零,似是哀伤她的离去。 难过吗?不,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同衾却不同心,他知道用誓言困了她一生,她总该离去的…… “湘儿……”他看着那一张美丽的面容,似是忘记了所有的恐惧,颤抖着声音叫道。 “侯爷……”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叫道,是叫谁? 他眼中有片刻的茫然,被杯中的残酒到脸上,他才从梦魇中转醒…… 眼神有些朦胧的看着四周,却听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请罪道:“方才侯爷靥着了,妾身不得已才用酒将侯爷泼醒,还请侯爷恕罪。” 侯爷……是了,昭国国破,他不再是昭王安长筠,不过是大倾的阶下囚罢了。 却见灯影憧憧下,一切又恢复了昔日里的平静,血海与杀戮,巨蛇与湘儿,都不过是一场梦靥罢了。 他不在意的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残酒,语气淡淡道:“无事。” 连看,都不愿意看她名义上的发妻一眼。 想到他梦靥中的呓语,浓华夫人脸上闪过了一丝妒恨,却见昭王背对着她,忽然问道:“安羡玉,是不是没死?” 浓华夫人心中一惊,神色却渐渐的变凉,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道:“侯爷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她了?是因为看见了叶兮清所以才想起故人了吗?” 似是被戳到什么痛处,东昏侯气的脸色发白的看着浓华夫人,她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轻蔑一笑便就转身离去,末了还不忘接刻薄道:“侯爷替人养了这么些年的野种,难道还不够吗!” 神色颓然的男子站在那里,闻言恍若雷击,脸上浮现的却是懦弱的哀伤…… 此时的院子里,蔷薇不解的问苏玉徽道:“主子似是对昭国还有东昏侯格外的在意,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她只知道苏玉徽乃是月宫堂主,并不知她是昭国公主的身份,但是她跟在苏玉徽这么久以来,见但凡是对昭国所发生的事情苏玉徽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是以便有些忍不住问道。 苏玉徽倒是也没有瞒着蔷薇的意思,见她问便淡淡说道:“忘记与你说了,我还有个名字叫做安羡玉,那东昏侯我应当要叫他一声父王的……” 她说的轻淡,话音落下,却见素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蔷薇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道:“你……你是殉国而亡的羡玉公主?” 她只知她是玉衡堂堂主,外人只尊称玉衡君,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层身份在! 苏玉徽点了点头,颇为惆怅的叹口气以一种老气横秋的神情道:“都过去了,昔年的身份就不要提了。” 蔷薇只觉得人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那传言中忠义两全的羡玉公主,为何是眼前这般不靠谱的家伙。 半天之后,蔷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那……东昏侯岂不是,就是你的父王?” 苏玉徽摸着下巴,有些哀伤道:“这个……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父王,还真的说不定……” 天底下哪里有一心想要女儿性命的父亲,再联想到叶兮清那暧昧不清的态度,苏玉徽甚是头疼…… 晚间苏玉徽又再次做了个梦,并且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乱说…… 第263章 偷袭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来淡淡的花香,甜郁的香味萦绕在梦里,那些被淹没在岁月中的回忆缓缓浮现在面前。 依旧是烟雨霏霏的古寺桃花,那长着青苔的石阶漫长的似乎是没有尽头,烟雾缭绕的半山烟雨桃花色,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在何处,只是依稀之间觉得十分熟悉。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催促着她前行,恍若在石阶的尽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待着她。 古寺桃花,烟雨缭绕,这又是一场梦,不是属于她的梦。 然后那朦胧的迷雾散开,那隐藏在石阶尽头的古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斑驳的山门浸润着岁月的痕迹,在山门口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 他撑着一把竹伞,白色丝绢的伞面,用笔墨勾勒出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粉色的花、墨色的枝干,伞边绘着的一圈柳叶,将那绘在伞面中间的桃花紧紧缠绕在一起,以一种守护的姿态。 那人站在山寺门口,撑着的竹伞掩去了他的模样,衣袂翻飞,飘飘若仙,只是那背影,看起来却是那般的寂寥…… 苏玉徽心中莫名有些隐隐作痛,想要靠近那个白衣人,却不知何时带上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着她,让她无法靠近。 他仿佛在那里站了许久,斑驳的山门依旧是紧闭着,那人撑着伞站在山门门口,从烟雨霏霏到风雨停歇,天空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琉璃色,就在此时,她似乎是听见遥远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唤声…… 那一声呼唤似乎是隔着此去经年那般遥远,苏玉徽听的不真切,但是那撑着伞的白衣男子似乎是听见了,蓦地转身…… 脸上传来一阵刺痛,似是有一双冰凉的手不断的拍打着她的脸,一瞬间烟雾朦胧、古寺桃花都消逝不见了,苏玉徽猛然惊醒,看见的哪里是什么手……而是小银环正盘在她的枕头边上,不断的用尾巴抽打着她的脸。 苏玉徽下意识的抹去了脸上的冷汗,睡梦中那一种惆怅的感觉并未散去,依旧萦绕在身体深处,她深吸了一口气,拎住了小银环想要好好的教训一顿,却见小银环似是十分焦急的样子,苏玉徽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窗外——借着远处的灯火,苏玉徽看见睡前明明关好的窗户不知为何竟然开了一半,有一张狰狞的脸从那半开的窗户里探了出来…… 饶是胆大如苏玉徽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的惊呼出声,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再定睛一看,却见那张中间的人脸中间有两点荧荧碧色的眼睛正在幽幽的盯着她。 不……不是人脸,是靥蛇! 苏玉徽直接跳下了床一把抓过了床边上的弓箭,将箭搭上弓弦,对准它的脑袋擦着过去了…… 原本探着脑袋想要进来的靥蛇对于苏玉徽手中的弓箭十分忌惮,毕竟是供奉在神殿的圣物,对于它们来说是克星的存在,是以缩回了脑袋连忙逃了出去…… 苏玉徽见它逃走了连忙追到了窗户边上,却见榻上的周杜若依旧还是熟睡着,而这里动静这般大,守在外间的蔷薇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到方才那个莫名的梦,苏玉徽知道肯定是这个畜生动了什么手脚,更是怒从中来,当下也顾不得其它一把随手拿了件外衣披上,直接跳下了窗户…… 却见方才从箭弦上射出的金箭还在地上,那靥蛇却不见了踪迹,难道被它跑了?苏玉徽心中疑惑道,在黑暗中她不能视物,耳力却是极其灵敏的,却见那不远处的竹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玉徽盯紧一看,却见那邪物果然藏在那里。 苏玉徽再次搭箭上弦,那邪物对于苏玉徽手中的弓箭十分忌惮,连忙游到了竹林中,苏玉徽当下也没多想,这东西极其狡猾,上次她就差点中了它的暗算。 此次它跟着他们来骊山行宫谁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干脆直接了当的解决了它,也算除去了心腹大患。 虽然如今苏玉徽内力没了,但是毕竟昔年学武的架势还在,这几个月来在丹药的调理之下苏玉徽的体能比之前好多了,是以苏玉徽追着那靥蛇,竟然紧紧跟上了那邪物。 苏玉徽没想到这别苑的竹林竟然还隐藏着一条十分僻静的小道,谁也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想来那邪物就是从这小道游进来的,只是它不去找东昏侯、不去找赵肃,怎的跑到她的院子里来了。 当然,此时苏玉徽尚且不知赵肃那厮就住在她隔壁,是以今夜这事对她来说是个无妄之灾…… 苏玉徽一心想要除了那邪物,追击的同时搭箭上弦,但是那邪物虽然看起来巨大,但是十分灵活,苏玉徽连射了三箭都擦着它的皮肤而过,那些被金箭擦过的地方恍若是被什么烫伤一般,竟出现了青烟,它也发出痛苦可怖的叫声,那荧荧绿眸愤恨的盯着苏玉徽,却是忌惮她手中的弓箭不敢靠近,只能蜷缩着身体逃跑。 因着受了伤减慢了它逃跑的速度,一时间也没能甩掉苏玉徽,而苏玉徽昔日武功招数还在,但是却没有一丝内力,根本就无法将手中的弓箭发挥到素日里的功效,而且她一共才九支金箭,方才已经用了三支了,也不敢耗费太多。 正是这般忌惮的时候,那靥蛇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将丝毫不会武功的苏玉徽远远的甩开了,眼见着它爬进了一片废墟中不见了踪迹! 竟然再次让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苏玉徽低咒一声,若是自己尚且还有一二成内力,早就解决了那只狡猾的邪物了,一面想着一面给肖十七发了联络的烟火,让他带人来接应。 月宫用以联络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绽开了五彩的光芒,借着这瞬间的光芒,苏玉徽看清楚了这一片废墟的样子——地上有破碎的神像和数丈高的石鼎,这里好像曾是神殿,如今只剩下一些断瓦残桓,但是依稀可见昔日里的雄伟恢弘。 一片废墟之中,唯独有一座几丈高的铜像屹立在此,烟火消逝的那一刻苏玉徽看清楚了那几丈高大的铜像,虽然只是一眼,苏玉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264章 神殿废墟 今夜无星无月,行宫连夜不熄的灯火隐隐照亮了这荒无人烟的废墟,从那繁复绘着花纹的柱子和那供奉的石鼎上来看,可以看得出这一出废墟曾是一座神殿。 已经成了废墟的神殿在这风雪中不知屹立了多少岁月春秋,只是从那占地极大的面积和供奉的数丈高雕刻着繁琐花纹的石鼎可以看得出这一座神殿昔日的恢弘气派。 但是这不足是让苏玉徽震惊的,毕竟这骊山行宫自前朝建立就有的,虽然如今大倾帝王不供奉术门中人,但是前朝大御皇族却是十分信奉术士的,这神庙废墟说不定就是大御皇族留下来的。 苏玉徽的目光看向那屹立在废墟中,历经百年的时间依旧未曾倒下的巨大仙人承露铜像因为过于震惊,而瞪圆了眼。 身后便就是骊山行宫连绵不绝的灯火,一直到天明,照在那铜像之上,天际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让那黯淡的灯光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芒,在仙人铜像的手中,拖着径丈大小的铜盘。 虽然今夜无月,虽然是夜色迷离灯火朦胧,但是苏玉徽却一眼认出,这铜像,不正是月宫门口的那一座吗! 苏玉徽正欲点起火折子再细细看时,却蓦然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便觉得被劲风扫过整个人一个踉跄,手中的火折子直接的掉落在了地上。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中,属下的幽冷檀香迎面而来,让她放弃了挣扎,后怕的看见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箭弩钉在了就在她原本站着的柱子上,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有人在暗中设埋伏置她于死地!若非是赵肃及时的赶到,她怕是早就成了那箭下亡魂了。 赵肃一手揽住她,阴鸷的眉眼看向那废墟中,皱眉道:“跑掉了。” 苏玉徽从赵肃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道:“对方对此处地形十分熟悉,就算是去追也追不上的。” 话音落下,抬头正好对上赵肃那阴鸷的神情,苏玉徽暗叫一声“不好”方才想趁机溜掉,但是她哪里跑的过赵肃,不过才跑了两三步就被赵肃拎着衣领给提回来了。 苏玉徽讪笑的看着他,道:“王爷,若是我说是因为不小心梦游到这里的,您信吗?” 赵肃眉眼压的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道:“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看着他不大好看的脸色,苏玉徽苦着一张小脸道:“今天晚上的事绝对是意外,那邪物半夜潜到我的房间,我一路追着它过来的,绝对不是我私自行动。” 赵肃听了她的解释简直快要气笑了,为了防止她私自行动他住在了她隔壁的院子,让暗卫们盯着她的动静,不过是暗卫换班的时间她便溜了出来,若非是他警醒看见了林子里的暗号及时追了过来,她现在还焉有命在与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凉丝丝的说道:“二小姐果真是艺高胆大,就算你不怕靥蛇,难道不怕这是故意引你上钩的陷阱?” 自己理亏在先,苏玉徽也不好再继续为自己狡辩,捏着手指站在那里小声的说道:“这不是知道了么。” 见她站在那里,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之意,赵肃眉眼冰冷想要借机训斥她一顿,也好让她长长记性,但是见她这样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几日在行宫中好好的呆着,不要乱跑。”赵肃冷着声音道,这骊山上虎狼环伺的,她身份又特殊,若是身份泄露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招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这家伙却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旁人都是哪里有危险都避开,她是哪里有危险直接就往哪里闯。 被那锐利的目光盯着,苏玉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山上寒风吹过,苏玉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见状,赵肃的目光落在了她光着的脚上,原本温和了几分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冷声道:“你没穿鞋子追了它一路?”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玉徽便觉得脚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嘶”了一声,在那冰冷又严肃的目光下苏玉徽可怜兮兮道:“路上跑丢了……” 她只顾着除掉那只邪物,哪里顾的上脚下,还有自己那三支金箭也都遗留在了林子里呢。 她一共就九支箭,等肖十七到了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将那箭给捡回来,想到这里的时候,苏玉徽好奇的问道:“王爷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莫非他也看见了月宫联络的暗号?这是大晚上的,他都没有休息吗? 赵肃没说话,冷着脸解下披风直接将她裹成了一个粽子横抱在了怀中,不妨他会这般做,被裹成蚕蛹一样的苏玉徽连忙挣扎道:“赵肃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不安分的在赵肃怀中挣扎着,披风上依旧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沾染着幽冷的檀香味,连带着夜风中浮动的扶桑花香味都压了下去,这是一种从一开始让她觉得胆战心惊的味道,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习惯了,甚至在被人偷袭时,在他的怀抱中没有看见他的人,单单是这幽冷的檀香味,就足以让她心安。 赵肃抱着她就势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抓住那不安分乱动的脚,检查起了她的伤势。 左脚被那温热粗粝的手握在了掌心,苏玉徽瞬间僵硬了身体脑袋扒了半天终于从披风中探了出来,怒道:“赵肃,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此时天色微白,借着那微亮的天光他看见她绯红的脸和晶亮的眼睛,左手握着的脚仿佛都没有他掌心那般大,柔弱无骨一片滑腻,万幸没有扭伤,只是被树枝划伤了,她皮肤细嫩,不大的伤口在她那如玉琢的脚上却也是分外的刺眼。 他心中一片心猿意马,但是面上却是清冷着声音讥讽道:“你自己能走回行宫?或者说你认识行宫的路?” 苏玉徽愣了愣,感觉到那粗粝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好像比方才还要滚烫一些,她下意识的抽回脚,正在怔神的功夫,再次被他卷入了怀中。 整个身子腾空在了半空中,苏玉徽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揽住了他的胳膊,见她无意识的依赖模样赵肃阴沉了一晚上的眉眼终于带了几分笑意。 一缕晨曦划破云层,正好照在他俊美的侧脸,那般的温暖而又美好,苏玉徽看着他的模样,竟有片刻的失神…… 第265章 扶桑花海 就在她失神的当下,赵肃横抱着她施展轻功。 不得已苏玉徽只得紧紧的贴着他,见他并非是往行宫的方向而去,不禁有些害怕道:“赵肃,你要带我去哪里!” 赵肃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有求于他、听话的时候是一口一个夔王殿下,若是寻常时候或者是生气的时候便一口一个赵肃。 他没说话,苏玉徽方才要张口骂人,却被灌了好大一口冷风,只得闭嘴,他轻功极好,虽然抱着一个人丝毫不费力。苏玉徽在暗骂此人轻功变态的同时却也不敢再睁眼看底下了,昔日仗着轻功好在南夷无法无天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而如今被人抱在怀中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晕轻功!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徽自暴自弃的跟只鸵鸟一样埋在了赵肃的披风里,耳畔听着山风呼啸声,鼻尖萦绕的扶桑花香却越来越浓,几乎将赵肃身上特有的那一种幽冷的檀香味盖过去了。 赵肃在一处岩石上落了下来,看着怀中跟只鸵鸟一样缩在披风中的少女,战战兢兢的,没有了往日里张牙舞爪的样子,将她放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道:“好了,睁开眼看看吧。”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苏玉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不过就看了一眼——苏玉徽脸颊瞬间变得苍白,却见他们是站在悬崖之上,下面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苏玉徽都听见自己牙齿在不断打颤的声音,无处可依,死死的抱住赵肃的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死死的揪住了赵肃的衣领道:“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那一种站在高处悬空的感觉实在非常不妙,自从那时她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后,苏玉徽便就染了个毛病——恐高!站在太高的地方,总让她想到那时亲眼目睹昭国将士们惨烈殉国、自己绝望的从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刻疼痛,此生她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赵肃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那煞白的脸色,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啊。 却见此时晨曦时分,那连绵十里的花海暗香浮动,山谷上笼着白雪皑皑,饶是他这样时常被周蘅芜说做是不解风情的人也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美丽,如梦似幻,怎的到她这里就吓成这样了。 见她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领不肯抬头,赵肃的眉头皱了皱将她的小脑袋从胸前移开道:“睁开眼看看。” 苏玉徽拼命的摇头,她才不要呢。 赵肃脸色冷了冷道:“你若不睁眼,本王便将你扔下去了。” 苏玉徽…… 耳畔山风呼啸,方才只一眼便就底下是万丈深渊,她如今武功全无,她还真的怕赵肃这个性情阴晴不定的疯子说到做到将她扔了下去。 心中早就将赵肃骂了几百遍了,方才被他所救的那点感动全无,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 不过是一眼,便让苏玉徽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不适,久久的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此处应当是山谷的最高处,从此处可以俯瞰整个骊山行宫,那朱柱碧瓦、宝顶鎏金的亭台楼宇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宛若天上宫阙,人间仙境也莫过于如此。 却见此时天边第一缕晨曦划破了云霞,烟雾缭绕,白雪皑皑,传言中那是与佛有关的扶桑花开满了整个山谷,红色的花炙艳如火,大片大片的扶桑花,宛若是开在雪中雾里的火。 天际霞光万里,云海翻涌,红彤彤的旭日划破云层从天际冉冉升起,便是在那瞬间,地与天似乎都连成了一线,入目所及,是最为炙艳的红色,宛若燃烧尽了生命的色彩。 便在这个时刻,天际的旭日划破了云层,刹那间金光洒满了花海,绚烂的光芒,洒在这传言中有佛有关的花海雪谷之中,苏玉徽宛若看见了十里花海中的宝相庄严。 这一种美景与震撼,单单是用言语都难以用来描绘,苏玉徽痴痴的看着,早就松开了紧紧抓住赵肃的手,伸手接住那被风吹落的扶桑花花瓣。 晨曦下,那一双手纤细柔软,干净白皙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彩,那花瓣落在了她那干净的手中,宛若一滴殷红色的血十分刺眼,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却又呈现出一种妖冶的美丽,仿佛想让这一双干净的手、纯净的眼染上更多的颜色。 某一种想要毁灭、难以控制的情愫在赵肃的体内叫嚣着,而在下一刻,那少女看着掌心渐渐消逝、化为了灰烬的红色花瓣稀奇道:“赵肃你看,这花没有了……” 那一双干净的眼如同剔透的琉璃看着他,奇异般的抚平了他心中的那一种叫嚣着、毁灭一切的欲望,他缓缓的开口借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传言中佛桑花是一种有灵性的花,高洁无比,开在扶桑树端,过了花期之后花瓣从树顶落下在风中化为灰尘,也绝不会掉入腐土之中,所以就算是花谢后的花瓣,也不会停留太长久的。”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不能久留于这世间,或者说因为越是不长久越发显得美好,如同朝露、譬如昙花,所以这一年只开一次的扶桑花海才引的无数人趋之若鹜。 苏玉徽一双桃花眼睁的微圆,看起来十分孩子气,早就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好奇的问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啊。” 晨曦的霞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呈现出几分温柔的色彩,苏玉徽听他缓缓的说道:“我的父王……” 似是想到什么愉快的回忆,赵肃素日里阴鸷的眉眼,此时嘴角也浅浅的带了几分笑意道:“昔年本王年幼时,是他带本王来此处看过花海。” 昔日年幼,那时站在高山之上,俯瞰十里花海,脚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可那时他坐在父王宽厚的肩膀上,那时只要有他在便从来没有觉得害怕过。 可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高山坍塌,再无依靠…… 苏玉徽听他这般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赵肃——却见他昔日里清冷的目光中,竟多了一层怀念之意…… 他是在,怀念着自己的父王吗?那样一个看起来冰冷的人,竟然有会有如此柔软的时候? 第266章 浣花溪 当旭日冉冉升起,绚烂的霞光将整个山谷映的通红,暗香浮动,宛若梦幻般的场景,被苏玉徽一声哀嚎声打破了宁静。 “惨了惨了,要是杜若她们醒来发现我不在惊动别人就不好了,快点送我回去……”苏玉徽一个激动忘记自己站在悬崖上,差点从悬崖边上滑了下去,赵肃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自己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玉徽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么的危险,只连忙催促着让赵肃将她送回别苑,心中祈祷着周杜若还没起床,未曾意识到她不见了。 从此处山谷到别苑,一路避开了早起的宫人和巡逻的侍卫们,苏玉徽再次见识到了此人轻功之高。 山下的天色将明未明,大多数都还没起床,是以赵肃抱着裹着他披风的苏玉徽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她休息的别苑。 苏玉徽还奇怪为何赵肃知道她住在这里呢,蔷薇早就听见了动静迎了上来,见着苏玉徽光着脚裹着赵肃披风的样子有些惊讶:“主子,你这是?” 怕蔷薇吵醒周杜若,苏玉徽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蔷薇见状没再多说什么,连忙拿了双绣鞋出来,此时赵肃已经离开了。 苏玉徽穿上绣鞋后吩咐蔷薇道:“我的鞋落在了林子里,你让肖十七带人去找回来。” 她知道大倾世家规矩严苛,绣鞋乃是女子贴身之物,若被旁人捡了去可就说不清了,又道:“我的箭掉了三支在林子里,让肖十七务必给捡回来。” 如今她内力全无,无法使用幻影箭,这剩下的九支金箭可是宝贝,不能丢了呢。 听苏玉徽这般说,蔷薇似是明白了什么,道:“昨天晚上有邪物潜入别苑作祟吗?” 苏玉徽点了点头,蔷薇皱眉道:“难怪昨晚属下睡的昏沉沉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主子,你那绣鞋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和夔王在一起了?” 见她问个不停苏玉徽有些心虚,打了个哈欠道:“我困死了先去睡,今天没事就不要吵我了。” 见着她分明是想在掩饰什么的样子,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却见苏玉徽又想到什么指着那放在桌子上的披风道:“寻个机会将东西送给赵肃,记得,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此时赵肃的别苑中,追痕见着自家主子此次回来脸上竟然少见带着几分轻松愉悦的笑容,微微的惊了惊,方才想凑上前去八卦一下,却听赵肃吩咐道:“送两瓶玉雪膏给苏玉徽……” 玉雪膏是御前供的药,专门治疗外伤用的,用过后不会留任何伤疤,就算是夔王府徽宗一年也才赏三瓶下来,本是想着赵肃常年征战在外少不得受伤所以赐给他的,连太子府中都没这药。 自家主子却是一送就直接送了两瓶出去,追痕感叹自家主子败家的同时不解问道:“主子,莫不是二小姐受伤了?” 不然要用这玉雪膏做什么? 被自家主子冷淡眼神一瞪,追痕瞬间就不敢再多话了,赵肃忽然问道:“苏玉徽对面住的是何人。” 方才他送苏玉徽回去的时候,对面房间的窗户是半开着的,虽然站在窗户边上的人影藏的而隐秘,苏玉徽没有发现那人但是赵肃是习武之人,又怎能瞒的过他的眼。 追痕有些不解,但还是道:“跟二小姐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是慕晚婵,慕家的千金。” 闻言,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是皇后想要许给赵泓临的那个?” 追痕点头,问道:“是,主子那慕晚婵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肃下意识的捻着手中的佛珠,冰冷的佛珠捻在手中,让他不知怎的想到那双玉足握在手心温软的触感,触手生温,说的便就是如此把。 他微微垂眸掩去了心中的杂念,摇头道:“盯着她,但不要惊动她!” 交代好蔷薇之后苏玉徽到头就睡,可是没睡一会儿就被蔷薇给叫醒了。 若是碧烟在这的时候肯定会提醒蔷薇,不能在两种情况下招惹自家主子,一是在她饿着肚子的情况下,二则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尤其是没有睡好的情况下! 苏玉徽抱着被子醒来一肚子的怨念,幽幽的盯着蔷薇,那一双泛着雾气的桃花眼里一片通红,看起来像是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样巴巴的望着她,蔷薇轻咳一声:“主子,皇后那边派人传话请你去浣花溪呢。” 今日那些朝中才子佳人们会在浣花溪边雅集,曲水流斛,吟诗作对一展才艺。 苏玉徽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睡觉! 她木着一张脸直接道:“不去……” 准备倒头就睡,一旁的蔷薇也没办法,外面周杜若和慕晚婵两个人都用了早膳了,却见苏玉徽迟迟都未曾起来便进了晚间看究竟怎么回事。 看着自家主子赖床不起,蔷薇顿觉得有这样的主子好丢人啊,因着慕晚婵也跟着来了,在周杜若与蔷薇的劝说下苏玉徽再不情愿也只得起来了,也不知这皇后又在打什么主意,好好的让她去参加什么诗会。 用冷水洗了脸连灌了好几杯浓茶苏玉徽才勉强的清醒,穿戴的时候却见桌子放着三支金箭,金箭边上还放了两瓶膏药,连带着晚间穿出去遗失的绣鞋都整齐的放在了床边。 苏玉徽见状笑道:“小十七如今做事越发的迅速了,东西竟然那般快找齐了。” 一旁的蔷薇道:“东西都是夔王命人送来的,夔王还让人送了两瓶膏药来。” 苏玉徽正在喝方才热好的温奶呢,闻言差点全部喷了出来。 不过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毛球昂首挺胸的站在赵肃的手臂上,一双圆溜溜的眼闪着犀利的光芒,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猎场上一展雄风。 见它这般,追痕语重心长道:“小祖宗,你在猎场上乖一点不要没事总啄别的鸟的羽毛,东宫太子的猎鹰就算了,可你将皇上训的海东青揪成了秃尾巴的鸟,这让皇上很没面子啊!” 毛球拿眼睛斜了啰嗦的追痕一眼,嫌弃他啰嗦。 在底下的侍卫准备好弓箭的时候,却听那人淡淡开口道:“今年不去猎场,去洗剑台。” 闻言追痕不由得呆了呆洗剑台、浣花溪,那里曲水流斛一群文人吟诗作对的地方,主子你一个武将去那里做什么?! 第267章 挑衅 按照大倾贵族的习俗,每年前往骊山行宫赏花,会驻留三四日。 武将们会在猎场上狩猎竟相比试,虽然徽宗身子骨病弱,已经不能再骑射,但是昔年也是精通此道的,是以这一天他也会亲自前往猎场,那些善武的世家子弟往往会选择在这一天想办法在徽宗面前好好的出一出风头。 但是每年若夔王在汴梁的话,基本上无他们的用武之地,那些所设的围猎比试也好、箭法比试也罢,他们只能被夔王吊打的份,连带着养着的那些猎鹰和猎犬都比不上夔王府的。 毕竟夔王养的那只海东青跟主子一样霸道连皇上的猎鹰都敢啄,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武艺平平或者不善于此道的,猎场上无法表现一般会选择在浣花溪参加诗会,吟诗作对、抚琴绘画以彰显自己的才学,结交好友的同时在这个时候那些名门贵女们都会参加。 若是在诗会上看对眼了,大多数都是门当户对的,或许能成就一段良缘。 苏玉徽最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的,一堆所谓的才子佳人们对着落花流水做些悲春伤秋的诗句着实没有意思的很,还不如让她在别苑内睡觉呢。 周杜若倒是一脸兴致冲冲的,倒不是能在诗会上一展才学,而是能看见不少汴梁城中的青年才俊,她当然高兴…… “今日诗会,汴梁四公子中除了太子武艺稍微好点会参加狩猎之外,靖亲王和六皇子肯定会参加的。”周杜若兴奋的同一旁的慕晚婵说着话。 听到赵泓临也会参加,原本怏怏的苏玉徽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忽然觉得诗会也不是那般无聊了…… 见着苏玉徽一脸困倦怏怏的样子,周杜若都觉得有些不解:“玉徽,你昨晚没睡好吗?” 苏玉徽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含糊道:“嗯,我有些认床……” 话音落下,却听一旁柔柔的声音道:“二小姐若是认床,我这里有些安神的香料,晚点让婢女拿些给你。” 她抬头,却见慕晚婵正对她微微的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她笑容中别有深意…… 苏玉徽心头浮现出一丝异样,但是表面上的客套总该还是有的,便笑着婉转的拒绝道:“多谢慕小姐了,只是我不大习惯用香。” 虽然被苏玉徽拒绝,但是慕晚婵脸上的笑意不减,道:“二小姐不必与我这般客气,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同杜若一样,叫我晚婵姐姐就好。” 苏玉徽默了默,慕晚婵是在故意占她便宜呢? 一旁的周杜若神经粗条,见着二人说话都带着笑,并没有察觉出来二人之间的风波暗涌,只顾着同绿娥说话,一面招惹着蔷薇:“我怎么以前在玉徽身边见过你啊?碧烟这次怎么没跟过来啊?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吗,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啊……” 蔷薇本来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一旁的周杜若不断的在她耳边聒噪着,她都快忍无可忍了。 这边苏玉徽那一声晚婵姐姐定然是没有叫出口,一旁的慕晚婵倒也没介意,笑着跟苏玉徽道:“二小姐昨日在宫宴上的剑舞实在妙曼的很,就连我看的都很是欢喜,所以想同二小姐结交一番,还请二小姐不要介怀。” 苏玉徽皱了皱眉,笑着道:“慕小姐客气了。” 那慕晚婵同她说着话,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她的手,苏玉徽不习惯这般亲近想要抽回手却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毕竟她看起来与周杜若关系不错。 苏玉徽一时弄不清慕晚婵的意图,难道仅仅是想要与她结交吗?可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价值呢? 她心中这般思索着,却听慕晚婵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浣花溪诗会,汴梁城大多数青年才俊都会参加,苏二公子不良于行,想来不能参加猎场狩猎,定然是要去诗会的,真是可惜啊……” 她以一种惋惜的口吻说着,苏玉徽抬头,却看见她嘴角却带着一抹戏谑、嘲讽的笑,与平日所见娴静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苏玉徽眉眼瞬间冷了下来,不明白慕晚婵这一种莫名的恶意从何而来,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问道:“慕小姐,你这是何意?” 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连带着周杜若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苏瑾瑜的声音有些关切的问道:“玉徽怎么了这是?” 原来苏瑾瑜是与周蘅芜一齐过来的,周蘅芜远远的便看见了蔷薇眼都黏在了她的身上,苏瑾瑜见她似乎跟一位贵女起了争执,所以便赶了过来。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苏玉徽笑了笑掩去了眼中的怒意道:“没什么,我在与慕小姐说笑呢。” 回头看向慕晚婵,却见她脸上带着娴静的笑意,穿戴着素雅的衣裙的她看起来眉宇之间一派书香气息,苏玉徽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 只不过……比装无辜,看谁能比的过谁!苏玉徽心中恼火,就单单她讥讽苏瑾瑜的话,算是与慕晚婵这个梁子结下了。 见着苏瑾瑜没事,他的目光扫了慕晚婵一眼,到底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尚书嫡女,他也不好多冒犯,揉了揉苏玉徽的脑袋语气带着严肃道:“待会儿诗会上人多,不要再闯祸了啊。” 见着他一脸肃然的样子,苏玉徽怕他跟自己算昨天晚上的帐呢,便连忙的应了下来。 既然遇见了几个人便结伴而行,一路到了那浣花溪边上。 他们来的算是迟了,大多数人都已经来齐了。 正是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浣花溪边上绿草伸展着柔嫩的枝桠,在岸边设有矮几垫着蒲团,矮几上还放着酒壶和几碟子点心,众人不拘泥于饮酒对诗,却见还供着画谱,用以写字绘画用的。 诗会上曲水流斛,投壶抚琴,君子六艺任选一种各展其能,却见宴席上除了男子之外也有贵女们位列其中,众星捧月坐在最前面的,当然是苏明珠与临语蕙。 苏玉徽的目光直接掠过她们,落在了首席上,却见坐在首席之位的不是别人,正是画圣叶兮清!汴梁城中几个德高望重的名士们都坐在了他的下首,一副恭敬的模样。 看见叶兮清,苏玉徽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不自觉的就想到了梦境中的场景…… 第268章 洗剑台 梦中烟雨霏霏,漫山的烟雾笼罩着桃花绯色,古寺山门前,斑驳的石阶上,撑着竹伞的男子遗世而独立。 他一袭白衣胜雪,站在紧闭的山门前,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从他的背影看过去,便觉得那般的哀伤…… 远处传来何人的呼唤,他欣喜的转过身,那一张清绝的面容出现在了伞下。 纵然青丝如墨,伞下的男子只露出了半张面容,苏玉徽还是一眼认出了,那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叶兮清!而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呼唤声,苏玉徽怔怔的听着,她听清楚了,那人呼唤的是——“阿清。” 阿清,叶兮清,半山的烟雨霏霏,那白色的丝绢伞面上绘着的柳叶和桃花,似是在预示着什么。 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谁?纵然在月宫长大,亲情淡薄如她也忍不住的在意,可是这些东西不过是梦中的幻境,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她总不能抓着叶兮清问:“你和我母妃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我的生父?”这样的话吧。 而且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梦,第一次是被赤胆花迷失了心神,第二次做这样的梦是在骊山行宫,被小银环从梦靥中唤醒,才发觉外面靥蛇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欲对她不利。 是因为,受了赤胆花的影响,被那些邪物迷惑了心神吗? 不管如何,在没有理清楚思绪之前苏玉徽暂时不想面对叶兮清,哪怕在叶兮清身边坐着的便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赵泓临,权衡了片刻之后,苏玉徽没有去众人中间玩,而是独自带了蔷薇去了洗剑台。 洗剑台建在浣花溪边上,背依苍山,面临溪水,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浣花溪的场景。 据说每年四月,浣花溪边上桃李绽放春花烂漫的季节,整个溪水都会被花香浸染,从洗剑台上看过去如同胭脂映红,别有一番风情。 这洗剑台建造的十分精美,四方飞檐,八角攒尖,上面绘制有精美的雕刻,在檐角下挂着木制的风铃,山风拂过发出“铛铛”的声音。 此处近水遥山,在阳光绚烂的三四月份,单单就在此处凭栏独立或是小憩听着那悦耳的铃铛声,绝对是一种享受。而且这风铃也不知是何人做的,从行宫一路行来苏玉徽都看见了许多地方都挂着木制的风铃,可见此人心思的精巧。 苏玉徽懒洋洋的靠在洗剑台的栏杆上十分惬意,这山上的天气变幻多端,昨日晚间还下着雪天气寒冷,今日便出了太阳虽然比山下的气温要低一点,但是山风带着阳光的暖意,还有扶桑花的香味。 昨日劳累一天,晚间她也没怎么好好睡觉,一双桃花眼犯困没什么精神,慵懒的像只猫儿一样靠在栏杆上像是随时会睡着。 一旁的蔷薇也靠在栏杆上看着出神,纵然心中再不情愿,但是目光还是不由得随着那锦衣公子的方向看过去。 他坐在那和各家世家子弟寒暄着,言此洒脱,左右逢源,温润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大理寺少卿、周国公世子,这样的身份对于她而言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她的周郎已经死了,他的小妩在这个世间已经不存在了,那些错误的相遇与回忆,为何一定要纠缠不放呢? 属于他们的一切都焚为了灰烬,她不知道为何要留在这里,再一次的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美好再次毁灭。 她怔怔的看着,原本以为心如枯井的心,为何还是会一阵刺痛…… 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发呆的主仆二人,同时向洗剑台入口看过去,却见那里站着白衣男子,宛若谪仙。 “叶先生……”苏玉徽见是叶兮清微微的有些发愣,倒是蔷薇先反应过来叫道。 叶兮清倒没有隐世高人的倨傲,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是落在苏玉徽的身上,蔷薇见他这般知道他是有话同苏玉徽说,再者她也不想看被一众贵女们包围的周蘅芜,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蔷薇离开后,洗剑台上就只剩下了叶兮清与苏玉徽两个人。面对这个疑似是自己生父的男子,苏玉徽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叶兮清心中却有些激动,他就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没有留任何后手的,天见可怜,让她的孩子还活着,让她至少还有血脉留在这个世间。 对上那样一双与她十分神似的眼,昔年那些记忆不可遏制的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故作平稳道:“怎么一个人在洗剑台这里坐着?” 他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 苏玉徽一时也拿捏不住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也跟着他打太极道:“人多,吵的头疼。” 叶兮清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嫌弃那些人多还是因为什么缘故,看着她依旧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问道:“怎么一直见你戴着面纱,可是有什么不想见的人?” 估计是因为东昏侯的缘故吧,叶兮清心中想到。 苏玉徽语气轻淡道:“哪里呢,只不过是脸上长了疹子这些时日不好见人。” 她脸上的疹子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若被她知道是谁一定让他好看! 见苏玉徽这般说,叶兮清又不知如何接下话了,他性情冷淡,也不知如何跟一个小姑娘打交道。 一旁的苏玉徽心中在猜度着叶兮清的来意以及他真实的身份,也不好贸然的开口,便扣着栏杆上的木头状似在研究雕刻在洗剑台上的对联,那是用小篆体写的,字体飘逸,用内力刻在沉香木上,入木三分,可见留下这一幅字的绝对是个高手。 一旁的叶兮清似是对那些字感兴趣,便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这洗剑台和那浣花溪的来历?” 闻言苏玉徽愣了愣,桃花眼中盛着好奇看着叶兮清,叶兮清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寻到自己擅长的话题了,便缓缓道:“这骊山行宫乃是为前朝豫章王所建,他是大御天子武宗帝的胞弟,骁勇善战,立下不世功勋,便将这骊山行宫赐给了他为府邸。” 苏玉徽知道骊山行宫建于前朝,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层来历,便问道:“那洗剑台与浣花溪也是豫章王命名的吗?” 叶兮清笑了笑点头道:“是,骊山府邸建成之后他便携其夫人归隐于此,‘平世功名输阿童,浣花洗剑栖渔篷’,这浣花溪与洗剑台,便就取于这两句,以示豫章王的归隐之心……” 二人说着话,不妨却听见下面一阵骚动,苏玉徽定睛看过去,只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第269章 兔子群里闯入了一匹狼 此时的猎场上。 赵泓煦花费了一年的时间耗费不知多少物力和人力,从养鸟人手中寻了一只凶悍的猎鹰,以报去年在猎场上围猎时自己的鹰被赵肃那只海东青啄瞎一只眼的屈辱。 只是等啊等的,上午的时间都过了大半赵肃竟然还没来!世家子弟们都面面相觑,心道今年夔王是怎么了? 毕竟对于这位听到名字连鬼神都要退避三舍的人夔王来说,除了打仗之外打猎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养的那只凶悍到连徽宗的猎鹰都敢啄秃毛的海东青、还有三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猎犬,让他只要上了猎场其他人只能干看的份儿。 取决于夔王府养的宠物实在太凶悍,是以有一年冬猎便定了规矩,就是不许用宠物打猎,定这规矩的人倒是忘记了那位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箭法。 若说之前借助猎犬还可以在猎场上捡漏以至于在皇上面前输的不那么难看之外,当只比试弓箭的时候,一个个输的十分惨烈、简直是面无人色。 是以今年围猎夔王竟然迟迟没来让人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就连徽宗也特意吩咐张福喜道:“去看看,夔王怎么还没来。” 每年看着自家侄子在马背上骁勇善战,将一群大臣欺负的面无人色,对于徽宗来说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当然,他也忽略了被欺负的面无人色的人当中,还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福喜回来了。 这位跟在徽宗身边多年,逢人便是三分笑的大太监此时面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表情扭曲了半天才缓缓的说出话来:“回皇上的话,王爷方才去了浣花溪的诗会,说是不参加今年的围猎了。了” 徽宗…… 众人…… 都明白了,这位素来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太监,为何此时是这般复杂的神情了…… 徽宗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什么?你说他去哪里了?” “回……皇上的话,王爷去诗会了。”张福喜扭曲着表情,再次的说了一遍。 徽宗深深担忧道:“他去诗会做什么,一群文人和瓷片一样,哪里经的起他折腾……” 一旁的赵泓煦与苏显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 今日猎场上他们为赵肃设下了天罗地网,笃定他不可能会逃脱,谁知道此人竟然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去什么诗会! 此时与猎场上武将们表情一样扭曲的,是在浣花溪边吟诗作对的文人们。 今日来的文人们大多数世家子弟,皆一身广袖长袍眉宇温雅,偏赵肃一身黑色锦袍,上面绣有暗金色的蟠龙纹,神情阴鸷,肩膀上还蹲着只凶狠的海东青,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就像是……兔子群里闯入了一匹狼一样,苏玉徽看着那些人迥异的神色,蓦地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见着苏玉徽笑成这样,叶兮清也有些忍俊不禁:“听闻夔王是武将,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苏玉徽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谁知道好好的他抽什么风。”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但还是一字不漏的被叶兮清听了去,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问苏玉徽道:“玉徽与夔王交情很好?” 苏玉徽没有在意他这般亲昵的称呼,连忙摆手否认道:“不熟,我与他之间一点都不熟。” 叶兮清笑了笑却没信,他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就看见昨天晚上宴席上苏玉徽与赵肃二人单单用眉眼在那交流,太子赵泓煦故意为难也是赵肃为其解围,二人的关系何止是熟不熟那么简单。 看着那穿着黑衣锦袍肩上站着只海东青的男子出现在诗会上,站在一群文人有鹤立鸡群之感,虽然外人对于夔王评价褒贬不一,但是叶兮清对此人还是颇为欣赏的。 叶兮清这般想着,见那人来了之后苏玉徽便背过了身,讪讪的看着那西面的苍山,有些好笑的同时心道莫不是两个人吵架了不成? 他在这洗剑台上也不好久留,准备下去的时候问背过去看着风景的苏玉徽:“你该不会要在这里等到诗会结束吧?” 苏玉徽现在是琢磨出来了,有赵肃的地方就是有是非,她本不想去所谓的诗会,便真的有这个打算。 一旁的叶兮清好心的提醒道:“你若不下去,待会儿夔王上来你可就更说不清了。” 闻言苏玉徽瞪圆了眼看着那笑得风轻云淡的叶兮清,这哪里是什么谪仙,分明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吧。 苏玉徽倒还真的怕赵肃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到洗剑台上来做什么,权衡了片刻便也跟着叶兮清下来了。 诗会上,浣花溪边上的一群文人正在玩曲水流斛的游戏。 所谓曲水流斛就是一群文人围在流动的溪水边上,将烧制极薄的瓷盏盛满酒,将瓷盏放在溪水上顺势而下,那瓷盏停在谁的面前便要接过去一展自己的才艺,或是抚琴一曲,或是即兴成诗,或是做丹青一幅。 不过是普通雅集,是以并无比试之意,纯粹就是各自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攀比一下罢了。 一群人玩的正兴起呢,未曾想到赵肃竟然来了,他身份尊贵,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站起来迎他。 虽然在座的也有一位皇子一位王爷,但是六皇子性格儒雅,靖亲王风流温和,与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交情,时常也与他们一起吟诗作对一番的。 但是赵肃不一样,武将出身不说,性子阴晴不定,再加上身上有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那是六皇子与靖亲王远远不能比拟的,是以那些人实在做不到无视他啊。 文人儒士们又不敢询问这位主来是做什么的,目光纷纷的看向了靖亲王赵肃,那意思很明显,你们是兄弟,你问下他来意啊。若是他来抓刺客逃犯什么的,我们也好哭啊写逃命啊。 赵煜见赵肃来很是稀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问道:“今日你没陪皇上打猎,怎么来这里了?” 赵肃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直接看向了洗剑台那——却见那里叶兮清正缓缓的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个青衣戴着面纱的少女。 第270章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与赵肃有奸情 浣花溪畔,苏玉徽坐在了周杜若的身边,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参与到游戏中去。 苏玉徽是因为怕惹麻烦,周杜若纯粹是因为不会吟诗作对这些玩意儿…… 两个人悠闲的坐在最末端,有茶水和点心,倒也不觉得无聊,对面那文人墨客们精彩的脸色,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却见对面男子坐席那里,按照辈分与才学,坐在最上首的当然是叶兮清,而坐在叶兮清之下的竟然是赵肃。 席间的气氛早就没有了方才一派轻松和乐的样子,夔王殿下参加曲水流斛,这些文人的游戏远远比他来抓刺客更为惊悚好么。而一旁的贵女们也有不少听说过夔王的“英勇”事迹的,早就白了脸哪里还有心思展示自己啊。 一旁的周杜若用指头戳了戳苏玉徽,问道:“哎玉徽,夔王怎么会来这里?” 苏玉徽无语的看了周杜若一眼,道:“我怎么会知道。” 周杜若素来心直口快,“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你来参加诗会的呢。” 苏玉徽…… 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与赵肃之间有什么奸情! 苏玉徽瞪她:“我与他没什么的,外面的传言别说就算了,难道连你也信了不成。” 一旁的周杜若见苏玉徽真的急了,没再胡说了,但还是有些好奇:“玉徽你不喜欢夔王那你喜欢谁啊?” 她一脸好奇,但是苏玉徽却没有回答她,周杜若顺着苏玉徽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原本因为赵肃到来而中断的游戏又开始了,那瓷盏落在了六皇子赵泓临面前,却见他饮下杯中的酒,取来了笔挥毫写意,即兴成诗。 “兰陵山下翠烟浮,溪水潺湲九曲流。 落尽江梅闻铁笛,烟波何处问垂钩。” 传言中六皇子赵泓临一手行书便是汴梁城中一绝,待笔墨落下,自然引来不少人的叫好声,看着那飘逸的字体,就连叶兮清也难得开口夸赞称了一声“好”。 那人站在人群中间,将笔墨搁置,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不过一眼便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在一群文人之间,不少身着白衣的,可是鲜少有人能穿出他那样的风采。 就连在叶兮清面前,同样一身白衣,也不会被其掩盖了其风华。 周杜若顺着苏玉徽的目光看过去,再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有些讶然:“玉徽,你该不会,喜欢的六皇子吧!” 因为过于惊讶声音不由得大了些,苏玉徽扑上前连忙的捂住了她的嘴,还好众人都围在赵泓临身边夸赞,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苏玉徽狠狠的瞪了周杜若一眼让她不要胡说,绯红着脸准备喝口酒压压惊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苏玉徽心中不禁哀嚎,赵肃这厮内力深厚,方才周杜若胡说的话该不会被他听了去吧。 但是转念一想,自我安慰道堂堂夔王殿下,应该没有听女孩子说话的兴致吧…… 这般想着,贼心不死的周杜若又趴了过来道:“可是我听说六皇子要与晚婵姐姐定亲了啊,你若是喜欢六皇子,晚婵姐姐怎么办?” 苏玉徽眉心不经意的拢了拢,问道:“不是听说,只是皇后有意让两家结亲的吗?” 却也没有否认喜欢赵泓临。 苏玉徽想,应当是喜欢的吧,喜欢看他那明亮的眼睛,喜欢他那温暖的笑容…… 周杜若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沧桑的说道:“你有所不知啊,晚婵的母亲与六皇子母妃据说有几分交情,六皇子素来听他母妃的话的,若他母妃让他娶他肯定不会违背他母妃的意思。而且啊,这是皇后的意思,他根本就不能违逆!” 见苏玉徽一脸茫然,周杜若解释道:“这些年来六皇子的母妃根本就不受宠,他在朝中又无权势不大受皇上待见——你看他如今都已经成年,只搬出了宫外却尚且未曾封王便可看的出来处境多么尴尬了。虽然他如今不用仰仗皇后鼻息,但是他的母妃不一样啊,要看皇后的脸色过日子。若是推了这门亲事,那可就是得罪了皇后,以后兰嫔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我觉得只要慕家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不管他喜不喜欢晚婵,肯定都会答应的。” 周杜若很多时候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但毕竟家里有个聪明的母亲,再加上这些年在汴梁城中贵女圈里长大,对于这些东西自然看的比苏玉徽要明白。 听着周杜若这般说,苏玉徽有些不解:“可成亲不是要相互喜欢才能成亲么,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周杜若还没说话,却听不远处女子的声音道:“六皇子此诗虽然是即兴而成,但是却极其符合此情此景,词句清丽,又有隐士归隐之风,果然绝妙……” 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评价赵泓临诗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晚婵!她出身书香门第,颇有才气,自然也参加了诗会。 却见她与赵泓临坐在一起,闻言赵泓临温和的笑了笑谦逊道:“慕小姐才高,泓临献丑了。” 温润的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慕晚婵坐在一起,男子俊朗,女子眉眼温婉,宛若一对璧人。 苏玉徽眼神有些茫然的捏着挂在腰间的小兔子,赵泓临也喜欢慕晚婵吗?可若他喜欢她,为什么还要送她水晶雕的小兔子;若不喜欢,难道真的会如同周杜若所言一般,因为是皇后的意思,他不能违背,也不会违背,最终还会娶慕晚婵吗? 心中的不解远远超乎难过,周杜若见苏玉徽表情有些怏怏的,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只得绞尽脑汁的安慰道:“玉徽你别这样,这不都是传言么,皇后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呢……” 但是皇后分明是有意拉拢赵泓临与慕家,毕竟赵泓临不像赵煜,背后有徽宗在皇后不敢随意打他主意,赵泓临的母妃在宫中,为了他的母妃,赵泓临也不会拒绝的! 苏玉徽看着赵泓临与慕晚婵坐在一起时不时交谈着什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捏着挂在腰间的小兔子心里有些失落, 却见在这时,听见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溪水边,却见那浣花溪上,烧制成桃花形状的白色瓷盏落在了赵肃面前! 第271章 给本王研墨 按照皇室每年在骊山的习俗,离开汴梁当天晚上就会入住骊山行宫,在行宫设宴。 一些善文的世家子弟都会在浣花溪边赏花,举行诗会用来交流、或是在心仪的人面前展示自己;而一些会武的世家子弟则是会在猎场上进行围猎、比试,希望着能在徽宗面前一展身手意图在殿试之前留下好的映像。 每年浣花溪边赏花都推崇以靖亲王赵煜,他身份尊贵,才华斐然,在这些名士中地位颇高。而且比起赵泓临性子有些冷清,赵煜长袖善舞,善于交际,更是最为合适不过。 今年比较与往年有所不同的是画圣叶兮清也来此! 在这些文人墨客的心中,叶兮清可谓是一个传奇的存在,叶家曾历任几朝帝师,擅长丹青,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是在朝堂上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是以今年诗会的东道主自然还是赵煜,但是贵宾自然是叶兮清。在天下读书人的心中,最为向往敬佩的三个人一则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智者的廖睿,二则是当年大倾太傅顾明庭,三则是这画圣叶兮清。 无论是在书画还是在学问上的造诣,能得他指点一二都是受益匪浅。 众人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未曾想到今年的诗会比往年还要热闹,竟然连夔王赵肃也来了!众人摸不准如同的意图如何,虽然这位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只不过参加诗会,并无其它的想法,但是众人哪里还敢真当他是闲来无聊过来玩的,战战兢兢的,生怕水里或者哪里冒出一批刺客杀手什么来的。 毕竟这位一旦出现,代表的就是杀戮的存在啊。 未曾想到,刺客杀手没有来,倒是行令的瓷盏落在了他的面前,他接过那桃花盏微微皱眉,那行令的不是别人,正好是慕生! 慕生是慕家的庶子,一向不受重视,虽然才学不错但是性格却十分腼腆。因为他的嫡兄上个月因为一场大病暴毙了,如今慕尚书年事已高,膝下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了,是以有意栽培他。 此次行宫赏花,便带了他来的,让他参加浣花溪边的诗会,也是有意想让他多结交些好友。 但是好友没交到,却得罪了这尊煞神,慕生煞白着一张脸,因为紧张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这令行错了,我们重新来……” 就算是酒盏落在了赵肃面前,但是谁有那么大的够胆敢让这位展现自己的才艺啊。再说君子六艺这位会什么,总不能让他当众表演百步穿杨的箭法吧? 如此良辰美景的,实在是有辱斯文。 一旁的赵煜见着那瓷盏竟然落在了赵肃手中,他存心想看他笑话,便道:“行令玩乐,大家都当一视同仁才是。夔王,今日你是要为我们表演什么,是抚琴吟诗还是舞剑啊?” 他是故意取笑昨天晚上的事,赵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见赵煜脸上依旧带着十分欠揍的笑,丝毫不畏惧。 一旁苏玉徽见赵煜笑得贱兮兮的,都忍不住有些手痒,不过同时有些好奇,这般尴尬的局面赵肃如何应对,依照他的性格,定然是直接拂袖而去吧。 出乎苏玉徽的意料,赵肃的眉眼沉了沉,却没有直接拂袖而去,指了指苏玉徽的方向直接道:“给本王研墨。” 苏玉徽抬头望天,只当装作不认识赵肃,但是原本栖在赵肃肩膀上的毛球看见苏玉徽有些小激动,没有再能维持平日里高贵冷艳的形象,扑棱着翅膀直接飞到了苏玉徽的桌案前。 跟苏玉徽坐在一起胆大如周杜若也吓得忍不住尖叫出声,海东青素来凶猛,那锋利的爪子直接能将一只兔子开膛破肚,这些贵女们当然怕它。 毛球落在了桌案前,锐利的眼瞪着苏玉徽,那意思是还不给大爷顺毛……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无奈的撸了毛球两把,却见它在桌案前依旧不肯走,只得是求救的看向赵肃:“王爷,它……” 赵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再重复道:“研墨?”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得起身。 心中却也有些好奇他准备展示什么,莫不是想要写幅字?苏玉徽看过赵肃的字,铁画银钩非常有风骨,但有赵泓临珠玉在前,依照赵肃的性子是不可能会再写幅字应付了事的吧。 苏玉徽一面研墨心中也十分好奇,苏瑾瑜见二人这般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一旁的周蘅芜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还戳了戳苏瑾瑜说风凉话道:“苏二小姐什么时候在赵肃面前这般乖巧听话了。” 苏瑾瑜狠狠的瞪了周蘅芜一眼,眉宇之间有几分忧色的看着赵肃与苏玉徽。 赵肃将那三尺长的宣纸铺开在了空出的桌案上,动作潇洒,若行云流水,苏玉徽却见他手执狼毫,泼墨写意间没有文人的儒雅却自有一种不羁的潇洒。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本是用来执剑的手,如今拿着画笔,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苏玉徽莫名地想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说的或许就是像赵肃这样的…… 正愣愣的看着,却见他的笔端云雾翻涌,挥毫写意,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夔王,是准备作画?” 今日在浣花溪边雅集,文人墨客抚琴者有之,吟诗者有之,写字者有之,却无描绘丹青的人。毕竟被尊为画圣的叶兮清叶先生在此,在他的面前画画,岂不是班门弄斧么! 若是别的人那些文人雅士们早就嘲笑开来了,可是这泼墨丹青的不是别人,是夔王啊!他们谁敢取笑夔王,哪怕画的是四不像,也得违心夸赞这是只麒麟啊。 一旁的赵煜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悠哉的模样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赵肃会出丑一样,一旁的苏瑾瑜有些忍不住问道:“王爷,夔王殿下善丹青之术?” 赵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他可是廖先生唯一的关门弟子。” 世人只道夔王殿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忘记了,此人曾师承当世第一智者。 一旁的周蘅芜也凑上前来,好奇道:“我记得十岁那年他去军营后便再没有碰过画笔了,今日怎的来了兴致?” 赵煜看了在赵肃身边探着脑袋,一脸好奇的苏玉徽一眼,微微的笑了笑道:“约莫是受了刺激,想要好好表现一把吧。”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赵泓临,却见他喝着杯中的酒,神情淡漠。 第272章 长了双桃花眼的兔子 三尺长的宣纸展开,却见那宣纸上泼墨写意,画的正是这浣花溪的风景。 山川远遥,溪水环绕,寥寥数笔阁楼的亭台楼阁隐在青山绿水之间,颇有“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之意。 若说方才赵泓临的诗词让苏玉徽赞叹的话,那赵肃的话足以让苏玉徽震撼了。 因为赵泓临本就是闻名于汴梁城的大才子,诗书一绝,是以知道他的诗好、字好,但是赵肃全然出乎苏玉徽的意料之外。 在苏玉徽的认知里,赵肃这厮性格阴晴不定,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武功高到令人发指,那双手能指挥千军万马,亦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未曾想到,这双手也可泼墨丹青,写意风流…… 此时苏玉徽早就忘记了被赵肃威胁的不悦,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赵肃,满是敬佩之意。 赵肃眼皮子跳了跳,不过是随手画的两笔而已,未曾想到她竟然呆成了这样。 他哪里知道,昔年在月宫的时候苏玉徽在三个弟子中虽然算不上是最勤快的一个,但绝对是最聪明的一个,君子六艺、琴棋书画,除了画之外苏玉徽都是一学就会。 偏偏这丹青绘画,苏玉徽怎的也都学不会就算了,在学画的过程中还闹了不少笑话被师傅嘲笑。 在丹青绘画之术上,苏玉徽展现了什么叫做一点天分都无,是以此生最为敬佩的就是善丹青之人。 众人见了赵肃画无不赞叹,被誉为画圣的叶兮清评价十分之高:“不错,这山水笔法飘逸,气势恢宏,亭台隐在山水之间,又有点睛之妙,你这水墨丹青,泼有廖师之风!” 叶兮清口中的廖师,当然是赵肃的恩师廖睿了。 那些名士们看向赵肃的眼神都变了,未曾想到映像中原本以为只会领兵作战的夔王赵肃,竟然师承当世第一智者!廖睿,那可是天下读书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啊。 而那些贵女们在震撼那画技的同时,对于传言中不过是莽夫的夔王映像也有所改观——看着那俊美到丝毫不逊色于叶兮清的外表,心道或许夔王的性子没有传言那般糟糕,且又位高权重府中没有姬妾,若能嫁给他为夔王妃也是不错的。 那些贵女们心中各怀心思,眼若秋水的看向赵肃。 一旁的赵煜没去看众人的神色,准备将画收好裱起来,心中却有别的打算——赵肃这家伙丹青一绝,在绘画上有着不亚于他在习武上的天赋,却轻易不肯作画,爱画成痴的徽宗手中也就只有他一两幅墨宝,还是昔年他不懂事时诓他画下的。 这一幅画收起来到时候卖给徽宗,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但是在赵煜的手碰到画卷前的那一刻,却见赵肃将那方才作好的画卷伸手一卷,画卷捏在了他的手中,用内力一催,那墨痕尚且未干的山水画瞬间碎成了纸片,他手一扬飘洒在了半空。 赵煜伸手拿了个空,众人也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煜…… 苏玉徽忍不住轻呼一声,忘记了这是在众人面前心疼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肃面无表情,淡淡道:“本王的东西不许外人碰!” 阴鸷的神色让那些胆小的贵女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方才那旖旎的心思全部歇了下来…… 长的再好看、身份再贵重有什么用,万一一言不合将你捏成了碎片,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被说成别人的赵煜嘴角抽了抽,瞪了赵肃一眼——这么多年的臭毛病还没改,只得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曲水流斛的游戏还在继续,赵肃没有再坐回原本叶兮清的下首位置上,而是去了最末端苏玉徽那里——他养的海东青,此时正毫无尊严的赖在苏玉徽的身边要果子吃。 海东青再怎么凶猛,但到底是鸟儿天性喜欢吃果子,苏玉徽好奇的拿了摆在桌子上的梨喂了它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连自家主子都不要蹲在了苏玉徽的桌前,吃着果子一面大爷一样的让苏玉徽为它梳着颈边的那一圈白毛。 看见这般,赵肃的眉头忍不住的跳了跳——它最宝贝的就是颈边那一圈白毛了,往日里连他这个主人都不轻易的给碰的! 赵肃阴沉着脸过来,原本好奇的想要跟苏玉徽一样拿着蜜饯准备喂海东青的周杜若被赵肃那阴鸷的眼神一扫缩了缩脖子,跑到周蘅芜的身边去了。 “哥夔王怎么那么凶啊。”周杜若在周蘅芜的耳边小声的抱怨。 周蘅芜无奈的看了自家不知轻重的傻妹妹一眼道:“那只海东青他最宝贝不过了,寻常连人碰都不给碰,你还敢拿蜜饯喂它!” 周杜若撇了撇小嘴,原本想说玉徽不也拿梨喂了它了么,紧接着见夔王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属于她的位置跟苏玉徽不知说着什么,将话咽了下去。 今日浣花溪边权贵云集的,赵肃那身份不管走在哪里都惹人注意的,见他竟然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自己旁边,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说什么。 赵肃此人行事全然不顾他人看法,但是他不要脸苏玉徽还要呢,默默起身准备离开。 害怕今日一过明日汴梁城又传的满城风雨的,哪怕她如今与赵肃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苏玉徽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想要起身离他远远的。 意识到了她的想法,在她离开之前,赵肃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卷着的卷轴:“本王准备将这幅画送给你的,你若是不要就算了。” 赵肃的画……对于苏玉徽来说还是有几分诱惑力的,想了想又坐了下来,好奇的将那卷着的画打开。 不过只看了一眼,苏玉徽便就气白了脸狠狠的瞪向了赵肃,差点没有将脏话直接骂出口! 画上笔墨勾勒,画的不是花鸟树木也不是亭台楼阁,而是一幅逐猎图,一只凶猛的狼扑向逃跑的小兔子,笔墨勾勒,惟妙惟肖,但是…… 有哪家的兔子,长着一双桃花眼! 看着苏玉徽脸色气的煞白,赵肃冷笑一声,盯着苏玉徽挂在腰间的木雕小兔子,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本王说过,本王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 那阴冷的语气让苏玉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却见那人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那神态像极了画上的恶狼…… 第273章 权势与勇气,他都没有 赵泓临的注意力已经无法继续在那曲水流斛的游戏中了,目光不住的看向对面。 却见对面赵肃便坐在了苏玉徽的身边,漫不经心的捏着手中的酒杯含笑的看着她不知在说了些什么,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般的肆意妄为…… 二人并肩坐在一起,少女神态娇憨,男子高大俊美,共同相处的画面竟然是这般的协调。 他几乎是有些坐不住,一旁的慕晚婵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见他这般,慕晚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就明了了。 “六皇子实则是喜欢苏玉徽对吧。”慕晚婵低声说道,赵泓临被这一席话惊的回神,下意识的微微一笑,否认道:“慕小姐这是何意?” 眼前的男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从性情上来说,是闺中女子心目中的良人,只是可惜啊…… 慕晚婵嗤笑一声道:“六皇子,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宴席上你虽然与我说着话,但是眼神总是往她那边看。之前临语蕙同我说你们私相授受的事我以为不她是故意挑拨的,但是今日看来,却是真的。” 在赵泓临的印象中慕晚婵是个性情温和之人,这一席话说的实在是锐利的很,又听她这般说,心道莫非昨日送东西给苏玉徽之事被人看见了! 如果是这样那该如何是好,他是男子无所谓,但是苏玉徽一个姑娘家必会被他名声所累。 赵泓临神情有些狼狈,看着慕晚婵只能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昨日并非是慕小姐所想的那样……但是此事,还请慕小姐不要传开,以免有损二小姐的清誉……” 慕晚婵“呵”的冷笑一声,见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为了苏玉徽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她,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道:“六皇子你这般做值得么。她与夔王本就不清不楚的,你又何必这般维护着她。” 见她这般说苏玉徽,饶是性情温和如赵泓临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她,并非是那样的姑娘!” 慕晚婵见他生气了嘴角的戏谑之意更浓,用着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昨天晚上苏二小姐彻夜未归,清晨的时候我恰好看见她衣衫不整的被夔王送回来的呢。” 赵泓临闻言冷着脸道:“慕小姐,虽然母妃与慕家有所交情,但你再这般胡言,不要怪我不顾念两家情分!” 见他动了怒火,慕晚婵却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笑意不减道:“六皇子先别急着生气,我又没说苏二小姐不守规矩。只是夔王为人素来霸道,任性妄为,若他真的看上了苏二小姐,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又怎能反抗呢。比如现在……” 她伸手指了指不知赵肃说了什么,脸上明显有怒容却敢怒不敢言的苏玉徽,道:“这么多人面前,夔王可以丝毫不顾及二小姐的颜面想与她亲近,若六皇子真的珍视于她,难道不应该上前英雄救美吗?” 赵泓临顺着慕晚婵的视线看过去,却见苏玉徽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中带怒,却不敢发作,赵肃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在苏玉徽的身边,手臂上站着只海东青。 周围的人虽然明知赵肃这番作为不符合规矩,但却无一人敢说赵肃的不是,就连赵煜都只当做看不见的样子…… 见赵泓临真的有些忍耐不住想要上前,慕晚婵继续道:“六皇子,你若是想为二小姐解围,以何种立场呢?” 一席话,让赵泓临复又坐了回来,他该以何种立场?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有意将慕家嫡女赐婚给他,若此时他在苏玉徽与赵肃之事上横插一手,不过是给她带来许多没必要的麻烦。若是让他与赵肃争,他又该以什么争。 身份、权势、地位,他都不如赵肃,他顾惜的、在意的东西太多,远远不能如同赵肃那般肆意妄为。 便是这般一迟疑的功夫,却见不远处因为有事暂时离席的苏瑾瑜回来了。 见着赵肃这厮竟然坐在自己妹妹的身边,旁若无人的调戏自己的亲妹妹,顿时怒了,哪里还顾得上赵肃的身份,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去揍人,一旁的周蘅芜死死的按住他道:“瑾瑜你千万别冲动……” 你家妹子根本就是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你还真怕她会吃亏不成…… 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却见一旁的苏玉徽已经掀案而起,那些茶水果盘什么的直接掀了赵肃一身,苏玉徽却觉得犹自不解气,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狠狠的踹了赵肃一脚拂袖而去,身影十分潇洒…… 苏玉徽被赵肃的胡话气的牙痒痒的,一时间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场合,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性格,当下被赵肃三言两语一激直接掀了桌案扔了赵肃一身的点心渣子。 现在汴梁城中漫天都是她与赵肃之间的流言蜚语,她唯一在乎的赵泓临又与那什么慕晚婵眉来眼去的,总归是不要脸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狠狠的掀了赵肃的脸面出出气罢了。 只是方才在踢赵肃的时候苏玉徽就后悔了——方才想起,今日浣花溪边权贵云集,不说别的,就单单在这么多人面前掀了赵肃的脸面,赵肃那阴晴不定的性格还不得直接砍了她啊!只是事情都已经做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得是梗着脖子故作潇洒的离开,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众人…… 赵煜看着身上沾了点心渣子的赵肃,最先拍手称快的落井下石道:“本王有生之年能看到赵肃被揍,也算是值得了。” 就连叶兮清也不由得看的呆住了,他身边的弟子竹问水一脸敬佩道:“师傅,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叶兮清揍了一头的包…… 何曾见过一身点心渣子的夔王殿下,众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垂头做面无表情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生平第一次挨揍的夔王殿下只拍了拍身上的点心渣子却没有翻脸,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看着苏玉徽的背影,只看得众人身上一阵恶寒。 他丝毫不在意众人想法如何,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坐在慕晚婵身边的赵泓临身上。 那一瞬,赵泓临明白了赵肃眼神的用意——他是故意的! 让他知道,他和苏玉徽在一起可以任性妄为以及他丝毫不在意流言蜚语,因为他的权势足以包容这一切。 而这些权势与勇气,都是他不曾具备的! 这边正乱糟糟的呢,不知谁说了一声:“皇后娘娘来了……” 第274章 琴瑟相和 苏玉徽被赵肃不着调的话气的一脸怒气的离了宴席上,跑到一半被山风一吹苏玉徽倒是明白过来,赵肃是故意说那些混话激怒她的! 此人的性情实在是太恶劣了,原本因为昨天晚上宫宴他为她解围、神殿废墟中他救了她一事苏玉徽至少心存一点感激,如今却消逝的无影无踪。 蔷薇跟在苏玉徽的后头,见着自家素来稳重的主子阴沉着一张脸也不好说什么,能让她这般失态的,也就只有夔王殿下了。 这般想着,苏玉徽打了个口哨,没有一会儿藏在暗中的肖十七跑了出来,十分诚恳的与苏玉徽打着商量道:“主子,以后您找我的时候能不能叫下我名字。每次您这样我都觉得是您是在叫阿黄……” 阿黄是以前月宫,苏玉徽养的那只狗。 蔷薇憋笑,苏玉徽瞪了肖十七一眼,丝毫不废话道:“猎场可派人看清了?” 肖十七摸了摸鼻子,收了玩笑的心思回道:“回主子的话,方才我亲自去猎场看了,那里苏显与赵泓煦设下了重重埋伏呢。本来按照往年夔王也会去猎场围猎,未曾想到今年他竟然来了浣花溪,那些人扑了个空。” 苏玉徽咬牙骂道:“赵肃这只狐狸!” 他深知苏显已经对他动杀心,干脆直接避其锋芒,出乎意料的没有参加今年的围猎,跑到这浣花溪来捉弄她了! 一旁的蔷薇听着苏玉徽的话有些不解道:“主子不是说苏相已经与太子之间隐隐不和么,二人又怎么会联手呢?” 苏玉徽冷笑:“他们二人虽然如今面和心不和,但是在对付赵肃一事上却是和睦的很,二人都像除掉赵肃,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当然联手在一起了。” 但是显然赵肃此人不是那种只知莽撞的莽夫,猜出其中有诈,干脆直接没去猎场了。 一旁的肖十七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看,连忙拍着自家主子的马屁道:“主子果然英明,夔王预料到苏相和太子会在猎场上设下埋伏,非但没有参加围猎,反而派出了夔王府的精锐将那些杀手一网打尽了。苏相与太子,损失惨重!”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赵泓煦也就罢了,但是苏显老谋深算不会是吃亏的主,肯定留有后招……” 毕竟只是将那些刺客一网打尽而已,那条从汴梁跟随他们一路到骊山行宫的靥蛇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还没启动呢! 想到此处苏玉徽改了主意,一脸兴致的带着蔷薇原路返回。 见着苏玉徽翻脸比翻书还快,蔷薇有些不解的问道:“主子打算回去提醒夔王吗?” 苏玉徽阴测测的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夔王殿下那般英明神武需要我们提醒吗?我们只管去看热闹去!” 见着自家主子明显负气的话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般孩子气,也就只有夔王能包容得了了…… 此时的猎场上,赵肃不在,每年都是屈居第二的赵泓煦没有任何意外的在围猎的比试中夺得了魁首。 赵泓煦之所以能胜一则是因为在一众世家子弟面前,他的武艺确实不错;二则赵泓煦毕竟是太子,放眼整个汴梁城除了夔王赵肃之外,谁敢在比试上压过太子…… 徽宗平日里虽然表现的对赵泓煦这个儿子说不上有多么的宠爱,但毕竟是大倾的储君,见他夺了魁首当然高兴,赏赐了好些东西,但是赵泓煦实在是不大能高兴的起来。 毕竟,今日他们在猎场上设下埋伏,出乎意料的是赵肃非但没来,还给他们来了一招黄雀在后,他还没来及让那些杀手后撤全部被夔王府的精锐一网打尽! 乘着他人不注意的时候,赵泓煦铁青着脸问苏显道:“相爷,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比起明显脸色十分难看的赵泓煦,苏显倒是显得十分沉得住气。 他当然沉得住气了,毕竟此次行动是东宫与苏家联手,但是所出的人东宫出了一大半养了多年的精锐死士,而苏显只出了为数不多的人马。 东宫的死士死的死,被生擒的也不少,赵泓煦这般愤怒一则是因为损失了这么多精锐,二则是害怕把柄落在了赵肃的手中。 此次骊山刺杀,东宫养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一般刺杀任务失败都会选择自尽不会连累自己的主人。 但是他们落在的不是一般人的手中! 赵肃那人简直是疯子,手底下的人刑讯的手段就算是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人手不了,赵泓煦害怕那些人一旦招供,赵肃将这件事捅到了徽宗面前。 这些年来他算是看出来了,父皇虽然将他封为了储君,但是对他要求十分严苛,相反的对赵肃却十分放纵,因着老靖王的恩情,若知道他派人暗杀赵肃的话就算是不夺了他储君之位,也要扒了他半层皮! 苏显自然知道赵泓煦在忌惮着什么,心中冷笑这般沉不住气还想成什么大事,但是表面上还是宽慰他道:“太子放心,猎场刺杀只不过是一计而已。这一击不成,臣还准备了一份大礼等着夔王殿下呢,保证这次他不可能会活着回汴梁!” 此时的浣花溪边,苏玉徽去而复返,未曾想到见到的正好是赵泓临与慕晚婵琴瑟和鸣的场景。 溪水潺潺,赵泓临一袭白衣抱琴而坐,潇洒飘逸;而慕晚婵一袭绿裙,虽然长相并不是十分出众,眉宇之间却有一种令人十分舒服的书卷气,纤纤玉指拨动着琴弦,与赵泓临的琴声相和。 所有人都沉浸在琴瑟相和美妙的乐声当中,没有人注意到苏玉徽,只有一旁的周杜若小声的在苏玉徽耳边说道:“是皇后的意思让六皇子与晚婵共奏一曲,看来确实是有意想要撮合他们二人。” 苏玉徽见着这琴瑟和鸣的场景莫名的觉得刺眼,神情更加怏怏的——其实,就算没有皇后,二人看起来也是那般的相配,想来赵泓临也是愿意和慕晚婵在一起的吧,毕竟门户家世相当。 她正垂头丧气着呢,一边被她扔了一身点心渣子的赵肃蓦然看了过来,似笑非笑,似是在讥讽着什么。 苏玉徽怒目,再次拂袖离去! 第275章 个世间唯一对他好的人 皇后特意过来只不过坐了会儿便就离开了,她的用意十分简单,就是想要借机将慕晚婵与赵泓临撮合到一起。 今日浣花溪边有二人琴瑟相和一说,等回到了汴梁城她到时候跟徽宗提议赐婚那么便可以说二人情意相投,徽宗也不会因为她插手皇子的婚事而来责怪她了。 赵泓临与慕晚婵的婚事本就是已经定局之事,倒也不值得她多费心——毕竟慕家有这样一个双十年华尚且未曾嫁出去的嫡女已经是耻辱了,如今嫁到皇家不是正好么;至于赵泓临,兰嫔在宫中被她攥在手心,还怕他不听话。 她有意栽培赵泓临来分赵肃的权,毕竟比起赵肃,赵泓临好控制多了。 但是让她觉得棘手的是临语蕙与赵煜的婚事。 赵煜是靖亲王,虽然如今在朝中没有什么权势,但昔年靖亲王府在汴梁城中还是有势力在的,若临家与靖亲王府结亲,对于赵泓煦储君位置的巩固更是如虎添翼。 但赵煜不是赵泓临。 一来他毕竟是老靖王的血脉,徽宗对这个侄子还是上心的,不可能随意让她摆弄他的婚事;二则,赵煜这人看起来温和随意,但却很是狡猾,不是轻易摆布之人,比起赵泓临有兰嫔在她手中被她制约,这赵煜就像是只泥鳅一样根本抓不到他的弱点! 想到此处,皇后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临语蕙:“都过了这么久,你与靖亲王间还没什么进展吗?” 临语蕙低头咬着唇,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眼中只有苏玉徽一人,我根本无法近身。” 又是苏玉徽!皇后皱着眉:“如今赵肃将苏玉徽看的紧,他们到底是兄弟也做不出抢一个女人的事,赵煜瞧不上你,你就不能用点手段吗!” 她看着临语蕙意味深长:“本宫将你从江南接到汴梁,可不是想你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临语蕙咬着唇,捏紧着手中的荷包轻声道:“姑母,我知道怎么做了。” 如今在行宫是接近他的大好机会,回到汴梁她根本就不能近他的身,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她必须要试试! 皇后走后大多数贵女跟在皇后身边也离开了,一旁的周杜若倒是没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吃着点心的慕晚婵,一把将那点心碟子抽走,凶巴巴的问道:“你不是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跟六皇子在一起。” 方才苏玉徽离开的时候可怜巴巴的神情她看着都心疼,虽然她私心里觉得比起六皇子赵泓临,夔王更适合苏玉徽一些,但是见她落寞的样子周杜若还是有些难受,更难受的是慕晚婵故意捉弄苏玉徽的做法! 见她一脸凶悍的样子,慕晚婵不复平日里的娴静,眼中带着戏谑的笑语气轻挑的说道:“呦,你这是在凶你的晚婵姐姐呢,莫不是为了那苏二?” 周杜若“哼”了一声,道:“你明知道我和玉徽是好朋友,你为什么还要故意这么做!” 慕晚婵白了周杜若一眼,道:“傻不傻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在帮苏玉徽吗。” 周杜若皱着鼻子看着慕晚婵:“你不要以为我笨就看不出来,你哪里是在帮她,你分明是在故意气她的。” 慕晚婵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道:“这般下来,苏玉徽也该认清了,六皇子赵泓临并非是她的良人。” 说着,她看向赵肃的方向微微的笑了笑,一双琥珀色的杏眼如同猫儿般:“比起六皇子赵泓临,我更欣赏夔王那样的性子……” 她说的实在是太深奥,周杜若一脸不解的看着慕晚婵,却在此时背后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道:“小姑娘,你很聪明……” 二女皆是一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画圣叶兮清!站在她们身后,衣袂翩飞,宛若谪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们。 见是叶兮清周杜若瞬间变得晕乎乎的抓住慕晚婵的衣袖,慕晚婵只是比周杜若稍稍的好了点,也有些犯晕的看着叶兮清道:“叶……叶先生?” 连忙站起来,对叶兮清道:“叶先生,您请坐。” 她虽为女子但却也是博览群书,叶兮清对于她来说可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神般的存在,未曾想到有一天天神会同她说话,而且还夸了她……此时她也有点晕乎乎了…… 叶兮清没摆架子,当真就在慕晚婵让出的那地方坐了下来,微微带着笑意道:“方才席上你是故意说出那一番话试探赵泓临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看的这般透彻。” 闻言,慕晚婵心中不由得一惊——方才她与赵泓临的谈话竟然被叶先生听见了!当时叶先生坐在那宴席之上,隔的那么远的距离啊! 想到此处慕晚婵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理智回笼她看着叶兮清,语气中带着七分迟疑三分防备问道:“叶先生听我们的谈话,是因为苏玉徽的缘故吗?叶先生为何对她这般在意?” 如今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啊,叶兮清脸上带着笑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询问道:“那你帮着苏玉徽试探赵泓临,又是什么缘故呢?” 他的一双眼清明温和,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在那样的目光下,慕晚婵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被击碎,有些狼狈的转身看见了那个在角落里的青衣男子。 清隽的面容却鲜少带着笑意,眉宇之间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闷,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显得那般冷清孤寂。 可是多少年前,又有谁知道那个人也有种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当他断了一条腿,当他离开苏家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收回,语气中带着几分怅惘之意道:“因为她是他的妹妹,也是这个世间唯一对他好的人。” 宫宴上在兄长被人羞辱的时候她能不顾一切的挺身而出,她敬重自己的兄长不允许任何人说他一句话坏话,明明是个看起来柔弱的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却有着这样的勇气,真的很了不起呢。 “我很喜欢她,所以当然要帮她一把啊。”她笑了笑,杏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之意道。 第276章 但是唯独……不能算计她 见着苏玉徽脸色铁青拂袖而去,而赵泓临则是抱琴而坐,坐在那喝着闷酒,神情怅惘,赵肃的心情十分愉悦。 见着苏玉徽是不会回这里了,赵肃也准备离开,都是一群文人书生的,他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未曾想到他还没起身,却见赵煜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嘴角带着笑,颇像只狐狸…… “知道今年诗会是王兄主持,你能亲自来,真的是让王兄受宠若惊啊。”赵煜脸上带着一贯笑意,十分自来熟的在赵肃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赵肃懒得理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某人,准备直接拂袖而去,赵煜看着他一脸无语道:“啧啧,真没耐性啊。” 见着赵肃真的准备离开了,赵煜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你今日来是故意为了同赵泓临示威的?” 今日之事别人没看出来,赵煜哪里还不能看出来,他放着猎场不去来这无聊的诗会,还不是怕苏玉徽被赵泓临给勾走了,来看着的。 赵肃冷笑一声明了他的来意,淡淡道:“你来是为了给赵泓临出头的?” 虽然他与赵煜二人是亲兄弟,但是这些年来二人水火不容的,显然赵煜与赵泓临二人关系更好一些,是以赵肃丝毫不觉得意外。 赵煜一脸受伤的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般想你王兄呢,你我才是兄弟,对于追小玉徽这件事我当然是向着你的。” 赵肃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有何事,直接说。” “向你借二十个个高手五百精兵。”赵煜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的说道。 赵肃皱眉:“你要那么多人干嘛。” 夔王府中的高手放在江湖上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二十个在一起都可以灭掉一个小门派了,赵煜为何要这么多人? 赵煜道:“那只靥蛇跟来了这里,王兄这不是想要将它一窝端了,以绝后患么。但那畜生的主人不是好对付的,借你府上的高手我心里也有个底。” 紧接着赵煜凑上前,笑眯眯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帮王兄的话,王兄更无后患。” 毕竟有赵肃在,相当于是有了护身符,多少人马都不必担忧安危的。 对于靥蛇出现在骊山赵肃不大觉得意外,昨天晚上想必苏玉徽是被靥蛇引了出去,想到那藏在暗处的冷箭,就连赵肃也不由得一阵后怕,当然是恨不得将那靥蛇给剁碎才好。 但是面对赵煜的求助,赵肃却一口没应下来,一脸狐疑的看着赵煜道:“你行事素来是以明哲保身为主,为何此次竟然这般积极的要剿灭靥蛇。莫非……” 他冷笑一声,眼神锐利:“那靥蛇的存在,对你也构成了威胁?” 赵煜脸上的笑意有些讪讪,所以啊与这样一个这么武力值和谋略都异于常人的人打交道,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望天:“这件事你就不要追根问底了,不管如何,将那靥蛇除掉,对你我、对小玉徽,都是件好事,就借我些人马不用你做其它的,过后你与小玉徽便能高枕无忧了,何乐而不为呢。” 赵肃却没有轻易的上当:“之前对靥蛇的存在十分忌惮的你,怎么就想通了布阵除掉它?” 赵煜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却没有逃过赵肃的眼,他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背后有高人在指点,而那个高人不是别人,就是叶兮清!” 赵煜心中一惊,不悦道:“你派人监视我?” 赵肃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无须监视,整个行宫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知想到什么,赵煜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倒抽一口凉气:“你……该不会也在调查叶兮清?”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些事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当年的事,还能瞒多久! 赵肃的嘴角微微的展开一抹笑意,语气有着异常的温和:“兄长既然不愿同我说实话,有些事当然只能由我亲自调查了。” 赵煜整个人都不好了,上次他叫他一声兄长还是将他揍成熊猫眼之前,他最爱惜脸面,他在人前却丝毫不给他脸面的。如今一听到他一声兄长,赵煜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别糊涂到动叶兮清!”赵煜头疼道,“那是只老狐狸,别到时候惹了甩不掉的麻烦。” 赵肃冷笑,赵煜更头疼了,他行事素来率性,又怎会听的下他的劝呢。 “算了算了,你先将人借给我用吧……”他无奈道。 赵肃拨动着佛珠,看了不远处的叶兮清一眼,应下的十分干脆:“可以。但你们的计划如何,我要全盘知晓。” 他这般痛快答应倒是让赵煜有些错愕,但总归应下了也是好的。 若非是暗卫们查到一些有趣的往事,赵肃当然不会这般快松口。如果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不管如何叶兮清的出现,是不会伤害到苏玉徽的! 见着赵肃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赵煜莫名觉得背后一凉,算了算了,这事就让叶兮清头疼去吧,这一盘棋既然是他们下的,就该预料到赵肃这个变故的存在! 想到后面那一群老家伙们,赵煜越发觉得汴梁城的事太棘手了,尤其是他还要保证苏玉徽安危的前提下…… 想到这里,赵煜有些不悦的训斥赵肃道:“你今日之事做的有些过了。你到底是大倾的王爷,传出去像什么样。在这说了,你可知今日这般做,又给玉徽带来多少麻烦吗!” 赵煜也是心累,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想他素日里风流不羁,自从苏玉徽来了汴梁,又被赵肃盯上之后他就有操心不完的事。 赵肃起身捻着佛珠,此生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那些流言蜚语你觉得我会在乎?” 赵煜皱了皱眉,却见他有些不耐的起身,俯身看着他,眉宇之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无论她做什么、处于何种境地,我总能护住她的。倒是你们……” 他眉眼阴鸷,警告赵煜道:“算计任何人都可以,这汴梁城乱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但是唯独……不能算计她!” 他拂袖离去,留下一脸惊愕的赵煜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我的好弟弟,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她的身份如何、立场如何,你还会说出今日这样的话来吗? 第277章 借夔王的手保护二小姐 浣花溪的尽头连着种植着扶桑花的山谷,此时扶桑花开暗香浮动,虽然没有与赵肃在那无极涯上看的那般震撼,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红色的花海如梦似幻,将要融化的积雪化成了水从石涧中流出潺潺流水,冷香盈袖。 坐在溪边的苏玉徽揪着长在旁边的狗尾巴草,摸了摸发痒的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谁在骂她了还是说……在算计她? 一旁的蔷薇见苏玉徽丝毫不顾形象的坐在了浣花溪边上一脸郁闷:“主子是为了赵泓临难过?” 她说话素来是直来直去的,不等苏玉徽回答直接道:“他不值当主子如此。” 虽然她认识赵泓临不久,但是就他从今日行事上来说蔷薇并不是十分喜欢他。 昨日与苏玉徽举止亲密,又送她礼物,转眼到了今日却又与慕晚婵琴瑟相和,这般三心二意却也不过是空长了一幅好皮囊罢了。 就算今日之事并非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迫于皇后的压力不得已如此,蔷薇更是看不上这样性格优柔寡断懦弱的男子。 未曾想苏玉徽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捏着挂在腰间的小兔子道:“我没生他的气,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她没有喜欢一个人,也没有人教会她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赵泓临对于她来说是那一日灯火阑珊处的惊鸿一瞥,也是悉心为她擦拭脸上血渍的温柔似水。 那一种向往,或许是对于美好事物的眷恋与欢喜,但是一想到这样美好事物未曾得到之前便会属于他人,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有些难过的。 蔷薇不解:“那主子是在气谁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苏玉徽便就是一脸郁闷磨牙道:“还不是赵肃!” 蔷薇有些好奇,自家主子性格并非是冲动之人,浣花溪边竟然丝毫不顾及众人之面扔了夔王一身的点心渣子,夔王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毕竟今日苏玉徽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惊人,更惊人的是夔王的表现——那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当众这般被拂了面子竟然丝毫不生气,嘴角还挂着宠溺的笑。 这般表现,更加坐实了关于二人暧昧不清的传闻罢了。 而苏玉徽总归是已经对自己和赵肃撇不清的关系麻木了,若非赵肃又拿旧事来恐吓她想到之前被那厮占的便宜,苏玉徽也不会怒火中烧那般失态。 对于赵肃的愤怒远远大过了可能会失去赵泓临的难过。 苏玉徽一脸愤愤道:“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一心帮他他不领情,我不想理他了又在我面前晃悠!这样折腾于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莫非……” 蔷薇见她眼神一亮,心中松了口气,心道主子你总算是察觉到了夔王对你的不寻常了。对于自家主子的迟钝蔷薇也是什么头疼,若再不明白夔王的心意,依照那人的手段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令人心惊的事来。 苏玉徽一击掌恍然道:“他与苏显不和,所以故意来折腾我报复来的!” 听了她的话,就算是蔷薇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眼神复杂的看着苏玉徽,迟疑了片刻后蔷薇道:“主子有没有想过,夔王做这么多……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在意主子、喜欢主子……” 话还没说完,苏玉徽一脸惊悚的打断了蔷薇的话:“喜欢我?” 苏玉徽阴测测的看着蔷薇:“第一次见面他差点把我掐死、第二次见面削断了我半截头发丢到泥潭里去,将苏瑾瑜关在天牢里威胁我、把我绑到天牢看他扒人皮,你说他喜欢我?” 蔷薇看着一脸哀怨的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道这夔王行事确实有些……罄竹难书,难怪就连她这样一个局外人都看出了一些端倪,而自家主子却依旧避她如蛇蝎呢。 此时的浣花溪边,赵煜的心腹景行待赵肃走之后才现身,见着夔王脸色阴鸷的离开的,有些担心道:“主子,你没事吧。” 赵煜冷笑:“本王若是真的有事你现在现身是来给本王收尸的?” 见着自家主子面色不善,景行有些委屈道:“夔王功夫无人能敌,属下不是他的对手啊。” 毕竟你素来嘴欠没事爱招惹夔王生气,他生气了顶多揍你一顿,到底是顾念着你是他兄长不会真的提刀砍你,但是我可不一样,不过是一个侍卫,真的做了刀下亡魂都没底哭去。 赵煜…… “小玉徽去哪里了?”自己的心腹就算是再怂也只能认了,赵煜认命般问道。 景行回道:“二小姐在浣花溪那里,看样子挺生气的,主子现在过去怕是……不大好吧。” 毕竟这位二小姐的凶悍他是看在眼中,能在夔王面前掀桌子的,放眼大倾除了她也就没别人了。 赵煜微微一笑,日光下那一双狭长的眼看起来像极了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当然,本王现在过去火上浇油……不,好好的劝解劝解小玉徽一般啊……” 景行默然,主子你真的怕这局势不够混乱啊。 不过…… 景行看着赵煜脸上带着的笑意,有些不解:“比起六皇子,主子似乎更为赞成二小姐跟夔王在一起,这是为何?” 他知道对于赵煜来说,苏玉徽有着非凡的意义,所以才不顾暴露自己也要护住她。但是令景行好奇的是主子明知道夔王十分危险,为何还是赞成二小姐与他在一起。 做为赵煜的心腹,这么些年深知赵煜的性子如何,自然不会相信所谓的兄友弟恭这般的说辞了。 赵煜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看着不远处被叶兮清拦住的赵肃,道:“整个汴梁城,在这样的局势下,能够有能力保护小玉徽的,只有他啊……” 见着自家主子的笑容,景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主子这般做,只想借夔王的手保护二小姐。” 赵煜轻笑一声:“不止是小玉徽,若真的到了那一日,玉隐一族的族人都要倚仗于他呢……” 那声音很小,小到连景行都不大能听的清,赵煜白了愣愣的属下一眼,道:“若非如此,好端端的本王为何要将兔子要往狼窝里送啊。虽然现在有他在小玉徽的安全我不用担心,但是更头疼的是月宫那位,此事一了怕是要拆了本王啊……” 不过那暂且不是他所考虑的事,现在他只想着如何煽风点火让赵肃那家伙抽不出身再调查当年的事,不然被他一插手,所有的计划都要别打乱啊…… 而此时,欲离去的赵肃被叶兮清拦住的脚步,却听他道:“听闻王爷棋艺高超,不知可有兴趣与老夫对弈一局……” 看着眼前衣袂翩翩宛若谪仙的画圣,赵肃清冷的面容竟罕见的闪过了三分笑意,点头应下…… 第278章 大隐于市 夕阳西下,将整个山林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日暮寒烟,片片飞花弄晚,一切宛若诗画。 苏玉徽站在那,却没有欣赏这如画风景的惬意。 “主子,方才查到猎场上夔王所抓获的大多数都是东宫的人马。来骊山的大多数都是夔王府的精锐,虽然那些人都是死士,但是在服毒之前还是有不少人被生擒了。”肖十七回话道。 闻言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那些刺客被赵肃生擒,赵泓煦该坐立不安了。” 肖十七回道:“可不是么,虽然赵泓煦是太子,但是徽宗对夔王不是一般的看重,若知道他做这些糊涂事,肯定不会像往常那样睁只眼闭只眼的。” 闻言,就算是苏玉徽也不禁有些同情赵泓煦了,赵肃刑讯的手段她是见过的,那些东宫的心腹落在了赵肃的手中,该说的不该说的估计都得被他们给抖出来。不过……那赵泓煦虽然是储君,但只知利益算计品行不端,赵肃真能收拾了他,苏玉徽也是乐见其成的。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微微皱眉问道:“也就是猎场上埋伏的刺客大多数是东宫的精锐,并无苏显多少人马?” 肖十七点了点头,道:“是的,猎场刺杀,并不是苏显真正目的所在,看来是有后招。” 从天龙山庄一事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冥教在汴梁兴风作浪争对的不仅是赵肃,还有她……从昨天晚上潜伏到院子里的靥蛇和神殿废墟偷袭的冷箭便可看出对方是要她的性命,虽然不想承认,但昨天若赵肃及时赶到,她怕是已经做了箭下亡魂! 对方为何要处心积虑的要她性命,是因为撰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与月宫有宿仇的冥教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个月宫宫主的弟子的,但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若撰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既然与苏显是合作关系,为何不在苏显面前戳破她?或许说,苏显已经知道她并非是真正的苏玉徽,继续留着她是有后招在? 想到这里,苏玉徽背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吩咐肖十七道:“盯紧苏显,想办法在苏显动手之前找到靥蛇的踪迹除掉它!” 那只邪物是苏玉徽最为忌惮的,若靥蛇能够跟随车队来了行宫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她的别苑,是不是说撰赦也跟了来…… 这么久从襄王梦枕案到天龙山庄的案件,撰赦潜藏在背后操纵着风云,月宫也好、夔王府倾尽所有的力量都没有查到他半分踪迹,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将自己隐藏的这般深呢。 所谓小隐于山大隐于市,或许他们都忽略了一点,撰赦其实就藏在朝堂中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或许这次骊山之行,撰赦就混迹在朝中官员、世家子弟中间! 这骊山行宫其实风云暗涌,明里是苏显与赵肃两股势力明争暗斗,暗中却有撰赦与赵煜在,不……还有一个叶兮清! 叶兮清因为丹青之术闻名于江湖,画圣的名气太盛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乃是叶家家主的身份。叶家曾是前朝帝师,虽然如今隐退江湖但是却与皇室有着密切的联系,此次叶兮清出现在汴梁不可能是偶然。 是啊,抛开昔年叶兮清与东昏侯还有母妃之间的恩怨,叶兮清为何会出现在汴梁,那天晚上赵煜与叶兮清见面商议了什么苏玉徽不得而知! 想到此处,苏玉徽叫住了肖十七,吩咐道:“不,先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动静,密切的盯着苏显和赵煜,看他们这两日动向如何。后天皇上便要起驾回汴梁,最迟明天对方会动手!” 她要看看藏在暗中的撰赦会不会现身,赵煜和叶兮清两只狐狸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出来! 肖十七见苏玉徽这般说,迟疑道:“主子的意思是……” 苏玉徽微微一笑,露露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们坐山观虎斗……” 见着自家主子不怀好意的笑,肖十七默了默,似是想到什么有些为难道:“主子此次我们大多数人听从主子吩咐都留在了汴梁,本来此行带的人就不够用了,再分出人手去盯着靖亲王那边,已经无可用的人手了。” 此行来骊山苏玉徽并无带太多人,又分出一部分人保护苏瑾瑜,盯着苏显他们,人手实在不够用。 苏玉徽见肖十七这般说,沉默了会儿眉心蹙了蹙,说道:“若是人手不够用,便将在东昏侯身边的人撤回来吧。” 肖十七有些意外,却听苏玉徽淡淡道:“就算是当初他将湘妃扇献给的苏显,但是如今他也不过是被大倾朝廷软禁的废人罢了,与其耗费人手盯着他,还不如盯着叶兮清那只老狐狸!” 想到梦中桃花烟雨下撑着伞的白衣男子,苏玉徽无法释怀,若那个梦境是属于母妃的残余意识,那叶兮清与母妃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见着苏玉徽复杂的神情,肖十七迟疑了片刻,说道:“属下方才收到消息,夔王也对叶先生起疑,已经派心腹前去调查了……” 话音落下,果见苏玉徽眉心拢了拢:“赵肃?他为何会调查叶兮清?”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蔷薇忽然开口道:“是不是夔王……知道了主子的真实身份所以在调查叶兮清?” 苏玉徽连忙摇头否认:“不会,他纵然知道我是月宫的人,也不可能猜到我就是安羡玉,毕竟……” 当初昭国城破,兵临城下,安羡玉从城楼上跳下来,赵肃是亲眼看见的。 “或许……赵肃调查叶兮清是因为靖亲王赵煜的缘故……”苏玉徽说这话的时候,底气莫名有些不足。 “有人来了……”蔷薇警惕的说道,话音落下肖十七一个闪身便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恰好在此时,青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上出现了个锦衣公子,一袭蓝衣,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微微一下道:“王爷怎么来这里了?” 不是别人,正是自天龙山庄一事后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赵煜!他竟然会主动找她?苏玉徽有些意外。 第279章 试探 行宫一隅的别苑虽然算不上多么的奢侈,但在布局上却也是十分的雅致。 此时薄暮寒烟,院子里的两株春梅开的正好,褐色的枝干上伸展着白色的花朵,倦鸟归林穿过晕染着云霞的暮色天空,落在了那白墙黛瓦的屋顶,宛若是一副工笔水墨的画卷。 在此时节,在那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上一局棋,再用雪水煮一壶春茶,空气中有暗香浮动,氤氲着雾气里茶香怡人,枝梢的梅花被风吹落,落在发间、衣襟上与棋盘中,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 只是那棋局上的黑子与白子的厮杀中,步步险象环生,茶水已经沸腾了三次,这一局棋从下午到傍晚对弈的二人依旧没有分出伯仲。 待到茶水沸腾到第四次直到这一壶雪顶含翠煮的已经淡如清水的时候,叶兮清放下了手中的白子:“罢了罢了,看来今日你我是分不出胜负了,就算个平局吧。” 正所谓棋局如战场,赵肃乃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常胜将军,自当并非是那有勇无谋之徒,在诡谲多变的战场上指挥三军依旧能够游刃有余,这棋艺上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就算对手是君子六艺皆精通的叶兮清,赵肃依旧没有能没落下风,当然也没能在叶兮清的手中讨到便宜就是了。 却见那棋盘上叶兮清手执的是白子被赵肃所执的黑子团包围住,几番险境环生。赵肃的棋风凌厉狠绝,攻击的时候给对手不留一丝退路;而白子虽然被黑子包围,但是在其凌厉的攻势下防备的游刃有余,丝毫不露半分破绽,一时间黑子也无法将白子赶尽杀绝。 如同叶兮清所说,这一局二人算是平局。 赵肃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黑子,淡淡笑了笑道:“此时此地,确实并非是与叶先生一决胜负的好时机。” 他可不认为叶兮清真的只是想与他对弈。 叶兮清只当做没听出赵肃话语中的意有所指,笑道:“去岁的时候听你师傅说过你棋艺了得与老夫能一较高下,本以为他是输给了我故意夸大其词的,未曾想到果然名不虚传啊。” 面上说着是夸赞赵肃的话,但是言外之意提醒赵肃:老夫好歹是与你恩师平辈的人,也算是你长辈,对老夫说话态度恭敬一点。 赵肃挑了挑眉,冷笑,眉宇之间依旧是孤傲不羁还有些……不耐烦,毕竟陪叶兮清下了一下午的棋了,在徽宗面前他都没这般耐心过,等了这么久,他可不是来听叶兮清废话的。 虽然叶兮清身份尊贵,连徽宗都敬重一二。但是赵肃是谁,不说是与恩师廖睿齐名的叶兮清了,就算是廖睿在他面前,他说话行事都是这般随心所欲的。 见他这般,饶是温文尔雅如叶兮清,气得眉头也不由得跳了跳……不知怎的想到昔年赵肃未及弱冠之年被徽宗破例封王时,在翠微山下雪庐中与廖睿的对话——靖王府一脉如今出了两个王爷,足以见皇恩浩荡,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必能保靖王府无忧。 廖睿的眉宇之间却并无太多欣慰的神色,只道: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就算皇上顾念手足亲情保全了靖王府,但……夙寒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用的好能守疆卫国,护这江山百姓;反之则伤己伤人,毕竟这世间唯一能制的住这把剑的人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昔年的赵邵骁是如何的天纵英才,少年成名,无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军营中都是声名显赫。但是其膝下悉心教导的幼子赵肃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少年在军营中便就屡立战功,锋芒毕露。 但是比起赵邵骁用兵时的宽和赵肃更为狠戾无情,他性情孤傲阴冷,与其父的性子是两个极端,这世间唯一能约束他。受他敬重的人,也就只有已故的老靖王了…… 被一个小辈如此叶兮清面子上当然有些过不去,但是想到自己好友提到这个唯一弟子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显然在其手中吃过不少苦头,叶兮清心中倒是平衡了些…… 赵肃不知他在须臾之间心中便转过了百般念头,看着渐沉的暮色,捻着手中的佛珠眼中有些不耐道:“先生今日不会仅仅是与本王叙旧吧……” 叶兮清手中执着茶杯,看出了赵肃眼中的不耐烦,微微一笑:“老夫倒也无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昨天晚上闲着无事到行宫神殿废墟,顺手抓了个黑衣人。看样子像是刺客……” 话音尚且未曾落下,却见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的神色——毋庸置疑,昨天在神殿废墟中叶兮清顺手抓的刺客肯定是在暗中行刺苏玉徽的人!他以刺客为饵,究竟有什么意图! 叶兮清脸上的笑意倒是更浓了:“不知王爷对这个人,感不感兴趣……” 赵肃对那刺客的身份了然,但是面上却不显,挑眉道:“哦,既然有这样的事。行宫戒备森严为何会让这些刺客混了进来,本王倒是要好好的查一查了。毕竟……” 赵肃以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道:“如今昭城内乱方才平息,叶先生,你说那些刺客会不会是昭国遗民贼心不死,来这骊山行刺杀之事呢……” 话音落下,叶兮清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这小子是真不知情还是在……装傻。不过,比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啊! 见着叶兮清脸色不大好看,赵肃微微一笑道:“靥蛇一事赵煜已经同我说了,有什么话叶先生到现在也不必与本王拐弯抹角了。” 叶兮清昨晚出现在年神殿废墟那绝非偶然,唯一的解释是他是跟着苏玉徽去那里的,他这般态度再想到之前心腹所查的一些事,赵肃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果然,他话音落下,却见叶兮清缓缓开口道:“老夫想问王爷一句,王爷与苏二小姐究竟什么关系?王爷可知,她真实身份如何?” 他此次来汴梁本是为了连城璧而来,未曾想到竟然遇到了那个孩子……她竟然还活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同时,让他更为担忧她在汴梁城的处境。 这一切毋庸置疑都是那个人的手笔,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将她置于险境,但是如今最要紧的是保护好她的安危。 而如同他与赵煜所言,在如今局势之下,整个汴梁城能保护苏玉徽的,只有夔王赵肃…… 第280章 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 浣花溪边,苏玉徽正在与蔷薇说着话呢,未曾想到会遇到赵煜。 她夜探天龙山庄,未曾想到遇到靥蛇袭击,在危急时刻是赵煜从那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赤胆花林中救了她的。 对于苏玉徽来说,赵煜曾救过她数次,虽然行为举止有时很奇怪,但是对她似乎并无什么恶意,苏玉徽倒是也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不利,但是就目前来看,赵煜似乎是与南夷月宫有着关联…… 赵煜是大倾王爷,母妃身份又是西燕公主,与月宫又会有什么关联呢?难道依旧是因为连城璧的缘故。 她意外在苏玉徽身上重生,肖十七所带的师傅亲笔所写的解释了其中缘由,但是她还是觉得师傅似乎有什么隐瞒,她重生在汴梁真的是那般简单吗?她与连城璧之间又有着什么瓜葛? 心中有百般不解的,对着赵煜的时候苏玉徽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向其行礼,但是目光却有些不善的看着赵煜问道:“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赵煜看出了苏玉徽面色不善,有些讪讪的笑了:“本王随意路过,未曾想到遇见了小玉徽,可见我们之间缘分不浅啊。” 苏玉徽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王爷当真是一个人在此处?” 听着苏玉徽质疑的语气,赵煜一脸无辜的摊着手道:“不然二小姐以为本王是佳人有约吗?” 听着他轻挑的话,苏玉徽嗤笑一声,淡淡道:“佳人倒是算不上,我以为王爷是与叶先生又在相谈甚欢,是臣女惊扰了你们呢。” 闻言,赵煜脸上表情僵了僵,知道苏玉徽对他与叶兮清之间关系生疑了,只是心中更是好奇——苏玉徽知道昔年叶兮清跟她母妃还有东昏侯之间的恩怨吗? 虽然心里痒痒的十分想问苏玉徽,却也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却是个不好糊弄的性子,别到时候自己没有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反倒是被她拿捏住了什么把柄。 是以有些讪讪的摇着扇子含糊道:“小玉徽怎么可以怀疑本王跟叶先生之间有什么,毕竟本王对你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啊……” 见着他这般说,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见着难得赵煜在面前,便抓住赵煜问道:“有些事情臣女一直不明白,王爷与叶先生是何时相识……” 赵煜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呢,却听苏玉徽又缓缓的问道:“而且王爷似是对巫蛊之术十分了解,不如跟……南夷月宫,又有什么瓜葛!”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赵煜脸上的笑意终于是维持不住了,知道眼前这只也不大好糊弄,便讪笑的装傻道:“小玉徽说的什么,本王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认识这么久苏玉徽倒是明白了赵煜最擅长装疯卖傻,但是她却又拿他并办法,心道终有一日她自己能查明真相,毕竟……三师兄要到汴梁了,师傅让他在这个时候启程来汴梁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在的,既然她没办法从赵煜口中套出话来,但是三师兄…… 想到陌华,苏玉徽微微的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她肯定有办法从他的口中问出消息来的!但是眼前的这位……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淡了淡道:“若是王爷无事,臣女便先走了。” 赵煜太狡猾,他说的话苏玉徽也不敢全信,继续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 一旁的赵煜见着她面色不善,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的目的,微微的笑了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见你席上似乎与夔王起了争执?” 他不提赵肃还好,一提苏玉徽更是郁闷,冷着脸没说话。 见着她一副不悦的样子,赵煜笑道:“那家伙行事实在太混账了些,为了让小玉徽消消气,本王特意来卖你个人情的。” 苏玉徽不解,什么人情? 赵煜见她脸上的表情,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他竟然要私自行动……”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赵煜的话吸引了过去,连跟赵煜招呼都没打一身直接怒气冲冲的带着蔷薇离开了。 说着却也没继续与赵煜纠缠下去,带着蔷薇便离开了,赵煜见她这般,微微的笑了笑,心情十分愉悦。 跟在后面的景行见着自家的主子笑脸,心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其实自家主子才是最影响的一个吧…… 夔王殿下虽然手段狠辣了些,但是唯独,对二小姐是没办法,如今二小姐前去,也不知会生什么事端呢…… 等着苏玉徽离开之后,赵煜揉了揉额头对着林子深处道:“好了她走了,你出来吧。” 却见林子深处现出一个白色人影,衣袂翩翩恍若谪仙,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 原来见苏玉徽等人离开之后赵泓临便也离去了,循着溪水到了浣花溪的尽头,未曾想到遇到赵煜与苏玉徽正在说话,一时间离开不是留在这里也不是,未曾想到赵煜竟然主动点破了他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苏玉徽离开。 未曾想到走到一半又原路折回了,见着她这般蔷薇不解的问道:“主子,这又是做什么?” 苏玉徽冷笑:“我见赵煜那只狐狸方才在那遮遮掩掩的肯定是和谁一起在林子里呢,我假意离开再回去,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赵家兄弟一个比一个难缠,比起赵肃赵煜这个人显然棘手的多。 赵肃虽然性子清冷反复不定的,但是起码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不会骗你,赵煜却不一样。 看起来一脸和善十分好打交道的模样,但实则是一肚子的坏水和算计,说的话根本就信不得。既然从他嘴里面问不出实话,那就不要怪她用不君子的办法偷听了。 见苏玉徽这般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实际很想说——主子,其实所有人中更难缠的是你吧。 苏玉徽从原路返回,如同苏玉徽所预料的一般,赵煜确实并非是独自一人在林子的,她离开不久之后,一个白衣人便从林子里出来——那人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 苏玉徽有些意外…… 第281章 止于唇齿 赵泓临看着赵煜,有些尴尬道:“方才……我并非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赵煜自然知道赵泓临性情磊落,做不出偷听的事,便笑了笑故意打趣道:“你莫非是跟着小玉徽来的?” 他的话语中有三分揶揄之意,却让赵泓临眼神黯了黯道:“如今……皇后那边的意思王兄也看见了,万不可再说这样让人误会的话来了。” 今日皇后的举动他哪里看不出来,分明是想要拉拢人心,连这个闲散的皇子都不放过。想到这里,二人毕竟是多年好友,赵煜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道:“你当真要娶那个什么慕晚婵?” 虽然之前慕家两边都不靠拢,但是如今随着皇帝年纪渐渐大了,慕家也在向东宫表态。毕竟如今赵泓煦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慕家又有个庶女是东宫的良娣,这般举动在赵煜的意料之中。 只是他不大看好这门亲事,毕竟赵泓临的性格淡泊,他不想他卷入这朝中的是非来。可偏偏皇后手段毒辣,手中握着赵泓临的母妃,确实让人为难…… 苏玉徽藏在一棵高大的榕树后面,这里距离赵煜不近不远,一方面以赵煜的功夫发觉不了她,另一方面也能听得清二人的对话。原本苏玉徽以为赵煜出现在这里神神秘秘的是和叶兮清在一起,未曾想到是赵泓临。 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偷听不大好,便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赵煜道:“你当真要娶慕晚婵吗?” 闻言,苏玉徽心不由得跳了跳,原本准备悄声离开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躲在了榕树后面听赵泓临怎么回答。 “是。”清润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迟疑,那般笃定的说道,“若不出意外,回到汴梁皇后便会让父皇赐婚。” 虽然心中早就已经有准备,但是听赵泓临亲口这般说,苏玉徽心里面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喜欢看他将水晶兔子送给她时那般温暖的笑容,少女藏在心间百转千折的心事,尚且未曾说出口便就已经夭折。那般明亮的眼神,温暖的笑容,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啊。 赵煜皱了皱眉:“你既打算要娶慕晚婵,就不该招惹苏玉徽。” 他当然知道赵泓临的顾虑太多,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一开始他便就同他说过管好自己的心,可是到底还是迟了些,情爱一字,又怎会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赵泓临苦笑一声,他也未曾想过,皇后竟然想要利用他与慕家联姻,原本以为……若是可以争取,至少他和苏玉徽之间有一线可能的,可是当皇后与母妃说了与慕家联姻一事之后,他与苏玉徽之间连那一线可能都没有了。 难过吗?好像是有点的,少女那清亮的眼神与明媚的笑容镌刻在他心间,从小到大他习惯了隐忍与克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特别不喜欢的东西。 对于一切好的东西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去争取,不好的东西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去拒绝,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连活下来都是一种奢望,更遑论去追求幸福的权利呢…… 他笑了笑,脸上一派风轻云淡:“靖王兄误会了,我对苏二小姐……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以后若是与慕小姐订下婚约,不用你说我都不会再靠近她了……” 就当少女明媚的笑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已经习惯了克制与隐忍,这一场虽然比往常都要难过,但是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皇后心狠手辣,太子性情狠戾,这些年来母妃无父皇恩宠,他也不得父皇欢心,能在他们手中活下来,所能做的就只有克制与隐忍。 他不能那般自私,违背皇后的意思为自己争取想要的,而将母妃的安危弃之不顾。 想到方才听见她与丫鬟的一番话,她身上的洒脱与勇敢,这一种难得的品质,却是他这一生可求而不可得的! 苏玉徽听着赵泓临的话,只觉得似是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原来一直误会的是她啊……他对自己不过是兄妹之情,是自己一厢情愿对他情愫暗生罢了。 是啊,对于他那般温雅的男子,书香门第性情娴静的慕晚婵才是适合她的吧,自己只会惹是生非给身边人不断带来麻烦而已啊…… 一旁的赵煜听着他口不对心的话眉头皱了皱,半天才道:“算了,你若是能放下便就好了。毕竟对于你而已,苏玉徽的身份太过于复杂,你与兰嫔在朝中一直独善其身,实在是不宜卷入其中……” 后面赵煜再说什么苏玉徽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没有惊动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正如赵煜所说,赵泓临这些年来一向不喜干涉朝中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涉及到任何的利益冲突,才能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依旧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而自己,确实不适合与赵泓临走的太近。 表面上是相府嫡女身份,实则是昭国的亡国公主,到如今连自己生父的身份都可能存疑,又涉及到足以动摇天下的连城璧纷争。自己本身就陷在一片沼泽中,再将那个清润如玉的男子卷进来总归是不好的。 虽然慕晚婵城府深了些,但是身家清白,又一心的爱慕赵泓临,或许对于他而言慕晚婵这样的女子才适合做他的妻子吧。 苏玉徽面上有些闷闷,但是所幸的是只不过是情窦初开,暂且未曾陷的太深,毕竟比起儿女之情,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呢,比如说…… 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方才赵煜劝赵泓临的话中,苏玉徽已经能笃定,赵煜这厮确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究竟从何处得知?月宫吗? 此时的苏玉徽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之后,赵煜对赵泓临说的是:“你若是真的不想娶慕晚婵,回到汴梁后我们再想想办法。毕竟,慕晚婵过了双十年华迟迟未嫁,这次忽然松了口要嫁给你,总觉得有些地方可疑……” 有些话,未曾说出口的便再也不能说出口,就像是有的人,一旦错过未曾珍惜,便就是一生…… 第282章 她的生父并非昭王 华灯初上,毓翎阁丝竹声声,今天狩猎归来,徽宗再次在行宫设宴,晚间苏玉徽没心情再去凑那个热闹,一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昭王,二则是虽然她性子素来是那种拿的起放的下,但是也不想再看见赵泓临与慕晚婵再在晚宴上琴瑟相和的场景。 比起殿前的热闹,长廊这处倒是显得有些冷清,苏玉徽靠在栏杆上,却见绿梅暗香浮动,挂在梅花树上的琉璃盏灯火莹莹,风吹动上面木片的风铃“铛铛”作响,宛若活泼的曲调,倒是抚慰了苏玉徽颇为郁闷的心情,先将对赵泓临的儿女私情搁置在了一旁,想的是方才赵煜同她说的话——赵肃已调遣兵马,明日将在废墟那设阵剿灭那只邪物。 先不论为何赵煜好端端的透露风声给他,但是想到年之前明明与赵肃约法三章,但如今赵肃却瞒着她行动,心里面有着莫名不快和不被信任的感觉,之前她数次私自行动瞒着赵肃,但是赵肃却屡次出手相救,他心中是否也是这般复杂滋味呢? 苏玉徽一时间理不清究这种感受,一旁的蔷薇见着苏玉徽一脸纠结的模样却误会了,开口道:“主子是在想六皇子?” 同为女子,蔷薇能够理解苏玉徽此时的感受。曾几何时她遇见周蘅芜时便也是那样情窦初开的年纪,那般好的容貌、温雅的性情,不由教人沦陷。 纵然眼前的苏玉徽内心如何的强大,总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如同六皇子赵泓临那般出色的男子,又那般温柔体贴,自然是喜欢的。 周蘅芜……今日浣花溪边,他左右逢源的在那些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中间依旧那般的显眼,今年的岁月在他身上并无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昔日温润的公子成了如今身份显赫的大理寺少卿,终归是不一样了。 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留在汴梁?眼睁睁的看着二人面目全非的样子。 苏玉徽知道蔷薇误会了,便道:“他都要与慕晚婵定亲了,我还想他做什么。” 话音落下,却见蔷薇并无反应,连叫了她好几声蔷薇都怔怔的,见她这般苏玉徽了然:“你在想周蘅芜。” 不是疑问,而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毕竟除了周蘅芜之外还能有谁能让蔷薇失态,而且从昨日到骊山行宫她都比往常要沉默,应该是因为周蘅芜的原因。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有些复杂,一方面她知道蔷薇心底舍不下周蘅芜,但是一直过不了当年的坎,是以便以一纸契约将她留在了汴梁,希望她与周蘅芜之间能有破镜重圆的时候;但是另一方面苏玉徽又不想见着蔷薇死气沉沉的样子,毕竟她见一次周蘅芜便就神伤一次。 面对男女之间复杂的感情,饶是聪颖如苏玉徽也不知如何去劝解。 蔷薇有被点破心事的尴尬,沉默但是没有否认。 苏玉徽长叹一声道:“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如今临语姝已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到底是已经成过亲的人,他心里还有着你,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隔世经年,在岭南的岁月宛若一场大梦,如今梦醒了,在汴梁的她不再是小妩,而他也再也不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周郎。 蔷薇轻轻的摇了摇头,苏玉徽看着她固执的神情撇了撇嘴道:“你们啊就是想太多,若是喜欢便在一起,若是不喜欢就痛痛快快的分开就是,为何还要百般纠结。若是有朝一日我如同你一样喜欢一个人,他也喜欢我,那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们分开。” 可惜啊,她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喜欢的却是别人,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见着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蔷薇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不过还是个小姑娘,自己都未曾明白自己的心意,倒是说起她来了。不过……看着她傲然的神情蔷薇心中隐隐有些羡慕,或许只有如同她那般强大的人才不会被世俗流言、身份地位困扰,爱恨都干干脆脆的。 那一种强大并非仅仅是她身为月宫堂主,身后又整个月宫做为支持的强大,而是那种源自于内心的强大。 纵然被陷害到内力全失,国将不国,亲人并非是亲人,但是依旧未曾向现实屈服,潜伏在敌人身边,以一己之力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为那些负过的人报仇…… 蔷薇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栏杆后传来叫好声:“好,二小姐爱憎分明,果然非寻常女子!” 不说苏玉徽,就连蔷薇也吓了一跳,那人离的她们那般近,但是她却丝毫未曾察觉,警惕的将苏玉徽护在身后,呵斥道:“谁藏在那里!” 却见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颗脑袋从松石盆景后面探了出来…… 的院落中华灯初上,比起方才对弈品茗的气氛此时却显得有些剑拔弩张,叶兮清虽然脸上带着笑意,问的问题却是十分尖锐。 虽然他不过才见了苏玉徽与赵肃一两面而已,但是却看出来了显然赵肃对小丫头已然是动了真情,但是看小丫头懵懵懂懂的样子,却也不过是赵肃一厢情愿罢了。 两个人之间在较劲着,依照那个丫头古灵精怪的性格,叶兮清可不认为她会将自己昭国公主的身份对赵肃全盘托出,他故意这般问一方面是试探赵肃对内情知道多少,另一个方面……当然是叶先生自己的恶趣味,若赵肃对苏玉徽一无所知的话,就想看看他失态的模样。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赵肃神情平静,淡淡道,“先生是在问她苏家二小姐,还是……” “昭国公主。”那四个字轻易的从他口中说出来丝毫不见起伏,仿佛不管她是何种身份他都无所谓。 “你一点都不惊讶?”叶兮清有些意外。 当日昭国城破之时叶兮清并不在场,但是根据传言那个丫头是在三军阵前跳下来的,赵肃亲眼目睹了她跳下城楼,为何又能这般轻易接受她的特殊身份呢? 赵肃手中捻着杯子,淡淡道:“她的身份本王早就知晓,有何惊讶的。倒是叶先生为何对她格外关注,莫非……” 他说话素来直来直去,丝毫不顾及对方是与自己师傅同辈的面子,声音冷冰冰道:“她的生父并非昭王,而是……” 第283章 竹问水 此时长廊处苏玉徽以为大多数人都在毓翎阁中赴宴,所以和蔷薇说着体己话,未曾想到二人正说着话呢盆景后还探出了个脑袋出来。 离的那般近,但是二人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来的,她们二人的对话对方又听去了多少,而且对方显然武艺十分高,不然依照蔷薇的功夫为何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不说苏玉徽,就连蔷薇都因为突然发出的声音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回头,却见草丛中探出了个脏兮兮的脑袋,见自己被发现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分熟练了翻过栏杆进了长廊。 而在他进来的同时,蔷薇藏在袖子中的软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那人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剑当下不敢动了,连忙讨饶道:“这位姐姐饶命,在下并非是故意吓到二位姐姐的。” 声音清稚,听起来不过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苏玉徽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对方是个梳着垂鬓的白衣少年,只是也不知做了什么,一袭白色的锦衣沾满了灰尘,皱巴巴的跟块抹布一样,脸上也是一道深一道浅的灰尘显得有些滑稽,五官算得上俊朗,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眼显得十分的灵动。 身形偏瘦弱,看起来不大像是会武功的,被蔷薇的软剑架在脖子上脸色吓得煞白。 苏玉徽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想了会儿让蔷薇将剑收起来,看着夸张松了口气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叶先生的高徒怎的做起了听墙角的勾当。” 却见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叶兮清的弟子,竹问水! 竹问水听苏玉徽这般说,脸色板了板道:“二小姐此言差矣,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说话吵了我睡觉,怎么说成是我偷听你们说话了!” 蔷薇有些皱了皱眉看向苏玉徽,似是在问这样一个胡搅蛮缠脏兮兮的少年,真的是霁月清风叶先生弟子? 见少年偷听她们说话非但没有认错反而强词夺理,苏玉徽倒也没恼,只淡淡道:“是小女子用词不当,待会儿亲自向叶先生赔罪去。” 竹问水噎了噎:“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要向我师傅告状。” 苏玉徽微微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道:“是小公子失礼在想,怎么怪起我来了。” 见她这般说怕她真的同叶兮清告状,只得拱手道:“方才听二小姐谈话是在下不是,请二小姐原谅。” 他真的赔罪了,苏玉徽却道:“小公子言重了,我岂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竹问水……第一次见到还能比他强词夺理的人。 比起清冷难以接近的叶兮清,显然他的弟子要活泼的多,苏玉徽满意的欣赏了他一脸吃瘪的模样,方才问道:“小公子不陪在叶先生身边,不知在此做什么?” 竹问水怕苏玉徽真的和叶兮清告状,毕竟……偷听女孩子说话可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便乖巧的回答道:“师傅正在跟那什么夔王下棋呢,便将我打发出来了。我在行宫闲着无聊,便抓蟋蟀玩,我送二小姐一只蟋蟀,你可不要和师傅说啊……” 一面说着一面从背后拿出了个蟋蟀笼子,里面果真装着几只蟋蟀。就连一旁的蔷薇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这叶先生这样一个世外高人,怎么就收了个这么……二的徒弟。 在行宫抓蟋蟀,亏他能想的出来。 苏玉徽默默的将竹问水递到面前的蟋蟀笼子给推远了些。 若是单纯的下棋,叶兮清为何会将弟子遣出去,想来肯定是与赵肃在说什么机密要事。 只是他们二人,又有什么机密可谈呢? 就算苏玉徽再聪明,也未曾能想到一个身份尊贵的叶家家主、一个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会为她聚集在了一起。 竹问水看着眼前的少女,想到他跟在师傅身边多年所听见的一些只言片语,虽然师傅不说,但是或许……眼前的少女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师妹了。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竹问水也不敢得罪她太狠,便道:“师傅看那什么夔王好像还是挺顺眼的,都跟他下了一下午的棋了。不过夔王也真够厉害的,师傅棋艺放眼江湖上鲜少有人能匹敌,就连当年号称棋痴的梅老怪与他下三盘棋输三盘棋,第一次看有人能与他下那么久的。” “梅老怪你听说过吗,就是住在绝峰谷的那个,当年跟我师傅打赌下棋将自己最宝贝的白玉梅花棋盘输给了师傅,现在每年来江陵的时候都耿耿于怀呢……” “你可知道这白玉棋盘的来历么,传说可是前朝大御皇帝用的,每棋盘底有梅花暗纹……” 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感情画圣的亲传弟子竟然是个话唠啊,见他絮絮叨叨个不停,面无表情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夔王与叶先生是旧相识吗?” 竹问水正在讲述着那白玉棋盘上的梅花纹乃是天生而成,非人工雕琢的呢,未曾想还没说完就被苏玉徽给打断了,但他也没生气,早就习惯如此。 “不认识。”他停住了长篇大论,十分言简意赅的说道,摸了摸下巴想道:“但是他的画不错,师傅还是挺喜欢的,所以才找他下棋吧。” 见苏玉徽拢着眉心,竹问水有些好奇的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见着竹问水眨巴着一双琥珀色的眼不解的看着自己,苏玉徽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眼前的竹问水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又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或许比起他那深藏不露的师傅和狡猾的赵煜更容易套出话来呢。 拢在心中的小指头微微的勾了勾,笑眯眯的看着竹问水,一脸纯良无害的样子道:“没什么,我以为叶先生与靖王府交情匪浅,除了靖亲王外,应当与夔王也是十分熟识的呢,没想到他们今日竟然是第一次见面。” 竹问水没有任何防备道:“没有呢,这些年来常来江陵做客的只有靖王爷,夔王我都没见过他。不过我听说靖王与夔王虽然是兄弟两个,但是关系并不好,靖王府与叶家的联络都是靖亲王在做,夔王并不知情的。” 苏玉徽眼神亮了亮,终于在这个小话痨口中问到有用的消息了! 第284章 楚客肠欲断 院落里,赵肃的“你”字清清淡淡的落下来,却见儒雅的叶先生不禁暴跳如雷:“小辈不知轻重,这种事岂能胡言乱语!” 却见他气成这般,倒是赵肃有些疑惑不解了,狐疑的看着他问道:“她并非是你和楚妃的孩子?” 若是此时苏玉徽在这里都不禁为赵肃拍手叫好了,不愧是夔王殿下,问问题直接了当,哪怕对方是长辈,却丝毫不用含蓄婉转。 叶兮清按住跳动的眉头,虽然不想跟一个小辈说这话,倒是又不得不解释清楚:“她是昭国公主!” 闻言,赵肃“嘶”了一声,生平第一次猜测错了,但又觉得莫非是当年之事叶兮清不便说,所以未曾说实话。 “楚客肠欲断,湘妃泪斑斑。 谁裁青桐枝,縆以朱丝弦。” 那是挂在叶兮清放在匣子中的半幅烧毁的残卷,上面的丹青人物都已经看不清,只余下这样一首伤怀的诗。 而苏玉徽的母妃,名为楚湘。 这样缠绵悱恻的诗句,他对东昏侯的恨意和对苏玉徽特殊关怀,让人不禁多想。 叶兮清儒雅温和的脸色此时极其的难看,“你竟然派人潜伏进我的房间?” 赵肃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愧疚和不好意思,只道:“底下的人不懂事一时好奇,未曾想到会看到叶先生所珍藏的、这样半幅有趣的丹青。当年,叶先生与东昏侯、楚妃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恩怨过往?” 他并非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这关系到苏玉徽,所以他不得不过问此事。 叶兮清铁青着脸显然不想说,但赵肃显然丝毫不着急,慢悠悠的提醒道:“先生此番前来汴梁必定是为了连城璧和苏玉徽而来,但是汴梁城中苏显只手遮天,又有冥教潜伏在侧,先生若是要本王帮忙合作,至少拿出合作的诚意来。” “你想要知道什么?”如同赵肃所言,叶兮清需要与赵肃合作。 赵肃问道:“她的生父究竟是谁?” 许久,叶兮清都未曾说话,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在赵肃失去耐心之前,叶兮清冷声道:“是东昏侯的血脉。” 赵肃有些意外,“那为何他会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叶兮清却不肯多说了,“当年之事错综复杂,但是与王爷无关。” 赵肃见他这般淡淡道:“本王对你们的往事当然不感兴趣,如今先生既然与本王说了实话,自然不会再让人查下去。” 叶兮清冷笑:“希望王爷能记住今日的话。” 毕竟夔王府的势力不容小觑,当年的事虽然故人已去,但是赵肃若真的想要查,必能查出蛛丝马迹…… 赵肃语气也与他一样清淡:“那是当然,本王素来信守承诺,只是若苏玉徽要查,本王可是拦不住。” 他没有同叶兮清说,如今苏玉徽已经在查叶家和叶兮清,依照他对那个丫头的了解,估计……已经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叶兮清眉头皱了皱,苏玉徽的事刻意等到汴梁再说,如今要紧的是:“如今该说的老夫已经都同王爷说清,靖王府与叶家因为连城璧已经连成一脉,必要之时,还请王爷施以援手。” 话音落下,却见赵肃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说明已经查到了靖王府与叶家之间的关系,短短数日便能查到这么多陈年旧事,就算如同叶兮清也不由得对夔王府的势力之大而感到惊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赵肃不知叶兮清所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才是叶兮清真正的目的。 赵肃知道叶兮清一方面是为了苏玉徽一事来试探他,二则肯定是有求于他才放下身段,但是既然叶兮清说明当年之事已然表明诚意,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挑了挑眉:“靖王府和叶家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这些年你们守的好好的,出了什么变故要求助夔王府打破你们之间的平衡?” 心腹所查昔年连城璧一事虽然讯息不多,但是可以看的出来虽然这些年来连城璧未曾现世,是有多方力量控制着连城璧消息的流露,曾经或许是江湖中的那些人——如同叶家,守护着连城璧的消息。 但是二十多年前因为朝廷大肆搜集连城璧藏的宝藏,发起者是他的父王——靖亲王,所以最终靖亲王得到了部分宝藏解决了国库空缺的问题,但是却将靖王府卷入了连城璧这个漩涡中。 靖亲王病逝后,靖王府、爵位包括连城璧的秘密都交给了赵煜,这些年来赵煜一直与叶家暗中往来。 但是因为苏显野心勃勃也在寻找连城璧,苏玉徽的出现打破了汴梁城的平静,藏在暗中的赵煜不得不出面,甚至引来了远在江湖的叶兮清…… 叶兮清知道赵肃是不能轻易被糊弄的性子,缓缓开口道:“是因为……如今江湖局势有变,叶家卷入其中……” 比起院落里凝重的气氛,苏玉徽与竹问水之间气氛还算是十分融洽。 苏玉徽顺势问道:“靖王府什么事都是靖王在做啊?” “还不是当年老靖王……”说到一半竹问水猛然刹住了话题,狐疑的目光对上苏玉徽一双圆圆的桃花眼,看起来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 想到那些事都是叶家的机密,虽然这苏二小姐很有可能不是外人,但是这些机密由他泄露了出去师傅不会收拾苏二小姐,但是很有可能将他揍个万紫千红的! 是以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得含糊的说道:“那些东西我也知道的不大清楚,二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苏玉徽有些遗憾他竟然这般警惕,怕他看出端倪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一副无害的模样,竹问水也没多想,却见苏玉徽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好奇的问道:“说起来叶先生年岁看起来也不大,却满头华发,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话音刚落下,却见原本竹问水笑嘻嘻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神情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苏玉徽有些意外,却见竹问水阴沉着神色说道:“师傅是被人暗算所以才成了这般模样!” 第285章 我想静静…… 今天晚上徽宗在毓翎阁中大宴群臣,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众人见着最前面靠近徽宗的位置却是空无一人,夔王性情素来冷清不喜欢热闹所以没有露面也就算了,令人稀奇的是在这样场合最擅长迎合圣心的苏相却也没有来,众人心中有些诧异。 此时苏显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依旧可以听得见前殿的丝竹声声,此时权倾朝野的苏相皱着眉头,面色有些阴郁道:“叶家人怎么会来汴梁?” 对面的是穿着斗篷的男子,戴着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看起来能摄取心魂的眼,闻言淡淡道:“江陵叶家与铸剑阁乃是姻亲,铸剑阁如今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在此时机他会来汴梁也不足为奇。” 苏显在朝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于江湖中的事却是不大能插手。 虽然朝中的兵器铸造与设计都与铸剑阁有所合作与铸剑阁往来,但都是兵部侍郎江清流与之来往,兵部尚书年纪大了不大喜欢管事,那江清流却是赵肃一手提拔起来的对赵肃忠心耿耿,苏显就是想插手也没办法,是以兵部一直是苏显的心病。 听他这般说,苏显道:“有他在汴梁,怕是要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 叶家曾出过几任帝师,虽然如今是江湖人士但是与朝中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掌握着不少宫廷秘闻,皇帝对叶家人都青眼相待。叶兮清性格孤傲虽比不得当年的顾明庭门生遍布天下,但也是与廖睿齐名的大儒,是以就连苏显对他也忌惮一二。 而且还有当年顾门惨案……虽然与叶兮清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叶兮清与廖睿是忘年之交,顾明庭又是廖睿的师弟,此次叶兮清出现在汴梁,怕是来者不善! 比起苏显的担忧,黑衣人神情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淡淡道:“不管他来不来,我们想要从铸剑阁得到龙吟剑,就不能怕得罪叶兮清!” 藏有连城璧线索的六件瑰宝中,其它五件或多或少都有线索与大御前朝或者与玉隐一族有关,但是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那把龙吟剑,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等模样,昔年的神兵利器历经百年的时间又落在了谁的手中。 如今查到唯一的线索是那把剑与铸剑阁有关,恰好铸剑阁最近出了些乱子,对于他们来说是找到那把龙吟剑的最好时机! 苏显道:“是啊,叶兮清又算得了什么……六件瑰宝中若是能寻得最重要的那把龙吟剑,连城璧中的富贵本官与教主可就是唾手可得了……” 那双平日里深邃冷清的眼中燃着对于那巅峰权势的渴望,令人心惊。 撰赦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芒,和苏显这样一个的聪明人,尤其是有着野心的聪明人合作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他不知想到什么,提醒苏显道:“话虽如此,但是相爷手中的湘妃扇,可是要妥善保管好啊!” 知道他不会说无用之言,苏显清冷的眼看向他:“教主的意思是说,会有人来夺这湘妃扇?” 撰赦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这东西到底是有主的。” 苏显皱眉:“你是说东昏侯?” 当日昭国城破,昭王为了表示诚意,主动双手献上湘妃扇以求荣华富贵。昭王安长筠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除掉了徐毅那个心腹大患后苏显答应了他的条件。 撰赦微微的笑了笑,那一双眼中带着一种诡谲的神情看着苏显道:“东昏侯安长筠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呢。十几年前叶兮清身中剧毒,险些丧命,后虽得神医步寒砚所救但身体依旧损耗极大,是以在盛年之时便已生华发隐退江湖,叶家之事多由族中四位长老出面处理,轻易不出江陵。相爷可知,昔年暗算叶兮清又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又是何人?” 苏显一听便就明白了:“你是说,安长筠?” 撰赦眼中流露着异样的光彩,“是,昔年旧事是叶兮清的软肋,我们若掌握其软肋利用安长筠对付于他,叶兮清不足为惧。如今最要紧的是,此次骊山行宫中,能否让夔王这个大麻烦再也回不到汴梁。” 对于他们来说,赵肃真的是个大麻烦呢。 苏显脸上笑容渐渐敛尽,道:“成败皆看明日……” “你是说,东昏侯安长筠害的叶先生?”苏玉徽还以为听错了,有些不敢置信。 在苏玉徽的印象中,昭王虽然是她的父王,但是除了一张脸稍微能看得过去之外,实则等同于废物一个,无论是治国才学还是什么方面,庸碌无为。 但是叶兮清是江陵叶家家主,一手丹青闻名天下,与他丹青齐名的就是他的功夫,怎么会被安长筠暗算的! 竹问水心中已经认定苏玉徽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师妹,当然在苏玉徽面前毫无心理负担的揭露东昏侯的劣迹:“东昏侯为人卑鄙无耻,昔年与师傅结为兄弟,但却夺走了师傅挚爱之人,且暗算师傅差点要了师傅的性命。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为师傅出气!” 这些年来师傅被夺挚爱是以孑然一身,孤孤零零一人,想到罪魁祸首东昏侯,竹问水恨不得咬死他! 蔷薇见着自家主子一脸晴天霹雳的神情,心中也是莫名滋味,原本苏玉徽就已经对身份起疑,但一切只不过是梦境所见,又怕是熏香造成的幻觉,不好做出对亡母不敬的想法。 但是如今竹问水一席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若叶兮清牵挂的那个人、求而不得的那个人是就是自家主子的母妃,而昔年也是因为她叶兮清与东昏侯反目,事情可就越来越复杂了…… 一时间苏玉徽心事重重,手指抠着着那挂在长廊下的风铃,见她这般竹问水当做不知,故意问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玉徽摆了摆手道:“没……没什么,我想静静……” 昔年种种,父辈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梦境中那古寺桃花,一幕幕不是幻觉难道真的是记忆的残影?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是什么,难道又是因为连城璧吗? 第286章 玉隐一族嫡系的血脉 “想不到都已过百年,连城璧现世竟然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不仅是朝中,就连江湖也有人在争夺于它。” 叶兮清的话音落下,赵肃捻着佛珠,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 叶兮清声音清淡道:“连城璧中藏有宝藏无数,自然引得那些贪婪之徒争相夺之,稍有不慎即将引起天下大乱。你是行伍出身,更是能明白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这也是为什么老靖王执意要将连城璧的秘密藏起来……” 闻言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嗜血的趣味:“天下大乱么……听起来倒是有趣的。” 见赵肃神情诡谲,叶兮清微微皱眉。 此子武艺高强,兵法谋略精通,乃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只是可惜生在了太平盛世,只能安邦定国不能开疆扩土。 若是在乱世,绝对能成为一方霸主,甚至能一统东陆,有昔年大御轩辕帝之风。 只是百年过去,如今天下三分,除了南夷各族混乱之外其它各国百姓都休养生息,谁都不想烽烟再起。 或许昔年老靖王早知道他性情如何,所以关于连城璧之事对他瞒的严严实实,让赵煜守着那个秘密。但是未曾想到,如今由皇帝一手扶持来的苏显对那连城璧虎视眈眈,不惜与冥教妖人勾结,整个汴梁城能制约的住苏显的人,只有赵肃! 叶兮清将心中的隐忧按下,看着赵肃微微一笑道:“若连城璧现世,第一个受到牵连的是她,你舍得?” 赵肃神情动了动没说话,却听叶兮清缓缓抛下惊人之言:“昭国城破当日,苏显给昭王的并非是毒药,他要的并非是她的性命,而是这个人!” 话音落下,沉默不言的赵肃终于开口问道:“为何?” 叶兮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情有几分沉重:“因为只有她,才能打开藏有宝藏的地宫……” 神情漠然的赵肃终于有了变化,清冷的眼神看着叶兮清:“是因为,她身上流着玉隐一族的血脉?” 听到玉隐一族四个字,叶兮清脸色倏忽变了,脱口而出道:“你是如何知道?赵煜和你说的?” 但是随即想到这些事赵煜根本不可能会与赵肃说,所以他方才……是故意试探! 叶兮清千年道行未曾想到倒是被赵肃算计了去,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此时再否认已经来不及了,脸色有几分铁青道:“是,她的母妃……是玉隐一族嫡系的血脉。” 百年时光,玉隐一族为了保护连城璧的秘密被萧家人追杀,颠沛流离,所剩族人已然不多,嫡系血脉更只有寥寥数日。这些年来,玉隐一族身负重任,活的十分艰难,直到那个人的庇护,才有玉隐一族的一息之地。 赵肃对苏玉徽的身份早就有此猜测,听叶兮清这般说倒也不至于很意外,若单单与玉隐一族有关便就罢了。但若当初她跳下城楼殉国,并非是她所愿,而是因为连城璧的缘故被人逼迫,苏显、冥教那个教主还有东昏侯等人,那些合谋逼死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叶兮清见赵肃神情阴鸷,眼中带着凛冽的杀意,虽然有些心惊但……至少那个孩子在,或许可以成为包容这把利剑的剑鞘。 赵肃此时不知叶兮清所想,继续道:“若……她是玉隐一族的后人,赵煜,又与玉隐一族有什么关联?” 他眼神锐利的看向叶兮清,却见此时叶兮清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毕竟到底是叶家家主,上了一次当便就罢了如何又上第二次。 他语气轻淡的说道:“赵煜是王爷的兄长,能与玉隐一族有什么关系。王爷是在奇怪为何他对玉徽格外照拂么,只不过是因为他受人所托罢了。” 从他的语气和神情中判断不出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旁的叶兮清当没看见赵肃怀疑的神情,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老夫倒是有几分好奇,王爷得知玉徽的真实身份的。” 赵肃的眉眼沉了沉,叶兮清当做不知,自顾自的说道:“这两日就老夫所见,王爷虽然心系于她,但是她却对王爷避而不及,王爷在她心目中远远没有信任到可以告诉这样秘密的地步,这些都是王爷自己查出来的吧。” 叶兮清轻描淡写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赵肃心上,还专门挑痛处戳。 看着赵肃那铁青的脸色,叶兮清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 此时长廊处,苏玉徽正在与竹问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竹问水怕苏玉徽再问叶兮清的事,若是多说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被师傅知道会饶不了他的,便生硬的转移话题看向屋檐下挂着的风铃道:“二小姐可知这风铃有什么来历?” 苏玉徽挑了挑眉,随口道:“不过是几串风铃罢了,莫不是还有什么大的来头不成。” 竹问水本来就是个爱说话的性格,这些时日伺候在叶兮清身边倒是将他给憋坏了,见苏玉徽接了他的话,便道:“这些风铃,可都是前朝留下来的。”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有些意外,竹问水道:“传言中这是前朝的豫章王为其宠妃亲手所做,从南海取来传言中的凤凰木才制成这风铃,闻风而动,声若曲乐,挂在这骊山行宫的每一处角落里。后骊山行宫历经多场战乱,但是这风铃依旧保存至今……” 豫章王轩辕辛,不就是叶兮清白日所言在洗剑台上留下千古名句的那位么,不过没想到那样的英雄也有这样儿女情长的时候。 江陵叶家虽然是江湖人,但是因为与朝廷关系密切,所以记载了不少宫闱秘事。 这竹问水是叶兮清的弟子,又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当然知道许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当然不介意分享些无关紧要的秘密好好的拉拢一下自己的‘小师妹’了,见苏玉徽似是感兴趣,便又道:“不过凤凰木虽然是传言中的神木水火不侵,但是百年的时间历经战乱,当年挂在行宫的风铃也只剩下不到几串而已。你可知这些东西又是何人留下的……”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的看着苏玉徽道。 第287章 昔年旧伤 此时的院落里,茶水煮到第四次清淡无味的时候,客人也已经离开了。 赵肃走后不久,赵煜摇着手中的折扇进来道:“他走了?” 叶兮清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看了赵煜一眼,见他这般赵煜倒是看明白了,摸了摸鼻子道:“先生不必气恼,他的性格你我都知道,既然有求于他,自然是少不得吃些亏。也幸得如今他有了牵挂行事起来有所忌惮,不然也不敢让他进这个局……” 毕竟就赵肃那性子,纯粹就是搅局的。 见赵煜语气轻巧,叶兮清冷哼一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他已经猜出玉徽乃是玉隐一族后人的身份。”他当然没说,就连昔年他与楚湘之事,也被赵肃将底子摸的清清楚楚的。 闻言,赵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叶兮清继续道:“且……他怀疑你也与玉隐一族有关!” “啪嗒”一声,靖王爷手中的折扇跌落在地上,纵然机敏如他此时脸色也变得又几分滑稽,“怎……怎么会……” 看着赵煜目瞪口呆的模样,叶兮清心中的郁气算是出了些,毕竟今日与一个小辈交锋竟然丝毫便宜没占到反而还被他套出不少线索,叶先生的郁闷可想而知。 他拍了拍赵煜的肩膀,同情道:“以后你行事要更加小心,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赵煜缩脸色不大好看:“这……这件事除了父王外,当年那些事就连母妃都瞒着的,赵肃再查也应当查不出什么来。”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赵煜没什么底气,万一被那个疯子知道当年之事…… 叶兮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好,毕竟你们兄弟二人这些年不睦,他到底存着心结在的。” 赵煜闭了闭眼,眼中有几分沉重道:“是啊,当年总归是我欠了他的……” 他的存在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母爱,十几年前那一场变故,暗杀的人本是冲着他来,未曾想到父王、母妃,同时护着的都是他,导致他被刺客抓走,虽然最终救回去是奄奄一息,受了许多折磨。 曾经跟在他身边叫着他“哥哥”“哥哥”的孩子,变成了神情阴郁的少年,多年心结,一直未曾能解…… 想起那些糟糕的往事,叶兮清的神情也不大好看,叹口气道:“终归是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连城璧与……玉徽。” 赵煜苦笑一声,道:“说到底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兄长,本该是亏欠他的,到头来却还要利用他。” 素日里看似举止轻浮的男子,难得以这般沉重的语气说话,一旁的叶兮清怕他会动摇,皱眉道:“当年之事阴差阳错,谁也不会料到如此。如今苏显、撰赦对连城璧虎视眈眈,你我都明白,连城璧若是现世,并不是一件好事。” 见他色厉内荏的模样,赵煜苦笑一声道:“先生放心,我知道轻重。只是想到当年之事不禁有感而发罢了,这些年过去了,依旧无人敢在他面前提母妃一句,他始终还是介意的……” 此时赵肃方才一出叶兮清的院子,追痕便就迎了上来道:“主子,方才皇上派身边的刘公公来请您去赴宴。” 听他这般说,赵肃眉头皱了皱,不用想便也知道今日在浣花溪边的事已经传开了,徽宗召见他无非是想看热闹罢了,他抿了抿薄唇淡淡道:“回了,说本王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就连皇上的脸面都不给,追痕却也习惯了,便又回道:“方才江大人来找过主子,但是主子在与叶先生对弈,他等了会儿便就离开了。” 闻言赵肃的脚步顿了顿,有些意外:“可是兵部出了什么事?” 江清流是兵部侍郎,曾是赵家军的人,因为此人是个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才,是以赵肃一手将他提拔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他虽然年轻,但是却也十分能干,如今兵部尚书年纪大了,不出意外年底就便会告老还乡,下一任兵部尚书是江清流无疑。 追痕摇头道:“属下见江大人神情如常,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闻言准备回别苑的赵肃脚步顿了顿,问追痕道:“她现在在何处?” 赵肃安排了暗卫跟在苏玉徽的身边,一方面保护其安危,另一方面也能随时知晓苏玉徽的动向——毕竟这位二小姐实在是太能招惹是非了。 见主子问苏玉徽的行踪,追痕便道:“方才流风回话说二小姐下午的时候在林子里与靖王爷说了会儿话,晚间没有去毓翎阁,在长廊梅林那里遇见了叶先生的弟子竹问水,现在应当还在那里呢……” 追痕话音方才落下,却见自家主子脸色变了变,脚步未做停顿直接往梅林的方向去了。 见他这般,追痕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主子,说好的要紧事呢。 此时的长廊处,苏玉徽被竹问水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那坏掉的风铃,是谁修补好的啊?” 竹问水微微一下,缓缓的说出一个人:“靖王妃……” 苏玉徽有些惊讶,“靖王妃?” 想到如今赵煜尚且未曾娶妻,说的当是他们的母妃了。 竹问水笑眯眯道:“多年前靖王妃还在世时在行宫赏花,也格外喜欢这样精巧的设计,底下的人为了讨她欢心,便想方设法取来神木制成一模一样的风铃挂在各处。虽然靖王妃已经故去多年,但是骊山行宫中这木制风铃却保存如初……” 苏玉徽知道叶家与皇室关系密切,据说当年叶家先任家主曾与靖亲王有师徒之谊,凑上前问竹问水道:“听说靖王妃林曦曾是汴梁城出了名的美人,当年他与靖亲王、西燕公主三人之间的事,你们叶家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闻……” 到底是女人,再如何沉稳难免也会八卦…… 她与竹问水聊的正起劲,却听蔷薇轻咳了一声,苏玉徽没大理会,竹问水为了讨好自己的“小师妹”自然是知无不言,摇头晃脑道:“说起靖王妃也算是红颜薄命、命运多舛了,当年江湖上曾排有美人榜,靖王妃林曦可是排在青玉仙子前头位居第一的,汴梁城中不知有多少世子子弟倾慕于她,不仅是当时的靖王,就连……” 他话说到一半莫名的卡主了,脸色僵硬的看向身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苏玉徽听的正起劲呢,连连催促他:“就连什么……” 见他面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灯火阑珊,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廊中,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在灯火下一半存在于阴影中。 有些……阴沉到可怕…… 第288章 正常太久,将他当做了正常人…… 苏玉徽与竹问水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说着靖王府昔年的八卦正起劲呢,未曾想到赵肃那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二人身后。 就算是话唠如同竹问水,也觉得在背后说人家母亲的传闻不大好,更何况这位……是连师父都忌惮的活阎王,哭丧着脸战战兢兢的看着苏玉徽,意思是问他怎么办。 毕竟这位二小姐看起来与夔王交情匪浅,白天的时候敢将点心渣子丢夔王一身的主。 但是此时苏玉徽的神情比竹问水好看不到哪里去,脸色微白,目光看向守在一旁的蔷薇——他来了你为何不提醒一声! 蔷薇摊摊手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家主子,方才不是咳嗽提醒您了么,只怪你们二人说的太投入了…… 苏玉徽看着那人站在琉璃灯盏下,神情阴鸷,虽然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唯一的出路被他堵着呢,只能勉强的笑着道:“王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记得从叶兮清的别苑到他的院子,压根就不会经过这里的。 赵肃阴沉着脸,“呵”了一声,抬着眼皮子看着讥讽道:“二小姐是觉得本王误了你的事?”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竹问水,呵又是个小白脸,好容易走了个赵泓临又来了个竹问水,戴着面纱也能这样招蜂引蝶!夔王殿下十分不悦的想着,绝对不承认方才看二人贴的这般近,她笑靥如花,灯火下恍若淬了点点星光的时候,醋了。 竹问水哪里比得过他师傅的定力,瞬间觉得一壶冷水迎头浇了下来,在那样锐利的目光下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顶着赵肃冰冷目光的压力,竹问水杵在那里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心中哀嚎师傅快来救命啊…… 见他与苏玉徽一前一后站在那里赵肃只觉得十分碍眼的很,抬了抬手阴测测道:“你还不走?” 闻言竹问水如获大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灰溜溜的跑掉了,此时哪里还在乎叶先生门下唯二弟子的面子呢。 一面跑一面想传言中夔王生平最为忌讳他人提其生母的事,今日一时得意忘形跟自己的小师妹不小心八卦了下,还好……后面的那句话没有说出来,不然今日这脑袋说不定就不在脖子上了。 竹问水走了,赵肃看着站在那的蔷薇,蔷薇本与苏玉徽定下契约保护苏玉徽三年。见赵肃神色不对,自然更不肯离开,站在那里,只当没看见赵肃的杀人的目光。 赵肃没再看她,身形一闪蔷薇只看见一个人影,却见赵肃已经越过她到了苏玉徽的面前,蔷薇嘴角抽了抽,轻功好了不起啊! 苏玉徽被那鬼魅般的人影吓了一跳,却见赵肃神情不善的看着她,抬手……苏玉徽防备的后退了一步——虽然不小心背后议论了下母妃,但是堂堂的夔王应该不会做出打女人这样没品的事。 然后只觉得迎面檀香幽冷,苏玉徽腰间一紧却被他单手拦住了腰,只听耳畔生风……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蔷薇听的苏玉徽惊呼一声却见赵肃抱着苏玉徽已经离开数丈之外,她追了会儿便不见了踪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夔王……应当不会对主子不利的吧,蔷薇不确定的想到。 方才赵肃的神情苏玉徽没看出来,但是蔷薇却是看出来了,明显堂堂的夔王殿下……吃醋了! 只望着自家主子这次聪明点,不要嘴欠激怒夔王殿下…… 很显然蔷薇高估了自家主子。 赵肃轻功很好,苏玉徽一阵头晕目眩之后被丢到了林子里,还好底下一片积的厚厚的树叶,苏玉徽才没摔伤。 月黑风高,山风如同鬼魅般呜咽着,饶是苏玉徽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从树叶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树叶,看赵肃怒道:“赵肃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人一言不合就将人掳走,武功高就了不起吗!若,若她内力尚在,岂会容他这般胡来! 赵肃没说话,阴鸷着眉眼上前,饶是已经习惯赵肃冷眼的苏玉徽也不禁觉得背后发凉,总觉得……今日赵肃神情不对,莫不是叶兮清说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出于本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但是她退一步赵肃进一步,直到苏玉徽觉得后背一阵刺痛,原来背后已经抵到了一棵大树上,她便被赵肃困于古树与他的狭窄空间内,鼻尖萦绕着的是那幽冷的檀香,莫名心惊。 虽然被困于此,但是苏玉徽并不想示弱,梗着脖子道:“你快送我回去,这么晚我们在一起若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虽然她是不大在乎所谓名声,毕竟等汴梁事情了了,除掉苏显苏瑾瑜能在苏家立足,她是要回月宫的。但是……如今就汴梁局势来看错综复杂,连城璧一事少不得自家那不靠谱的师傅也插了手,短时间内怕是回不了月宫。 还要顶着苏玉徽这个身份在汴梁行事,她可不想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的。 此时天边只有一弯玄月,星星点点的光辉从林子里洒进来,那人靠的那般近,幽冷的檀香味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她能隐约看清那人墨色如同寒潭般幽深的眼眸深处有一点猩红,苏玉徽背部微微弓起——那是处于本能对于危险的警惕。 眼前的赵肃似乎格外的危险,带来的压迫感一如回到初相识的时候。 说起来似乎连苏玉徽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应该是生死仇敌,为何不过半年的时间,他竟然会变成了她在汴梁城中所倚仗的人呢? 无论是苏家也好、还是天龙山庄也罢,无论再如何的危险,只要有他在竟会让她无比心安。 “怕被别人发现?”赵肃冰冷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此时就连他的声音,也阴沉到有些……可怕。 苏玉徽伸手推拒着他,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可是她的力道对于他来说无异于蜉蝣撼树。 他不等她说话,自顾自的说道:“为何赵泓临可以,慕生可以,就连竹问水都可以。” 苏玉徽被他的话说的莫名,此时已经警觉到赵肃神情不对,能屈能伸,讨好的笑道:“王……王爷,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可好。” 她看见他眼底深处有一点猩红,状态十分不对,宛若……那日在大理寺天牢中,他剥了人皮之后见了血的样子…… 苏玉徽曾听周蘅芜说过赵肃有狂疾不能见血不能受刺激,除了刚认识那会儿他时不时发发疯,如今正常太久,将他当做了正常人…… 第289章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不断的失去 天边玄月如勾,密林中树影摇曳,山风如鬼魅般在呜咽着。 此时苏玉徽被禁锢在那人的怀中根本不能动弹,鼻尖萦绕着是幽冷的檀香味,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像是一块冰在她脸上游走着,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再冷的天气一个人的体温也不可能会低到如此的境地,在苏玉徽的记忆中,他的手是炙热如火的,就算是冰冷的寒夜,他将她从山洞中抱回的时候掌心和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不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扔下水潭的时候那双手也如同今日一般,宛若能将人冻成冰渣。还有天牢里那次,他刑讯完犯人,连周蘅芜都不敢靠近的那次也是这样…… 总之遇到这样绝对不正常的状态下的赵肃,倒霉的总是她…… 苏玉徽这般思索着,心中想着千万种脱身的法子,但是在二人绝对差距的武力悬殊面前,双手被他紧紧的禁锢在身后动弹都动弹不得。 “你怕本王?”与冰冷的指尖相对的是那炙热的呼吸,声音异常的轻柔,听在苏玉徽的耳中不禁有毛骨悚然之感! 苏玉徽打了寒颤,连连摇头,“没……没有……” 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还不是因为……那双冰凉的手沿着她的眉眼,划过有些泛白的唇、尖尖的下巴,在她那纤细脆弱的脖子边游走着。 苏玉徽再也不想尝到那种窒息的滋味了。 他低头,便可以看见少女方才带着明媚笑意的眼如今盛满着惶恐和恐惧。 这么久了,无论他做什么,她只有惧他、畏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从未有过盈盈的情意。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生从出生到如今,他所珍视的东西少之又少。为什么所拥有的都是他不想要的,譬如权势、譬如身份地位;为什么他想要的却从来都没有办法得到,譬如儿时母妃温暖的怀抱、譬如少女如花的笑靥。 有的人从出生开始,都是在不断的拥有,可是他从出生开始就在不断的失去,失去了父王失去了母妃,失去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失去了曾经山洞中救下他悉心照料他,为他哼着异乡曲调的少女。 除了短暂的那一段安宁的少年时光,在山洞中的数月中,竟是他这一生弥足珍贵珍贵的回忆,究竟到何时,他才能得到她毫无戒备的依赖,究竟怎么做才能换回她的笑靥如花。 过往的回忆在纠缠着,恍若是十二岁那年被禁锢在幽密的林子里,周围是不断的杀戮与血腥,手中是黏腻、令人作呕的鲜血,可是就算是再不喜欢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才能逃离这修罗地狱。 可是为什么要活下去,从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的父王、他的母妃、他的兄长都已经舍弃了他,一个被舍弃的人为什么要活下去。 最终他活了下来,整整一年时间被梦靥纠缠,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嗜血狠戾的怪物…… 昔年封印在心间的旧伤似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狠狠的揭开了伤疤,鲜血淋漓,原来这些年根本未曾痊愈。 他的眼眸中一片猩红,汹涌的内力不断在血脉间冲击着,只有杀戮才能平息。 寂静的林间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是在与什么做着无形的抗争,只在天牢中见过他一次失常的模样,这一次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 苏玉徽绝望的想到,那一双冰凉的手,此时已经钳制住了她的脖子…… 此时的别苑中,叶兮清正与赵煜讨论明日的布置。 “先生是说那只邪物藏在神殿的废墟中?”赵煜问道。 叶兮清点头,道:“根据那个人送来的地形图来看,神殿废墟曾经镇压着一些不好的东西,神殿废掉之后那些邪气就泄露了出来,那靥蛇最是邪性不过,在那神殿废墟中吸收的滋养远远胜于乱葬岗中,这几天应该一直藏在那里。” 听他这般说,就连赵煜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岂不是说短短数日时间,吸收了邪气的靥蛇比在汴梁城还难对付的多。” “是的,若是再拖延下去等他完全将废墟邪气吸收,就算是借助阵法也无能为力。”叶兮清道。 他是江湖中人,对于术法并不精通,赵煜身边虽然有门客精通术法,但却也不是对付这样上古邪物的高手,唯一能与这邪物匹敌的高手,偏生内力全失…… “玉徽手中的银弓金箭是那只东西的克星……”叶兮清的话还未曾说完,却见赵煜打断道:“赵肃是不会同意将她卷进来的。” 纵然如同叶兮清,对于赵肃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对苏玉徽这般上心,不禁问道:“昔日,赵肃与玉徽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毕竟如同赵肃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单单是因为苏玉徽的容貌便就这般对她上心的。 难得见叶兮清这般八卦了下,赵煜想了会儿道:“玉徽回汴梁不久后我就察觉到赵肃对她格外不寻常,若有交集,应当早在南夷的时候……这些东西具体的还是要问他身边的人才知道。” 二人正在说着话呢,却见自家那争气的徒弟鬼鬼祟祟的贴着墙角回来,本想着乘自家师傅不注意溜回去的,但是叶兮清何等的眼力一下子叫住了他。 竹问水哭丧着脸看着自家师傅,叶兮清见他这般,沉着脸问道:“你今日又闯什么祸了?” 对上师傅严厉的眼神竹问水根本就不敢撒谎,低着头老实的说道:“方才遇到了二小姐,与她不小心说了靖王妃的事。” 叶兮清眉头跳了跳,看向一旁赵煜。 赵煜对竹问水微微一笑:“虽然叶家掌握不少宫廷秘闻,但是母妃的事还是少议论,被夔王听见可就不好了……” 竹问水被赵煜阴测测的笑容吓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一脸绝望道:“然后,正好夔王路过,将我与二小姐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叶兮清、赵煜…… 而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进来了一个素衣侍女,赵煜一眼便认出来:“你不是跟在玉徽身边的侍卫吗?” 蔷薇武功极高,他当然不会认为她只不过是个普通丫鬟了。 蔷薇神情清冷,冷声道:“靖王爷,夔王将我们家主子掳走了。” 第290章 唱歌给我听…… 曾在汴梁的时候,苏玉徽依稀听周蘅芜说过赵肃素日里有时候性格会失控,他武艺极高,一受刺激之后内力在血脉中汹涌,必要血洗千里才能平息。 那时每每敌我双方交战,大倾鲜少有伤亡,毕竟……有夔王在啊。 身为堂堂的夔王与主帅却一马当先比先锋还要跑的快,这让赵家军的先锋十分有挫败感;昔年赵肃镇守边关与西燕交战的时候,西燕根本就不敢轻易招惹这位主,谁都怕若这位不高兴了来个血洗军营,斩了他们将领的首级,到时候能找谁哭去啊…… 这一两年来因为皇帝的旨意便就留在了汴梁,不在战场上赵肃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只不过有时候受了重大刺激会亲自到军营将他们好好的“历练历练”一番,底下的将领们简直就是苦不堪言啊。 苏玉徽略通医术,之前还琢磨着赵肃这般莫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或者是中毒导致的。 曾经徽宗让御医为赵肃诊脉,但是那御医直接被赵肃命人从夔王府丢了出去,让准备自告奋勇的苏玉徽为赵肃诊治一番卖他这个人情的心思直接歇下来了…… 此时苏玉徽十分后悔,为何当时没有问清楚周蘅芜赵肃的病情,为何自己当时在汴梁的时候多管闲事一回给赵肃把脉看病,不然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被犯病的赵肃钳制住,一脸莫名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又不知如何反抗脱身了,又在心底暗骂,赵肃这般反常,是因为叶兮清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想到这里,苏玉徽更是对叶兮清恨得牙痒痒。 此时那人眼底一片猩红,神情是从未见过的阴鸷狠戾,身上的煞气让人胆颤心惊,苏玉徽恐惧的同时,在他猩红的眼底竟然罕见到了一抹脆弱与伤痛…… 他,那样一个人坚强的人竟然会也有脆弱的时候吗?明明是权倾朝野,那一双手足以搅弄天下风云,无所不能的战神为何还会有伤痛。 “赵……赵肃,你没……”“事”字话音未曾落下,苏玉徽只觉得脖子一紧,赵肃单手已经扼住了她…… 死亡的气息瞬间接近,这……比第一次相府见面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更为恐怖,那时他虽然神情阴鸷但是理智尚在,比起要杀她更多的是戏弄之意,但是现在全然不同! 眼底的脆弱与伤痛已经被一片猩红所取代,宛若从地狱走出的修罗,他……是真的要杀了她,她做错了什么?眼见他的手越收越紧,苏玉徽想若真的这样死在了赵肃的手下,那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她死的更为冤枉! 呼吸渐渐的被夺走,情急之下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蓦地伸头,吻住了他的唇…… 大理寺天牢中,他便是这样待她才渐渐的恢复理智的。 赵肃果然愣了一下,熟悉的香味,他开始头痛努力的想要抗拒着什么,又想要继续索取着什么。 那一种在血脉中汹涌的杀意,似乎能换取另一种方式宣泄,掐在脖子上的右手渐渐的松动,但是唇齿相交间苏玉徽的呼吸全然被他夺走,原来越困难,而那松开脖子的冰冷的手从衣襟中探去,胡乱的在游走着…… 钳制住她的双手有些松动,苏玉徽没有看那双素日里清冷的眼中藏着的欲色,袖子中藏着三支金箭…… 他将她抵在树上,唇齿相交间是令人心安熟悉的香味,掌下是少女温暖细腻的皮肤,渐渐的贪婪更多,冰凉的唇松开了快要窒息的少女往脆弱纤细的脖子上探去,那双手从腰间渐渐向上探得柔软的同时,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让陷入疯狂的他眼眸中短暂的理智…… 少女衣襟凌乱,眼中带着泪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究竟做什么事了。 “放开我……”苏玉徽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哭腔,委屈道,毕竟差一点就死在了他的手中,而且那冰凉的手在…… 疼痛唤回了他一分清醒,嗜血的冲动在血脉中叫嚣汹涌着,可是再如何他舍不得伤害眼前的少女。 就算一如相府初见,那时尚且不知她的身份,以为那是苏显故意用来对付她的棋子,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毫不犹豫的直接毁了世上与她相同的人的,可是……对上那样一张脸,依旧下不了手。 “唱歌给我听……”他暗哑的声音急促道,苏玉徽的眼睫挂着泪珠,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眉眼暗沉:“不想死,唱歌给我听……” 苏玉徽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 但是此时她也不敢再招惹赵肃,唱起了昔日听过的曲调。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 利剑舂断连理枝。” 这是少年写给不得相守的恋人曲调,曲音哀转凄婉,缠绵缱绻。苏玉徽声线清润干净,因未曾尝过相思之苦,是以歌声中少了几分凄楚,多了几分缠绵缱绻。 是何时,开满半枝莲的山洞中,青衣墨发的少女慵懒靠在他的膝盖上,长长的头发铺满了兽皮做成的石床上,他以指为梳梳着她那如缎的长发,她哼着那缠绵的异乡曲调。 “河水虽浊有清日, 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 彼此甘心无后期。” 脑海中浮现的杀戮记忆渐渐被那山洞中那美好平静的岁月所取代,他呼吸渐渐的变得有些平稳。 那贴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的手渐渐回温,不再如冰一般冰冷,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贪婪的呼吸着那一种熟悉的、能让他宁下心神的味道…… 苏玉徽微微的松了口气,但是却不敢停下来。 少女的歌声在山林中回荡着,余韵绵长,那样的熟悉歌声,眼中眸光,似乎可以止痛疗伤…… 理智回笼几分,赵肃觉得心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没有鲜血的刺激,为何好端端失控,而且还差点伤到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徽的声音已经有些暗哑,赵肃的呼吸渐渐趋向于平静,她的后背抵在粗糙的树干上麻木的已经失去了知觉,小心翼翼的想将自己与赵肃拉开一定的距离。 不成想她方才一动,赵肃忽然手腕微一用力,将她瞬间揽到了怀中——腰间的佩剑呛然跃出,带着凌厉的杀意插入了脚下的土地……眼中凛冽的杀意毕露…… 第291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夜色渐深,苏玉徽与赵肃迟迟没有回来,就连苏瑾瑜那边都已经惊动了。 此时叶兮清的院子里十分热闹,月宫的、夔王府的人都在,当然赵煜也未曾离开,苏瑾瑜听到归川带来的消息赶忙过来了,就连周蘅芜也一同过来,想要寻个机会与蔷薇说话。 但是蔷薇记挂着苏玉徽,一方面见天色已晚怕苏玉徽遇到什么危险,另一方面则是见赵肃面色不善,怕苏玉徽吃亏,并没有心思搭理他。 这边月宫的人和苏瑾瑜急的不行,夔王府的人倒还算淡定。 反正他们家主子武艺无人能敌,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至于这么晚未曾回来,说不定就是他们家主子开窍了与二小姐在风花雪月为何要去打扰自家主子。 “你是夔王的暗卫,难道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叶兮清的院子里,肖十七面色不善的问追痕道,他不过是离开片刻未曾想到主子就不见了,那些一个二个安排在主子身边的暗卫简直就是摆设。 当然肖领主没想过,若是夔王想要掳人的话,就算是他在也无济于事。 肖十七问的毫不客气,追痕微微一笑,回道:“主子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他施展轻功离开,我们根本就追不上。” 苏瑾瑜神色有些凝重:“玉徽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向赵煜,毕竟众人里追痕护着自家主子不肯说实话,赵煜是最了解赵肃的。 见众人目光炯炯,赵煜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道:“虽然一提到母妃他必然会受刺激发疯,但不管怎么样应该不会伤害小玉徽的吧。” “不一定……”说话的是叶兮清,昔年赵肃生过一场大病,他与步寒砚是好友,是以便请了他去靖王府为赵肃诊治,知道他轻易不能受刺激。 他一出声众人有些讶然的看着叶兮清,却听叶兮清道:“下午他与老夫谈心,老夫说了些话激他……” 本是想着敲打敲打赵肃让他身为小辈不要得意忘形,未曾想到自家倒霉的徒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与苏玉徽提到靖王妃。 赵煜脸上的笑意凝了凝,然后指了指竹问水道:“他性子清冷素来不会将心事流露于心,之所以做出掳走玉徽之事,怕是见他们二人离得近说话……” “醋了。” 那两个字说出来,气氛微凝,众人神情都有几分诡异,赵煜与周蘅芜不禁扶额。 若是旁人只不过是小醋怡情,但是换在了赵肃身上谁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不要将苏玉徽吓到才好…… 苏瑾瑜的神情有几分扭曲,虽然叶兮清是前辈,苏瑾瑜依旧是冷着声音道:“叶先生,我们家玉徽与夔王间是清白的!” 不说赵煜他们了,就连蔷薇颇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位不肯认清现实依旧在垂死挣扎的苏二公子。 赵煜轻咳了一声,道:“先不多说了。如今这行宫并非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还是先将他们二人找到吧。” 追痕也敛了脸上玩笑之意道:“属下现在就让暗卫们找人。” 毕竟暗中有虎视眈眈的东宫与苏显要对主子不利,自家主子神功盖世但是二小姐却是丝毫不会武功的,他也怕二人会出事。 苏瑾瑜见着夔王府也帮忙找人冷着的脸色稍微好看点,板着脸道:“我也帮忙找找,但动静小点,不要惊动他人。” 他是为苏玉徽的名声找想,若是大张旗鼓的找人被人知道玉徽与夔王一起失踪的,那他家玉徽以后在汴梁城中名声何存啊! 苏二公子还在挣扎着不肯承认自家小兔子就这样要被赵肃这只狼给叼走了。 “赵肃!”苏玉徽被他带到身后,眼见他利剑出鞘有些不安,紧紧的拉住了他的已经,“怎么了?” “别乱动。”赵肃护着苏玉徽到身后,却见她声音沙哑,衣襟凌乱,眼眸沉了沉,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替苏玉徽拢好衣襟,动作轻柔带着几分歉意。 “想不到夔王竟然是这般怜香惜玉的性子。”林子中一个声音飘了过来,森冷而讥讽:“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人的口音苏玉徽听着莫名有些熟悉,来不及深究,“闭嘴……”雨中传来另一个男子的暗沉阴郁的声音,“直接动手。” “是!”黑暗里有人齐齐回答,随即无声。 山风在林子里屋檐着,黑暗里响起低沉短促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从各个方向逼近…… 苏玉徽的脸色白了白,躲在赵肃的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惶恐道:“杀……杀手?” 哪怕上一刻这个人掐着脖子想要她的性命,但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没有比在他的身后更为安全令人心安的地方。 对于苏玉徽来说赵肃便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靠近他充斥着不为人知的风险,但在为难的时刻却又能保护她…… 赵肃插在地上的长剑不断名动,感觉四周的黑暗里杀机四副,纵然是这样被团团包围没有任何暗卫守护在身边的情况下,他神情平淡如常,淡淡的“嗯”了一声,神情平静的看着她道:“把箭拔出来……” 天底下有能伤到他的人少之又少,也就只有在他意乱的时候这丫头能够趁虚而入……只是那一箭深入血肉,就算是他也觉得疼痛,可见方才她是恨极了他、怕极了他吧。 苏玉徽微微的愣了愣,忽然觉得指缝间一阵黏腻,那把金箭一直插在赵肃的背后,鲜血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流出…… 她躲在赵肃的身后,对上那双已经恢复如常清冷深邃的眼,莫名有些心虚,低头小声道:“不……不能拔……” 赵肃皱眉,她的声音更小了:“没有特制的解药,拔了会流血不止的。解药,我没带在身上……” 这银弓金箭本是师傅特意为她定制的兵器,它是有千年玄铁做成的,供奉在神殿前的利器能够克制一切邪物,而一旦人受了箭伤则会血流不止,没有特质的解药直至血竭而亡。 昔年在南夷她在一般情况下,一般都不会用这个兵器出手的…… 赵肃的嘴角微微的抽了抽,咬牙:“你可真恨本王……”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苏玉徽撇嘴,她……又不是故意的,人在危急之下肯定会下意识的做出自保的举动,那把箭要不了他的性命,可谁又能想到这林子里竟然有埋伏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暗夜里的狙击便骤然发动…… 第292章 几近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喟叹 林子里呜咽的风在刹那凝定,无数的暗器、兵刀从黑暗里发出,急袭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赵肃一手抱着苏玉徽一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他反手掠出欲在对方形成包围之势前突出对方的重围。 若是往常就算是带着一个人依照赵肃的身手必能做到,但是因为背上负伤,动作难免迟疑了一分,高手交锋之际迟疑一分都是致命,就在这时刀光袭过将赵肃重新逼回了林子里,那些人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 失去了内力的苏玉徽在黑暗中目不能视物,但是听觉却变得十分灵敏,听着那些锋利的金属声和风掠过刀刃的声音,粗略了判断出对方的数量。 她被双手圈着赵肃的脖子,靠近赵肃耳边道:“一共有三十七个人,三十六个高手,还有一个高手中的高手,能逃的出去吗?” 赵肃受了伤,单手与他们交锋,听着苏玉徽这般说抽空凉丝丝讥讽道:“若没受伤,定然不成问题……” 该死的,这东西不愧是出自于月宫,插在背后的箭虽然不致命,但是随着他的动作伤口竟然越来越大,这般诡异的兵器就算是赵肃也是第一次见到。 苏玉徽低着头更加愧疚了,苦中作乐的想到……若是堂堂的夔王殿下真的折在了这里,她……算的上是居功至伟吧。 赵肃手腕翻转,手中的剑带着凛冽的剑气在夜空中划过剑气,迎风呼啸,纵横凌厉,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只是听到一连串的钢铁折断声,苏玉徽将头死死的埋在了他的胸膛中,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就连他身上幽冷的檀香味也掩盖不过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在他抱住苏玉徽重新落回地面时,黑暗里已经悄无声息,数十具尸体躺在四周,竟是一剑毙命。 对方未曾想到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的赵肃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战斗力,看着那低着血的剑锋,纵然如同在刀尖上舔血的死士一时间竟有胆怯之感,不敢上前。 “杀了他怀中的那个女人……”方才在暗中那阴冷诡谲的声音复又开口道,他看出来了,苏玉徽是赵肃的软肋。 “卑鄙无耻……”苏玉徽怒骂道,但是那些刀剑在此时已经毫不留情的向她而来,比起方才的游刃有余,赵肃一方面要保护她一方面又要对付藏在暗中的攻击,有些吃力…… 见他这般,那藏在黑暗中的人冷冷一笑:“赵肃,你将怀中的这个累赘丢下或许还可以活命……” 话音落下,苏玉徽死死的抱住了赵肃,可怜兮兮的生怕他真的将她丢下了,那些人手段狠辣,若真的将她丢下她估计连全尸都剩不下吧。 见她这般,赵肃轻叹一声:“我永远都不会将你丢下的。” 那样几近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喟叹,让苏玉徽抓着他衣襟的手顿了顿……在他身负重伤、重重包围情况下,若是将她丢下便可以逃出生天,任何一个知晓权衡利弊的人都会知道如何去做正确的选择,毕竟如果再侥幸一点想,那些人要杀的他,丢下她两个人都会有生路呢。 但是在这样选择中,谋略之深如他,却做了做愚笨、错误的选择,这是为什么…… 苏玉徽愣神的片刻便听见风中一阵凌厉的风中,赵肃一个转身苏玉徽听到他一声闷哼——他竟然为她挡了偷袭的冷箭。 连续中了两箭,赵肃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下来,那个方才在林子里阴郁诡谲的声音又开口了:“哈哈,果然如同他所说,要想对付夔王殿下就从二小姐身上下手。” “卑鄙!”苏玉徽气的不行,对方分明是算计好了,利用她来对付赵肃。 堂堂玉衡堂主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对于赵肃来说是个累赘…… 那笑声如同鬼魅钻入苏玉徽的耳中:“蓝焰之毒无人能解,就算是夔王殿下再如何的内力深厚,如今也感觉到内脏如火般灼热……” “蓝焰……”苏玉徽惊呼一声,被赵肃揽在怀中从袖子倒出好几瓶丹药不管不顾的喂赵肃吃下…… 见着苏玉徽的动作,那人嗤笑一声:“蓝焰毒性霸道,就算月宫中有再多灵丹妙药抑制得住,但也只能在夔王不运功的前提下……” 他话音落下,却见那些黑衣人的攻势已经加速,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是深知并非是赵肃对手,但却故意加速赵肃体内毒素的蔓延,让苏玉徽塞给他的丹药无法发挥作用。 苏玉徽咬牙问候那藏在暗处的人全家,看着那些人虽然用的是剑,但是招数分明是冥教的人的招数,再联想到林子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卑劣手段,苏玉徽咬牙道:“你是撰赦!” 林子里那个人沉默片刻后苏玉徽听见一声冷笑,讥讽道:“玉衡堂主果然是好眼力,不枉昔年本座麾下数百精英都折在了你手中,只可惜啊,如今废人一个了。” 她与冥教交锋这么久,苏玉徽既然查到了对方是撰赦,那么也并不惊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赵肃已经听到怀中少女的磨牙声了,“若我不是内力暂失,你以为就凭你能好好的在我面前乱吠么。” 若她还有一成内力在,也不会如此受制于人,现如今只能做的是替赵肃拖延时间,与藏在暗中的撰赦说话,让他空不出手来联合那些人一齐联手对付赵肃。 他笑了笑,道:“夔王听到二小姐身份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看来知道她并非是真正的苏玉徽……” 苏玉徽恨的牙痒痒,这人没有再上当,与赵肃说话,是故意为了分散赵肃的注意力的! “撰赦!”苏玉徽打断他的话,甜甜一笑:“或许称之为萧撰赦更为合适,你说若是我将你的身份透露给你那便宜叔叔,是不是能换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藏在黑暗中的人呼吸明显加重,恨不得将苏玉徽给撕碎,但是苏玉徽被赵肃护在怀中,虽然他已经受伤但是在蓝焰药效发作之他不敢贸然出手。 此时他的声音不复方才猫捉老鼠一样的闲适,咬牙道:“本座倒是小看了你……” 他看见赵肃虽然中了蓝焰的毒,但他底下的人在他手中过招依旧没讨到什么便宜,心惊对手的难缠。 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狠的笑,“夔王这般护着怀中的这个女人,你可知她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啊……” 第293章 真正的她早就已经死了 此时的行宫内,夔王府与月宫的人都尝试着用烟火联络二人,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众人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苏瑾瑜十分担心苏玉徽的安危,毕竟赵肃那厮武艺高强皮糙肉厚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自家的妹妹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他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见周蘅芜没有找到线索,准备去问赵煜那边可有什么线索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叫住了,那人穿着紫色滚边的官袍,虽未曾言语,但自成一种威仪。 见是那人,苏瑾瑜抿了抿嘴,但还是行礼道:“父亲。”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显! 苏显看了独子一眼,却见他穿着靛青色的锦袍,长身玉立,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有超乎这个年纪的稳重,虽然比不上长子,但在着一些世家子弟中也算的上是出色的,毕竟……曾是顾明庭的得意门生啊。 想到这里,苏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冷声问道:“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 他冷若冰霜,丝毫没有一个父亲的慈爱,苏瑾瑜面无表情,也无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恭敬,用着一种僵硬的口吻道:“行宫风景好,想要随意走走。父亲不也是没睡么。” 对于当年这个将他们兄妹二人赶出家门的男子,苏瑾瑜丝毫不认为他会有父亲的怜爱之心,出于谨慎起见,他不敢说苏玉徽与夔王一齐失踪之事。 心中随即又在思索着为何大晚上他会忽然出现在他的院子里,看样子是特意在等他的,而苏玉徽的失踪,莫不是和他有关? 苏显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玉徽下手,那毕竟是她的女儿,但是苏玉徽是跟夔王赵肃一齐失踪的!他一直视赵肃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暗中安排人刺杀赵肃牵连了玉徽呢? 或者说,这一切并非是偶然,而是他知道玉徽对赵肃的重要性,从家中安排她到骊山行宫,是想要利用玉徽对付赵肃! 苏瑾瑜越想越心惊,却见苏显忽然上前,苏瑾瑜戒备的看着他,苏显看着他的神情淡淡一笑:“看来,你们还没找到玉徽……” 听也这般说,苏瑾瑜脸色倏忽之间变了,怒道:“果然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你将玉徽如何了,她可是你的女儿!” 苏显见着苏瑾瑜一脸激动的样子,十分不满道:“你这是该和你父亲说话的口吻。” 这个儿子虽然模样像极了他,但是性格却像极了谢家人,太重情义,反而被情义所累。比如说……当年顾门的事。 他惋惜的看着他残缺的左腿,若非是当年他一意和他作对,如今怎会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来这些年给他的教训还不够,说话做事还这般的任性呢。 苏瑾瑜丝毫不畏惧他的威严,以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苏显:“你要对付的是夔王不要牵连到玉徽,她是你的女儿!” 纵然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在权势面前,所谓的亲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但……苏瑾瑜奢望着,他做为一个父亲至少还有一点良知。 苏显见他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眼中讥诮之意更浓,冷冷道:“她不是我的女儿……” 苏瑾瑜不敢置信的看向苏显,放在两侧的双手青筋凸显,克制着才没将这拳头揍到他脸上:“你什么意思,沈怜诋毁母亲的话,你竟然也信了!” 纵然恨这个父亲,但是母亲死的那一天他在霁月居静坐了整整一天,他认为不管如何,至少他对母亲有一分情谊的。可是他竟然会怀疑母亲对他的忠贞,听信所谓的谣言。 面对嫡子的怀疑,苏显的面色沉了沉,以一种冰冷的语气道:“真正的她早就已经死了,回到苏家的苏玉徽的不过是赵肃安插在苏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夔王殿下这般护着怀中的这个女人,你可知她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啊……” 撰赦阴冷的话一出,苏玉徽便知道大事不好,见赵肃的招式有几分犹疑,苏玉徽连忙道:“赵肃,你不要听他胡说!” 若是在这个时候撰赦揭开她昭国公主的身份赵肃肯定会受到他的影响,事情可就不妙了。 那人“啧啧”两声,缓缓道:“玉衡堂主,或者更为合适的说……羡玉公主……” “轰” 黑暗中传来一声裂响,赵肃的剑一把劈开了那人藏身之地,藏在黑暗中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刀剑相交中他手中的钢刀碎成了两半,他自己也受了内伤,若他反应慢一点,被劈成两半的不是手中的刀,而是……他了! “怎……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置信道。 在明明身中剧毒、被三十多个高手轮番围攻的情况下,为何还保存着这么深厚的内力,就算那三十多个高手没有能伤到他,但是蓝焰之毒不可能让他毫发无伤的。 苏玉徽看着眼前装神弄鬼的小人,嘲讽道:“蓝焰之毒出自阴寒之地,邪性无比,但世上却有克星的存在,那就是供奉在神殿前的光明之物。” 而那被苏玉徽插在赵肃身上的金箭虽然拖累了赵肃,却也间接的救了赵肃。 此时撰赦虽然戴着面具,但却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的金兰箭!” 苏玉徽挑眉笑了笑道:“你倒是对我还挺了解的么。” 想到就是眼前人在汴梁城中搅弄风云,自己也屡次中了他的暗算,苏玉徽恨的牙痒痒的,催促赵肃道:“快将他捉住,我要剥了他的皮……” 以安被他挖走的昭国将士们的英魂! 不用她催促,赵肃眼神一冷……那样子不像是要活捉,直接要将他当场毙命! 但不过数尺之外方才被赵肃打伤的撰赦却没动,嘴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 苏玉徽一直观察他暗自提防他使阴招,见他这般便心知不好,快速提醒道:“靥蛇……赵肃,快,快撤!” 从汴梁到骊山,那条靥蛇本就是为了对付赵肃所准备的,既然他亲自行动必然是做了周全准备的,那条靥蛇肯定会潜伏在了暗处。 因为靥蛇怨念的影响,所以方才赵肃的情绪才会那般不稳定么…… 苏玉徽十分懊恼自己一早没有想到这点,但是已经迟了…… 第294章 总该她还一次了 此时的行宫中,原本苏玉徽留在房间中的银弓不断在震动着,预示着某一种不祥的预兆。 “是靥蛇。”别苑中,叶兮清看着震动的银弓,面色沉沉道。此时就算是素日里嬉闹惯了的赵煜闻言,也不禁搓着手道:“莫不是被他们遇到了?” 这也是天意如此啊,他们布置精密准备欲引靥蛇上钩除去它,未曾想到对方竟然比他们提前一步发动靥蛇攻击赵肃。 叶兮清一脸担忧道:“还没找到他们?” 赵煜摇摇头,道:“如今夔王府、月宫还有靖王府的人都在找他们,可是行宫就这么大的地方,谁也不知赵肃将小玉徽带哪里去了。” 叶兮清冷着脸道:“他轻功好,就算是带着个人出入行宫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听他这般说,就连赵煜都不禁暗骂赵肃好端端的,功夫练那般变态做什么! “只望着……那混账功夫高,玉徽聪慧,能从他们手中脱身吧。”赵煜苦中作乐想道。 叶兮清冷哼:“那小子尽会给我们添麻烦。玉徽就算了,她本是术门中人,有赵肃护着遇到靥蛇倒也没什么危险。就怕赵肃功夫在厉害,但是那靥蛇毕竟是邪物,若是被其怨气所伤,怕是无力回天了……” 靥蛇厉害之处就是能吞噬人的心智,其怨气侵入人心脉吞噬魂魄,这种东西邪性的厉害,就连月宫的人都对其十分忌惮。 原本就有些担心的靖亲王如今更担心自家那只了,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不说别人,徽宗都能将这个行宫给拆了。 比起赵煜,叶兮清倒还算是沉的住气些,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赵煜道:“苏家那小子呢?” 他知道他说的是苏瑾瑜,便回道:“他跟着肖十七他们去找玉徽了,想来还没消息呢……” 赵煜见他神情不对,小声道:“先生该不会怀疑,今夜之事与苏显有关吗?” 叶兮清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这还需要怀疑?” 赵煜恍然:“莫不是苏显故意以玉徽为饵,用来对付赵肃。可是……她毕竟是他的女儿啊!” 叶兮清那双凤眸忽然变得深沉:“这世间不是每个父亲都疼爱自己的孩子的。更何况……依照苏显那般精明,到现在不可能没猜测出玉徽的身份有问题的。” 今日林子里安排的一场狙杀苏玉徽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对手——撰赦!这位藏在暗中与苏显一起搅弄着汴梁风云的小人。 他亲自出面指挥高手对赵肃形成围攻之势,而后再让底下的人攻击赵肃怀中的苏玉徽,卑鄙到用暗器偷袭,赵肃为救苏玉徽身受重伤。 箭上喂了蓝焰的毒,那毒十分霸道,赵肃就算是内力深厚也只能短暂的压制,但是他却在此时命人展开攻击,消耗赵肃的内力,准备等毒发之后自己出手给赵肃致命一击。 未曾想到阴差阳错赵肃先中了苏玉徽的金兰箭,月宫的圣器金兰箭是蓝焰毒的克星,苏玉徽借机喂了不少赵肃解毒的药,那蓝焰之毒对赵肃也就只有微末的影响。 赵肃假意中毒引得他失去了警惕,在紧要关头用剑劈开了他藏身之地,眼看着他退无可退之际未曾想到他竟然还留有后招! 靥蛇,苏玉徽暗恨自己的大意。 赵肃那厮也是命犯煞星,随手掳着她竟然来到了靥蛇栖息的林子里,受了靥蛇怨念的影响所以赵肃方才失控的那般厉害。 而撰赦在围攻他们的时候召来了靥蛇,在赵肃攻击撰赦之际潜伏在暗中的靥蛇突然出击,也亏得苏玉徽知道此人性情阴狠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动静,是以在靥蛇出击的时候苏玉徽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让赵肃后退。 赵肃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听了苏玉徽的话以剑借力后退数丈,避开了靥蛇致命的攻击。 却见那东西竟然比在汴梁所见大了数倍不止!对着他们这两个猎物张开了血盆巨口,咝咝稀奇,它身上的灰色的鳞片……不那不是鳞片,是一张张人脸,带着诡异的笑容。 就算是面对十万敌军都巍然不动的夔王殿下见了这种东西也不禁皱眉,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玉徽捏着手中的金兰箭小脸惨白惨白的,:“这骊山行宫究竟有多少怨念啊,那废墟底下又藏着什么邪物让它不过两天时间就长这么大。” 月宫的圣物银弓金箭本是这种东西的克星,如今她手中只有两只箭,根本就没办法对付它,所以…… “快跑啊……”苏玉徽根本就不要什么所谓的面子了,对赵肃道。 赵肃见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都吓成这样,自然知道其中轻重,也没了与它交手之意,足尖点地欲离开,但是那靥蛇紧跟其后,蛇尾甩过赵肃连忙用剑抵挡——他轻功再好到底怀中抱着一个人,无法做到极致不用任何借力逃出靥蛇控制的范围。 他单手紧紧的揽住苏玉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想过将她舍弃在这里,苏玉徽心中闪过了一丝十分微妙的感觉…… 眼见着这畜生以庞大的身躯将他们缠在这里,赵肃眼已经红了,提剑有与那畜生直接交手。 就算是再诡异,本王将你剁成泥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苏玉徽被他带在怀中,手中攥着金兰箭,想办法给那东西致命一击,一面匆忙提醒赵肃道:“小心,那东西是邪性的很,不能被它口中的怨气击中,不然就死定了!” 赵肃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修罗剑砍在那靥蛇的背脊上竟然如同砍在坚硬的钢铁上,竟溅出了火花,就算是堂堂夔王殿下也不禁诧异,那些冥教妖人究竟做出的什么东西。 而苏玉徽比赵肃更为诧异——却见那修罗剑所过之处靥蛇的皮肉翻转,它发出痛苦的哀嚎。 赵肃手中这把修罗剑究竟是怎么样的神兵利器,竟然能伤到靥蛇! 那靥蛇被赵肃手中的剑所伤,尾巴不拍打着地面,赵肃只能凭借着绝佳的轻功一面躲避,虽然手中的剑能伤得了它,却一时也不知如何杀了它…… “攻击它的肚子,它的肚子是弱点,但不能碰蛇头……”苏玉徽提醒道。 靥蛇柔软的肚子上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亡魂发出痛苦的哀嚎,如同亡灵的痛哭声,一个个似是有灵性怒目看向苏玉徽,就在此时,尾巴在与赵肃做纠缠的靥蛇忽然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血盆大口如同对折一把折向身后,口中吐出一团黑雾攻向赵肃的后背。 苏玉徽未曾想到这样的畜生竟然通了灵性知道偷袭,一个翻转将赵肃压在了身下…… 后背被阴冷的怨气击中,苏玉徽闷哼一声吐出一口热血,再次感受到那种三魂七魄几欲离体的滋味…… 被赵肃救了那么多次,总该她还一次了…… 第295章 君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从月宫回昭国王城,迷失在了这十万大山中,又恰好遇到了山中雨季被困于此,就算是堂堂的玉衡堂主,也对这样的雨天没办法。 “在想什么?”被毒雾毁了容貌的布衣男子正烤着从河里面叉回来的鱼,虽然他性子冷冰冰的跟个石头一样,但是烤鱼的手艺却是出奇的好,就算是在月宫中胃口养叼了的她也不由得垂涎三尺。 “我在想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她撑着下巴看着男子道,虽然那张脸看起来并不是十分赏心悦目,但是他的举止仪态却有一种清贵之气,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十分好看。 那人烤鱼的动作顿了顿,以一种不分辨情绪的声音问道:“你想回去?” 她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问道:“当然啊,在这山洞里太无聊了,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她想着等回到昭国王城的话大概是便是七月份了,将宫中的事解决好之后她和三师兄约好拐上大师兄瞒着师傅一起去江南……吃螃蟹! 八月中秋桂子飘香,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再顺道坐画舫去传言中十里繁华的秦淮河,一路当是风景如画,就算是回到月宫被师傅责骂,但有大师兄在,不会被骂的太狠的,顶多是被禁足在宫中几个月而已么…… 他清冷的声音道:“我没有家。” 她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原来是没有家的啊,难怪性子这般孤僻了。 “我觉得这里很好。”他没有注意到她同情的目光,又加了一句。 就算这里简陋不堪,连温饱都要亲自动手又如何,但是至少在这里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没有杀戮没有算计,有的只是笑靥如花的少女相伴。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觉得这里好,这里吃不饱、穿不暖,没有酒喝没有点心吃,又没有话本来看解闷,你竟然觉得这山洞里也不错……” 然后他默默的从架子上递了烤好的烤鱼给她,她两眼放光就像是只小馋猫一样接过烤鱼。 那鱼烤的真香,不知洒了什么佐料,里焦外嫩的就连遇刺都烤的松软,她捧着鱼道:“不过……如果你能每天做烤鱼给我吃的话……再加烤山鸡,山鸡的翅膀都留给我吃的话,我也觉得在这山洞中住的也不错的。” 那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吸了吸口水看着他道。 他默然了片刻,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晚上,你想吃烤山鸡?” 她点了点头,像一只小狐狸或者说像是一只馋猫…… 那样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看着他他说不出拒绝的理由,道:“下午我去抓。” 她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石头你人真好,我一定要治好你的脸。” 看着那样亮晶晶的眼神,他想说这张脸治的好治不好都无所谓,但是鬼使神差般的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他不在意容貌,但是他更希望她看见自己更好的样子。 二十多年枯寂的心,却被一个陌路相逢的小姑娘牵动了心思,真是……意外啊。 晚间的时候他很晚才回来,少女在山洞中焦急的等待着,好几次都差点冲出去找他——但是因为她方向感极差,之前为了采草药迷失在了林子里,他找了一天才找到她,是以被他禁止无事不得外出。 许久许久之后才等到了他,身上衣衫褴褛十分狼狈,手中拎了只山鸡。 见了他平安回来她几乎快要哭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以为你走了呢。” 被困在这样深山之中,荒无人烟,若无他她该如何是好,原来曾无意间救下的一个人,竟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安抚的对少女笑了笑,沙哑的声音道:“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掉下了山底。” 连绵的雨季猎物本来就不好找,他武艺再高在山中徒手抓山鸡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因为答应了她,不忍心看见那双明亮的眼失去了色彩,所以就算再难也要做到。 他语气说的清淡,但是却见他左腕上被树枝碎石划破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伤口蔓延到了那手背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她一面为他包扎着伤口一面骂道:“我不知道那么危险才说要吃烤山鸡的,你是不是傻啊难道不知道拒绝么……” 除了师傅和师兄之外,第一次有男子待她这般好,就算是他长相可怖,就算是他性格跟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会说话,但是少女的心底感动得、软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的笑了笑,用伤着不重的右手摸着她如丝缎柔软的长发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看着他那明亮深邃的双眸,少女竟忘记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又那样的温柔,像是柔软的白云,又是那般温暖,像是四月的阳光照在身上一般舒适。 她喜欢温暖又美好的东西,一时间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为何脸颊有些发烫…… 之后她依照承诺帮他研制治好脸上伤的解药,二人在山洞中相处如常,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她不大敢去看他那样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 山洞后有干净的水潭,她爱干净,就算是在山中每天晚上都要洗澡,一开始因为与陌生的男子同处一室还有些防备,但是他举止行为十分君子,她便不再设防,到了后面因为洗完澡后长发不好打理,他心细的用布巾给她擦干净,十指为梳为她梳理着长发。 她做起来十分没耐心觉得烦躁的事,在他做来却是甘之如饴,在这个时候慵懒的卧在他膝上的少女会哼着异乡的曲调。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 利剑舂断连理枝。” 彼时山洞中开满了半枝莲,在夜色中散发着暗香,萤火虫绕着各色的半枝莲起舞,宛若是一场仲夏夜的美梦,少女美妙的歌声韵远绵长…… “河水虽浊有清日, 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 彼此甘心无后期。” 那时她觉得这个曲调凄美便学来了听,未曾想到其中相思之意,竟是一语成谶…… 第296章 去看十里秦淮 被靥蛇的怨气击中未曾想到会是这么难受,胸口沉闷的厉害,整个灵魂被撕扯着,一半是浸润在冰水中一半被架在了火上烤,耳畔像是能听见那些怨灵们啼哭的声音…… 她不安的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直到靠近一个温暖的怀抱。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阿玉”。 那样的呼唤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明明是不过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是那般的生涩与晦暗,宛若已经在心底演练了千万遍,却不知宣泄于口。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奇异般的那些怨灵们阴冷的啼哭声都渐渐禁止了,她钻到那温暖的怀抱中,抓着那只手,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那人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再次唤了声:“阿玉”,声音缱绻温柔,比第一遍的生涩已经流畅许多。 这般温柔的声音让她想到了昔年在月宫安宁的岁月,她乖巧的蹭了蹭他的手心,呢喃道:“师傅别吵……” 头痛的厉害,好像是跟陌华偷喝了师傅藏在酒窖里的竹叶青。 那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终于没有再烦她,她继续沉睡了下去…… 被困山洞数月有余,南夷的雨季快要结束了。 山洞中少女将熬好的草药端给他,熬的浓黑的草药,里面添加了数十种毒物,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异味,但是他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少女瞪圆了眼:“你难道不怕这是毒药吗?” 那人微微一笑,因为吸入了毒雾的影响,声音也变得十分沙哑,但却不是很难听:“你不会伤害我。” 少女撇了撇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想害你都不好意思害你。” 寡言的男子再次笑了笑,因为药效的作用,他已经流露出几分困倦的神色,少女细心的为他换着左腕上的纱布——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在雷雨天气上山捉山鸡,不小心滚下山崖导致的。虽然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左腕上的伤口入骨,整个左手都差点废了。 给他换药的时候少女埋怨道:“为了治你这手我用了两瓶金疮药了,你说为什么我要这么好心救你呢。” 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是少女给他上药、包扎纱布的侧脸是那般的温柔和认真,眼中的光辉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看着她,让她不禁有些心慌,轻柔的声音道:“睡吧,等醒了你体内的余毒就清了。” 那毒十分霸道,服下解药之后过程也十分的痛苦,少女轻柔的声音似乎有抚平伤痛的作用,他眼皮子越来越沉,还撑着最后的意识问道:“醒来之后,能见到你吗?” 少女笑了,清脆的声音道:“那当然了,你是我第一个用医术解毒的人,我肯定想要看你究竟长什么模样。” 男子眉头跳了跳,还想说话,但是已经抵挡不住那霸道的药效,他渐渐的阖上了眼,他听见女子的声音道:“哎呀救人真是麻烦,我要吃七天的野果守着你等你醒呢,等你醒了我一定要吃七只烤山鸡!” “等我好了,我带你去江南吃螃蟹,去看十里秦淮……”男子特有的沙哑的声音道,让啃着野果抱怨的少女吓了一跳,再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沉沉入睡。 便在第三天,雨过天晴,天空呈现出一片几近透明的琉璃色,养在大师兄身边负责联络的雪鹞飞越的关山千重终于找到了她,雪鹞脚上绑着大师兄求助的书信——大倾军队兵临城下,昭国危在旦夕,让她不要再回昭国。 她知道大师兄的性格,若非是真的危急情况下也不会写这样的信,是以匆匆留下了一封信将洞口布下阵法,以确保在他昏睡剩余的四天里他的仇家不会找上门来。 等他醒了,若是想她,肯定会主动到昭国找她的。那时她想着昭国有大师兄在肯定安然无恙,未曾这一走,此生再不复相见。 她回了王城自然被大师兄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然后被送他的亲信送回了燕青宫。 当时战局出现了扭转,大倾军队迟迟不发动进攻,军中已经传来谣言主帅夔王失踪多日,如今军中是由副将指挥。 就在昭国死守着王城,大倾军队久攻不下粮草不足的情况下,都以为大倾会撤军,未曾想到随军的副将连夜发动攻击偷袭。 从黑夜到黎明,她被大师兄亲信保护在燕青宫中依旧能听见那厮杀声,大师兄麾下的军队死守着这一座王城,黎明破晓,将士们都已经精疲力尽。 而在天明时,她被昭王诏进了御书房,一杯毒茶,斩断了所有父女亲情;在毒性发作之时,安敏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她带上了城楼上,三军厮杀中,她看见了奋勇杀敌的徐毅和麾下的将士们…… 那时大倾的主帅不知为何下令撤军,昭国将士得以喘息回到王城。 未曾想到城门紧闭,身后的敌军未再追赶他们,未曾想到在城楼上的友军却对他们架起了箭弩,属于王室亲卫的援军没有攻打大倾的军队,拔刀相向,对上的是经历一场恶战后的徐家军队…… 她站在城楼上亲眼目睹,那个疼爱她、待她如兄如父的师兄被射穿后背,惨死在乱军中,浴血奋战归来的将士们失去了主帅绝望的嘶吼,王城前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属于她的同胞们的鲜血。 此生未曾这般无助过、这般恨过,在安敏张狂的笑声中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越下了城楼。 人们都说,临死的时候会想到生前很多很多的事,朔风吹动着衣袍猎猎作响,那时她想的是什么呢? 对于这个尘世她有着太多的留恋和不舍,想到了师傅想到了师兄,想到了月宫的灵湖还有灵湖边上开满的曼珠沙华,还有……想到了山洞里被她所救,沉默寡言但是却悉心照顾她的石头。 依稀梦中,她记得他好像说过他叫——夙寒,莫非他是大倾人? 人世间爱恨别离,恩怨情仇,在人死之后都会烟消云散,那样一双深邃温暖的眼眸后究竟是怎样一张面容,她此生都不会再看见了。 第297章 温暖的眷恋 “玉徽还是没找到吗?”行宫中,因着知晓苏玉徽失踪之事周杜若一夜未眠,问周蘅芜道。 月宫、夔王府还有靖王府三方势力都已经找了一个晚上了,依旧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便知道事情已经向着最坏的方面发展。 周蘅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玉徽失踪一事你暂且不要告诉他人。” 周杜若此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点头道:“今日皇后那里若是问起玉徽,我便说她病了。” 见她这般乖巧周蘅芜倒是放心了些,只是若二人一直找不到,也不知道能够瞒多久。 此时叶兮清的院子里,赵煜道:“骊山南面山林中有打斗的痕迹和一些黑衣人的尸首,说明玉徽他们确实是中了他们的埋伏,但如今看来二人应该平安脱身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 见赵煜的言语中有些犹疑,叶兮清挑了挑眉道:“而且什么?” 赵煜低声道:“从现场来看,除了三十多个高手之外对方驱使了靥蛇与赵肃打斗,但是……现场都是那畜生的血,四周草木都枯萎了,我们的人才找到那里的。根据现场痕迹来看,那只畜生……就算是没死也在赵肃手中重伤了。” 听他这般说,就算是叶兮清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他武艺再高,但是并非术门中人,竟然能重伤靥蛇!” 赵煜点了点头,以一种负责的神态来看:“他手中的那把修罗剑……” 听了赵煜这般提醒,叶兮清方才恍然道:“是我忘记了,他手中的那把修罗剑可是玉徽的金兰箭都比不上的利器呢。想当年……” 似是想到某些回忆,那双清明的眼神带着几分悠远的神态。一旁的赵煜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好多问,便道:“若真的能将靥蛇除去我们倒是也能少了这样一个心腹大患。” 闻言叶兮清道:“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经过一番恶战后又与靥蛇交锋,就算是赵肃估计也没能讨的到什么便宜。不管如何,就算是惊动皇上那里也要尽快的将二人找到!” 听叶兮清的语气有几分凝重,赵煜皱了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之外,那些人也还在搜查玉徽他们?” 叶兮清轻哼一声,“对方千方百计的弄出那么个东西,定然是为了对付赵肃的,此次刺杀不会像是之前一般随便就收手。既然苏显选择在骊山行宫安排两次,也是拼着惊动皇帝的风险,不会善罢甘休的。” 并且,那把能斩杀靥蛇的神兵利器一出,怕是要给赵肃惹来不少的麻烦…… 她仗着自己有灵力护体替赵肃挡了靥蛇那一击,但是还是被那怨念所伤,虽然不会如同寻常人一般魂魄都被靥蛇吞噬,但是那一种几乎被怨念击溃的感觉不是很好。 现在与过去,梦境与现实纠缠着,若非是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背后靠的人身上很温暖,汲取着他的暖源的同时,她敏锐的闻到了他身上幽冷的檀香味都掩盖不了的味道——那是血腥的味道。 那种味道直冲脑海,仿佛看见了修罗战场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提着缺了口的剑不断的砍杀着什么,一剑又一剑,血溅在他麻木的眼中,周围都是残缺的尸体,令人作呕…… 那握着剑的手十分稚嫩,不过是个孩子,那望不见尽头的密林中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润,地上残缺的尸体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 尸横遍野,残肢遍地,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在这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所有的人性都已经泯灭,这是一场逐猎的游戏。 如同练蛊一样,将所有的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吞噬了所有同伴的尸体活下来的那个便就是新的蛊王! 这一场厮杀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那个拿着断剑的孩子很聪明,与另一个比他稍微年长的孩子并肩而战,在这样惨烈的厮杀中,两个人活到了最后。 但是他们要的,只有一个人。 “只要砍下他的头,你就可以活着走出鬼林成为最优秀的鬼使……”黑暗中,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令人毛骨悚然。 拿着断剑的少年有些迟疑,难道要将刀剑对向生死相依的同伴吗?在这样迟疑的时刻,锋利的剑毫不犹豫的穿透了他的肋骨,少年转头看见的是同伴狰狞的脸。 在这样的修罗战场上,人命比畜生还要不值钱,哪里还有什么情谊可讲呢,所谓的并肩作战不过保命的手段,在这样的地方要活下去就不可能心慈手软残存着善念。 他们要的人,是一个没有任何想法的兵器而已,一个兵器身上就不能存在任何人性…… 那插进肋骨的剑被年长的少年毫不犹豫的抽出,再次的刺向断剑少年之前,便觉得胸口一凉——那个拿着断剑重伤的少年,已经十分精准的将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溅在那一双冰冷木然的眼眸中,从此这一双眼再也未曾温暖过…… 恍若是在看一场无声的皮影戏,阴暗的修罗场上撑着断剑的少年木然的将剑抽出,砍下他的头颅,拎着曾经在修罗场上将后背交给彼此的同伴,的头走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充满的杀戮的地方。 但是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黑暗与杀戮,血腥与背叛,像是诅咒般的存在,纠缠在他的生命中,从此再也看不见一丝光芒…… 少年一天天长大,所经过之处带来的都是血腥与杀戮,战争和死亡,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轮廓,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沙漠山林中剿灭悍匪,所经过之处令敌人不闻风丧胆。 可是每一场杀戮之后,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般的孤寂…… 太重的杀戮让她头痛欲裂,不安的呻吟了一声,一双温暖的手安抚般的拍打着她的背,好像是……回到了母妃的怀抱一样。 那是源自于生命伊始对于温暖的眷恋,人之初那种赖以为生的感觉。 尚且在襁褓中的她便就离开了这样能带给她安稳的怀抱,这些年不是不遗憾的。 第298章 宛若稀世奇珍 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她的手,竟让她生出一种源自于天性的依赖与眷恋。 明明是檀香都遮不住的血腥味,佛珠都掩盖不住的杀戮。 梦境一幕接着一幕,纷杂无章,恍若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修为尚且不是那般坚定,容易入了梦魇时的场景。 又是不见一丝光明的密林中,执着剑的男子站在血泊中,他的对手不是人,而是一只蛇状的庞然怪物。 一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厉害,在这样上古邪物面前却显得那般渺小,手中执剑的男子已经身负重伤,但是两者交锋间那那只怪物却只能不断的逃窜,柔软的腹部被利剑戳穿发出哀鸣声,尾巴不断的拍打着对手。 可是男子的眼眸赤红,站在血海中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身上的煞气就连这样的上古邪物也心生畏惧,它舍下了这个猎物想要逃跑……但是那个人却已经疯了不敢不顾的断了它所有的退路,柔软的腹部已经有好多的伤口,被激怒的邪物顾不得被他身上的杀气所慑拼命反扑——因为它知道,这个人是决定不会放过它的。 那个人的一招一式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竟在生生的被它锋利的尾尖穿透肋骨之后用剑拦腰斩断了那条巨物…… 它发出如同鬼魅哭泣的哀嚎,蜷缩着身体,黑色的毒将四周的生物都腐蚀而死,它庞大的身躯也在一点点的变小。 那人将剑收回鞘中,没有再多看它一眼,抱起了躺在地上的少女,明明是浸染着鲜血的手,猩红的失去了理智的眼,可是动作却是那般的轻柔,小心翼翼。 沉闷的胸口似乎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明明她知道是梦境,那个少年,拿着断剑的少年,与靥蛇搏斗的男子不难猜测出那个人是赵肃。 那么躺在地上的女子是……他的为何为何那般珍惜,宛若稀世奇珍…… 因为奇特的命格出生时五毒聚集在了宫城内外,术士说此乃是不祥之兆,所以昭王便将尚且是在襁褓中的她被送到了月宫,她被月宫宫主收为做了弟子,也是月宫唯一的一个女弟子。 在渐渐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她问过师傅为何要收她为徒,师傅说因为她生来便是术门中人,最适合修炼术法。 之后在月宫修炼的岁月体现出了她超乎常人的悟性,她生性懒散跟在几个师兄后面学习武功多年充其量不过是个二流高手,但是在术法上却有着惊人的天赋,一招一式看一遍就会。 小时候她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与她无关的杀戮、怨恨,也有一些美好的记忆。只是好的梦境很少,大多数梦中都是可怖的画面。 年幼的时候一旦做噩梦了便会抱着她的小枕头躲到师傅的房间中去,只有在师傅身边,梦中才不会有很恐怖的画面。后来渐渐的长大了她才知道,那些梦境中可怖的画面是残存的回忆。 是一个人的回忆、或者是一个地方的回忆。 因为她灵性太足,心神尚且不坚定,会受到一些怨念的影响,看见不该属于她的回忆与画面。师傅说,那也是术门中人可遇却不可求的机遇。 但被这样恐怖的画面困扰、轻易会受到怨念影响的她,宁可不要这样的机遇。 恍若置身于漫长无涯的岁月长河中,零碎的记忆残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自己的面前,苏玉徽没有年少时那般的惶恐不安。 她清楚的知道这些画面和回忆都是因为被靥蛇的怨念所影响,魂魄暂时离体而出现的。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魂魄伤的太重,纵然她努力的想要回到躯体,可是依旧不能如她所愿。 没有师傅在身边,她根本就不能很好的控制灵力与梦境。 此时入目的又是一片血腥,仿佛是上古的战场上,横尸遍野,尸骨累累,砍倒的军旗倒在了成堆的尸体上,专门以腐尸为食的秃鹫盘旋着。 这属于她的回忆?还是他的回忆? 巍峨青山下又埋了多少尸骨,那延绵十几里的扶桑花海,传言中那开在佛国的圣洁之花,又目睹了多少王朝更迭。 这不是她的记忆也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关于骊山的记忆。 一将功成万骨枯,骊山是这座古老帝都的入口,也是历代改朝换代以来兵家必争之地,没一寸土地上都浸染着杀戮。 她以为看见的又是皇室兄弟倒戈,兵马交锋的惨烈场景,可是在那回忆中她宛若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铃声…… 木制做的风铃声在三月春风中成了曲调,所有的杀戮和不适都被吹散了,血腥味淡淡散去,空气中浮动着宛若扶桑花香…… 远远的,似乎听见对话声。 “子曦,你让朕很失望。”一个不失威严的声音道。 “臣弟知错,但是臣弟此生想要的,也就只有这一人而已。”这个声音清朗,听起来要年轻很多。 “你可知我们轩辕皇室此生不得与玉隐一族结亲,你这般做,是违背了祖训!”那个声音瞬间沧桑了很多,带着几分无奈道。 “那就请皇兄削了臣弟的王位,为了她,臣弟甘愿自贬为庶民!”清朗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 许久许久的沉默,那个威严的声音终于妥协道:“罢了罢了,朕会在骊山为你们建一座府邸,你留在那里,继续替朕守着这江山吧。只是你们的后人,不得入皇室玉碟、不得袭承王位!”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这样的手足之情,在皇室中显得这般弥足珍贵。 “平世功名输阿童,浣花洗剑栖渔篷。” 浣花溪边春花绚烂,洗剑台上看雪落骊山,戎马半生,所求并非青史留名,而是能得一人相伴,此生相随。 巍峨的行宫中,九曲长廊下,挂着从南海运来的凤凰木做的木制风铃,传言中凤凰木有驱除灾厄的作用——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埋藏了太多的尸骨与怨恨,天下安定不久,皇室杀戮太重,在那上古的战场上皇家建了一座神殿镇压着那些作祟的邪物。 着一座神殿比整个行宫耗费的人力物力还有多,在神殿的入口处铸有一座巨大的仙人承露铜像…… 晨曦的阳光洒在铜像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芒,她看着铜像和恢弘的神殿,脑海中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却一闪而逝! 第299章 隔着生死别离 前朝大御皇室,骊山行宫,神殿废墟与那仙人承露铜像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这样的记忆,究竟有又有着什么样特殊意义的存在呢。但是风铃的声音已经渐渐的变小了,一幕幕不再清晰…… 朦胧的回忆中,苏玉徽来不及去思考,整个人宛若处于混沌中,她知道所梦境中所承受的东西太多,若是再不清醒她的神智必要处于崩溃的状态。 不……还不到清醒的时候。 她想着那宛若曲调的风铃声,在这样的记忆中,还能窥探出什么…… “子曦,我真的很开心能够住在这里,可是”少女的声音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道,“你为了我舍弃了王位,难道不后悔吗?” “不后悔。”回忆里那熟悉的清朗男声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我也喜欢子曦,朝朝暮暮都想与子曦在一起。对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比子曦更重要了。”少女欢快的声音道。 虽然此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依旧能感觉得到三月春风拂面,木制的风铃撞击在一起奏起愉悦的曲调,一切的一切都那般的美好。 但是男子没有听见少女心底的一声轻叹:“哪怕违背誓言,此后生生世世,都要永坠黑暗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受尽孤寂之苦……” 这便是喜欢吗?为了他能舍弃一切,就算明知道此后生生世世也会饱受折磨,从光明永坠黑暗,都无所谓吗? 难道喜欢就是看见他的每一天都是欢愉的,无论将会处于何时何地,无论将来会饱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一想到与他相守的时光就觉得很快乐…… 那,在她短暂的十七年的生命中,可有这般牵挂着、想念着某一个人呢?或者说,有没有那样一个人曾经那般的牵挂着她呢?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纯粹的、生死相许的爱情呢? 似乎被什么狠狠的扼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十分的困难,整个灵魂被不知名的力量在撕扯着,不能再在幻境中停留下去了,再不醒来可能这辈子再就没机会醒来了。 她终于没有再强硬的用意识探寻着什么,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渐渐的下沉,下沉……若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如此渺小…… 可是就算是承受能力几近到了极限,可是她依旧没有醒来。 城破后王城整整下了三天的雨,倾盆大雨似乎是要洗去所有的杀戮与污秽。 三天后,雨过天晴,天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琉璃色,在死寂的战场上除了啄食腐肉的秃鹫之外,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撑着一把白色二十四骨的竹伞,伞面没有绘任何图案,似乎就是用来送葬用的。 那人黑衣墨发,撑着一把白色纸伞,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单单看他的背影有一种亘古的孤寂与哀伤,似是在悼念着什么。 是在怀念着战死的兄弟和亲人吗? 他的腰间挂着一块被血浸染的玉佩,那……是她的玉佩!是的,那据说她出生后便戴在身上的玉佩,殉国后不知所踪。 他究竟是谁,她的玉佩为何会在她身上,难道是昭国王室中的人吗? 如同每一次梦境一般,她一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他的背影和那翻飞的衣袂,这一次也不例外。 许是怨念太深,三魂七魄久久在她死亡的地方盘旋着不肯离去,四周寂静无声,陪伴他站在那里的只有那个,陌生的男子。 整整三天他站在那不吃不喝,也无人敢上前劝解,那个死去的人,对于他来说肯定很重要吧。 许久之后他终于动了,伸手想要抓住遥远的远方什么东西……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随着他的动作,左腕的衣袖滑下一截,露出半截手腕——清瘦的手腕上蔓延着狰狞的伤疤,几可入骨。 魂魄明明应该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是那一瞬心口似乎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那样的位置,那样熟悉的伤疤,临别时是她悉心包扎过的,那个人受伤总不吭声,对于身上的伤无论大小都不在意,哪怕那伤疤再深一寸那只手可就废了,可是他不过草草处理一般,每天都还是她抓住他换药——毕竟他的脸已经毁了,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的就这双手了。 本以为这一生再也未曾能见面的一个人,未曾想到最终是他找到了她。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战火纷争,隔着生死别离。 纵然明知不过是一场幻影,可那一刻她不禁有一种潸然泪下之感…… 怀中的少女体温一下低一下高,双眉紧蹙,似是陷入了梦靥中。 他将手扣在她的脉搏上,毕竟是习武之人会些简单的医理,但是她的脉象除了十分虚弱之外看不出异常,他不知她昏迷的原因。 他并非是术门中人并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危险,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贸然的输入内力替她疗伤——其实比起她,他的伤更重,但是他却丝毫不觉一般。 那样一个狡黠聪明在危险的时候知道躲在他背后寻求庇护的女子,未曾想到竟然会为他挡住靥蛇那一击。 明明上一刻她恨他占了他的便宜恨得想要他的性命,下一刻却舍身相救,是因为他救了她想要偿还恩情,还是其它的原因呢? 那一刻,他的心中浮现出一种十分陌生却又温暖的情感,宛若是在山洞中少女细心的为他包扎着伤口,安静的趴在他膝盖上为他哼着歌谣时一样…… 他的手划过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呢喃低声道:“这一世,我都不可能会放开你了。” 少年封王,他是战场上身先士卒厮杀的战神,所有人都敬他、畏他,手中的那把修罗剑斩杀无数亡魂无数,也守护了无数因为战火颠沛流离的百姓。 所有人都将他当做神一般的存在,但是没有想过“战神”也会受伤,也会软弱。 只有怀中这个少女窥探到了他软弱的内心,心疼他的受伤,以及会奋不顾身的保护他……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让他如何舍得放手呢…… 第300章 放了本王两天的血 荒寂的战场上,凄凉的风在呼啸中,染满血色的上方天空,秃鹫在上面盘旋着,那个送葬的人背影是那般的孤寂。 她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性格与石头一般冷硬的人竟然依约找到了她,在那生死不明的战场上。 在山洞中的岁月如同走马观花般的在脑海中浮现,浮沉之间头痛欲裂,她呻吟了一声,呼吸间火辣辣心肺火辣辣的疼痛,那阴冷的怨气终归是伤到了肺腑。 不远处点着火堆,暖洋洋的,火堆前一个黑色的背影背对着他在不知在翻烤着什么,传来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画面重叠,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依旧是在梦境中,怔怔的看着那个身影,揉着干涩的眼睛呢喃道:“石头……” 那个背影缓缓回头,面无表情道:“醒了。” 火光跳跃,那人面容俊美无双,声线清冽,宛若陈年的醇酒,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看向人的时候让人不禁打了个机灵,原本迷蒙的神情瞬间清醒,“赵肃?” 赵肃轻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本就阴鸷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在山洞中还是因为什么缘故更显得阴冷:“不然你以为是谁。 若按照往常见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苏玉徽绝对出口反讥的,她素来如此,伶牙俐齿没理都能说出三分理。但是此时却只捏了捏手指,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并未曾说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幻境种种,有属于她的回忆,也有属于……赵肃的回忆。 许是因为看见过修罗战场上,他拎着同伴的头颅走出累累尸骨的林子。曾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一夕之间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对于如今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在知晓了他的过往之后苏玉徽无法再与他计较。 见苏玉徽竟然是破天荒的沉默着,赵肃有些奇怪,上前为她把脉,脉象平稳,见她呆呆的不由皱眉道:“可是有什么不适?” 他不会医术,更是对那只邪物的造成的伤束手无策,这几天她一直迷迷糊糊的,脉象没有异常单丝依旧昏迷不醒,今日她若是再不醒来,他便要冒险带她寻找出路了。 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中暗藏着几分关怀之意,苏玉徽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对上那双好看的眼,胡乱的摇着头道:“没事,只不过是内伤回去好好调理便可。” 动了动便觉得跟散架了一般,浑身不适,苏玉徽皱着脸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赵肃淡淡道:“两天。” “两天?”苏玉徽讶然道,看向赵肃的后背——那支金兰箭依旧插在他的后背上,正滴滴答答的流着鲜血,难怪……某人的脸色这般难看,就算是神功盖世,被放了两天的血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赵肃见他盯着他的后背看,冷笑:“你够可以的啊,放了本王两天的血。” 都多少年了,无论是战场上厮杀还是与苏显明争暗斗,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苏玉徽最怕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讪笑道:“只是一时失误而已。” 原本金兰箭的解药和弓箭都放在一起的,那日赴宴苏玉徽怕弓箭太显眼便没带在身上,那三支金兰箭还是原本追杀靥蛇的时候顺手揣在袖子中的,未曾想到会派上用场。 赵肃冷哼一声,苏玉徽见他这般,虚弱的为自己辩解道:“蓝焰之毒无人可解,若非是这支金兰箭,王爷早就没命了……” 但是声音越说越小,若非是为了救她,赵肃也不至于挨那么一箭啊! 赵肃脸色不大好看,苏玉徽欲哭无泪,其实最无辜的是她好么。若非是这厮发疯将自己带到林子里,自己又怎么会遇到这一场刺杀。 上次在骊山梅林中也是如此,他被苏显的人追杀倒是连累她险些丧命,幸好她机灵躲的快…… 虽然心中暗自诽谤着,但是此时苏玉徽也不敢惹怒性格阴晴不定的某人,只当做没听见他的冷哼,问道:“这里……是在哪里啊?” 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人来救他们啊。 若是二人一齐失踪两天,也不知如今骊山行宫闹成什么样了,想到这里苏玉徽一阵头疼。 赵肃淡淡道:“骊山。” 骊山十万大山,谁知道究竟藏在哪儿。 赵肃丢过随身携带的水囊,苏玉徽连喝了几口,只觉得入口甘甜,比那掺了蜂蜜的还要好喝。 喝了几口水苏玉徽精神倒是好了些,脑袋也不在是一片迷糊了,道:“王爷……伤的很重?” 此次行刺对方计划周全,就连那撰赦都亲自出手,想来是有必胜的把握的。此次虽然赵肃凭借着令人发指的高深功夫带了她这个拖油瓶成功逃脱围捕,但是那个小人肯定还有后招。 赵肃迟迟没带她突出重围或者是与外面的人联络,大约是怕到时候遇到的并非是他们的人,而是追杀他们的刺客。 他虽然性格乖张,但是行事却是十分谨慎,绝对非那种呈一时之勇的人。 听着苏玉徽担心的语气,赵肃的眼神不自觉的柔了柔,淡淡道:“伤的不重。” 若非是插在背后的那支金兰箭,这几天内伤也调理好了几分。 苏玉徽算是摸清楚了他的性格了,这般说,不过是逞强罢了。除了中了两支箭之外,他还与靥蛇大战了一场,纵然没缺胳膊少腿的,但是在靥蛇手中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她掏出几瓶治内伤的药——赵肃倒是好奇,看起来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那么多药瓶是放在哪里的。 虽然比不得三师兄那般起死回生的医术,她医术还算是不错的,拉过赵肃的手随意搭上其脉搏。 赵肃倒是很配合,那只微凉的手宛若无骨,她认真的为他诊脉,恍若是回到了昔日时光…… 苏玉徽一手捡着内伤的药一手为她诊脉,但是手搭上他的脉搏的时候那脉搏强劲有力,虽然有些紊乱,但是比想象中要好的多。 她“咦”了一声,一脸稀奇道:“伤好的怎么那么快?” 纵然是在幻境中,苏玉徽也感觉到那一战的究竟是有多么的惊险,虽然最后赵肃胜了,但是内伤也应该十分重啊,就算他功夫再好,不过短短两天没有用药调理,怎么好的那般快? 第301章 拼命掩饰的真相亲自揭露 面对苏玉徽一脸不解的模样,赵肃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面无表情的将手从苏玉徽手中抽回,淡淡道:“不过区区靥蛇,能奈本王如何。” 听着他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轻狂的语气,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不愧是夔王殿下,不仅是功夫超乎常人般的变态,就连身体恢复力也比一般人变态。 她倒是没想,给赵肃倒了几粒丹药——嗯,毕竟再变态的功夫,血放多了也会要人命的。 赵肃看都没看直接将那几粒颜色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药丸服下,苏玉徽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赵肃道:“你都不问这是什么药,就不怕我对你下毒吗?” 话音落下,二人俱是怔了怔,曾几何时,她也曾说过这样一番话…… 一种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着,苏玉徽总觉得莫不是自己受的伤太重或者还是从幻境中未曾苏醒,为何竟然觉得眼前人有着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她讪讪的笑了笑,打破了沉寂:“那只靥蛇如何了?” 赵肃神情淡淡,恍若方才的失神并非是他:“本王将它砍成了两截,应当……已经死了吧。 纵然见多识广如他,也从未见过那么邪性的东西,是以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 苏玉徽问道:“你将它砍成两段就走了?” 幻境中所见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并非是十分详细,她清晰所见的是靥蛇被打败之后,他抱起昏迷的她,竟然是那般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苏玉徽莫名觉得有些脸红,心中小声的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不尽真实的幻境,或许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赵肃见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好像是在小声的念叨着什么,有些奇怪,但是还是说道:“是,可事有什么不对劲吗?” 苏玉徽从遐想中回神,干咳一声道:“看来,它还活着。” 听她这般说,就连赵肃都不禁皱眉道:“究竟是什么怪物,被削成了两段还能活着?” 苏玉徽苦笑一声:“那靥蛇又叫做咬尾蛇,意味着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意。就算将它砍成两半,但是却也可以头咬尾吞噬自己浴火重生。所以才邪性的那般厉害。” “那就无对付它的办法了吗?”与它交手虽然侥幸获胜,但是他知道赢的却十分吃力。 在愤怒之中他是用了十成的功力的,却只能将它重伤! 苏玉徽脸色也不大好看,“一是将它砍成两段,在它咬尾重生之前用神兵利器阻止它首尾相交;二则,用金兰箭将它射成筛子。金兰箭是供奉在神殿前的圣物,靥蛇别射伤之后必会血流不止,直至它污血流干而亡……” 但是那金兰箭乃是圣物,被靥蛇的血污染了之后就再也不能用,这些年来就算是在月宫也只打造了九支金兰箭,若非是为了昭国的将士们,苏玉徽也舍不得用它来对付靥蛇。 不知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意,笑着看向赵肃:“王爷,你手中的修罗剑可否借我看下?”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谄媚之意。 赵肃皱眉:“你看它做什么?” 他素来宝贝自己的剑,从不轻易给别人碰的。 苏玉徽道:“靥蛇乃是上古邪物,寻常兵器根本就不能伤它分毫,你今日竟将它重伤,莫非你这把修罗剑,也是什么神兵利器不成?” 赵肃手中的修罗剑苏玉徽见过几次,黑漆漆的看起来丝毫不起眼,上面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 这样的剑,究竟是与她的金兰箭一样的圣物,还是……比那靥蛇还要邪性的邪物呢? 赵肃却没如她所愿,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剑一旦认主,旁人碰不得。” 苏玉徽撇了撇嘴,却听赵肃道:“不过……” 赵肃将佩剑拿了出来——那把剑细长,比一般的剑要窄上三分,长上一半,剑鞘上绣着古朴的花纹,虽然利剑未曾出鞘,但是依旧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若是本王的王妃,便不算旁人。” 他缓声道,闻言苏玉徽收回了去摸那把剑的爪子,心中暗自诽谤不就是一把剑而已,怎么就那把小气。 不过看那剑没有丝毫的灵性,反而带着令人不大舒服的煞气,想来并非是什么圣物而是妖剑,苏玉徽也失去了兴趣。 赵肃面无表情的将佩剑收回,面上表情淡淡,但是眉眼却沉了沉,看着不发一言的苏玉徽,沉默了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旁的对本王说了吗?” 话音落下,苏玉徽表情一变,然后…… 十分心疼道:“王爷,你的兔子烤焦了!” 她垂涎那架在火堆上的兔子肉已久,方才只顾着与赵肃说话,倒是忘记了…… 赵肃的嘴角抽了抽…… 片刻后,苏玉徽蹲在那里咽着口水看着赵肃撕着兔子腿吃,这厮吃相虽然算不上斯文,但动作中却有一种自幼养成的贵气,自有一番皇家风范。 烤的微焦的香味顺着风飘入鼻间,苏玉徽十分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见他这般,赵肃微微一笑,那双素日里清冷的眼眸竟然带着几分摄人心魂的蛊惑之意:“想吃吗?” 苏玉徽拼命的点了点头,天知道她已经整整有两天都没吃东西了,方才就灌下了半壶水而已啊…… 赵肃冷笑,瞬间方才还算是轻松的神色变得阴沉沉的,这变脸的功夫苏玉徽发誓就连那临语蕙都望尘莫及,她暗自诽谤着,却听他道:“二小姐是不是忘了,是不是有什么该和本王解释解释呢?” 见他这般模样,苏玉徽有些垂头丧气,得她算是听出来了,某人这是在秋后算账来了。原本她还在侥幸撰赦的话,他没听进去呢。 苏玉徽在心中盘算着为自己开脱的几率有多大,却见赵肃的手已经伸向了另一只兔子腿,苏玉徽咬牙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就是安羡玉!昭国的公主……” 世间还有比她更为悲催的人么,把原本拼命掩饰的真相亲自揭露到了对方面前,苏玉徽不禁为自己默然垂泪…… 第302章 信与不信 苏玉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肃时的场景。 那时苏显寿宴上,她被沈怜设计躲到了假山后,亲自目睹了赵肃在苏家后院杀人时的场景。 在那之前她便已经听说了,夔王殿下与苏相不和,在寿宴当天拎着苏显得意门生户部侍郎的头颅前来贺寿,在这之前关于夔王如何心狠手辣的传言简直是数不胜数,是以苏玉徽没想到自己那般倒霉撞到了活阎王的手中。 她使用小心机想要从他手中逃脱,未曾想到被他揭露被他掐着脖子丢入了水潭中——那水潭不深,但是水却是死水,一池子的泥泞与枯叶残枝,苏玉徽被恶心的几天没吃下饭。 让她恐惧的是那人身上慑人的杀意,苏玉徽几乎可以笃定的是某一刻那人是想杀了她的! 第一次见面,对于这个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苏玉徽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对他更是避之不及,想方设法的躲着他。 很显然她的运势从回到昭国之后,就一直差到了极点。 宫中赴宴,她在众人面前一曲琴音狠狠的打了沈怜母女一巴掌,春风得意之际,未曾想到又再次遇到了他……杀人! 血泊中,那人的眼眸赤红,锋利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那双若寒冰的手捏着她的下颚,这次很好心的告诉她原因——他看这张脸不顺眼的很。 昔日的苏玉徽养在庄子里不过是个傀儡,不可能会得罪这位身份尊贵的夔王殿下,这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若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得罪他的也就是安羡玉这个身份了! 昔年在南夷时,苏玉徽仗着自己的身份没少为非作歹,和三师兄一起没少得罪人,偏生记性又不大好,仇家太多也不记得。 赵肃的容貌生的扎眼,苏玉徽想若是自己见过一定不会忘记,但是谁知昔年这厮在边关的时候会不会是易容的,毕竟这样的事她也没少做。 苏玉徽想不起自己与赵肃之间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但是不过两次相处也知道这厮的性子,更是将自己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不敢透露半分。 但是到底小看了这人的精明,襄王梦枕案被他查出与月宫来往甚密,玉衡堂主的身份藏不住了。 但是他除了要挟自己做某些事之外,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般对自己打击报复,是以原本自己以玉衡堂主得罪他的猜想并不成立。 她在外面招惹人的话一般打的是月宫的旗号,就连师傅师兄他们都是“小阿玉”或者“阿玉”这样唤她。 安羡玉这儿名字她不喜欢,羡玉公主这个身份她更是不喜欢,或许是她的潜意识里,她便在排斥着,排斥着与昭王、昭国王宫有任何的关联。 曾经很多时候,她更希望自己如同月宫一般弟子一样,是师傅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并非是父母尚在,却是有家不能回,被遗弃的存在。 惴惴不安中月宫的身份被他查出之后,赵肃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肖十七猜测过若不是在月宫得罪过夔王,莫非是在昭国王宫的时候。 但是却被苏玉徽否定了,毕竟她一年就回一次昭国,也不过是数月的时间而已,除了时不时的与安敏和王后过过招之外她并未曾招惹过什么人。 在学艺的月宫,她行事十分率性,因为她知道无论闯什么样的祸事都有师傅和师兄顶着,顶多在思过崖上禁闭数月而已;但是在应该属于她的家的地方,她行事却十分谨慎。因为若她做错了什么事,昭王护着的是安敏而非她,为了不牵连到母妃,后来在王宫中她基本上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若是之前没有得罪过他,那么赵肃为何会说出那般的话? 这也是苏玉徽一直想不明白的点,初初见面时,赵肃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与赵肃并不是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有旧怨,但是在赵肃怀疑自己另一层身份的时候,苏玉徽还是让肖十七将这个身份的痕迹给抹去了。 那时冥教已经露出狐狸尾巴,苏玉徽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苏显和冥教抗衡,需要赵肃的……帮助。 二人已经联手,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再生嫌隙。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她是殉国而亡的昭国公主,回到汴梁潜伏到仇人的府邸,定然是为了报仇复国。 那率军攻打昭国的主帅,是夔王赵肃,他麾下的军队覆灭了她的国家…… 仇她当然是要报的,师兄之仇,昭国将士们的仇恨,她的仇人是苏显、东昏侯还有安敏母女,与赵肃无关。 昔年师兄对她说过,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赵肃虽是三军主帅,但却不是挑起这场战乱的人,也并非是杀死师兄的人——她看的清楚,当时混乱之际赵肃下令撤军,是昭王麾下的军队兵戈倒向了自己的友军! 所以对于赵肃,她并无怨恨。 至于复国苏玉徽想都没想过。 昔年昭王在位时昭国连年天灾,王室只知享乐,百姓民不聊生。昭国虽小但是是必争的兵家重地,又十分富裕,就算没有大倾,也会有西燕。 苏玉徽听说过,如今昭国虽亡但是那一场战乱中百姓却并无太多的死伤,昭国改为了昭城,留在昭城的太守是个十分清明的人,不过区区半年的时间百姓已经从战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安居乐业,再也并非是亡了家国的遗民。 百姓所求不过是如此,没有战乱没有压榨,能吃的饱饭穿的暖衣服而已,所谓为了民族大义再次挑起战乱的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已。 苏玉徽没有野心,她想要的很少,该报的仇报了,该还的债还了,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这些便够了。 等到苏显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苏瑾瑜回到苏家得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在汴梁城冥教隐患解除,她会回到月宫。 那里有世间最为清澈的湖水,那里有最美丽的曼珠沙华,那里有终年不曾黯淡的月光,虽然不及汴梁城的繁花似锦,但却是她出生到成长的地方,那里有能庇护她的羽翼让她一生无忧。 只是,她无复国之心,对赵肃并无怨怼,对于阴鸷多疑的他来说,他会信吗? 第303章 历久弥新 撰赦的一席话,将苏玉徽费尽心思隐瞒的事情揭露在了赵肃面前,她最不愿意最不想看见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对于苏玉徽来说,一开始担心与赵肃之间的旧怨而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到了后面顾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与赵肃之间的纠葛也越来越深,安羡玉这个身份十分微妙,苏玉徽怕这个身份一旦泄露,本就多疑的赵肃会怀疑她的别有用心。 当她从一开始没有把握与赵肃坦诚开始,安羡玉这个身份由赵肃查到或者是由别人口中说出来之后,注定了她与赵肃之间的事情不能善了。 就算是她再如何的能言善辩,在亲口说出自己身份之后,一时间也不禁默然,究竟以怎样的解释才能来补救呢?让赵肃能够相信自己? 而赵肃眉眼微沉,看不出喜怒。 许久之后,苏玉徽似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缓缓的开口说道:“当日昭国国破,主帅徐毅是我的师兄,他被昭王与苏显算计惨死沙场。不用我说王爷也猜的到,我回汴梁,就是为了复仇。” 沉默不言的赵肃终于动了动,眉眼清冷,冷笑一声道:“当日本王问过你的身份,问过你到汴梁的目的,为何不说?” 他所在意的并非是她的目的如何,而是为何隐瞒。 苏玉徽噎了噎,不知该如何回答,如赵肃所言,有数次机会她可以和赵肃挑明真相,但是她所做的只是想尽一切办法隐瞒,而并非是告诉赵肃实情。 她该如何说,那时赵肃性格阴晴不定,四周危机环伺,她不敢冒那样大的风险再树立赵肃这样一个敌人。 赵肃替她回答:“你不相信本王,你怕本王知道你的身份后对你不利。对了,本王倒是忘记了……” 那一双狭长的凤眼中带了几分讥诮和嘲讽,还有着,苏玉徽看不懂的几分落寞之意,恍若那一年修罗战场中,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将手中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插入了自己的胸膛时…… 他以一种冰冷的几乎入骨的语气道:“当日徐毅死在本王攻城之时,亡国之仇,杀兄之恨,你也是同恨着苏显他们一样,恨着本王的吧。” 当粉饰的太平被戳穿之时,又何尝是他所愿意看见的,这样的话,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山中一别,世间重逢,他是攻破她家国的主帅夔王赵肃,她是殉国而亡的昭国公主。 二人之间隔着家国仇恨这是不能抹灭的事情,无论那一场战争中有着多少的阴谋,但是他是这场阴谋中的利剑。 话音落下,静默在二人中间蔓延,诡异的寂静只听得见柴火的“噼啪”的声音还有外面山风的呼啸。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眉宇之间带着慑人的气魄,但是无人知晓,此刻他的内心并非如同表面那般平静。 纵然杀伐决断果敢如他,竟也有害怕的时候。害怕她的厌弃,害怕她的畏惧,害怕她的仇恨。 许久许久之后,苏玉徽似乎是从震惊中回神,睁圆了一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呢喃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肃皱眉,却见苏玉徽怒道:“当日昭国亡国乃是昭王咎由自取;师兄与麾下将士们战死沙场是被苏显设计,死在友军的手中,又与你何干!” 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赵肃微微的有些错愕,却见苏玉徽越说越气:“我回到汴梁报仇,仇人是苏显与东昏侯,在你心中我就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吗!我是嫌活的长久了还是脑子进了水敢找你麻烦……” 听到最后一句话赵肃不由得眉头跳了跳,但是不知为何,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声音都比方才带了几分温度:“也就是说你无意与本王为敌。” 苏玉徽哼了一声,“我要找的是苏显与东昏侯他们,当然还有安敏……若非是因为她挑拨昭王在茶水中喂了毒,我又怎么会在武功尽失,不能亲手手刃仇人只能在这暗中搅弄风云!” 她恨声道,当日如果不是安敏挑拨昭王下毒,如果不是她心生妒忌将她带到城楼上折磨她,苏玉徽也不会愤然中跳下城楼,殉国而亡。虽然借连命蛊重生,但是却内力尽失,在汴梁城中的处境十分被动的很。 当日赵肃只见她跳下城楼,并不知其中内情,听苏玉徽这般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本王不会放过她的!” 苏玉徽不解赵肃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见赵肃想要出手对付安敏,苏玉徽当然是乐见其成,见赵肃脸色稍霁,苏玉徽笑眯眯的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扒走了包裹在另一边叶子中快凉了的兔子腿。 赵肃当然看到了她的动作,清冷的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还在惦记着吃呢,真的是…… 虽然兔子腿稍微凉了点口感不是很好,但是味道依旧绝佳,苏玉徽啃的十分满足,一双爪子油乎乎的乘着赵肃不注意在他衣摆上蹭了蹭,一面装作不经意问道:“王爷怎么会这等手艺?” 依照赵肃的身份,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王室子弟,这些活计他倒是常做一般。 赵肃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淡淡回道:“行军打仗时风餐露宿的,便就练出来了。” 苏玉徽倒是听说过,虽然这厮性情不定,但是在底下将士们心目中威望极高的,行军打仗时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丝毫不因为自己出身尊贵是王室子弟而特殊对待。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呢,却听赵肃问道:“当日本王……亲眼看你从城楼上跳了下去,是何人救了你?不过数月时间,你为何又成了苏家二小姐?真正的苏玉徽去了哪里?” 他没说的是,三军之中,那个青色的身影从城楼上坠下,明明他们之间近在咫尺,可是终究他还是迟了一步。 在那之后他在荒寂的战场上整整的站了三天,所有的人都说他是疯魔了,谁也不知就连史书上记载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 回到汴梁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赵肃都在想,山中岁月遇到那个笑靥明媚的少女究竟是真的,还只不过是他身负重伤做的黄粱一梦。 可是一切都那么的真实,点点滴滴历久弥新。 第304章 此生所求莫过于此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苏玉徽脸上的笑意都有几分僵硬,她还在心中暗自诽谤着——今天大概是赵肃话说的最多的一天吧。 连命蛊和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苏玉徽不好与赵肃说,就算是说了实话依照赵肃那种多疑的性格必定会认为她是故意骗他的。 是以苏玉徽道:“当日乱军之中我尚有一息,是二师兄及时赶到救了我。” 苏玉徽口中的二师兄乃是天枢堂息风,毒医无双,是月宫几个堂主中最靠谱的一个。 赵肃对于苏玉徽胡诌的话倒是信了几分,毕竟……当时乱军中,她跳下城楼后他命心腹并未曾收回她的尸骨。 “那真正的苏玉徽呢?”赵肃问道。 见他问到这个,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小指勾了勾,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黯然:“真正的苏玉徽,已经死了。所以我顶替了她的身份回了苏家。” 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之意,那一种难过却不是假装的。 赵肃见她这般,语气倒是温和了几分,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既然你替她回了汴梁,今后你便是苏玉徽了。” 天意如此,让我失而复得的珍宝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想着再回南夷月宫…… 苏玉徽心中诧异赵肃怎么这般好说话,并未曾注意到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深处带着一种诡谲的猩红。 她在心中盘算着一些东西,看着赵肃,那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流转间狡黠之意道:“此次刺杀想必王爷也见识到了巫蛊之术的厉害之处,王爷与苏显不和多年,但是如今苏显背后有冥教相助,您对付他不是一件易事……” 赵肃淡淡的看着她,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的神色打断了她长篇大论,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苏玉徽做了这么长的铺垫,终于说出来:“不若王爷当做不知我的身份,夔王府与月宫联手合作?” 如今赵肃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他无意与她为敌,她便十分不要脸的厚着脸皮与赵肃谈合作的事。 毕竟,那撰赦在暗处虎视眈眈要她的性命,浓华夫人像只毒蛇一样藏在暗处,谁也不知会用什么阴招,还有东昏侯…… 她树敌颇多,而在汴梁城中局势错综复杂,她一时脱不开身,便只好寻求强大的势力做为伙伴。 抛开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不提,没有谁能够比赵肃更为合适了,或者说……在潜意识里她任何人都不轻易相信,赵煜也好叶兮清也罢,但是却能够笃定唯独眼前的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的伤害她的。 在那样被围攻的时刻,他依旧没有抛下她,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那双清湛的眼眸中带着三分狡黠,赵肃当做是没看出她在算计什么,似笑非笑:“你只需说要寻求夔王府的庇护便可。” 被戳穿了心事的某人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般,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哪里有!” 赵肃眼中流露出几分讥诮的笑,苏玉徽撇了撇嘴低头,这人太过聪明,她在想什么他能一眼看透。 就在苏玉徽忐忑着他会答应或者不答应,在答应之前会提什么条件为难于她,毕竟这人城府极深,是绝对不会做什么赔本的买卖的人,未曾想到却听他清淡的声音道:“可……” 一句话让苏玉徽不由得讶然抬头看向他,这厮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般,再次揉了揉她如丝绸般光滑的长发——苏玉徽最为忌讳别人摸自己的头,但是看在她数次救了自己、被她所伤没找她算账的份上忍了下来。 却听他悠悠的加了句:“但是此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对本王不得再有半分隐瞒和骗我,不然……” 那微热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划过了她那纤细的脖子,苏玉徽下意识的避了避,忙不迭的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好,以后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王爷。” 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赵肃不由得轻笑一声,他素来不喜欢笑,平日里顶多是讥笑或者冷笑,甚少有这般发自内心的笑意,在那火光之下为那原本凌厉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冶艳之意,他本身眉眼就生的是极好的。 那样的笑容不过如同昙花般转瞬即逝,随即他靠在后面的石壁上淡淡道:“快睡吧,明日便有人来接我们了。” 说着将御寒的披风丢给了苏玉徽,苏玉徽忘记问赵肃怎么这般确定明天夔王府的人就能找到他们…… 苏玉徽的身上铺着干燥的稻草,身上盖着的黑色披风都是赵肃的,有着熟悉的幽冷檀香味,而赵肃重伤未曾痊愈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想来这两天都是这般过的。 原本因为被赵肃掳走之事她对他还心存抱怨,但是见他这般救了自己又这般照拂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愧疚。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心狠手辣却又数次救她,性格阴晴不定占她便宜独处时却又十分守礼君子,苏玉徽手指抠着披风上用金线绣着的夔兽图案,迷迷糊糊的许久之后才睡了过去…… 睡梦中依旧不曾安稳,上古战场的厮杀呐喊声与挂在九曲长廊上的风铃声在梦境中交织着,虽然不像之前那般难受时而如浸冰水中时而像是被放在烈焰上烤着,但是晚上山洞中真的很冷,虽然靠在火堆边上盖着赵肃的披风,但是她本身就畏寒梦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直到背后贴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潜意识里往那怀抱中钻了钻,直到将整个人都贴近了他的怀抱中,皱着的眉眼舒展开来。 山洞中火光渐渐微弱下来,但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却是那般的静谧美好,温香软玉,佳人在侧,此生所求莫过于此。 在山林中顶着凛冽的寒风搜查冥教余孽的追痕与一众暗卫却十分痛苦。 “追痕大人,既然主子已经联络到我们了,为何不回去啊。”某个不长眼色的问道。 一向以和善著称的追痕大人面无表情的笑了两声,笑声十分渗人。他很想告诉这个愣头青,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在侧,自家主子舍得回去吗! 第305章 有什么不一样了 追痕十分识趣,到了天色已经明亮的时候才带着肖十七他们找到栖身的山洞中。 怕看不到不该看的东西被自家主子灭口,找到留有记号的山洞并没有进去,而是道:“主子,你在里面吗?” 肖十七白了状似白痴的某人一眼,不待回答直接闯了进去,却见山洞中赵肃正盘坐在那里运功疗伤,而自家的那位倒好,外面为了找她闹的天翻地覆的,她抱着赵肃的披风在那睡的香甜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见着自家主子脸色红润气色比夔王殿下还好,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肖十七激动的都快哭了道:“主子可算找到您了,您若是有个什么我怎么和宫主交代啊。” 毕竟二堂主快到汴梁了,要是知道自己保护不利说不定又要拿他去试药了呢…… 蔷薇十分嫌弃的看了眼泪汪汪的肖十七一眼,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玉徽,见她衣着完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苏玉徽摇了摇头,看着脸色比昨天还要灰白的赵肃脸色有些郝然,轻声道:“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毕竟虽然为赵肃挡了靥蛇那一击但并没有受重伤,而且赵肃将她照顾的很好,也没挨饿受冻,倒是赵肃……身受重伤在火堆边上盘坐了几个晚上,苏玉徽心中越发的愧疚了。 肖十七跟在赵肃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自家主子脸色难看成这般模样,瞪了追痕一眼,学着蔷薇去扶住自家受了重伤却无人问津的主子,担心道:“主子,你的伤……” 赵肃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手,他又不是腿废了妖人搀扶,冷冷道:“无事,外面如何了?” 追痕都快哭了,主子你总算想起问起外面的局势了,而此时肖十七已经主动跟苏玉徽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主子,外面的局势有些不妙啊。” 藏在骊山的杀手已经被夔王府和月宫中的人清除干净,夔王府的马车等在山下,蔷薇一面扶着苏玉徽下山一面说道。 闻言苏玉徽面色凝了凝,心中也有准备,便道:“可是夔王失踪一事引起了风浪?” 苏显设下毒计虽然被赵肃逃脱,但是谁也不知他会利用此事如何的大做文章。 毕竟赵肃身份尊贵,平白无故的失踪了两三日,徽宗那里肯定是不好交代的,而且……更糟糕的是自己与赵肃一齐失踪了,她该如何跟苏家那群人交代。 见她说起这个,肖十七的脸色有些支吾道:“倒不是因为这个。王爷与主子失踪之后,靖王爷求见了皇上也不知说了什么,皇上便对外言说王爷奉密旨回了汴梁,主子也……因为身体不适回去了,是以此事倒是捂的严实,主子与外人失踪几天也没引起什么风浪。” 见肖十七这般说,苏玉徽倒是有几分好奇:“赵煜与皇上说了什么?他竟然会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话音刚问出口,不止是肖十七,就连蔷薇的脸色变得都有些微妙,同苏玉徽道:“主子……这个您还是回去问靖王爷吧。” 见众人脸色不对,又想到赵煜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苏玉徽眉头跳了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要紧的是:“不是赵肃失踪的事,那究竟出了何事?” 肖十七脸色变得有几分凝重道:“皇上遇刺……” 话音落下,见赵肃的神色不对,追痕连忙解释道:“几个不长眼的刺客在行宫中刺杀皇上,但是安排在王爷身边的侍卫都是咱们的人,刺客连皇上的边都没沾到。只是……” 肖十七脸色不大好接着追痕的话道:“那些刺客被太子带人当场拿下,审问出那些刺客乃是昭国遗民,且……” 闻言苏玉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肖十七迟疑的看了一旁的赵肃一眼,他摸不准夔王殿下是否知晓自家主子的真实身份。 苏玉徽对肖十七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肖十七见状心道看来昭国公主的身份,夔王殿下已经知晓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下一些麻烦。 “且审讯出,那些遗民背后的主谋乃是……羡玉公主!现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的,殉国而亡的羡玉公主并未死,召集了昭国遗民行刺杀之事,欲在边关起义。”肖十七低沉着声音道。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苏玉徽一脸牙疼道:“是谁背后指使的。苏显还是撰赦,或者是浓华夫人?” 肖十七以一种十分沉痛的语气道:“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掺和了一把……” 闻言,苏玉徽冷笑一声,阴测测笑了一声:“这倒好,这些人倒是联手在一起了,一个个的都想着怎么要我性命呢。” 赵肃闻言知道事情有些不妙,见苏玉徽脸色十分难看揉了揉她的长发以示安抚,道:“先回靖王府再说。” 肖十七一脸见了鬼的看向赵肃——他跟在苏玉徽身边最久,知道自家主子最为忌讳的就是别人碰她头发,就连宫主都不敢轻易的碰,这次竟然没炸毛。 一旁的蔷薇感觉最为敏锐,目光在苏玉徽与赵肃身上打量了几眼,总觉得二人之间相处气氛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了掩人耳目,停在骊山下的马车并无夔王府的家徽,不大不小的马车看起来十分不起眼,苏玉徽坐在马车内空间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多了个赵肃倒是显得空间有些逼仄。 他靠在那脸色略显苍白,从车窗外探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少了昔日的凌厉,罕见的有几分脆弱的味道。 美好而又脆弱。 此时他脸色肃然,修长的手指在……解着衣襟。 幽冷的檀香味和着血腥味,苏玉徽有些透不过气来,手中拿着金兰箭的解药讪讪的笑着与赵肃打着商量:“要不,让追痕过来为王爷敷药?” 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气势依旧在,凛冽的眼神淡淡的扫了苏玉徽一眼,苏玉徽撇了撇嘴,已经三天了,箭再不拔出来就算是强悍变态如赵肃也撑不住。 见他脱下外袍只穿了件里衣,黑色外跑看起来不知晓,却见里衣半边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让苏玉徽也不由心惊,怎么伤的这般厉害! 第306章 真知灼见 金兰箭因是千年玄铁所做,虽然无毒但是若被其所伤不服解药贸然拔出会因血流不止而亡。 正是因为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昔年在汴梁的时候苏玉徽与人交手只会用银弓显少用上金兰箭。 此次也是赵肃时运不济,在最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苏玉徽这一箭,偏生苏玉徽没带解药在身上不敢贸然拔箭,却未曾想到赵肃竟然伤的这般厉害,里衣都被血湿透了半边,可是偏生他面不改色一幅淡然的模样。 夔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十分平稳,苏玉徽见他血流不止有些急了,不等赵肃反应直接上前扒开了那沾了血的里衣,看着那结实的蜜色肌肤,脸色微红。 因为是习武出身,不同于一般世家子弟的单薄,那结识的手臂一看便蕴藏着力量,苏玉徽克制住手痒想去戳一戳的冲动…… 她动作太快赵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不到有一日他堂堂的夔王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扒了衣服,若是传出去在军中威严何曾,想到这里赵肃不禁轻笑出声,同时又有些遗憾——这般积极的脱他衣服,若不是为了上药该有多好。 那一声轻笑让苏玉徽从方才的冲动中回神,不仅是脸颊,就连耳垂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但是还强撑着道:“你别多想,我在给你上药呢……” 他身上有许多伤疤,大多数都是旧伤了,想来应当是年少的时候留下来的,随着他年长武功也越来越变态,能伤到他的人倒也真不多。 从他的记忆中苏玉徽窥探出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容易,那为大倾立下的不世功勋哪一件战功不是从死人堆里来的。 那些狰狞的陈年旧伤有几道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苏玉徽很快的别开了眼但是从余光中看到他胸口上似是有一道伤疤,那个位置正对着心脏致命的地方……苏玉徽以为自己眼花想要看的时候,却见赵肃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道:“拔箭吧。” 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吧”一样的轻松,苏玉徽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收回胡思乱想,用准备好的干净巾子捂住伤口。 伤口并不深,毕竟苏玉徽内力尽失,哪怕在那种情况下也只入了皮肉寸许而已。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她内力尚在,此时的赵肃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那金兰箭虽然未曾喂毒但却不是什么材质做成,十分刁钻,虽然只是深入皮肉寸许但却有一种蚀骨的疼痛,就算是坚韧如赵肃在箭拔出的时候也不禁闷哼一声,血液不停的涌出苏玉徽连忙用洒上药粉,用了两瓶药粉才堪堪的止住了血,苏玉徽额头生已经渗出了点点汗水:“怎么会这样……” 苏玉徽有些手忙脚乱的为他按住伤口,她出手素来有分寸,当时情况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她也没想过要赵肃的性命,只是想让他清醒给他小小的教训罢了。 苏玉徽为她包裹好身上两处箭伤又喂了赵肃好几粒解药,此时赵肃不大好看,那一双清冷的眼中竟然带着几分虚弱的意味。 她处理好伤口后握住赵肃的脉搏,此时赵肃脉搏跳的有几分紊乱,不复昨日那般平稳,她的面容有几分凝重:“你的内伤恢复的比常人要快为何寻常的外伤竟然比常人要严重,痊愈的也慢,以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况?” 赵肃淡淡道:“本王体质特殊,一般无论外伤还是内伤都比常人恢复的快,就是这次……” 那双狭长的凤眼中透露着淡淡的指责之意,苏玉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猜测道:“莫非你以前中过什么毒或者长期服用过什么毒物?” 赵肃的眉眼微不可觉的沉了沉,再次摇了摇头。 纵然如同苏玉徽在赵肃的脉搏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便道:“幸儿血已止住没什么大碍,究竟怎么回事等师兄来了汴梁让他为你看看。” “你师兄?”赵肃挑眉。 如今苏玉徽在汴梁城的处境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境地,回到汴梁唯一的靠山就是赵肃这厮了,是以便老实的回道:“对,我三师兄陌华,不日便会来汴梁。他是出名的毒医一绝,医术在我之上,有他来天龙山庄的隐患或许可破解。” 想到追痕搜集到关于月宫的线报,赵肃微微的挑了挑眉。 月宫的璇玑堂主陌华,毒医双绝,面容姣好如处子,性情风流不羁,与他医术同样出名的是他那闯祸的本事,昔年与其师妹也就是如今苏玉徽二人一起狼狈为奸,在南夷所到之处无人不闻风丧胆,闯下的祸事都是由其二师兄收拾烂摊子。 比起他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帮助,赵肃头疼的是本就混乱的局势这位的到来与苏玉徽在一起又会在汴梁城掀起什么样的风云。 月宫的人不在,收拾烂摊子的还不是他。 不久之后,当赵肃的预感成真时他自己都不由得佩服自己昔日的真知灼见…… 苏玉徽当然不知赵肃此时在想什么,将带血的衣物丢给追痕他们收拾好之后,见赵肃靠在那出神,不由得脸颊微红将干净的里衣丢给了他,道:“快把衣服换上啊。” 看着张微红的脸赵肃不禁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慢条斯理的穿起了衣服。 苏玉徽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当然不会同他坐在马车内,便跑去了车辕上和蔷薇说着话,只是蔷薇怔怔在出神,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她问几句话她只应答一句。 她不解问道:“你心不在焉的可是城中出了什么事吗?” 蔷薇摇了摇头,倒是骑马在一旁的肖十七听了她们的对话对她挤眉弄眼的,似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见她这般苏玉徽倒是更好奇了,小声的问肖十七道:“怎么了这是……” 想到素日里蔷薇那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性子,能让她魂不守舍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苏玉徽猜测的说道:“可是周蘅芜出了什么事?” 她话音落下,不只是肖十七了,就连追痕都是一幅忍俊不禁的样子,肖十七打量着蔷薇的脸色说道:“如今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怕是不好收场呢……” 第307章 悲催的赵煜 苏玉徽没想到她不过与赵肃失踪这三天里,外面的形式发生了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徽宗遇刺赵泓煦与苏显联手将脏水泼到了昭国遗民身上,皇后那边也不安分,趁乱打起了赵煜的主意。 如今临家式微,临家的子弟也没其它的什么本事,皇后便想以联姻的方式拉拢人心。 宗室一脉人丁单薄,真正论起来身份清贵的在老宗亲中莫过于是赵肃兄弟二人与六皇子赵泓临。 赵肃手握重兵,是徽宗的肱骨之臣,就算是借皇后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他的亲事上动什么手脚。便将主意打到了赵煜与赵泓临身上。 将慕家的女儿赐婚给赵泓临一举两得,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赵泓临不得皇帝重视,因着兰嫔与慕家的夫人曾是手帕之交,两家联姻倒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此次骊山之行皇后借机会让二人相处,回到汴梁再同皇上言明赐婚之事,也无人阻拦,简直就是水到渠成。 难的是如何将临语蕙赐给赵煜。 比起赵泓临来说,袭承了靖亲王王位的赵煜更有利用价值,虽然这些年他性格不羁在朝中没有任职,但是昔年靖王府是何等的风光,靖亲王死后虽然大多数兵权落在了赵肃的手中,但是也有些人马效忠于靖王府的。 如今太子在朝中受苏显掣肘,若能得了靖王府的那些旧部相助对于太子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恰好此时临语蕙回到汴梁,曾在江南与赵煜有些交集,对于皇后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但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风流成性的靖王爷偏偏对临语蕙明里暗里示好看都不看一眼,皇后暗中提点过两家联姻,但偏偏赵煜看起来性格温和却是个不好拿捏的,软硬不吃,他这般皇后又不能硬来。 毕竟赵煜不是赵泓临。 因为昔年的救命之恩,老靖王因为救皇上而死,对于留下的两个儿子皇上十分重视,对赵肃的恩典比太子好重,若非是他早早的立下了储君,皇后都怀疑他会将皇位禅让给兄长的儿子了!而对赵煜虽然不似对赵肃那般恩典,毕竟他身上流着一半西燕的血脉,但却比赵泓临要重视的多。 她想要将娘家的侄女赐婚给赵煜,必须得赵煜点头才是。 “呵,皇后这是痴心妄!”苏玉徽冷笑一声道:“赵煜看起来是个纨绔子弟,实际可是不亚于苏显的老狐狸,她想摆弄他没那么容易。”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禁咬牙,当日在街市上临语蕙对赵煜示好,赵煜这厮竟然将她拉出来做了挡箭牌。 轻巧的马车快速的向城内行驶中,马车内赵肃靠在马车闭目养伤,苏玉徽便坐在车辕边上跟肖十七聊着闲话,一旁的蔷薇受不了聒噪的二人再加上她脸色不大好看便自己跟着队伍骑马上前了。 肖十七道:“可不是么,靖王爷深知自己名声不好,怕离那临语蕙近了被皇后拿女儿名声大做文章,在汴梁城的时候对于临语蕙的来访避之不及,在骊山行宫也尽量躲着她。” 想到之前认识另一个姓临的女人,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战:“临家的人都是疯子,就算赵煜躲着临语蕙,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肖十七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却听苏玉徽又道:“不过,这些与周蘅芜有什么关系?” 见苏玉徽问,一旁的追痕也有些忍俊不禁,替肖十七道:“关系可大了呢……” 一旁的肖十七继续道原来此次骊山行宫中皇后有意给临语蕙制造与赵煜相处的机会,毕竟若等回到汴梁赵煜这样有意躲着临语蕙,二人的关系根本就无法有进一步的可能。 没想到的是赵煜看似风流多情,但无论临语蕙无论怎么施展美人计都不管用,眼看着快要回汴梁了,临语蕙心不知是被皇后逼急了还是什么缘故,干脆对赵煜下药了! 听到此处的时候就算是苏玉徽也不由得目瞪口呆,“下药?” 临语蕙好歹也算是出生名门,怎么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苏玉徽有些同情赵煜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问肖十七道:“那……赵煜中计了吗?” 肖十七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道:“靖王精明一世,未曾想到竟然阴沟里翻船。” 宫中夜宴中,赵泓煦故意的给赵煜灌酒,毕竟赵泓煦是太子赵煜也不好推脱,便喝了半醉。被人搀扶到别苑后,临语蕙以送醒酒汤为借口支开了侍卫,当时靖王府中的人大多数都抽调出来找人,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 夜半,从赵煜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声,临语蕙身边的丫鬟和皇后身边的人最先赶过去的,众人看见的是赵煜与临语蕙两个人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皇后赶到后命人封锁了消息,但是目睹此场景的人不在少数,明眼人一眼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徽宗那边都被惊动了。 “莫不是临语蕙以酒醉为借口说二人已经夫妻之实,再加上皇后也在,便逼着赵煜吃下这个哑巴亏?”苏玉徽已经猜测到了后续的发展。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好奇道:“不过赵煜不是那种忍声吞气的性格,难道这个他便认下了不成?” 肖十七道:“主子所言不错,当日场景分明是皇后联手设局,靖王爷根本无从争辩。万幸的是叶先生接到了消息,带了周小姐和蔷薇姑娘到场。” 闻言苏玉徽挑了挑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样内宅中事就算是他也不好插手,便带了两个女子帮忙。杜若性格泼辣与临语蕙不和,自然是什么都敢说;蔷薇心思缜密,若临语蕙话语中有漏洞必能被她察觉出来。临语蕙再如何哭诉,皇后再如何施压,让赵煜将未做过的事认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十七道:“是啊,在周小姐的质问声中临小姐被激怒,一口咬定了与靖王爷有了夫妻之实;而在此时蔷薇姑娘听出了其中漏洞,问了一些问题那个女人根本就没答上来。双方对峙之下,便要请人验身,那个女人慌了神前言不搭后语,但依旧不承认是故意设计靖王爷的事。” 只要临语蕙咬死不承认,赵煜无论有没有占到临语蕙的便宜,但毕竟二人都躺在了一张床上了,赵煜也不能那般轻易就能脱身…… 第308章 比谁更不要脸 眼见着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明眼人都看出来赵煜是无辜的那个被临语蕙算计的,但临语蕙却拒不承认。 既然她的闺誉已经赔了出去,便也不要什么所谓的脸面了,抢了赵煜挂在床头上的匕首架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一定要赵煜娶她;皇后暗中施压,直言如果赵煜不娶临语蕙就是藐视皇家威严,至皇家脸面何存。 不止如此,皇后还拿出了已故的老靖王说事,说他一心忠君为国,怎的到了赵煜这里就不顾王室宗亲们的脸面,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弟。 听着皇后这般大义凛然的话,就算是赵煜也不禁目瞪口呆,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为何到了头来所有的不是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了…… 这临家的姑侄两个索性连脸面都不要了,逼着赵煜点头应下这门亲事,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苏玉徽十分可惜当时自己并不在场,不然可以看见那只狐狸的脸色肯定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眼见着稍微一个不慎就要血溅三尺的画面,就连精明如叶先生都不知如何解决。 毕竟就算是当时智者,也无法和撒泼的女人讲道理的,而临家的女人不只会撒泼,而且一个个都是疯子,旁人是以死威胁,临语蕙当真能做到将那一刀。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靖亲王终于开口了:“皇后恕罪,并非是本王不愿娶临小姐,而是本王心中另有他人。” 闻言,皇后怒了,将刀抵在脖子上的临语蕙越发的疯狂了,声音凄厉的问赵煜道:“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娶我……” 皇后倒是理智的多,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问赵煜道:“是哪家的女子?” 赵煜一派风轻云淡,看了一眼寻死腻活的临语蕙一眼,纵然怜香惜玉如他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意,淡淡道:“本王有断袖之癖,好男风……” 四个字说出口,众人心中一惊,就连临语蕙满脸泪痕的拿着刀都愣在了那里,倒是赵煜以一种无所谓极其寻常的语气道:“今日之事实属是酒后误事,但是本王喜好的是男子而并非是女子,所以皇后不用担心临小姐名声是否受损。以后也请临小姐不要再多无所谓的纠缠,什么荷包、甜汤不要再送给本王……” 饶是在后宫多年早就练就一副面不改色本事的皇后听到赵煜的一番话整个人也都不好了,她自然不会相信赵煜喜欢男子,但没想到他为了不娶临家的女儿竟然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断袖之癖,传出去汴梁城中还有哪家敢将女儿嫁给他! 皇后一时无话可说,临语蕙惨白着脸色:“不,你骗人,你府中有那么多姬妾,怎么可能会好……好……”“男风”两个字终归没说出口。 赵煜眼神不带温度的看着临语蕙,皮笑肉不笑道:“临小姐难道没听说过何为掩人耳目吗,那些姬妾放在府中本王从未碰过她们,本王此生,只心系一人。” 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周蘅芜,二人目光相交几个回合,最终众人见到的是周大公子脸色虽然难看,但是并未曾……否认! 当时一片寂静,就连临语蕙都忘记了哭,许久之后不知谁来了句:“原来周大人喜欢的是靖王爷,难怪了在临语姝出事后,不见他再娶亲……” 若赵煜说的是旁人皇后还有办法反驳一下,但偏偏是周蘅芜,临家曾得罪的人。 临语蕙设计赵煜不成便不要脸面逼着赵煜娶她,未曾想到赵煜比她更不要脸,为了不娶临家的女儿干脆说自己有断袖之癖,连带着将周蘅芜拖下了水。 “如今不过才两日的功夫周大人和靖王爷的事已经传到了汴梁城中,两个人的话本已经在汴梁城传开了,此事临家倒是自讨个没趣。” 据说如今茶肆酒馆中将两个人的故事演绎的十分动人,临家的两个女儿倒是成了拆散有情人的恶毒女子,先是一个临语姝误了周蘅芜,如今又有个临语蕙想要耽误赵煜。 现在临语蕙已经被皇后禁足在了家中,临家和皇后那边倒是成了一场笑话。 事情向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着,苏玉徽猜到了其中过程却没猜到这结局,半响之后不禁问追痕道:“才一两日的功夫就传开了,你们夔王府应该……没少推波助澜吧。” 见苏玉徽这般问,肖十七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那是自然,上次被靖亲王算计的帐自家主子还记着呢,这次靖亲王出事夔王府不踩上一脚那就不是他们行事的风格了。 见他这般苏玉徽还想问什么,却听马车中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赵肃的声音:“这些不相干的事就不要多问。” 闻言追痕连忙闭嘴,若是让二小姐知道自家主子早就与他们联络上事情可就不妙了。 聚集在一起八卦的众人被赵肃不悦的声音给打断,之后一路无话,一路轻车快骑,到了日暮时分众人已经到了汴梁城…… 进了城月宫的人已经城门口等了,肖十七开口道:“经过骊山一事属下怀疑苏显已经知晓主子身份,为了安全起见属下觉得主子暂且还是不要回苏家,先回月宫分坛再做打算。” 追痕所说这也是苏玉徽担心的地方,苏显那般精明的一个人,估计早就对她身份起了疑心,再加上如今跟已经知晓她真实身份的撰赦狼狈为奸,怕是已经知晓她来意不善。 可是潜伏在苏家这么久关于昭国亡国的的真相、湘妃扇究竟是不是被昭王献给了苏显,眼看着快要接近真相就这样离开,苏玉徽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在迟疑的功夫,却听赵肃道:“她同本王一齐回靖王府。” 话音落下,主仆二人面露不悦的神色,却听赵肃清淡的声音:“叶兮清,也在靖王府。” 听到“叶兮清”三个字,苏玉徽沉默了下来…… 或许除了东昏侯之外,这世间就只有叶兮清是最为了解母妃的人,也只有他知晓那些过往。 第309章 告状 比起夔王府的冷清,靖王府乃是先帝赐给最为器重的儿子的,是以占地面积极大,周围都是宗室子弟的府邸,而王府内的布置建筑比夔王府阔气多了。 亭台楼榭、屋宇飞檐坐落有致,贵而不奢,十分清雅;小桥流水竹影清幽,以青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可谓一步一景,其风格颇像是江南的建筑。 苏玉徽曾听肖十七说过,原靖王妃最喜江南景致,王府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靖王妃来的。 昔年汴梁城中她与靖亲王乃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而后如愿嫁入了靖王府,英雄美人在汴梁城中传位了一段佳话,二人伉俪情深,若非是后来来了一位西燕公主,二人也不会被迫分开多年。 苏玉徽心中胡思乱想着,虽然并非是第一次来靖王府,但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借着暮色掩护来去匆匆,没来得及细致的欣赏,此时看着不禁有些眼花缭乱。 而在此时正是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昨夜一夜春雨后王府花园中的杏花并着梨花开了,似乎靖王府的花比别处开的都早些,满园锦绣,粉的、白的花朵落在青石子铺成的小道上,让人不忍心踏足上去。 这些精心侍弄的花草想来也是当年靖王妃留下来的,不知究竟是怎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苏玉徽心中不禁遐想着,目光看向赵肃的时候,却见他神情平静,深邃的眼宛若看不见底的黑夜一般幽深。 他离王府多年,在这样一个自小生长的地方,难道内心没有半分的触动吗? 虽然他从未说过,苏玉徽倒是隐隐看出来一点,赵肃似乎与其母妃的关系并不好,她听他多数提及的是靖王却从未提到过靖王妃…… 苏玉徽探究的目光在看见那花影重叠处一个绯红色的身影瞬间收回,她蓦然站住在了那里,满园的花开锦绣,不及那人姣好如处子的容颜,不及他站在花树下拈花一笑…… 那人肤色白皙如雪,五官深邃,入鬓的长眉下是一双碧绿色的眼,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有几分邪魅之意。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人,那一种是一种让人不辩雌雄的美丽,他穿着一袭红衣如火,上面用暗色的银线绣着极其繁琐的花纹。 漆黑的长发并未如同一般男子般用簪子束起来,而是用坠着流苏的银铃锢在了身后,看到走在人群中间的少女微微一笑,那一双若碧玉般澄净的眼眸和那佩戴在额间绿色的额环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一时间令人不敢逼视。 那人丢下了手中的花枝,对不远处的少女张开了手臂,少女如同雏鸟归林般向那红衣男子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男子,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 如同小时候一样,他抱起她在空中转了好几圈,青色的裙摆散开一圈圈光晕,缤纷的落英间如诗如画。 被扔在半道的某人看着亲昵的师兄妹二人,眉眼瞬间沉了下来,那碧色的眼眸似是察觉到了不善凌冽的目光,挑衅的对他笑了笑才将苏玉徽放下来。 嘴角带着笑道:“原本师兄还担心我的小阿玉在汴梁城受苦了呢,看你重了这么些想来过的还是不错的。” 久别重逢的欢喜让苏玉徽暂且没有计较嘴贱的某人,好奇问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陌华伸手欲揉了揉苏玉徽柔软的头发,却被苏玉徽嫌弃的避开:“你敢碰我头发信不信我揍你。” 他的手落在了半空,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方才回苏玉徽的问题:“是师傅收到靖王的来信请我来的……” 闻言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道:“赵煜那厮果然和月宫有来往,师兄你快说师傅让你来汴梁城究竟有什么目的。” 依照她师傅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连城璧一事既然将大倾、西燕还有冥教都牵扯了进来,她不信月宫没有掺和一脚。 听出了苏玉徽语气中的不善,陌华摸了摸鼻子道:“师傅让我来汴梁帮你忙的。” 苏玉徽不信的斜了陌华一眼,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陌华只好小声的说道:“师傅听说叶家的人也收到了靖王府的信,便让我来。” 苏玉徽恍然:果然不出她所料,靖王府、叶家、月宫这看似毫无关系的三方势力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能让他联合在一起的只有一件东西——连城璧! 师兄妹二人一面说着话,却见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长廊那端散发着低气压的男子身上,听说这是他家小阿玉的红鸾星呢,想到此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顺便来看看……” 二人一起长大,苏玉徽当然看出了陌华脸色有古怪,立即警惕道:“顺便来看什么?” 陌华掩饰的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脸警惕的看着苏玉徽:“只是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怎么都联络不到你们。” 苏玉徽眼神闪了闪,跟自家师兄告撰赦的状,“师兄冥教你知道的吧,他们阴险毒辣屡次暗算于我。还有撰赦那卑鄙小人……” 将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陌华,什么命悬一线、身负重伤、九死一生,就连站在回廊处看似是在欣赏着园林美景,实则是在盯着师兄妹二人举动的赵肃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 蔷薇一脸错愕,倒是肖十七一副习惯了的表情,昔年在月宫的时候这位主旁的本事没有,告状的本事却是一流的,每次就算做错了事但都能让其他的两位堂主为她出气…… 等苏玉徽告完状后陌华那浅淡的绿色眼眸燃着熊熊怒火,“撰赦那王八蛋,是当我月宫没人了是吧。小阿玉你放心,下次师兄见到他必定活捉了他到你面前,让你出气!” 见陌华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苏玉徽心里微微的松了口气,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擦干净呢。 却听此时陌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盯着苏玉徽道:“小阿玉,你还没告诉师兄这几日你都和谁在一起呢?” 苏玉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见陌华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温和…… 第310章 入赘到月宫 师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却见不远处赵煜自长廊一端缓缓而来,一袭蓝衣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好一幅绝佳公子的模样。 见着苏玉徽正在和陌华脸上倒也不意外,如同以往一般端着谦逊温和的笑意道:“看来你们师兄妹二人已经见面了。” 再次看到赵煜的时候,苏玉徽脸色可没那么好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煜故意道:“原来是靖王爷,我师兄怎么会在你府上。莫不是王爷想……金屋藏娇?这可不成,若被我师傅知晓了,不得打断我师兄的腿啊。” 赵煜脸上的笑意凝了凝,他知道苏玉徽故意是拿骊山行宫的事来气他呢,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连自己的师兄也拿来打趣。 一旁的陌华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对赵煜摊了摊手,没办法家里最小的那个,只能宠着啊。 赵煜无奈,看着苏玉徽道:“看你这样活蹦乱跳的,想来赵肃将你保护的很好没受什么伤……” 目光有些暧昧的在苏玉徽与赵肃身上打量着,苏玉徽当做脸皮厚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倒是陌华纤长的手指指了指那长廊下面容冷淡的黑衣男子,“不过看起来他脸色苍白,印堂发黑,看起来伤的不轻啊。” 苏玉徽见他一副神棍的模样眉头跳了跳:“师兄,你是医者不是神棍,什么印堂发黑……” 不过想到赵肃那紊乱的脉搏和奇怪的体质,苏玉徽隐隐有些担心道:“他确实受了重伤,师兄正好替他看看……” 话还没说完,陌华怒道:“师兄是毒医,什么叫做毒医知道吗。除了月宫中的人我谁也不救,除非……” 赵煜虽然行事不靠谱,但是听赵肃伤重还是有些担心的,便顺着陌华问道:“除非什么?” 陌华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除非他入赘到月宫……” 声音不低,旁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不要说是内力深厚的赵肃了,有些错愕。 没见过这般不靠谱的人,苏玉徽不由得怒了瞪着陌华道:“你再胡说我把你那些胭脂香粉都倒了丢到池塘里喂鱼。” 世上皆知月宫二堂主陌华毒医一绝,面容姣好若处子风流不羁,生平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容貌,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便是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医一绝,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调理研制香粉胭脂,比起他的那些灵丹妙药,他更宝贝的是那些东西…… 闻言一旁的赵煜默了默,看着这比女人还好看的二堂主一眼,下意识的与他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陌华气极,往常在月宫他们便是这样,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但是如今苏玉徽内力全无二人不能打架,但是论嘴皮子又斗不过她,磨牙怒视苏玉徽,苏玉徽也毫不示弱的回瞪过去。 师兄妹二人吵吵闹闹的,却听一旁的竹问水道:“王爷,先生听说二小姐已经回来了,请大家前去花厅呢。” 赵肃清冷的脸色转身就离开,苏玉徽和陌华走在最后面,抠着手心慢吞吞的走着。 昔年他与东昏侯之间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恩怨过往?那把湘妃扇真的属于母妃吗?传言中出身平民的母妃,究竟真正的身份是什么?还有……她与叶兮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叶兮清住在靖王府请他们前去,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些往事呢? 二人一齐长大的,陌华清楚她的小动作,挑眉道:“你怎么那么看起来那般紧张?莫不是……”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陌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一提到叶兮清你就这样扭扭捏捏的,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苏玉徽目瞪口呆的看着陌华,这都是哪跟哪儿,倒是陌华一脸语重心长的劝导:“小阿玉啊,师兄知道你喜欢长的好看的,但是叶先生到底还是年岁大了些……” 苏玉徽那个气啊,狠狠的踹了陌华一脚倒是将心中那些不安压了下去,陌华嬉皮笑脸的跟在苏玉徽身后,所过之处他系在发尾的银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他们师兄妹感情真好啊。”赵煜走在前面无不感慨的说道,赵肃只是淡淡的看了赵煜一眼,不发一言。 少女眉宇之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明媚的笑靥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不禁想到曾经的她在月宫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般,生命中只有温暖的阳光和锦绣的鲜花,在师傅师兄的庇护之下安乐无虞,没有死亡没有杀戮没有背叛…… 一路与陌华打打闹闹,到了花厅苏玉徽与陌华收了嬉闹的神色,叶兮清坐在那里,眉眼清冽如霜,隐隐带着久居上位的威慑力。 毕竟这位是叶家家主,与赵肃恩师都齐名的人物,是在座所有人的长辈。 他清冷的眉眼看向苏玉徽的时候不禁变得温和了几分,见苏玉徽面色如常,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几天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但依旧不禁问道:“可有受伤?” 说着那双凤眼带着威严扫了赵肃一眼,似是在责备他将苏玉徽带到危险中去。 叶兮清关切的神情让苏玉徽有些不自在,想到那梦境中见到的画面与叶兮清异常的关怀,她几乎都快忍不住问叶兮清你与我母妃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但是此事关系着她最为敬爱的母妃,并不敢如此轻率,只得胡乱的摇头道:“让叶先生担心了,我并没有受伤。” 叶兮清还想说什么,被赵肃冷淡的声音打断:“如今人都到齐了,叶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眉宇之间带着慑人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赵煜假装没听见在那研究着折扇上的字,嗯那些过往还是由叶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出来合适,毕竟……赵肃行事再怎么混账也不会对长辈动手吧。 而陌华原本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赵肃,但是见苏玉徽的眼神凉飕飕的连忙收回了目光,讪讪的笑着坐好。 在座的五个人中,除了苏玉徽与赵肃不知情之外,其他的三个人或多或少对于连城璧也好冥教也罢都知晓些内情,不过…… 苏玉徽看向赵肃,见他面色微沉,虽然在这一场局中他并未参与,但是依照他的能力至少察觉到了某些东西,不像她那般一无所知。 第311章 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苏玉徽与赵肃二人被困在骊山山洞中虽然不过三天的时间,但是因徽宗遇刺,各方势力云集在了汴梁城,将原本胶着的局势终于打破! 徽宗遇刺,刺客被太子赵泓煦所抓,审问出刺客身份竟是昭国遗民,而供出幕后指使竟然是昔日城破之时殉国而亡,被徽宗封为贞仪公主的安羡玉! 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说的就是莫过于此了,她虽是生在昭国王室,但是却在月宫长大,从未做过一天正经的公主,却因着这个身份吃尽了苦头。 她以苏玉徽的身份回到汴梁城已经小半年的时间,虽然行事谨慎但是如今知晓她身份的人却越来越多,比如赵肃、赵煜兄弟二人,撰赦,安敏母女,东昏侯,甚至……苏显。 苏显此人城府极深,昔日她回到苏家的时候性情大变,按照他多疑的性格未尝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按捺不提的原因苏玉徽猜测他认为自己与赵肃关系亲近,所以想要利用她来对付赵肃。 事实证明苏显这一招十分有用,此次若非是她的拖累,赵肃也不会被撰赦重伤。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低估了赵肃的功夫,纵然设下重重包围,甚至撰赦亲自动手放出了靥蛇,但是依旧被赵肃重创逃脱。 他们在追围她与赵肃的同时,再次自导自演了骊山行刺一事,昭国遗民刺王杀驾,帝王震怒命人捉拿反贼首领“安羡玉”,就算暂时对方无法拆穿她,但是投鼠忌器她不好再用苏玉徽这个身份在汴梁城中招摇过市。 从骊山回到汴梁后深知城中局势不明,所以她没有回苏家,与赵肃暂回靖王府,在回来了路上,她在脑海中分析着从昭国亡国后到她来到汴梁发生的种种,简短的分析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切争端的起因都是因为连城璧开始,那个传言中藏有大御举国财富的宝藏,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历经百年的连城璧都未曾现世,或许是因为里面巨额的宝藏有着不祥的预兆,一旦出世会掀起腥风血雨,所以暗中有两方人马,一方争夺连城璧妄图寻找到里面的宝藏,另一方则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藏住这些秘密不让野心勃勃妄图再次挑起战火的人找到连城璧。 因为襄王梦枕的原因,所有的势力都来到了汴梁。 野心勃勃的一方当属是苏显与撰赦为首,守护连城璧秘密的人应当是靖王府与叶家,但是看如今这样子,月宫怕是也插了一手。 双方以一种微妙平衡的状态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但是因为苏显已经得到了襄王梦枕,甚至可能瑰宝之意的湘妃扇也大有可能在苏显的手中,守护着连城璧的一方渐渐的处于弱势。 所以叶兮清来到了汴梁。 但是叶家的势力远在江陵,鞭长莫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需要一个在汴梁城中能够与对方抗衡的力量——赵肃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同她一样赵肃也是个十分悲催的存在,对连城璧的事一无所知却被卷入进来,因为其手握重兵被苏显忌惮——毕竟苏显就算是得到了倾国的财富,挑起战乱,但是最忌讳的是手握重兵相等于大倾定海神针的赵肃,他的存在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再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赵氏皇族式微,人丁凋零,徽宗昏庸无为,太子刚愎自用,唯一一个聪明人也就只有赵肃了。 所以他与冥教在寻找连城璧的同时要除掉赵肃,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而叶兮清也抓住了这点,想要与赵肃达成合作,但他也知晓赵肃的性格若不将事实和盘托出,赵肃是不可能任人摆布的。 今天在靖王府中的谈话,就是关于他们一直将隐藏的真相坦白的时候,至于她为何也会被“请”了过来,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或许她与赵肃一样,在这一场计划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吧。 如同苏玉徽所猜测的一般,叶兮清长叹了口气,一脸正直道:“你们应当也知道,老夫千里迢迢从江陵到汴梁、陌华从月宫到这里,所谓的是何事。” 这下苏玉徽与赵肃相互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的摇了摇头,苏玉徽一脸无辜的看着叶兮清。 叶兮清…… 他目光扫了赵煜和陌华一眼,两个人低头喝茶,当做没看见,叶兮清嘴角抽了抽,看向装傻的两只,权衡片刻,看向相对而言比较好说话的苏玉徽。 “你来到汴梁之前,你师傅可有曾同你说过关于连城璧的传言?”他问道。 不说还好,一说苏玉徽不禁磨牙,不说那不靠谱的师傅当面提醒她关于连城璧的传言了,就连月宫的藏书阁中关于连城璧、大御皇族的记载都只有寥寥数语,且都是残卷,如今想来肯定是师父有意而为之。 见成功将仇恨转向了月宫某人身上,叶兮清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继续道:“二十多年前,因为一场巧合,来自朝堂、江湖、异域的三方势力卷入了寻找连城璧的风波中。” 在叶兮清略带低沉的声音,将一切纷乱的源头——二十多年前那一场恩恩怨怨揭露在了众人面前。 二十八年前,先帝在位之时,大倾境内连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先帝虽然还算的上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但是大倾极弱已久,国库空虚,那一场旱灾就连最为富庶的江南都受到了牵连,朝中根本无赈灾的银两。 内有内忧,外有兵强马壮的西燕在边境虎视眈眈,在这样内忧外患之下,先帝采取了某位大臣的谏言,以联姻的方式与西燕求和,以得边境暂时的稳定。 彼时西燕王继承王位不久,底下几个弟弟时不时的出兵表示一下不满,他也需要借助大倾的力量稳固一下自己的地位,是以爽快了应下了这个对于这个双方来说是双赢的决定。 为了表示诚意将自己的最疼爱的胞妹黛雅公主嫁到大倾和亲,在先帝和大臣们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的时候,西燕提出了个荒唐的人选——黛雅公主倾慕靖亲王已久,要嫁他为妃。 彼时靖亲王方才迎娶林氏女儿不久,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第312章 长生不老,不病不伤 谁也不知道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少年封王的英雄,曾与先帝还有朝中的大臣们做了多少的抗争,但是最终的结果世人都知道。 许是看着父皇满头的白发,许是看着这疮痍的河山,那个英雄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妥协了。 他将自己深爱的王妃降为了侧妃,送到了汴梁城中郊外的庄子里,再以十里红妆,迎娶西燕的黛雅公主入府为妃。 他护住了这大好河山,护住了黎民百姓,却没有能护住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一别数年,她将自己深锁在山庄中再也未曾见过他一面。 他成全了他的家国大义,大倾得以休养生息,可是那个女人却是最无辜的,被迫与自己爱人分开,从明媒正娶的王妃成为侧妃,奇耻大辱,那样高傲如凤凰的女子又怎能妥协。 一年后先帝驾崩,徽宗登基,西燕的新王也重新收回了兵权,再次对大倾虎视眈眈。 彼时大倾才从那样天灾中缓过来,尚且未能休养生息,先帝驾崩丢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徽宗收拾,面对兵强马壮的西燕,难道还要向一年前一样求和吗? 靖亲王连夜求见新帝,二人在御书房中密谈一夜,谁也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什么,而那天后他离开了汴梁,将近一年的时间…… 苏玉徽听的津津有味,赵肃兄弟两个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这些都是自家父王与母妃的风流韵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议论终归不好,赵煜还好些面色讪讪的,赵肃脸色阴沉到极点,跳动着眉头似乎要随时砍人了。 一旁的赵煜见他脸色不对,打断了叶兮清的话道:“这些往事不必再提了,还是说回连城璧。” 叶兮清的眼中有意犹未尽的味道,给了赵煜一个年轻人就是沉不住的表情,便又将话题转回了正道上。 此次靖亲王不想再受西燕的掣肘,但是两国交战需要兵马粮草,国库空虚根本无法拨出银两,是以他想到了流传在皇室间的隐秘传闻——前朝大御皇族举国财富都藏在了连城璧中。 但是百年时间,关于连城璧的传闻渐渐被人忘却,那守护着连城璧的玉隐一族也消失在世间,就算是皇族也无法寻觅。 所以他寻找的并非是连城璧,而是大御留下来的财富,最终有江湖叶家和月宫相助,他找到了且解决了大倾之困。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玉徽开口问道:“大御留下的财富和连城璧藏着的宝藏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都没察觉到这细微的区别却被苏玉徽听出来了,叶兮清给了苏玉徽一个赞许的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十分隐秘的笑容道:“这里头的区别大了。他没有野心,找到那些金银珠宝无非是用来做以军需,所以最终他找到了那些东西,付出的只是极小的代价。若他真的找到了连城璧,你以为天下还这般太平吗?” 叶兮清所说的极小的代价是此后靖王府世代成为连城璧的守护者,让它不再现世。 苏玉徽听出了叶兮清话语的异常,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连城璧中的宝藏里,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叶兮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苏玉徽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可知道为何几百年来,那么多人对连城璧都趋之若鹜吗?仅仅只是因为里面有倾国的财富吗?” 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的陌华眨着碧绿色的眼,好奇问道:“里面除了宝藏之外还有什么?” “长生丹。”叶兮清语调清冷道。 这名字十分简单粗暴,一听便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苏玉徽眨了眨眼,“这……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吧,昔年始皇帝倾举国之力海外求仙都没求到这长生丹药,大御皇族的宝库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呢。如果有,大御最后怎么就亡国了。” 叶兮清脸色凝重,苦笑一声道:“若真的没有就好了。可是这东西……” “玉隐一族曾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子,有着惊人的天赋,她炼制出了这种丹药。服用下后便能让人长生不老,不病不伤,甚至能够起死回生……” 这样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苏玉徽定然是嗤之以鼻,以为是故意诓人的,但是这话出自叶兮清之口,看他神情不似作伪。 “但是这种东西让人脱离轮回之外,有违天理,是以在她死之后关于长生丹的传言也一并封锁……只是根据大御皇室记载,那藏起来的宝藏中,便有这长生丹。” 苏玉徽终于也发愁了,举国之富的宝藏,长生不老的丹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不病不伤,多么巨大的诱惑。 消息一旦传开,只怕是这世间烽烟再起,永无宁日了。 叶兮清看着面色发愁的众人,说:“现在你明白了吧,靖王府、叶家、月宫,这些年以来我们是最接近连城璧秘密的人,但是为什么我们要死守着不能为世人知晓。” 众人都愁眉不展的,只有赵肃依旧面无表情,冷声说:“想要得到连城璧必须集齐六件瑰宝,早在年前苏显已经得到了两件瑰宝——襄王枕与湘妃扇,但叶家与月宫迟迟没有动静。为何此时你们两家人同时前来汴梁,莫非是其它四件,已经陆续现世了。” 被赵肃一提醒,苏玉徽方才反应过来看向叶兮清,对啊,先不说叶兮清这边,自家那位专业坑徒弟的师傅年前在信中丝毫都未曾跟她提过关于连城璧的事,为何这个时候竟然让三师兄亲自来了汴梁。 他老人家不问宫中的事多年,宫中大小事务都是他们师兄妹三人在打理,三个堂主一下子来了两位在汴梁,看来不仅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出大事了。 叶兮清无奈的叹了口气,难怪他说这些小辈中,最难糊弄的便是这位了…… “是啊,六件瑰宝这百年来都无人问津,但是如今一下子四件都已经现世。其中一个,还与……”叶兮清看向苏玉徽,缓声道:“玉徽有关。” 苏玉徽一脸茫然,“与我有什么关系?” 叶兮清那双清湛的目光带着三分回忆和三分怅惘,“你可还记得,你出生时便就戴着的那块玉佩……” 第313章 叩开那斑驳山门的锦衣公子 天昭四年春,燕青宫的碧桃花开灼灼,她出生了,王后善妒,她是昭国王宫中唯一一位宠妃生下来的孩子,却也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出生时天生异象,五毒包裹了王宫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进出的宫人无不心惊,是以衔玉而生的她在术士口中便成了不祥的预兆,差点被昭王当场摔死,是产后几近力竭的母妃拦住了昭王。 谁也不知母妃与昭王说了什么,待她满月过后便被师傅抱回了月宫,此后八年,未曾回王宫一次。 她被师傅抱回月宫时除了裹着她的襁褓之外,唯一与昭国有关系的只有攥在手心中出生时佩戴的那块玉佩,十几年的时间,那是母亲留在她身边唯一的一件东西。 它跟随了自己十七年,直到那一场战乱中遗失…… 见叶兮清提到那块玉佩,苏玉徽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般讶然道:“你……该不会说那块玉佩,便就是传言中的青鸾佩?” 叶兮清淡淡点了点头,苏玉徽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可……可是传言那不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吗,因为衔玉而生,所谓不祥,为何会是……”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复杂之意看向苏玉徽,缓缓说道:“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苏玉徽喃喃道:“当日衔玉而生不祥的预言,出生之后我便被师傅抱回了月宫,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掩饰那青鸾佩的存在?” “是。” “可……”苏玉徽呆滞着眼神,“为何母妃会有青鸾佩,她究竟什么来历……” 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一般,与玉隐一族有关吗? “不,当年她带走的不仅仅是青鸾佩,还有一把湘妃扇,就是昔日昭国城破,东昏侯献给苏显的那把。”叶兮清的声音有几分沉重。 看向苏玉徽的目光有着长辈特有的慈和,缓缓道:“你的母妃,是玉隐一族的后人,也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圣女留下唯一一位嫡系的血脉。” 就算是心中做过千百次的猜测,但是自叶兮清口中说出的时候,饶是坚韧如苏玉徽,她此时也有几分无措,那是从别人口中,唯一听见的关于母妃的过往…… 不知为何,苏玉徽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干涩:“母妃从族中带走的宝物,您的意思是说……” 不知为何,叶兮清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百年来玉隐一族隐姓埋名,但怀璧其罪一直被萧家后人追杀。当年你母妃被人追杀藏于山寺中,遇年少的安长筠所救,被他那一张好皮囊还有花言巧语所惑,竟然不顾族规与族人决裂,带了两件异宝进了昭国王宫。” 在那山寺桃花盛开的时节,被人追杀颠沛流离的少女遇见了她心目中英雄,如同千百年来传唱的戏文一般,她爱上了那个惊艳了她生命的男子。 他长相艳丽,细致温柔,比任何人待她都好,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玉隐一族的人素来都痴情,认定了一个人便就是一生一世,哪怕后来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哪怕知道他早已有王后,可是……那时情根深种,已无法自拔。 在青衣少女的身上,他宛若看见了那女子灿若春华般的容颜,纵使是他与她相识在先,可是缘分一事却不可强求:“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玉徽整个人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神,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梦中那烟雨霏霏的季节山寺桃花,叩开那斑驳山门的锦衣公子,花树下为她抚琴,跟她说着海誓山盟的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安长筠,她的父王…… 明明有着那样美好的过往,在拼尽全力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两个人,为何最终会成了一对怨侣,王权更迭,九重宫阙,究竟有什么在悄无声息之间改变…… 知晓自己的身世后苏玉徽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而叶兮清许是想到昔年旧事,宛若伤口被揭开,心中一片怅惘…… 一时间花厅中的人都没有说话,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面无表情的继续面无表情。 一片静默着,苏玉徽看着其它三人的脸色察觉出什么了,目光狐疑的从三人脸上扫过,面色肃然:“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莫非早就知道了我母妃的事?” 话音落下,其它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诡异,赵煜盯着杯子中的茶水数着里面有几片茶叶;陌华抬头望天,假装欣赏靖王府的雕梁画柱上绘着的海棠花案;赵肃继续目无表情当做没听到。 苏玉徽怒摔! 所有人都知道她母妃的身份,就她一个人不知晓,枉她自诩聪明,却被人耍了个团团转。 她脸色都气白了,赵煜是只老狐狸,赵肃油盐不进的,苏玉徽挑着软柿子捏,目光怒视陌华:“你早知道我母妃是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中带着杀气陌华只得连连求饶道:“我也是临到汴梁的时候师傅临告诉我的。” 临走时,那人在外人面前宛若谪仙几近天人的月宫宫主,在几个弟子面前十分不靠谱专坑徒弟的师傅,将他叫到了灵湖边上。 彼时湖边盛开着如火的曼珠沙华,湖面反射着大片粼粼金光——那样强烈而华丽颜色,他的师傅站在灵湖边,目光悠远,仿佛看着遥远的过去与未来,衣襟无风而动,宛若天神。 但是熟知师傅性格的陌华眼皮子跳动个不停,每次他要坑他们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 “徒弟,你来了呀。”师傅见了他微微一笑,越温和,陌华越不安。 “明日徒儿便要启程前去汴梁,师傅可有什么吩咐?”陌华惴惴不安问道。 师傅清冷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你去见我家宝贝儿的时候将为师的思念之情定要带上啊……” 陌华抹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忙不迭的点头道:“一定一定。” 然后便听师傅道:“你去汴梁,有几件不甚重要的事为师要交代一二,这其一么,就是我家宝贝儿母妃的身份……” 那一刻不知是因为被那耀眼的湖光照的还是什么原因,陌华觉得有些犯晕。 这是不甚重要的事?这些年来他们几个师兄都知道,让没心没肺的小阿玉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关于她母妃的一切。 未曾启程,他便已预见到来了汴梁后自己悲惨的下场…… 第314章 那个人叫做夙寒 听了陌华的话苏玉徽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毕竟被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坑了十几年,她都已经习惯了。 眼见着师兄妹二人的战火已经平息,便听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赵肃缓缓开口,将众人分散的思绪拉了回来:“所以,他们得到了湘妃扇,知道了玉徽真实的身份,下一步是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青鸾佩?” “玉徽”两个字说的十分自然,其余的人没什么反应,苏玉徽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警惕的看向赵肃,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肃清冷的目光看向她,微微一笑,那意思是他们都能“小玉徽”“小阿玉”的叫,本王怎么就叫不得了。 苏玉徽怒视,你丫的抽什么疯!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闻言一旁陌华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道:“那我的小阿玉岂不是很危险?” 赵肃的目光落在了陌华的身上,有些冰凉,小阿玉三个字莫名刺耳。 叶兮清见着赵肃与苏玉徽眉来眼去的样子不由得有三分怅惘与项目,还是年轻好啊,无论在如何危险的形式下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的。 听了陌华的话,便将心思收了收,面色有几分肃然道:“是的。” 他看向苏玉徽,严肃道:“玉徽,为了安全起见,那块玉佩还是归还于族中为好。” 苏玉徽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不知道那块玉佩,竟然会是那样重要的东西,哭丧着脸色道:“可是……那青鸾佩,如今不在我的身上……” 叶兮清吃了一惊,“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哪里了?” 苏玉徽的声音更小了:“丢了……” 陌华更急了,“你从小就爱丢三落四了,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东西你怎么说丢了就丢了。你丢哪里了啊让人去找啊!” “丢在了昭国王城的战场上……”苏玉徽幽幽的声音道,所有人瞬间都默了下来。 呵,小小的一块玉佩丢在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乱军中一人踩一脚不说踩成粉末,就算是深埋地里没个百来年都挖不出来的。 赵煜倒是笑了,十分乐观的说道:“丢了或许更好,我们找不到苏显他们也找不到,那这连城璧一辈子都不会现世了……” 越说靖王爷越是高兴,想到能够摆脱这个天大的麻烦,他恨不得现在就去醉仙楼喝上三天三夜…… 然后赵肃一盆冷水瞬间的浇了下来,凉凉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丢了,苏显他们能信吗?” 不说苏显那只老狐狸,就连骗三岁的小孩都不会相信的吧,这样重要的瑰宝,曾承载了皇室的希望、无数人为它拼尽了性命,说丢就丢了? 赵煜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至于到昭城那掘地三尺,将东西挖出来吧……” 就连叶兮清都不由得扶额看向不靠谱的某人,这样的东西怎么能丢了呢,不过责备的话却也不忍心说出口。 当时战乱之中,她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上天垂怜,还能计较什么呢。 苏玉徽又道:“倒是不用掘地三尺,那玉佩我知道,被人捡了去。” 宛若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寂灭的战场上那倔强孤单的身影,他撑着白色送葬的伞,站在被鲜血浸润的土地上一动不动,整整三天的时间。 她无从得知他是如何从破碎的尸骨中,找到那遗落的玉佩,想到那个画面,心中的最为柔软的某一处在隐隐作痛。 在她离开这个世间后,除了师傅与师兄之外,还有这么一个人念着她,想着她,记挂着她…… 她沉浸在思绪中,未曾注意到有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雾色。 “被谁捡了去。”闻言陌华顿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连声问道。 苏玉徽从遐想中回神,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听他这般说陌华都觉得手有些痒痒的想揍人了,叶兮清坐在那连连摇头,幸而这不是他家的孩子,这些年那位真的是不容易啊……就连赵煜也不由得同情的看向陌华,嗯,做这丫头的师兄也还挺不容易的。 “但是……”在自家师兄脸色变阴想要揍人之前,苏玉徽又道,“我知道他叫什么。只要有了名字,或许找到这个人,不是一件难事。” 在这之前,苏玉徽没有想过要找到他。 山洞一别是她失信在先,留给他言明自己身份的那一封信也是龙飞凤舞的写下来的,怕自己的字迹被人对照出徒惹麻烦都是以左手胡乱的比划着。 原本想着回到王宫之后交出定亲的信物,便能彻底的将自己与昭国的关系断了,未曾想到突生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中毒,殉国,重生…… 或许如同世间所有人一样,那个在山洞中寡言的男子真的以为她死了,这样也好,不过是陌路相识的两个人,又何必再有太多的纠葛呢。 未曾想到看似冷淡的人,却在她跳下城楼后只身前往战场上,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从累累尸骨中找到那块浸染了鲜血的玉佩,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那整整三天的时间。 她想再见到他,告诉他她还没死,想再听听他说话,想看看他恢复容貌后究竟是什么模样,这一种感觉是这般的、前所未有的强烈! “夙寒……” 曾有千万次,他多想从她口中听出这个名字,以着她那软糯清脆的声音叫出,会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 未曾想到,遐想过千万次,会是在这般的场景下。 那样轻柔的声音,宛若羽毛般淡淡的划过了他最为柔软的心间,一片酥麻;又如同三月春雪初融,柔嫩的柳梢拂过了平静的湖水,一片涟漪…… 亏得他定力出众,纵然内心已经柔软的一塌糊涂,欢喜的一塌糊涂,面上……依旧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模样。 苏玉徽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轻声的说道:“那个人叫做夙寒,我曾救了他,在战场上,是他捡走了我遗失的玉佩……” 看着苏玉徽那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带着柔柔的笑意,看起来天真无辜的像只送进了狼口还浑然不知的小白兔,然后目光转向故作镇定面无表情的某人,叶兮清与赵煜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呵呵”两个字。 第315章 失窃 多年困惑的问题,终于从叶兮清的口中追寻到了真相。 困于燕青宫一生的母妃曾与昭王也有过年少相知相许的时候,只是天意弄人,彼时的她为了那个男子叛离了家族的时候,未曾想到过曾经与她相知相许的良人终究有一天也会相负。 斯人已逝,究竟谁对谁错已经无从探究。如今连城璧重新现世,她的血脉中流淌着玉隐嫡系一族的鲜血,注定着她不能置身事外,不然在这样的时候师傅也不会让三师兄来这汴梁了。 数百年前大御天子于骊山自尽,与大御一同消逝的,还有大御天子最为信任的玉隐一族。 玉隐一族能人异士居多,将藏有大御大量财富宝藏的连城璧分为六块藏于世间的宝器之中,传言中得连城璧者得天下。 那六件宝器分别是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瑶池镜、紫府灯还有青鸾佩。 昭国城破,东昏侯将湘妃扇献给了苏显;沉船杀人案,苏显得到了襄王枕;青鸾佩从出生开始便被母妃藏在了她身边,但是城破那日随着她的尸骸遗落在了战场上,被她无意间救下的那个男子捡走了。 她不知道他来自哪里,长什么模样,只知道他叫做夙寒,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那个人,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至少这是一个线索。 如今六件宝器已经现世三件,苏玉徽虚心向叶兮清请教:“那第四件现世的宝贝又是什么?” “龙吟剑。”叶兮清缓缓道,“如今根据我们的线索龙吟剑,与江湖上的铸剑阁有关。冥教的人在铸剑阁蠢蠢欲动,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拿到龙吟剑。不然六件宝器苏显得到了三件,对于我们来说可是十分不妙啊。” 闻言,苏玉徽冷笑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凛冽之意:“襄王枕就算了,湘妃扇是我母妃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会从苏显手中取回走的!” 还有亲手将湘妃扇拱手于苏显的东昏侯,苏玉徽也不会善罢甘休。若一开始他与母妃并无感情就算了,但是年少时相知相许的浓情蜜意后的背叛,就更加不能让人原谅! 听着苏玉徽的话,叶兮清的眼中倒是浮现出一丝感动。 她的一生选择或许都是错误的,但是唯独这个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也是唯一牵念着她的人。 “你是个好孩子。”叶兮清看着那清湛的眼眸,微笑着道。 上一辈人的恩怨对错已经无法再去评价,但是所有人中这个孩子却是最为无辜的,却因为他们受尽了苦难却从未怨怼,这样的品性是何其的珍贵啊…… 苏玉徽不知叶兮清的心中在一时间生出了这么多的感慨,而是道:“与铸剑阁颇有交情的天龙山庄近日异动频频,竟又是为了龙吟剑。” 江晚奕,曾经与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天龙山庄的少庄主,她就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决定没有什么好事,毕竟是昔年在昭国与安敏勾搭在一起的人…… 提到天龙山庄赵肃也想到了江晚奕,原本柔下三分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龙吟剑莫非就在铸剑阁?” 若在,便派人去取。 叶兮清摇了摇头,苏玉徽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是不在,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叶兮清慢悠悠的说道,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着苏玉徽怒目的模样叶兮清怅然的眼中带了三分笑意,缓缓道:“我底下的人只打探出龙吟剑与铸剑阁有关,剑究竟在不在铸剑阁? 藏在铸剑阁的何处?还事铸剑阁只是有关龙吟剑的记载?一切只能待我们去查。” 苏玉徽一脸郁闷,憋屈的都快吐血了,一旁赵肃道:“本王记得,江陵叶家与铸剑阁是姻亲?” 两家不仅是姻亲,而且亲的不能再亲了。 铸剑阁以打造兵器闻名天下,如今铸剑阁阁主是慕容修,其夫人是叶兮清的胞姐叶娉婷。 慕容修是铸剑阁阁主,所铸的剑天下一绝,如今江湖兵器榜上排行前十的兵器慕容修所铸的就占有两位。 二人成亲多年夫妻恩爱,膝下无子只有两女,长女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倒是其幼女却在铸剑之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两年前传言中的试剑大会上慕容修曾无比傲然的言曰:其铸剑无双,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肃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叶兮清,所以你们两家这般亲近的关系,你能不知道龙吟剑的下落? 叶兮清一脸正义道:“正是因为叶家与慕容家是姻亲,所以才得知龙吟剑与铸剑阁有关。” 众人默然…… 一旁的赵肃眉眼淡淡,再道:“本王听闻近日铸剑阁不怎么安宁,叶先生可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叶兮清是知道夔王府暗卫们的能力不容小觑的,未曾想到连江湖中的事他都能了如指掌,叶兮清再次的庆幸此人幸好有苏玉徽做为牵制,幸好不曾与他为敌。 他不问还好,一问叶兮清有些头疼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丢了点东西而已。”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有些好奇铸剑阁里面除了剑还是剑,不能丢什么宝贝不成:“早就听闻铸剑阁内外守卫严密,谁还能从铸剑阁偷走东西啊?” 叶兮清脸色不大好看:“今年试剑大会开剑阁的时候,慕容家的人才发现铸剑阁的镇阁之宝——凤鸣剑被盗,如今不知所踪。” 闻言就算是陌华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等开阁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的宝贝丢了,这铸剑阁的人究竟是有多……缺心眼啊。 苏玉徽顾及着叶兮清的面子没有笑出声来,摸着下巴道:“凤鸣剑、龙吟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啊……” 正这般说着话呢,却见赵煜的心腹景行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赵煜道:“主子,苏家来人了。” 闻言众人心中都有些惊讶看向苏玉徽,苏玉徽不解问道:“苏家的人过来做什么?” 毕竟靖王府虽然不像夔王府一般与苏家是仇敌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但是也没什么交情啊。 景行回道:“苏家的人说他们是来接二小姐回府的……” 第316章 三师兄的怒火 骊山刺杀一事后苏显应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从骊山回来苏玉徽并未曾回苏家,而是跟随赵肃来了靖王府商议对策,未曾想到到了入夜,苏显竟然亲自遣了人来接苏玉徽回府。 ”苏显又在打什么主意?”苏玉徽一脸疑惑,“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赵煜便道:“你与赵肃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苏显知道并不稀奇。” 外面苏家的人还在等着呢,景行小声问道:”二小姐是回苏家?还是让属下将那些人打发了?” 苏玉徽还没说话,一旁的陌华怒道:“当然不回去了,苏显那样的阴险小人明知你身份还接你回苏家肯定不怀好意,回去送死啊你!” 苏显心狠手辣,就算当日苏玉徽身份还没被拆穿的时候,他利用起来丝毫不手软。如今知道苏玉徽真实身份,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依照他那样的精明又怎么会放一个随时会致命的毒蛇在自己的身边呢! 不用想也知道,在知晓真相后的苏显依旧想认下这个“女儿”,肯定有阴谋在,陌华不可能会让苏玉徽回去以身犯险的。 赵肃自然不想苏玉徽回去,但是依照她那性格…… 果然,苏玉徽见陌华那般强烈的反对瞪了他一眼,对景行道:“让苏家的人呢先在前厅喝会儿茶,晚些我再回去。” 陌华都快气炸了,“你当你现在还和以前那样武功盖世无人能敌啊,苏显随便派一个杀手杀死你跟碾只蚂蚁一样容易,你回去,回去做什么啊!” 面对暴怒中的师兄苏玉徽干脆装傻,用手捂住耳朵当做没听见他的碎碎念,看着他这般孩子气的动作赵肃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笑意以及……隐隐有些羡慕陌华。 对于她来说,无论是月宫还是月宫里的人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吧,所以在他们面前她可以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性情,不用伪装不用恐惧。 是否会有那么一天,她在自己面前也会如此呢?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能同他说,没有任何隐瞒和恐惧…… 陌华被苏玉徽气的不行,自己狠狠一拍桌子,那张楠木红漆的桌子在陌华手底下瞬间四分五裂,赵煜有些心疼,这位二堂主——性格超乎意料的暴躁啊。 陌华看着其他几个一脸淡然,怒道:“难道你们就不会劝劝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吗?” 赵肃冷笑,淡淡瞥了陌华一眼,那眼神就跟看白痴一样,自家师妹的性格难道就不了解吗,但凡她能听的下劝当初就不会混进苏家了。 叶兮清默默喝茶没有说话,劝?她决定的事就算你家师傅来也劝不住吧。 一旁的赵煜怕自家的楠木椅也惨遭毒手,便好心的说:“你觉得玉徽能听的下劝?” 陌华噎了噎,姣好如处子的面容气的通红,赵煜见他面色不善便道:“苏显是个聪明人,如今青鸾佩还在她手上,在得到青鸾佩之前,他是不会对玉徽动手的。再者说了……” 赵煜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毕竟玉徽是他名义上的女儿,若真的有什么长短,皇上那边他也不好交代啊。” 三言两语,成功的安抚了脾气暴躁的陌华,他有些不解的看着赵煜:“玉徽是苏显的女儿又不是你们皇帝的女儿,他要跟皇帝交代什么?” 倒是一旁的苏玉徽见着赵煜笑的跟只狐狸一样,当下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该不会在皇上面前胡说了什么吧。” 赵煜轻咳一声,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心虚,苏玉徽瞪大了眼睛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了,一旁的景行替自己的主子好心解围道,“二小姐与王爷一连失踪了好几天,皇上那边自然不好隐瞒的,怕惊动旁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主子就亲自去皇上解释了一番。” 毕竟苏玉徽与赵肃一齐失踪的,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为了慎重起见赵煜将赵肃遇刺的事给压了下来。 苏玉徽一脸狐疑的看着赵煜:“你是如何解释的?” 赵煜摸了摸鼻子道:“本王同皇上说三月春色正好,夔王带着苏家二小姐去附近的镇上踏青赏花去了……” 彼时营帐中,听了赵煜的解释徽宗一脸怒意:“胡闹!成何体统!这男未婚女未嫁的,这苏二也是大家闺秀,太不知规矩了。” 见着徽宗迁怒到了苏玉徽身上,赵煜连忙为其解释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赵肃的性子,跟个土匪一样。是他直接将人掳到马背上带走的,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坏了,是她身边的丫鬟怕出大事哭着来找微臣的,微臣带人都没拦住。” 听他将赵肃形容成土匪徽宗倒是乐了,他也知道自家侄子的性格,佯装怒气对赵煜道:“他那匹马是战场上的汗血宝马,你们怎么能追的上。” 见着徽宗神色松动,一旁的张福喜最会看脸色的,笑呵呵道:“皇上这是好事啊,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担心王爷的亲事么。依照奴才看从骊山回汴梁,这亲事定然是稳成了。” 赵肃的婚事一直是徽宗的心头大病,原本还觉得赵肃将人掳走有些胡来呢,被张福喜一劝连一点芥蒂都没了,想了会儿问赵煜道:“此事除了你没旁的人知晓吧。” “此事事关重大,微臣立即来禀报皇上了。”赵煜一脸正直道。 徽宗沉默片刻后吩咐道:“苏卿一直与夔王不和,若被他知道夔王掳走了他家的女儿朕也不好同他交代。对外就称夔王奉朕密旨回军营了。至于那苏二么……人是皇后请来的,朕会让皇后同女眷那边说苏二身体不适,回汴梁了。” 是以,有徽宗在背后撑腰,此事解决的十分圆满。 他一脸讨好的对苏玉徽道:“因为本王的机智灵敏,除了皇上外谁也不知你是与赵肃一齐失踪的。就算你再回到苏家,名声丝毫未曾受损,你也不要太感谢本王……” 感谢?苏玉徽冷笑,众人都能清晰的听见她的磨牙声了,一双桃花目气的浑圆似是要喷火:“赵煜,我和你势不两立!” 花厅中闹成一团,赵肃撇了撇杯盏中的茶沫继续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第317章 举世无双 因着赵煜的“好心”,徽宗已经默认了赵肃与苏玉徽之间的关系。 总体来说徽宗对于苏玉徽的身份还是比较满意的,大家闺秀,模样性情无法挑剔,就算不是汴梁城中最好的但只要他那侄子喜欢就行。 毕竟这些年来他为了赵肃的亲事操碎了不少心,毕竟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说正妃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以至于很长时间徽宗都怀疑他是在军营中待久了染上了一些什么不好的风气,是以等战事快平息之后徽宗就将他从军营中给捞回来了。 至于夔王府与苏家不和,苏显与赵肃两个在朝堂上见面就掐架这都是小问题…… 这门亲事只要他点头同意,苏显一个臣子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是以苏显虽然贵为丞相,不仅不能反对,反而还要将苏玉徽供起来保证她安然无恙的等到赐婚的圣旨下到苏家,让她完完整整的嫁到夔王府。 这也是为什么苏玉徽要回到苏家赵煜等人并不怎么反对的缘故,毕竟在苏显的眼皮子底下,顶着苏家二小姐的身份反而苏玉徽更安全一些。 因着苏玉徽还有些事问叶兮清,便让景行将苏家来的人先打发回去了。 苏显为了表示自己在意程度,竟是派了身边心腹昌明来接她回去的,苏玉徽冷笑,暗骂了声老狐狸。 既然苏玉徽已经决定要回苏家,陌华人微言轻只能含泪看着自家小师妹以身涉险,若非是苏玉徽坚决不同意,他怕是也要跟着回霁月居去了。 临离开的时候,陌华无语凝咽,一旁的赵肃见着眉头都不由得跳了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玉徽一去不回了呢。 陌华放心不下苏玉徽,同样的苏玉徽也放心不下陌华。 “这汴梁城中人多眼杂的,你在这里不要拈花惹草的知道么。”苏玉徽深知自己这位师兄不靠谱的性格,警告他:“万一你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什么公主和郡主什么的,就连师傅来了都没办法帮你收场。” 陌华一脸认真道:“小阿玉你放心好了,师兄这次来汴梁的目标是结识汴梁城所有青楼中的花魁,不会去招惹那些良家女子的。” 苏玉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越发的不放心了:“你少去那烟花之地,就你这张脸到那里还不得被人活吞了,倒是花钱让别人占了便宜。” 众人抬头望天,忍笑。 陌华斜眼看苏玉徽:“你少在这里和师兄说的大义凛然的,我第一次去青楼还是你带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玉徽捂住了嘴,站在一旁看好戏的赵肃眼神瞬间变得阴测测的看向苏玉徽,苏玉徽瞪着陌华警告道:“不要再胡说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你还是跟肖十七回医馆吧,有他看着你我也放心些。” 一旁的肖十七可不想招惹这位爷,幸好陌华道:“算了吧,那里都是药味我不习惯。这些时日我都会住在谭青南的松鹤堂那里,有事去那里找我。”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你一个大夫怎么不习惯药草味了,不住医馆住琴馆是因为那里美人多吧。 嫌弃的看着陌华,“你这一身衣服太扎眼了,既然在这汴梁还是换上汉人的衣服。还有这几日无事帮忙去盯着天龙山庄还有查查铸剑阁的事情……” 陌华一一的应下,一旁的叶兮清含笑的看着师兄妹二人斗嘴,虽然二人一见面就拌嘴,但是苏玉徽还是很关心这个师兄的。 再三的警告了陌华一番后,苏玉徽看向叶兮清,微微笑了笑问道:“叶先生这些时日都住在靖王府吗?” 叶兮清点了点头:“我住在这里行事方便。” 苏玉徽道:“汴梁城中危机四伏,先生住在这里也比别处安全。” 碧烟已经带了人来靖王府接苏玉徽了,但是苏玉徽没动,叶兮清善解人意道:“老夫送你出去吧。” 跟在叶兮清后面的竹问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中暗自诽谤师傅有话想单独跟二小姐说就明说,何必找这么牵强的借口。 见叶兮清这般说,苏玉徽心中暗自舒了口气,笑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此时月朗星疏,潋滟的月色铺在靖王府蜿蜒的青石小道上,像是凝结成了一层浅浅的霜色,被风吹落的花瓣沾染在了叶兮清白色的衣襟上,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跟在他身后的苏玉徽想到举世无双四个字,唯独只有他,才能担的起吧…… “叶先生对母妃昔年旧事了如指掌,请问,您与她是旧相识吗?”苏玉徽斟酌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问道。 虽然方才在宴席上他所说的是母妃与昭王的过往,没有掺杂丝毫的自己的情愫,但是苏玉徽记得梦境中那烟雨霏霏的时节,他撑着那把绘着桃花与柳叶的伞等待在山寺门前。 那白色的背影,看起来是那般寂寥,听到女子呼唤的声音的时候,眉宇之间又是那般的欢喜…… 叶兮清笑道,“叶家因为昔年帮助靖亲王寻找大御留下的宝藏之事,从而担负起了守护连城璧的职责。昔年你母妃是玉隐一族最后一支嫡系的血脉,我与她……很早就认识了。” 苏玉徽歪了歪头,好奇问道:“很早?比东昏侯还要早吗?” 看着那双清湛的眼中,那般纯粹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宛若时光流转,回到了那一年,便是这双眼,成了他一生的魔障…… 叶兮清苦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怅惘和回忆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年岁比你还小上一些。那时玉隐一族的处境不是很好,被冥教祭司追杀东躲西藏,她被族人带到江陵寻求叶家的庇护。那时……纵使是明珠蒙尘,却不减风华。” 叶家是江湖世家,因着叶家先人出过好几任帝师,叶家在朝中也是地位斐然。 彼时他是叶家少主,出身名门,一把凌霜剑放眼江湖中更是无人能敌,号称为“剑画”双绝的他,却遇到了他一生的魔障…… 苏玉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怀念之意,不禁道:“先生……可以说说你和母妃之间的事吗?” 怕叶兮清误会,小心翼翼解释道:“我……想要多知道一些关于母妃的东西……” 所有关于母妃的记忆不过是一道剪影,可苏玉徽想要知道真正的母妃,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母妃。 看着那双渴望的目光,叶兮清根本就狠不下心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第318章 艺术源于生活 苏玉徽跟叶兮清离开后陌华也走了,他轻功极好根本就不用走正门,靖王府的侍卫只看见夜空中飘过一道红色的身影,几个来回他便出去了。 人都走了,花厅中就剩下赵煜与赵肃二人。 见赵肃脸色不大好看,为了体现出做为兄长关怀之心,赵煜道:“伤的可重?要不请御医来看看?” 赵肃神情冷淡“不用。”说着,看了赵煜一眼道:“有话便就直说吧。” 兄弟二人隔阂已久,赵煜丝毫不指望他说话对自己能客气点,摸了摸鼻子,直接道:“青鸾佩,在你手中?” 赵肃,字夙寒,这是昔年廖睿亲自取的,当时父王尚且在世时还抱怨廖睿这字取的不好,又是“肃”又是“寒”的,这岂不是要将他的儿子养成个面瘫。 是以知道赵肃字的人很少,在父王死之后也显少有人叫他的字了,苏玉徽不知情,但是他与叶兮清却是清楚的。 他当日与叶兮清还奇怪为何这冰块怎的就喜欢上了苏玉徽,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少年时的那段遭遇让他性情大变,旁人轻易的难以走近他的内心,曾并非是因为任何私心救过他一命的少女成为他内心最为柔软的一部分。 只是赵煜有些奇怪,既然当当初苏玉徽救了他为何没认出他来,他好奇的不得了可是又不敢当面问赵肃,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套套小玉徽的话…… 赵肃神情冷淡的看了一脸八卦的赵煜,淡淡道:“是又如何。” 就算赵煜也被他这般语气噎的不清,“又如何?你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既然你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还是将东西交还到玉隐一族的长老手中去,避免更多的麻烦。” 天知道他有多么讨厌连城璧这个东西。 赵肃“呵”了一声,冷眼看着赵煜:“将东西交给你们?” 见他语气不善,赵煜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也想要那连城璧吧。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肃皱眉不耐的看了赵煜一眼,赵煜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冷冷道:“你们什么时候将实话说清楚了,我再考虑将东西给你们。” “今日叶先生不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么,你还想知道什么!”赵煜觉得他这么好的脾气,都是被赵肃给磨出来的。 赵肃冷笑:“清楚了?” 他目光冰凉的看着赵煜:“别将所有人当做傻子糊弄。” 赵煜眼神闪着闪,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锐利的眼神盯着他,带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力:“比如说……你和玉隐一族有什么关系。” 赵煜眯着眼看赵肃:“你在怀疑我?”越想越生气,怒道:“虽然连城璧一事我瞒了你,但这是父王的意思。你我虽非同母,但却是一父所出,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能将温文尔雅的靖亲王气成这样,放眼汴梁也就只有夔王有这个本事了。 见赵煜气的直跳脚,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薄凉的笑道:“在你愿意说实话之前,青鸾佩先由我保管。” 说完便拂袖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赵煜以为他改变主意的时候,却听他道:“我的身份,暂且不要对她说。” 语气中包含着淡淡的警告之意,赵煜的脸都快被气绿了…… 比起花厅中的剑拔弩张,此时王府的花园中,月色如水,照在花林中花影交错之间,宛若成了一幅诗画,气氛十分融洽。 宛若谪仙般的男子,不知想到什么美好的回忆,凌厉的眉宇都融合了下来,忽而笑了,那一笑宛若冰雪消融,在迷离的月色下竟然是那般美好。 “第一次见到你母妃的时候,她和你差不多年纪。青峰山下,青衣素发,拦住了我,问我去江陵叶家的路如何走。” 那一年青峰山下,兰溪湖畔,她一袭青衫,长发缀珠。眼若繁星,人胜月华。 从此漫长的岁月,她成了他的魔障半生都未曾放下。 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微微的勾了勾嘴角,清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才知道,她兜兜转转在青峰山下转了十几天了,还是没找到叶家的路,盘缠都用光了。” 闻言苏玉徽脸上都不禁有些郝然,原来她这路痴的毛病,是家族遗传下来的啊…… “后来,是你将母妃带回了叶家吗?”苏玉徽好奇的问道。 叶兮清点了点头,道:“是。” 那时为了帮她躲避冥教中人的追杀,父亲便对外称这是故交之女,毕竟当时叶家老家主为人义薄云天,交友甚广,是以并无人怀疑楚湘的来历,真正知晓她身份的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苏玉徽有些不解:“既然母妃得到了江陵叶家的庇护,为什么又会去了昭国?” 也是在那里,母妃遇到了昭王,成了纠葛一生的孽障…… 他轻叹一声,那一声叹息中竟包含着许多的情绪,有痛苦内疚,也有遗憾与职责。 此时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缓缓的说道:“因为我的母亲……” 苏玉徽猜测了很多的想法,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原由,她眨了眨眼睛道:“叶老夫人该不会是担心你与母妃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但却又介怀我母妃不过是个孤女嫌弃她出生卑微,便乘你外出的时候将我母妃赶出了叶家吧?” 嗯……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她胡乱的猜测着,却见叶兮清少见的、微微有些惊愕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讪笑道:“该……该不会真的如同我猜想的这般吧。” 原本以为如叶兮清这样如同谪仙般的人物,被迫和心上人分开应该是因为家国大义、天下安危之类的,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如同话本中一样。 叶兮清苦笑一声:“与你说的差不多。家母生性高傲,与家父感情淡薄,所以对我寄予厚望。那时她属意于玄生家的女儿,欲聘其做我的妻子……” 玄生家是武林泰斗,在叶老夫人的心中,除了铸剑山庄慕容家之外,就只有玄生家与叶家门当户对。 苏玉徽目瞪口呆,想到昔年在月宫时陌华跟她说过艺术源于生活果然没错。 第319章 惜缘 因为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百年来玉隐一族在冥教的追杀下东躲西藏,惶恐不安。 玉隐一族唯一一支嫡系的血脉的楚湘,因为身怀异宝被人追杀,那些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后来她的父母都死在了冥教的追杀中,走投无路之下,她按照父亲遗言前往江陵叶家,寻求叶家的庇护。 因为多年前叶家帮助靖亲王寻找前朝大御遗留下的宝藏之事,与玉隐一族立下了誓言,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见玉隐一族的后人前来投奔,义薄云天的叶家家主没有二话以故人之女的名义将她收留在了叶家与订下了婚事尚且未出嫁的女儿一起教养,视如己出。 一开始叶老夫人对楚湘还算不错,可是渐渐的就有什么变了。 她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了,少年老成,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毛病,性格冷清,对自己的妹妹都不甚亲近。 可是偏偏自那个姑娘来了之后便甚少外出,就算偶尔外出也会带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零嘴,虽然带着的是两份,但是活了半辈子的老夫人何尝没看出来他真正想送的人是谁。 那时楚湘尚且是年少懵懂的时候,叶兮清的喜欢十分含蓄,送吃的、玩的东西都送的是两份。 含蓄到就连叶娉婷也看出了叶兮清的心思,可是楚湘却只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兄长。 对于叶老夫人来说,留在叶家的楚湘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虽然年纪小尚且没有做出不规矩的事,但那一张脸就是祸水,勾引他儿子的祸水。 叶家父子在的时候还好,但若不在时不时的挑剔为难她。 她出身大家,为难不会是表面的,只是暗地里漫不经心的说些话,一些举动,让她认识到自己寄人篱下的难堪。 内宅中的女人为难起人来手段是不动声色的,叶家父子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东西,毕竟叶老夫人对楚湘的吃穿用度比着叶娉婷来的,甚至比叶娉婷还要好。 那一年在叶家寄人篱下的日子楚湘并不好过。 后来,铸剑阁三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他前去参加,那时他已经和父亲秉明了心意,此次若能拨得头筹,回来便向玉隐一族提亲,娶楚湘为妻。 那时局势已经渐渐稳定,因为月宫的出手冥教有所收敛,楚湘可以回归到本家了。 未曾想到,这一别再重逢已是物是人非。 他与父亲离开的数月不知叶老夫人做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楚湘已经离开了叶家,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叶老夫人说:“我已经向九玄山提亲,玄生家的女儿你是见过的,模样周全,更难得的是出身大家,性子温和……” 但是叶兮清哪里能听的下老夫人的话,疯了一样在找楚湘,从下人的口中逼问出了这一年来老夫人对楚湘的所作所为。 看着威严的母亲,叶兮清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些年来母亲强势,但叶家因为她的打理方才能蒸蒸日上,他对她还是十分敬重,未曾想到便是他所敬重的母亲,所谓的“为了他好”逼走了那个无辜的少女。 看着他眼眸赤红的样子,老夫人呵斥道:“不过是个女人你便这般魂不守舍的,难不成你要为了她弑母不成!” 他打探到楚湘离开叶家后前往了南夷月宫,因为被冥教追杀怕了她不敢回族里面,月宫是父亲跟她说的除了江陵叶家之外,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在你找到我母妃之前,她先认识了东昏侯。”听到这里,苏玉徽语气中不禁带着几分同情道。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那般浅薄,她被人追杀千里迢迢投奔到江陵,青峰山下恰好遇见了他,不过一眼,便让他入了魔障。 一年的时间,他一直未能有机会将心中的欢喜说出口,兜兜转转就算是千里之外的南夷再寻到她的时候,那些话只能掩于唇齿,止于岁月。 再相逢,她身边已经有了良人相伴,看向他的眼神是那般的陌生冰冷,不复笑靥。 苏玉徽“嘶”了一声,心直口快:“可是先生长的这般好看,为何母妃不喜欢先生?” 被一个小辈这般说容貌好看,就算是叶兮清脸上也不禁有几分郝然,默然片刻,他才道:“你母妃的心性和你很像。” 苏玉徽不解,却见他笑了笑道:“和你一样迟钝。一样喜欢美好又……温暖的事物。”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如何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肃穆的脸色就连叶娉婷都害怕,想来楚湘……当年也是不喜欢的吧。 “当年的安长筠,对她真的很好。” 安长筠与他是十分截然相反的性格,对于自己的喜欢他从不掩饰,他陪伴着她宠溺着她,让一个颠沛流离的少女体会到了何为依靠何为温暖。 毕竟对于楚湘来说,在叶家那一年的时间,都是惶恐不安的吧,时刻担心着老夫人的为难,时刻担心寄人篱下随时会被人赶出去。 苏玉徽默了默,抬头看向叶兮清:“母妃没有选择叶先生,真的可惜啊。” 若当年选择的是叶兮清,很多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 听着苏玉徽略带孩子气的话,叶兮清不禁笑了,笑容却是很苦涩:“所以世人常说‘惜缘’,少年时我不懂得,如今才明了,缘分一旦错过,就算往后余生,便再也追悔莫及了。” 苏玉徽虽然未曾有他这般刻骨的伤痛,但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复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叶兮清道::“叶先生你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优柔寡断了。你当年那般喜欢母妃都追到了昭国去了,就算她认识了安长筠又能怎么样,你也表明心意大不了和他争一回啊,你喜欢了母妃半辈子,但她临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你的心意,我都为你不值。” 叶兮清默然……看着一脸愤恨的她不禁扶额,这孩子,究竟有多讨厌安长筠这个父亲啊。 苏玉徽见着叶兮清一头华发,想到他为了自己母妃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语气缓和了些道:“算了这也不怪你,若非是叶老夫人,母妃也不会走,说不定你们能成亲了呢……” 叶兮清站在那,觉得自己的心窝又被戳了一刀…… 第320章 重演的宿命 苏玉徽进苏家的侧门,便被苏显身边的昌明请到了拟岘阁。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拟岘阁中依旧灯火通明,苏玉徽进去的时候意外发现苏瑾瑜竟在书房中,无法,苏玉徽只好站在门外等着。 却见苏显板着脸道:“今年殿试皇上亲自点了你参加。” 苏瑾瑜垂首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苏显见他态度如此冷淡,眉头皱了皱:“你虽然曾师承顾明庭,但是这些年都在做些无用的事,功课想必都耽误下来了,明日我会请些大儒给你指点功课。” 苏玉徽有些诧异,苏显素来不大看重他们兄妹二人,苏瑾瑜回苏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他正眼看都没看过,怎的如今还关心起了苏瑾瑜的功课来了。 虽然话说的有些难听,但苏显真的请来大儒给苏瑾瑜指点功课,依照苏瑾瑜的才学此次殿试肯定没什么问题。 苏瑾瑜却皱了皱眉,像是不怎么乐意,见他这般苏显冷笑:“你是我苏显的儿子,若参加殿试不能夺魁首,我在百官面前颜面何存。”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在心里冷笑,她还以为苏显怎的忽然良心发现想要弥补下苏瑾瑜,原来还是为了他自己那点私心啊。 苏瑾瑜木着一张脸应了下来,不见丝毫欣喜,那样子苏显看的想动手打人,父子二人是天生的冤家,他挥手道:“算了算了,你先下去吧。” 苏瑾瑜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苏玉徽站在门外,眼中不由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的是“你怎么回来了。”而并非是“你怎么来了。”只是这细微的差距苏玉徽没有听明白,指了指书房中的苏显道:“是父亲让我过来的。” 闻言苏瑾瑜的眸色沉了沉,苏玉徽有些心虚,也与赵肃一齐失踪的事知情的人并不多,但是苏瑾瑜却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依照他的性格肯定要训斥她一番。 苏玉徽低着头等着挨骂呢,未曾想到苏瑾瑜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道:“你……进去吧,小心些。” 她一时间不大明白苏瑾瑜的口吻,还来不及细想呢却听里面苏显的声音道:“是玉徽吗,进来吧。” 比起方才对苏瑾瑜的色厉内荏,苏显的声音分明温和了许多,苏玉徽寒毛乍起,这只老狐狸又想做什么。 此时书房内灯影憧憧,苏显坐在那里,他穿着烟灰色便服,并非是什么上好的绸缎,只是很普通的衣料,苏玉徽莫名想到苏家虽然亭台楼榭布置精致奢华,尽显这当朝权臣的气派,那排场比汴梁城中的簪璎世家都要大。 但是唯独苏显的拟岘阁布置却是极其的简单,有些像赵肃的庭院,只不过多了些文人的气息,他饮食起居上也无什么太多的偏好,依旧还带着寒门子弟节俭的良好习惯。 不好钱财不好美人只好权势,做到苏显这个份上也是少有的吧。 他虽然没穿朝服,但依旧是风仪威重,让人能清楚的意识到这并非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不容小觑。 虽然心中转过了百般思索,苏玉徽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乖顺温和,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苏显既然派人去靖王府请了她这位“二小姐”回来,在他不将自己的身份戳穿前,苏玉徽自然要将自己的身份扮演好。 他的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配合着苏玉徽道:“前些时日听说你病了数日,如今身体可好了些。” 算是顺着徽宗的意思,将苏玉徽这几日的行踪以生病为借口掩了去。 当即苏玉徽明白了苏显的意思,笑着道:“女儿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有劳父亲挂心了。” 若是外人来看的话此时当是一副父慈女孝的好场景,但是两个人各自在算计着什么,只有对方自己心里清楚。 苏显语气关心,像是十分在意这个女儿,但是他的弦外之音无外乎就是——既然回来了,就将苏家女儿这个角色扮演好,不要出纰漏。 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不管苏显是为了青鸾佩还是迫于徽宗的压力才没有戳穿她的身份,反正目前就的形式来看,青鸾佩找到前,苏显是不会对她下手的。 也好。 与此同时苏玉徽前面刚离开,叶兮清对着壁影处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吗?” 话音落下,却见那阴影处走出一个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肃。 叶兮清看向赵肃,目光中倒是没有被偷听的不悦,而是淡淡道:“方才我与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赵肃“嗯”了一声,也丝毫没有被发觉偷听的心虚,也不知天生面瘫还是因为——脸皮厚到了极点。 “你可知在骊山行宫,看到你和玉徽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看着赵肃这般模样,叶兮清忽然开口道。 赵肃挑眉,不解的看着叶兮清。 “看到你和玉徽,便让我想到了昔年我与湘儿。”叶兮清缓缓道,但是赵肃有些不悦的看着叶兮清,那意思是说——我才没你那般倒霉。 喜欢一个人半辈子,从江陵追到南夷,还差点命丧情敌之手,可连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这人生究竟是有多悲催啊。 见他这般模样,叶兮清简直要被气笑了,语气凉丝丝的:“你难道不觉得,你与玉徽还有赵泓临,像极了当年我与湘儿,还有安长筠三人吗?” 赵肃的眉头皱了皱,叶兮清继续补刀道:“玉徽与湘儿是母女二人很像,你与我一样就算是爱之入骨却不敢说出口。” 而赵泓临与安长筠虽然性格不同,但都有着一副绝好的皮囊,性情都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所喜欢的,只是赵泓临比安长筠稍微靠谱一些。 世间轮回竟然是这般的微妙,那一日在浣花溪边上看见三人的时候,叶兮清心中不禁有一种惊惧之感——恍若是上一辈人的宿命又将重演。 赵肃眉眼暗沉,在夜色下他的脸色越发的阴郁,看着叶兮清道:“她不是楚湘。” 他没看叶兮清的脸色,直接拂袖离去,临了留下一句:“而我,也不是你。” 他的背影彻底的融入了夜色中,叶兮清不禁苦笑。 是啊,玉徽不是楚湘,她比她的母亲更加勇敢,更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赵肃也不是他,毕竟当年他若有半分赵肃的心计与……无耻,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第321章 内贼 叶兮清回厢房经过赵煜的院子,却见他愁眉苦脸的坐在院子里石凳上望月兴叹,见他这般叶兮清一下便猜出了:“看来那枚青鸾佩他没给你。” 依照赵肃的性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煜苦中作乐的想到:“青鸾佩在他身上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全,苏显等人也不会想到,他们苦心寻觅的东西会在夔王府。” 叶兮清赞同道:“是啊,毕竟如今玉隐族中并不安稳。当年与冥教勾结的余党尚且未曾清除干净,隐患尚在,也不敢将宝物贸然的交到他们手中。” 玉隐一族对大御皇室忠心耿耿,当年大御皇室覆灭之际因先人之诺,玉隐一族家主带着后人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回到蓝田,归隐山林。 彼时玉隐一族分为嫡系一脉和蓝田旁支,刚开始众人因家主之命在蓝田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后世子孙不乏能人异士,但却因为祖训永不得入朝为官。 这样过了两三代相安无事,可是几十年后连城璧一事渐渐被人淡忘成了传言而已,玉隐一族也不再是活在风尖浪口之上,后世子孙渐渐的不安于隐居山林,渴求着人世间的功名富贵。 玉隐一族有着得天独厚的本事,子孙们都有着世人不及的智慧,超乎寻常人的天赋滋生了他们的野心,原本忠心拥护着连城璧秘密的玉隐后人滋生成了两支不同的队伍。 一部分以蓝田旁支为首想要得到连城璧中的宝藏;一部分以嫡系血脉为首坚决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不可让其现世。 叶兮清与苏玉徽只说了部分真相,追杀嫡系血脉后人的除了冥教之外还有蓝田旁支,他们自己因为利益倒戈相向的族人。 二十多年前,原本属于江湖中的争斗因为靖亲王的参与而打破了时局的平衡,彼时蓝田旁支为了野心竟然与冥教祭司勾结,给嫡系血脉险些带来了灭顶之灾。 便是那时嫡系为了自保,便与靖亲王赵邵骁合作——他虽然是皇室中人,但义薄云天,并非贪婪之辈。 后来嫡系一支虽有靖王府、叶家与后来的月宫相助,但还是已经迟了,只剩下寥寥数人而已。 想到此处,叶兮清不由一声轻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煜的眼中神色也变得有几分沉重,玉隐族内的事他不好多言,总归着如今东西也是烫手的山芋,不若让赵肃先拿着。 想到这里他神色倒是轻松许多,问:“那把龙吟剑是否与小玉徽所猜测的一般,与铸剑阁丢失的凤鸣剑有关?” 不说赵肃与苏玉徽,就连赵煜都觉得叶兮清在凤鸣剑被盗之事上没说实话。 叶兮清苦笑一声,道:“这个具体真的不清楚,只是……” “传言中,能以凤鸣剑引出那把龙吟剑。” 赵煜嘴角抽了抽,以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叶兮清。 叶兮清当做没看见他神情变化,淡淡道:“所以知道铸剑阁丢失的那把剑后,我便派了叶家的子弟前去铸剑阁相助,希望能赶在苏显之前找到它。” 赵煜眯着眼睛看向叶兮清:“铸剑阁虽然以锻造兵器闻名于江湖,剑术方面不及九玄山的玄生家,但是这镇阁之宝怎么会说丢就丢了,而且还丢了将近一年之久如今才发觉。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 赵煜却见这只老狐狸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赵煜眉头挑了挑,果然他有所隐瞒! 叶兮清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慕容家为了名声本想着偷偷隐瞒下来,未曾想到这一把剑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 “莫不是慕容家出了内贼?”赵煜好奇的问道。 叶兮清缓缓的点头,“盗走凤鸣剑的不是别人,正是铸剑阁大小姐,慕容芷。” 那个孩子啊…… 此时的夔王府,是一贯的冷清,门口蹲着两只夔兽不怒自威,方圆数十里内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而门口夔王府的亲兵们统一着黑色盔甲,戴着冰冷的面具手持刀剑站在那里,让靠近夔王府方圆十里之内不敢有人靠近…… 比起一般皇亲国戚或者权臣的门庭若市,夔王府简直是冷清到不见任何人气,丝毫看不出这是身份尊贵且颇得皇上倚重的权臣府邸,除了一些武将和兵部的人之外,夔王府鲜少有人来往。 暗红色的大门在白色灯笼微弱的灯火下看起来有些惨淡,纵然已经是三月春回锦绣,但是夔王府依旧如同深秋一般萧索寂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主人夔王殿下不在的缘故,毕竟若他在王府,这夔王府更是如同寒冬一般凛冽…… 今日守在夔王府当值的侍卫们惊悚的发现离开数十日的主子回来了,且面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看起来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 当年他家主子斩了户部那只蛀虫将其头颅丢到苏显的寿宴上,都没有这般表情好么。 众人以一种震撼的眼神目送着自家主子回了府,都忘记了行礼,追痕轻咳一声提醒才反应过来,侍卫长行过礼后道:“主子,这几日江大人来了王府几次找主子,晚间的时候也来了,方才才离开……” 闻言赵肃的脚步顿了顿,一旁追痕提醒他道:“先前在骊山的时候江大人也求见过主子,莫不是兵部出了什么事不成。” “再去将江清流请过来,正好本王也有些事问他。”赵肃含笑的眉眼沉了沉,吩咐道。 片刻后江清流去而复返,见赵肃脸色不大好看,有些担心道:“王爷前几日听说您奉密旨下山,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 饶是跟随赵肃多年的江侍郎也未曾想到,这几日他家王爷失踪完全是为了儿女私情。 赵肃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江清流问题:“你几次来府中找本王,可是兵部出了什么问题。” 江清流见他这般问便没多想,便道:“兵部倒是没什么,是与兵部合作的铸剑阁。数月前,铸剑阁的镇阁之宝凤鸣剑失窃,王爷可知晓。” 赵肃本就是为此事找江清流,“可有凤鸣剑失窃的线索。” 闻言,江清流脸色有些肃然:“前些时日下官才知晓,原来凤鸣剑早在一年前便被人取走了,盗走凤鸣剑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家大小姐慕容芷,且……” 江清流缓缓道:“那慕容芷据说是叶家家主叶兮清的大弟子。” 第322章 慕容芷 “主子,如今慕容家大小姐慕容芷盗走凤鸣剑出逃铸剑阁一事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想来那叶家家主叶兮清来汴梁也有部分是为了她的事。”此时的霁月居中,碧烟见苏玉徽问起铸剑阁的事,便将这些时日搜集到的线索汇报给了苏玉徽。 这几日苏玉徽与肖十七都不在汴梁,所以消息的传递都是由碧烟进行的,因着天龙山庄之事尚且未曾了结,是以苏玉徽让碧烟除了盯着天龙山庄之外,顺带打探下铸剑阁的事,未曾想到却是收获颇丰。 苏玉徽挑了挑眉,问道:“慕容芷?那不正是叶兮清的外甥女?” 之前赵肃说过,慕容家与叶家乃是姻亲关系,慕容家家主慕容修娶的正是叶兮清的胞妹叶娉婷,二人成亲多年夫妻甚是恩爱,但是膝下只有两女却无一子。 碧烟尚且不知道骊山行宫所发生的事,只当苏玉徽对慕容家感兴趣,便回道:“主子有所不知,那慕容芷虽是铸剑阁的长女,但是自小生下来身子不好,一直送在江陵叶家长大,因着在丹青之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被叶先生破例收为了关门弟子,在江湖上曾有小画圣之称。” 虽然月宫远在南夷,但是在大倾江湖上的耳目也是不少的,各门派的一些事情收集的效率比在朝堂上收集的还快,碧烟知道苏玉徽回来定是要问的,早就打探清楚了。 闻言苏玉徽暗骂一声叶兮清那只老狐狸,果然凤鸣剑被盗一事他有所隐瞒,不过此事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为何晚间叶兮清不说实话,莫不是顾忌着面子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徒弟偷走了东西? 苏玉徽摸着下巴如此想着,一面道:“那这位小画圣为何会偷走了自家的剑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 碧烟给了苏玉徽一个主子明鉴的眼神,道:“据说一年前铸剑阁曾有消息传出要与九玄山的玄生家联姻,联姻的是慕容家的二小姐与玄生家的少主。” 铸剑阁慕容家乃是兵器锻造世家,慕容家的人铸造出来的剑江湖中千金难求一把,但是慕容家善于制造剑而不善使用剑;九玄山玄生家乃是用剑高手,玄生家的后人习武成痴,知一心追去武学的最高巅峰而很少参与到武林中的事情,纵然如此玄生家在武林中泰斗的位置无人可动摇。 若铸剑阁与九玄山联姻,当真是门当户对强强联手了。 不过玄生家少主…… “莫不是江湖上称之为雪落公子的玄生凝?”苏玉徽问道。 那个人纵然是远在月宫的她也有所耳闻,传言中此人踏雪剑法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江湖上却是名声显赫,且此人嫉恶如仇,最不喜的就算术门之人。 当年在南夷她与三师兄在外四处“为非作歹”的时候,二师兄息风便就再三警告她与三师兄不要招惹玄生家的人,尤其是那位四处行侠仗义玄生凝。 想到此处苏玉徽问道:“慕容家两位千金,要与玄生凝联姻的是何人?” “是慕容家二小姐,慕容汐。”碧烟道。 那个惊才绝艳的铸剑师,三年前的试剑大会上她尚且不过金钗之年,锻造出来的剑锋芒毕露,就连慕容家主她的父亲都称之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假时日必定能成为江湖上最好的铸剑师。 一个铸剑上的天才,一个剑术上的天才,无比般配。 “可是在此消息传出不久后便没了下文,江湖中有各种猜测,但是两家并未曾作出解释。其中缘由如何我们的人并未曾探查到,但是以此推断凤鸣剑失窃慕容芷与慕容家决裂的时间便在两家联姻消息传出不久之后,想来是因为此事的缘故。”碧烟继续道。 苏玉徽何其机敏,将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便立即想到:“莫不是慕容家长女慕容芷不满两家亲事,或者说她也倾慕于那玄生家少主,所以做出叛离家门、负剑出逃的举动。若真是这样,倒也是位奇女子啊……” 碧烟与肖十七也是一阵唏嘘,倒是一旁的蔷薇十分冷静,提醒苏玉徽道:“她是不是奇女子并不重要,凤鸣剑在她手中,我们该如何找到她?” 苏玉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碧烟继续戳她道:“依照慕容家和叶家的势力找她都找了一年都未曾找到,想来她行踪十分隐秘,找到她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而传言中关于龙吟剑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慕容芷带走的那把凤鸣剑上,所以他们一定要在苏显之前找到慕容芷得到凤鸣剑。 苏玉徽以一种侥幸的心理说道:“嗯……既然我们找不到,苏显那边找到凤鸣剑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吩咐道:“对了,将凤鸣剑被慕容芷盗走的消息,连夜送去夔王府。记得顺带提下此事玄生家也可能会被牵扯进来,让他多加提防以免被苏显算计了。” 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江湖中,在武学上有着天赋异禀的玄生家是个绝对麻烦的存在,他们终年在九玄山中很少过问江湖中事,但是一旦现世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如今凤鸣剑被盗一事牵连到了铸剑阁慕容家还有江陵叶家,若玄生家再参与进来那整个局势可就精彩了…… 她想着事情,没发现几人神情各异。 蔷薇一脸淡然,肖十七和碧烟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错愕——二人不是一直势如水火,何时关系变得这般好了。 肖十七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复又问了一句:“主子,将消息送到夔王殿下手中吗?” 看着二人一脸茫然的样子,苏玉徽无奈的叹口气道:“你没听错,以后但凡有什么行动也跟夔王府那边知会一声。” 碧烟与肖十七都是一脸复杂的看着苏玉徽,却听她冷笑一声:“叶兮清与赵煜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他们的话不能全信;至于三师兄背后有师傅,出于某些顾虑肯定不敢跟我说全部实情。我若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唯一能合作的人就只有同样被隐瞒了真相的赵肃了。” 世事无常,谁也未曾料到她与赵肃竟然有合作的那天。 第323章 此后多年,旧伤不愈 此时的夔王府,赵肃收到霁月居递来的消息的时候,江清流方才离开。 江清流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这些年来铸剑阁与朝廷合作颇多,尤其是兵部那边精锐军队的兵器设计与锻造都是出自铸剑阁,若是铸剑阁出了什么风波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兵部。 赵肃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方才送江清流离开便接到了霁月居的人递来的消息,追痕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家脸色看起来十分愉悦的主子,心道这几天主子与二小姐患难与共的,这感情发展迅速啊,才不过一会儿不见二小姐便就递来了书信以诉相思之意么。 书信中当然并非是追痕所遐想的一般以诉相似之意,而是说明了凤鸣剑被盗的始末以及让赵肃再派人留意下九玄山的动静,纵使如此,赵肃的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 比起一开始她处处防备着他,面上假意与他合作看起来温驯顺从的,但是暗中却依旧私自行动她能够主动分享消息给他,说明二人之间的芥蒂已经消除,关系比以前进展了许多。 消除了她的戒备和心防只是第一步而已,往后他一定要让她相信他、依赖他,直至……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他看着寥寥数语的书信眼中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不过……她手底下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干,竟然这般快就收到了龙吟剑的线索,九玄山,若非她提醒他倒是忽略了。 虽然素日里苏玉徽看起来十分懒散,但却是极其聪明的。 赵肃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只淡淡的吩咐了追痕一句:“派些人盯着九玄山。” “九玄山?”追痕虽然不在江湖但也知大名鼎鼎的玄生家,一脸讶然:“他们避世多年,应当不会与苏显有所勾结吧。” 赵肃皱眉看了追痕一眼,那眼神十分嫌弃,可怜的追痕大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赵肃也没和他解释。 见状追痕只得应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赵肃道:“主子,骊山猎场上抓的那些刺客如何处置?” 苏显那只老狐狸可谓是狡猾的很,此次暗杀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抓到的刺客都是东宫的人。 苏显……追痕却见自家主子原本还算是缓和的面容布上了一层阴冷的冰霜,冷声道:“他以为躲在幕后让我与赵泓煦相争他便能全身而退么……” 见着自家主子这般表情,追痕便知道这位苏相怕是要倒霉了,毕竟这次骊山暗杀,让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二小姐差点丢了性命,自家主子是如何护短追痕是知道的。 “主子的意思是说?”追痕不知赵肃下一步会如何做,虚心求教。 赵肃嘴角微勾,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连城璧之事东宫并不知情吧。” 若知道苏显的野心,赵泓煦母子二人再蠢也不会和他合作的。 追痕道:“主子是想将连城璧之事透漏给太子。” 饶是追痕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若东宫也参与进来,那汴梁城岂不是大乱!” 赵肃阴沉着眉眼,“局势越乱越好,以免我们被人牵制着走!” 十三年前那一场让他的人生发生巨大转折的变故,至今纵然时隔多年,但依旧旧伤未愈。 当年他被人从修罗地狱中救了回来,据说那些人原本是要抓他的长兄赵煜,但未曾想到抓错了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当时的靖亲王与靖王妃护着的并非是一向疼爱的幼子,而是一齐护着长子。 之后几年里,他的父王心存愧疚对他多有弥补,但有些东西一旦有了裂痕终究无法再修复,当年那掳走靖王府小世子的刺客之事也被草草掩了过去。 但是这些年来此事已然成了他的心结——十三年前的那一场暗杀究竟为何而来?靖王府究竟隐匿着什么样的秘密,导致母妃对他这个血脉相连的儿子态度异常冰冷,甚至于厌恶…… 宛若是回到了那一年,被血浸染的汴梁城,他从乱军中夺回了父王的尸首,跪在母妃的身前,那时她姣好的面容几近癫狂的看着他,眼中带着憎恶:“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你的父王,都怪你……” 世人皆知靖王妃是自缢而亡,却不知她是自裁而死,便在他的面前,温热的鲜血喷涌在他的脸上,黏腻的触感宛若回到了十二岁那一年的修罗场上,第一次杀人之时…… 此后多年,旧伤不愈,几乎以一种疯狂的手段在追查当年宁王谋反一事,他希望从中找到被厌弃的真相。 宁王赵砾留下的余孽几乎被他一网打尽,但旧伤未曾得到半分抚平,或许一开始的线索便就是错误的,让她做出那般决绝举动的源头并非是与宁王赵砾有关,而是因为连城璧,玉隐一族…… 赵煜也好叶兮清也罢就算不知道昔年全部真相,却也知道部分原由,但是碍于某一种原因根本就不甘与他说实话。 所以一方面利用他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另一方面却将某些真相隐藏,不敢让他察觉到什么。 只是天底下哪里有那般便宜的事情,他冷笑…… 追痕见赵肃呼吸不稳,眼底深处一片猩红,那是即将失去理智的征兆,平素里要么受到巨大刺激或者杀戮过度便是这般,具体起因纵然身为赵肃的心腹也不大清楚,只依稀知道与十三年前那一桩事有关。 “主子……”他有些焦急,提醒道:“您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先歇下来吧。” 手中所握是敬一禅师赠予的能消减他杀戮的佛珠,他捏着佛珠尽量控制自己思绪不去想当年的事。 那些修罗战场,背叛与遗弃,杀戮与黑暗都已经成了过往,那开着半枝莲唱着歌谣的少女,是他的新生。 眼眸中的赤红虽然未曾消退,但也减轻了不少,这才开口吩咐追痕道:“派人去邕州秘密请步寒砚来。” 旧伤复发,经脉的内力在翻涌,情况不大好。 追痕这才看见赵肃面色出乎意料的苍白,纵然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决不容许自己流露出半分虚弱之态,他匆匆前去石室内调息内伤,进去之前吩咐追痕道:“这几日闭门谢客,本王旧伤复发一事不可传出半句……” 第324章 意想不到的线索 此时的霁月居中,消息已经递到了夔王府苏玉徽倒不是那般担心了,虽然九玄山的势力不容小觑,但赵肃提前派人盯住了九玄山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一旁的肖十七见天色已晚,苏玉徽脸上已经流露出疲惫之态,便准备离去,临了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主子,寻找凤鸣剑自然有叶先生与两个王府那边的人去找,不若我们将精力盯在天龙山庄,防止撰赦等人对主子不利。” 两年前冥教偷袭月宫时苏玉徽与他们结下宿仇,如今苏玉徽的身份已经暴露,冥教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骊山暗杀,撰赦的目标不仅是赵肃,几次暗杀都是冲着苏玉徽来的。 肖十七奉命在汴梁保护苏玉徽,有这么大隐患在肖领主简直是日夜难寐。 被肖十七这般一提醒苏玉徽皱了皱眉,倒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道:“是啊,马上要春试了,一定要盯紧天龙山庄与曾邑,防止他们在科举上动什么手脚!” 此次在苏显的建议下,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除了寒门举子和世家子弟参加之外,一些江湖子弟也可破格参与,文试武试皆可参试,不设门槛,促进朝廷与江湖的和谐。 从表面上来看苏显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但是知晓了铸剑阁凤鸣剑失窃一事后,苏玉徽怕苏显在其中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而且如今苏显已经知晓了她真正的身份,因为想要得到青鸾佩所以没有戳穿她还在配合的与她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但是她于虎穴之中与苏显这只老狐狸打交道肯定要处处留心。 毕竟今天晚上书房中他与苏瑾瑜的一番对话,究竟是真的想要与苏瑾瑜重修父子和好,还是另有目的呢?苏瑾瑜,想到他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碧烟,让你查谢婉的死因可有什么眉目了?”想到此处,苏玉徽问碧烟道。 她之所以能获新生全然是因为十五年前师傅在真正的苏玉徽身上种下了连命蛊的缘故,纵使当年真正苏玉徽已经早夭,但毕竟她是谢婉的骨血又得苏瑾瑜照这些年,对苏家母子二人她与月宫终归是亏欠的。 所以为了弥补亏欠下的东西,无论如何苏玉徽也要帮苏瑾瑜在苏家与朝堂上立足,得到本该属于苏家嫡子的东西,以及查出谢婉的死因,以报其当年的生育之恩…… 碧烟道:“枕流前些时日已经潜入了长公主府,据说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想来不日就有消息传来。” 昔日沈怜身边的心腹秋意临死之前透露谢婉的死竟与宣和郡主有关,苏玉徽在苏家与沈怜身上久无突破,便命人去查了长公主府——宣和郡主的母家,未曾想到还真的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听着苏玉徽与碧烟的话,肖十七脸色有些惊讶:“枕流与漱石也来了汴梁?” 枕流与漱石在玉衡堂功夫是仅次于肖十七的存在,二人各有所长,枕流善于隐藏踪迹打探消息、漱石擅长暗器偷袭。 苏玉徽笑了笑道:“是啊,他俩左右在月宫闲着无事我便将他们调回汴梁来用了。” 除了枕流和漱石之外,玉衡堂的精锐都来了汴梁,见苏玉徽这般举动肖十七眼皮子跳了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靖王府中,赵煜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叶兮清:“不愧是叶先生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这胆识……也是非一般人所能及的啊。” 盗走凤鸣剑出逃,牵扯到了慕容家、叶家还有玄生家三大家江湖世家,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片风浪, 叶兮清素来护短,不悦的看了赵煜一眼道:“若非是慕容修逼人太甚,她如何做出如此举动。” 慕容修爱剑成痴,昔年长女出生的时候也曾寄予厚望,未曾想到长女非但身体孱弱在铸剑之术上却是一丝天赋也无,当天赋异禀的幼女出生时弥补了他的缺憾。 叶兮清之所以收了慕容芷做为弟子,一方面是惊讶于她在丹青之术上的天赋,另一方面也是怜其在铸剑阁中的处境。 虽然名义上是铸剑阁的大小姐,但是在惊才绝艳的妹妹面前丝毫没有出彩之处,因为慕容修的偏爱,就连叶娉婷也对自己身体孱弱的长女有些忽视,主子如此,底下的下人们更是这样。 原本以为收她为自己的弟子可以改善她在铸剑阁的处境一二,未曾想到…… 见着叶兮清眼中有愧疚之意,一旁的赵煜便道:“这家务之事最难说孰是孰非,先生也不必自责,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慕容家大小姐以及她手中的凤鸣剑。” 叶兮清敛去了心中的复杂思绪,点头道:“是啊,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提防着玄生家那边……” “玄生家?”赵煜讶然问道。 叶兮清苦笑一声:“那玄生凝与慕容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年前两家议亲对他们二人也是珠联璧合,但因阿芷因为自己私心盗走凤鸣剑导致慕容家与玄生家联姻之事暂且搁下,我怕他心生怨怼……” 赵煜曾与玄生凝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是个脾气极其古怪难以招惹的人,是以有些头疼道:“所以我们除了赶在苏显之前找到慕容芷之外,还要赶在玄生家之前……” 毕竟依照玄生凝的性子,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不会动手砍人的…… 叶兮清点了点头,以一种任重而道远的眼神看着赵煜。 赵煜…… 天色不早,竹问水给叶兮清添了件衣服催促他就寝,这些年叶兮清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若非事关紧要也不会千里奔波来汴梁。 临走的时候叶兮清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提醒赵煜道:“这些时日你也要小心些,万不可再中圈套。” 他说的是临语蕙算计赵煜一事。 他不提还好,一说赵煜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有几分扭曲,道:“先生放心,那日不过是我一时大意,以后再无此事发生。” 未曾想到临语蕙身上佩戴的熏香中夹杂着提炼出来的赤胆花粉,一时大意差点让临语蕙阴谋得逞。 赤胆花粉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软肋…… 叶兮清点点头,再次提醒:“去查查,将香囊给她的是何人。不然不仅是你,就连玉徽都时刻处在危险中……” 第325章 世间残忍的刑罚莫过于诛心之痛 次日,天气晴好。 苏玉徽懒洋洋的窝在晒的松软的被子中,外面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并不刺眼,半开的窗户外那杏花开的正好。 粉白色的花瓣像是松软的云朵般堆砌在褐色的枝干上,温暖的风轻轻拂过,被风带落的花瓣吹撒进了房间里,枝干上还站着两只肥嘟嘟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苏玉徽伸了个懒腰不禁感慨道:“竟然已经是春天了啊。” 骊山之上扶桑花海,依旧是一片冰封,而山下却早已经是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在这样绚烂的阳光下足以驱散骊山行宫中那一场暗杀的阴霾。 既然决定留在了苏家继续以苏玉徽的身份活着,不管处境如何她定然会好好的活着的。 碧烟见苏玉徽醒了便端来了方才热好的温奶,接着苏玉徽的话道:“是啊,这汴梁的春天与我们南夷还是有所不同的啊。” 在南夷因为四季温度没有十分明显的变化,没有渡过三九严寒滴水成冰的冬天,便也没有期盼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那般欢喜。 苏玉徽洗漱好喝过温奶,从窗户看去院落里几个小丫头在扫着地上的落花,苏玉徽问道;“这些时日云霞那边如何?” 在得到青鸾佩之前她与苏显还是勉强的维持着表面上父慈女孝的画面,苏显不戳穿她她便心安理得的借着苏玉徽的身份继续留在汴梁。 一方面搜集苏显的罪证伺机扳倒他,另一方面她想要拿回湘妃扇——那本该是属于她母妃的东西…… 苏显行事谨慎,苏玉徽一时间也拿不住他的把柄,至于湘妃扇……依照苏玉徽对苏显的了解,只要在龙吟剑现世之前,苏显绝对是会按兵不动的。 他暂时动不得,天龙山庄最近也十分安静没有其它的异动,苏玉徽便打算也先着手将苏家内宅的事给清理干净,谁也不知她还能留在苏家多久。 想到这些苏玉徽微微叹了口气,连素日里最喜爱的温奶都没了胃口。 碧烟不知苏玉徽所想,十分尽职的回道:“不出主子所料,这些时日云霞与锦绣阁时常有来往拿了那里不少好东西,每一桩奴婢心里都有数呢,如今主子回来了,可要审问她?” 未曾想到苏玉徽摆了摆手道:“先不急着审她,留着她在我们才拿捏住沈怜什么错处。” 这些年沈怜虽然一直在暗中加害苏玉徽兄妹二人,比如说当年安插在庄子里的春杏以及后来的秋意,但是行事十分周全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苏玉徽让碧烟亲自去查查到沈怜的错处,但都是小错,不足以伤其筋骨。 蔷薇见她为沈怜这般费神便提出了一百零八种毒死沈怜且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法子,但一一都被苏玉徽否定了,杀死沈怜并不难,但是苏玉徽不打算亲自动手。 这些年她加诸在晋候府、谢婉、苏瑾瑜兄妹等人身上的痛苦岂是以死能赎罪的,她要沈怜永失所有之后,亲自被苏显——曾经爱着她,护着她的人亲手处置,岂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世间残忍的刑罚莫过于诛心之痛。 她说出自己的计划之后,当时蔷薇与碧烟都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她,碧烟十分心直口快道:“主子,您真……阴险。” 话音落下,自然被苏玉徽胖揍了一顿。 提到锦绣阁那边,苏玉徽摸着下巴道:“二月份的时候苏明珠生日赵泓煦亲自送了生辰礼,此次从骊山回来,赐婚的圣旨想来是要快下来了。也不知沈怜该是如何得意呢。” 见苏玉徽脸色不虞,碧烟便道:“多么得意倒也不见得,今日清晨听说锦绣阁那位发了不小的火呢……” 依照月宫的手段,在锦绣阁里安插些人手自然不成问题。 闻言苏玉徽有些不解:“她这又是在与谁置气呢?” “听说今日苏相请了好几个大儒前去清水苑,看样子此次殿试苏相是有意扶持二公子了,那位能不置气么。”碧烟回道。 闻言苏玉徽眉宇动了动,想到昨日苏相与苏瑾瑜的对话,苏玉徽眉宇之间有几分冷色道:“苏瑾瑜到底是苏显的嫡子,殿试在即他请几位大儒前来教导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可是听说过昔年她的长子苏瑾梧少时在家中文学师傅和武学师傅都是苏显亲自请来汴梁城中最好的,差不多的年纪苏显却对苏瑾瑜不大过问,还是苏瑾瑜自己争气考入了昔年尚且是太傅的顾明庭门下成了其得意门生。 碧烟见状便也道:“是啊,到底二公子也是苏家的嫡子,苏瑾辰年岁尚小,苏相既然认了他回来必是要他撑起苏家的门楣的,她竟然为了几个大儒置气,苏相若是听说她怕是落不到什么好处。” 她无心的一席话似是触动了苏玉徽什么,却见她原本悠然的神情蓦然间变得有几分严肃,碧烟见状有些担心问道:“主子,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苏玉徽皱着眉,道:“没……希望是我多想了。你让归川保护好苏瑾瑜,若是人手不够,再添些人。” 碧烟应了下去,苏玉徽看着这三月阳光下的满园春色,轻轻的吐了口气,看似平和锦绣的苏家,暗中又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阴霾。 正这般想着呢,外面蔷薇进来回话道:“主子,宣宁居那边的秦嬷嬷来了,是见还是不见?” 原来这几日苏玉徽对外一直称病,因着有碧烟在瞒的严严实实,整个苏家除了苏显与苏瑾瑜之外就连沈怜也不知她究竟是否在霁月居。 锦绣阁和宣宁居两边见苏玉徽匆匆从骊山回来觉得有异,暗中打探不出什么便以探病为借口来霁月居,但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苏玉徽好容易回来便想借着装几天的病歇口气,方才想让蔷薇回了那秦嬷嬷,但是蓦然想到秦嬷嬷是在长公主府上伺候的人,郑嬷嬷被她寻了借口打发到庄子里去的,要旁敲侧击些昔年旧事,从秦嬷嬷身上好下手得多。 毕竟,比起宣和郡主,秦嬷嬷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是以苏玉徽刚到嘴边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微微的笑了笑吩咐道:“请秦嬷嬷进来吧。” 第326章 出身注定着是云泥之别 如同碧烟所说,当知晓苏显为苏瑾瑜请来了当世几个大儒来教导他的时候,沈怜的脸色已经不只是用难看来形容了,一地碎片,就连她素日里最喜爱的那套茶具也被她摔了个粉碎。 比起沈怜的一肚子怒气,苏明珠神情倒是悠然得很,眉梢之间流露了几分喜色——骊山行宫时她伴随皇后左右,皇后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是不出月底,赐婚的旨意便会下到苏家,那时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是以再看苏家后宅那些不顺都没能妨碍她的心情,毕竟她的夙愿已经达成。 太子妃,未来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世上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让她怎不欢喜! 是以她见着沈怜一脸怒火劝解道:“不就是几个大儒来教苏瑾瑜而已,父亲也不过是做做面子上的功夫,算不了什么。” 见着一向最疼爱自己的女儿竟然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沈怜更是怒不可遏,冷笑道:“你马上要嫁到太子府飞上枝头变凤凰,苏瑾瑜在府中得势母亲和你弟弟妹妹在这里仰人鼻息活着对你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 原本苏明珠好意劝解母亲,未曾想到却被她一顿讽刺,眼圈瞬间红了:“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女儿就算是再愚蠢也知道嫁给了太子是娘在一旁的帮衬,更是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又怎么会不担心母亲在府中的地位呢!” 之前吃过那么多次亏,骊山行宫中也有人提点了她一二,如今她倒是聪明多了,知道如何平息沈怜怒火:“女儿只是想找苏瑾瑜不过是个瘸子而已,就算是父亲请了大儒教导他殿试也不一定过,退一万步来说一个瘸子将来在朝堂上又能得什么用,犯不着为了这人气坏了身子。” 见着苏明珠又是哭泣又是软语相劝的,沈怜心中的怒火倒是平息了几分,看着苏明珠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娘气坏了说话有些难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明珠就沈怜软了语气就势窝在了沈怜的怀中,“娘都是为了我好女儿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其实就女儿看如今家中最难对付的不是苏瑾瑜那个废人,而是苏玉徽!” 想到苏玉徽苏明珠就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生辰宴上对于她来说是毕生耻辱,骊山行宫皇后对她百般刁难都被她避过了,她恨不得食其骨血! 偏偏母亲行事十分谨慎,几番交锋下来竟有隐隐避其锋芒的意思,苏明珠就算是想动手也要顾及母亲这边,让她如何不恨! 若说之前苏玉徽是沈怜的眼中钉,但是待苏瑾瑜回到苏家之后她当然是时刻盯着苏瑾瑜那边——无论苏玉徽如何在后宅兴风作浪总归是女儿家要嫁出去的,唯独苏瑾瑜。 他的瑾梧死了,他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后半生想要在苏家想要这般荣宠的话自然要看未来的家业将会是谁来继承,比起除掉苏玉徽,如今当务之急她要为自己的小儿子打算。 虽然她的宸儿年纪还小,但若没苏瑾瑜她的儿子将是这苏家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她也不会每日再那般的提心吊胆担心苏显忽然改变主意重用苏瑾瑜了。 是以她对苏明珠道:“苏玉徽娘自有法子对付她,如今要紧的是等你进东宫的圣旨下来,在春试上动手脚让苏瑾瑜参与不成殿试!” 若是往常苏明珠肯定认为母亲为她着想所以才这般说,但是生辰宴一事后她心存芥蒂,认为母亲急于定下她去太子府的事是为了给苏瑾辰铺路,心中不由觉得母亲偏心。 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但是面上苏明珠却是十分温顺道:“我都听娘的。” 见着长女如此懂事,沈怜便因为儿子年幼、小女儿病愈后越发胆小的烦恼倒是淡了几分,爱怜的摸着苏明珠的头发道:“好孩子,等你嫁到太子府,娘这一生倒是熬到头了。” 这说的也是沈怜的真心话,她从一个出身微末的家奴成为苏家的姨娘,到后面的如夫人,看似风光无限可是谁又能知晓她背后的心酸呢。 她此生最大的敌人——谢婉,那个与她年龄相仿,却生而比她高贵,公卿王侯家的掌上明珠,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毕生难求的东西,成了她一生都越不过去的魔障。 有谁知晓,那一年上元节的灯会上,迷离的烟火下那青衣布衫的隽逸男子,那一眼不仅惊艳了谢婉,也让她入了魔…… 可是啊如同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书生第一眼看见的是世家小姐,而非是跟随在小姐身边的丫鬟。 哪怕她自负容貌不输给小姐,哪怕家中请来女先生教女红、书画的时候她也比小姐更加努力。 可是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出身便注定着是云泥之别。 纵然谢婉死了,可是很多东西她依然不曾得到,她能做的是夺走原本属于谢婉的一切,让她的孩子夺走原本属于谢婉的孩子的一切…… 沈怜这般想着,但苏明珠听了她的话心中却连连冷笑,什么叫为了她好,为了她好就该杀了苏玉徽那个贱人,让她身败名裂!想到此处苏明珠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的寒意,无论如何在她嫁到太子府之前一定要让苏玉徽这个贱人付出代价!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此时外面传来夏荷的声音:“夫人,沈家那边来人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越的心腹方镜。 苏明珠有些嫌弃,以前沈越尚且在刑部的时候与沈家来往算是锦上添花,但是如今沈越获罪在家,她便不大乐意见沈家人了。 听是沈家来人,便十分嫌弃道:“他们来做什么。” 倒是沈怜听说是方镜便吩咐夏荷道:“让他进来吧。” 见着苏明珠在那,沈怜眉心拢了拢道:“娘有些事要与他说,你先下去吧。” 显然是十分机密的事,连她这个女儿都要瞒着的。 苏明珠心里有些不大乐意,但是面上却十分乖巧的应道:“女儿先告退了。” 待出了房门便见夏荷引了个穿着褐色衣服的长随打扮的人进来,她想了想却没离开,而是站在了房门口听他们在说什么…… 第327章 君子之诺,一言九鼎 此时的霁月居中,秦嬷嬷倒像是真的来看病看来的,带了些补品,苏玉徽见了笑道:“嬷嬷客气了,不过是偶感风寒如今已经痊愈了,怎还有劳嬷嬷亲自前来。” 一面说着一面请着秦嬷嬷坐下,见苏玉徽面色苍白确实有些不大好看,眼底微微泛青,便对苏玉徽病了的传言倒是信了七八分,但还有两三分存疑:“郡主听说二小姐因为病了从骊山不过一日便回来了心中担心的很,这些时日想来看望二小姐可是院子里的丫鬟都说怕过了病气出去,给挡了回去。可是话又说回来,二小姐自从回到苏家之后身子素来健朗的很,怎生好端端的病得这般厉害,可是在行宫中出了什么不妥的事。” 探究的眼神在苏玉徽身上扫过,却见苏玉徽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嬷嬷知道我素有旧疾,山中寒冷才去不到两日旧疾复发,是父亲求了皇上的恩典便送了我回来,与旁人无关的。” 人确实是苏显手底下的人送回来的,徽宗为了自家侄子徇私了一回,嘱咐苏显将此事不可外传。 见苏玉徽神情自若,再加上又有苏显的人在,原本两三分怀疑也淡了下去,秦嬷嬷毕竟是聪明人,知道何为点到为止,若是再追问下去苏玉徽怕是要翻脸了。 再者说,今日她的目的也不只是如此…… 她笑了笑顺着苏玉徽的话劝她好生修养,话锋一转:“听说今日相爷请了几个大儒为二公子指点功名呢。” 闻言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心中暗自思忖莫非此事也惹得了宣宁居那边人不悦?可是宣和郡主不过苏明缨一个女儿,膝下并无儿子,苏瑾瑜此次殿试真的取得了功名对她来说是有百里而无一害的事…… 见着苏玉徽脸上犹疑的神色,秦嬷嬷何等精明,哪里看不出苏玉徽在顾虑着什么,脸上堆着笑意道:“相爷请了大儒来指点公子的功课说明相爷心中到底还是记挂着公子与小姐的,若此次殿试公子能一举夺魁那小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锦绣阁那位更是没有翻身的余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是……” 苏玉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一时间不清楚秦嬷嬷来此的目的如何,但是却也知她跟随长公主多年在宫中过来的老人,精明能干,无事不登三宝殿。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撇了撇茶杯中的浮末问秦嬷嬷道:“只是什么?” “只是二公子虽然是嫡出的公子,但是生母毕竟去的早谢家又早就摔落了,相爷又偏宠锦绣阁那边,就算是中了科举在朝中无人帮衬,也不是件易事啊……”秦嬷嬷含笑的说道。 看着秦嬷嬷的笑脸苏玉徽撇着茶杯盖的手顿了顿,似是明白了秦嬷嬷的用意,声音冷了几分:“嬷嬷的意思是?” 秦嬷嬷只当做没看出苏玉徽脸上表情的变化,而是缓缓将来意说了出来道:“如今郡主膝下只有三小姐一个女儿,需要嫡子傍身。若是二小姐与公子记到了郡主名下,一来府中有个帮衬,二来以长公主府的威名在朝堂上公子也有个依靠,这岂不是两全的事。” 苏玉徽狠狠将杯子盖合上,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两全的主意,嬷嬷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不认自己的生母,认郡主做母亲吗?” “二小姐误会了,这并非是不认先夫人,而是让小姐与公子再添一个名义上的母亲,这样无论之后对于小姐的亲事还是在公子的仕途上有百里而无一害的事,二小姐何不就同意了呢。”秦嬷嬷温和的声音道,听起来倒像是处处为苏玉徽打算的。 未曾想到苏玉徽冷笑一声,以一种不留任何余地的口吻道:“嬷嬷此事不用再提了,我不会同意,兄长他更不可能会同意。” 因为秋意的一席话苏瑾瑜对宣和郡主依旧心存芥蒂,怎可能认她为母。 秦嬷嬷是从宫中出来的,还想威逼利诱一番,未曾想到苏玉徽毫不客气道:“您也不必白费心思了,您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也清楚的很。宣和郡主一向清高自诩,认我们到名下想来也是嬷嬷提出的吧。” 秦嬷嬷是跟随长公主从宫中出来的,未曾想到今日会被苏玉徽一顿抢白,但是苏玉徽的话偏偏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反驳。 见她神情讪讪,苏玉徽语气便缓和了几分道:“嬷嬷是个聪明人,今日我们之间索性将话说开了吧。昔日若非是郡主恩典,我也不可能会回到苏家,这份恩情我自是铭记在心;我初回苏家,沈氏母女对我百般为难,是明缨为我解围;生辰宴上的事更不用说,若非是明缨与嬷嬷我不知要被沈怜母女如何折辱。虽然霁月居与宣宁居并无往来,但总归是一条心的,若兄长得以高中,纵无母子之名,难不成还能冷落了宣宁居,还能苛待了明缨这个妹妹不成。” 提到苏明缨,苏玉徽就见秦嬷嬷的眼神闪了闪,她年岁这般大,宣和郡主不是个容易听劝的,唯一在意的还是苏明缨。 苏玉徽微微的笑了笑,以一种诚挚的口吻道:“如今我在府中一日,必定会护明缨一日;他日纵然不在,但总归会给明缨找一门好亲事,日后她嫁给了好人家,娘家有我兄长帮衬,终归一生是平安喜乐的。至于嬷嬷……无论是留在苏家,还是日后跟随明缨一齐,任何人对您都是一样敬重的。” 秦嬷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好个厉害的丫头,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让她不松口都不行。 沉默许久之后,秦嬷嬷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一般,终于松口道:“二小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奴无话可说,日后还请二小姐不要忘记今日之言。” “君子之诺,一言九鼎,我虽非君子却也知其理。”苏玉徽慎重的语气道。 想到那个软软的自小命运多舛的孩子,终归是舔犊情深,秦嬷嬷眉宇之间带着疲惫之色道:“二小姐照拂三小姐的情谊老奴不敢忘,日后有何事直接吩咐老奴便是。” 苏玉徽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笑道:“吩咐当然不敢当,只是有些事我有些好奇,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是否能指点一二……” 第328章 将她挫骨扬灰 苏玉徽让人打探过关于秦嬷嬷的过往,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老人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她是舒宁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其母妃淑妃挑选出的女官,跟随舒宁长公主出嫁到公主府,在府中有着令人尊崇的地位,昔年驸马和公主年少气盛吵架的时候,她都能劝和一二。 而后宣和郡主为了给苏显当续弦不喜与长公主决裂,当时长公主虽然放下狠话不认这个女儿,但到底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算是尽母女之间最后那一丝情分,便将秦嬷嬷陪嫁到了苏家让她指点宣和郡主,就连那同时跟她来苏家的郑嬷嬷也不及她的地位。 这些年来宣和郡主清高自诩,沈怜心思深沉,在没有长公主府扶持的情况下宣和郡主没有被沈怜害死在苏家过的还不错这位秦嬷嬷算是居功至伟。 这样一个宫中出来的老人,在苏家这么多年看的东西肯定比一般人都通透。 想到此处,苏玉徽看向秦嬷嬷,一脸天真问道:“汴梁城的人都说父亲对沈氏十分宠爱,甚至为了她不惜做出宠妻灭妾之事,这苏家的长女与长子都是出自于沈氏膝下,可是……这些时日我瞧着怎么倒不像是这么回事。比如说沈氏虽然心思阴狠,但行事总要顾忌父亲,不像是恩宠有加的样子啊……” 听了苏玉徽的话饶是秦嬷嬷也不由得一阵心惊,这样的东西郡主看了大半辈子都未曾看透枕边人的想法,这个丫头回苏家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竟然看的这般通透。 秦嬷嬷再次庆幸自己当初压对了赌注,没有站在与她对立的那一面,心中却又暗自的有些隐忧…… 虽然心中闪过了百般思索,但秦嬷嬷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个曾历经宫中沉浮的老人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二小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人云亦云之言并非都是真的。若相爷与那沈氏真的伉俪情深,那沈氏就不必这般汲汲经营,你看她拉拢皇后与汴梁城中那些贵人们交好,与其说是善舞长袖,还不如说是在苏家如履薄冰。” 说到后面秦嬷嬷以一种十分不屑的语气道,她是大家出身最是瞧不起沈怜这样的人,这些年来若非是郡主钻牛角尖,稍微用下手段那沈怜怎会如今日这般得意。 宣和郡主无用,但是眼前这个丫头却是个聪明人,想了会儿秦嬷嬷提点道:“虽然汴梁城中皆言相爷与沈氏伉俪情深,厌恶先夫人,但是老奴瞧着并不尽然。虽然老奴进府晚未曾见过先夫人,但每年四月底先夫人忌日那日,相爷不在家中也不在朝中……”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可,说到此处秦嬷嬷笑道:“时候不早了,老奴该回去了。” 闻言苏玉徽也不由得诧异于秦嬷嬷的精明,看似陪着宣和郡主久居宣宁居,但对府中的动向却了如指掌。 苏玉徽见秦嬷嬷欲回去,便起身道:“我送送嬷嬷。” 秦嬷嬷连说不敢,苏玉徽却坚持送她到了门口,等到了门口的时候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问秦嬷嬷道:“宣和郡主是在家母病逝后一个月便被父亲迎娶进门,不知郡主在进门前,可否认识家母?” 秦嬷嬷不慌不忙道:“当年听闻先夫人尚且在闺阁时便是汴梁城中闻名的美人了,只是有所耳闻,却无缘得见。” “这样啊……”苏玉徽以一种遗憾的语气道,却并未再问什么了,秦嬷嬷的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汗。 看着秦嬷嬷离去的背影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若秦嬷嬷不否认这么快她倒不会怀疑什么,这样看来,谢婉的死果然与宣和郡主有关! 此时的锦绣阁中,沈怜看着立在一旁的方镜道:“回夫人的话,您吩咐的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那谢婉果然没有入谢家的祖坟,而是被葬在了汴梁三十里开外的九秋山中。” 听到九秋山三个字,却见沈怜那一张素日里看起来娴静的面容竟有几分破碎,面目狰狞,以一种无比阴狠怨毒的语气道:“九秋山,竟然是九秋山。” 多少年前,九秋山三春园边,情窦初开的谢家大小姐瞒着父兄与那出身寒门的书生私会,那时做为她的贴身丫鬟只能守在一旁,几近贪婪的目光看向那个俊朗的男子摘下春花别在她的鬓边,眉眼中是道不尽的风流多情。 “夫人……”方镜尚且不知他被禁足的事,唤的依旧是旧日的称呼。 沈怜阴沉着脸方才回神,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方镜见沈怜面色不善,神情有些迟疑,但是片刻之后还是实诚的说道:“前些时日我们的暗桩发现相爷派遣了几个心腹前去邕州,像是在找神医步寒砚。” 沈怜微微的皱眉:“神医步寒砚?府中有谁病了不成……” 随即想到什么一般,沈怜面色突然就变了,“他找步寒砚,莫不是为了……” 方镜替沈怜说了下去:“属下听说那步寒砚乃是不世神医,几有起死回生、续人断肢之能,想来治好二公子的腿疾也不在话下吧……” 余下的话在杯盏摔落在地上清脆的裂响中他咽了回去,几近癫狂的失态怒骂:“苏显,好你个苏显,这么些年我这般真心对你就算是一块石头都快焐热了吧,你却……” 依旧还念着那个贱人! 短暂的失态后她渐渐的恢复了理智,但是眼底深处还藏着几分癫狂——“你带人去一趟九秋山。” 方镜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怜,却见沈怜嘴角微微的勾出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挖出那个贱人的尸骨,将她,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四个字落下的时候,饶是如同方镜这般刀尖上舔血的人也以着一种错愕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沈怜,却见沈怜眉宇之间带着冷冽神色道:“去照办吧。” 他到底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中人,见沈怜这般吩咐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句最毒妇人心,便依言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等他离开后沈怜召来了夏荷,“帮我拟好帖子给宫中,我要亲自见皇后。” 听说骊山行宫骊山又折了个女儿,皇后被皇上迁怒,她的处境也是十分不妙吧…… 第329章 不愧是阴狠毒辣的夔王殿下 方镜是养在沈家的门客,原本是江湖出身会些功夫,此次沈怜被软禁在锦绣阁他便负责沈怜对外的联络,他本以为自己出入锦绣阁悄无声息,实则早就落入了月宫安插在锦绣阁高手的监控中。 “今日那方镜又去了锦绣阁,两个人不知谈了什么密谋了半个时辰,方镜来的时候苏明珠都被沈怜寻了借口叫了出去。我们的人没法靠近内院,所以并没有听到二人在说什么,只是隐隐听见里面砸杯子的声音,想来方镜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碧烟如是说道。 此时苏玉徽懒洋洋的窝在软榻上,手中拿着看一半的话本,脸上有困倦之意,“主子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否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请堂主过来瞧瞧吧。” 今日苏玉徽睡到半中午才起身的,用了些饭食后陪秦嬷嬷说了会儿话,竟又犯困,素日里苏玉徽再犯懒也不至于这般没精神,最重要的是碧烟亲手做的玫瑰酥苏玉徽只吃了一半就没兴致动了,这放在嗜好点心如生命的苏玉徽身上简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苏玉徽被那靥蛇所伤虽看不出什么,但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元气的,所以才会这般。 昨日晚间又做了些匪夷所思的梦,梦境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盯着斑驳的院墙外,有一种不知名的细碎的花朵爬满了整个围墙,细碎的花瓣宛若是开在院墙上的雪,有一种纤细无辜的美丽。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身影寂寥萧索,以一种极轻的语气道:“你看,荼蘼花开了。开到荼蘼花事了,此时三春园的花都谢了吧……”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她的语气真的很温柔很温柔,没有哀怨与苦愁,平淡的口吻仿佛在诉说着今日天气真好一样…… 那是个温柔又坚韧的女子,苏玉徽心中如是想到。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苏玉徽知道在这霁月居中,会出现在她梦境的肯定是谢婉无疑,那个女人就是谢婉,苏玉徽与苏瑾瑜的生母,再次给了她生命的女人…… 从遐想中回神,看着碧烟担心的眼神苏玉徽摆摆手,她的伤就算是师兄来了也无济于事,伤的是魂魄,只能用时间慢慢修复,这段时间她断然不能再去杀戮重的地方以免心魂不稳。 “派人盯着方镜那,看沈怜那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苏玉徽懒洋洋的吩咐道。 碧烟应了下来,却听苏玉徽又问道:“对了,夔王府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赵肃算是同病相怜,被人蒙在鼓里,偏生隐瞒真相的人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出发点又是为了他们好。 纵然如此,但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是以为了能接近真相,苏玉徽现在是诚心与赵肃合作了。 “方才夔王府递了消息过来,说是东宫那边已经知晓了连城璧的事,太子下朝后便去了皇后的宫中,夔王让小姐心里有数。”碧烟回道。 东宫被苏显瞒的严严实实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变聪明知道了连城璧的事?不用想便也知道是某人做的手脚。 原本懒洋洋的苏玉徽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差点就从软榻上跳下来鼓掌道:“不愧是阴狠毒辣的夔王殿下,连城璧的消息一旦传到东宫那里,东宫与苏显的联盟必然破裂。” 越说越兴奋,“想来我那好姐姐还在做着嫁入东宫的美梦呢,我们就坐在家中看她们狗咬狗的好戏吧。” 夔王府行事的效率当然快,昨天晚上才得了主子的吩咐,今日上朝之前便就由太子的某个心腹传到了赵泓煦的耳中,一时间赵泓煦整个早朝脸色都是阴郁的,徽宗连问了江南贪腐案件太子有何看法好几声,他都未曾回神…… 下朝之后太子便就迫不及待的去了皇后的宫中,将属下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皇后。 “苏显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那般对东宫示好,孤以为他最多想要等孤登基之后封个异姓王,未曾想到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赵泓煦憋了一个早朝的怒火在凤仪宫都发泄了出来,哪里还有平日里稳重的样子。 乍闻此消息皇后也不由得心惊,不敢置信道:“苏显……苏显他怎么敢,勾结西燕,妄图得到连城璧……” 对于皇后来说寒门出生的苏显如今位极人臣已经是皇家给他最大的恩典了,怎么会想到他会生出如此野心。 比起一向对苏显不满,闻此消息全然被怒火冲刷了头脑的赵泓煦来说皇后尚且还有几分理智,她很快想到:“煦儿,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莫不是有意挑拨东宫与苏家的关系?” 如今随着赵泓煦羽翼丰满,东宫渐渐已经不再想受制于苏显,但是就算面和心不和,至少表面上不好直接撕破脸。 毕竟苏家门生遍布朝野,赵泓煦要掌权只能一步步来。 而对于皇后来说比起苏显,她更忌惮的是手握重兵受皇帝恩宠的赵肃,主张先与苏显联手对付赵肃拿到赵肃的兵权再在朝中立足;赵泓煦虽然也嫉恨赵肃垂涎他手中的兵权,但是如今对他威胁最大的并非是赵肃,而是苏显。 见着皇后为苏显辩解,赵泓煦冷哼一声:“母后在怀疑赵肃?就算这个消息是夔王府传出来的,但是连城璧一事却也不是作假的。若苏显真的有此异心孤再坐视不理的话,等到父皇百年后登基的就不是孤而是他苏显,他苏家的天下了!” 赵泓煦第一次用这般色厉内荏的语气与皇后说着话,到底是深宫的妇人,闻言也不由得一阵后怕。 没曾想到这些年东宫与苏显相互扶持,却养出了一匹食其血肉的狼出来了,“那煦儿你的意思如何……” 毕竟现在还真的不能与苏显撕破脸,她询问赵泓煦的打算的时候,恰好她身边的迎春姑姑递来了苏家送来的帖子——沈怜求见皇后。 赵泓煦一把夺过帖子撕了个粉碎,见太子如此失态的模样就连迎春都不禁吓了一跳,却见赵泓煦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的笑:“不管日后打算如何,这与苏家的联姻当然不能再算数了……” 第330章 对他甚是了解 连城璧的风声放出去后,虽然明面上汴梁城的局势依旧是风平浪静,但是据说这些时日苏显早出晚归的,时常在书房议事到半夜,他大约也没想到,赵肃这个疯子竟然会来这一招,直接将这样机密的事透露给了赵泓煦那边。 就连赵煜与叶兮清忙的有些焦头烂额的,陌华半夜跑到霁月居来看苏玉徽的时候顺带提了这几日他们盯着东宫那边,生怕消息再扩散出去引起徽宗的注意。 当年朝廷大张旗鼓的寻找连城璧的时候,徽宗才登基不久,对连城璧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但是昔年在靖亲王的劝服下他没有再打那些宝藏的主意,毕竟在战事解决后,他登基的这些年来大倾还算的上是风调雨顺,国库盈余。 但是一旦他知道,大御的宝藏不止有倾国的财富更有起死回生的长生丹,对于这些年来一直沉迷于求仙问药之术的徽宗来说肯定有着无可抵抗的诱惑,若是他知晓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派人寻找连城璧的。 幸运的是赵泓煦出于私心并没有跟徽宗如实回禀此事,东宫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她除了进宫与皇后商议之外,其余的消息都被封锁了,就连临尚书那里都不知情。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夜半,霁月居中陌华翻墙进来,依旧是一身红衣,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进了内院,让正在拿着牛肉干喂大白的苏玉徽脸色吓得都白了。 大白见来了陌生人毛都炸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陌华,吓得陌华轻呼一声躲到了苏玉徽的身后,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小阿玉啊,你怎么还和在月宫一样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苏玉徽安抚了摸了摸大白的脖子,方才施发着威压的白虎瞬间如同一只大猫一般乖巧的蹲了下来舔着苏玉徽的手心,陌华见着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师兄你大晚上的怎么来了?”苏玉徽将牛肉干都喂给大白后才抽空看向陌华,却见陌华将在南夷的装束换了下来,一身红衣是如今时下汴梁城世家子弟最为时兴的窄袖束腰的款式,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来,从侧面看过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 但是那深邃的轮廓和那一双碧绿色的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异族的身份。 而且……苏玉徽十分嫌弃的看着陌华一身红衣,这汴梁城中哪家公子会穿这般鲜艳的红色啊,而且穿着这般显目的红衣夜探苏家,这些江湖高手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陌华不知道苏玉徽在心中暗自诽谤着他呢,十分熟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道:“这几日也不见你联络师兄,师兄担心你在苏家受欺负,所以特意前来看看你。” 毕竟是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如今她身处险境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苏玉徽面上虽然嫌弃的说着陌华多事,但是心中还是微暖,一面问陌华道:“如今靖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连城璧的消息传到东宫,除了苏显之外,反应最大的应该是赵煜与叶兮清二人吧,苏玉徽十分不厚道的想到。 “你是没看见叶先生和赵煜气成什么样了,这几天脸色阴沉的我都不敢去靖王府。”陌华幸灾乐祸的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夔王那家伙行事也实在胡来些。为着此事这几日我都忙前忙后的,连汴河最著名的花舫都没没时间去。” 二堂主对此有些不满。 闻言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比起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私心,赵肃一来并无野心想要得到连城璧,二来他也不似赵煜与叶先生行事那般瞻前顾后。既然风云已起,索性让局势更混乱些才有趣。” 闻言陌华以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玉徽,被他那眼神看的苏玉徽不禁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皱眉道:“你看什么?” “看来我家小师妹对于夔王的性格还是很了解啊。”陌华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苏玉徽,他眯了眯眼,以一种警惕的语气道:“之前师傅所言的红鸾星动,该不会就是赵肃那家伙吧?” 回答他的是苏玉徽一个白眼,“你在乱琢磨什么呢。” “话又说回来,赵肃私自将消息放出叶先生与赵煜难道没找他算账吗?”苏玉徽被陌华怀疑的眼神看的头皮有些发麻,生硬的转移话题。 陌华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赵肃那般狡猾早就想好了对策,在骊山回来之后便就对外称病,这几日早朝他都没去,想来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吧。” 闻言苏玉徽神情动了动,想到了那日从骊山回来的时候赵肃奇怪的脉象,莫不是赵肃不是在装病,而是真的病了? 陌华不知道苏玉徽在想什么,揉着苏玉徽的头道:“如今大倾皇帝已经发了通缉令在九州四海通缉‘羡玉’公主呢,这些时日你就算回了苏家也安分点,外面的师兄左右有师兄我呢,你不要莽撞行事。” 那只魔抓伸的太快,苏玉徽被他揉了两三下,只得气鼓鼓的瞪着陌华道:“我知道了,你平日里行事也低调些,有什么事让谭先生去做,不要被人认出了身份来……” 听她这般说,陌华不觉一阵感动,却听苏玉徽又悠悠的加了一句道:“若被人你认出是月宫人,那我们月宫的脸面真的要从南夷丢到了大倾来了。” 陌华噎了噎,方才那一丝感动瞬间消逝全无。 苏玉徽十分愉悦的看着陌华一脸无语的表情,问道:“曾邑的身份可查出了,他是否真的是江晚奕?” 此事是陌华亲自查的,虽然他素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行事却十分有效率的,想到那个有眼无珠敢抛弃他师妹的负心汉,陌华不禁咬牙道:“就是那个混账,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见陌华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苏玉徽微微一笑道:“他本就是与安敏等人一丘之貉,安敏都能成为太子良娣,他活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紧接着十分警惕的看了陌华一眼,道:“你不要私自行动,打草惊蛇。” 陌华见苏玉徽笑容诡异,挑眉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玉徽笑意更浓,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当初江晚奕对我那位皇姐可是情根深种,他会甘心看着她成为良娣,入主东宫吗……” 第331章 芥蒂 这几日锦绣阁不大平静。 据说锦绣阁的下人们每日都在扫瓷片——茶具花瓶被沈怜母女二人用来撒气,砸了个粉碎,锦绣阁下人们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着,生怕做错了事被打了出去。 眼见着沈怜不顺心,宣和郡主的日子就顺心多了。是以寻了机会便给沈怜添添赌。 锦绣阁的下人去账房领东西的时候被宣和郡主身边的人奚落了一番,说什么“相爷节俭,这沈姨娘这个月单单是茶具就用了五套了,都是上好的紫砂茶具,不说我们这样清贵人家,就连王侯家也不禁这般糟蹋。” 领东西的侍女碰了一鼻子灰,将那账房的婆子话一五一十的学给了沈怜听,沈怜气的让夏荷掌了那侍女五十个巴掌,不说茶具花瓶了,就连锦绣阁那些珍贵的摆件都被她砸了个粉碎,众人噤声都不敢招惹盛怒中的沈姨娘。 “奴婢打听过了,锦绣阁如今那般,就是为了太子选亲的事。”得了消息的碧烟第一个来跟自家主子汇报,“前些时日沈氏递了帖子想要求见皇后,但是皇后非但没见,反而还让人送了话来,说是什么钦天监那里为太子推演了今年的运势,不宜选妃。虽然东宫那边没将话说死,但是照这架势来看两家联姻是不可能了,所以那位才那般生气呢。” 三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骨头都酥软了,霁月居中移栽的杏树、梨树都已经开花,粉的、白的花朵一簇簇如同云霞般,沾染上了衣襟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花树下苏玉徽让人放了一张摇椅,此时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碧烟做的桃花羹,那桃花羹是清晨采的桃花瓣,将花汁碾碎出来跟着新鲜的羊奶、细米熬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奶香还有淡淡的桃花香。 这几日没什么胃口的苏玉徽倒是将一盅都喝了,听了碧烟的话微微一笑,明亮的桃花眼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真是可怜啊,到如今沈怜都没想明白皇后为何好端端的又毁约了吧。” 碧烟道:“虽然沈氏是苏相的枕边人,但是看样子这些年她也不知苏相到底在筹谋着什么的。” 苏显这个人城府极深,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连城璧一事就连外人看来对其恩宠有加的沈怜都瞒的严严实实的。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以前才到苏家的时候我听说苏显不介意沈怜出身微芥宠了她这么些年,以为他还算是有些人性的。如今看来就连沈怜也不过是他制衡宣和郡主的幌子罢了,他那样的人除了他自己和权势之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如何。” 这几日频繁入梦的那个女子,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从背影来看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子,她言语温和,听不出任何的愁怨。 就是那样一个温柔却又坚韧的女子却被困在了后宅将近十年光阴,最终选择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让苏玉徽对苏显所作所为更为不屑。 碧烟一时间接不上话来,苏玉徽将空了白瓷碗放到了她的手中,道:“这桃花羹不错,送些去听风苑那边,这些时日他跟在几个夫子学功课想来也是辛苦的很。” 虽然不过是名义上的兄妹,但苏玉徽直将苏瑾瑜当做了亲兄长对待的,碧烟应了下来,又多嘴问了句:“主子与二公子素来亲厚,回来这么久怎么不亲自去看看二公子呢?” 她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却凝了凝,微微一叹:“想来此时他应当不是很愿意见到我吧。” 她回苏家的那一日在苏显书房中碰到苏瑾瑜,他说的那一番话如今苏玉徽倒是琢磨了过来其中什么意思。 碧烟一脸不解,此时蔷薇恰好进来,脸色不大好看:“主子,周家送了帖子来。” 见是周家的帖子苏玉徽倒是明白了蔷薇为何脸色不虞——如今汴梁城中关于周蘅芜与赵煜之间的流言已经传的是满城风雨,据说周蘅芜一回周家便被周国公家法狠狠伺候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周夫人哭的肝肠寸断的,年迈的周老太君佛都不礼了,每日准时去周蘅芜的房里说教一番,周家三代单传血脉可不能断在了他身上等等…… 周蘅芜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至于这些细节苏玉徽是如何知晓的,当然是闲在家中的周杜若时不时的让绿娥递些消息来的。 苏玉徽接过了蔷薇手中的帖子,打开看了一眼忍笑对蔷薇道:“这帖子是杜若下的。” 蔷薇只当做没听见苏玉徽话语里别有深意,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苏玉徽扫了一眼便将帖子合上了——帖子是周杜若下的,先是问苏玉徽身体可“痊愈”,紧接着意思是请苏玉徽明日去三春园赏花。 当初在骊山行宫她被赵肃掳走旁人不知情,但是与她一个房间的周杜若当然知晓实情的,想来是听周蘅芜说她平安回来了所以约她出去玩。 这几日苏玉徽一直在家里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旧伤未曾完全好,是以并不怎么想动弹,只是……三春园,梦中的那个女子,经常会提到三春园,似乎十分眷恋和怀念那里的美景,那又是什么地方? 苏玉徽轻轻捻了捻手指,斟酌了会儿便准备让蔷薇应下,还未开口呢,却听见屋宇上竟传来异常的风声——有人硬闯霁月居!蔷薇很快反应过来,戒备的握住了袖子中的匕首,苏玉徽却压住了蔷薇的手,懒洋洋道:“漱石是自己人,放他下来吧。” 蔷薇见那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夔王府的追痕! 追痕与漱石一般交锋,收了手倒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态,赞叹道:“属下进来的时候苏家的守卫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未曾想到一到霁月居立即就被发现了踪迹。不愧是二小姐啊,严防布置都比别处要严密的多。” 话语中带着几分谄媚之意。 闻言苏玉徽也是甜甜一笑:“能让追痕大人这般夸赞我是受宠若惊。但是您越这般说,我怎么觉得您此次前来没什么好事呢……” 第332章 半个夔王府的人 从骊山行宫有惊无险的平安归来后,苏玉徽在霁月居中以养病为借口深居浅出的,日子过的是众人中最悠闲的一个。 苏显忙于朝政上的事,宣宁居那里秦嬷嬷被她敲打了一顿后这几日倒是安分了些,只卯足了劲和锦绣阁过不去,没心思找她麻烦。 锦绣阁更不用说了,因着皇后以太子今年不宜娶妃为借口搪塞了沈怜,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哪里是什么东宫不宜嫁娶,分明是皇后不想要娶苏家的女儿了。 眼见着机关算尽到了最后关头忽然来了这一出,沈怜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为何皇后的态度忽然变得这般冷淡,正在想办法补救更不会来找苏玉徽的不痛快。 一时间内宅安宁,外面又有陌华在跑腿,苏玉徽这些时日过得不知有多么自在。 但是这份悠闲自在在追痕来的时候恰然而止,如同苏玉徽所预感的一般,追痕大人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了说明夔王府出事了,说明苏玉徽又有大麻烦了…… “我们家主子近些时日不大好,蒋大人都没了办法了。”果然,追痕一来便就哭丧着脸道。 一听追痕的话苏玉徽面色也凝了凝,问道:“莫非你家主子的箭伤还没好?” 追痕道:“不止是箭伤,主子内伤复发,凶险的很,蒋大人施好几日情况都没有改善。” 苏玉徽眉头跳了跳一脸无语道:“你们主子伤重合该请御医看才是,蒋青风主业是仵作、副业才是大夫,他的话你们也信?” 追痕一脸说来话长的表情道:“二小姐有所不知,主子少年时曾中过奇毒,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尚有余毒未清,正是经脉内潜伏着余毒,所以主子轻易不能受刺激,一旦受到某种刺激狂疾就会发作。” 闻言苏玉徽方才了然道:“难怪我觉得他脉象有些异常,原来是经脉内有余毒。” 那么,赵肃内伤痊愈的比常人都快,是否也是因为体内的余毒缘故。 追痕忧心忡忡道。:“这些年主子的身体一直是由蒋大人,除了步神医之外没有人比蒋大人更清楚主子的身体状况,但是他已经束手无策。前些时日府里已经让人前去请歩神医去了。” 苏玉徽有些诧异:“神医步寒砚?” 既然夔王府的人都去请他了,那赵肃的身体状况真的是不太乐观了,有些担心的同时一脸不解道:“既然去请了步寒砚,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追痕道:“邕州路途遥远,主子的状态已经不妙,怕他狂疾发作蒋大人已经用银针封了他的穴道,但是不知为何主子身上的箭伤依旧未曾痊愈。二小姐见多识广又精通医术,蒋大人让我请二小姐前去府中商量对策。” 传言中步寒砚性情古怪,昔年月宫与那神医谷的步寒砚又有些旧怨在,他的病人苏玉徽当然不想参和进来,但是想到赵肃身上的箭伤是因何而来的,苏玉徽又觉十分愧疚,沉吟了会儿道:“我对医术上不过是略知皮毛,我的三师兄在南夷号称毒医双绝,我让他去王府看看。” 苏玉徽没想到赵肃竟然伤的那般厉害,早知道那天晚上回汴梁的时候就让陌华为他诊治一番,又气那人伤的那般厉害也不言语一声,她还真的以为他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并无大碍呢。 未曾想到追痕一脸为难:“主子仇家颇多,中毒一事是王府机密,不能被外人知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看着追痕:“难道我就不是外人了。” 追痕立马道:“您怎么算是外人了。” 在他们心中,苏玉徽已经算是半个夔王府的人了,只等着一道圣旨下来。 苏玉徽…… 追痕一脸为难,若非是真的没办法了也不会到苏家来找她,再加上毕竟赵肃的伤因自己而起,若真的置之不理也说不过去。 是以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同你去一趟吧。” 说着便让碧烟备马车去夔王府了,蔷薇看着手中的帖子和回房拿丹药的苏玉徽一脸无奈,看样子直接回了周家小姐的邀约吧。 此时的靖王府后院中,叶兮清问方才下朝的赵煜:“今日他依旧没有上朝吗?” 赵煜十分疲倦的揉着发胀的脑袋,一脸苦恼道:“若不是他一直称病在家中不上朝,皇帝又怎么会天天逮着我让我去呢。” 他只不过想做个逍遥王爷而已,往年一年能去两三次金銮殿都已经是件稀罕事了,总归他无实权皇上又有意提拔赵肃,便就纵着他了。 但是没想到赵肃从骊山回来过后连宫中都没去,连告了多日的病假,宫中派到夔王府看病的人连夔王面都没见到便被打发走了,是以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徽宗都怒了,抓不住赵肃便抓住他上朝,临了今日下朝的时候留他在御书房狠狠骂了一顿:“你们兄弟一个二个的……满朝文武朕想提拔你们你们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干脆连早朝都不想上了。你回去告诉那混账,他一日不来上朝,你便替他一日!” 很倒霉催的靖亲王便这样被徽宗迁怒,导致一个以前在温香软玉中醉酒到天明的逍遥王爷如今不得不忍痛起早,上了早朝听朝臣们争辩末了还要挨徽宗的骂。 闻言,叶兮清颇为同情的看了赵煜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时日朝中事情多,就算赵肃再怕麻烦,怎么会一连这么些天都不上朝。连城璧一事后夔王府都没有任何动静,莫不是……他真的病了或者……” 赵煜看向叶兮清,却见叶兮清道:“骊山暗杀,他受了重伤,这些时日在家中闭门不见客,是在养伤不成?” “嘶……”赵煜眉头都皱起来了,道:“若他真的受伤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赵肃虽然为三军主帅久征沙场,但是因为功夫好甚少有人能伤得了他,这些年虽然在汴梁城接管了大理寺后,中树敌颇多但却也很少有受伤的时候。 但是他体质特殊,一旦受伤需要闭门调理养伤的话说明伤的十分严重,且轻易难痊愈。 第333章 那个少年绝望的眼神 苏玉徽到夔王府的时候,正好蒋青风刚为赵肃换好药,看着被鲜血浸红的一盆水与已经陷入昏迷中的赵肃,她才知道赵肃的伤情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蒋大人,他的伤势如何了?”苏玉徽问道。 蒋青风原本就阴郁的脸色不知是因为连日照顾赵肃还是什么缘故,十分难看,听苏玉徽问不禁要了摇头道:“情况不大好,他体内有三股毒素在内力中乱窜,怕他入了魔,我已经用针法让他暂时沉睡,但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听着他的话,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什么,“毒素在内力中乱窜,莫不是他的内力带了毒的?”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赵肃这般年纪就算再如何的天赋异禀,那样深厚的内力是如何修炼出来的,除非……他修炼的是旁门左道,借用毒物提高自己的内功。 南夷不少邪教的人便是这般修炼功法的,可是赵肃是将门之后,为何竟会炼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见苏玉徽一脸深思的神情,蒋青风便知她是误会了,便解释道:“王爷当年……也是为了保命才练了这种功夫。” 蒋青风一副说来话长的表情,苏玉徽只好先上前查看赵肃伤情。 她搭在赵肃脉搏上,整整半盏茶时间,脸色越来越凝重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见着苏玉徽脸上的神情,蒋青风倒是松了口气,道:“看来二小姐看出些端倪了。” 苏玉徽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不大好看:“原来这几日他竟然一直压着体内毒素,我为他把脉的时候竟一点异常都没看出来。” 她阴沉着语气道,恨不得将某人揍一顿,伤的这般重在她面前还呈什么强! “这些时日听说王爷是与二小姐一齐失踪的,不知二小姐可知王爷中的什么毒。”蒋青风问道。 苏玉徽脸色阴郁,一半是被赵肃气的一半是自责,道:“他先是被我的金兰箭所伤,金兰箭是供奉在月宫抢的圣物,虽无毒但却是至阳之物;而后我们中了冥教的埋伏,他为了救我……中了蓝焰之毒,那是至阴之物……” 看着蒋青风意味深长的眼神,苏玉徽越说声音越小,赵肃如今昏迷不醒,好像罪魁祸首就是……她! 蒋青风眯了眯眼,颇为感慨道:“看来二小姐对王爷而言,十分重要啊。” 床上躺着的是陷入昏迷的赵肃,平日里看起来那般凌厉的一个人未曾想到竟然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候,再听着蒋青风这般意味深长的话,苏玉徽心中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情愫,那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苏玉徽微微的偏过了头,清了清声音道:“可是……按理说蓝焰之毒虽然阴寒无药可解,可是金兰箭偏偏就是蓝焰的克星,再加上当时我喂了不少解药给他,为何那毒未曾清理,竟然埋伏在了经脉中越演越凶。莫不是……” 像是想到某种可能,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看着蒋青风:“莫不是有人曾用药改善了赵肃的体质?” 饶是不轻易流露情绪的蒋青风此时也不由得以一种十分敬佩的眼神看向苏玉徽,“二小姐果然聪颖,一点就通。” 苏玉徽有些着急,平日里蒋青风素来都是最言简意赅的那个,今日怎么话这么多,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何人用药改善了他的体质?若非是危在旦夕不得已的情况下,一般医者是不会这般铤而走险的。” 见着她一脸焦急的模样,蒋青风清冷的眼神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亮,掩下心中思绪,方才说道:“一切都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苏玉徽神情动了动,想到:“莫不是赵肃遇袭失踪的那一年。” 她想到在记忆中所看见的修罗战场,尸骨成堆,也是那一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本该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却深陷杀戮无法自拔。 究竟当年发生过什么苏玉徽自然十分好奇,但却不想揭开赵肃那一段陈年旧伤,逼近每个人,都有着不想说的过往…… 蒋青风有些意外:“十三年前的事王爷也同你说过?” 苏玉徽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听追痕与靖亲王提过一两句,说他性情大变是因为当年的旧事,究竟为何具体的都没说了。” 闻言蒋青风冷哼一声,眼底一片冰凉:“那是因为他们不敢说。” 此时的靖王府中,赵煜叹了口气用叶兮清道:“若非是因为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他的性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也不会宁愿以功勋换来王位令建府邸。该受此罪孽的,应当是我才对。” 提到十三年前那桩旧事,就连叶兮清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感慨之意。 十三年前靖王府的车队从相国寺上香回来的途中遇袭,靖王府的小世子被刺客掳走,当时连深宫之中皇帝都惊动到了,直接下令封城派遣麾下禁军在城内搜索。 可是赵肃与那些刺客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当时靖亲王心急如焚,不得求助江湖上好友的力量。 直到整整半年后才有了线索,那个少年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然成了一个杀人的兵器,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分毫世家子弟的矜贵。 当时掳走他的杀手组织在他身上试药做成了药人、并用药物控制了他的神智,后靖亲王请来神医谷的步寒砚,步寒砚与相国寺的敬一大师二人联手,用尽了办法才将那个孩子救回来。 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是从此性情大变,受了刺激狂疾便会复发,就连号称能起死回生的步寒砚都束手无策,只道:“心疾难医。” 而敬一大师见他这般只能连声叹气:“世间因果如此,这是他的业……” 然后差点被舔犊情深的靖亲王给揍了出去…… 想到那些往事,赵煜苦笑一声道:“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业’却落到了他的身上。” 步寒砚说他心疾难医也确然如此,虽然时隔多年,但是那一日的场景回想起来依旧是那般清晰…… 训练有素的杀手拖住了靖王府的侍卫,父王驾着马车带着他们母子三人杀出了重围,未曾想到山崖边上竟然又埋伏了一批刺客,马车受惊他和赵肃同时被甩出了马车。 而那时,千钧一发的时刻谁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只能凭借着潜意识的动作,父王与母妃同时出手,抓住了被甩出马车的他。 多少年后回想到那一幕,赵煜永远都不会忘记下意识回头的时看见的,那个少年绝望的眼神…… 第334章 醉生梦死 蒋青风问:“关于靖王妃的事,二小姐应当有所耳闻。” 靖亲王先后娶了两个王妃,一个是与他青梅竹马的林家的大小姐林曦;一个是被迫娶的西燕的黛雅公主。 后来大倾盟约撕毁,黛雅公主在生产当日难产身亡,靖亲王重新迎回青梅竹马的王妃后,直接将那黛雅公主从王室玉碟上除名,对于这个被迫娶回来的王妃,赵邵骁不留丝毫情面。 毕竟当年若非是黛雅公主为了儿女私情竟以两国邦交为威胁,靖亲王与伉俪情深的王妃也不会被迫分开这么些年,虽然最终得偿所愿成为了靖王妃,但是靖亲王心底还是只有结发妻子一人的。 所以,蒋青风口中的王妃不是别人,正是赵肃的生母,靖王妃林曦。 苏玉徽不知为何蒋青风好端端的提到这个,心虚的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 当日与赵肃势如水火的时候,抓不住赵肃什么把柄,她动用月宫的势力几乎将靖王府那些旧事都查了个遍,关于昔年那一段在汴梁城中为人津津乐道的陈年旧事,苏玉徽当然知晓。 蒋青风问道:“二小姐觉得靖王妃如何?” 苏玉徽不解:“蒋大人为何问这个?” “二小姐直说便是。”蒋青风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道。 苏玉徽想了会儿,缓缓开口道:“世人眼中的靖王妃当然是心怀大义,对非己所出的儿子视如亲生,这般大度当不愧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她是个好王妃、好妻子,但……” 她看向了昏迷的赵肃一眼,虽然他昏睡着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但是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母妃,苏玉徽总觉得有些不大好。 蒋青风接过了苏玉徽的话:“但,她偏偏不是个好母亲是么。” 苏玉徽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听碧烟所说,关于靖王妃的那些传言的时候,苏玉徽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赵肃兄弟二人年岁不过相差数月,两个人年幼时一齐养在靖王妃的膝下。 虽然靖王妃心中恨着那西燕的黛雅公主,但是对她的儿子也就是赵煜却是视如己出,自己亲自抚养,而自己的儿子却是由奶娘带大的。 虽然两个孩子一般大,但是靖王妃对赵煜分明更加尽心,怕他冻了、饿了,生病衣不解带的在他身边照顾着,一些入府的新人都分不清哪位小主子才是靖王妃亲生的儿子。 倒是靖亲王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因为长子有靖王妃照料,对幼子的教导更加悉心些。 及至二人长大后,徽宗介怀赵煜身上一半流着西燕的血脉,欲封赵肃为世子,算是当年皇家对靖王妃的补偿。 靖亲王也深觉亏欠王妃,请封的折子都已经拟好,未曾想到被靖王妃拦了下来。 据说她跪在宫门前,亲自请皇上封长子赵煜为世子。 坊间皆叹靖王府心怀大义,不为一己之私苛待长子,真乃是世间女子之楷模,只有苏玉徽听到这些传言之后许久都无言,半天才缓缓问碧烟道:“你说当时外人是不是弄错了二人身份,其实赵煜才是靖王妃的儿子吧。” 碧烟见着自家主子一脸纠结的模样掩嘴笑了笑,道:“王室子弟的身份都在皇室玉碟中记载着呢,怎么会弄错。再者说了,据说当年那位靖王妃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美人,而夔王的容貌大半都肖似其生母的,模样总该不会骗人的。” 若除开那凛然的煞气,平心而论赵肃那出色的容貌在汴梁城的世家子弟中鲜少有人能比的过的。 彼时苏玉徽只能想,这靖王妃为了顾忌靖亲王,这大度的未免太过了,他倒是顾全了靖亲王与赵煜,但未免忽视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时纵然与赵肃那厮势如水火,却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 “但这与赵肃中毒有什么关系?”苏玉徽不解问道。 蒋青风道:“十三年前,靖亲王携家眷前去相国寺祈福,回城时遇袭。突出重围时王爷与赵煜同时被甩出车外,当时靖亲王与靖王妃同时出手,救的是赵煜。” 他以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将昔年旧事一一道来,言简意赅,但是苏玉徽听的却是一阵心寒。 那时赵肃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在那样危险的时候,素日里最疼爱他的父王、生下他的母亲同时救的是自己的哥哥,他却成了被舍弃的那个,那时的他,该是如何的绝望…… 苏玉徽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他性情冷淡的原由了。 蒋青风继续用平淡的口吻道:“王爷便落到了那群刺客手中。那些刺客本与靖亲王有旧怨,没有杀王爷,绑走了王爷之后将他制成了药人,训练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 苏玉徽窥见的赵肃记忆中的那一幕,那样危机四伏的林子中,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死的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伴,为了活下来,只能不断的杀人。 他与最信任的同伴相互依靠,躲过了无数次的暗杀活到了最后,换来的是同伴的背叛与致命的那一剑…… 遗弃、杀戮、血腥与背叛,还有制成药人试药的时候需要承受非人般的那种痛苦,那时他才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是怎样在那样绝望中活了下来,等来了靖王府的救援。 走出林子的少年手中拿着断剑,提着同伴的头颅,许是从那时开始他的一生都被改变,在杀戮中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想到那个少年寂寥的身影,苏玉徽心口微疼,像是最为柔软的地方被针狠狠的扎了一般。 那个少年成名,为大倾立下不世功勋,人人畏惧他却又敬服他的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就算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幸可是依旧没有被击败,他战胜了嘲弄他的命运,成为了能够控制、左右自己命运的强者,这究竟又有着怎样的坚韧的性格…… 苏玉徽不由追问:“那后来呢?” “半年后,靖王府倾朝廷与江湖之力终于将王爷救了回来。但是那时他被药物控制住了心智。”蒋青风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药物?莫不是被试毒的药物?”苏玉徽问道。 蒋青风摇摇头,道:“二小姐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味药叫做‘醉生梦死’吗?” 第335章 师虎,我饿了…… “当年那一场暗杀就连皇上都以为是父王在江湖上与人结下仇怨,那些人是冲着靖王府来的,可是……” 此时的靖王府中,提及到昔年之事气氛有些凝重,他语气微滞,叶兮清接过了赵煜的话道:“可是就连当年的靖王妃都不知道,那些刺客完全是为了来抓你的。” 赵煜苦笑一声,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中似是掩藏着几分沉重与愧疚,“那些人都以为他是靖王府的长子赵煜——谁都不会想到,世上会有哪个母亲宁愿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救自己的养子。” 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靖亲王没有任何迟疑的救了离自己最近的赵煜,那时他应是在想母子连心,纵然平日里林曦与这个孩子不亲近,但是在那样要紧的时刻本能反应应该是救他的。 可是未曾想到,在那样危急的时刻,靖王妃竟然与他一样救的是养子而并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往后的那几年里,赵煜不知道父王看着昔日最为疼爱的孩子变成那样,会是以何种感想,那一天的山崖边上,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十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叶兮清也不禁感慨一声命运捉弄,“当初那些人费尽心思将赵肃带出汴梁城,在他身上试药之时才发现他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人,竟将他训练成修罗场的杀手……” 当时江湖之上叶家借助了铸剑阁与九玄山的力量去查找他的下落,甚至是那个人亲自出手,方才在赵肃沦落成杀人机器之前解救了回来。 可是…… “他却身中剧毒,染上了药瘾。” 彼时怕他觉得愧疚,父王将他拘在了母妃的院子里,让他等赵肃病情好之后再去看望他,赵肃养病的院子里派遣了重兵把守。 那时消息传到皇宫,堂堂的皇孙贵胄竟然被江湖宵小如此折磨,皇上大怒,命人剿灭了那个江湖组织,派遣了最好的御医常驻在靖王府。 但是医术再精湛的御医对这些江湖上的剧毒却束手无策,还是那个人从邕州直接将步寒砚拎到了汴梁,将他丢到了靖王府的别苑中。 他偷偷靠近过那个小院子,里面静然无声,但是在晚间的时候会传来一些嘶吼声,非人的声音像是被困顿的野兽。 后来他知道他被困的那半年染上了药瘾——醉生梦死,由天竺的阿芙蓉、波斯的迷迭香、苗疆的曼陀罗做成的药物,类似于中原的逍遥散,但是比逍遥散药性更烈。 一旦染上便成了终身难以戒断的瘾,形同废人。 后来在神医谷的步寒砚帮助下,那个少年竟然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用半年的时间戒断了药瘾,就连步寒砚都说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却做到了。 可是当他迈出养病的院落的时候,终究一切回归不到过去了。 那个曾经与他一齐在马场上驰骋叫着他哥哥的孩子,救回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被困顿的野兽,不容人亲近。将自己困顿在黑暗中,连绚烂的阳光都让他感觉到畏惧。 后来十年前那一场叛乱,父王战死、母亲殉情,让他的性子越发孤僻难以让人靠近,他以为他一辈子将都会这样的时候,直到他遇到了苏玉徽。 上元佳节的烟火会上,或许就连苏玉徽都没察觉,但是赵煜却看出了他小心翼翼的在身后护着她被不拥挤的人群碰倒,宛若稀世珍宝,眼中流转的光芒让他似是看见了十岁那年父王带着他们在猎场上打猎,他抓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说要将他送给母妃时一样…… 似是想到什么,赵煜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宫主是十三年前,那时……” 那人站在靖王府的屋顶上,月华下宛若敛去了世间所有的光华,墨色的长发逶迤拖地,用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描绘不出他俊美的模样,身上有着一种冷漠的几近“非人”的气息。 原来那就是在南夷被封为神祇的月宫宫主。 只是破坏那一幅令人心生畏惧、不敢冒犯的神圣画面的,是他怀中流着口水的胖团子。 软软的一团像只猫咪一般蜷缩在他的怀中,约莫是被众人的惊呼给吵醒了,一手掳着他的脖子揉着迷蒙的眼用着软糯的声音道:“师虎,我饿了……” 稚嫩的童音让众人方才从那人身上施散的威压中回神,然后他们寻了半年的小世子,被人像是扔麻布袋一样从屋顶上扔了下来…… 如今与叶兮清闲谈起昔年往事的时候,赵煜方才想起当年的场景,以一种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道:“如今想起来宫主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样子,认真算起年龄来,那个孩子莫非是……小玉徽?” 闻言叶兮清苦笑一声,点头:“那人性格素来淡漠,虽有四个弟子,但是唯一让他宠着跟眼珠子一样的也就只有玉徽了。” 说着,不禁一声喟叹,原来早就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之处啊…… 此时,苏玉徽闻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该不会……他曾被迫服用过醉生梦死?” 蒋青风点了点头,道:“当时步神医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让王爷戒断了此药。” 当时他的父亲正是御医院的院首,被徽宗派遣到靖王府协助步寒砚为赵肃治病,他跟随在父亲身后亲眼目睹了其过程是如何的艰辛,治疗的过程中若稍有不慎整个人都会陷入崩溃中。 但是无论过程如何的艰辛他依旧挺了过来,当他成功戒断的时候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忍不住为之动容——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坚韧性格和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就算是成年的男子做到都难,更何况不过是个饱受折磨的少年。 从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一朝沦落为阶下囚,历经亲人的遗弃、试药、修罗场上的杀戮、朋友的背叛、药物的折磨后,无论经历过什么样残酷的事实,竟然依旧坚韧的活了下来,还比成了令人仰望的存在。 十三年前他历经过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光,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禁想到,十三年前,她是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呢? 第336章 那个少年究竟得好看成什么样 十三年前的她才不过四岁,四岁孩子的记忆也不大深刻了。 但是根据三师兄嘲讽她的话来说在七岁之前的她是只胖嘟嘟的小团子,喜欢粘着师傅和几个师兄,因为师傅长的最好看,所以只要师傅不闭关她整个人都黏在师傅身上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三师兄话里面带着醋意——你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人,而且喜新厌旧,无论几个师兄怎么哄最黏的还是师傅。 据说她四岁那年师傅收到一封来自大倾求助的信,当年他几个宝贝徒弟还小,最大的一只也不过是能帮他处理下宫中的内务,是以堂堂的月宫宫主不得不亲自去一趟大倾。 以他的轻功回来大倾也不过两三天的事,偏生她像只树袋熊一般扒在师傅腿上死活不让他离开。 是以,当南夷信众们终于能目睹他们心目中神祗的风姿的时候,看见他们天人之姿的神祗怀中还抱着一个睡的冒泡泡的胖娃娃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提及当年的事,师傅微微一笑,笑容让她瞬间感觉毛骨悚然:“宝贝儿,为师一世清名都毁在了你的手上了。” 她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家师傅,却见他冷笑一声:“第一次带你出门,你睡着了在我衣襟前流口水、拿我的袖子擦鼻涕……” 当时她一脸郝然,陌华十分不厚道咧嘴笑的开怀,就连二师兄息风嘴角也带着两分笑意…… 而后却听他那师傅话锋一转:“这也就算了!” 紧接着他一脸扼腕道:“最关键的是你看着少年长的好看,瞒着为师偷偷去亲他,像只小狗一样舔了人家一脸口水被别人逮了个正着。宝贝儿,你说为师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徒弟……” 据说也正是因为当年她在汴梁让自家那自诩为高岭之花的师傅丢尽了脸面,而后他严禁她踏入大倾半步。 彼时陌华已经丝毫不给面子的捧腹大笑,息风也不禁笑出声,她坚决否认舔了别人一脸口水的是她,但是在师傅坚定的眼神中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过这样丢人的事…… 此后很多年她都不禁在暗想,师傅口中的那个少年究竟得好看成什么样,才让年幼的她把持不住舔人家一脸口水啊…… 那些记忆已经久远她记得也不大清了,与三师兄吵架的时候他时不时拿着当年的事打趣她一番,她只恨自己年幼不记得陌华当年的臭事! 蒋青风的轻咳声打断了苏玉徽的遐想,却见苏玉徽连忙敛了神情道:“‘醉生梦死’这一味药据说是出自大御王室。昔年大御后主为了求仙问道,被养在宫中的一些方士所惑服下大量的丹药。据说服下那些丹药,便可看见蓬莱仙岛,极乐天国。” 那些丹药被称作为“醉生梦死”,药如其名,服用下便可逃离残酷的现实,在幻境中能追寻到自己所想要的。 在那苦苦追寻的长生之道中,蓬莱仙岛上有琼楼玉宇,穿着羽衣华服的仙人,岛上就是极乐天国,那里是琉璃宝石铸成的世界,黄金八宝树,翡翠碧玉泉,仙人们在泉边饮酒,仙娥们妙曼的身姿演绎着世间最为美丽的舞蹈。 但一切不过是幻境而已,药效过了就回到了现实——摇摇欲坠的江山,民怨四起的朝堂。 自后主到臣民,一时间此种丹药在贵族之间流行,也正是因为醉生梦死加速了大御的亡国。 大御亡国之后醉生梦死的药方也跟随着许多的奇珍异宝丢失,后世所得的不过是一些残卷。 但是那些残卷被一些旁门左道得到后按照药方再次制作了丹药,用以控制门中的弟子,此药曾在南夷流传,造成不小的危害。 许多年前南夷一个教派为了招揽信奉的教民,便以极乐天国为诱饵,将掺杂着醉生梦死的粉末掺和在酒水中,给每一个慕名前来的教民服下。 服下药物的教民们脱离了现世的痛苦,看见了所期待的、极乐的世界。 有锦绣繁华的琉璃宫殿,无数华服的美丽少女,宝石堆砌的玉树琼花,让人心醉神迷,立刻沉浸于极乐之中,如同傀儡一般听从调遣。 他们以这种方法招揽了不少教民,将他们训练成杀手——这样的杀手不知疼痛,对教派忠心耿耿,不畏惧生死,一切为了追寻极乐的世界! 正是因为如此在南夷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师傅亲自出手才平息了祸乱。 “这醉生梦死在南夷流传甚广,但是在中原武林中用这个药的我唯一知道的是叫做罗刹阁的地方。那曾是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但是在十三年前不知为何得罪了朝廷受到重创退隐江湖。八年前,竟有人将罗刹阁的老巢挖了出来,血洗了罗刹阁,罗刹阁的首领森罗侥幸逃脱——但是武功被废,消息被人传到了江湖上被仇家追杀,据说死状极其凄凉……” 苏玉徽话锋一转,看着蒋青风道:“难不成,当年埋伏靖王府车队、掳走赵肃的人就是罗刹阁?” 蒋青风有些诧异苏玉徽竟然对中原武林上的事这般了如指掌,但也没隐瞒,点头道:“十三年前王爷被掳走,皇上下旨亲自围剿罗刹阁,罗刹阁在江湖、朝堂双方势力之下不得不退隐江湖,因为首领森罗为人极其狡诈是以残余势力也不知所踪,朝廷便停止了这一场围剿,但是……” 不等蒋青风说完,苏玉徽接过他的话道:“但是依照赵肃的性子不可能会放过罗刹阁的。十三年前森罗虽然侥幸逃脱,赵肃却一直在暗中追查,八年前血洗罗刹阁的人是赵肃,至于首领森罗……是赵肃故意逃跑的。” 直接了解森罗难泄赵肃心头之恨,废了他的功夫、放出消息到江湖中,森罗之前得罪过的仇家们肯定纷纷追杀他报仇,森罗纵然还活着却如同丧家之犬,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杀了他呢…… 若是以往苏玉徽觉得赵肃行事未免太过于偏激和阴狠了,但是在知晓了他的那些过往之后,她渐渐有些理解赵肃——那样残酷的过往,被亲人遗弃、信任的人背叛,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 第337章 老狐狸 “血洗罗刹阁,曾经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森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活着,那时他尚且不足弱冠之年便有这般本事在江湖上也掀起了一番风波,我与慕容家联手才将此事压下去。”叶兮清不禁和赵煜感慨道,“若非他自幼受靖亲王悉心教导,又得敬一大师管束,不然他这样的人放到江湖上、还是朝堂中定然是一番祸害啊。” 就连叶兮清也不得不庆幸还好这赵邵骁根正苗红,自幼受其教导之下就算是历经了那样的过往,只是性子阴冷了些,手段过激了些,却没有走上邪门歪道。 见叶兮清这般说,赵煜不禁轻笑出声,道:“他天性本就不服管束,昔年有父王压制着他,世间尚且又制约他一二之人,父王走之后先生与宫主让我严守连城璧的秘密不能透露一丝给他,怕的是他心生反骨造成不可逆转的麻烦。但是……如今有了玉徽。” 他喝了口茶水,徐徐道:“有了让他在意的人,哪怕日后有个万一,也有人能够在制约他不会让他胡来,所以才让他接触连城璧的秘密……” 不等赵煜的话说完,叶兮清打断了赵煜的话:“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你口中的那个‘万一’永远都不会到来。” 赵煜却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连城璧的秘密守了这么些年还是泄露了,当年那件事……” 说完之后两个人的眼中皆有忧色,当年之事赵肃一旦知晓一二依照他的性格必定比连城璧现世的危害还要厉害…… 恰在此时,景行进来传话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主子,方才宫里来了旨意,让您去翰林院一趟……” 闻言赵煜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问道:“去何处?” “翰林院……据说,是让您和六皇子负责今年殿试一事。”景行看着自家主子逐渐狰狞的面部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 “殿试一事往年都不是由太子负责么,让本王去翰林院做什么?”似是想到什么,赵煜“嘶”了一声道:“莫不是太子又做什么蠢事惹皇上生气了?” 要说这赵泓煦也算是蠢的可以,中宫所出,是皇上唯一嫡长子,两个弟弟都没有任何威胁,若无意外储君的位置简直是稳固不移的。 可是偏偏他有着一个十分愚蠢的母后,为了自己的母家与苏显合作,倒是将苏家喂成了一匹饿狼;他自己刚愎自用,不满徽宗偏心赵肃,一心想要争权夺势,做了不少蠢事闹到徽宗面前。 也亏得如今赵家子嗣单薄,不然就他那样的放在厉帝时候九子夺嫡,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景行也知道自家主子不大待见东宫那边,是以对自家主子丝毫不客气的语气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便回道:“是因为江南贪腐一案被掀了出来,里面不少官员是东宫的人,皇上在宫中正气着呢……” 闻言赵煜与叶兮清对视了一眼,赵煜摸着下巴意味不明道:“这苏显好手段啊,前面东宫刚拒了苏家联姻一事,苏显便就将江南贪腐案给捅了出来,看来东宫那边有的头疼了。” 想到东宫倒霉赵煜心情倒是好了些,问道:“除了赵肃的事,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如今发这么大火气想来江南贪腐案牵扯的人不少,皇上欲派谁为巡抚前去江南?” 景行道:“这个消息暂且还未曾递出来……” 一旁的叶兮清道:“江南地处富庶,国库的银子一半都是江南所缴纳的税钱,是以历代以来朝廷对于江南官员的选拔十分严苛。若是出现官员串通一气贪腐东宫太子又参与其中,朝中定然会严查此案。皇上暂时按下不查,估计有其他盘算……” 赵煜道:“恰逢科举,先生的意思是说皇上会从新科的举子中挑选出人去江南?” 叶兮清嘴角含笑:“那样不是正好么,新科的状元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更不会与京中的人有所瓜葛,清清白白放到江南查案,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纵然叶家是远离朝堂已久,但毕竟曾是三朝帝师,对朝中局势定然有着独到的见解。 赵煜用扇子敲打着手心:“这样听起来确实不错,但是……依照我对皇上的了解,决然不会考虑这般周全。” 叶兮清笑的意味深长,赵煜恍然顿悟,想到一个人:“苏显!” “他如今与东宫撕破脸,自然想将东宫的人换成苏家的门生。此次科举规则变通,让江湖中人也参与也是他提出的建议,他早就留了后手,真是只老狐狸啊!”赵煜不禁咬牙道。 叶兮清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淡淡道:“万幸的是皇上此次对太子生了芥蒂让你与六皇子主考,所以此次挑选人才势必要慎重,不要让苏显有可乘之机。” 毕竟苏显的势力越壮大,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素来只眠花宿柳的靖亲王瞬间觉得任重而道远,惆怅了一会儿幽幽道:“晚些我去夔王府一趟。” 赵肃伤重在府中安分不动,但是他一安分苏显那边就不安分了……赵煜无比怀念那只混账找苏显麻烦的时候。 听他这般说,叶兮清险些笑喷了,道:“就算是赵肃伤好上朝科举一事你也躲不过去,毕竟朝中其他的事还好,当最不耐的就是读书人。” 赵煜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耐那些书生啊…… 此时的夔王府,蒋青风道:“这便是王爷受伤的前因后果,不知二小姐有办法施针用药?” 看着他无比正直的那张脸,苏玉徽冷笑连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是没办法不也的有办法,不然就枉费了蒋大人的用心良苦。” 还以为三人中就属蒋青风最老实,但与赵肃交好的能有几个是老实的。 道明原由先让她愧疚,再说出赵肃那悲惨的过往让她心生同情,就算是苏玉徽再怕麻烦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蒋青风面不改色,当做没听见苏玉徽的弦外之音,脸上倒是轻松许多——既然她应了下来,想来是有办法救治王爷的。 第338章 如鲠在喉 暮色四合,书案前苏瑾瑜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一旁摆放的是凉了的桃花羹。 桃花羹、百合酥、燕窝粥……等等这些点心每日都会源源不断的从霁月居送过来,似是怕他读书辛苦大厨房那边照应的不周到,但是自从那天书房后,她再也未曾来过听风苑半步。 “真正的苏玉徽早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赵肃安插在苏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骊山行宫中,苏显的话让他如鲠在喉,真正的苏玉徽早就已经死了,那个一直躲在他身后什么都不懂得,只知道傻乎乎的叫他“哥哥”的妹妹已经死了…… 她天生痴傻,不认识花鸟鱼虫,不知道什么是吃的、什么是玩的,不认识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那一双空洞的眼中映照不出世间万物的模样,可是唯独认识他。 他为生计常年在外奔波,一旦回来看见的是她欢喜愉悦的眼神,叫他“哥哥”“哥哥”。 从苏家到庄子里,无论再怎么难他想要做的无非是好好的保护好她,让兄妹二人能有个安身之地,可是连这样最为基本的心愿,他依旧都做不到吗? 胸口一阵抽痛,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苏显的挑拨不可全信,可是过往种种疑问不由得浮现心间…… “公子若是累了,便到园子里走走吧。”说话的是在一直沉默寡言的归川。 这个看似纤细瘦弱的少年也是他回到苏家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看似不起眼但从他沉稳的步伐中可以看的出是个高手。 他的妹妹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为何会结识这么多的高手,这个高手是从夔王府出来的吗? 脑袋一阵抽痛,苏瑾瑜再也静不下心来,淡淡的应了一声出了屋子——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风苑旁边的霁月居。 他在门口迟疑了会儿,一个穿着石榴裙的丫鬟正好开门,见了他略一迟疑,随即清秀的面容浮现出三分惊喜的神色:“二……二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像是画里的人一般,就算是不良于行可是丝毫不损他的风采,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他没看出丫鬟眼底的贪婪,冷淡的应了一声准备找个借口就走,未曾想到那丫鬟机灵的很,伶俐道:“公子可是来找小姐的?这些时日小姐身子一直不大好在房间中待着,奴婢担心她闷出病来,公子来了正好陪小姐说说话。” 苏瑾瑜自然是知道骊山的那些事的,但是听说苏玉徽病了毕竟是血脉相连,略一迟疑一会儿便由着那个小丫鬟引了进去——见她这般关心玉徽,想来是她贴身的丫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那不带任何感情的一眼却让云霞脸颊绯红,无端生出了许些个心思。 云霞带着苏瑾瑜方才进内院,便被一个青衣侍女拦住了,她样貌平凡面无表情,但却是月宫安插在内院的高手之一——玉竹。 玉竹看她冷冷道:“小姐不是吩咐过不得擅进内院。” 云霞知道里头规矩严苛,平日里自然不敢擅自做主近来,但是下下却有十分合适的理由,她忍住心中的畏惧之意道:“二公子要见小姐难道还通传吗。” 玉竹虽然是内院的丫鬟,但不是管事的碧烟,所以她不大怕。 苏瑾瑜未曾想到霁月居规矩如此之多,不过想到心思阴狠的沈氏苏瑾瑜倒是有些释然,昔年他与母亲就是没有多加设防,最终才会如此。 她在家中这般多规矩当然不是做给外人看的,怕是在防着沈氏吧。 云霞仗着胆子和玉竹争执了几句,碧烟闻言出来,见是云霞皱了皱眉倒是没多说什么,看向一旁的苏瑾瑜略有些惊讶:“二……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碧烟有些心虚,在苏家二公子是自家主子唯一在意的人了,总不好将他拦在外面,可是如今主子不在家,该如何跟苏瑾瑜交代啊…… 苏瑾瑜看出了她的异常,淡淡道:“听说玉徽病了我来看看,如今可否是不大方便。” 顺着苏瑾瑜的话碧烟忙不迭的点头,道:“是不巧了,方才小姐服了药睡下了。” 苏瑾瑜是在大理寺审问犯人练出的眼力,何尝没看出碧烟的心虚,眉头皱了皱面上却道:“既然已经睡下,那我改日再来。” 说着便离开了,看样子倒是没生疑。 等着苏瑾瑜离开之后碧烟脸上的笑意也敛了,看向站在一旁的云霞:“外院的人不得进内院一步,小姐定下的规矩难道你忘记了么。” 碧烟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让云霞不禁一阵心惊,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是面上却示弱道:“碧烟姐姐我知错了。方才见是二公子来便想进来跟玉竹姐姐说一声,没想到玉竹姐姐误以为我要进来就拦住了我。” 她说的倒是讨巧,玉竹冷笑一声道:“什么通传,方才你分明是想进来……” 话还没说完却被碧烟用眼色止住了,紧接着看向云霞冷声道:“好了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我便秉了管家婆子给你打发出去。” 云霞连忙点头,一幅惶恐的样子,见她这般碧烟与玉竹心中都在冷笑——若非主子要留着她对付沈怜,就她这副偷奸耍滑的样子,早就被打发出去了。 等云霞出了内院之后,方才一脸的小心惶恐瞬间转变成了愤愤不平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便将手中的活计一丢偷溜了出去,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沈怜的锦绣阁! 与此同时苏瑾瑜从霁月居中出来,眉眼微沉——碧烟将他拦在了外院,虽然以苏玉徽病了为借口,但是他不难看出那个丫鬟眼底的慌乱。 霁月居中戒备这般森严,除了防备沈氏之外应当是为了方便她素日外出吧。 她不在霁月居又去了何处?莫不是夔王府?她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而在暗处的苏显看着嫡子从霁月居中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的儿子身上又一半流着谢家的血脉,与谢家人一样,情感是他最大的软肋! 第339章 歩神医的忌讳 此时的夔王府中,苏玉徽问道:“你们何时派人去邕州请步寒砚的?” 蒋青风答道:“三四日前。” 苏玉徽道:“三四日前……消息应该传到邕州了,依照步寒砚的脚程约莫着十来天就能到汴梁,也就是说我只要在这十来天里控制好赵肃的病情,让他不至于走火入魔便可。” 蒋青风大约知道了苏玉徽的用意,道:“应当用不上十来天。听追痕说此次前去邕州的都是高手,若带歩神医施展轻功不到五天的时间必定能到汴梁。” 这也是保守的估计,他之前听说曾有位高手来回就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步寒砚从千里之外的邕州拎到了汴梁来,当然那位是高手中的高手,轻功已经接近“非人”的状态了。 谁知话音落下,苏玉徽神情十分复杂的看了蒋青风一眼,蒋青风正纳闷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却听苏玉徽道:“你好歹算歩神医的半个关门弟子,难道没听说过歩神医有个忌讳么?” 蒋青风一副不解的模样,却听苏玉徽幽幽道:“根据江湖传闻中那阎王都不怕的歩神医唯一的软肋就是——恐高。所以纵然身为神医谷谷主,在武林重有一席地位,自保的功夫不差,但唯独不会的功夫就是轻功,而且他生平也最讨厌别人施展轻功。” 所以赵肃派再多的高手前去邕州,也只能是保护那老头的安全,根本不可能用轻功加快速度回来。 蒋青风闻言一脸愕然:“这……闻所未闻啊。当年为了给王爷治病,有位高手就是用轻功将歩神医从邕州掳回来的啊。” 苏玉徽一脸同情:“那这个人一定很惨,想来步寒砚与神医谷都将他列入了黑名单,以后但凡求医问药绝对不敢进神医谷半步。” “没……那般严重吧。”蒋青风的医术当年得了步寒砚不少指点,若非是因为他的父亲步寒砚都要将他收做关门弟子了。 当年他在靖王府的半年时间里给了他不少的指点,在蒋青风看来步寒砚还是十分可亲的。 蒋大人不知道的是步寒砚在江湖上脾气出了名的古怪,之所以对他十分和蔼那是因为他在医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苏玉徽认真的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之后,当苏玉徽知道她口中那个倒霉蛋就是她最为敬爱的师傅的时候,弑师的冲动都有了…… 跟蒋青风说完江湖传闻之后,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同蒋青风道:“此次难得歩神医前来汴梁,夔王府与歩神医交情匪浅,蒋大人又与歩神医有师徒之名,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玉徽脸上笑容明媚,言语之间也是十分客气,但是在蒋青风听来,莫名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迟疑道:“二小姐不必这般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等歩神医给赵肃看完病之后,再让他到苏家给我兄长看一下腿疾好?”苏玉徽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请步寒砚为苏瑾瑜治疗腿疾,但是月宫与神医谷曾交恶,步寒砚性情古怪,她也不好开口。 见是这事蒋青风松了口气,道:“当然没问题,我与苏兄认识这么些年志趣相投,只是可惜他不良于行。此番歩神医前来汴梁,就算是二小姐不说我也会求歩神医此事。” 苏玉徽看着蒋青风一脸正直的样子脸上明媚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比起赵肃与周蘅芜两只狐狸,蒋青风算是个实在人了。 笑眯眯的拍着蒋青风的肩膀道:“算我兄长没交错你这个朋友,等过些时日闲暇下来,我替你约杜若一齐去城外踏青。” 蒋青风不自在的避开了苏玉徽的手,一本正经道:“二小姐需要胡说。” 但是耳尖微红,苏玉徽看了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蒋青风不自在的避开了苏玉徽戏谑的目光,道:“可是话又说回来,在下听闻月宫的二堂主号称毒医双绝,既然他在汴梁,为何二小姐不请他为苏兄治疗腿疾呢?” 他是赵肃的心腹,自然知道苏玉徽身份的。 苏玉徽摇摇头道:“不可不可。” 蒋青风一脸不解,却听苏玉徽冷笑道:“若是让我三师兄给兄长治疗腿疾,他可能会先将他的右腿骨头全部敲的粉碎再抹上他秘制的药膏接好。在治病的过程中所承受的寻常人呢难以忍受的痛苦。” 苏玉徽“啧啧”两声道:“就算是如同我兄长那样的人,也会悔不当初,宁愿自己一辈子是个瘸子。” 蒋大人再次目瞪口呆,刷新了他对江湖人的认识,弱弱道:“医者仁心,不应当如此……” 苏玉徽一副年轻人就是见识短的表情,道:“他是毒医,毒在前、医在后,在南夷也只有将死之人才敢找他看病。” 苏玉徽阴测测道:“想当年南夷部落有位贵族染了风寒,不知死活的非要请我三师兄前去看病。三师兄二话没说直接下了几贴药将他从风寒治成了肺病,他说‘风寒他没治过,只好将他用药变成自己最拿手的肺病了。’” 想到那个倒霉的贵族,苏玉徽都不禁一脸同情:“等他的肺病治好后从三百斤的旁支硬生生的瘦下来只剩下一把骨头,才千恩万谢的将我师兄送回了月宫。此后南夷的人宁愿病死,都不愿意找他看病了。” 蒋青风一脸复杂的听着,竟不知该如何说什么。 而在此时追痕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脸色十分难看,见他这般苏玉徽不解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两位都不是外人,追痕也不隐瞒了,沉着脸色道:“邕州那边传来了消息,歩神医被人劫走了。” 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看着追痕,“有人竟然能从夔王府侍卫的手中劫走人?” 夔王府的那些侍卫放在江湖中也是一流的高手。 闻言追痕苦笑一声道:“我们的人到邕州的时候歩神医已经不见了。根据我们调查,早在十几天前便有人在歩神医出谷采药的时候劫走了他……” 苏玉徽不解:“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招惹神医谷?” 追痕迟疑了会儿,道:“对方做的十分隐秘,但是根据我们调查,应该是苏相派出的人……” 第340章 旧事重提 锦绣阁,夏荷正跟沈怜回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沈爷那边按照夫人的吩咐派人去了邕州,想赶在相爷之前截下步寒砚,但没想到我们的人还是去迟了一步,他们已经离开了神医谷前往汴梁……” 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打断了夏荷的话,沈怜素日里温婉柔媚的眼眸泛着血丝,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沈怜已然憔悴许多,清晨夏荷为她梳头发的时候惊见她一头青丝之间竟然掺杂了几根白发,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之前那般风光呢。 不过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先是沈越获罪被革职;紧接着沈怜心腹秋意被抓,她从如夫人降为姨娘禁足在这锦绣阁中。 自从生辰宴上一事后,相爷也未曾再踏入这锦绣阁半步,底下的人都是攀高踩低的,虽然这些年沈怜善舞长袖苏家后宅大多数都是她的人,但大多数是墙头草,如今宣和郡主那里正春风得意着呢,有不少奴才踩着锦绣阁去向宣和郡主献殷勤。 本指着苏明珠与太子的亲事定下之后能扳回一局,但是未曾想到皇后竟然说出太子今年不宜娶亲这样的话来,让沈怜唯一的指望都没有了! 如今锦绣阁笼罩在一片阴云中,不过几天的时间沈怜看起来便已经苍老许多,夏荷看在眼中不由得暗自心惊。 “竟已经到了汴梁……”大怒之后,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赤红的血丝像是个疯子一样,“让苏瑾瑜参加科举,又为他千里迢迢寻来神医治好腿,以后再在朝堂上扶持于他,这是要将整个苏家交给他啊……让我们母子今后在苏家无立足之地啊!七年前,七年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七年前的事仿佛历历在目——那时苏瑾瑜为顾明庭得意弟子,虽无苏显扶持,但是在汴梁城的世家子弟中声望渐显,虽比不上她的长子苏瑾梧,却也算是汴梁城的后起之秀。 她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殿试上苏瑾瑜的风头盖过了她的瑾梧,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存在,对于她的瑾梧而言是个莫大的威胁。 所以,那一年世家子弟在马场上比试的时候,她命人在苏瑾瑜的马上动了手脚——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会有人在皇家的马场上做了什么手脚,只当苏瑾瑜摔下马背是一场意外。 苏瑾瑜没有死只是废了一条腿,那时她尚且有些惶恐的,因为她知道旁人或许只单纯的觉得这是一场意外,但是苏显的精明,这样阴私的手段能瞒的过他吗? 她的瑾梧很是孝顺,知道她在皇家的马场上动了手脚虽然不高兴她为这个十分不受宠的废物弟弟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但是还是用手段清理了那些残留的证据,他也害怕父亲知晓此事。 就在此事一个月后,顾家那场变故就发生了,而苏玉徽因为手底下的侍女“照顾不当”掉下了水塘差点丢了性命,苏瑾瑜与苏显决裂,离开苏家内宅住到了庄子里,这一走便是七年。 他们兄妹二人住到庄子里之后她立即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试图制造一场意外除去她的心腹大患,比起内宅在郊外的庄子里,不动声色的除去两个孩子容易多了,比如说制造一场火灾,谁又会想到与她有关呢。 但是不等她动手,苏显从皇家马场带走一个马夫——那是她买通陷害苏瑾瑜的驯马师,割了那个人的舌头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惊恐不安,那人看似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但是她所做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中。 看着她惶恐的样子,他脸上带着清淡的笑:“苏家的骨肉只有我能处置,旁人没有资格,你可懂得?” 旁人……外人说她如何受宠,看似在内宅与主母宣和郡主平起平坐无是何等的风光,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是个旁人而已。 她止不住的颤抖,就连她的儿女都不知这些年在苏家、在他的面前她是如何的如履薄冰的:“妾身知道。” 不敢擅自出手,便派人盯紧着庄子子里,由着底下的人苛待他们兄妹二人,可是这些苏显却当做看不见,丝毫不过问庄子里的事。 直到七年后…… 因为她的瑾梧死了瑾辰尚且年幼,所以他默许苏瑾瑜回到苏家为他治腿伤提拔他进朝堂撑起苏家的门楣么。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看着沈怜通红的眼,像是疯了一样,夏荷胆怯的问道。 沈怜长长的指甲几乎都快陷入肉里面,她闭目许久不语。 再次看向夏荷的时候眼神恢复了昔日的清明,冷笑道:“苏显倒是想扶持苏瑾瑜,但是父子二人离心多年,苏瑾瑜能不能领情都不一定呢。” 说到此处的时候,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毕竟,他身流着的可是谢家的血脉呢……” 谢家人,将情义二字看的极重,当年谢婉不是因为如此,才落的那样一个下场么…… 一旁的夏荷揣测着沈怜话里面的意思:“夫人是说将当年的旧事翻出来?” 这些年来苏家对那位先任主母的死因忌讳莫深,旁人只道她是产后虚弱病死,但是她是沈怜身边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这些年来虽然面上不说,但是苏瑾瑜对其生母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既然这样,我们就透点风声出去。但此事要做的隐秘,不能被相爷看出端倪。” 就算过了这么些年,谢婉之死一直是苏显的禁忌,在如今尚且摸不准苏显心思的状态下,沈怜不敢再得罪他。 夏荷应下,只是有些迟疑道:“只是那二公子如今一心准备春试之事,就算我们放出了风声,他那边不一定能立即知晓。” 沈怜冷笑:“苏瑾瑜不行,但是霁月居那个是吃素的吗。” 所有的变故都是那个小贱人回到苏家之后才开始的,比起苏瑾瑜,她更可恨! 夏荷看着沈怜恨极了的样子不由心惊,欲退下的时候似是想到什么,对沈怜道:“方才霁月居那边的人送了消息过来。” 第341章 苏显的计谋 此时的夔王府中,苏玉徽得知步寒砚被苏显的人劫走了消息也不由一惊,一旁的蒋青风道:“莫非苏显知晓王爷受伤,所以抢在我们前面救走了步寒砚?” 追痕也做此猜测,苏玉徽却摇头道:“若步寒砚是在前去骊山行宫之前便被苏显的人带走了,苏显又无未卜先知的本事,又怎会知道赵肃受伤派人前去邕州呢。” 蒋青风皱眉:“那苏显为何这般做?” 苏玉徽脸色沉了沉,脸上也没了素日里的笑意:“为了苏瑾瑜。” “他抓走步寒砚,是为了治苏瑾瑜的腿疾。” 到底是她小看了苏显这只老狐狸! 见着苏玉徽一脸懊悔的样子,蒋青风一脸不解:“这……他们父子二人,不是素来不和么,苏兄一走七年他都不闻不问,如今他怎会为了苏瑾瑜的腿疾而大费周章的不惜得罪神医谷?” 苏玉徽冷笑:“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追痕同是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听苏玉徽道:“从前他有最为得意的长子苏瑾梧,苏瑾瑜的存在与否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是苏瑾梧战死沙场,苏瑾辰年纪小又资质平庸,苏显不可能将诺大的家业交到他的手中的。” 想到这里,苏玉徽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们都被苏显摆了一道,自以为算计了苏显帮苏瑾瑜回到了苏家,但自以为的逼迫与施压只不过正中苏显的下怀。从苏瑾梧战死沙场开始,或许苏显就已经暗中谋划认回苏瑾瑜做为继承人。” 蒋青风听闻此言十分诧异的同时,不由道:“可是他们父子二人早已经离心,他这般扶持苏兄,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你未曾与苏显打过交道,不知此人的可怖之处。”苏玉徽以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道:“他善于洞察人心,利用人心弱点,他要苏瑾瑜成为苏家的继承人、他在朝堂上的棋子,当然有完全的对策控制苏瑾瑜供他驱使。” 蒋青风一脸不解:“可苏兄也并非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性子啊。” 苏玉徽眼中有几分落寞:“怕的是苏显用我的身份大做文章,挑拨他对夔王府与我之间的仇恨。” “被仇恨冲晕头脑失去基本的判断,便很容易就能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蒋青风不耻下问:“依二小姐看,苏显会如何做?” “比如说,他说真正的‘苏玉徽’被夔王所杀,我是夔王送回苏家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依照苏瑾瑜的性子,会不会将我与夔王府恨之入骨?”苏玉徽声音凉丝丝的,表示她心情十分差。 话音落下,追痕与蒋青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蒋青风道:“苏显应当不会那般……无耻吧。” 回答他的是苏玉徽冷笑声。 蒋青风清冷的面容少见的有几分愁容,若苏瑾瑜真的听信了苏显的挑拨敌视夔王府又该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的看向苏玉徽,却见她皱着眉也是十分为难的样子,众人之中更不愿意与苏瑾瑜反目为仇的人便是她了。 虽然她与苏瑾瑜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无论是当时苏瑾瑜被冤枉入狱她一路为他奔波,还是此番想要请步寒砚来为苏瑾瑜治疗腿疾,确然是将苏瑾瑜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待的。 正这般想着,却听苏玉徽道:“苏家的事暂且先放在一边,如今要紧的是先替赵肃稳住病情,再想办法从苏显手中救出步寒砚。” 追痕有些为难:“我们的人虽然查出了歩神医被苏显人所掳,但中途却失去了一行人的消息。属下怀疑歩神医已经从苏显手中逃出藏了起来。” 若步寒砚在苏显手中,夔王府找人还有个目标,但步寒砚从苏显手中逃了出来如惊弓之鸟,那事情麻烦可就大了。 谁也不知他逃去了哪里,江湖之大,就算是夔王府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步寒砚。 但是赵肃如今虽然被蒋青风暂时用针控制了病情,却已经有入魔征兆,他的病情拖延不得。 “算了,这几日我便住在府中,与蒋大人研讨一下缓和赵肃病情的法子吧……” 十分有责任担当的某人如是说道,端的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此时苏家。 听了夏荷的话沈怜轻拢眉心:“他们兄妹二人感情素来好,就算她在病中又怎会将苏瑾瑜拒之门外呢。” 夏荷便道:“正是因为如此云霞觉得奇怪,所以偷偷来告诉我了。而且听说这些时日霁月居与听风苑那边来往也少,二小姐病了这些时日都不见二公子探望,二小姐虽每日让人送点心去听风苑,但是自己却未曾见过二公子。” 闻言沈怜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神采,道:“此次骊山之行,苏玉徽是中途被送了回来的,莫不是在行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让兄妹二人生了芥蒂……” 谢婉留在这世间唯一两个亲人若反目成仇,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想到此处,沈怜立即道:“去将大小姐找来……” 可惜的是她并未去骊山行宫中,并不知其中缘由始末,便让夏荷找来苏明珠问话。 未曾想到夏荷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沈怜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皱眉:“她该不会还将自己关在放里面不出来见人吧。” 眼见着入主东宫一事已然成了定局,未曾想到骊山赏花一事后皇后却又借口太子今年不能立妃婉拒了苏家的亲事,虽然东宫选妃搁置的消息暂且未曾传开,但是这样拖下去旁人未免不会猜度到什么,那样让苏明珠的脸面往哪里放。 女孩子家到底脸皮薄,趴在沈怜的膝盖上哭了一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里面不见人,沈怜心疼她如此但是因为苏瑾瑜的事焦头烂额的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 夏荷心道若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好了,犹豫了会儿,方才对沈怜道:“大小姐一早便就出门了。” 沈怜眉心轻拢,若苏明珠见的是寻常人,夏荷也不是这般模样,她心中一惊问道:“她见谁去了?” 该不会去了东宫?在没有查清皇后为何毁约之前,擅自前去东宫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万幸的是夏荷回道:“二小姐似乎是去见了浓华夫人。” “浓华夫人?”沈怜有些意外。 夏荷道:“这些时日,二小姐似乎与浓华夫人走的很近……” 第342章 载难的好机会啊 对于苏玉徽来说住在夔王无异于兔子住进了狼窝,第一次到这里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但一回生二回熟,住的次数多了便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如今那只狼受了重伤,如今还在病中等着她救命呢,是以苏玉徽住进夔王府,心安理得。 因为曾经被森罗试药做了药人,在成为罗刹阁的杀手之后又被药物控制住了神智,而后步寒砚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将他救回来,但是所用的药物促进了赵肃功夫呈现变态般进步的同时也带来一些隐患。 他不能轻易受刺激,一旦狂疾复发,鲜少有人能制服得了他,必要见血才能平息,这也是为什么昔年靖亲王默许他在军营中历练的同时让他担任前锋了。 除此之外,赵肃的体质也十分特殊,所受的内伤因为修炼内功的缘故痊愈的十分快,但弱点却是外伤极其不容易痊愈。 据说半年多前,赵肃领兵攻打昭国时苏显设下毒计,利用赵肃旧疾引他入阵让他丧失了理智,那次赵肃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得高人所救数月之后才安然返回军营。 听追痕这般说,苏玉徽才知道当日大倾军队围困昭国王城数月不发主帅失踪一事原来是真的,苏显也不知与赵肃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三军对峙之时都不忘使阴招想要置赵肃于死地。 苏玉徽拿着杵子碾着石砵里的药胡思乱想着,她结合了赵肃的脉象与蒋青风一同商议出的暂且压制赵肃体内余毒的法子。 如今金兰箭的造成的伤口因为毒素的缘故一直血流不止,内力受毒素牵引在体内乱窜着,苏玉徽与蒋青风的意见相同,先是为赵肃解毒再寻两位高手打通赵肃经络,不至于让他走火入魔。 是以,为赵肃解毒的重任便落到了苏玉徽的身上。 月宫用药素来大胆,用的药物非但十分名贵且药性猛烈,那些药都是她从肖十七那里搜刮来的解毒药丸碾碎在一起,对此蒋青风有些怀疑苏玉徽药方的可用性,但是被苏玉徽一句:“非常体质需用非常之药”堵住了他怀疑的话。 苏玉徽说:“如今的情况已经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温和的解毒药对他无用,不如我们多做些尝试。” 那双桃花眼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晶亮,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让蒋青风与追痕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位感情是将他家主子当做试药的。 虽然担忧,但实在没了法子就放手让苏玉徽尝试,一面心中祈祷——二小姐千万下手不要太重,起码给他家主子留口气等着歩神医来救命啊。 苏玉徽当然不知追痕心中所想,晚间的时候在夔王府用过了晚膳,因为知道苏二小姐今日来了,追痕迎合苏玉徽喜好让厨房多加菜做了些点心。 厨娘是江南人,口味偏甜,素日里赵肃不大喜欢但却十分合苏玉徽的口味,用过了晚膳后蔷薇也将苏玉徽的多宝箱给取了来。 这多宝箱里面放着的是她之前在月宫收藏的宝贝,有稀世奇珍也有灵丹妙药,枕流十分贴心,收到信后前来汴梁不忘将苏玉徽的多宝箱带了过来。 苏玉徽十分心疼的抱着箱子,里面的丹药平日里她都不大舍得拿出来的,倒是便宜赵肃这厮了。 追痕倒是不知苏玉徽所想,见苏玉徽用过晚膳后便匆匆处理王府中的一些事宜了。 赵肃许些时日没上朝,兵部的文书堆积了不少没有处理,徽宗那边都派人过问了好几遍。 往常赵肃虽然时常称病告假在家中上朝,但是兵部与大理寺那里该处理的文书都一一处理好的,此次见他连文书堆积这么多都没处理徽宗心道莫非是真的病了,还遣了御医来看被追痕勉强打发走了。 徽宗虽然在朝政上不甚清明,但对赵肃这个侄子却算是不错的,就算是亲生的太子也莫过如此了。 赵肃身边本没有习惯有伺候的人,追痕身为他的心腹又是夔王府的管家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时日都是蒋青风在照顾的。 因着怕赵肃病情不可控,蒋大人已经好几个日夜没合眼了,赵肃这厮仇家多,受伤的消息不好传开,也不敢让御医来看,所以照顾赵肃的重任便落到了苏玉徽身上。 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瞪着蒋青风:“什么?让我来照顾他?难道夔王府就没有伺候的下人了么。” 蒋青风微微一笑,十分诚恳道:“王爷规矩多,轻易不让旁人近身的,这几日要辛苦二小姐了。” 是以,蒋青风便以赵肃不习惯“旁人近身”为借口,连蔷薇都带下休息去了,留了她一人在房间内,临了离开的时候还十分“贴心”的将门给关上了。 苏玉徽手中拿着捣药的石杵和石砵,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不过只这般想了会儿,继续心疼自己的那些年辛苦收集来的丹药了,这些灵丹妙药不说在月宫,就算是在月宫也算的上是稀世奇珍了,苏玉徽心疼的很。 但是自己闯的祸含着泪也要收场…… 她一面腹诽着赵肃一面将药物捣碎好倒进了准备好的白玉碗里,她这才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他——却见他被蒋青风用银针封住了周身几个大穴斜卧在榻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苍白,更衬得那入鬓的长眉如同墨染一般浓郁。 苏玉徽乘着某人昏睡的时机光明正大的垂涎着他的美色,却见那双素日里清冷凌厉的眼眸阖上后,长长的羽睫垂下在脸上投上一片好看的阴影,眼尾狭长竟呈现出一种妩媚之态。 不得不承认放眼汴梁城中没有哪个男子生的比他更好看,但是因为行伍出身再加上习武之人的凛冽气势,鲜少有人注意到他出色的容貌。 都说赵肃容貌肖似其母,苏玉徽不由想到,昔年传言中第一美人林曦,究竟有着怎样的风采。 灯火下看美人确然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若非是知道此人性子恶劣,面对这样的美色她都不由得惑了心神。 想到素日里他恶劣的行径苏玉徽眯了眯圆圆的桃花眼,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四下无人他又被封了穴道,这可是千载难的好机会啊! 第343章 褪去了所有的戒备与锋芒 此时追痕与蒋青风相继离开后,便听外面侍卫通传周蘅芜来了,此时的周大公子没了昔日里的风流倜傥,神情十分憔悴。 这些时日汴梁城中流言纷纷,说的都是他与靖亲王间那“可歌可泣”的禁断之恋,自然也传到了国公府。 他方才从骊山回来便被周国公关在了祠堂里胖揍了一顿,这边周国公揍完他一回院子里,母亲一看他便哭,十分自责当日为何要坚持与临家定下那门婚事——她不知临语姝一事的恩怨始末,只道周蘅芜被临语姝伤透了心才染上了这个毛病。 一面又在埋怨临家,自家儿子就毁在了他们家两个女儿身上,这番下来,周蘅芜在家中简直是苦不堪言。 除了每日面对着母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之外,威严的周老夫人准时到他院子里说教,倒也为难老人家每日佛都礼定时到他院子里来。 不过短短数十日周大公子身心俱疲,晚间的时候待周家的人都歇息下了方才抽空来夔王府,那般狼狈的模样让门口的侍卫一度都没认出他来。 “赵肃在何处?”周蘅芜一见着追痕阴沉着脸咬牙道,如今坊间那些流言没有夔王府的推波助澜怎会那般快就传的沸沸扬扬的,赵肃是为了整赵煜出口恶气,却将他也拖下了水。 赵煜那边靖王与靖王妃早逝,上面也就一个徽宗不轻不重的训斥他一顿,再加上临语蕙下药栽赃一事赵煜也是受害者,徽宗也不好责备太过便也随他去了。 至于坊间那些流言对于赵煜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此事最大的受害者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见周蘅芜一脸怨念的样子蒋青风也颇为同情,道:“王爷受伤正在休养。” 周蘅芜一脸狐疑的看着蒋青风:“休养?两年前与西燕交战的时候他被人偷袭重伤,回到汴梁后皇上让他在府中休养他第二天继续去了军营练兵,难不成此次伤的比两年前还重?” 蒋青风摸了摸鼻子一脸神秘莫测的看着他,周蘅芜眉头挑了挑正好看见长廊另一端回苏家替苏玉徽拿了些衣物的蔷薇过来了,见了周蘅芜在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依旧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离开,只当做没看见他。 反观周蘅芜见了蔷薇原本黯然的神情瞬间亮了起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敢靠近,见着周蘅芜这般没出息的样子蒋青风嘴角抽了抽。 见他这般,蒋青风不欲理他准备离开,却被周蘅芜一把抓住,他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蔷薇在这里苏玉徽肯定也在,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蒋青风道:“感情王爷是在使苦肉计呢。” 蒋青风知道瞒不过周蘅芜这只狐狸,一脸正气道:“王爷伤的确然很重,中了奇毒引发旧疾你也知道很危险的,便让追痕请了二小姐过来。” 周蘅芜冷笑,心道没想到赵肃看起来一副凛然的样子,未曾想到暗地里手段竟然这般多,苦肉计,难为他也能想的出来。 “如今房中是苏玉徽在照顾他?”周蘅芜有些不是滋味道,蒋青风摸了摸鼻子,相当于是默认了。 周蘅芜更不是滋味了,才短短半年的时间赵肃都快抱得美人归了,而他与小妩之间还形同陌路。 这般想着,心中转过许些个念头,一脸正气道:“赵肃受伤想来府中无人坐镇也不行,我便勉强的留在王府几日吧。” 蒋青风嘴角抽了抽,一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他不是多话的人,夔王府他又无法做主,丢下一句“随你”,便去客房了,周蘅芜一脸兴致的跑去找追痕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苏家他没办法混进去接近小妩,但夔王府好歹也算是他半个地盘……周大公子心中无不得意的想着。 夜深人静,灯影憧憧,房间内安静到可以听得见躺在榻上的人微弱的呼吸声。 素日冷厉的眉眼微阖,陷入昏迷中的他脸色苍白,浓郁到如墨染般的眉眼呈现出一种冶艳的美丽。 褪去了所有的戒备与锋芒,将所有的柔软全然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他如今昏迷着,苏玉徽狗胆也大了起来,伸出爪子戳了戳他那俊美的脸,啧啧道:“你说你那些心腹们对我够放心的啊,难道就不怕我一刀下去将你胸口戳个窟窿为我们昭国将士们报仇。” 此时她宛若一个登徒子一般目光带着垂涎之色流连在身上,,却见他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墨色的长发不似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束起,披散下来宛若丝绸一般铺在他的身下,没有了平日里凛冽不可侵犯的气势,倒平添了几分文士的风流…… 她眯着眼睛在那若黑色绸缎般的长发上流连片刻,摸着下巴不知在琢磨什么。 起身离开,下一刻——她手中多了把锋利的匕首。 赵肃对她有数次的救命之恩她没有忘,但是初相识时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将她扔到水潭、宫中削断了她的长发将她扔到了池子泥坑的仇她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素来恩缘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当然也必报。 她没那个狗胆将他胸口戳个窟窿,或者将他也扔水潭一次,但是…… 想她也好歹是堂堂的玉衡堂主,虽然内力尽失,但是拿刀的功夫可没丢,锋利的匕首所过之处,那如缎的长发被整齐的削断,一大把的长发比之前在宫中割断苏玉徽的长发多了数倍不止。 一想到等赵肃清醒发现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变成了秃子,想来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吧,苏玉徽心情大好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意,爪子不安分的在他头顶上揉了几把,手感太好不由得多流连了几下——这人素日里看起来脾气冷硬,但是头发却是意外的柔软,竟与她悉心保养将那柔顺的头发不相上下,苏玉徽有些嫉妒,揉的乱七八糟的方才罢休。 因着难得见到赵肃这般一脸毫无戒备的样子,苏玉徽仗着狗胆东戳戳西捏捏也不怕赵肃和她秋后算账,玩了许久之后才意犹未尽的销毁证据。 她离去的时候,未曾注意到那侧卧在榻上昏迷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脸上仿若还残留着她指尖的余温,眉头微皱,嘴角却是微微的上扬,带着一丝宠溺…… 第344章 相遇竟是注定的重逢 灯火憧憧,幔帐半垂,被银针封住了穴道的他虽然不能动,但是却依旧能感觉到外面的事物,听得见她窸窸窣窣的动作。 他听见她捣药的声音,一面捣药一面碎碎念着,仔细听的话是在埋怨着他——想来那丹药确然十分名贵,让她心疼的不得了。 捣药的声音顿住之后,房间瞬间安静了,此时她在做什么? 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能动弹,意识陷入混沌之中,他的意识与这种无力的状态挣扎着,心中的杀戮在翻涌着,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步寒砚在走之前传授了蒋青风一套针法,在他入魔之前封住他的感官,让他陷入沉睡中慢慢平复戾气。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素日里他是最讨厌这一种感觉的,但是此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中漾开——在昏睡中,他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说什么,那一种隐隐的期待压过了因为经脉内乱窜的内力带来的不适。 然后,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听见了她戏谑的话,就算看不见他也能猜得到她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那双圆圆的桃花眼闪烁着狡黠的光。 下一刻他没想到她那般大胆,温热的指尖竟划过了眉眼,一面“啧啧”的感叹,像个登徒子一样。 他少年老成,生平最讨厌他人注意到他的容貌,想抓住在他脸上作乱的爪子,但是却留恋着这样的温软触感,下一刻——听见匕首出鞘的声音,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头皮阵阵发凉,想到她做了什么好事的时候他恨不得冲破穴道揍她一顿,然后听她小声念叨抱怨,他又哭笑不得。 早知道她是记仇的,当日在宫中他尚且不知道她的身份削断了她一截头发,她怒道:“断发之仇不共戴天。”,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心心念念的终究报复回来了。 罢了,随他去吧,他无奈的想到。 等她心满意足的成功报仇之后,她仗着狗胆竟然敢在他头上动土!但是…… 他忽然知道,为什么初一它们见了她总是不顾尊严的蹭着她要她顺毛了,真的很温暖柔软啊…… 怕他醒来,做了坏事的某人销毁了罪证,他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后又渐渐近了,端着捣好的丹药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 他心中有些发虚,虽然她的医术不错,但是不愧是与其师兄陌华师承一脉,为人治病的时候十分能折腾人。 昔年在山洞中被她所救,虽然最终体内余毒被她清理干净了,但是想到那治病的过程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夔王殿下也不忍回忆。 虽然月宫中的药物都是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但确定所有的解毒药物和在一起真的不会死人吗? 面对生死都未曾畏惧过的他此时心中有些忐忑,但是下一刻他闻到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花香。 这是……他皱着眉,他听见了什么滴在了碗中的声音…… 是血……她在用自己的血化开了那些药,他心中有些愤怒,她要做什么! 放了半碗血,她声音有些虚弱的自言自语:“我自幼被师傅用曼珠沙华的花蜜喂长大的,我的血虽不说能解百毒却也能凝神静气,是你病征的克星。遇到我算是你命大……” 曼珠沙华是月宫中的圣物,传言中那是佛国引路的花,闻者能宁心静神,能抚平他的狂疾。 所以当他狂疾复发,陷入梦靥中的时候,她却能轻易的抚平他内心的魔障么…… 正这般遐想着,下一刻她已经十分熟练的扶他起身,将那药一口一口的给他喂了下去。 当初在岭南山洞里,他重伤昏迷时她也是这般喂药,所以动作十分熟练,但想到这并非是药物而是她的血融化成的,他内心深处隐隐有几分抗拒。 被她的鲜血融化开的药物闻不到血腥味,而是一种十分浓郁的花香,这一种香味十分熟悉,宛若是源自于记忆深处…… 因为他抗拒喝药,本就没什么耐心的某人急了,低咒了一声卷了袖子,直接捏着他的鼻子将一碗药给他灌了下去……怕浪费了她的心血,他不得不配合她的动作吞咽下去。 半碗解毒的药给他灌下去之后她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脸,得意道:“这才乖么。” 那调笑的语气听的赵肃直磨牙,等他醒了定要将这小混账揍一顿。 不过……那带着奇异花香的药物喝下去之后,似乎抚平了他燥热的五脏六腑,就连经脉内乱窜的内力也不是那般难受了,这一种感觉……带着淡淡如莲花般的花香,好像很熟悉,那是源自于记忆深处久远的回忆中…… 不是在南夷,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候,那是他人生中最为混乱的一年…… 杀戮,无尽的杀戮,溅在他脸上恶心黏腻的血液和火海中哀求的声音,仿佛灼伤了他的眼…… 他仿佛是被控制的傀儡,只知道杀人、杀人……当他砍下同伴的头颅的那一刻,已经不再惧怕杀戮。 就在那时,火海与尸骸中,那白衣紫眸的男子宛若天人而降,那样干净纯粹的颜色不沾染世间尘埃,他的身后月华潋滟,不似凡人。 他没有任何的惊艳,眼眸猩红,只麻木机械的提着剑要砍向他,但是下一刻那人轻轻松松的抓住了他的手,他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单单就一只手的力量便让他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清冽如水,飘渺虚无,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这样会吓坏我家宝贝儿的哦。” 他有些愕然,机械性的偏头去看,对上的是一双清澈的眼——那样的眼眸璀璨如星辰,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污浊,比那个白衣人还要干净,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干净…… “这才是乖孩子……”那个宛若天人的白衣人见他舍弃了攻击,擒住他的手松开了,抚向了他的头。 他一动不动,看向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只圆滚滚的团子,跟那个人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躲在白衣人的怀里面,怯怯的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宛若能治愈旧伤。 原来时光荏苒,冥冥之中的相遇竟是注定的重逢。 第345章 难道他要娶一只团子吗? 苏玉徽见那昏睡的人乖巧的将一碗药都吞下去之后,心中的不平终于顺了几分,算他识相没有浪费自己一番心血。 大约是占足了赵肃的便宜,苏玉徽心情十分愉悦,见他服下药物后怕他不适很好心的倒了杯茶水喂他喝了下去,能让她这般尽心伺候也就只有赵肃一个人了。 喂好他之后苏玉徽准备离开,却见赵肃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适,毕竟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救人苏玉徽怕闯祸,连忙抓住赵肃的脉搏,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方才她粗暴的给赵肃喂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上的伤口,直接导致伤口再度裂开。 苏玉徽倒抽一口凉气,怕自己千辛万苦的为赵肃解毒到时候毒是解了,赵肃却因失血过多而死。 低咒一声,苏玉徽只得认命的再从箱子里拿出了上好的金疮药和金兰箭解药的粉末为赵肃换药,幸运的是房间里还留着之前蒋青风换药时留下的干净纱布。 左右不是第一次为他换药了,苏玉徽十分麻利将赵肃的衣服褪了下来,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所以将衣服退下来的时候十分方便,看着那蜜色结实的胸膛,苏玉徽的脸色不争气的红了红,但又十分不争气的多看了几眼——他的长相瑰丽,若没有那凛然的气势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但那异于一般世家子弟结实的身材与身上的伤疤,象征着他武将出身的身份。 毕竟是戎马出身,功夫再好身上也有些旧伤,最触目惊心的还是腰间那道伤疤,苏玉徽想那应该是当年在修罗场上他的同伴所伤,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伤疤是在他的胸口上,若再偏移几寸必会毙命,这伤疤是因何而来? 同他腰上的伤一样,也是亲近之人所伤吗?苏玉徽的手不禁抚上了那道陈年旧伤,待触摸到那结识的触感的时候,如同被什么烫着一般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做了什么啊…… 颇为心虚的看向躺在床上的赵肃,却见他依旧双眸紧闭,苏玉徽心底才松了口气,还好方才她的失态没人知道…… 而后便心无旁骛的为赵肃换伤口上的药,因为他是侧卧面对着她的,伤口在背上换药的时候难免不大方面,二人离的近,他身上那幽冷的檀香味充斥在鼻尖,就算是她再小心翼翼也难免触摸到他在外面的皮肤。 因为过于紧张动作不小心重了些,听见昏迷中的赵肃一阵闷哼苏玉徽连忙放轻了动作,她的脸色越来越红,额头与鼻尖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水,终于艰难的换好了药,苏玉徽轻轻的松了口气,将那染了血的里衣和换下来的纱布卷在一起丢在了一边,这才惊觉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手腕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包裹好的纱布上渗出了丝丝血迹。 苏玉徽已经无力叹气,认命的拿剩下的金疮药重新敷在自己手腕上,看着那一道浅浅的伤口,忽而想到她的血能解毒一事就是当年她那十分不靠谱的师傅说的。 当日师傅无意间说到此事的时候便听他十分得意,强调用她的血入药的功效能事半功倍,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一阵警惕——她那专业坑徒弟的师傅,该不会曾试过用她的血入药吧,不然怎么会那么笃定。 在那遥远、以为被遗忘的记忆,在某个契机之下被打开。 那一年对于他来说是无尽的痛苦与黑暗,改写了他命运的一年,他下意识的将很多的东西都尘封在了记忆深处,也忘记了在那个火海与杀戮中,惊鸿一瞥的一双眼……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无比,胸口也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压的透不过气来,长久养成的警惕让他在陌生的环境中瞬间睁开了眼。 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烛火,床边上还放着两颗照亮用的夜明珠,长时间在黑暗中的他有些不习惯这样明亮的环境,等着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才发现自己胸口上趴着软乎乎的一团…… 拽住他的衣领睡的正香甜,口水流了他一身都是,他眉头跳了跳,十分嫌弃的将趴在胸口上的小东西给扔了,但是看见那熟悉的一团的时候微微的愣了愣——这是趴在那个白衣人怀中的那只小团子,那么带走他的也是那个白衣人?他究竟是谁?带走他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历经变故,他已然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应该抓住睡在他身上的这只团子威胁他离开的,或者乘他不在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看着趴在身上软乎乎睡的香甜的团子,他怕吵醒她会哭鼻子…… 等团子揉着朦胧的眼睡醒之后,口水已经将他胸膛浸湿透了,看着那一双若琉璃珍宝一样的眼,他竟然连气都气不出来。 他以为,小团子见不到熟悉的人会哭,那个白衣人是他的父亲吗?不……他好像听她叫他师傅…… 他胡思乱想着,没想到却被小团子抱住脸舔了一脸的口水——她本来是想亲他的唇的,却被他下意识的避开了。 “多多,你真好看!”小团子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口齿不清道,他呆若木鸡的愣在了那里,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内心都没这般汹涌澎拜过。 他被一只团子给轻薄了……被一只团子给调戏了…… 王兄曾说过亲了谁就要娶谁回家的,难道他要娶一只团子吗? 当年的靖亲王家的小世子,年幼的夔王殿下,在那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神秘的白衣人救了他带他回汴梁,两三日相处的时光中因为药瘾的发作让他痛苦不堪,多是在昏迷中度过的,那一幕记忆是他唯一清晰的记忆。 而后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有人将带着莲香的药喂给了他,抚平了他经脉中的躁动。 而后那个人抱起了掉着金豆豆的小团子,记忆中本该冷漠的声音在团子面前却十分温柔道:“宝贝儿乖,师傅呼呼就不痛了。” 而后,他听见那个声音道:“他欠了你半碗血,以后就罚他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第346章 未曾忘,未敢忘 折腾了半夜,苏玉徽早就困了,也不敢就放赵肃一个人在这里,万一自己的血有什么副作用让赵肃走火入魔了,追痕他们还不得将自己给杀了啊。 苏玉徽强撑着守在赵肃身边,最后还是撑不住困意。 赵肃房间里简陋到令人发指,连张美人榻都没放,唯一一张大床并着一张桌子,她总不能睡桌子上罢。她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比划了一下赵肃那张足以能睡三四个人的大床,十分不客气的将赵肃往里面挪了挪,自己躺在了床边和衣入睡。 在夔王府睡多了,苏玉徽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已经习惯了那幽冷的檀香味,她很快便就入眠了。 一开始她睡相倒是规矩的靠着床榻边,到了半夜更深露寒,下意识的便往那个暖源中靠过去,直到窝进了那温暖的怀抱中她微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像是回到了月宫的暖阁中那般安心的沉睡了。 没有再像前些时日一样噩梦连连,宛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有春风拂面,闻到的是空气中新生的草木清香。 她好奇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柔软的嫩草在微风中舒展着身姿,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开在青青碧草之间,湛蓝色的天空上白鹭飞过,原野上不时的奔跑过一些小动物,像兔子、狐狸还有小鹿,一切是那般的美好。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她好奇的看过去,马背上是围猎的父子三人,穿着同样的黑色披风,背上背着弓箭,两个孩子策马在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父亲打马跟在两个孩子后面保护着他们的安危。 “哥哥,那只兔子你不要和我抢……”孩子清脆的声音道,声音轻快又莫名的有些耳熟。 紧接着另一个孩子的声调有些慵懒华丽道:“我看上的是那只狐狸才不和你抢兔子呢。” “你要捉那只兔子干什么,难不成想要吃烤兔子肉了?”被称作哥哥的孩子打趣道。 “噗”明知道是幻境中苏玉徽也不由得笑出声了,那个孩子竟然是赵肃?那个阴鸷着神情的男子,在年少时竟然会有那般乖巧的叫着哥哥的时候。 当知道是赵肃的回忆的时候,苏玉徽莫名激动了起来,恨不得靠近想知道赵肃那厮少年时究竟长什么样。 那个孩子对前面撒腿逃命的兔子情有独钟,骑着马追在其后,也不拿弓箭,铁了心要活捉它。 然后她听见那个孩子道:“我才不吃烤兔子呢。” 闻言苏玉徽心中冷笑,是,你不吃兔子,你一直拿兔子来喂鹰的…… “哥哥,我要捉住它然后送给母妃,母妃肯定很高兴的。”孩子轻快的声音道,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苏玉徽想此时少年的脸上应该带着明媚的笑意,不见一丝阴霾…… 苏玉徽心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滋味,不管如何被冷落与漠视,但是他还在千方百计的讨自己母妃的欢心。孩子的心思就是那般的单纯,以为将最好的东西给最亲近的人便能收获相同的善意,可是许久许久之后方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妄念而已…… 当马车翻下悬崖的那一刻,所有的美好都被击碎,十二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而已…… 苏玉徽收回心中复杂的心绪,看向跟随在两个孩子后面的那个伟岸男子,那边是传言中的靖亲王…… 不知为何,苏玉徽不管怎么去看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个孩子身后,身形伟岸,宛若一座巍峨的大山跟随在身后保护着两个孩子,让人无比心安。 她知道那是源自于赵肃的记忆,那个性情阴鸷的男子对于自己父亲的记忆。纵然眉眼已经模糊,可是他在的那些年中生命中最安稳的岁月却也是在他的守护下给他的。 纵然在最后一刻他选择的是自己的长子,但毕竟也是他给了他最无忧的十二年。 他只念着他的好,忘记了所有的不好,谨遵着他的教导以血肉之躯守护着这个国家十几年。 十几年后,光阴流逝,当他看到扶桑花海的时候记起的依旧是他昔年曾说过的话。 未曾忘,未敢忘…… 湛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金色的阳光铺洒在那碧绿的草地上,一切都是那般的温暖祥和,就连苏玉徽都不禁在想,若是一切定格在这一天该有多么好…… 世事无常,当命运狰狞的撕碎了平和的粉饰之后,又该如何去追忆那一段过往的美好…… 银针封住的穴道因为他体内内力的平息已经自行解开,怀中的少女趴在他的怀中。 睡颜乖巧,眉如翠羽,潋滟的桃花眼微阖,如同鸦翅般的睫毛投出一片好看的阴影,琼鼻樱唇,他努力的在她身上找到昔年那个小团子的痕迹怎么也找不出来…… 他捏了捏那尖尖的下巴,早就已经褪去了婴儿肥,成了颜色姝丽的少女,昔年的惊鸿一瞥没想过那只躲在师傅怀中的团子,有朝一日会长成如此绝色。 那一年他的记忆错乱,因为‘醉生梦死’的药瘾再加上承受着非人般的痛苦,有些东西被他封锁在了记忆深处,未曾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契机下打开。 或许不是在她眉眼中找不出昔年的模样,而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是无论时光流转,那一双如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却记忆犹深,当时光重叠宛若回到十二年后的岭南山洞中,他于黑暗混沌中睁开眼看见的便就是那样潋滟的一双眼眸。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宛若失而复得的珍宝,而在这一刻,有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滑落……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那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想是因为伤口疼吗? 记忆中她很是娇气,那个白衣人为了救他,放了半碗血,他当时在一片混沌中虽然意识不清,但却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哄了哭哭啼啼的她许久。 记忆中那个白衣紫眸的神秘男子,应当就是她口中的师傅,传言中几近天神的月宫宫主么,原来不知不觉从那时开始,二人便就已经羁绊如此之深了。 第347章 昨晚王爷的穴道就已经解开了 在那样的梦境中,或许说那是藏在赵肃心间最深处曾也有过那般美好的回忆,她在无意间,窥见了赵肃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一部分。 不是黑暗与血腥,也不是战场和厮杀,阳光草原,万物复苏时在草原上奔跑的生灵们还有——紧跟随在身后那个如同大山般伟岸的身影,两个孩子无论跑多远,回头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在身后远远的守护着。 这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大倾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强大,鲜少有人知晓曾经他也是被人守护过的…… 当温情和美好被命运的无常撕碎之后,又该如何去回忆那一段时光? 心中一种莫名的悲哀终于蔓延开来,眼角有一片冰凉滑落,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难过。 是为那个在阳光下奔跑追逐着兔子的孩子,还是为那个在黑夜中厮杀沾染了同伴鲜血的少年,还是……为了那个看似强大到无人能敌,内心却脆弱的阴鸷男子? 恍惚间又好像是谁擦拭去了她眼角溢出的那滴眼泪,动作温柔,恍若是对稀世珍宝。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惊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梦境中拉回现实中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她趴在他的怀中,爪子还放在他的胸口上,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衣襟被她扯开了些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 不过一眼足以让她心惊胆战,梦中所有的阳光草原统统不见,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就被吓得清醒。 用爪子快速的捂住了嘴才避免尖叫出声,看着正在昏睡、衣襟凌乱的赵肃苏玉徽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都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她守着赵肃,守了一半的时候便打起了瞌睡,坐在床榻边睡的很是不舒服,便“借”了点床沿躺着睡,这床榻本来够大她和赵肃离的远远的,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忘记了自己的一个毛病,睡着的时候喜欢自动钻到暖源处,所以……是她自己缠上了赵肃睡了一晚上,还无意间将他的衣服给扒开了? 此时苏玉徽一脸羞愤,唯一庆幸的是赵肃被银针封了穴道尚且未曾清醒,不然她有何面目见人啊。 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赵肃的衣襟,再次庆幸自己没有睡觉流口水的痕迹,而后跳下床榻还欲盖弥彰的将凌乱的床铺和自己的衣襟整理好。 方才推开门出去,恰好遇到了准备敲门进来的追痕,苏玉徽问道:“外面怎么了那么大动静……” 追痕脸上有些尴尬道:“是周大人和蔷薇姑娘打起来了。” 更为准确的说,是周蘅芜被蔷薇揍的满院子里乱窜。 苏玉徽瞪圆了一双眼:“周蘅芜怎么来这里了?” 随即想了想这不是重点,便飞快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 看着苏玉徽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追痕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但还是回道:“清晨周大人送了醉仙楼的早点给蔷薇姑娘,也不知做了什么惹了蔷薇姑娘生气,二人便打了起来。” 他是知道蔷薇的身份的,毕竟当日苏玉徽是从夔王府手里将蔷薇带走的,是以并不将蔷薇当做普通的侍女来看。 苏玉徽闻言一脸严肃道:“醉仙楼的早点没被蔷薇扔出去吧。” 啧啧,醉仙楼的虾饺与蟹黄包可是汴梁城一绝,一天只卖五十笼,再有钱有势去晚了都买不到。 之前肖十七买过,是以苏玉徽一直对其念念不忘。 追痕看着苏玉徽晶亮的眼十分无力道:“二小姐你还是劝劝他们两个人吧,若是蔷薇姑娘跟周大人负气在王府的饮水中下毒怎么办。” 他一脸后怕的说到,当日周蘅芜被蛊毒折磨的惨状他是见过的,生怕蔷薇和周蘅芜打架迁怒到他们身上。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住在客房的蒋青风也被吵醒了一脸不快,皱眉问道:“怎么了这是?” 夔王府的客房都在东院,蒋青风是最大的受害者。 追痕没说话,倒是苏玉徽笑眯眯道:“还能怎么,能让蔷薇这么生气肯定是周蘅芜占了她便宜呗。这周蘅芜动作倒是挺快的啊,我们昨天下午才来王府,他晚间就住了进来,看来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事情都过去了小半年了,蔷薇依旧对周蘅芜冷冰冰的,苏玉徽都替周蘅芜着急,如今看来周蘅芜算是豁出去了…… 苏玉徽心中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好事将近,却见蒋青风与追痕一同对她使眼色,她见两个人神情有异顿然觉得背后一阵杀气……回头一看却见蔷薇脸色已经阴沉到像是能拧出水盯着她,身后跟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周蘅芜。 心知不好苏玉徽连忙跳到了追痕身后,蔷薇冷冷的盯着她毫不留情的将她拎了出来,她毫无骨气的抱着蔷薇的胳膊饶道:“好蔷薇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她这般狗腿模样使得蒋青风三人十分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蔷薇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一脸谄媚的看着她的某只嘴角抽了抽,想揍她对上那一双可怜兮兮的眼又下不了手…… 一旁的蒋青风摸了摸鼻子上前打圆场道:“二小姐王爷所中之毒可解了?” 苏玉徽方才为赵肃把过脉,脉象平稳,自己的那碗血作用之大超乎她的意料,十分自信道:“我既已亲自出手,当然药到病除。毒素昨晚就除了……” 完全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她也不过时候抱着尝试的心态用自己的血解毒的。 蒋青风没听出她的话里面掺杂着水分,见苏玉徽这般说,皱着眉一脸不解道:“既然毒素已解,为何外面这般大动静王爷都还没醒?” 苏玉徽道:“你不是用银针封锁了他的穴道吗?” 然后,她便听蒋青风如是解释:“当日歩神医教会我针法封住王爷穴道是怕他真气乱窜走火入魔不好控制,若毒素已解那穴道自然而然的就解开了。” 他奇异般的发现苏玉徽的脸色忽然呈现出一种丰富多彩的变化,由白转红、由红变黑,心虽不解,但还是继续将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若体内之毒已解,昨晚王爷的穴道就已经解开了……” 第348章 没了利爪的老虎 蒋青风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赵肃已经醒了,靠在床边,被苏玉徽原本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服帖的拢在了身后,神情凛然,又恢复了昔日那威严赫赫的夔王殿下的形象。 显然他早就已经醒了,外面的对话他也听的一清二楚的。 蒋青风见他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是比之前灰败的脸色好看多了,嘴角惊奇的带着一抹愉悦的笑意,显然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见他这般,跟在蒋青风身后来的周蘅芜只觉得赵肃脸上的笑意十分刺眼,不由得出言讽刺道:“玉徽方才气的要杀人,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事?” 面对他话语里的酸意赵肃当做丝毫不知,瞥了被打的满脸青紫的周蘅芜一眼,一脸鄙夷。 周蘅芜…… 蒋青风只当做不知二人之间风波暗涌,上前为赵肃把脉,有些惊讶:“果然如同二小姐所说虽然体内毒素没有彻底被清理,但却稳住了毒性不似之前那般在脉络中冲击。二小姐不愧是月宫的高徒啊……” 很显然蒋大人对月宫有着谜般的崇拜。 赵肃收回手问道:“她去哪里了?” 一旁的周蘅芜凉丝丝的回道:“玉徽去院子里用早膳了,并且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闻言赵肃倒是轻笑出声,倒是像她恼羞成怒后说的话。 周蘅芜见他小人得志般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的,冷声道:“你别笑的一副荡漾了。玉徽说你虽然体内毒素暂时压制住,但还需两个高手协助她施针才能让你恢复常日的内力。但是……” 想到方才苏玉徽所说的话,冷着脸色的周大公子也不由得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十分愉悦道:“但是苏二小姐心情十分不好,暂时不想为你施针,你就自求多福吧。” 没了内力的赵肃相当于没了利爪的老虎,还不是只能乖乖的任她拿捏。 想来那丫头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吧,真的是眦睚必报呢……夔王殿下将长发拢在自己的身后,心中如是想到。 见他神情淡淡的周蘅芜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准备去后院找苏玉徽。 如今他对蔷薇真的是黔驴技穷,想要追回她,或许也就只有苏玉徽有办法了。 此时夔王府的后院中,比起往日里生人请勿接近的冷清,此时可谓说的上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后院中唯一一棵桃花开的正好,那桃花应当是建府之前就有的,粉色的花瓣灿若云霞,落英缤纷下映衬着这毫无美感的院子在春色中宛若映了诗画。 而此时,花树下坐着一个少女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初一等三只狼犬坐在苏玉徽的脚边等着被顺毛,背后靠着的竟然是赵肃那一年从雪山中带的那只雪狼。 平日里这位比那三只狼犬还要凶悍,不说旁人就连赵肃都不让他靠近,如今却十分乖巧的被苏玉徽当做了靠垫枕在了背后。 不远处的树枝上蹲着赵肃最宝贝的那只海东青,对着苏玉徽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是在学人家黄鹂唱歌——但是凄厉的叫声在夔王府三丈内都不敢有鸟儿靠近此处。 而与赵肃不离身的金风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高冷如它缠在苏玉徽的手腕上撒着娇,时不时的用头碰着苏玉徽的手心——小主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玉露了。 苏玉徽当然听不懂蛇语,但是看见金风的时候苏玉徽一眼便就认出了正是之前在杀手底下救她的那只蛇,备有亲切之感,心中琢磨着被她放在家里面的那只也不知乖不乖,有没有和大白打架呢。 至今苏玉徽也不明白,为何一只蛇一只老虎相处偏偏那般水火不容,倒是赵肃之前送的那只小兔子毛球如今和大白相处的十分融洽——虽然在蔷薇看来,大白是将毛球当做过冬的食物来养着的。 苏玉徽招猫惹狗般的逗弄着赵肃养在后院的奇珍异兽,原本郁闷的心情倒是好多了,抬眼便看见了周蘅芜顶着五颜六色的脸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那样子要多傻就有多傻,哪里还有素日里公子无双的模样,苏玉徽十分不厚道的笑了,见她一脸促狭的模样,周蘅芜也很是无奈道:“你就别笑了,看在我与你兄长的交情上就帮帮我这回吧。” 见他提到苏瑾瑜,苏玉徽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你都与蔷薇成过一次亲了,用点心不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周蘅芜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吞吐半天才道:“今非昔比啊……” 当年的小妩不过是不谙世事的苗寨少女,他误入山中,模样生的俊朗又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自然能轻易的赢了芳心。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历经沧桑,吃过太多的苦难,两个人中间隔着太多的人命,心结不除,他再如何也无用。 苏玉徽轻笑,懒洋洋的为初一顺着毛道:“周大人是周家世子,年纪轻轻便已官至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天下美人何其之多,周大人何必要就着往事不放呢,不若放手你与蔷薇之间各自图个清净。” 听她这般说,周蘅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认真道:“纵使天下美人无数又如何,我心中只有她一人。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更是如此!” 他言行不羁,难得见他这般认真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苏玉徽挑眉:“若她一辈子放不下心结,你难不成就等她一辈子不成?” 周蘅芜毫不犹豫的应道:“是。” 没有一丝迟疑。 苏玉徽微微笑了笑,“你是周家独子,周国公不可能会答应的。” 对于大倾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以延绵子嗣为重任,像其父周廖一样只有一位夫人的都少,更何况说一生都不娶妻。 周蘅芜却道:“如今汴梁城中我与靖亲王的流言纷纷,就算是周家有意议亲,又有谁愿意将女儿再次嫁到周家?”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豁然开朗,“我就奇怪那日在骊山行宫你怎么会帮赵煜圆了谎言,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周蘅芜见被苏玉徽戳破,无奈的笑了笑道:“如今母亲又有为我议亲之意,无奈之下才初次下策,二小姐就不要声张了。” 第349章 诚心 苏玉徽听说在骊山上临语蕙算计赵煜一事之时,一方面不禁感慨赵煜这厮狡猾与无耻,堂堂王室子弟竟然不惜自毁名声以有断袖之癖为借口让皇后等人都下不了台,另一方面不解顶对与他有泛泛之交的周蘅芜竟然会配合他。 她之前听周杜若说过,周国公武将出身,昔年与靖亲王是好友,一言不合就揍人的那种,此事一旦传开周蘅芜难道就不怕挨揍么。 原来周蘅芜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默认自己与赵煜之间的私情好处有二,一是杜绝了一些世家想要攀附周家的念头,虽不是十分有效,但可以以此为借口将亲事拖个好几年。 二则么,“这样一来,若是有朝一日你与蔷薇之间破镜重圆,你明媒正娶的将她娶进门,周家上至老夫人再到周国公,都不会嫌弃小妩的门楣低了。” 毕竟比起被迫接受自家儿子喜欢一个男人,哪怕将来的儿媳妇出身寒门,这个让人容易接受多了。 见心思全然被苏玉徽看透了,周蘅芜只有苦笑的份,再次恳请苏玉徽道:“此事,还请二小姐不要同别人说,尤其是蔷薇。” 那个名字,赋予她的新名字,无论如何周蘅芜叫的总是不大习惯。骨生也好,蔷薇也罢,在他心目中,都是小妩一人。 无论二人变得如何的面目全非,她在他眼中永远是最为美好的模样。 苏玉徽挑眉:“为何?此事她若是知晓,必定十分感动,周大人不是离抱得美人归更近了一步么?” 她有些不理解周蘅芜的做法,喜欢一个人适当用些手段,其实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周蘅芜认真道:“我喜欢她,想要与她一生一世,想要明媒正娶迎她入门,想要她能够彻底放下过往与我在一起。而不是仅仅因为出于愧疚或者感动再回头。” 若说他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昔年在南夷为了贪图一时欢愉,隐瞒下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秉明父母与她结为夫妇。 很多很多年后他都不禁在想,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开始便就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他与小妩之间的悲剧是不是不会发生…… 见他神情诚挚,苏玉徽原本戏谑的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看了不远处那一抹绿色的衣角,笑眯眯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虽然她对你看似冷冰冰的,但若真的放下你就不可能会留在汴梁了,有时候该死缠烂打的就死缠烂打,不要顾及太多。” 周蘅芜有些迟疑:“她……会不会不高兴?” 苏玉徽笑:“若她真的不高兴生气了就不会只是将你揍了个鼻青脸肿的,在你饭里加点料,或者是再给你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蛊容易多了,何必那般麻烦呢。” 听她这般说,周蘅芜顿时如醍醐灌顶,犹疑的眼神坚定多了,“多谢了。以后但凡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必定万死不辞!” 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扬了扬下巴道:“比如说,明天早膳……” 周蘅芜十分上道:“醉仙楼的各色点心一样一分,尤其是蟹黄包与虾饺。” 苏玉徽心情瞬间大好,勾着怀中的银环尾巴玩的不亦乐乎,周蘅芜十分稀奇:“往日里除了赵肃之外金风连旁人碰都不让碰,怎么在你面前这般听话?” 她挑眉故作神秘一笑,随口道:“原来这只小银环叫做金风啊,该不会还有一只叫做玉露吧?”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话,周蘅芜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不过玉露没有金风乖巧,总是喜欢离家出走,一个月也不见得它在王府待几天,尤其是这半年来我都没见过它了。” 爱离家出走的蛇?苏玉徽莫名有些耳熟。 她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这银环乃是蛇中之王,只有南夷山林才有,且难寻踪迹,赵肃是从何处得来的,而且一养就是两只?” 要知道,她那三师兄想要一只银环寻觅了好些年都求而不得。 周蘅芜还要靠着苏玉徽追回蔷薇,便知无不言道:“这两只是半年多前他带回来的,说是故人所赠……” 银环蛇?故人所赠?苏玉徽隐隐似是抓住了什么,想要再问下去的时候,却听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二人在说些什么,不若也让本王听听……” 却见昨天晚上还气若游丝的某人,此时却十分精神奕奕的站在了他们二人的背后,他半蹲下来微微一抬手,原本乖巧的窝在苏玉徽怀中的金风十分敏捷的爬到了他的手腕上,苏玉徽皱了皱鼻子有些不爽…… 周蘅芜摸了摸鼻子,十分识趣道:“没什么……我去看看蔷薇去哪里了?” 说完便一溜烟就跑了,留下赵肃与苏玉徽二人。 她悠然的在花树下晒太阳,赵肃没有在院子里小憩的习惯,连躺椅都没有,苏玉徽便将在一旁舔毛的雪狼抓了过来将它当做了靠椅。素日里不让人亲近的雪狼十分的给苏玉徽的面子,虽然不像几只狼犬那样跟她献殷勤,却也十分乖巧的让她亲近。 赵肃站在那,遮挡住了阳光投下一大片阴影将苏玉徽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苏玉徽斜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恢复如常不似之前那般灰白,不由有些得意于自己那妙手回春的医术,随即轻哼一声也不理他,抱过了初二在怀中顺毛。 初二窝在苏玉徽的怀中舒服的哼哼唧唧的直叫,哪里还有素日里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而那顺毛的手法十分的熟练,让赵肃觉得莫名的熟悉…… 他按住跳动的眉头,眼带煞气的扫了那三只一眼,在强大的求生欲望之下三只立马灰溜溜的跑走了,苏玉徽游移的目光终于看向了赵肃,怒道:“干嘛将它们都吓走?” 赵肃皱眉道:“那是猎犬。” 那是他养来在山中驱过狼搏过熊的猎犬,不是养来趴在腿上求顺毛的宠物! 苏玉徽撇了撇嘴,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干嘛那么小气。” 赵肃冷哂道:“本王旧疾复发又是因谁而起?” 苏玉徽…… 第350章 宽慰 明媚的阳光透过花与叶的间隙铺洒在她的身上,她懒洋洋的靠在雪狼后背上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比起霁月居,夔王府用来练武的后院十分宽阔,附近也没有什么楼宇建筑挡着阳光——有谁不要命了敢将建筑格局建的比夔王府还要高,虽然赵肃不讲究这些东西,但是在礼制上不合。 正是因为如此,在院子里抬头看见的不是让人觉得压抑逼仄的屋宇飞檐,而是蔚蓝色的天空上有飞鸟划过,让人产生一种非身处于闹市而是依旧在南夷月宫的错觉。 微风拂过,吹落了粉色的花瓣,风中带着阵阵花香,若不是旁边的石凳上坐着那个黑衣人苏玉徽舒服的都要睡着了。 那人虽然不说话,但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就算是苏玉徽如今不像之前那般畏惧于他也觉得不舒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昏迷这么些时日府中的难道没有其它的事要处理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和她一样悠闲,能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啊。 见她终于开口,赵肃看了她一眼道:“追痕将时雨居收拾出来给你住?” 原来是为这事,苏玉徽准备在夔王府小住一些时日便让蔷薇买些她常用的器具来——住过夔王府数回,苏玉徽彻底的领会到了夔王府的客房究竟有多么的简陋,她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当然让自己住的好些了。 追痕听闻她的用意之后,便自告奋勇的收拾了个院子给她住,虽然她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但是人家盛情难却她便接受了。 苏玉徽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是以见赵肃问起这件事便一脸正直:“王爷如今余毒未清,歩神医一时间难寻踪迹,我只好暂住王府一些时日。” 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来她尚且不知道时雨居是什么地方……不过他也无意提醒。 被他的眼神看着莫名有些发毛,苏玉徽在想着莫不是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却听赵肃清冷无波的声音:“你住在王府,当真只是为了给本王解毒?” 苏玉徽心中一惊,对上那一双锐利的眼——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面上装作微恼的样子:“王爷莫不是认为我住进夔王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见她神情微恼,赵肃却笑了,淡淡道:“不可告人倒是没有。本王还以为,你住进来是为了避开苏瑾瑜。” 他看向苏玉徽,却见她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看着他,一脸被说中了心事的样子。 赵肃冷笑。 他醒来之后追痕便将这几日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当然包括苏显劫走步寒砚利用苏瑾瑜之事。 原本他听说苏玉徽竟然主动留宿夔王府一事觉得诧异,在听说苏瑾瑜被苏显挑拨知晓了苏玉徽的身世之后方才恍然。 他就说这丫头为何这般好心,原来是被戳穿了身份不敢面对苏瑾瑜。 他了解苏玉徽,长于月宫之中,术门修行之人对世情有着超脱世俗的淡然,恩怨分明,却因为在乎的东西少,所以仅有在意的那些东西便愈发的显得弥足珍贵了。 不管她对于苏瑾瑜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些时日在苏家她一心维护着苏瑾瑜,是将苏瑾瑜当做自己兄长来看待的。 若苏瑾瑜真的听信了苏显的挑拨将苏玉徽误以为是夔王府的人,她心里……到底还是会难过的吧。 比起苏显带来的威胁,她更害怕与苏瑾瑜之间的反目,正好借此契机逃避。 被赵肃戳穿了心事苏玉徽讪讪的捏着手指,目光游移道:“暂时避开苏瑾瑜是真,为王爷治病也是真……” 心中暗自腹诽,这人,有必要那么聪明吗! 赵肃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苏玉徽心中暗自揣测着他戳穿她是何用意?莫不是不想与收留她得罪苏瑾瑜? 正这般想着,却听赵肃淡淡的开口道:“苏瑾瑜没你想的那般蠢?” 苏玉徽? 惜字如金的夔王府殿下,又解释了道:“你处处帮助他护着他,他不是不知晓的,不过是苏显的片面之词他不见得会全信。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记恨于你。” 听着他的话苏玉徽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赵肃……这是在宽慰她吗? 一阵呆滞后,苏玉徽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是否身体不适?” 不然性格冷硬如他,怎会出言宽慰于人。 赵肃…… 苏玉徽看着赵肃沉下来的眉眼心中有些忐忑,暗道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气氛正有些滞住的时候,赵肃的心腹青舟回话:“王爷方才我们府上的侍卫发现了一位偷偷潜进府的人,他自称为枕流,是二小姐的暗卫,是有要事与二小姐禀报。” 赵肃看向苏玉徽,却见她无语扶额,艰难的点了点头。 枕流啊枕流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一点长劲都没有,这里是夔王府连肖十七都要乖乖走正门的地方,你还妄想着偷偷潜进来! 见她一脸痛苦的模样,赵肃嘴角微勾道:“放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蹒跚着步伐走了进来,远远的便听到他抱怨的声音:“你们夔王府的侍卫也太没素质了,为什么打人专挑脸打?” 赵肃目光看向心腹青舟,青舟默然了片刻方才道:“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打架只知道护着脸的……” 赵肃轻笑出声,淡淡道:“月宫的人……性格都挺有趣的。” 那个传言中让人向往无比神圣的地方,出来的弟子却是一个比一个……二。 苏玉徽也觉得无比丢人,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板着脸问枕流道:“你亲自前来,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枕流规规矩矩的向苏玉徽见过礼之后,见着苏玉徽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子,模样俊美,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想来便就是传言中的夔王了。 枕流有些犹疑的看着赵肃,苏玉徽咬牙道:“王爷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你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还想着能瞒过赵肃这厮吗?如今二人正是十分微妙的合作阶段,与其等赵肃怀疑,她还不如直接的公开布诚。 赵肃因为那一句“不是外人”十分愉悦,青舟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见自家主子的变化。 “回主子的话,属下经过多方探查,终于查到了昔年苏显与长公主府的恩怨始末。”枕流毫无心机的回道。 第351章 时雨居 因着春试一事,赵煜这几日都被抓在翰林院中忙的团团转。 终于得闲来夔王府的时候,便见素来冷清的夔王府竟传来说话声,比往日热闹的多,穿着灰衣仆人进进出出的搬着东西,门口还蹲着一只白色的大猫摇着尾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名觉得眼熟…… 若非是门口那两只尊石雕的异于寻常人家的夔兽,赵煜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追痕正让人将新买了的美人榻搬了进去,进进出出的仆人抬着还有不知装了什么的箱子。蔷薇指挥着让人将东西放好,一旁周蘅芜也跟着凑热闹,蔷薇用着毕生忍耐力才忍住没有上前将他胖揍一顿! 见状,赵煜不解的问道:“你们夔王府是要搬家?” 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的追痕大管家笑回道:“二小姐要在府中小住一些时日,属下便让人将时雨居收拾好让二小姐住。” 原本苏玉徽打算是让肖十七将器具送到夔王府的,但追痕何等的伶俐,自家主子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做为主子的心腹兼夔王府的大管家自然要做到面面俱到,当即让人开了库房干脆将昔年皇上赏赐的东西添了进来。 天水碧染湘绣纱帐,蜀锦织成的丝被等等东西都添进了赵肃院子隔壁的时雨居中。 那些东西都是宫中皇上赏赐下来的,前些年赵肃一直行军在外王府建成之后都没住过些时日,这一年来虽然留在了汴梁,但大多数时候要么在军营要么就在大理寺中。 他对吃穿用度上并不怎么讲究,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堆在库房中,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赵煜看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倒是知道为你家主子打算。” 时雨居,就是主院隔壁的院子,按照夔王府建筑的规格来说应当是未来王妃住的院子,想来苏玉徽不知道用意,所以才毫无负担的同意住了进去。 追痕当做没听出赵煜话中的暗喻,笑道:“这都是属下应当做的。” 赵煜嗤笑一声:“玉徽在苏家好端端的怎么来这里住了?”总该不会二人感情突飞猛进,到了同居的地步? 因着赵煜到底不是外人,见他问起追痕便将赵肃受伤的原由解释了一遍,赵煜才知道赵肃受伤、步寒砚被苏显的人带走之事。 “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赵煜摸着下巴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狭长的狐狸眼微眯,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正在此时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了供他的腰,一看却见是方才趴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大猫伸了个懒腰正蹭到了他的面前在撒娇呢。 也不知苏玉徽怎么养的,将这只白虎养的跟只温顺的家猫一样,胖乎乎的,赵煜不禁失笑揉了揉它的脑袋,“连它都带来了,看来玉徽是准备在这里住些时日。” 大白被赵煜那熟练的顺毛手段揉的正舒服,眯起了眼睛就差“喵呜喵呜”的叫了,蔷薇见了有些诧异,要知道大白在苏玉徽面前看起来像只大猫一样,但毕竟是山中之王,寻常人都近不得它身的。 内院中除了苏玉徽之外也就只有碧烟它能给三分薄面让它顺毛,那还是因为碧烟会做它最爱吃的牛肉干,如今与这靖亲王第一次见怎么就这般温顺乖巧? 她面露疑惑,赵煜没看出,问一旁追痕道:“玉徽她们人呢?” 追痕便答道:“此时王爷与二小姐都在后院呢。” 原本准备去找他们的赵煜脚步顿了顿,没有再过去了,倒不是因为他好心不去打扰赵肃与苏玉徽二人培养感情。 而是因为早些年赵肃就已经设下了规矩,夔王府禁止赵煜此人踏入,而夔王府的后院更是禁地的禁地,不许赵煜踏入半步。 想到其中缘由,追痕都忍不住同情的看了赵煜一眼。 而此时的夔王府后院中,赵肃本欲与苏玉徽培养下感情的计划因为枕流的到来而被打断,他不知死活的闯入夔王府说是有要事回禀,未曾想到竟然会是这般要事。 赵肃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还挺八卦的?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她本想查谢婉的死因,但是沈怜行事滴水不漏,让她查不出什么,是以便枕流从长公主府着手。 宣和郡主是在谢婉死之后嫁到苏家的,若谢婉之死与宣和郡主有什么关联的话,那也可能会与公主府有关。 不过这件事虽是苏家隐私,但也不怕让赵肃知道,苏玉徽便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婉的死与长公主府有何关联?” 谢婉是自裁而死,可是在苏瑾瑜的记忆中谢婉虽然性格温婉,但却十分坚强,在谢家获罪之后为了自己的孩子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为何在自家的孩子不满一月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人世? 枕流是暗查的好手,潜伏到长公主府数十天,便将事情的始末查了个清清楚楚。 说到这贵族中的八卦,那一双被揍肿的眼瞬间就亮的可怕,肃然道:“此事说来话长。话说当年苏显奶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虽然早有妻室,但风采无人能及。那宣和郡主自春日踏青时见他一面后便对其芳心暗许,念念不忘……” 就连赵肃都不禁觉得,他若是穿一身长衫,便与那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模一样。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枕流的长篇大论,“长话短说。” 枕流十分不虞这样天大的秘密让他说的不能尽兴,但是更害怕苏玉徽揍他,是以撇了撇嘴简洁明了的概括道:“宣和郡主为了嫁与苏显为妻,乘他前往长公主府赴宴之时在其酒中下药成了夫妻之实,数月后珠胎暗结被苏显不得不迎娶入门,成了续弦。” 不说苏玉徽,就连赵肃也不由得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苏家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枕流简短的一席话让苏玉徽受到冲击不小,喃喃道:“也就是说苏明缨并非早产,而是因为宣和郡主嫁到苏家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多事情都能解释清楚了……” 第352章 谢婉之死 世人皆知丞相苏显出生寒门,献宗二十三年大比夺得魁首,娶晋候之女谢婉为妻。 得谢家扶持后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官至翰林院院士,徽宗继位之后成为其股肱之臣,顾门之变、宁王叛乱,贵族出生的旧臣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苏显抓住时机成为徽宗心腹。 苏显平生除此之外,还为人津津乐道的便就是苏显与谢家还有谢婉间的恩怨纠葛。 据说当年上元佳节谢家大小姐谢婉遇到寒门布衣苏显,彼时那人虽衣着清寒,但丰神俊朗对其一见倾心,不顾父兄坚持要嫁给苏显;献宗二十三年春试,苏显一举夺得魁首,以十里红妆迎娶谢婉进门。 谢家再无反对的理由。 本该是如同传奇话本中一样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故事,但人生终究不会如同戏剧中那般圆满。 二人成亲后苏玉徽不知道二人是否曾有过一段琴瑟相和的时光,但是成亲数年,谢婉膝下无子,而徽宗登基之后谢家渐渐式微,苏显成为皇帝的股肱之臣。 第二年,谢婉的贴身侍女沈怜怀有身孕,苏显以重礼抬了沈怜为姨娘,那时谢家因为卷入贪污军饷一事自保尚难,根本无法顾及到嫁给苏家的女儿。 据说,谢婉的长兄谢铭不顾晋候反对在下朝的路上替妹妹出气打了苏显一顿,而后便被大理寺以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关押了起来,此事因为谢婉有了身孕才罢休。 可见苏显对谢家是多么的不留情面。 年末沈怜生下苏家长子苏瑾梧;次年春,谢婉生下苏家嫡子苏瑾瑜。 后面几年苏显偏宠妾室沈怜,几乎将谢婉母子遗忘在了苏家后宅,将长子苏瑾梧更是视若珍宝,十分骄纵。 谢婉与苏显成亲后第六年,晋候因为言语上冒犯了徽宗获罪,再加上四年前贪污军饷事发,贬谪前去通州。 谁也不知其中苏显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谢家全家六十三口被贬谪去那苦寒之地,无诏不得进京半步,谢家子弟不得入仕,而老晋候也在贬谪去通州的途中死于饥寒交迫。 谢家家破人亡,而苏显正春风得意,沈怜为其生下长女,取名为明珠,明珠、明珠,掌上明珠之意。 当时谢婉跪在书房门口为谢家求情,苏显拒不相见,直到她晕倒才查出已怀有身孕。 次年四月,她早产下一女便就是苏玉徽,因为先天不足差点殒命,得高人所救才得以续命,而那高人不是别人,正是月宫宫主她的师傅。 传言中那个人拥有着几近天人的力量,那个孩子本该是早夭的命格,却被他下了连命蛊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连在一起,信上他说,苏玉徽即是安羡玉、安羡玉即是苏玉徽。 十几年后昭国城破,身为昭国公主的安羡玉被昭王与安敏联手所害以身殉国,一朝重生,承载了两个人的命运,背负起了两个人的恩怨情仇。 给了这一副血肉之躯的生母谢婉,在其不到满月过后便自裁身亡,但是苏显对外却说发妻乃是病逝。 在谢婉病逝后不久,苏显就娶了舒宁长公主的女儿宣和郡主为续弦,抬沈怜为平妻,二人成亲不久后宣和郡主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就是苏明缨。 那时苏玉徽方才回苏家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若是说苏显为了拉拢长公主府才娶的宣和郡主的话。但是这么些年舒宁长公主虽然是徽宗的姑姑,辈分尊崇,从不干涉朝中的事,膝下子孙也在朝中拟的闲职,当时苏显已经是徽宗的心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而且当时据说宣和郡主痴迷苏显,不惜嫁给她为平妻,闹了不小的笑话。 舒宁长公主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在宣和郡主一味坚持之下才应下了这门亲事,在她嫁给苏显之后便就与她断了母女关系,这些年来宣和郡主在苏家过的并不顺心,但是公主府那里并无人过问。 当时苏玉徽就奇怪,依照苏显对宣和郡主的冷淡态度他为何在无任何利益的情况下会娶宣和郡主?舒宁长公主一直反对,为何最后会松口。 在得到了枕流递过来的消息后,一切便就有了解释。 那是因为宣和郡主设计与苏显有了夫妻之实。 那时谢婉尚且在世,宣和郡主性情疯狂到不惜以清白为要挟成为苏显的平妻。 数月后宣和郡主有了身孕,苏显对外称谢婉病逝身亡。 谢婉病逝后为了掩人耳目苏显不得已娶宣和郡主为妻,但是他并非是容人摆布的性情,便将沈怜抬为了平妻给宣和郡主一个下马威,之后的这些年里沈怜的身份压过了皇家出身的宣和郡主,很有可能就是苏显的授意。 之后便就是后宅的纷争中,苏瑾瑜兄妹二人无生母庇护而惶恐不可终日,虽是苏家的嫡子嫡女,但却在庄子里长大,连一般的下人都不如。 此后苏家后宅沈怜与宣和郡主在府中平分秋色,直到苏玉徽再次回到苏家打破了这一种平衡。 苏玉徽回到苏家之后觉得谢婉之死有异,一直在暗中追查谢婉的死因,却一无所获。 直到生辰宴上秋意陷害苏玉徽不成被抓入大理寺,审讯中才得知谢婉乃是自裁身亡,而起因是因为宣和郡主。 苏玉徽本以为是沈怜的阴谋,暗中派人探查,无论是在锦绣阁还是在宣宁居都未曾查到线索,毕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府中曾经伺候谢婉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知晓实情的并不多。 是以在调回枕流漱石二人后,便让枕流前去长公主府探查,未曾查到宣和郡主与苏显的旧事。 那很多东西就能解释的通了。 苏玉徽神情变了又变,许久之后,她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苏显与贴身侍女沈怜之间的暗通款曲让她美梦破碎,谢家的变故让她彻底清醒,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为了两个孩子依旧选择活了下来,但是苏显与宣和郡主之间的私情事发,成了压倒谢婉心中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无了求生的意念,最终选择了自裁吗?” 如果是这样,谢婉不是因为沈怜也不是因为宣和郡主而死,她是死于对苏显的绝望…… 第353章 亏欠与仇恨 苏玉徽不由得想到近日一直做的那场梦,梦中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临窗独立,看着那爬满院墙那不知名的花朵。 雪白色的花,一簇簇的开的像是雪一样堆砌在篱笆上,被风吹落白色的花瓣飘散在空中,像是在阳光下下了一场雪。 后来苏玉徽听人说,那花叫做荼蘼花,‘开到荼蘼春事了’,据说荼蘼花开象征中百花凋谢,那是一种美丽凄婉又寓意着某一种不祥的花。 就像是谢婉的一生, 美丽却又脆弱。 因着苏玉徽情绪低落,院子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枕流才到汴梁不知其中缘由,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主子,青舟是赵肃心腹,自然知道苏家后宅一些事情的,此时也知道不该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打破沉默的却是赵肃,“如若是这样,当年究竟是谁将宣和郡主有身孕的消息告诉谢婉的呢?” 苏玉徽从原本低迷的情绪中回神,皱眉道:“莫不是宣和郡主自己?为了逼谢婉让位?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谢婉这个苏家主母的身份不过是名存实亡,若宣和郡主想嫁到苏家来真正的对手根本就不是谢婉,而是生下苏家长子长女、又得苏显宠爱的沈怜! 而且,就算是她将自己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了谢婉,她又怎么笃定谢婉会自杀,将苏家主母的地位让给她? 对,沈怜! 苏玉徽瞬间恍然,秋意是沈怜的心腹,如果沈怜不知道宣和郡主与苏显早有私情,秋意在天牢中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沈怜曾是晋候府家奴,与谢婉一同长大,对她的性情再了解不过。当时谢家贬谪,老晋候在途中病逝,她再将苏显与宣和郡主的私情添油加醋的告诉她,世间至痛莫过于诛心之痛,谢婉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选择了自裁身亡! 而谢婉自杀后就算是有人疑心只会疑心宣和郡主,不会想到沈怜,这个女人心思阴狠手段毒辣,却让人抓不住她半点错处! 苏玉徽恨的直磨牙,苏显聪明一世怎么就看上了这个毒妇?或者说两个人狼狈为奸,所以他不喜发妻谢婉而偏宠那个女人? 还有一点苏玉徽始终不明白,世人都说苏显因为被沈怜迷住了心窍所以做出宠妾灭妻的事,但是她回到苏家之后发现事实不全然如此。 苏显给沈怜权势,不过是因为要用沈怜来压制住宣和郡主,那个曾经算计过他的女人。虽然苏显确实偏心于沈怜,但也不至于痴迷到做到宠妾灭妻,也不至于为了沈怜与谢家反目…… 那一切的起因究竟因何而起,让他冷落结发妻子谢婉,用计让谢家家破人亡? 赵肃见她如此心中暗暗有些诧异,她不过是借着苏玉徽的名义在汴梁伺机复仇,但是对苏瑾瑜却如兄长般敬重维护,若不是将谢婉当做了亲生母亲,也不会那般执着调查她的死因。 而且……虽然她说真正的苏玉徽病逝在了庄子里,但她的尸首又去了何处?她对他依旧还有所隐瞒! 赵肃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面上却丝毫未曾显露出来,捻着佛珠淡淡道:“苏显是否与谢家有旧怨?” 苏玉徽原本想着心思一不小心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未曾想到会得到赵肃的提示。 “是啊,或许只有这一点能解释的通了,苏显冷落谢婉、宠爱沈怜等等举动都像是在打击谢家。纵然当年晋候一开始不同意二人在一起,但是二人成亲后在仕途上对苏显多有提携,苏显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记恩也就算了,也不至于将谢家往死路上逼啊。”苏玉徽恍然道。 赵肃道:“本王记得大理寺的卷宗记载,当年谢家冒犯皇上一事语焉不详,真正定罪的还是当年军饷贪污一案,其中当然少不了当时为户部尚书苏显的推波助澜。当时世家门阀因为贪污受贿案件出了不少。皇上震怒要拿斩晋候以儆效尤,未曾想到最终是苏显求情改判了流放通州。” 原来如此,当时谢婉为谢家求情,虽然苏显未曾见她但是最终还是放了谢家一马,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年谢家被流放后谢婉虽然伤心,但依旧将苏显的骨肉生了下来。 在那短暂的纠缠着她的梦境中,苏玉徽能察觉到谢婉的寂寥与落寞,但唯独没有怨恨。 苏显这般待她,依旧不恨吗?是因为,她知道那本是谢家亏欠于苏显才会如此的吗?苏玉徽如是想到。 苏玉徽按捺不住激动,以拳击掌道:“世人皆知苏相出身寒门,父母双亡,但对其过往却知之甚少,或许这也是调查的一个方向。只要调查谢家曾与谁结下恩怨,或许就可以查到苏显真正的出身如何,还原当年的真相!” 虽然明白了谢婉的死因,但是昔年真相依旧未曾明朗。 这件事关系着苏显与谢婉、苏家与晋候府的恩怨过往,她要替苏瑾瑜还原当年真相如何,或许这是她在苏家能为苏瑾瑜最后能做的一件事。 “但凡与世家有关的案件都存封在大理寺,你若是想知道,本王便让人去翻查一番。”赵肃风轻云淡道。 苏玉徽一脸惊愕的看向他,却见赵肃眉头微皱:“怎么?不想本王帮忙?” 那些陈年往事查起来麻烦的很,若非是为了苏玉徽,他才懒的去管。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悦,苏玉徽连忙摇头,干笑道:“没有,只是我有些意外王爷不仅会提点我,而且竟然会帮忙插手内宅中的事,不像王爷平日里的作风啊。” 赵肃拧了拧眉:“本王平日会如何?” 苏玉徽一脸认真,控诉道:“按照王爷平日作风,应该是对我冷嘲热讽一番说我多管闲事,绝对不会主动帮忙的。就算是会出手帮忙,也会逼着我一求再求,答应下许多不平等的条件才出手。就像是之前苏瑾瑜被冤枉入狱一样……” 她每说一句,赵肃的脸色便就阴沉一分,待到阴沉的能拧出水来,苏玉徽才堪堪反应过来捂住嘴,一双桃花眼无辜的看着他…… 第354章 一人一虎的对决 夔王府的花厅中,赵煜等到一壶茶味道都喝淡才见赵肃堪堪过来。 原本赵煜是想让人去后院通报的,但是却被一脸正义的大管家拦住——自家主子好容易能与二小姐独处,怎能容人打扰呢。 是以在夔王府十分没地位的靖王殿下只能坐在花厅里干等着,追痕让下人下了一壶茶便就忙着带人给苏玉徽收拾院子了,偌大的夔王府便就是这般将贵客冷落在花厅。 幸好苏玉徽养的那只大猫一直跟在赵煜的身边,倒是慰藉了靖亲王寂寥的内心。 而且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那只大猫肚子里还窝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小小的像是一只圆滚滚的雪球一样,圆圆的眼像是镶嵌的红色宝石,十分可爱。 但是胆子十分小,躲在大猫的肚子里见了生人就瑟瑟发抖,因为毛色与大猫差不多,旁人都不能轻易的察觉到它的存在。 赵肃着追痕去大理寺查卷宗的时候才知道赵煜来了,本来是懒得见他,但又怕是因为连城璧有什么线索,沉吟了会儿便就来了花厅。 未曾到花厅便看见赵煜那厮正十分不见外的在为一只白色大猫顺毛,那大猫用脑袋十分惬意的蹭着他的腿,饶是夔王殿下也惊了惊,第一反应是——好肥的猫儿。 “大白?”身后是苏玉徽诧异的声音。 原来苏玉徽在后院无聊,听追痕说赵煜来了,而且她家那只大猫也厚颜无耻的来了夔王府,如今在花厅窝在赵煜怀里撒娇呢。是以她便也跟着赵煜前来看热闹了。 那卧在赵煜膝盖上的大猫起来抖了抖毛,赵肃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猫儿,分明是只虎!而且那只大猫莫名的眼熟。 却见那大猫听到苏玉徽的声音之后十分愉快的摇着尾巴扑了过去,那样子哪里还有身为一只百兽之王的尊严?就差“喵呜喵呜”的叫了。 而大白跑到一半才察觉到苏玉徽前面还站着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如同凶兽一般凛冽的气势让山林之王察觉到了威胁,它脚步生生的顿住,“刺啦”一声,锋利的爪子在夔王府青石砖铺成的地板上生生滑出几道爪印。 大猫弓着背仰着头神情威严的看着他,那是野兽察觉到危险时做出的威胁动作,赵肃也冷冷的盯着他看,那一双如墨淬的眼深处泛着点点猩红,有着不驯的野性…… 苏玉徽与赵煜都感觉到了来自于一人一虎之间的无声较量,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宛若在山林中野兽之间的对决。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出言阻止。 大猫十分不安的用爪子刨地,身上的毛全部都炸了起来,一声虎啸,气势磅礴,几乎将整个屋顶都掀翻了,颇有睥睨天下的意味。 赵肃舔了舔嘴角,眼神阴鸷带着寒光道:“再叫就把你宰了……” 然后,苏玉徽便看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猫忽然用爪子捂住了眼,“嗷呜~”一声扑到了她的怀中,比起方才那一种要将屋顶掀翻的气势,这一声虎啸带着委屈和害怕,听起来像是“喵呜~”一样。 苏玉徽被它扑了个不妨差点向后仰去,赵肃反应极快的闪到了她背后将她接住了,然后那只站起来比她还要高的大猫用爪子捂着脸蹭在她怀中“呜呜呜”的撒娇,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苏玉徽眉头抽了抽,十分诚恳的和背后的赵肃道:“你能不能将它宰了,我们晚间吃虎肉?” 赵肃忍笑道:“不能。” 他伸手揉了揉大白的脑袋,方才被他气势威压过的大白根本不敢拒绝,只能任他拿捏,赵肃心道为何方才觉得眼熟了,这不是去岁在骊山冬猎时徽宗赏给苏玉徽的那只么。 没想到,她竟然养到了现在,而且越发的……圆润了。 一旁的坐着的赵煜抱着被方才一人一虎散发的威压吓得晕倒的兔子,一脸无奈的看着赵肃二人道:“我说你们就不要当着本王的面眉目传奇了可好。” 他戏谑的话语让苏玉徽脸颊瞬间变得绯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谁跟他眉目传情了!” 无奈的拖着“呜呜”撒娇的大白坐在了一旁安抚了,赵肃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方才与这只大猫的较量中赵肃能感觉得到虽然它在苏玉徽面前乖巧温顺的像只猫儿一般,但到底是丛林之王野性难驯,为何对生平第一次见的赵煜这般乖巧。 不……不仅是这只大猫。 后院中他养的那些猎犬有一半是狼的血统,比一般的猎犬难驯养但却十分有灵性,素日里就连喂养他们的青舟他们都不能靠近,但是偏偏对赵煜十分亲近;还有海东青也是如此。 赵煜平日里就好招猫惹狗的,正是因为如此在赵煜乘他不在王府调戏了他后院养的宠物之后,他便下了禁令不许赵煜靠近后院半步。 第一次苏玉徽来王府的时候,那时初一它们对着她撒娇他就觉得似曾相识,当时并未曾多想什么,原来是他一直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从调查中得知玉隐一族神奇的力量,与生俱来会与动物亲近,苏玉徽是玉隐嫡系后人,所以她控制的力量更加强大,能让五毒都听从她的差遣,就如同第一次在相府见面她用毒蝎偷袭他一样! 那么赵煜呢,一半流着与他相同血脉、同父异母的兄长,究竟与玉隐一族有着什么样的瓜葛?当年西燕黛雅公主难产一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对于他来说,父辈那一段恩怨一直是他的隐痛,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大愿意去查那些事情,但是到如今,是该查一查昔年之事了,他如是想到…… 就算平日里机敏如赵煜,被赵肃那阴鸷的眼神看着也不由得觉得背后一阵泛凉,轻咳一声遮掩住自己的心虚,道:“这些时日都未曾见你上朝,为兄着实担心的很,不知你如今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若是痊愈了赶紧上朝,这几日江湖的那些高手都聚集到汴梁城挑事,皇上十分不悦,为兄也十分不安啊。 靖亲王殿下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是十分正直,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第355章 为君分忧 赵煜来夔王府本就是为了探望赵肃而来,听追痕说了事情始末,便知道赵肃身体暂时无大碍,便在心中思索着如何说服赵肃快些上朝为君分忧。 如今科举在即,因着苏显的主意汴梁城涌入了不少江湖中人,虽加派了禁军协助巡防营维护汴梁城的治安,但是来的人都是江湖中的高手,武人之间少不得一些比拼或者门派间的恩怨,如今汴梁城中四处设下了擂台各家在比拼。 巡防营的刘武英武功虽然好却是个十分不靠谱的,遇到斗殴之事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拿走,可是他抓走的那些人不少是江湖中后起之秀,此次前来汴梁参加科举的自然都是有些后台背景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导致禁军副统领楼玉堂四处奔走,一方面要维护汴梁城的治安另一方面又要安抚那些蓄意挑事的,少不得在徽宗面前哭诉。 那些挑事的江湖人是蓄意欺负官兵们武功平平,按照徽宗的意思是直接关门放夔王,打压下那些江湖人嚣张气焰。 但是这些时日赵肃又告病在家中,徽宗那边遣人来都没见到赵肃的面,若非知道他如今在汴梁城有牵挂的人了,徽宗都怀疑这只混账觉得汴梁城无聊偷偷回边关了,毕竟前些年他是有前科在的。 是以,今日徽宗下朝之后,十分和蔼的将他召回了御书委以重任,让他势必去夔王府,无论用什么坑蒙拐骗的法子一定让赵肃上朝,最好在汴梁城溜一圈震一震那些所谓的高手。 赵煜血泪控诉诉说着那些江湖人如何嚣张不顾朝廷律令设下擂台,巡防营与禁军的官兵禁止的时候还被打伤了,如今整个汴梁城一片乌烟瘴气。 “而且。”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在城中各处设下擂台比试,设下不少丰厚的彩头。不少年轻的武生为了彩头或是为了搏个名声上台比试,但是那些人却不讲规矩下手没个轻重,有不少武生因为打擂负伤。那些负伤的武生大多数都是功夫不错,这次武试有希望赢的。” 本来因为徽宗的赶鸭子上架赵煜不得不负责文试一事,武试这块是由禁军统领霍丹负责,但因为叶兮清在汴梁,他是江湖人,对武试自然十分关注,这才知道其中不妥之处。 因为前些年赵肃以铁血的手腕在查大理寺的沉积的案件,牵连出了不少人,贬谪的贬谪、高老还乡的告老还乡,不少官职有空缺。 此次比试对于朝廷而言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相当于一股新鲜的血液注入朝中,人才选拔可能与未来朝堂的命运息息相关。 虽然叶兮清如今是江湖中人,但毕竟叶家曾是帝师,是以对此事十分重视。 苏玉徽虽然不大了解朝中的一些事宜,闻言也不由得皱眉,没想到才几日外面局势竟然这般热闹,不由好奇道:“若是那些江湖人是来参加此次武试的考生,志在功名,为何会有挑衅朝廷之举?” 她的一番话将赵煜也问住了,却见他皱眉道:“本王也觉得奇怪,他们倒是像蓄意挑事来搅弄风雨的。” 苏玉徽想了会儿,又问道:“你们可曾查过那些蓄意挑事比武的人来历?是否与天龙山庄有关?” 在苏玉徽看来,汴梁城一旦起什么风云,肯定与苏显有关! 赵煜因为这几日科举之事忙的焦头烂额的,是以便没想那么多,经苏玉徽这般一提醒方才恍然道:“本王怎么往这个方向去查呢!江湖中人闹事又与朝廷又背景,八成与苏显脱不了干系。” 苏玉徽一脸同情的看着赵煜,他本来是极其机敏之人,但是这些时日因为赵肃将连城璧的秘密透露给东宫,之后便不管不问,赵煜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再加上铸剑山庄一事也忙的焦头烂额的,是以没想这么多也实属意料之中。 赵肃同样以一种鄙夷的神情看了赵煜一眼,“明日我会上朝,让追痕带几个高手震一震那些江湖人,但源头要查清才能在武试前清除掉那些隐患。” 话音落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挑事,活腻了不成!不过……原本这些人一直潜伏在暗中不动,让人抓不住首尾,如今主动露出了狐狸尾巴,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否说明那些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呢! 见赵肃眼中如同看到猎物一般闪现着嗜血的光芒,赵煜心道果然如叶先生所说,此事只要他知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行事看似狠戾,但是这些年来无论行军打仗平定叛乱,还是回到汴梁肃清朝中旧疾,一心都是向着这朝堂和百姓的。 大倾陈疾已久,徽宗年纪越大越发昏聩,权臣把持朝政,这般下来就算暂无外忧必会有内乱,连城璧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如今徽宗身体越发虚弱,过不了多久便是太子赵泓煦监国,赵泓煦性情狭隘自负,又有那么一个母后在,并非是明君之相。 就算最终他们斗败了苏显,赵泓煦登基也不能还政清明,若是…… 赵煜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摇摇头将那些杂念赶出脑海,自嘲道罢了罢了,这都是与他无关的事,想那么多干嘛呢。 苏玉徽不知赵煜在想什么,只觉得这般下作的手段肯定与苏显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那些江湖人是否与天龙山庄有关? 想到此处,苏玉徽便道:“你们查了天龙山庄这么久,可查出什么来了?撰赦那个小人是否藏在天龙山庄内?” 对那个地方苏玉徽可谓是恨得牙痒痒的,这些年来她仗着小聪明行事素来顺风顺水,可一连折在了天龙山庄与撰赦手中数次,能不叫她恼火么! 可是偏偏上至叶兮清下到师兄陌华,不同意她以身犯险去查天龙山庄的事,她只能郁闷的咬着被角。 赵肃也转头看向他,那意思是这几日本王一直昏迷,你们的调查总该有些进展吧。 赵煜抽了抽嘴角看着不约而同望着他的那两只,一个是圆溜溜的桃花眼,一脸纯真无辜的看着他;一个狭长的丹凤眼微眯,带着几分莫名的威慑和压迫。 他就知道,这两只都不是好糊弄的主! 第356章 忘事不堪回首 自从苏玉徽夜闯天龙山庄误入赤胆花林一事后,赵煜兄弟二人再加上月宫都派了人严密监守着天龙山庄以及那神秘的少庄主曾邑! 从骊山行宫回来后,陌华知道了苏玉徽在天龙山庄遇险之事,气的差点一把火放了天龙山庄,还是被苏玉徽威逼利诱之下才拦住了,但是怎么也不让苏玉徽犯险了,便接了月宫的人亲自前去监视。 这些时日苏玉徽忙着调查苏家的事暂且不知可有什么进展,今日恰好赵煜来夔王府有求于赵肃。 不管之前她与赵肃之间关系如何,但是如今她和赵肃可是盟友!不借着这个机会从赵煜这只狐狸口中问出些有用的线索来岂不是太可惜了。 赵煜见苏玉徽磨拳霍霍向自己的样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你师兄都亲自坐镇天龙山庄了,若不查出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月宫的威名。” 苏玉徽眼神眯了眯看着赵煜,却听赵煜道:“撰赦那只狐狸藏在哪里我们虽然没找到,但是却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听没找到撰赦苏玉徽有些失望,但是听赵煜这般说,问道:“什么线索?” 赵煜道:“你可还记得他们用尸油炼香一事?” 提到那件事苏玉徽脸色不由得有些铁青,那般恶心的场景苏玉徽此生都不会忘记,“莫不是师兄查出那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 赵煜点了点头:“赤胆花掺杂尸油入药有极强的迷惑心神的作用,只需一点便能让人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苏玉徽皱眉,想到之前她被暗算在赤胆花林中所见的梦境幻影宛若真实,那一种感觉确实让人不舒服。 但是…… “虽然我对毒物不如三师兄那般精通,但是并未见过有关于赤胆花能够迷惑人心神的记载啊。”苏玉徽想到。 月宫的藏书阁中有许多常人难求的古籍,苏玉徽不喜练功,时常溜到藏书阁中看书,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并未曾听说过赤胆花能够迷惑人心神。 赵煜摸了摸鼻子,方才道:“其实这赤胆花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花,但是对于流着玉隐一族血脉的人而言,却是个十分不好的东西。” 这下不等苏玉徽说话,倒是一旁的赵肃先皱眉道:“莫非是有毒?” 赵煜神情复杂道:“倒不是有毒。传言中玉隐一族承有天人血脉,所以玉隐一族的人都聪慧异常,尤其是嫡系一脉中,一般的毒物都难以侵袭,想来这一点小玉徽能感觉到吧。” 苏玉徽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至于百毒不侵,但自小鲜少有毒物能伤到我,是以闯了不少的祸……” 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那时她尚且年幼,正是贪吃好玩的年纪,月宫后山中长满了色彩艳丽的蘑菇,她十分眼馋,不知其中有剧毒,瞒着师傅师兄他们偷吃了不少。 那蘑菇色彩艳丽,味道鲜美,是她除了点心之外最爱吃的零嘴。 有一年师傅正好教导他们学了孔融让梨的故事,她深受感动便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自己一人独享。 那一年恰逢月宫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各地领主都齐聚于此。她为了体现自己身为宫主爱徒的风度,一早那采摘了蘑菇,亲手放到了厨房炖的鸡汤里,十分诚挚热情的亲自端给了师傅和两个师兄并着其它几个领主。 那时她尚且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依旧圆乎乎的一只,看起来一副纯真无害的样子。 对于爱徒的一番心意月宫宫主十分感动,素来不喜荤食的宫主当下将碗中的鸡汤一饮而尽,两个师兄更是如此,热泪盈眶的在她诚挚的小眼神之下喝光了碗中的鸡汤,而底下几个领主连碗底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很多年后她都记得,月宫的灭顶之灾是由一碗鸡汤引起的,月宫上至宫主、下至几个最为得力的领主,差点都折在了那一碗鸡汤。 若非是那天她贪吃将采的蘑菇吃完了一大半只放了一小半在鸡汤里、若非是师傅内力深厚,那南夷人心中圣地的月宫怕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而在此后多少年里厨房成了她在月宫唯一的禁地! 听苏玉徽以一种颇为惆怅的语气回忆起当年之事,赵煜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了,就连赵肃眼中也不禁沾染了几分笑意,这些年来月宫的人过得相当是……不容易啊! 赵煜轻咳一声,将被苏玉徽岔开的话题又带了回来,笑道:“正所谓物极必反,玉隐一族寻常毒物不可侵犯,但是唯一的弱点便就是长于因寒之地、传言中乃是地狱中引路之花的赤胆花!” 赵肃的脸色瞬间全部沉了下去,眉心已经都拧在了一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赵煜可以发誓此时夔王殿下此时绝对在想着如何将那天龙山庄的赤胆花林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为何这般说?”苏玉徽不解问道。 “赤胆花的花香会让玉隐的族人产生幻觉,若长期闻此花香,会让玉隐一族陷入幻觉与现实的混乱中。这些年来冥教一直在追捕玉隐一族人,便是以此方法从茫茫人海中辨别出玉隐一族之人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到这些年玉隐嫡系一脉招惹来的无妄之灾,赵煜的声音都不由得有些低沉。 苏玉徽咬牙恨声道:“这冥教竟如此阴险,为了对付我们族人手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赵煜以一种隐喻的眼神看了苏玉徽一眼,紧接着道:“之后你行事要万分小心,玉隐一族虽然普通毒物不能侵袭,但是若掺杂了赤胆花粉的毒物,对于玉隐族人来说是却是致命的!” 此时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阴鸷的神情已经在想着如何将那千里之外的冥教铲平,以绝后患了! 苏玉徽不知赵肃心中所想,为对方卑鄙的手段感到心惊的同时,似是明白了过来道:“赤胆花对玉隐一族有着非常厉害的致幻作用,但是对寻常人却是无害的。对方费尽心思用尸油入药,莫非是想用赤胆花来对付寻常人?” 她话音落下,赵煜以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显然是猜对了! 第357章 等一个逝去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这些时日赵煜等人对于天龙山庄的调查虽然未曾查到撰赦的下落,但也总不算是一无所获,终于明白对方用赤胆花炼尸油有何目的。 虽然明知道天龙山庄有问题,但是因为天龙山庄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次赵肃带兵包围天龙山庄时被徽宗训斥过一顿,如今在尚且无足够证据证明天龙山庄与邪教有关的情况下也不好轻举妄动。 而天龙山庄的人也十分狡猾,上次知晓惊动了赵肃之后,便就藏着不露面,这些时日在汴梁城也没其它的动静,一时间局势呈现胶着的状态。 “如今春试在即,不少江湖人都涌入了汴梁,我们要多加防备,以防对方在这个时候生事。”苏玉徽面色肃然道,虽然大倾朝廷官员的选拔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此次苏瑾瑜也会参加春试,苏玉徽不希望这次春试会出任何的意外。 一面的赵煜点了点头,道:“如今对方用尸油与赤胆花提炼出了大量的花粉不知作何用处,这才是令人担忧的地方。” 苏玉徽想了会儿问道:“曾邑那可有什么动静。” 如今天龙山庄的大多数事情都是由少庄主曾邑负责,曾邑此人十分神秘,鲜少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但是手段却十分了得,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便让天龙山庄财力、物力上面呈现飞速的提升。 那日苏玉徽夜探天龙山庄时无意间闯入曾邑所居住的阁楼,发现那传言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庄主,竟然是昭国丞相之子、曾与她有过婚约的江晚奕! 苏玉徽心中存疑,但是因为启程前去骊山行宫耽误下来了,而后因为陌华的到来接手了调查天龙山庄之事,苏玉徽近日忙着查苏家的那些旧事是以不知进展如何。 一旁的赵肃听到苏玉徽问起曾邑眉眼瞬间沉了沉,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但是总归让人听着觉得不大舒服的。 一旁的赵煜见他这般不由轻笑出声,只当没看到他略沉的脸色,同苏玉徽说起曾邑之事:“据叶先生所言,曾邑是其膝下独子,因为少时身体不好一直跟随高人在外静养,这两年才回的天龙山庄。”此事是叶兮清出面调查的,叶家在江湖上地位卓然,再加上叶家与铸剑阁那一层关系,调查此事比众人要方便。 “自曾邑回到汴梁后,天龙山庄的诸事都交由了他负责。他接任天龙山庄之后与朝中官员多有往来,为了扩大天龙山庄的地方行事手段多有偏激,底下的几个长老不大赞成他如此行事。而曾龙兴不知是因为对于独子的宠溺还是什么缘故,却对曾邑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天龙山庄四个长老都换上了曾邑的人,曾龙兴虽然是名义上的庄主,但已经许久都没有人见他露面。慕容阁主与他是好友,听闻这两年来天龙山庄之事也觉得十分奇怪。据说曾龙兴为人豪爽,行事不拘小节,就算再宠溺儿子也不会这般让他胡作非为的,除非……” 苏玉徽接过赵煜的话,“除非曾龙兴被曾邑软禁起来,或者……曾龙兴已经遇害了!” 赵煜点了点头,“慕容阁主与曾龙兴是多年好友,听闻此事便委托叶先生帮忙调查此事,若有必要,慕容阁主很有可能会亲自前来汴梁。” 苏玉徽一脸诧异:“他的长女盗走了铸剑阁的至宝,如今铸剑阁正乱成一团,他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见苏玉徽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赵煜笑道:“铸剑阁能在江湖上有如此卓越的地位,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上都无人小觑,除了铸造兵器的本事之外,更是因为历任阁主,义薄云天,但凡江湖有不平之事、或好友有难都会慷慨相助。所以铸剑阁才能有今天。” 闻言苏玉徽一脸不可否置的表情道:“那他是位好阁主,可并不是一位好父亲。” 赵煜道:“无关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所信仰的不同,看重的东西不同。” 就像是有的人看重的是江湖情义、兄弟义气,那么对于他们而言亲人或者亲情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年前铸剑阁的大小姐盗走凤鸣剑之事,慕容修并未对外声张并非是为了长女着想,而是为了保全铸剑阁的名声。 直到因为连城璧的缘故,不少人盯上了铸剑阁的凤鸣剑,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跟叶兮清求助。 苏玉徽没有与赵煜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辩下去,而是问道: “话又说回来,如今凤鸣剑可有什么线索?” 赵煜摇了摇头:“那慕容芷虽然为一介女子,但是似乎十分擅长隐匿踪迹,铸剑阁寻了她一年的时间都尚且未曾发现她藏身之所,谁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如今凤鸣剑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无论是觊觎连城璧的人、还是单单觊觎这神兵利器的江湖中人都在寻找慕容芷,情况不容乐观。 苏玉徽问:“叶先生与慕容芷有师徒之名,难道他也没有线索吗?” 赵煜脸色有些沉重:“叶先生尝试联络过慕容芷但一无所获,这个人好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样。”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的心也微微沉了沉,若慕容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默然,在找到慕容芷之前,龙吟剑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打破沉默的是苏玉徽,却见她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角,支吾了片刻问道:“那……青鸾佩呢?可有什么线索?” 她想问的是,那个叫夙寒的男子……可有什么线索?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梦境中看见的那一幕,那个男子站在寂灭的战场上一动不动,宛若站了千年之久,仿佛在等待着一个逝去、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背影寂寥。 当知道那个男子的身份的时候,她有一种迫不及待却又不知该用如何语言表达的心情,她想再见她一面,想要告诉他她还活着。 只是茫茫人海,不知道长相、只知道一个不知是真是假名字的人,真的能找得到他吗? 苏玉徽的眼神有些落寞,未曾注意到她问出这话时赵煜神情有些扭曲、似是忍耐着什么看向一旁的某人。 某人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看起来一副十分正直的模样。 第358章 失落 骊山行宫中苏玉徽与赵肃被撰赦追杀,为了救赵肃她被靥蛇所伤陷入沉睡,因祸得福,终于在梦境中知道了,那个为她送葬的男子是谁。 那是昭国城破后的第三天,雨过天晴,寂寥的战场上鲜血浸染了每一寸土地,大雨都冲刷不干净的血腥味。 大概是因为连命蛊的缘故,她的魂魄意识一直盘旋在战场上未曾消逝,直到那个人的到来——很久很久之后苏玉徽都在想,或许不是因为连命蛊的缘故,她的意识一直未曾消散,实际就是为了等那个人,一直在等,等他来做最后的告别。 他一身黑衣,撑着一把七十二竹骨伞,伞身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的装饰,像是送葬用的一样,就站在她尸骨的破碎的地方,许久许久…… 但是她的意识渐渐消散,只看见他那黑色的衣摆与寂寥的背影,未能看清楚他的容貌如何,那是她前世最大的憾事。 当再次陷入那一场隔世经年的旧梦时,依旧是那荒寂的战场上,渐渐地、渐渐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了,她看见的是那人佩戴在腰间、宛若珍宝的一块玉佩,清润的玉色脉络蔓延着血迹,那是她从下不离身佩戴的玉佩。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从累累尸骨中,找到那块玉佩的,那个人的身份与样貌她更加的好奇了。 许是在她的意识中一直追溯着那一段过往,在被靥蛇所伤之后她的意识在时光交叠中再次回到了那荒寂的战场上,这一次那个人终于不是一抹剪影,黑色的衣襟在荒野的朔风中猎猎作响,宽大的袖袍下,那双手骨节分明、清隽的手腕上却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疤痕。 那一道疤痕将重重迷雾疑云都剖开,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岭南大山中被她所救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她说过,会一直等他、等他恢复容貌,未曾想到终究是她失信了,因为师兄的加急信件她跟随雪鹞回了昭国王城,再次相见,却已然是生死两隔。 那个叫做夙寒的男子,那个曾撑着纸伞为她送葬的男子,到死她都未曾见过他真正的容貌,是她此生最大的一件憾事! 回忆至此,苏玉徽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赵煜,希望以叶家与靖王府的力量能寻到那个人。 赵煜不期然对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眼中带着令人不忍打击的期待的神色,在那样一脸期望的神情下,靖亲王殿下只能十分艰难的摇了摇头道:“若有消息,本王必然第一个告诉小玉徽。” 人海茫茫,寻一个不知真假名字的人谈何容易,赵煜的回答是在苏玉徽的意料之中,但忍不住失望道:“原来,这样啊。” 那失落的眼神,看的赵煜都心生不忍差点要说实话了,但在某人阴鸷的眼神下只得生生的将话给咽了回去,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你再瞒下去等以后她知道真相看你如何收场! 某人一脸傲然——本王的事你不必插手。 赵煜气的眉头跳了跳,心思一转,看着苏玉徽笑眯眯问道:“你这般在意,是在意的是那块青鸾佩、还是在意青鸾佩那个人?” 他话音落下,方才还一脸傲然的某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自觉的在凝神听他们的对话,赵煜冷哂一声看了他一眼。 在二人戏谑或隐隐有些期待的神情下,苏玉徽一脸正直道:“当然是在意青鸾佩了!那可是母妃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闻言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力道有些重,俨然失去了素日里的冷静和分寸;而一旁的赵煜却比他看的透彻,看着苏玉徽那游移的眼神,就知道这丫头没说实话。 不过……他十分“好心”的没有提点赵肃,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三人正说着话,靖王府那边来了人说是翰林院有事请赵煜过去呢,苏玉徽才知道原来因为太子受了江南贪贿案件的牵连,如今赵煜被赶鸭子上架负责春试一事。 赵煜一脸头疼。 想到赵煜的性格素来不羁,如今竟然被禁锢在翰林院中每日和那一群老臣打交道,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苏玉徽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赵煜,一旁赵肃虽然没苏玉徽表现的那般明显,但是嘴角微挑,显然看着赵煜吃瘪也是十分愉悦。 赵煜憋气,他本是闲人一个,如今又是调查连城璧之事、又是被徽宗抓住负责春试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已经无比郁闷了,可这两个小混账还在一旁看热闹。 想到这里,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的眯了眯,看着苏玉徽以一种十分和蔼的语气道:“小玉徽有时间本王带你去翰林院玩啊。” 苏玉徽撇了撇嘴,心道翰林院有什么好玩的,却听赵煜道:“此次春试是本王与泓临负责,泓临比本王有耐心,这些时日都在翰林院与几位大人在一起呢,你难道不想去见他?” 从骊山行宫回来后苏玉徽就没见过赵泓临了,也不知他和慕晚婵的婚事如何,听赵煜这般说苏玉徽便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翰林院,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赵肃脸色阴沉的已经可以拧出水来了,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天色不早,你该走了。” 赵煜要离开时,原本乖巧的趴在苏玉徽脚边的大白摇着尾巴起身,蹭了蹭赵煜的大腿,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看着脚边那只毛茸茸的大脑袋赵煜脸上的笑意微微的僵了僵,赵肃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而苏玉徽清澈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思索——大白虽然看起来乖巧,但却有着野兽的天性,平日里连碧烟都不大亲近,为何头一次见到赵煜这般亲昵? 赵煜被两道视线扫过背后生生的渗出了冷汗,看着脚下黏人的大猫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那颗大脑袋。 大白黏糊糊的将赵煜送到了门口方才晃着脑袋到苏玉徽身边,经过赵肃面前的时候鼻孔里还发出一声冷哂,与对赵煜黏糊的态度俨然是天壤之别。 赵肃手指捏的咯吱作响,认真考虑晚上是否给厨房加餐之事。 苏玉徽幸灾乐祸的蹲下来笑揉着大白的脑袋,好奇问道:“大白你也认识靖亲王吗?” 大白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苏玉徽一脸口水。 苏玉徽…… 第359章 以惊世骇俗的猜测 等着赵煜离开后,苏玉徽一手揉着大白的头一面看着赵煜的背影,人都走远了,但是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某人见状有些不悦的敲了敲桌子,一人一虎同时抬头以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神情十分相似。 赵肃嘴角忍不住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问道:“在想什么呢?” 苏玉徽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似是有些迟疑,赵肃眉头微皱,却听她终于吞吞吐吐的开口:“总觉得靖亲王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 “我们”两个字让某人听的十分顺耳,是以原本阴鸷的神情也淡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笑,问道:“你所指何事?” 苏玉徽再次看了赵肃一眼,心中暗自打着小算盘。 虽然三师兄说过不会阻止她调查连城璧之事,但是从他将她的人手从天龙山庄调出来,自己亲自调查天龙山庄却不将所调查到的消息透露给她来看,很显然三师兄是不想她卷入其中来。 苏玉徽天性就有一种逆反的心理,也就是你不让我做的事我偏偏要做,陌华越是瞒着他阻止她越要探查个究竟,而且此事与她的身世息息相关,哪怕知道他们这般做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苏玉徽依旧想要一查究竟,不喜欢被人隐瞒着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赵肃也同他一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叶兮清与赵煜他们不敢让他接触连城璧的秘密太深,二人的命运同样与连城璧息息相关、却同样被隐瞒。 正是因为如此,之前二人相处水火不容,但是因为连城璧同仇敌忾,所以……可以合作的吧。 赵肃却见那一双清凌凌的大眼有光华流转,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和算计着什么一样,像只狡黠的猫儿一样。 苏玉徽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似是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眼巴巴的看着赵肃:“对于……靖亲王的母妃不知王爷了解多少?” 她隐约知道,赵肃不大喜欢别人提及昔年的往事,或许那些过往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愉悦的记忆,所以十分反感。 但是出乎苏玉徽的意料,赵肃只是微微皱眉,脸上倒是没有太多不悦的神色,“父王从来不允许府中下人在我们面前提及他的生母。” 当时赵煜被送到了靖王妃的身边抚养,靖王从来不允许下人提及他的生母,怕的是赵煜与靖王妃心生芥蒂吧,更大一部分可能也是怕提及那位黛雅公主,徒惹靖王妃伤怀。 毕竟当年二人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若非是因为黛雅公主以边关安危家国大事为威胁拆散了他们二人,靖王妃又何至于与靖亲王决裂,在庄子里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 苏玉徽好奇:“难道小时候赵煜就没问过自己的生母吗?” 毕竟当年在月宫的时候,就算师傅与师兄再如何的疼爱她,她依旧少不更事的问自己的母妃长什么样、自己的父王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对于孩子来说,对于父母之间源自于血缘的羁绊那是一种不可抹灭的天性,纵然长大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会渐行渐远,但是在最初的本性却无法被抹灭。 赵肃默然片刻,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他从未问过黛雅公主的事。” 兄弟二人一齐长大,赵煜因为身体不大好性格比较安静,也很乖巧听话,跟他相比他与靖王妃更像是亲生母子。 赵煜虽然不过比他大上几个月,但是却比他懂事听话的多,虽然府中下人会嘴碎议论他的身份,但是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母妃的事跟父王或者母妃吵闹过。 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异常。 赵肃皱着的眉头松了松,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或许是父王曾与他说过什么,所以他才没问过此事。” 苏玉徽摸着下巴同样在深思着:“也不无这个可能,毕竟依照王爷的性子能有今日成就,可见靖亲王在教育孩子上十分成功的。” 话音落下苏玉徽才反应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一脸心虚的捂嘴看向赵肃,却见他神情阴鸷,凉丝丝的看着她道:“本王何种性子?” 苏玉徽连忙赔着笑,一脸谄媚道:“王爷性情霁月清风、光明磊落、心胸宽广……” 赵肃揉了揉发胀的眉形,挥手打断了苏玉徽的话:“赵煜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便是。” 苏玉徽看着赵肃的脸色,心中暗自斟酌,这毕竟关系到皇家的脸面,赵肃会不会翻脸? 在他失去耐心之前,苏玉徽方才道:“王爷有没有想过,靖亲王的……真正身世?” 她话音落下,果然见赵肃神情冷了下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苏玉徽:“你这是何意?” 苏玉徽缩了缩脖子,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苏玉徽也不好再收回来,硬着头皮道:“从第一眼看到靖亲王开始,我便觉得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天龙山庄我误入赤胆花林中,是他将我抱回去的……”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肃的脸色莫名的沉了沉,苏玉徽随即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接着说下去……”赵肃阴沉着脸色道。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才敢继续开口道:“那时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气息,就像是在母亲怀里一样。” 许是血脉中天性使然,在南夷月宫长大的她以动物为伍,不受约束,是以那一种天性尚且未曾磨灭,对于气息十分敏感。 此时赵肃坐在那里,面容不辩喜怒,问道:“所以?” 苏玉徽仗着狗胆,说出了自己那足以惊世骇俗的猜测:“所以,您说靖亲王是否也是我们玉隐一族的族人?” 在赵肃清冷的目光下,苏玉徽的话越说越微弱。 她知道这样无凭无据的猜测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而且这样的猜测一旦属实,那就是说明赵肃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父王,很有可能被她的族人给绿了…… 赵肃铁青着脸色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似是看出她那小脑袋在想什么了,苏玉徽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想说什么补救。 未曾想到,阴沉着脸色、十分不悦的夔王殿下,开口缓缓道:“本王也早有所怀疑。” 第360章 孽缘 靖王府的马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赵煜掀开车帘进去,马车内叶兮清正坐在其中,见他出来,问道:“赵肃伤势如何?” 见他双眉紧锁,神情有些肃然,以为赵肃病情不容乐观,便道:“可是不大好?” 被叶兮清这般一问,赵煜方才回神,连忙道:“如先生所料,是中毒后引起的旧伤复发。不过毒已经被玉徽解了,如今有她在夔王府照料,想来应当并无大碍。” 叶兮清疑惑:“那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煜苦笑一声,连忙说:“无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赵肃对他的身份早就有所怀疑,而苏玉徽养的那只白虎与他那般亲昵时他那探究的眼神,赵煜怕他已经看出什么端倪。而且最为头疼的不仅是赵肃,苏玉徽看起来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实则精明不输给赵肃。 他们二人只要其中一位瞧出端倪,有些往事怕是要藏不住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怀疑而已,不好让叶兮清担心。 也幸好叶兮清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而是十分诧异道:“玉徽怎么在夔王府?” 见他问起这个,赵煜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听追痕的意思赵肃受伤是真,但是亏蒙拐骗将苏玉徽骗到夔王府也是真。 但是想到虽然误会解除苏玉徽并非是叶兮清骨肉,但是叶兮清却将她当做女儿维护的,他也不好出卖赵肃,便道:“赵肃此次旧伤复发伤势汹涌,想来是追痕他们没办法了所以就请玉徽来了。” 见叶兮清皱眉似是有些不悦,赵煜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道:“说起来让人真是意外,赵肃的旧疾就连蒋青风都没办法,玉徽竟然能治好他。” 叶兮清笑道:“当年毕竟是他将赵肃救回的。玉徽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当然是倾囊相授的。这毒医之术,但凡她能学个一二成在外面也是杏林高手了。” 想到赵肃与苏玉徽之间的恩怨纠葛,叶兮清不由得连连摇头感叹孽缘啊。 “不过,既然他身上毒素已解,玉徽为何不回苏家,住在夔王府成何体统。”赵肃厚颜无耻的程度叶兮清是见过的,苏玉徽虽然机灵但是那点道行在赵肃面前不够看的,住进夔王府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赵煜沉吟了片刻,道:“想来玉徽是准备在夔王府避风头吧。” 叶兮清不解:“避什么风头?” 对于苏家的那些事赵煜倒是了解许多,却听他声音微沉道:“玉徽回苏家的种种状况我们都算到了,却唯独算漏了一个人。” “他的兄长,苏瑾瑜。” 赵煜解释道:“虽然二人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是苏瑾瑜对玉徽十分维护。玉徽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 叶兮清算是明了,苦笑一声道:“她和她母亲一样,极其看重情义。如今苏显怕是已经算到了这一点告诉了苏瑾瑜玉徽的真实身份,她不回苏家是因为无法面对苏瑾瑜 。这孩子啊……” 怅惘了会儿,叶兮清皱眉道:“既然不回苏家那么便同我住靖王府,哪怕是回月宫也好,这样住在夔王府成何体统!” 赵煜没敢说夔王府的下人都将未来主母的院子收拾出来给苏玉徽住了,见叶兮清面带怒意,他少不得解释一番:“如今赵肃身上毒素只是暂时被压制,旧疾未愈,如今歩神医被苏显所掳不知所踪,玉徽也是担心赵肃才留在夔王府。” 闻言,叶兮清果然成功的被赵煜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道:“步寒砚被苏显所抓?这是怎么回事?” 赵煜催促着马夫回王府,在马车上将此事来龙去脉告诉了叶兮清。 毕竟叶兮清与步寒砚有些交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便传信到了江陵调遣了些弟子来汴梁寻找步寒砚的消息。 步寒砚虽然医术好且那一张嘴能气的死人之外,可是半点功夫都不会,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神医谷岂不是乱套了。 此时的夔王府中。 苏玉徽瞪圆了一双眼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他方才的意思莫不是说,他早就怀疑自己的父王被绿的事实…… 见她如此神情,赵肃也猜测出一两分她在想什么,瞪了她一眼道:“不要胡思乱想!” 语气严厉,但底气不足。 见赵肃这般,苏玉徽倒胆大了起来,厚着脸皮道:“王爷何时开始怀疑靖王爷的身份的?” “从一开始,他竟那般维护你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赵煜的性格,看似温和但实则骨子里比谁还冷漠,当日在猎场上他为何会帮助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女子? 一开始赵肃以为赵煜同样看上了苏玉徽,但是之后相处赵煜虽然对苏玉徽亲昵有余,但却无男女之情,倒像是兄长一般的维护…… 那样的相处模式他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们兄弟二人便是如此相处的。纵然他不过只比他年长几个月而已,可是行事沉稳,处处维护谦让于他。 他以为,所以过往早就在十二岁那年已经忘了干干净净,可是那些一幕幕回想起来却宛若昨日。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猜测是真的,赵煜的身份很可疑……叶先生他们一直隐瞒着我们的事,有可能就是赵煜的身份?”那几只老狐狸一直神神秘秘的瞒着她和赵肃,难道是怕赵肃知道自己的父王被绿了事? 这种事,赵煜都不大介意,赵肃应当不会反应很大的吧…… 苏玉徽啃着指甲胡思乱想道,被赵肃屈指弹了弹脑袋,严肃道:“无凭无据,不要胡乱猜测。” 毕竟,关系到老靖王的一世英名么…… 苏玉徽捂住额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赵肃,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赵肃微微挑眉,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却听苏玉徽道:“其实……我们与其胡乱猜测怀疑,不如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赵肃问道:“如何验证?” 苏玉徽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指,笑道:“只是这主意有点损。” 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既然她都说主意损了,那这主意绝对损到家了。 而此时的靖王府,赵煜刚下马车,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被临语蕙算计的那天一样…… 第361章 试探赵煜的损主意 苏玉徽的主意很简单粗暴,那就是让赵肃想办法让人从天龙山庄摘点赤胆花来提取其中花粉。 根据赵煜所说,赤胆花只对玉隐一族有用致幻的效果,将那赤胆花粉洒到赵煜的饮食或者掺和到香料中,若赵煜对其有反应那赵煜的身份确然是玉隐一族无疑,反之就是他们胡思乱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苏玉徽之所以将赵肃拉下水,一则是因为如今天龙山庄的人是三师兄陌华守着,她若有什么动静肯定瞒不过他们的眼;二则是……一旦事发,至少能拉个做垫背的。 苏玉徽舔着自己尖尖的小虎牙,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像个做恶作剧的孩子。 虽然赵肃觉得这个法子听起来有些阴损,但是看着苏玉徽晶亮的小眼神不忍拒绝,再说……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沉吟片刻后,赵肃默默的点了点头。 二人商议完事情,赵肃道:“本王内力如今被蒋青风封锁住,你可有办法解开?” 这也是当日步寒砚交给蒋青风最保险的办法,若赵肃旧疾复发便封锁住赵肃内力,一则防止他伤到人,二则是避免内力在经脉内逆转,走火入魔,撑到步寒砚来救命。 虽然苏玉徽将赵肃体内的毒解了,但是内力依旧被制住的——因为当时步寒砚只教会了蒋青风封锁内力的法子,没教他如何解开。 如今汴梁城中不太平,赵肃不得不出面,但如今他内力尽失和废人无异,行事多有不便的。 苏玉徽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狡黠中透露出几分可爱:“虽然没有把握能全为王爷解开封锁,但或许施针能帮助王爷恢复两三成内力。” 两三成内力,对于赵肃这样的高手来说也够了。 “只是……”苏玉徽话锋一转,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一般看着他。 赵肃面无表情道:“谢家的案子,本王会让大理寺去查的;试探赵煜一事,等东西到手,本王让你亲自去做。” 苏玉徽脸上的笑容凝了凝——这人怎能这么了解他。 赵肃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眼中染上了三分笑意问道:“如何?” 苏玉徽咬牙道:“成交!” 等着赵肃离开后,一旁的追痕笑道:“二小姐时雨居那里已经收拾好了,你看看是否需要添置些其它的什么东西。” 苏玉徽看着赵肃的背影磨了会儿牙,见追痕这般说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了,我不过小住些时日,没成想会给你们添这么多的麻烦。” 追痕笑眯眯道:“二小姐不需客气。” 心道若您以后能长住夔王府才好呢。 苏玉徽当然不知追痕在想什么,对传言中的时雨居十分好奇,便由赵肃另一个叫做青舟的心腹引去了时雨居。 追痕不愧为夔王府的大管家,动作效率十分快,不出半日的时间便将时雨居收拾好了。 时雨居紧挨着赵肃的院子,虽然没有主院那般宽阔,但是楼阁精致,院子里还种着些花草,虽然长期没有住人但是打理的十分干净。 里面的一应器具追痕开了夔王府的仓库拿出来的,都是昔年徽宗赐给赵肃,只是约莫是小时候受靖亲王的影响缘故,赵肃对于吃穿用度方面都不大看重,那些东西都收在仓库中也无人用。 看着布置一新的房间,却见布置与她在苏家的闺房有些相像,看起来十分舒适,是蔷薇亲自带人打理的,自然是按照她的习惯来。 苏玉徽目光一下子被摆在桌子上的茶盏吸引了,就算是在月宫中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她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蔷薇阴沉着脸色进来,狠狠的瞪了苏玉徽一眼——若非是她出的馊主意,周蘅芜怎么一直对她死缠烂打的,原本脸皮就厚,如今打都打不走! 见着蔷薇一脸怨气的样子苏玉徽有些心虚,讨好一般的将那茶盏献到了蔷薇面前道:“蔷薇,你看看这茶盏……” 黑色釉漆的茶盏,从外面看来丝毫不起眼,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蔷薇憋着气,但是见苏玉徽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亮晶晶的桃花眼看起来一副无辜的样子,再大的火气也都下去了。 勉强的扫了苏玉徽献宝一样的茶盏一眼,冷声道:“这茶盏有什么好看的,看起来还没有之前肖领主送的那套暖玉的好呢。” 之前肖十七送了一套暖玉茶具来,那茶具是由暖玉雕刻,薄如蝉翼,触手生温,她虽然不懂得这些东西但是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虽然那时主子看起来十分喜欢却没像今日这般兴奋。 苏玉徽道:“你如何懂得,之前小十七送的那暖玉茶盏虽然名贵,却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这天目盏不一样了,烧制成一个天目盏需要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甚至者有的烧窑人穷尽一生都烧制不出一盏天目盏。” 她眼神亮晶晶的盯着那茶盏,像是看见碧烟新做好的玫瑰酥一样,“更何况这还是天目釉中的极品耀变天目,就算是宫中也找不出几套来,这东西除了宫中,民间鲜少有人能寻的到。” 蔷薇见她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不大理解,觉得自家主子的审美观与常人都有所不同。 青舟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耀变天目,但按照追痕的意思努力为自家主子在二小姐面前挣回颜面:“二小姐好眼力,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给主子的,宫中送到夔王府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又笑道:“皇上对主子十分器重,宫中但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送到的是夔王府,只是主子不喜这些摆件,都放在了库房中。” 所以……我们夔王府真的不是穷,只是自家主子不讲究这些。 苏玉徽没听出青舟的弦外之音,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朝中谁人不知皇上对夔王殿下的器重,这天目盏估计连太子都没有赐给了你们家主子,他倒好,直接当做破烂直接收到了仓库中去了。” 十分可惜这价值连城的珍宝没有落入爱惜它的人手中。 青舟只得陪着笑,心道我们夔王府都是一群武夫,自家主子更是如此,如何分的清所谓天目盏与瓷盏的区别。 苏玉徽自然知道赵肃性格如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因着是苏玉徽要用的东西,追痕得了赵肃的授意从库房拿的都是徽宗赏赐的东西,随便一个小小的摆件看似不起眼,但苏玉徽从小跟在师傅身边练的眼力看得出都是价值连城的。 看来,果然如同青舟所说皇上对赵肃格外器重,这般隆恩,就连太子赵泓煦都比不上的。 第362章 鹬蚌相争 此时夔王府的书房中,夔王府安插在东宫的心腹正说着这几日太子那边的动静,“江南贪贿一案太子被皇上训斥了一顿闭门思过,连春试大比皇上召了靖亲王与六皇子进宫负责都不让他插手,看样子是有意敲打敲打太子。” 江南贪贿一案牵涉甚广,就连一向很少涉及朝政之事的徽宗收到奏折之后也是震怒异常,下朝之后便将太子叫到御书房训斥了一顿。 这些年来太子在外结党营私之事徽宗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如今一心痴迷于求仙问药,对于朝政之事不怎么上心,朝政之事多是苏显与太子负责。 只是赵泓煦性格刚愎自负,苏显为人老奸巨猾,这些年来导致朝中文臣大多数官员都是苏家门生,若非是兵权在赵肃手中,这赵家的天下怕是要改姓苏了。 本来按照徽宗的意思,他求仙问药几年,过一两年等太子在朝中威望立起来了便安心的在后宫当个太上皇,对太子在朝中拉拢朝臣结党营私举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没想到江南贪贿案件一出,才知道原本最为富庶的江南如今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若非是江南临安一个知府冒死进京告御状,此事他还被蒙在了鼓里。 而那些状纸上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太子举荐的人,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将皇家的颜面都丢尽了,他气极之下直接关了太子的禁闭。因为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处置不当可能引起民怨,再加上春试在即,徽宗暂且将此事给压了下去,等着春试结束后再处置。 “赵泓煦在江南布置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又失了圣心,这些时日怕是不好过吧。”赵肃冷笑道。 这些年赵泓煦在皇后的授意下与他争锋相对,若非是看在徽宗的面子上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不然依照赵肃的脾气赵泓煦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回话的心腹道:“如王爷所料,东宫正憋着气呢,以为这一切都是苏相做的手脚。” 之前东宫方才悔了与苏家的婚约,紧接着便出了江南贪贿案,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牵连其中,出事的都是太子的人,难怪太子会将这笔账记到苏显的头上。 “如今太子听了府中谋士的建议,正在查苏显昔年的旧案,看样子是想要除掉苏显。”不难听出,心腹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苏显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可恨,东宫那里与苏显狼狈为奸更是可恨。 这些年来因为王爷没有明确的表示支持东宫,在皇后的挑拨授意下赵泓煦多次下毒暗害夔王府这边,昔年他们跟随王爷在边关的时候,三军阵前他们都没少使过绊子。 如今看东宫倒霉,与苏显狗咬狗夔王府的人当然觉得十分痛快。 本以为连城璧的消息透露给东宫之时两家就会决裂,太子赵泓煦那边确实没有按捺住性子直接让皇后当面拒了与苏家的婚约,且将连城璧一事捅到皇上面前——苏显这般行事,分明是已起反心,就算徽宗再怎么信任于他也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臣子。 但却被皇后给压了下来。 皇后的意思是此事无凭无据就算是直接告到皇上面前,又能拿苏显怎么样!二则是东宫与苏显鹬蚌相争,最终是夔王府渔翁得利,让赵泓煦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白白便宜了赵肃。 在皇后的劝说之下赵泓煦勉强应了下来,按照皇后之意并没有直接拒绝与苏家联姻,只是说今年东宫不宜纳妃,算是给苏家留了脸面。 皇后一直在视夔王府为心腹大患,看样子夔王府一日不除,东宫一日不会与苏家决裂。 对于这点不说别人,就连赵肃都不知皇后对他的忌惮源自于何,宁可倚仗苏显一个外人,而不相信赵氏的宗亲? 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在知道苏显想要的不仅是他登基后摄政王的位置而是那个宝座、甚至是他的项上人头之后,也难为他能隐忍到现在才动手。” 对于赵泓煦他素来不屑的,没有将他当做过真正的对手来看待,若非是他出自中宫、若非是苏显扶持,依照赵泓煦的才学还比不上赵泓临,丝毫无储君之德行。 “他准备如何对付苏显?”赵肃看向一旁的心腹,淡淡问道。 心腹小心翼翼的看了赵肃一眼,迟疑了会儿道:“这些天,太子在查谢家的旧案,又派了人去通州,怕的是想要从此案上做文章……” 夔王府的人都知道自家王爷看上了苏家的二小姐,而谢家又与二小姐有着瓜葛。 他的话音落下,赵肃脸色沉了沉,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这倒是巧了。” 他方才要查谢家的旧案,没想到赵泓煦那边误打误撞竟然翻查起了此案,或许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个好时机…… 赵肃心中这般想着,挥手让那心腹下去,叫来了追痕吩咐道:“在太子的人动手之前先将大理寺谢家的卷宗取出来,再派人去通州,盯着太子那边的动静,防止他做出对谢家不利之事。” 虽然谢家的人与她不过是名义上的血亲,但若真的出什么事,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追痕应了下来却没退下,而是道:“王爷,方才收到了邕州那边来的信件。” 邕州是武安侯的驻地,昔年赵肃离开靖亲王的羽翼独自前去边关边关,便就在武安侯温歧的麾下。 温家历代驻守边关,温歧昔年更是与靖亲王赵邵骁齐名的名将,为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那两年赵肃便在他手底下历练,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行军打仗的本事有一半是他教会的。 比起赵邵骁手段的温和,温歧作战风格雷厉风行,赵肃更是汲取了二人所长。是以温歧对于赵肃而言相当于半个恩师,他性子虽然不羁但对武安侯却是十分敬重。 一般武安侯是不会写信来的,闻言赵肃不由微微皱眉:“可是邕州出了什么事?” 追痕连忙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年大比之年,温家的小公子准备参加此次春试,便来了汴梁。侯爷写信让王爷照拂一下。” 第363章 卑劣阴狠 此时的时雨居中,青舟问苏玉徽可还有什么缺的,苏玉徽连忙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都是追痕仅着最好的挑着送过来的,就算是苏玉徽以最为挑剔的目光来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应器具齐全又十分精致,想到赵肃那连张小憩的美人榻都没有的房间,苏玉徽更是没什么觉得不满的。 见苏玉徽满意青舟满意的回去跟追痕交差去了,等青舟走之后苏玉徽依旧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那天目盏,被忽视的大白不悦的蹭着她的腿,苏玉徽无奈的揉着大白的脑袋,问道:“你怎么将这只小祖宗带来了。” 蔷薇也是一脸无奈:“主子走之后大白在家闹腾的很,碧烟没办法,便让我将它一齐带来了。” 看似乖巧的大猫一闹腾起来寻常人哪里能招架的住,倒是难为碧烟了。 苏玉徽揉着大白的脑袋,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大白与毛球都来了,小银环还在霁月居吗?” 从骊山回来之后一直忙着调查谢婉的事,倒是将养的那三只给忘在了家中,也难怪素来乖巧的大白会抗议了。 蔷薇轻呼了一声,“属下来的时候小银环是跟着大白一起的,怎么到了夔王府就不见了。” 她是知道,苏玉徽十分宝贝那只小银环的,若是丢了可就麻烦了,怕苏玉徽担心,便又道:“小银环生性好动,开了春自然不会如同冬天那般乖巧的待在家中,想来贪玩跑出去了,等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但是却见苏玉徽眉心轻拢,看样子又不像是担心小银环,蔷薇正不解呢,却听苏玉徽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汴梁城中养银环的人会很多吗?” 蔷薇斜了苏玉徽一眼道:“您当这是养什么阿猫阿狗呢,想养就能养。这银环蛇乃是蛇中之王,十分有灵性,不说汴梁城,就连南夷也难找到一只。再者说了,银环蛇毒性极强,寻常人家谁敢养它啊……” 说起来这小银环比那蛊王还要珍贵,对于苏玉徽养的这么一只灵性的银环蛇,蔷薇十分羡慕嫉妒。 苏玉徽眼眸微沉,想到的是之前周蘅芜的话——这只小银环叫做金风,还有一只叫做玉露。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世间真的有那般巧合的事吗? “主子怎么了?”见苏玉徽许久不说话,蔷薇不解问道。 被蔷薇这般一打断,苏玉徽将心中涌现的那一丝异样给压了下去,问道:“这两日我不在霁月居,苏家可有什么动静?” “主子回到苏家后便常病着,如今碧烟对外主子病了不见客倒也无人怀疑什么。”蔷薇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听的苏玉徽嘴角不由抽了抽,装病真的是十分老套、却又十分见效的借口啊! 蔷薇没看出苏玉徽神情略微有些扭曲,继续道:“宣宁居那边听说小姐病了便让人送了些东西来,是秦嬷嬷亲自送过来的,她是个聪明人将东西送到外院没进来,便去回话了。” 提到宣宁居的时候苏玉徽眉心不由皱了皱,见她这般蔷薇不由问道:“可是宣和郡主那边有什么不妥?” 蔷薇虽只跟在苏玉徽身边几个月时间,但却也见识了不少后宅中的阴私之事,比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后宅中妇人之争虽然不见血腥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这些事苏玉徽也没打算瞒着蔷薇,便将宣和郡主所做之事略微提了下,蔷薇听后都不由道:“这宣和郡主是不是疯了!在我们族中男女之间虽然不比恪守礼教,但也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怎能做出如此卑劣的举动!” 但是随即想到之前有个比宣和郡主更为疯狂的临语姝,蔷薇倒是淡然了,只是略微皱眉道:“若这般说来,宣和郡主也不是什么善类啊。” 苏玉徽嗤笑一声道:“倒也不见得她心思如何阴狠,只是和谢婉一样,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罢了。” 不想多提此事,苏玉徽岔开了话题问道:“锦绣阁近些时日可有什么动静?” “如今沈怜被禁足在家中,想要兴风作浪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苏明珠那边……”蔷薇压低了几分道:“从骊山回来后,她与浓华夫人多有来往。” 因为安敏如今怀有身孕,这是太子第一个子嗣得之不易,皇后与太子自是十分看重,是以便下了懿旨让浓华夫人住在太子府照顾安敏安胎,这般一来,浓华夫人在外走动倒是方便多了。 闻言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看样子苏明珠对太子妃的位置依旧不死心,竟然想拉拢浓华夫人。”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想来浓华夫人是以太子妃的位置为饵引诱苏明珠上钩,莫不是想借她的手来对付我吗?多年不见她手段依旧高明啊,兵不血刃除去对手,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浓华夫人的卑劣阴狠与沈怜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大约知道沈怜是不好糊弄的,所以盯上了苏明珠。 苏明珠看似聪明,却没有沈怜那般城府。 听着她语气轻松,一点都不在意,蔷薇不由得道:“那个女人手段毒辣,上一次单单利用昭国刺客一事上大做文章,就让主子在大倾无法立足。她又知道主子身份,如今与苏明珠联合在一起,若是她借机将主子身份透漏给苏明珠就麻烦了。” 苏玉徽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看起来一幅悠然的神情道:“就算她想对付我,也不敢在我的身份上大做文章的。” “一个降臣之妇,无凭无据指认大倾朝中命官嫡女就是那逆贼之首,传出去又有谁会相信?”苏玉徽一针见血道,“她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 比起安敏的小打小闹,浓华夫人要么不出手,若一旦出手,就算不会将对方一击毙命也会重创对方,那么她与苏明珠又在密谋什么? 如今谢婉的事方才有眉目苏玉徽分不出精力去处理浓华夫人的事,便让人先盯紧那边。 蔷薇一一应下之后,看着苏玉徽,迟疑了会儿还是道:“昨日,二公子前去霁月居探望主子。” 第364章 他的心思 周蘅芜进来的时候赵肃正在批改兵部送过来的加急文书,文书堆积成山的书案上,两只通体黝黑、只有额头上又一圈花纹的蛇正在黏在一起诉说着这些时日的相似之情。 见着那黏糊在一起的两只,周蘅芜不禁笑道:“今日清晨的时候还跟玉徽说起玉露呢,没成想它自己跑回来了。” 想到今日清晨之事,赵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多话。” 两个人都是多年好友了,周蘅芜也不怕他的冷脸,凑上前道:“该不会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养的那只小银环就是你的玉露吧。” 赵肃冷哂,“之前不知道,你这般一提醒,估计已经猜出来了。” 那丫头看似是一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但性情机敏,她之前见到金风的时候早就有疑心,再加上二人相处时玉露的行踪十分可疑,如今大约已经猜测出金风、玉露是夔王府所养。 只是除了这个,她是否还想到了其它…… 周蘅芜见赵肃面色不虞,他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一语中的:“该不会……当年送你金风、玉露的人,就是她吧!” 赵肃阴鸷的眼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周蘅芜存心想看赵肃笑话,哪里在意那冰冷入骨的眼神,脸上带着促狭的笑看赵肃:“既然金风玉露是她送给你的,应当也知道了你就是她在山洞中救的那个人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肃的眉眼沉了沉,警告他:“她暂且未猜出,你不要多事。” 当日在山洞中,她送给的是从蛇窝里掏出的两颗蛇蛋,并不知孵出的是什么,纵然猜测到了玉露是他养的宠物却不知这两只是她所赠。 应当……是没猜出来吧,赵肃心中却有些不确定的想到。 周蘅芜立即道:“你我兄弟这么些年难道不知我性子如何么,你不让我说我自然会守口如瓶!” 赵肃冷“呵”了一声,却以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这话本王以前信,现在……” 毕竟是有前科在的,赵肃冷冷道:“美色误人。” 周蘅芜自知理亏,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将赵肃得罪太狠,不然之后肯定被这厮收拾的很惨!是以十分明智的岔开话题,“话说现在就连靖亲王他们都知道当初玉徽在山洞里救的那个人是你,你该不会一直打算瞒下去,等玉徽自己发现你的身份吧。” 夔王殿下默然,那神情表示他就是这般打算的! 周蘅芜坏笑道:“听说这些时日玉徽除了在查苏家那些事之外也在让人查当日那个叫做‘夙寒’的男子,她这般在意,是否是对你上心了。” 听说二人孤男寡女在山洞中相处了数月,苏玉徽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难不对这样的异性产生好感,就像是……当年他与小妩一样。 当然周大公子不知道的是彼时山洞中中毒的夔王殿下是何等的一副尊容,才会做此遐想。 赵肃脸上神情淡淡,虽然今日苏玉徽方才否认只道自己是在意青鸾佩,但是听周蘅芜这般说,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了一抹笑,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掩饰住了脸上变化的神情。 见他这般,周蘅芜暗自腹诽了一声,又好心提醒道:“可若他一辈子都没发现你的身份,那你这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咔擦”一声轻响,他手中那白瓷茶盏蔓延出了几道裂缝冷冷的看着周蘅芜道:“她比你聪明。” 周蘅芜…… 被人身攻击的周大公子,嘴角微微抽了抽,同他一样冷笑一声:“你现如今就得意吧,等着有朝一日她知道你瞒了她那么久看你如何同她交代。” 想到苏玉徽记仇的性格,周蘅芜幸灾乐祸的笑道:“可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玉徽生平最恨人隐瞒她了,你将她耍了这么久,啧啧……” “咔擦”一声,原本已经有裂缝的茶盏在赵肃手中捏了个粉碎,黄色的茶汤从那骨节分明的指缝之间溢了出来,他面无表情的将用巾子擦拭干净,冷冷道:“你别多事,我自有分寸。” 语气虽然威严,但是想到苏玉徽对付赵煜的手段,不知怎的底气却有些不足…… 周蘅芜也是见好就收的性格,打趣了他一番之后,便与他说起了正事。 “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查谢家的旧事?”周蘅芜不解的问道。 赵肃言简意赅的将苏玉徽今日所求之事与东宫派人去了通州一事。 周家昔年与晋候府曾是至交,当年谢家女嫁给苏显为妻、而后苏显竟抬了谢家的陪嫁丫鬟为姨娘、做出宠妾灭妻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后谢家因为言语上得罪徽宗、再加上贪污军饷一事被贬谪去通州,而苏显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谁也不得而知。 “世人皆知苏显出身寒门,不过一介布衣,迎娶了谢家的女儿后才平步青云,若苏显曾与谢家有什么恩怨的话,那么苏显的身份定然也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周蘅芜皱眉道。 晋候谢家曾跟着神宗南征北战立下功勋被封了爵位,后世子孙承先祖之恩袭承爵位,虽然谢家并无出色的子弟,但是安分守己,在朝中也没有与人结下仇怨。 但是看苏显对付谢家的手段,俨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真正的查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去大理寺查昔年的卷宗也不一定真的能找到什么线索。 周蘅芜说出了顾虑,赵肃在一旁淡淡提醒道:“周家与晋候府曾是旧交,若谢家与何人有什么旧怨,许周国公能知晓些什么隐情。” “是啊,当年祖母与谢家老夫人是手帕之交,或许父亲与祖母能知道一二。” 但周蘅芜却是一脸苦楚——他被禁足在家中是偷偷溜出来的,如果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胖揍。 赵肃只当他是自作孽没理会他,周蘅芜迟疑了会儿,问赵肃道:“此事毕竟事关苏、谢两家,苏瑾瑜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虽然不知苏显在苏瑾瑜面前挑拨了什么,但毕竟他与苏瑾瑜多年兄弟,不希望他因一时仇恨被蒙蔽了眼而做出糊涂的事。 第365章 施针 时雨居中,苏玉徽的手无意识的抠着红木桌子上海棠花纹,听蔷薇这般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苏瑾瑜他……来霁月居做什么?” 那日从骊山回来,她便已经察觉出了苏瑾瑜对她的态度异常。虽然知道终究有一天苏瑾瑜知道她并非是真正的苏玉徽,不……或者说她是苏玉徽,却也是安羡玉。 十六年前,当师傅在苏家救了本该早夭的苏玉徽的时候,便注定了一个人却承载了两个人的命运的的宿命。 可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不是不难过的,她会想到他对她的宠溺和放纵,会为她亲手做花灯,会担心她的安危色厉内荏的责怪于她,他是个好兄长,就像是大师兄一样对他好。 在他的身上,她总是能看到大师兄的影子。 她贪恋着他的好,所以一次次的用谎言欺骗没有告诉他真相,直到这个谎言再也圆不过来,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了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隔阂。 蔷薇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纠结之意,道:“苏瑾瑜担心小姐的身体,特意来看望您的。” 苏玉徽抠着桌子上海棠花纹道:“可是我却称病没见他。他那般聪明一个人应当看出我不在霁月居,所谓病了不过是借口罢了。在苏显的挑拨下他本就怀疑我是赵肃安插在苏家的棋子,如今一来倒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她的脸色有些郁闷道,虽然知道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揭露,但却以这样的方式、被苏显加以利用,总让人觉得不大舒服的。 蔷薇听出了苏玉徽语气的郁郁之意,知道无论说的如何洒脱,她心中到底还是在意苏瑾瑜的,便道:“依照属下之见,事情可能并没有主子所想的那般糟糕。” “既然二公子主动前去霁月居找主子,必然是没有听信苏相一面之词,想要问个究竟。主子若是如此放心不下,不如亲自跟二公子说明来龙去脉,也总好比在这里凭空猜度。”蔷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道。 苏玉徽一脸郁郁:“我就算说了,苏瑾瑜未必会信。” 连命蛊、借尸还魂,这样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让苏瑾瑜如何的相信。其实苏玉徽自己都不明白,这具身体究竟是属于苏玉徽的还是安羡玉的。 那日昭国城破,她明明已经身死但魂魄未曾消散得以借尸还魂,这应该是苏玉徽的身体,但是偏偏除了内力消散了之外,她的灵气如初,身上又有着玉隐一族特有的体质。 难不成因为连命蛊的原因,不仅是将她的魂魄、就连两个人的身体都合二为一了?若是那样,是不是在某个契机之下自己的内力也能恢复如常? 这些东西或许只有她那远在天边的师傅能解释一二了。 蔷薇不知苏玉徽的难言之隐,她本不是多话之人,该劝的已经说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同蔷薇道:“晚间的时候我要为赵肃施针,届时你与周蘅芜联手帮忙打通赵肃的经脉。” 施针之时要以内力加以辅佐,她如今内力全失,只好让众人中内力最深的周蘅芜与蔷薇帮忙。 帮苏玉徽施针蔷薇自然没有意见,但听到与周蘅芜联手,蔷薇面色沉了沉不大好看,狐疑的看着苏玉徽,以为她又在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对于为了一顿早饭就能将她出卖的某人,在她心中已经一点信誉度都没有了。 苏玉徽摊着手一脸无辜道:“这次真不是我骗你,施针七日必要高手在一旁防止其乱窜的内力伤到经脉。” 末了,苏玉徽小声的加了一句:“毕竟《奇经谱》中的针法是我第一次用,万一归引不当赵肃走火入魔怎么办。” 若不是因为汴梁城频发乱象赵肃需要解禁内力出手镇住场面,但是步寒砚却下落不明,苏玉徽也不敢冒这个险。 见她一幅没有底气的样子,蔷薇眉头跳了跳,默默的同情了赵肃片刻…… 此时的书房中,见周蘅芜问到是否将此事透漏给苏瑾瑜,赵肃淡淡道:“自然。苏瑾瑜不是一直在查谢家之事么,这个时候他正好派上用场。” 若抛开个人恩怨,赵肃对苏瑾瑜还是很欣赏的,此人虽是苏家人但行事光明磊落与其父截然不同。 周蘅芜却有些头疼道:“只是今时非同往日,因玉徽一事苏瑾瑜对我们已经心生芥蒂,怕不会帮我们的。” 说起此事周蘅芜隐隐有些愧疚,他明明知道苏瑾瑜有多么在意这个妹妹,可是他依旧帮助隐瞒,到底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 只是……周蘅芜心中依旧有些不解,真正的苏玉徽难道真的被沈怜的人迫害而死了吗?那她的尸骨又去了哪里? 赵肃淡淡道:“他会的。” 周蘅芜不解的看着赵肃,却听他道:“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听信苏显一面之词。” 虽因苏玉徽隐瞒身份一事会心存芥蒂,但是相信苏瑾瑜不会愚蠢到全部相信苏显的话,虽然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却是冷落了他们兄妹十几年的父亲。 调查谢家与苏显之间的恩怨,让苏瑾瑜到夔王府参与此次调查中来,或许可能是苏瑾瑜与苏玉徽消除隔阂的一个绝好时机。 周蘅芜与赵肃相识这么多年,明白了赵肃的用意如何,心中微微的有些诧异——何时见过,性情乖张的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去爱护一个人。 找苏瑾瑜说明谢家始末一事再次落到了周蘅芜身上,周大公子此次却任劳任怨没有任何的不满——为了蔷薇他不得不寄人篱下啊。 而且,当晚间得知苏玉徽决定帮赵肃施针促进他内伤早些恢复的,需要他与蔷薇同时护法的时候,周大公子心情更加美妙了。 据说苏玉徽施针每施针一次需要两个时辰,接连七天时间,也就是代表未来七天他每天都可以与蔷薇相处两个时辰。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的看着她两个时辰,对于曾经失去过至宝的人来说这样的时光也越发的显得弥足珍贵了。 而每天顶着周蘅芜那含情脉脉的目光,饶是沉稳如蔷薇也不觉得背后一凉——十分怀疑苏玉徽是故意的,为了周蘅芜每日醉仙楼的虾饺与蟹黄包就将她出卖了。 第366章 只知苏相而不知天子 虽然施针需要七天时间赵肃内力才能恢复几成,但是赵肃醒来后的第二天在徽宗与大臣们翘首以盼之下夔王殿下准时上朝。 素日里大臣们是巴不得夔王殿下不上朝的,自从这位回到汴梁暂掌大理寺后,每日最大的兴趣除了练兵就是查大理寺沉积的旧案,要么很少上朝,一旦上朝就意味着哪个大臣要倒霉了——要么是贪污受贿之事抓到了尾巴,要么是哪家不肖子孙在外欺男霸女被告到了大理寺。 这位位高权重,查起案来也不怕得罪人,再加上徽宗对他行为默许,一旦查到谁头上轻则头顶乌纱帽不保、重则脑袋搬家,他行事雷厉风行惯了,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比如说那个倒霉的撞到夔王手中的户部侍郎,连审都没审,直接被摘了脑袋送到了其恩师的手中,朝中无人不心惊。 但近些时日汴梁城涌入了不少武人,各个佩戴刀剑在街上游走着,禁军与巡防营虽然加派了人手巡逻,但毕竟都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比武斗殴起来普通的将士哪里能阻止。 徽宗虽然气江湖中人行事嚣张,但大倾这些年来都重文轻武,极弱已久,也难怪天子脚下那些江湖中人竟如此行事了。 而这些时日唯一能镇的住此等场面的夔王殿下称病在家中,让那些江湖中人行事越发的没有顾虑,那些文臣们下朝的时候看着街上擂台上武人们生死相搏架势的斗殴,无比期盼着夔王“病愈”能狠狠的收拾他们一顿。 在朝中夔王是个特殊的存在,大臣们畏惧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又敬他的本事。昔年边关战乱,有他镇守便能保边关太平;天下安宁时,有他在朝中便起不了什么大乱子。 就像是此次,江湖中人齐聚在汴梁城,徽宗整天的在丹房中求仙问药鲜少过问这些事察觉不出,但一些历经两朝的老臣们却能看的出此次江湖人行事这般乖张,看似是以参加武试的名义、实则是别有用心,有挑衅朝廷威严之意。 但因今年科举特许江湖子弟参加,提出此提议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相,再联想到那些江湖人在汴梁城中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若朝中没有倚仗,又怎会如此。 近些年来徽宗痴迷于求仙问药,就连早朝也不过三五日上一次,朝中一应事宜都倚仗于苏相,虽然早立了储君,但是东宫太子在皇后的授意之下亲信苏相,形同傀儡。甚至于出现“只知苏相而不知天子”这等荒唐的局面。 这些年来苏相与东宫排除异己、拉拢党羽,将好好的一个朝堂弄得污浊不堪,朝中有能之士为了明哲保身也不敢多言。徽宗性子虽然有些昏聩耳根子也软,但唯一做的清明的一件事那就是将兵权交在了夔王赵肃的手中。 虽然赵肃的手段狠戾,性情阴晴不定,与性格忠厚的靖亲王天壤之别,朝中的大臣们见到他不由退避三舍,生怕招惹上这个瘟神。但是不得不承认,赵氏子孙中,也就只有他靠谱成器。 在边关的时候戍守边关,使外地不敢侵大倾半步;回到汴梁代掌大理寺,将多年的沉积冤案都翻了出来,倒是让人能见到朝中有一分清明的希望。 那些历经两朝的内阁大臣们看着朝堂上穿着玄黑色朝服,英姿雄发的身影,竟微微出神,不知怎么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老靖王与尚且是太子的徽宗。 昔年大御灭亡之后天下三分,当以大倾最为强大,但是历经这些年来已经呈现衰败之势,朝中腐朽不堪。当年先帝在位时,膝下两位皇子靖亲王赵邵骁与尚且是储君的徽宗兄弟二人在朝堂上一文一武,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在众人以为大倾即将迎来他的新生的时候,未曾想到历年天灾、西燕虎视眈眈战乱不休,靖亲王陷于儿女情长之中,而后边关战事平定后,约是因为被当年被迫迎娶西燕公主一事寒了心,靖亲王交出了手中的兵权,只做个闲散王爷。 靖亲王退隐过后,苏显与宁王赵砾便成了徽宗的左膀右臂,一步错步步错,宁王在徽宗倚重之下欲壑难填竟然生了反心,与西燕勾结险些酿成了大难。 千钧一发之时,还是靖亲王率领近卫勤王,在乱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却为了救徽宗而死于乱军箭下,靖王妃闻此噩耗自裁于靖亲王灵前,靖亲王府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只剩下两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宁王赵砾侥幸逃脱,退出城外骊山行宫中,却被从千里之外赶回勤王赵肃斩杀在马前,那害死靖亲王偷袭的弓箭手被赵肃扒了皮挂在了城门前,那时少年赵肃眼中的煞气连徽宗都不敢靠近。 他几近以一种残酷的手段将与宁王勾结的党羽一一挖出审问,那时汴梁长街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而在靖亲王救驾而死之后,徽宗与靖亲王兄弟情深,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宁王叛乱一案结束后,世子赵煜袭承爵位,赵肃救驾有功封为兵马大元帅,虽那时他不过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但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以一人之身于乱军之中诛杀反贼,解围城之困,但凡是亲眼历经过那一场宫变的老臣,无人反对。 宁王叛乱让大倾元气大伤,靖亲王一代名将殒没让军营中将士们军心大乱,而西燕乘大倾内乱屡屡侵犯边境,在这个时候赵肃主动请缨前往边境平定内乱。 而后几年的时间他都在南征北战中为大倾立下不世功勋,徽宗破例封其为夔王。 这些年来,因为出自于对靖亲王的愧疚,徽宗对靖亲王府唯独留下的血脉格外的厚待,也正是因为如此有夔王牵制着,朝中大权才没有旁落到苏显手中。 赵肃出了宫门的时候,就觉得那几个穿着朱红色官袍的内阁老臣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十分奇怪,饶是面冷如夔王殿下,也不由觉得背后发凉——自己近些时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招惹这些文官。 却不知那些老臣们看着他却突生一种沧海桑田之感——在他的身上,他们恍若看见了年轻时的靖亲王与尚且是太子的徽宗,若是没有那一场变故让兄弟离心,如今大倾的朝堂是否会不一样? 第367章 夔王府的茶 苏玉徽不知内阁那些老臣们心生感慨,只听说赵肃上朝之后,带着夔王府的近卫绕了汴梁城一圈后,那些武人们安分多了。 虽然夔王殿下没出手,但是他在众人面前那么一露面,江湖人老实多了,虽然还有打架滋事的,但官兵来了很给面子的就跑了,毕竟谁知道这些官兵是不是夔王府的人啊。 想到那夔王赵肃在江湖上至今无人敢挑衅的第一高手是如何得来的,那些闹事最凶的江湖人都不由变得安分守己了。 是以没过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的禁军副统领楼玉堂和刘英武两个人还抽空来夔王府表示一下感谢。 他们负责巡城之事,那些江湖的武人不听管束,名门正派的弟子还好安分守己,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下三滥的门派在汴梁城小打小闹的闹事,实在让人头疼。 赵肃这是给他们解决了大麻烦。 他们来的时候不巧,赵肃正在书房里与心腹们商议事情。 那些人都是夔王府的探子,平日里在贩夫走卒中看似不起眼但本事极高,若是寻常的时候赵肃不会召见他们,但是这些时日频繁的进出夔王府。 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暗卫们,苏玉徽虽然无意多问,但是敏锐的嗅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今日除了刘武英与楼玉堂之外,恰好赵家军几个副将也为了军营中的事来请示赵肃,兵部那边江清流也来与赵肃理了下各地所需的军资,以及兵部人手不足、需要从武试中选拔些人才之事。 见赵肃在忙,众人便被先留在了花厅吃茶。 他们都是或是赵肃麾下或是曾跟着老靖王的将领,这两年来战事不那般吃紧,有的留守在了边关有的便在汴梁城中任职。 都是曾经的同袍,只是为了避嫌素日里私下鲜少有来往,今日罕见的众人齐聚一堂,自然少不得叙叙旧什么的。 说着说着,却听楼玉堂稀奇道:“方才我从后院经过的时候,看见青舟正带着几个兄弟在后院拔草呢,说是准备在后院种些花。”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刘武英的嗓门最大:“王爷不是最讨厌花儿草儿什么东西的么。以前咱们在青城的时候府邸里有一大片牡丹花田,就连我见了都稀罕。但王爷住进去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将花田平了做了练武场用,为这事陆铮还气的骂王爷好几天呢。” 众人都是武将,陆铮却是读书人出身,打仗之余倒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事,众人中也就只有同是世家出身的江清流与他能聊上一两句了。 他们的王爷……虽然是金尊玉贵的王室子弟,可衣食住行上比他们还不讲究呢。 江清流用着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道:“通往后院的长廊破旧的栏杆都让人修葺了,上面层灰都没有;挂在长廊上那宫灯也好些年了都破旧了,我提醒过王爷许些此都没见他换过,这次却换上了时下最时兴的八角琉璃宫灯;还有这花厅里的窗纱都透风了,往年冬天我们在这里等王爷议事的时候冻得直哆嗦也不见王爷让人补上,这次却一应换成了新的软罗烟。” 昔年在军营中的时候江清流是负责粮草这块的,大批的账目过他的手,是以养成了他心细如发的性子。 一旁的刘武英和副将们听的目瞪口呆,他是觉得王府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没想到被将江清流这般指出来才发觉竟有这么大变化。 楼玉堂顺着江清流的话看过去,果见花厅中摆设不少都换了新的,多了些摆件,却不显浮华,沉稳大气,与赵肃的身份十分符合,心中都暗自诧异——他们家王爷素来不讲究这些,怎么病了几日连性格都变了? 而江清流此时将毒辣的眼力发挥到了极致,扫过整个花厅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撇了撇白瓷盏中的茶水挑眉道:“还有这花厅中原本掉漆的红木桌子换成了黄梨木雕花海棠桌,就连这茶……” 若是仔细看的,江侍郎此时眼中竟隐隐有激动之意:“我们来了王府多少次,竟然第一次喝的不是发霉的陈茶!而且这还是今年初雨后的碧螺春!” 众将领闻言不约而同的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却见那白瓷茶盏内漂浮着翠绿色的茶叶,清透看好,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们都是武将不如江清流世家出身这般讲究,喝不出什么雨前还是雨后碧螺春还是龙井什么的茶,但是第一次在夔王府喝的不是带着点霉味的陈茶,就足以让他们热泪盈眶了。 依照赵肃的身份,夔王府的茶都是御赐的,自然都说好茶,只是这人不讲究这些,好东西堆在仓库里久了也不知如何保存,自然都成了陈茶。 据说有一年夔王府初初建好的时候,徽宗特别给面子的亲自驾临于此,夔王府都是粗人第一次接驾自然是手忙脚乱的,端茶的下人给徽宗奉上的是粗糙的瓷碗上随意飘了几片陈茶的茶叶。 根据徽宗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张福喜所说,那茶具,就连宫中奴才们屋子里用的比这都好。 徽宗看着那漂浮在水中的几片茶叶不由大怒——气的倒不是夔王府的下人们招待不周,而是因为那看起来可怜巴巴蜷缩在一起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叶,那可是皇家特供的雪顶含翠。 这雪顶含翠长于雪山千年茶树之上,就连皇室一年进贡也极少,素日里他最爱的便是此茶,就连太子那边都舍不得赏。去岁的时候割爱赏了些到夔王府,不成想他竟将这般宝贝的东西糟践成这样。 此后徽宗赏赐的东西里金银玉器都有,不再赏赐什么茶之类的。 思及往事,花厅中的众位武将们都不由默然片刻,总觉得王爷这番转变很是诡异,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花厅中,那战场上令敌人们闻风丧胆的大倾名将们,一个个捧着精致的白瓷茶盏盯着里面的茶水,神情肃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研究什么战局阵法呢。 这般诡异的气氛被刘武英的大嗓门给打破了,却听他惊呼一声道:“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第368章 夔王的金屋藏娇 这几日苏玉徽住在夔王府中,每日为赵肃施针、研究研究赵肃的旧疾倒也过的悠闲自在。 天龙山庄那边暂且没什么动静、赵肃这几日忙前忙后不知在做什么、苏家后宅那里沈怜暂且也安分的很,这导致苏玉徽这几日十分无聊,每日带着大白四处闲逛。 夔王府虽然大,但许多地方都没修缮,不过逛了大半天就逛完了。 虽然这是王爷的府邸,但比起靖王府的精致,这夔王府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一路走下来,苏玉徽看了半天的野草丛生断瓦残垣的。 知道的道这里是夔王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哪家犯官的旧宅呢。 在月宫师傅就是讲究的性子,苏玉徽跟在他身边也学了不少穷讲究的毛病,见这般也看不下去便叫了青舟带着下人们将夔王府收拾了一番。 人一旦闲下来了,总想找点事情给自己做。 苏玉徽不过是跟赵肃略微提了一句稍微修葺夔王府的事,百忙之中的夔王殿下终于从成山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 原本苏玉徽以为近些年无战事,赵肃这领军的将领应该十分清闲才是,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虽然赵肃不用每日上朝,但是成山的文书送到夔王府,有兵部那边的还有边关那里的,甚至大理寺有时也会送一两本难断的案子上来。 原本以为只擅长于领兵作战的赵肃,在处理文书上却也是十分得心应手。 而且除了成堆的文书之外,这几日夔王府不少暗卫们频繁进出,往往苏玉徽为他施针之后他在书房中商议事情都要到半夜,对于他近些时日到底在忙什么苏玉徽倒是挺好奇的,只是毕竟这是政事,她不好多问。 “随你。”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打断了苏玉徽的遐想,她倒是没想到赵肃竟然这般好说话竟然同意她在他的地盘上动土!略有些意外的看着赵肃。 却见赵肃面无表情、默默的处理手中的文书了。 嗯,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会让他在自己地盘动土,但她不是旁人,夔王殿下暗戳戳的想到。 毕竟将来她也要住进来,自是要按照她的喜好来修缮。 是以,对于重新修葺王府一事夔王殿下表现出了极大的配合,让追痕开了库房并且将青舟指给她让她放开手去做。 苏玉徽原本不过是一时嘴快稍微提了此事,未曾想到赵肃竟然这般重视,她也不好糊弄,便在花了些心思,左右几日她闲着无聊没事做。 这两日先是将长廊处破旧的栏杆修葺了一番,那不知多少年都堆了灰的宫灯该换的都换了。 当看到就连赵肃房间里的窗纱都是漏风的,苏玉徽默然无语,不禁感慨堂堂一个王爷能过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今日苏玉徽见夔王府后院的练武场上有一片空地,长满杂草十分可惜,买了些花种准备种些花看起来也热闹些。 现在青舟正在跟一群侍卫十分凄凉的在后院拔草呢,苏玉徽无聊带着大白随意的逛着,她不知今日赵肃召了武将来商议事情,便来了花厅这边。 追痕之前跟他们打过招呼,夔王府的亲卫们知道苏玉徽的真实身份如何,是以她一路走来也无人敢拦她,虽然花厅中几位将军都在,但毕竟二小姐不是外人,见到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夔王府的侍卫们都如此耿直的想到,是以苏玉徽溜着大白到了花厅,正好与正好遇到了刘武英撞了个正着! 都是见了几面的老熟人了,刘武英一眼认出了苏玉徽,震惊于自家王爷出手之迅速——乖乖这才几个月,自家王爷就将人娶进门了。 见是他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毕竟每次遇到他对于苏玉徽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很想当做没看见他。 苏玉徽从外面探着脑袋看了里面一眼,发现有好几个穿盔甲的武将、还有穿官袍的将领在,便知不好。 她不知赵肃竟然召了麾下的将领来府中,她这几日随行惯了出入没什么禁忌,没想到竟然闯了大祸!那几人在说话暂且没注意到她,她连忙对发现她的刘武英使了个眼色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若能看懂人脸色,刘武英就不是被兄弟们戏称为愣头刘了,不顾苏玉徽尴尬的神色殷勤的与她打着招呼。 他一声惊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花厅外,众人顺着刘武英的目光看过去,第一个看见的是神情威武警惕的看着众人的大老虎。 众人心中不由一凛——王爷这又是养了什么奇怪的宠物吗!紧接着,才看到那只老虎身边站着的一个青衣少女,这般一看,众人都不由得惊住了。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纤细,穿着一身青色锦衣,一双桃花眼清湛到仿佛倒映入人心,肤若凝脂、琼鼻樱唇,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美的精心。 她大约是没想到素来冷清的夔王府花厅忽然多了这么多人,被众人以一种惊叹的神情看着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除了刘武英之外众人不知其身份,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们目光都有些呆滞的看着苏玉徽——我们王爷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子? 不知是哪个副将最快来一句:“我靠,王爷这是金屋藏娇啊!” 行伍之人,说话素来直来直往惯了。 此时苏玉徽十分尴尬的站在那里,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些人都是跟着赵肃多年南征北战的心腹,对赵肃十分敬佩。打量苏玉徽的目光更多的是好奇很惊叹,并没有什么恶意,心中都在啧啧道自家王爷还号称不近女色呢,没想到家中却藏了这么一个绝色女子…… 苏玉徽脸上神情更尴尬了,正在想着斟酌着用词还是直接溜走的时候,却见却见刘武英狠狠的拍了那个说错话的副将一掌,神情严肃的批评他道:“胡说什么呢你。” 见他这般苏玉徽心中方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位刘大人总算靠谱一会了。 然后他更以一种严肃的神情道:“什么金屋藏娇,这是王爷正经的王妃!” 苏玉徽…… 第369章 暗涌 原本众人在夔王府花厅内吃茶呢,未曾想到竟然罕见的在除了厨房里烧火的大娘之外都是一群汉子的夔王府中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绝色女子。 众人震惊无比,思索她的身份呢,未曾想到,这竟然是王爷的王妃。 那些将领们的眼神更亮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王爷的王妃! 楼玉堂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脑袋:“王爷什么时候纳王妃的?怎么没请兄弟们喝喜酒啊。” 而且,看眼前的女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王爷的侄女什么的…… 刘副将笑的一脸憨厚:“王爷的喜酒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喝上了。” 人都住到夔王府了,什么时候成亲不是走个过场的事。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看得苏玉徽恨不得将刘武英拆了的心都有了,饶是脸皮厚如她此时在那些武将们炯炯有神的目光下,脸色已经红到滴血了。 一旁的江清流从震惊中回神,轻咳道:“兄弟们口无遮拦惯了,言语上若有冒犯还请二小姐不要见怪。” 在骊山的时候江清流远远的见过苏玉徽一眼的,一开始虽然并未认出来苏玉徽,但从刘武英的话里面也推断出苏玉徽的身份,想来这位就是传言中王爷放在心尖宠的苏家二小姐了,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会出现在王府? 众人皆知兵部江侍郎性情看似温和端方君子,但实则足智多谋心计颇深,他笑容温和的和苏玉徽说着话,心中已经在暗自想到莫非夔王府的转变与这位二小姐有关?看来,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而是早就住了进来! 苏玉徽知道江清流也猜测出了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道:“是我不请自来,打扰各位大人谈事了。” 江清流目光落在苏玉徽脚下趴着的那只大猫身上,略微有些诧异,这只大猫对其这般温顺,看起来是她驯养的,果然这位二小姐不是寻常女子呢。 转念一想,若是寻常女子,哪里敢靠近他们王爷呢…… 想到这里江清流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谦和了:“无妨,我们正说着昔年跟王爷从军的趣事呢,二小姐也不妨听一听。” 他们与赵肃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兄弟中大多数都成了家,也就只有赵肃到现在一直孤家寡人一个。 近些时日好容易才听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可是偏偏藏的极深连见都不让他们见一回,兄弟们如今好意外在王府见着了,他们好奇的不得了,自然是想多了解她一番。 当然,了解之后的后果很有肯能是被王爷狠揍一顿,但比起了解未来的王妃,挨点打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心中都如是这般想着。 此时正在书房中与心腹们商议着江南贪贿案的赵肃莫名打了个寒颤,虽然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只是略微的失了会儿神,精力还放在了此事上。 江南本是富裕之乡,但因为这些年徽宗不大理会朝中之事、赵煜任人唯亲为了培养自己的亲信将官员安插在那里,与皇商夏家勾结做出不少中饱私囊贪污受贿之事,将好好的江南弄的乌烟瘴气。 此次那位姚知府是赵肃让人一路护送到汴梁,为的就是将此案件捅到徽宗面前,虽然是有意借此案祸水东引,让东宫与苏显之间彻底决裂,但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江南的那些毒瘤当然是要拔除! “江南一案虽然有我们的人推波助澜呈到皇上的面前,但事态发展之快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那心腹迟疑的说道。 赵肃闻言道:“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另有人在暗中推动此案发展?” 那心腹点了点头:“只是对方做的十分隐秘,暂且不知是敌是友。” 赵肃眉头微皱,江南贪贿案,从引起徽宗重视再到太子禁足发展的实在太过于顺利了,而且那些官员中虽然大多数是太子的人,但少数也有苏显的人,近些时日苏显却安静到有些异常,怎不叫人怀疑! “去查。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赵肃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阴鸷之意。 心腹们领命而去,他们方才离开,追痕便进来了,道:“主子,那件事有眉目了。” 闻言,赵肃原本紧锁的双眉才略微舒展一些,问道:“如何?” “如主子所料相差无几。”说到这里的时候,纵然如同追痕这般见惯了风雨的人,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叹之意:“没想到苏显竟然在朝中瞒了这么些年。” 赵肃冷笑一声,眉宇之间带着不可逼视的锋芒:“苏显为人机敏、行事谨慎,这些年从未流露过任何异常,就连先帝与皇上都被他蒙骗过去了。若非是她提醒,就连本王都没想到昔年那件旧事。” 追痕道:“当年那件事是先帝的禁忌,朝中知情的人也不过几个老臣而已,就连大理寺那边的一应卷宗都被销毁了,正是因为如此,苏显才能瞒了这么些年。” 说到此处的时候,追痕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周大人那边近些时日还在大理寺查卷宗呢,要不要提醒他一声?” 毕竟当年那件案子是皇家的禁忌,虽然先帝驾崩多年,但是徽宗也是不大愿意被人提及的,万一周蘅芜不小心触到了霉头就不好了。 “不必。”赵肃一脸嫌弃道:“近来无事,正好让他整理下卷宗,也省得他有事没事赖在夔王府。” 闻言追痕嘴角不由抽了抽,心中默默同情了周蘅芜一下。 “周大人那边不必理会,可是此事二小姐那里也要瞒着吗?”见主子这般说,追痕不再想倒霉的周蘅芜。 赵肃道:“过不了多久周蘅芜自然会查出来的。” 追痕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赵肃惜字如金道:“周国公。” 听了赵肃提醒,追痕恍然大悟。 当年那件事虽然知情的人很少,但是作为一朝老臣、曾是跟随神宗时期开国大臣之一的周家后人,周国公对当年之事,应当也是知晓一二。 不然,周家为何这些年行事这般谨慎入微呢。 想到那其中的恩怨纠葛,就连追痕心中都不由一阵唏嘘…… 第370章 江湖第一高手 此时,在江清流等一众将领们盛情难却之下,苏玉徽不过略微沉吟斟酌了片刻,知道他们并非在议论正事,便十分愉悦的加入了他们所谈论的有关于赵肃的八卦中去了。 昔年在月宫的时候跟着师傅师兄们长大的,身为一堂之主,底下都是一群武人们,说话行事自然也不会如同一般闺阁女子那般扭捏;再加上那些人都是军营出身,让她不由想到了师兄徐毅,备有亲切之感,是以与他们相谈甚欢。 而那些将领们第一眼见到苏玉徽的时候第一震惊于她那出色的容貌,看起来像是玉做的小姑娘,也不知这江大人怎么想的竟然邀请她一起喝茶,难道不怕他们这一群大老粗吓到她吗。 但出乎意外的苏玉徽性情开朗,不自持身份,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了一片,听着他们说着昔年战场的事十分配合的夸赞几声,让他们听的通体舒爽——比起那心思阴沉的苏相,这位二小姐简直是不要讨喜太多啊。 一时间奉茶的下人们见花厅内十分热闹,几位将军为了博取“未来王妃”的好感,毫不犹豫的将昔年赵肃在军营中的一些旧事卖了出去。 苏玉徽听的津津有味的,那下人暗暗同情了自家王爷一把。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说到了这两日汴梁城中江湖人斗殴事件因为赵肃一出面就平息一事。 苏玉徽很是稀奇的问刘英武,“虽然王爷名声在外……”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但那也是在军中,怎么这些江湖人见了他都十分忌惮啊。” 刘英武还没说话,一旁的楼玉堂抢先为苏玉徽解释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事啊,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苏玉徽一脸好奇,楼玉堂早就想说话了,只恨自己不如江清流那般妙语连珠也不如刘武英与苏玉徽那般熟悉,此时见终于能说上话,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丝毫无隐瞒。 “二小姐可知江湖上有个由武林中人推选出的高手排名榜?”楼玉堂故意卖了个关子。 虽然苏玉徽鲜少来汴梁,但月宫消息灵通她自然知道的,大倾的武林中人似乎闲的十分无聊,最喜欢评比什么高手排行榜、美人排行榜、兵器排行榜什么的,一开始苏玉徽对这还挺有兴趣的,只是听的多了难免觉得腻了,后面就没关注过此事。 “武林高手排行榜的第一名就是我们王爷,虽然那榜名一年一更替,但我们王爷却是一连三年占领榜首,至今无人能敌。”刘武英十分得意的说到。 苏玉徽当然知道赵肃这厮武功变态到何种地步,一方面他着实天赋惊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步寒砚用药改变了他的体质,虽然带来了隐患,但是也促进了他的内力修炼。 这也是为什么赵肃年纪虽轻,但是内力武功却是寻常人都不及的。 “王爷竟然对江湖上这种虚名感兴趣?”苏玉徽颇为意外的问道。 认识这么久苏玉徽感觉的出,赵肃这人虽然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但是他只热衷于战场上厮杀,对身外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见夔王府如此朴素便可看得出他的性格如何了。 楼玉堂解释道:“并非是王爷有意争这个虚名,当年一切都是一场意外。” “三年前我们在青城的时候,号称为江湖第一高手的云中客后,前来挑衅王爷,未曾想到在百招内,那人便输给了王爷。”闻言苏玉徽都不由得默了默。 竟然在百招内就输了,是该说赵肃这厮武功实在是高到变态呢,还是说这一届的武林高手都不行啊! 也正是因为那一场挑战中赵肃大获全胜,一不小心便荣登了江湖高手榜榜首,从此江湖上声名大噪。自那以后一些江湖中人为了名声前来挑衅的,当然……那些人的下场都十分凄惨。 根据曾目睹过赵肃过招的楼玉堂形容,江湖中人高手过招,讲究的是点到为止,除非是那种有旧怨的非要以命相搏的,一般江湖中稍微有名气点的都看重面子,赢的体面,输的也体面。 但是赵肃不是江湖中人啊,他性格出了名的嚣张乖戾,平日里一般人见了他都绕着走,那些不长眼的江湖中人竟然主动的送上门来挨揍,不将他们揍的连面目全非就不是赵肃。 自从与云中客过招后,那一年驻守在青城的赵肃被江湖高手挑衅的不胜其烦,下手越发的重了些,可是偏偏激起了那些江湖中人的血性,非要与他一较高下。 就连九玄山玄生家的人都表示出想要与赵肃较量一下的意思,只是因为赵肃是朝廷中人,玄生家家训不得与朝廷有任何瓜葛,是以只得罢休。 直到后来江湖上断刀门门主白向秋折在了赵肃手中,江湖人方才罢休。 一连后面几年都无人敢不要命的挑衅赵肃,是以这些年来赵肃虽非江湖中人却占着江湖第一的位置,那些真正的江湖子弟争来争去只为了争江湖第二高手,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楼玉堂为禁军副统领,昔年也是在赵肃赵家军的军营中出来的,后来边关战事平定后赵家军不需要那么多的将领,便将他调到了禁军,他倒是也是有真才实干的,以一己之力做到了禁军副统领。 是以对于赵肃的老底,比任何都清楚。 苏玉徽津津有味的听着,一面心中暗自思忖肖十七曾调查过的关于赵肃的一些信息。 此人除了在战场上谋略无双之外,更与将士们同进共退,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不说驻守在边关的将士们,就连在朝中任职的武官们大多数都是出自赵家军他的麾下。 比如汴梁城中的江清流、楼玉堂等人,还有如今驻守昭城的刺史陆铮,若他有野心的话,那些武将们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来个里应外合,这江山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难怪苏显会视他为眼中钉了,毕竟苏显城府再深手段再高明,这些年来在朝中培养自己的人马,但若真的行谋朝篡位之事那些文人能拿笔杆子上战场还是能用唾沫淹死那些武将?虽然大倾重文轻武,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必要的时候谁拥有兵权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泓煦虽然身为储君无嫡亲兄弟和他争这个太子之位,却依旧四处拉拢朝臣行结党营私之事,所忌惮的正是这位手握重兵的堂兄。 所以千方百计的从赵肃手中争夺兵权,所以不惜与苏显联手加害于他吗? 第371章 茶,不错 此时夔王府的花厅罕见的呈现出一种十分热闹的景象,昔年夔王的旧部意外的都齐聚一堂,本是旧友许些年未见欲叙旧一番,未曾想到苏玉徽的意外闯入原本的叙旧变成了齐齐揭露赵肃老底。 世人皆知夔王的赵家军骁勇善战,从赵家军麾下出的那些将领都是不世名将,可是鲜少有人知晓,他们那以一敌百的本事都是实打实的从赵肃手底下练出来的。 大倾的武将们若没被夔王揍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过兵。 如今在未来的王妃面前告上王爷一状,这般好的公报私仇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话题是江清流起的,楼玉堂毫不犹豫的将赵肃出卖给苏玉徽,底下刘武英和几个副将们时不时加上一句,在氤氲的茶香下众人的笑声中,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从他们的口中苏玉徽听到了不一样的赵肃,不再是流传于众人口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也不是民间传言中战无不胜的存在,他有血有肉,有喜欢的东西也有讨厌的东西。 戍守在边关的那些年,若无战事他也会和将士们在一起喝酒,他不仅武功高到令人发指,就连酒量也是如此,底下的将士怎么灌也灌不醉,这个人似乎强大到没有任何的弱点。 他曾也有年少气盛的时候,根据楼玉堂他们所说,这几年王爷的性子倒算是收敛了几分,至少和他们比武的时候知道打人不打脸留几分情面。 前些年的时候那些江湖人为了所谓的排名前赴后继的挑衅他的时候,一个个都被揍的很惨,导致如今江湖中人提到朝中的夔王赵肃都有心理阴影了,当然阴影面积最大的就是当年的断刀门门主白向秋了。 据说那白向秋以单挑比武为名、实则带领门内高手行偷袭之事,结果正好遇到赵肃杀红了眼,以一敌白将白向秋以及门内数百名精英弟子都折在了青城的洛河边上,虽捡回了性命,但都受了重伤,门主白向秋手筋被挑断、手中那把在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三的归鸿刀被赵肃的剑削成了两段。 自那之后,原本属于江湖后起之秀的断刀门退隐江湖,门主白向秋再也没拿过刀,门下的那一百精英弟子有的捡回一条性命后都下山做其他营生去了,再也未曾回过江湖。 据当年历经过那一场比试的人说,夔王赵肃的剑术已经到了“非人”的境界,剑客的剑追求的是剑术上的造诣,但他的剑仿佛是从炼狱中而来,所过之处带来的是血雨腥风,带来的是令人恐惧的梦靥。 那一场比试之后让赵肃闻名于江湖,再也没有不知所谓的江湖人不顾性命的去找他比试,而赵肃斩断那把归鸿刀的修罗剑也在江湖中名声大噪。 谁也不知那把剑由来如何,就连收集天下名剑的铸剑阁都不知它的来历,有人说那是赵肃在前朝大将孙武的鬼塚中得来的,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江湖中兵器排行榜上理应收入赵肃手中的那把修罗剑,因为来历不明没有出去所有就作罢。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由得想到骊山遇袭时,赵肃手中的那把修罗剑竟然能够砍伤靥蛇这样的上古邪物,说明他手中的剑要么是颇有来历的圣物、要么可能如同传言中从鬼塚得到的、比那靥蛇还要邪性的邪物。 苏玉徽好奇,便问出了心里话:“那剑难道真的是他从鬼塚中得到的吗?” 楼玉堂摇摇头:“平日里王爷最宝贝这把剑了,轻易都不拿出来,我们也不知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那是你们王爷小心眼,从没见过这般宝贝佩剑的,连碰都不让人碰!”十分记仇的某人如是说到。 楼玉堂与江清流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想来是不敢在背后说自家王爷的是非。 见他们这般,苏玉徽不由“啧”了一声,道:“你们怎么怕成这样,莫不是他素日里治军专断独行、行事眦睚必报,所以让你们连说他一点不是都不敢……” 此时楼玉堂与江清流脸色微白,就连刘武英也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她背后…… 苏玉徽没回头,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治军当是如此,他身为三军统帅,当要赏罚分明,才能让底下将士们心服口服才是。” 见她面不改色以这般生硬的语气夸赞着夔王殿下,但却没有半分的违和之感,江清流与楼玉堂不由对视一眼——这位二小姐是位人才啊。 背后传来一声十分熟悉的冷哂,苏玉徽回头,脖子有些僵硬,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身形高大,单单站在那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那些个之前与苏玉徽说的正眉飞色舞的武将们见了那人一脸惊恐,连忙起身行礼。 赵肃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让他们起来,苏玉徽原本占着赵肃的主位,连忙起身将那个位置让了出来,正好对上赵肃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觉得脖子一凉…… 他丝毫不客气的坐了苏玉徽的位置,方才在书房中同心腹们议了一上午的事,正好有些口渴了,是以随手将搁置在一旁的茶水端了起来。 她轻呼一声,“王爷……” 却见他已经掀了杯盖抿了一口,对一旁准备奉茶下来的下人们道:“茶,不错。” 苏玉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暗自诽谤道呵,这是今年新雨后的碧螺春,宫里皇帝都没喝上呢,这茶能差么。 赵肃夸了一下这茶好,这茶杯也比往日的好用些,方才看向苏玉徽道:“何事?” 那杯茶已经被他喝了见底了,苏玉徽面无表情道:“无事。” 江清流与楼玉堂等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自家王爷用的那茶盏是苏二小姐用过的,毕竟是未来的王妃么……习武之人,当不拘小节! 赵肃清冷的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在苏玉徽的身上扫过之后,落到江清流等人身上的时候,瞬间从春风拂面变成了寒冬凛冽::“你们竟然有时间在本王府中喝茶,看来近日是太悠闲了。等明日,本王亲自带你们‘历练’一番。” 然后,苏玉徽便看见那些传言中大倾们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视死如归的名将们,此时以一种灰败到生无可恋的神色。 就连淡然如江清流,也是一副颓然的样子。 第372章 倒霉的周大人 赵肃叫那些将领们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苏玉徽准备乘机溜走。 未曾想到他念头刚一动,赵肃那阴鸷的目光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淡淡道:“来给本王研墨。” 一旁江清流与楼玉堂相互对视一眼,啧啧,素来不解风情的王爷竟然也会懂得研墨添香这样的风流韵事。 苏玉徽见他面色不善,只得老实的跟着他去了书房,心中暗自腹诽道这些都是大倾的武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泄露军中机密么! 楼玉堂与刘武英本是凑热闹来的,他们没什么正事,不过说了会儿城中防布问题便就赶紧走了。 楼玉堂不走不行啊,方才与王爷说话的时候却见他那阴测测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打量着,平日里被王爷那阴鸷的目光看上一眼都觉得难受,更何况被他如此打量呢。 见事情说完了楼玉堂便寻了原由与刘武英一齐溜走了。 到江清流回兵部近日各地军队兵器置换一事的时候也是如此,赵肃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江清流宛若觉得阴云布顶,生怕出一点纰漏。 等到回话结束,看着赵肃身后耷拉着脑袋站着的苏玉徽,心思玲珑的江清流瞬间明白了他和楼玉堂无妄之灾是怎么来的了。 江侍郎面上依旧带着谦和的笑意告退,但是内心已经不由泪流满面,王爷,习惯和玉堂都是有家室的人啊,你这飞醋吃的也太离谱了。 等几个五大三粗的副将们汇报军营中的部署的时候,赵肃的脸色倒是好看多了,没有再挑刺,摆摆手便让他们退下了。 大倾的名将们如获大赦,纷纷做鸟兽散,到了门口的时候赵肃忽然道:“明日去城外军营历练。” 几个将军脸上笑容僵了僵,一脸凄楚,赵肃又补充道:“叫上楼玉堂和江清流。” 众人心中石头落地,十分愉悦的应了下来。嗯,看来王爷要收拾的不是他们! 默默站在赵肃身后的苏玉徽见这厮今日心情阴晴不定,自知十分不妙,见几个将军退了下去,也跟身后也想浑水摸鱼的溜走。 方才走到门口被人提住了衣领,她战战兢兢的回头,正好对上那人冰凉的眼神。 “你与楼玉堂和江清流,相谈甚欢。”那人以一种冰凉,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苏玉徽讪笑,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只好斟酌着用词道:“早听闻楼副统领武功高强,是一代名将;江大人虽是世家出身,但却文武双全,难得的一个儒将。他们名声如雷贯耳,只是无缘难得一见。未曾想到他生性豪爽健谈,今日恰好遇见,难免多说了几句话。” 见他一脸不悦的表情,苏玉徽当他是在生气自己不该与他手下的那些副将们走的近。 不知为何,她话音落下却见赵肃的神情越发的阴鸷:“武功高强、文武双全?” 苏玉徽一脸疑惑,她夸他手底下的人不是等于变相的在夸他么,这人脸色怎么还那么难看? 赵肃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却是想偏了,冷冷的盯着苏玉徽,“就算他们再好又能怎样,他们二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与夫人甚是恩爱。” 他故意加重了“甚是恩爱”四个字,而被他拎在手中的苏玉徽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提及二人成亲之事。 心中腹诽着赵肃这厮性情越发阴晴不定,只能顺着赵肃的说道:“这两位大人不仅年轻有为,对夫人更是一心一意。他们夫妻举案齐眉在汴梁城中已经传为了一段佳话,这般好男子果然世间少有啊。” 话音落下,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见赵肃没再说什么了,松手放开了他的衣领。 苏玉徽不妨他会忽然放手,一个踉跄撑着那书案才没有摔倒,气的心中腹诽赵肃这厮不知在发什么疯,却未曾听到那人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本王也是一心一意的。” 晚间到了给赵肃施针的时辰周蘅芜在大理寺依旧未曾回来,追痕一面遣了人去大理寺一趟,见苏玉徽面有忧色,便劝慰道:“二小姐不必担心,周大人许是因为有要事被缠住了脱不开身,晚些便就回来了。” 谁知苏玉徽一脸严肃道:“你觉得在周蘅芜心中还有什么比和蔷薇在一起的事更重要。” 追痕默了片刻,认真的摇了摇头。 蔷薇…… 面对二人的打趣,蔷薇直接面无表情的离开,只是目光依旧不由落在院子的方向——这几日他每日都会在夔王府的,今日没来,是因为有事情耽误了,还是因为在查谢家的旧案遇到了什么危险? 众人都用过了晚膳后,周蘅芜才鼻青脸肿一脸凄楚的回来了。 见他那般样子,苏玉徽将端在手中的温奶差点一口喷了出来,道:“周大人您这是路上遇到打劫的还是怎的,被打成这样了?” 说完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了,面对幸灾乐祸的某人,周蘅芜只能是十分无力的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打劫的没遇到,只是下朝路上遇到了靖亲王。” 赵煜因着这些时日忙着春试一事没时间来夔王府探望赵肃,正好下朝在路上遇到了周蘅芜,问起了赵肃伤势如何、且步寒砚可否有消息了。 这些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周蘅芜便说了赵肃如今伤势已经无碍,正好走在一起多聊了几句,未曾想到,如此“相谈甚欢”的模样正好落到了一起下朝的周国公眼中。 是以当下气急败坏的周国公将周蘅芜拎回了府中,关进祠堂好生家法伺候一番,并且十分怀疑这几日周蘅芜行踪不定是在与赵煜厮混! 知道了原由之后,苏玉徽笑的更厉害了,就连在一旁的赵肃嘴角也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周蘅芜神情更加哀怨的看着这一群丝毫没有同情心的二人…… 这个时候,却见面前递过了一方拧干的巾子,他回头,对上蔷薇十分嫌弃的眼神。 周蘅芜微微的愣了愣,在蔷薇没有耐心收回手之前,手忙脚乱接过了她手中的巾子,眼眶微热。 是多少年前的岭南山寨中,他跟着族人外出打猎,他武功在好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山林中寻找猎物不小心刮伤了脸。那时,也是她亲手拧干了巾子,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她一脸心疼神情温柔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伤口,殷切叮咛嘱咐。 多少往事,若回首、不堪忆。 第373章 祸端 此时汴梁城中最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看着一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巾子,以一种十分怀念神情的眼神,嘴角还带着傻笑。 似乎在他看来,手中拿着的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方巾子,而是心上女子遗落下的一块绣帕。 蔷薇原本是端水给苏玉徽擦手的,她原本不是能伺候人的性格,但是这些时日一直是她跟在苏玉徽的身边,碧烟不在,这位压根是离了别人基本生活不能自理的主,无奈之下她便只好除了是她的暗卫之外还担任起了伺候她的事。 她一人身兼数职也就算了,最令人发指的是竟然还不拿一分月钱,有时候蔷薇想想都觉得十分吃亏! 可……在她的身边,她难得的有一种平静的感觉,那几年的腥风血雨仿佛已经成为了过往,好像是回到了当年在寨子里那一段时光。 以一种出乎意料的耐心照顾着她,夜深时她不禁在想,若是她的孩子还活着,她是否比现在更有耐心?更懂得去照顾一个人? 过往种种,不是说忘就能忘怀的。 当周蘅芜带着伤进来的时候,她沉浸在往事中有片刻的恍惚,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她以为回到了山寨中。 明明是不擅长打猎的,偏偏要跟着族兄一起,说一定要为她猎只白狐回来给她做围脖,结果不小心踩进了族人们设下的陷阱里跌的鼻青脸肿的。 她心疼不已想要抱怨几句,但是对上那样一双可怜兮兮的桃花眼,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最终抱怨成了心软,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着脸上的伤口…… 本以为忘记的事,回想起来却那般清晰,宛若昨日。 那位苏玉徽用来擦手的巾子在恍惚间她顺手递给了他,那一瞬回神后就后悔了,但若再收回手看起来就太过于突兀了。 待看见他一脸傻笑的看着手中那块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巾子的时候,蔷薇眉头跳了跳,恨不得抢过直接撕碎它! 一种旖旎的气氛在二人中间蔓延,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在一旁的苏玉徽当然不会十分没有眼色的去打扰二人,十分自觉的缩在一旁小声和赵肃咬着耳朵道:“周蘅芜这苦肉计倒是挺管用的啊。” 啧啧,蔷薇这是关心则乱才中了周蘅芜的圈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周家的家法再严明也不可能尽往脸上招呼的,毕竟这周大公子也是朝中命官,周国公怎么好意思让他顶着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去上朝呢。 因着见二人难得在一起太过激动,急于和人分享,是以忘记了下午在书房和赵肃这厮莫名的不愉快,小声的说道。 以前和蔷薇与碧烟她们嬉闹惯了,有什么好玩的事女孩子之间小声咬着耳朵说话,倒是赵肃不妨苏玉徽忽然对他这般亲昵,只觉耳畔一阵酥麻,一阵心猿意马,哪里听清楚苏玉徽说了什么。 好在夔王殿下素来是端的住的,虽然不知苏玉徽说了什么,面上却面无表情十分淡定的“嗯”了一声。 另一边,在蔷薇将那巾子毁尸灭迹之前周公子视若珍宝般将它收入了怀中,见没抢成功,蔷薇冷着脸铁青着脸色离开了,但是慌乱的脚步已经失去了往日里的沉稳。 无论怎么样,到底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啊。 不管苏玉徽在一旁如何说风凉话,一旁的周蘅芜眼见着自己与蔷薇的关系在短短几日之内便能够突飞猛进心情十分愉悦,对上赵肃清冷、苏玉徽十分鄙夷的眼神,周蘅芜摸了摸鼻子,面色难得有些郝然的转移话题道:“谢家的旧案有线索了。” 这几日周蘅芜早出晚归的在查谢家的卷宗,但是谢家被流放通州一案在大理寺的卷宗中记载的也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跟众人知道的都差不多。 当年晋候府上的老侯爷因为言语上得罪了徽宗再加上之前军饷贪污一案被苏显揭露出来,谢家被夺了爵位满门被流放通州,无诏不得离开通州半步。 那军饷贪污的案件时隔多年没有实际的证据,至于得罪徽宗一事听起来更像是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当年旁人都在暗自猜度晋候府之所以遇大难,是因为苏显的报复。 因为苏显不喜谢家女,看上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沈怜,不仅是要她做一个姨娘更是想要抬她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夫人,所以设计除去谢婉的母家,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宣和郡主,皇家赐婚,苏显不得不娶了宣和郡主为妻。 那桩案子明显是苏显公报私仇不提,那么让众人好奇的是,晋候谢家门庭显赫,而苏显不过是一介布衣,两家曾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竟然让苏显恨谢家到如此地步? 这几日周蘅芜在翻大理寺的卷宗,在找与晋候有关的案子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今日恰好被周国公拎回了家被胖揍一顿,这顿打倒是没白挨,当年谢家与人结怨周国公竟然还真的知道些内情。 见他说到此事,苏玉徽神情也变得肃然起来,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蘅芜解释道:“一开始我爹他还以为我要为谢家翻案呢,便说什么谢家虽然被贬谪通州但这些年来过的不错,没有卷入汴梁城的风云中也算的上是一件幸事,还让我劝解瑾瑜万事看开些,不要执着于当年之事。”周蘅芜如是说到。 闻言,苏玉徽微微挑眉:“听周国公的意思是知道当年谢家获罪有异,虽周家与谢家有交情,但却不敢为谢家翻案?” 周蘅芜点了点头道:“我爹行事虽然谨慎,但却极其重义气。当年谢家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通州,但是我爹未曾为谢家求过情,或许是因为他想明哲保身,或者说……他认为对于谢家来说,流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若谢家继续留在汴梁,将会性命不保。而在谢家被流放后,我爹在家中深居浅出,行事十分低调,似是在避讳着什么。” “周家先祖曾是跟着神宗南征北战建立大业的大功臣,所以才赐下这世袭的爵位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周国公竟然如此惶恐不安。”苏玉徽好奇的问道。 却见周蘅芜苦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涩然之意道:“这正是一切的祸端啊……” 第374章 世家 当年神宗以草芥出身,在乱世之中揭竿而起成为一方霸主,自然少不了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相助。 神宗江湖出身极重义气,并未做出鸟尽弓藏令人心寒之事,登基之后昔年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加官进爵,赐良田千顷,实现当年同患难、共富贵的诺言。 当年神宗麾下四位最得力的心腹不仅赐给了丰厚的赏赐,为了以示皇恩,赏赐世袭罔替爵位,也就是说今后四家子孙,承袭爵位时按原爵承袭,不会如同一般的封赏一般后世子孙袭承时都要爵位降一等承袭。 这等隆恩,也仅此这开国功臣的四家才有。 是以到了宁宗时那四家已然到了最鼎盛的时期,被称之为大倾四大世家,这也为之后埋下了祸端…… 对于大倾开国皇帝的一些往事苏玉徽也有些了解,便道:“据说在宁宗时期,最鼎盛的家族被称之为四大世家中。其中有是周国公周家、晋候谢家,不知其它两家是哪两家?” “承平侯长孙家,与陈王陈家。”赵肃声音略带低沉道。 闻言,苏玉徽有些惊奇道:“陈王?原来当年大倾竟然封过异姓王!” 赵肃缓缓道:“当年开国几位功臣中,陈家先祖陈柏清跟随神宗南征北战,立下功劳无数。昔年神宗在清河镇遇袭重伤,是陈柏清将他从死人堆中背出来,那时神宗便言‘若有朝一日吾得天下,便封兄为王。’。” 听了赵肃的解释苏玉徽心中方才明了,心道比起一般鸟尽弓藏的皇帝,神宗在登基之后不忘旧日兄弟情分,倒是个重情义的皇帝。 赵肃又道:“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几十年后历经两世,到了宁宗时陈柏清后世那些不肖子孙却不满足于王位,竟然起了谋逆之心,于青城勾结西燕谋反,最终被神武大军镇压。” 周蘅芜不满的看了半路将他的话截过去的赵肃一眼,那意思是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赵肃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了,一旁的周蘅芜继续道。 当年神宗念着陈柏清将他从死人堆里面救出来的恩情,但是都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年陈家子孙仗着先祖那点功劳勾结党羽、耀武扬威的,天子早以有除去陈家之心,只是不想被史书诟病,留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到了宁宗时期,陈王一脉竟然依旧不知收敛,受人挑拨之下妄图谋反。 天子震怒,派铁骑镇压,而陈王府被查抄家业、陈王极其子孙押解进汴梁,满门一百三十六口于午门问斩,以儆效尤。 据说从陈王府查抄的家产中用了几十辆马车才拉回汴梁城的,那些都是这些年来陈氏一脉搜刮的民脂民膏,数量之庞大令人骇然,相当于国库的数目了。 而因为查抄了陈王府,宁宗倒是变成了最为几任皇帝中最富庶的一任皇帝,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在他的治理下大倾王朝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 盛极必衰,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宁宗过后大倾皇朝已经渐渐的衰落,几任帝王都是太平皇帝,无大的过错,却也没什么作为。 而在此时西燕渐渐的强大,大倾天灾、瘟疫频发,虽然没有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但因为天灾人祸之下,到了献宗继位的时候,宁宗留下的那些家底基本挥霍空了。 天灾不断,朝廷竟然拿不出赈灾的银子。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玉徽眼色有些复杂的看了赵肃一眼,然后小声的说道:“献宗从国库拿不出银子该不会也学宁宗,查抄了长孙家没收了其家产入国库吧……” 苏玉徽一语中的! “长孙家昔年是神宗身边的智囊,后世子孙多为机敏入朝为官,其家业与为官子弟都是其它两个世家比不上的。”赵肃淡淡说道。 当时长孙一族势力庞大,朝中一半官员乃是其门下,早已经成为朝廷隐忧。 献宗登基之时,当时国库空虚,长孙一族独大,便拿了长孙家开刀。 听到这里,苏玉徽不由想到所以说啊,这做人还是低调点没错,月盈则亏,当一个家族有钱有权到连天子都忌惮的时候,那离灭亡就不远了。 如同苏玉徽所猜想的那般,献宗登基之后,长孙一族便以倒卖官爵、贪污受贿、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等数十项罪名被查封,偌大的世家,一夕倾塌。 而当年负责主审此案件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长孙一族有莫逆之交的谢家。 先帝在此事上体现出了铁血的手腕,长孙一族数罪并罚,比之当年陈家的下场还要凄凉,长孙一脉两百多人上至六十岁的妇孺、下至三岁的小儿无一幸免。 而长孙家的所有家产被查抄,缓解了当年国库空缺的燃眉之急。 大约是不大光彩,献宗是以十分隐秘的手段处置的,众人皆知长孙家获罪,并不知长孙一族下场如此凄凉,对于当年那个案件真正知情的人很少,纷纷守口如瓶。 苏玉徽道:“也就是说当年先帝登基之初因为缺银子用,所以拿长孙家开刀,还将整个长孙家赶尽杀绝了。” 一面说着,一面以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赵肃,心道你们大倾皇帝行事未免太绝情了吧。 赵肃轻咳一声,道:“长孙一族获罪也不全然是莫须有罪名,昔年他们一族独大,效仿陈王行为贪污受贿、倒卖官爵,国库空虚到连赈灾的银两都出不了未尝不是长孙一族所为。当年先帝登基,承平侯仗着从龙之功竟要请封为王,先帝当然不能容忍……” 据赵肃所言长孙家也不是全然无辜,当年陈王谋反长孙家据说也掺和了一脚,只是太过狡猾没被宁宗抓住把柄。 后几任帝王对日渐坐大的长孙一族都十分忌惮,当年献宗之所以能一口气将长孙一族这么大的家族给除掉,也是之前几任帝王布下的局。 晋候谢家,不过是先帝手中除掉长孙一族的刀而已。 赵肃的解释苏玉徽没大在意听了,而是以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看着赵肃:“若……苏显是长孙一族的幸存的后人的话,不仅是谢家,对于皇室他定然也是恨之入骨啊!” 第375章 弃子 三月春深,明媚的阳光绚烂的铺在院落里,苏显看着窗外,儒雅的面容光与影之间看的不甚真切。 昌明进来回话的时候看见苏显看着窗外出神,他知道相爷素日里最不喜别人打搅他的,准备悄无声息的退下去的时候却被苏显叫住了,他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回头,问道:“步寒砚可找到了?” 见他问的是这个,昌明脸上有几分犹疑,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属下无能,步寒砚从我们手中逃脱后,被……夔王府的人给救走了。” 他当然知道,主子为何不惜得罪神医谷也要抓步寒砚到汴梁的目的。 等到半天他未曾承受苏显的怒气,却见他眉头微皱:“怎么哪里都有赵肃的人。” 昌明解释道:“此次应当不是夔王府故意坏事。步寒砚与靖王府有些交情,他失踪一事传开后神医谷向赵煜求救,若是找到了夔王府,夔王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昌明都不由得默然,这些年来夔王府与相府八字不合,每次相府有什么动静夔王府的人都跳出来坏事,而偏生那夔王又是个命硬的,不知策划了多少场刺杀都被他躲了去,真的叫人恼火。 苏显冷笑:“本以为自赵邵骁死之后赵家就没有中用的人了,未曾想到忽然出个赵肃,赵氏皇族也真的命不该绝啊……” 早些年都该除去他的,可是那个时候靖亲王救驾而死,皇上那边护的紧,等过了些年他羽翼渐丰,反而成了心腹大患! 见苏显脸色如此,一旁的昌明小心翼翼道:“可如今步寒砚在夔王的手中,我们怕是不好办啊。” 那夔王赵肃手底下的人跟他一样都是疯狗,从他们手中抢人无异于虎口拔牙。 苏显淡淡道:“为何要同赵肃抢人?” 昌明被苏显问的有些茫然,心道苏家的侍从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将步寒砚从神医谷劫了出来,如今功败垂成,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不解的看着苏显,问道:“难道二公子的腿疾就这么算了?” “只要人在夔王府,我们不用费心就会有人替我们做这件事。”苏显脸上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道。 昌明似是想到什么,迟疑了会儿道:“相爷是说……” “苏玉徽!”他淡淡吐出三个字,语气冰凉,“不管她如何恨我,但对苏瑾瑜却视为兄长、处处为其谋划打算的。若步寒砚真的在夔王府,她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为兄长治疗腿疾。依照赵肃对她的宝贝程度,连命都舍得,区区一个步寒砚又算的了什么呢。”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奇怪,似是讥讽,又隐喻着某一种不得而发的疯狂。 苏显素来隐忍克制,鲜少见到他这般,昌明知道,那件事一直是相爷心中的隐痛,哪怕如今位高权重,哪怕离那个位置已然唾手可得…… 他收敛起眼中的思绪,迟疑了会儿,不由问道:“可……二小姐是假的,又为何对二公子这般在意呢。容属下多言一句,兄妹情深,确然不似作假。” 苏显那坚硬如冰的眼神中,因为昌明的话闪过了一丝犹疑,他问道:“庄子里的眼线怎么说?” 昌明知道,虽然那个人说二小姐真正的身份乃是昭国公主,但是相爷素来多疑,对他的说法,难免存了些疑心,不然也不会让他去查。 他道:“去年十一月,二公子追查沉船一案南下不在汴梁,夫人身边的春杏借机折磨二小姐,而后她被毒蛇咬死,二小姐伤了脑袋陷入昏迷,醒来后便恢复如常。属下找来当日为二小姐看病的大夫,说二小姐痴傻之症恢复是因为脑袋受到猛烈撞击所致,虽然罕见但不是没有先例。在那期间,庄子一切如常,送出来的也就只有春杏一具尸体并无其它……” 众人皆知多年前相府二公子与其父决裂,住在城郊庄子里,相爷对其不闻不问,放任他堂堂一个相府公子与三教九流交往。鲜为人知的是,那庄子里内外密布苏相眼线,那两个孩子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之中。 “你的意思是说……”他比往日里还要冰冷的眼神看向昌明,带着一种骇人的威慑力。 在他那样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昌明硬着头皮道:“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若无意外,二小姐不是他人冒替的……”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苏显面容冷冽看不出半分神情变化,只是微微抽动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内心并没有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许久之后,昌明听见苏显波澜不惊的声音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都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她就只能是假的!” 他是跟在苏显身边多年的心腹,他明白了苏显的用意——就算如今这位二小姐是相爷的亲骨肉,但在相爷心中,已经是枚弃子了…… 他知道,相爷素来是心狠的,就像是当年……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是面上昌明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应了下来。 他是苏显的心腹,无论苏显下什么样的命令,他所能做的就是只有服从! “虽然暂时不能从夔王府的人手中抢回人,当一定要人盯紧步寒砚不许他离开汴梁。”苏显再次吩咐道,阳光从窗外松树茂密的枝叶疏漏的照进来,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现一片阴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都有些明灭不定,“留着他,以后总归有用的。” “是”,昌明应了下来,想起方才接到的消息:“相爷,如今太子那边十分不安分,竟然派人去了端州,我们是否要防着点。” 提到赵泓煦,苏显冰冷的眼神带着一分不屑,“不过是个蠢货罢了,不必费神,将人手都放在江南那个案子上,此次我们势必要一击即中!” 赵肃利用江南贪贿案件来挑拨他与东宫联盟,真是可笑啊……苏显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究竟谁是那只黄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 苏显按了按眉心,精心布置这么些年终于该到了收网的时候,赵氏子孙,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第376章 帝王无情 比起徽宗的心慈手软,先帝献宗性格就比较专断狠辣,从他毫不留情处置长孙一族之事便可看的出来。 为了斩草除根,长孙嫡系一族全部覆灭,而亲自执行此事的,就是当年的晋候。 一旁的周蘅芜叹口气道:“说起来晋候也算是倒霉透顶了,兢兢业业一辈子了,没想到还是被先帝盯上成了对付长孙一族的刀。” 毕竟此事事关皇家辛密,周蘅芜顾及着赵肃的面子说的什么委婉,苏玉徽冷笑。 虽然周蘅芜与赵肃没有明说,但是苏玉徽也略微能猜到当年场景,无非就是因为先帝要对付长孙家,局都布好了,但就差一把刀。 那把刀必须锋利,且能戳到长孙家的心窝上去。 而与长孙家交好、同是昔年四大世家之一的谢家,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就算是晋候为人厚道,不肯做出坑害兄弟的事又如何,在帝王施压之下,以全族性命为要挟,晋候不得不做出如此不讲义气之事。 当年偌大的长孙一族一夕之间倾塌,那浸染了长街的鲜血洗都洗不干净,妇孺们的哀求声、小儿的啼哭声,从此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除去了长孙家后献宗也并没有高枕无忧,连年天灾人祸,战事连绵,朝中几代下来的累若并非是除掉一个世家便能还朝政于清明的。 所以,当那不断的天灾、西燕的战事逼紧,一封封告急的文书送到宫中的时候,杀伐决断的献宗是否有后悔过当日对长孙一族的狠绝呢。 而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被献宗当做除掉长孙一族利刃的晋候,是否夜夜梦靥,寝食难安呢。 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当自家的女儿爱上了那个寒门子弟,那个年轻人虽然一袭青衫,举止之间却有着一种倾世的风华,只不过一眼,他便知道何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后来那个惊才绝艳的寒门子弟夺得魁首、入主翰林,新科的状元郎风采冠盖京华,就连金銮殿上对这个年轻人赞不绝口的献宗都没看出来,那是当年的孽债前来索命了。 但是他第一眼,当不惑之年却如同老朽一般的晋候第一眼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从他身上他看见了那本只该属于长孙家那一种超然绝世的风华。 他看出了那个叫做苏显的寒门子弟的身份,可是心中对于长孙家的亏欠让他无法揭发,他也无法阻止毫不知情的女儿,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执意加入苏家。 那铺满长街的红妆锦绣,女儿眼中洋溢的笑,亲友同僚们一声声道贺,让晋候却如坠冰窖之中,他看见的并非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看见的是一切仇恨与罪孽的开端…… 明明知道这一切将会是悲剧的开端,可是他偏偏无法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上演,那一刻他不禁老泪纵横——明明是他的孽障,为何要应在他的掌上明珠身上! 两个孩子站在一起,都说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若……没那场变故,他们该是怎样的一对璧人啊。 人心的算计、权势的欲望,为何一切的报应会是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出于对长孙家的愧疚,他虽然害怕与畏惧,可是却又暗自的扶持那个人,直到他谢家一天天颓败,在兵部的长子因为卷入贪污案件被革职,他便知道他的报应来了…… 或许一开始接近谢婉的时候,苏显是别有目的的,他为了报复谢家,为了借助谢家的力量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假亦真时真亦假,或许那样浓情蜜意的戏码苏显做久了,连自己都不由陷了进去。 他纳了谢婉身边的贴身侍女,让她为苏家生下长子,极尽一切的手段羞辱谢婉、报复谢家,可是到最终,明明可以将长孙昔年之惨状加诸于谢家的时候,他却悔了……一念之差,他放过了谢家,想必这些年他心中是有谢婉的。 不然那样一个冷血的人,怎么会到最后反而心慈手软了呢。 若苏显就是长孙家的后人,那么谢家流放通州,或许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而周家如今身为仅存的四大世家,周国公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重蹈其他三家覆辙。 纵然他不知道苏显的真实身份,但是昔年陈王陈家、承平侯长孙家以及被流放在通州的谢家,都已经是前车之鉴,帝王心深不可测。 当周国公的爵位袭承到他这个时候,本该封周蘅芜为世子的,但他却以“恩重而人微”的理由同徽宗拒绝了这百年恩典,帝王的恩典或许能让家族门楣荣极一时,却也是如刀剑悬顶。 毕竟昔年神宗给的开国功臣恩典实在太重了,世家门阀的根基盘根错节的,自陈王陈家有谋逆的开端后,后世帝王们见了几个世家难免不觉得心里有疙瘩,如今见周国公这般识趣徽宗自然高兴,是以才会重用周蘅芜。 宁宗时盛极一时、无比显赫的四大家族,如今如此零落,不禁让人唏嘘。 而对于谢家与长孙家那一段过往恩怨周国公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又怕自家这混账不小心触了皇家的霉头才说了出来。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众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不难推测出苏显真实身份! 那么,一切让她觉得疑惑不解的谜团都已经解开了,从另一方面也能解释了苏显为何能在朝堂上以寒门出身,却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甚至将皇上与东宫都拿捏于鼓掌之间。 当年长孙一族虽然遭遇到了灭顶的灾难,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免在朝堂各处没有人手,苏显本是极其机敏之人,再加上他们暗中相助,自能成大事。 这些年苏显行事滴水不漏,若非是苏玉徽误打误撞觉得苏显与谢婉之间的关系令人十分不解,赵肃也不会将苏显与长孙后人联系到一起。 苏玉徽也未曾想到,原本只是为了调查谢婉的死因与过去,却能牵涉出这样惊天隐秘。 她心中一阵唏嘘,不知为长孙家还是谢家,或者是为苏显与谢婉…… 如果没有长孙家那一场变故,苏显与谢婉之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那一年上元佳节,灯火迷离下,锦衣玉带的世家子弟遇见了眉眼温婉的闺阁贵女,那颠倒众生的笑容中不是算计,藏在脉脉情深的眉眼后也不是冰冷的恨意,只是单纯的惊艳与欢喜…… 命运无常,谁又堪如此。 第377章 多情误 他想,谢婉应该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并不是上元佳节的灯会,而是在晋候府的后花园,春末,荼靡花开的季节。 那时她是晋候府备受娇宠的千金,长孙家与谢家是世交,他听母亲以无比羡慕的语气道谢家一脉都是儿子,终于得了一个千金,娇宠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母亲笑道:“那孩子生下来就好看,雪白的像个团子一样,听说出生的时候晋候连她连点苦都舍不得让她尝,硬是要婆子将黄连水换成了蜜糖水,说什么谢家的姑娘不能吃一点苦头的。” 他听人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 孩子出生的时候喂一勺黄连水,取先苦后甜之意,一开始苦着后面人生慢慢的就甜了;若是一开始没吃过苦,但以后的苦会慢慢的还回来。 一开始他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多年后看着那凋零的荼蘼花,他竟记不起来她笑的时候的样子…… 满月的时候,母亲去看她,她说“从来没见过那般乖的孩子,见了人都笑,听说生下来都没哭过,想来以后是有福气的。” 后来他想,那十六年的光阴谢家人将她保护的很好,没让她掉过一滴眼泪,此后一生的眼泪,竟都是为他而流…… 父亲对他和几个哥哥甚是严格,纵然长孙家的子弟生来比一般孩子都要聪慧,但对于父亲来说远远是不够的,每日都在繁复的功课中度过。 因为生下来病弱,但是却比几个兄长都要聪颖,看过的文章一遍就会倒背如流,父亲所讲的文章兄长们都觉得晦涩难懂,但他一听就会。 正是因为如此,父亲对于他寄予厚望,将他当做长孙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关在院子里不许他为任何东西分神,就连母亲也只能十天见他一面,众人鲜少知道长孙家还有一个小公子。 他小小年纪,父亲便让他参与到一言堂议事中来有意培训于他,除了涉及到长孙家的隐秘之事外,每日他要应对的就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十分严苛的功课。 在他的世界中,唯一鲜明的色彩就是时隔十天的母亲,口中念叨的那个谢家的小女儿。 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比起父亲的专断她很爱她的孩子,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只是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思想的棋子,长孙家的棋子。 她会和他说外面的世界如何,温暖的阳光,三春园明媚的春花,他少年老成,本该是对于外面世界都很新鲜的一切,但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母亲不想他这样的,直到她无意说到了谢家的那个出生的小姑娘,他冰冷的眼眸中带了几丝兴致,而后每次母亲来看他的时候说的便是那个小团子。 他听的很入神,竟不觉得母亲说的废话很聒噪…… 看的出来,母亲很想要一个女儿的,只是生他的时候伤了底子,谢家那个小女儿的出生似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她与谢家往来越来越勤,亲手绣的小衣服、小鞋子,金镯子和长命锁,他和几个哥哥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们出生后不久就被抱离了母亲身边,接受一种几近残酷的训练长大,克制属于天性的情绪,没有欢喜、没有憎恶。 因为父亲对于他的孩子们寄予了厚望,他想要长孙一族长立不衰,甚至……有着更大的宏图。 上天给予了长孙一族非同常人的智慧,也滋生了他们的野心。 他听母亲说,团子自己学会了自己在地上爬,晋候高兴的不得了,让下人们用柔软的棉花包裹住房间内一切坚硬的物体,怕她磕着碰着;她到了长牙的时候,牙床牙牙总抱着手指啃,可爱的不得了。 晋候明明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却表现的如同初为人父一般。那时小小的他不禁在想,原来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应该是要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啊。 以后的以后啊……如果他的女儿也和小团子一样那么可爱,他也会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一定会的! 一周岁抓周的时候,什么胭脂香粉,什么簪子手镯她都不要,硬是抓了一根红线缠在手指上怎么也不放手。 生来多情,便会被薄情所误。 仿佛是小心翼翼的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新生,从她学会在地上爬,长了第一颗牙,到牙牙学语,已经能够走路。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比为父亲出谋划策得到赞赏还要欢喜。 那是在他人生中,被困在一方小院里,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一直到三年后,他终于见到了母亲口中的那个团子。 那一年晋候生辰,父亲与他交好亲自前去道贺,那时他的计策为长孙一族与西燕王定下的盟约取得了巨大的利益,父亲高兴之余带上了他。 他面上一片沉稳不悲不喜,那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导便就是这般,从不允许将自己的心事与情绪外露,但是心中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踊跃着的欣喜。 他想,他会见到晋候的掌上明珠吗?那个小团子,真的如母亲所说一样好看吗,像是用珠玉雕琢的一样? 生命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希冀着某一件事、盼望着遇到某一个人。 那一天晋候府的人格外的多,有些失望没见到母亲口中那个团子,他生性孤僻撇开了跟着他的小厮自己躲到了晋候府的后院。 春末夏初,百花零落的季节,晋候府后院中的一片小花圃却开满了雪白雪白一片的花朵,被风吹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恍若是下了一场雪,美丽极了。 他眼尖,在篱笆的狗洞中不知是小猫还是小狗卡在那,他不禁好奇上前看,却见哪里是什么猫儿还是狗儿,是个贪玩的胖娃娃卡在那里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团子脸上都是泥看不清五官,头上发髻被花枝勾住,她被卡在了洞中,努力的想要从里面钻出来,头发却被花枝越缠越多,典型的是顾头顾不到尾。 真蠢啊,他冷晒道,但……那双眼真的很好看啊,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正在与狗洞与花枝做斗争的团子见了他抬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宛若多年以后,他还能听见那清脆稚嫩的声音:“哥哥你真好看。” 她的笑容三分讨好七分狡黠:“你能帮我把头发解下来吗?” 那一瞬间,满园的明媚春色皆失去了颜色,她只道那一年上元佳节灯火迷离下他一惑了她的心神,却不知多年以前,她那一笑早已让他沉沦。 情到深处情转薄,多情无情,多年以来早就学会了克制的他,都不知自己对于谢婉,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 是爱着,还是恨着? 第378章 多情误 二 谢了荼蘼春事休。 那一年晋候府花园中的荼蘼花开如雪,春末的阳光明媚绚烂到极致,就连那万里无云的天空都宛若琉璃般澄净。 那一天,他遇见了在他短短数十年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小小的团子蠢笨到被花枝缠住了头发,他耐心的为她解开。 那双几乎占据她那巴掌般大小脸的眼,眼中光芒流转,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目光一直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 “哥哥,你真好看!”清稚的声音再次道。 她只会重复这么一句。 他以此生最为极致的耐心与温柔,将那柔软的头发从勾住的花枝上解开,生怕弄疼了娇气的团子。 虽然她身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像只小花猫,但那佩戴着的羊脂白玉的长命锁与那穿着价值千金的云锦料子,他已然认出这只小花猫,应该就是晋候府的掌上明珠。 一缕长发死死的缠住了花枝,他力气稍微大了些团子眼眶便就红了,无法,他只好拿出了贴身的匕首削断了那一缕长发。 鬼使神差之下,他将那一缕断发和一朵茶蘼藏在了袖子中…… 吉光片羽间的惊艳,冲刷不掉那一年带来的血腥回忆…… 父亲欲谋大事,与西燕已有勾结,他看不起赵家人懦弱无为的性格,就算是位极人臣已经满足不了他或者说整个庞大的长孙一族的欲望。 但是他不知的是,便是他一直看不起的赵家人,一直对长孙一族隐忍多年,几十年的时间布局就为了清楚长孙家这个心腹大患! 那一年初夏,汴梁城的雨连绵不断,先帝驾崩,献宗登基,在长孙家与西燕大事将成之前,新帝陡然对长孙一族发难。 比起先帝性格懦弱举棋不定,献宗的性子雷厉风行,以一种铁血的手腕对长孙一族进行清洗。 他被藏在了密道中——因为父亲有意的庇护,外人鲜少有人知道长孙家小公子的存在,他在父亲心腹的保护下逃过了那场灾难。 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少年老成的哥哥们,他所有的亲人,还有那些无辜的族人,都死在了那一场无情的屠杀之下。 带兵灭了长孙一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至交好友、长孙家的世交,晋候。 那一场屠杀虽然进行十分隐秘,但是几百人的鲜血浸染了长街的石板,连下了三天的大雨都冲刷不干净蔓延到府外的痕迹。 骤风急雨后,汴梁城的官道边上,那纤细的、洁白的野花被风雨吹的零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那吉光片羽的相遇,与纤细的花瓣纠缠在一起的青丝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九年时光,宛若一梦,他带走的只有这么一缕青丝而已。 后来他在书中看到,这个花叫做荼蘼花。 谢了荼蘼春事休,开在春末百花凋零时的一种花,似是带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宛若是为那一场盛放的春日芳华送葬,不为人所喜。 那坐在马车中白发白须的老者冷声道:“再看汴梁城一眼,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是的,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带着长孙一族毁灭性的仇恨,带着父亲尚且未曾完成的遗愿,带着遗落在各地长孙一族族人们的心愿,重新回来。 回到汴梁,回到朝堂,翻云覆雨,夺回属于长孙家的天下! 从此世间再无长孙凌,回到汴梁的是一介布衣、寒门子弟的苏显。 十三年的光阴兜兜转转,命运奇迹般的将两个人又重新绑在了一起,就连他都自己不明白,这一生究竟是谁应了谁的劫数…… 那一年的上元佳节,他看着这满城花灯、盛世烟火,十三年时间流转,谁还记得显赫一时的长孙家? 花灯会上,他遇到了她。 虽无锦缎加身,她着了一声白色长裙,像是春末百花谢后在阳光下盛开的茶蘼,美丽又纤细,干净的不染纤尘。 他对她微微一笑,清楚的看见了她眼底的欢喜与痴迷,又仿佛看见了十三年都冲刷不干净的鲜血…… 上元佳节命运戏剧般的重逢,之后便就是故意的讨好与接近。 归还她遗落的簪子、红叶上写的情诗、丹青上描绘的美人图,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他一见惊艳的少女,他轻易的捕获了她的芳心。 他们私会一事,终于还是被他的父兄发现了,他知道,是她身边那个叫做沈怜的侍女透露的风声。 长孙家在最为鼎盛时期,在朝中各处都埋下了不少的眼线,就连与长孙家交好的晋候府也不例外。 当年献宗登基之初,对长孙一族进行一种几近残酷的清洗,但是长孙一族百年的根基岂是那般容易动摇,狡兔三窟,他的父亲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明面上。还有些人马散落在大倾各地,就是以防万一。 沈怜,长孙家的暗桩之一。 他与谢婉鸿雁传书将近半年时间,是该见见谢家人的。 三春园上他如此说道,沈怜心领神会,将谢婉的行踪透露给了谢家人。 时隔多年后他再次见到了晋候,那个带人查抄了长孙家的那个男人。 当年他跟随父亲前去谢家的时候,他隔着人群遥遥的看着他一眼,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未曾想到不过十几年的光阴,曾经雄姿英发的男人却垂垂老矣,如同六七旬的老翁。 那一种腐朽的气息并非是体现在外表上,而是那浑浊的眼神中。当年血洗了好友满门的这个男人,是不是这些年来过的也是良心不安,惶恐不可终日呢? 父亲的死他不会迁怒于任何人,自古成王败寇,父亲是死于他的野心之下。 但是母亲何其无辜、兄长何其无辜,长孙家的那些老弱妇孺何其无辜,不过是天子猜忌,便将他们斩草除根。 这个男人口口声声兄弟义气,为何就不能看在昔年与长孙家的交情下,为何手底就不能留情,至少……放过他的母亲啊。 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从他震惊的眼神中,他看出来了——他一定认出了自己,长孙家的余孽前来索债了。 掌上明珠,碎于他手…… 第379章 多情误 三 命运无常,十三年前荼蘼花开见到那被花枝缠住头发的女童,吉光片羽般的美好,却被残酷的命运无情的摧残。 那被晋候捧在掌心的少女,早就不记得了十三年前有个少年为她解开被花枝缠住的长发,也不记得十三年前长孙家灭族的惨案。 她被父兄保护的很好,生来连口苦都舍不得让她尝一口的,那些肮脏的、不愉快的事怎么会让她知道呢。 正是这样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才好哄骗,花前月下的几句山盟海誓,便让她迷了心神,不顾与父兄决裂也要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嫁给他。 他几乎是以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看着她与父亲在做着抗争,看着晋候日渐心力交瘁——他的掌上明珠,却爱上了仇人的儿子,可是他……偏偏,因为心存愧疚,又不敢揭露他的身份。 他已经预测到了今后的结局如何、却无法阻止、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掌上明珠走向毁灭,承担他的罪孽。 那一年春试,没有任何意外的他夺得了榜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天下读书人所歆羡的一切,他全都拥有了。 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是结局,一切仅仅是开始而已。 明明知道,接近谢婉不过是为了报复谢家的一个手段而已,可是成亲那日十里红妆,他依旧忘不了红烛下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少女如花般的笑靥。 多少年过去,物是人非,山和变迁,可是唯独那样的一双眼依旧纯净美好,照出他的污浊不堪…… 她说握着他的手道:“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纵然心肠冷硬如他,在那一刻,竟有一种无法与之对视的感觉。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当那一年上元佳节花灯会上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便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灾难。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美丽聪慧,温柔善良,嫁给他之后就算他有意冷淡,但她依旧贴心的是个很好的妻子。 夜半读书,她是陪在他身边,他处理文书,她在为他缝着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衣襟。世家出身的小姐,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这些东西都有仆妇做的,可是对于他的一切她总是要亲力亲为,她在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那时万籁俱静,一灯如豆,他抬头总能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灯火下呈现出一种宁静而又温暖的色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依旧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那时他竟有一种几近荒谬的感觉——若是往后余生都是如此该有多好。 他是她的魔障,她亦是他的魔障。 后来,他数月再未踏进她的院子半步,每天应酬,酒醉回归。 一个月后,他纳了她贴身侍女沈怜为妾。 那个女人,看起来柔弱美丽,但那双眼有一种迷离惑人的美丽,藏着一种贪欲的野心,和那双干净漂亮没有任何欲望的眼不同。 那天他醉了或者没醉,他清晰的听见那个女人带着一种几近魅惑的语气在他耳边说:“大人你又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呢,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污浊不堪,一样被野心欲望占据了所有的人…… 当他几近以一种无情的语气说要纳沈怜为妾的时候,没有哭泣和质问,她站在那以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后来她回了晋候府,三天后她才却又回来了,红肿着眼,那时他想,她知道他的身份,他与谢家的恩怨。 在他以抱着羞辱谢家的心态十分高调的纳沈怜为妾的那天,她哭着问他能不能放下过往,一切重新开始。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而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从一开始两个人的相遇到相爱都是他步步为营的算计,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谎言罢了,可笑她到现在还没看清。 之后他便常歇于妾室的院子,没有进他的房间半步,转身回头再也看不见灯光下那恬静的面容的时候,心中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府中的荼蘼花不知谢了开了几回。 当他的长子出生的时候,看着那个柔软的生命,他内心并无半分的触动,被仇恨充斥着生命的他,已经忘记了那一种看见新生命的悸动。 他的心,早已冷硬如铁,忘记了曾经对于新生命的好奇与期盼。 但是他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努力装作不在意,可是当心腹来回话的时候他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偷偷的去看他们母子。 她还在昏睡着,听说她身子弱生产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头,那个孩子却十分健康的睡在摇篮里,见了他睁开了眼好奇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让他不由想到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宛若经年时光重叠,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在摇篮中的孩子,小小的生命、柔软的不可思议。 再次看见他已经是好几年后了,他在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半醉之间竟无意识的来到她的院子。 多久没见过她了,是四年前他的长兄被获罪被关押进大牢,却不幸染上鼠疫病逝的时候,她求一纸休书。 多么可笑,她以为他能放过她吗? “你生是苏家的人死亦是苏家的鬼,此生你都不要想着离开苏家半步。” 此后她似乎是被抽空了灵魂的傀儡,带着孩子住在相府的一隅,深居浅出,安静到,整个相府好像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个孩子手中捧着新摘的梅花,跑快了正好撞到了他的膝上,与他相似的眉眼以一种陌生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板着脸问他道:“你是何人?” 在那冬日如琉璃般透明的阳光下,他那黑白分明的眼却与她一模一样,竟不知时光偷换光阴,已过多年。 他没说话,那个孩子对着不远处的长廊下道:“母亲,这里有个奇怪的人……” 他抬头,看见了站在梅树下的她,依旧一袭白衣,宛若是开在风中的茶蘼纤细脆弱。 虽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他都不知这些年的仇恨与冷漠,究竟是谁在折磨谁,他们之间究竟又该以何为结局? 第380章 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当年长孙一族因为生有异心与西燕勾结,在筹谋大事之前未曾想到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一窝端掉了。 虽然长孙一族勾结外族其心可诛,但是献宗行事未免太过了些,竟屠杀了长孙一族满门,本想着是斩草除根,未曾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那人改头换面以寒门子弟的身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把持朝政将整个赵氏皇族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只能说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苏玉徽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当年之事是是非非谁也说不清,但如今苏显把持朝政任人唯亲将整个朝廷弄的乌烟瘴气的,最终受苦的还是那些百姓们,终归是不对的。 她不由看向赵肃:“若苏显真的是长孙家的后人,那么朝堂上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复杂,王爷当如何处置?” 很显然,苏显与谢家还有赵氏皇族都有血海深仇呢,当年老晋候不是被他弄死在了流放途中,而整个谢氏一族也七零八散的,依照他的性格,罪魁祸首的赵氏皇族肯定不会放过的。 苏玉徽深深怀疑,是否这些年来西燕屡犯边境、甚至十年前宁王赵砾谋反案,都与这位苏相有关? 那时宁王谋反被诛,靖亲王救驾身亡,朝中不少大臣受到牵连,获益最大的便就是他! 赵肃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面色阴鸷到可怕,“此人,决不能留。” 但是比起苏显,更让人忌惮的是他背后藏在暗处的人。 原本以为苏显不过是寒门出身,朝中之人也不过是这些年他培养的心腹,未曾想到他隐藏如此之深,背后竟然还有长孙一族的支持。 不管多年前长孙后人是否无辜,但如今他们已经是危害天下的毒瘤,必须除掉,才能还朝堂一个安宁! 周蘅芜“嘶”了一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要回禀皇上?” 苏玉徽道:“先不说我们不过是凭空猜测苏显身份并无实际证据,再者说皇上多年不理会政事,只想当个太平天子,此事就算他知情,又能做什么呢?” 徽宗到底比不得献宗那般雷霆手段,就算他知情也不过是打草惊蛇。苏显在朝中已成气候,真的分庭抗礼起来,就算赵肃手握重兵也不是有十成胜算。 毕竟,谁也不知这些年,各地军营中是否有苏显的人。 周蘅芜见苏玉徽这般一说,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问的十分愚蠢,他道:“长孙家昔年与西燕来往甚密,保不齐苏显与西燕那边有所勾结。若真的逼急了他与西燕里应外合,烽烟再起,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所以对付苏显,只能徐徐图之。 而且有长孙后人的这一层身份在,对付苏显就变得越来越棘手了啊…… 想到这些,苏玉徽不禁觉得一阵憋闷,但是看向赵肃的时候,却见他神情冷淡并无太多的变化。 虽然他平日里素来是能端的,但见他神情如此平静,苏玉徽有些疑惑,以一种狐疑的目光看向他,警觉道:“你对当年献宗处置长孙家一事这般了解,该不会你早就怀疑苏显的身份了,已经布好局了?” 面对某人怀疑的目光,夔王殿下不可否置一笑,以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道:“不算很早。” 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听夔王殿下继续道:“那日听你提到苏显与谢家可能有旧怨,本王便想到长孙一族那件事,让人查探了一番。” 当年长孙一族的事算是件宫闱秘闻,但赵肃毕竟是皇家子弟,外人不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以他以野兽一般的只觉立即联想到了当年那件血案,他前几日在百忙之中还特意进宫了一回,为的就是查当年长孙家的案子。 苏玉徽都能听到自己的磨牙声:“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说?” 面对某人的怒火夔王殿下却是十分淡定,“周蘅芜迟早会从周国公口中问出,本王为何要多此一举。” 周蘅芜顶着一脸的青紫,脸上的怨气比苏玉徽还重——已经无数次后悔当年他为什么会认识赵肃,结交了这样的损友! 面对二人磨牙霍霍的怒气,夔王殿下丝毫不觉内疚。苏玉徽在考虑着今天晚上施针是不是要多扎他几处穴道,而周蘅芜周大人认真考虑今天是不是乘着他施针的时候,打他个经脉逆行的几率有多大…… 两个人阴测测的看着他,目光十分不善,然后他们二人便听夔王殿下道:“暗卫们已经平安救下了步寒砚,明日便可回府。所以,从今天开始不用施针了……” 苏玉徽与周蘅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清楚的看见了彼此眼中“我靠”两个字。 苏玉徽恨的直磨牙,而在这时外面侍卫进来传话,二小姐手底下的人求见她。 比起不知死活硬要亲身体验夔王府防卫的枕流,肖十七显得聪明很多,老老实实的从正门通传进来。 肖十七匆匆进来,道:“主子,有动静了……” 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肖十七,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她吩咐过什么。 见她这般,肖十七的眉头不禁跳了跳,咬牙道:“十几天前,主子您吩咐过让属下带人盯着沈家心腹方镜,难道您忘记了!” 苏玉徽…… 近日事情太多,她还真的忘记这事了。 肖十七眉头跳了跳,面对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主子夔王殿下都不禁有几分同情他了。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苏玉徽这般作风,肖十七脸色麻木道:“我们的人跟着方镜,发现他带人去了九秋山。” 城郊九秋山,因三春园建立在那里而闻名于汴梁,每年春天,三春园中春花绚烂,引无数人踏青赏花,是汴梁城一处盛景。 苏玉徽不解:“他为何去九秋山?” 追痕道:“据说,是因为苏家前任主母谢婉的坟茔葬在那里。” 闻言苏玉徽眉头一跳,想到沈怜的性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面色阴沉的看向追痕道:“她派人去找谢婉的坟茔做什么?” “沈怜让他挖出谢婉的尸骸,挫骨扬灰……” 话音落下,就连周蘅芜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道:“最毒妇人心啊!” 第381章 栽赃嫁祸,一石二鸟 “毒妇!”苏玉徽咬牙怒骂,想不到人心竟然险恶到如此地步。 谢婉活着的时候沈怜用计步步将她逼到绝境,就连死后都不让她安生,挖开她的坟墓、让她挫骨扬灰! 不过在瞬间,苏玉徽已经思量出一百零八种如何折磨沈怜、让她生不如死的毒药。 “沈氏不简单。”一旁的赵肃,缓缓开口道。 苏玉徽抬头看向赵肃,却听他道:“她曾是长孙家安插在谢家的暗桩。” 这几日赵肃如此忙碌,心腹家将们进进出出的,就是在调查当年长孙家的旧事。 估计就连苏显自己都没想到,他在朝中隐藏多年,就连先帝都骗过去了,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会被赵肃挖出来。 调查当年之事的都是夔王府的精英们,自然是收获颇丰。 听赵肃这般说,苏玉徽没有太多意外,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说沈怜行事手段不比一般闺阁女子,原来是被人培养出的暗桩,两个人暗通款曲之前就已经狼狈为奸了啊……” 赵肃听着她磨牙的声音不禁想笑,清冷的眼神中染上了点点笑意,缓缓道:“但她不是苏显的人。” 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周蘅芜最是见不得赵肃卖关子了,道:“不是说沈怜是长孙家的暗桩么,难道不是听命于苏显吗?” 周蘅芜一脸糊涂,苏玉徽却明白了赵肃话里面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长孙家残余下的势力不见得全部听命于苏显。当年帮助苏显回到汴梁在朝中立足之时,也在暗中掣肘着苏显?” 赵肃赞许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当年效忠于长孙家嫡系一脉的人全部被铲除,旁支的人自有其主人,在汴梁城的嫡系全部覆没之后,自然比不得之前那般忠心耿耿,对其唯命是从。” 长孙家被查抄后,苏显侥幸在那一场屠杀中逃脱,十三年后他再次以寒门子弟的身份回到汴梁伺机复仇,谁也不知那十三年的时间,侥幸存活的苏显经历过什么,这些年的权倾朝野,长孙家遗留的旧部在成就了他的同时是否也禁锢了他? 苏玉徽不禁想到了苏显与谢婉之间恩怨纠葛,当年苏显最终放了谢家一条生路,是否是因为对谢婉假戏真做动了真情?但却受到了长孙家族势力的掣肘,最终失去了谢婉,甚至于这些年苏瑾瑜兄妹二人被遗弃在庄子里,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苏显要忌惮着某些人? 那些事,苏玉徽不由得越想越心惊…… 一旁的肖十七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见苏玉徽只顾着与夔王说话然后走神,俨然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提醒自家不靠谱的主子自己的存在感。 苏玉徽回神对上肖十七指责的眼神,颇有些心虚的轻咳了一声,“想不到沈怜竟然如此疯狂,幸好我让你们跟着那方镜,才没让那毒妇阴谋得逞!” 若谢婉的遗骸真的被沈怜挖走了,苏玉徽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苏瑾瑜啊! 未曾想到肖十七目光有些游移,不敢看她。 见他这般,苏玉徽当下十分震惊的看着他道:“该不会你们真让方镜挖了谢婉的坟吧!” 肖十七面有愧色,跪地请罪道:“属下一时疏忽,在山中转了好几天一不小心跟丢了方镜,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夫人的坟茔……” “挖开了”三个字说的虽然很轻,但苏玉徽听的还是清清楚楚的。 苏玉徽暴跳如雷,撸着袖子要揍肖十七:“小十七你好歹也是堂堂的领主,一个江湖宵小你也能跟丢!还让他在我娘坟上动土了都……” 虽然不过是名义上的母亲,但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奇妙,苏玉徽其实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肖十七被苏玉徽说的越发愧疚,连忙安抚苏玉徽道:“不过主子放心,那不过是座空塚而已……” “空塚?”闻言苏玉徽脸色稍霁,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肖十七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道:“我们的人将他们都扣了下来,审问得知那空塚乃是苏显所建,年年还来此祭拜。正是因为如此,沈怜得知夫人的尸骨并未葬在谢家,而是被苏显葬在了九秋山,便发了疯一样冒着会触怒相爷的风险,让人挖出夫人的尸骸挫骨扬灰……” 苏玉徽阴沉着脸色,道:“她倒是敢,难道就不怕苏显知晓迁怒于她吗!” 这些年他们对外看似夫妻恩爱,实则沈怜对于苏显来说,不过是枚棋子罢了,她根本不敢违逆于苏显。 肖十七道:“沈怜早有对策,一旦事发,便嫁祸给宣和郡主。”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玉徽不禁一声冷笑,栽赃嫁祸然后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这番手段如今沈怜炼的倒是炉火纯青了! 这般一来,泄了自己的心头之恨,二来的话将苏显迁怒于宣和郡主,可以借机除掉她,倒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见着苏玉徽冷笑连连,肖十七只觉得头皮发麻,顿觉有人要倒大霉的预感。 “沈怜派出的人现在何处?”苏玉徽按下心中的怒火,看着肖十七问道。 肖十七道:“那些人被我们看压起来了,消息暂时还没传到苏家,沈怜那边应该不知情的。” 苏玉徽舌尖舔过尖尖的虎牙,“苏显费尽心思接我回苏家,这份‘恩情’我尚且未曾报答,总该要送他一份大礼啊……” 肖十七明白过来:“主子是说将人送到苏相的手中?” 苏玉徽微微一笑,露出了渐渐的虎牙,像只算计什么的小狐狸一样:“正好此举,我们也可以试试谢婉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当得知那段过往恩怨苏玉徽到底为谢婉不平的,或许献宗有错、晋候也有错,但是谢婉那样一个纯善的女子却是无辜的,她不过是在权势斗争下的牺牲品而已…… 当她选择那般决裂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是否还在做着那一场执子之手,死生契阔的人间美梦? 而苏显,对谢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到最后他究竟有没有爱过这个女子? 第382章 我一直没有忘记他 离开了霁月居苏玉徽以为自己不会再做与谢婉有关的梦,可是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与谢婉母女连心,还是因为她太在意这件事的缘故,晚间沉沉入睡后,苏玉徽又做了一场梦。 或许说,那不是梦,那是与谢婉有关的记忆。 阳春三月,山花烂漫,远远看去十里锦绣暗香浮动,九秋山三春园中以杏花、桃花、梨花闻名于汴梁,这个时节花动满京城,引来无数游人观赏。 雨后初晴,园中梨花、桃花嫩绿的枝桠上才打了花苞,杏花便已经开满枝头,远远看去,繁花叠枝,灿若云霞。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蜿蜒阡陌,杏花树下,龙章凤姿的男子一身布衣难掩前举止投足之间的风华,面容清隽、眼眸深邃,那双眼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琥珀色,有种迷离的美丽。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有别于一般世家子弟的轻浮,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冷与沉稳。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在人迹罕至的后山幽会,蜿蜒的山道对于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并不好走,来了相约的地方已然是气喘吁吁,精心打扮的妆容也有几分凌乱,那翠绿色镶嵌珍珠的绣鞋、还有月白色弹墨宫绸的裙摆沾染上了黄泥点点。 但她丝毫没在意,看见那早早在花树下等待的那个男子的时候眼中是道不尽的欢喜。 站在花林中的男子远远的看到了她微微一笑,恰有飞花落在他的衣襟上,他站在那,一切宛若成了诗画。 二人身份悬殊,在森严的礼教之下纵然是谢家的掌上明珠也不能时常自由出入家中,许久没见到情郎的女子顾不得女子的矜持,提着裙摆小跑的向他而去,男子伸手,却没有上前,在等着她过来。 茂密的林间枯枝纵横,急着见心上人的少女一时没有注意,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刺痛,原来飞扬的长发被花枝勾住,她的头发长而密,被花枝勾住后竟让她一时挣脱不开。 眼看着情郎只不过几步的距离,未曾想到会出现这般丢人的状况,越是急着想将长发解开越是被花枝缠的紧,少女眼眶都快急红了。 男子见少女笨手笨脚的样子,眼中浮现出了几分无奈,略显清冷的面容嘴角带着宠溺的笑,上前握住少女的手低声道:“我来。” 那双握笔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同一般养尊处优的读书人,大约因为出身寒门的原因他的指节间带着薄薄的一层茧,不难看,看起来反而给人一种十分有力的感觉。 二人离的很近,近到他可以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沉香,那是上好的水沉香,她可以闻到他那泛白衣袖间的淡淡墨香。 他心无旁骛的解开勾在花枝间的长发,那双凤眼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琥珀色,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却无比专注,宛若稀世奇珍。 少女侧脸绯红,黑白分明的眼中,洋溢着慢慢的柔情,那样的喜欢在眼神中藏都藏不住的。 春风拂过,落花缤纷,粉色的花瓣缠绕在二人衣袂间、发间,缠绵的不想离去,似乎连落花都在眷恋这一对情人的温柔缱绻。 那样的时光,宛若是遗落在沧海桑田的一颗明珠,多年后再次回想起那天的时候,她的嘴角依旧带着柔软的笑意。 那时在苏显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中,就连他都不知不觉的陷了进去。 很久很久以后,在被遗忘的院子中,她自禁于此多年光阴,从未再去九秋山的三春园中看过那漫山遍野的春花是如何的堆砌枝头、繁花锦绣。 开在院落里的荼蘼花又一年开的正好,开到荼蘼春事了,想来三春园的花儿应当都已经凋零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每年荼蘼花开的时候,她看着院落里的荼蘼花都会想起三春园中杏花开满枝梢,眉头站在杏花树下的模样,还有那天,他温柔专注的眼神。 “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那天他为我解开被花枝缠住的长发的时候,我想起了在多年以前花园中的荼蘼花丛里,有个少年也是这般救出了被荼靡花枝缠住的我。那个漂亮的少年我一直没忘记过他,后来,听父亲说,那个少年叫做长孙凌……” 那一声长叹,宛若来自于灵魂深处,她那美丽温婉的侧脸滴落下一滴晶莹的泪,哀绝浮生…… 有的人遇到就是一辈子的魔障,知道一旦靠近他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但是依旧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这是爱也是执念。 今后漫长的岁月,寂寂庭院中,曾经如同镜花水月般美好的回忆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 荼蘼花开花谢,年复一年。她想是否能等到那一天,等到九秋山三春园的杏花再开的时候,那些仇恨与不好的回忆都能烟消云散,他们再携手九秋山,看一次花香如海。 她到死,依旧还在做着那一场执子之手,死生契阔的美梦。 当得知年复一年的等待与付出,得到的是永无止境的背叛,究竟是什么样的绝望,让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一生。 在那一刻,所有春花凋零,荼蘼枯萎,乌云遮盖了明媚的阳光,仿佛被沉浸在最幽暗的海底,一片死寂,绝望,没有一丝希望的绝望…… 她知道,这是谢婉弥留之际的感受。 苏玉徽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翻来覆去,蔷薇便在隔壁,耳力好听的清清楚楚的有些担心苏玉徽,待听见里面动静异常有点担心,点了烛火进来,便见苏玉徽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上,呼吸急促,她不由一惊连忙上前叫道:“主子你没事吧……” 方才一碰到苏玉徽,她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咳了一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苏玉徽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眼神有些涣散,蔷薇连叫了她几声,半响才道:“我没事,只是受了梦魇影响。” 她被靥蛇伤及了心魂,是以被梦境中的情绪控制,当谢婉的梦境中,那样痛楚的绝望,如同凌迟剜心…… 第383章 半夜来访的夔王殿下 苏玉徽调息了会儿呼吸才平稳了些,心口那一阵钝痛感觉方才渐渐消散。 蔷薇见她脉搏虚弱,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问要不要请蒋青风来看看。苏玉徽用凉了的茶水漱了漱口,有些懒散的斜了她一眼道:“你是觉得我的医术还比不上一个仵作?” 蔷薇…… 见她还有精力打趣自己蔷薇便知道苏玉徽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知道她这是被靥蛇所伤的后遗症,便道:“主子魂魄不定容易被邪祟所侵,晚间也不易安睡,这下长久下去终归对身体不好,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修复了吗?” 当然有其它办法,那就是在赵肃身边。在他身边苏玉徽感觉得到有一种久违心安的感觉,竟能一夜无梦到天亮。 这样的法子,苏玉徽当然是不会试的。 她受梦境所影响,漂亮的桃花眼中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缓缓道:“无事,内伤时间久了自然会慢慢痊愈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原本懒洋洋的样子一下子就变得认真起来道:“你连夜去找肖十七,让他先将方镜那些人扣在医馆,一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见她神情严肃,蔷薇便多问了一句:“主子为何改变主意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呢,却听到门外传来扣门声。 原来见苏玉徽的院子半夜亮了烛火,怕这里出什么意外,暗卫便禀报给了赵肃,恰好赵肃还在处理文书未曾安寝,便连夜来了。 左右两个院子不过是一墙之隔,进出也十分方便。 蔷薇打开门一看竟是赵肃有些意外,连忙让着他进来一面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赵肃问道,眼中隐忧担忧之意。 蔷薇欲言又止,不知是否告诉赵肃苏玉徽吐血一事,未曾想到赵肃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素来胆大妄为的苏玉徽真的出什么意外了呢,便不顾避嫌快步走了进去。 里间苏玉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已经披上了外衣,一头如绸缎般的青丝来不及绾上,因为方才睡醒桃花眼还带着朦胧的水雾,看起来温软无害。 见她这般倒不像是闯了什么祸事也不像是出事的样子,赵肃有些狼狈于自己的过度反应,心中微讪,只是面上还是一副端的住的样子,一脸严肃的问道:“半夜你这院子怎么这么大动静。” 语气风轻云淡,仿佛不过是寻常来串个门,并非是半夜匆匆而来。 一旁抱着胳膊看好戏的蔷薇见赵肃如此说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夔王殿下,我一没叫人二没放火的,怎么叫闹这么大动静了。 瞥了二人一眼,像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蔷薇也没留在这里碍着两人了,便去偏房休息去了。 苏玉徽倒是没别的想法,连忙道:“你来了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了。” 夔王殿下正坐在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某人闺房,布置精致,一应所用摆设之物都十分齐全,就连他都没想到夔王府的库房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而那几乎占据了房间大半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十分显眼,上面挂着天水碧的罗帐,铺着柔软的绸被;西窗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美人榻,旁边放了同等高的矮几,上面放了几碟子的水果和点心都没来得及拿下去,榻上还随意放了几本书。 他似是能想象到平日里无事的时候,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照进来,她靠在软榻上看着坊间新出的话本,慵懒的像只猫儿一样捻着放在手边的点心吃。 想到那情景,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当日建府的时候他没想着会再建一座院子,在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娶个王妃。 但是无比庆幸当日徽宗的坚持,似乎府中多一个人的感觉十分的……好呢。 他的目光不由得向那布置十分精致柔软的紫檀雕花大床上流连了一番,若能有朝一日同住,感觉会更好…… 心中一片遐想,但是面上却无比淡然,道:“何事?” 苏玉徽没看出某人飘忽的眼神,眉心拢了拢,一脸严肃道:“我方才才想到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此时灯火下她披着单衣与他面对而坐,如绸的青丝随意的散在身后给她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稚嫩,却做出无比认真的样子,赵肃有些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淡淡的啜了口凉了的茶水,道:“你是说,九秋山那座空塚?” 苏玉徽眼神一亮,果然和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劲,她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当年苏显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绝情,对外称谢婉的尸骨未入苏家祖坟,而是送回了谢家。或许瞒过了别人,但是他的枕边人沈怜却是对苏显的性格最为了解,她一直不相信谢婉被葬在了谢家,命人秘密的调查谢婉坟茔的下落。可是当得知谢婉被葬在九秋山的时候,嫉恨让她失去理智,做出命人挖坟鞭尸的事!” 在梦境中她反复听见谢婉提到九秋山、三春园,那里对于她而言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意义,少女时期最为美好的时光与记忆都是在那里,但是对沈怜来说却不一样。 这个女人一直妒恨谢婉所拥有的一切,容貌、地位、爱人,凡是谢婉所拥有的她通通要抢过来,可是机关算尽,却依旧得不到苏显的心。 “如果谢婉并没有葬在谢家,而九秋山不过是苏显建的一座空坟,那谢婉的尸骨,究竟葬在了何处?”苏玉徽声音略带了几分冷意道。 赵肃平静的目光看向苏玉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苏玉徽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喉咙微微的有些干涩,她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暗哑道:“会不会……苏显没有安葬谢婉的尸骨,而是将她……封存了起来?” 听到此处,赵肃的眉头也不由微微的皱了皱,略微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将谢婉的尸骨封存起来……他是想……” 苏玉徽此时按下心中的激动,声音已经趋向于平静:“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连城璧,未尝不是为了谢婉!” 传言中连城璧内藏着的除了有富可敌国的宝藏,更有着起死回生的丹药! 第384章 同在一条船上 每个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有多么珍贵,只有等到彻底的失去了它的时候,才知道其可贵之处。 或许人的劣性本就如此,往往是失去的东西、不再复返的时光、逝去的人,会让他们觉得珍贵和怀念。 当年的苏显为了仇恨为了追逐名利的时候,将谢婉当做一颗在手心中摆布的棋子,将她奉上的真心遗弃一旁。 等到失去了谢婉,他才知追悔莫及。 这些年来潜伏在朝中,他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连城璧,一部分或许是为了他的野心所驱使、或者另一部分,是为了谢婉! 这种念头在苏玉徽心间一闪而逝,却又有些不确定,毕竟依照苏显的性格来说那样的人狠戾无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心爱的人都可以割舍、自己的儿女都可以舍弃。 那般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相信虚无缥缈的传言,去找那起死回生的丹药呢…… 她看向赵肃,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想而已,赵肃对苏显比她更为了解,或许他能够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赵肃淡淡道:“若真如你所说苏显对谢婉有情,那他确实会保存谢婉的遗体、寻找长生丹。” 他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苏玉徽却有些怀疑:“可是……那不过百年前的传说而已,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苏显那般聪明,应该不会相信吧。” 像苏显那样的人,就算是喜欢也埋藏在心底,不管当年他对谢婉是否动了真情,但对于他来说还是长孙家族、权势富贵更为重要吧。 未曾想到赵肃却低笑一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未必。若是本王,也会信的。” 他从来不信任何的鬼魂之说,但是在相府中与她重逢之后,蒋青风打趣他道南夷月宫宫主是传言中几近天神般的人物,或许会起死回生的术法呢? 那时就算明知道或许只不过是蒋青风几近荒唐的言论,可是枯寂的心中竟然会隐隐的生出了一丝微末的希望。 那是一种在失去挚爱、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会做出的反应,不管再怎么举世无双、聪慧机敏的人。 那样的眼神中带着苏玉徽看不明白的情愫,她心尖不知因何原由微微一颤,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面上故作一本镇定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或许苏显耗费那么大的人力和物力前去邕州神医谷抓回步神医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给苏瑾瑜治腿那般简单了。” 长生丹只是流传在百年前的传言中,谁也没见过它真正的样子,普通人当然也不知道如何的服用。但是,如果是出身神医谷的步寒砚呢? 那样的灵丹妙药,天底下知道如何用的人也就只有当世神医了。 苏显行事素来低调,竟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从神医谷抓走步寒砚,那么事情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还有一点。”赵肃开口道:“为什么苏显会在这个时候抓走步寒砚?” 苏玉徽恍然:“王爷的意思是说苏显已经对连城璧志在必得,抓走步寒砚是因为不久之后,便能得到长生丹!” 赵肃眼中少又的闪过一丝赞许之意,虽然眼前的少女不过二八年华,但却有着寻常人难有的聪颖与敏锐,一点就通,和她说话比跟周蘅芜说话轻松多了。 而作为朝中后起之秀的周大人默默躺枪…… 苏玉徽“嘶”了一声,眉心轻拢:“可如今就我们所知,集齐连城璧需要六件瑰宝,如今苏显手中只有两件,而另外两件紫府灯与瑶池镜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为何他有这般自信,在段时间内能集齐瑰宝、找到连城璧、打开大御皇族留下的宝藏大门?”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不自觉的就加重了力道,冷笑一声道:“我们没有线索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其他人”三个字的时候赵肃加重了力道,苏玉徽立即想到了他口中说的是何人,磨牙道:“叶先生与靖亲王依旧还有事瞒着我们!” 那般咬牙切齿的样子,若是此时叶兮清和赵煜在她面前的话绝对会立即扑上去咬他们! 此时苏玉徽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赵肃原本有些冰冷的眼闪过了几分笑意给她顺毛——青丝缠绕在他的指尖,柔软的触感竟然让他一时舍不得松手。 而一向最为忌惮有人在她头上动土的苏玉徽,不知是因为太过于愤怒还是因为渐渐已经习惯了赵肃亲近,竟然没有拍开他的爪子。 “我们也不知另外两件宝器是不是在苏显的手中,叶先生与赵煜又不配合,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呢?”苏玉徽皱眉问道。 赵肃听见苏玉徽口中的“我们”二字,觉得十分顺耳,神情也越发的温和了,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那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能从他们口中套出真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确定赵煜身世。或许……查清他的身世,能够带来一些线索。”赵肃以一种十分冷静的口吻道。 见他这般平静,原本被愤怒冲晕头脑的苏玉徽倒也清醒了几分,点了点头,才觉头皮一紧,回头一看才发现赵肃的指尖缠着自己的青丝呢! 她十分不悦的一把拍开赵肃的手,道:“那就尽快的要取到赤胆花提出花粉。”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双眸中闪过了一丝沉思。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苏玉徽与他相处时日久了,脸上那微小的变化依旧没逃脱过苏玉徽的注意力,她眯了眯眼睛看着赵肃道:“你想到了什么?” 不等赵肃说话,苏玉徽一脸认真道:“如今我与王爷在一条船上,我查到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王爷,王爷该不会是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吧……” 一向端的住夔王殿下对上那清湛的眼,想到之前周蘅芜所说的话,莫眼眸闪了闪——等到有一日这只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不得扑上来咬死他啊! 心中转过此念头,但是表面上却说的是:“本王在想当年苏瑾梧远征昭国那一役惨败,最终战死沙场一事,会不会有其他隐情……” 第385章 消失的天翼军 昔年昭国不过是在南夷一隅,东临大倾,西靠西燕,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些年来大倾与西燕不是没想过攻打昭国,但是却因为昭国位置特殊,自古以来是易守难攻,再加上昭国历任帝王总的来说还是挺靠谱的,算是一代明君,多次发动战争都以惨败而终。 后来这些年中,大倾与西燕两国摩擦不断,倒是无人再打昭国的主意。若非是昭王性格懦弱,听信谗言,王后一族外戚干政,将整个昭国弄的民怨沸腾的,昭国也不会呈现日渐衰退之相。 近几年来,因为大倾出了个夔王赵肃,麾下铁骑镇守边关,让西燕不敢越雷池半步,边关得以安宁,徽宗就在苏显的怂恿之下,对昭国起了觊觎之心。 毕竟昭国虽然地方小,但是地处富庶,珍宝无数,比起其他毒虫遍布的南夷山林部落,昭国确实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徽宗决意派兵攻打昭国,而当时苏显长子苏瑾梧方才在那一年文试、武试中崭露头角,是以他主动请缨前去前线。 当时赵肃远在青城,正忙着操练兵马呢,因为调遣的不是赵家军,是以懒的过问此事,虽然朝中老将们觉得让一个没有任何领兵经验的毛头小子为主帅十分反对,但是却被太子赵泓煦以昔年夔王不足弱冠之年便挂帅出征而堵住了嘴。 朝中大多数是苏显的人,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却并无半点作用,苏瑾瑜挂帅领兵出征一事便这样成了定局。 虽然当年赵肃不足弱冠之年便能挂帅出征,扶社稷之将倾,但毕竟自古以来像赵肃这样的天纵奇才能有几个。 是以骄矜自负的苏瑾梧率领大军攻打昭国首战便惨败于昭国大将军徐毅之手,比起苏瑾梧只会纸上谈兵,徐毅自小在军营长大,兵法谋略昔年都是月宫宫主教导过的,区区一个苏瑾梧,自然非其对手。 首战惨白的苏瑾梧自然不甘心,狼谷一役中了徐毅的埋伏,气急之下不顾副将劝导贸然进攻,死在了徐毅箭下。 那一战十分惨烈,主帅战死,大倾最为精锐的天翼军十万兵马,剩余不足一万人! 消息传到汴梁,满朝文武皆惊。 那天翼军虽然比不得赵肃麾下的人马那般善于征战,但装备精良,是汴梁城最为精锐的部队,这样的精兵良将却折在了汴梁。 这些年来,因为夔王赵肃在兵法谋略上堪称为是不世奇才,大倾对外的战役从来都是以大捷而告终,从未输的这般难看过。 苏显得知是因为自己长子指挥不当而造成大倾军队损失惨重,是以忍住悲悸向徽宗请罪。 徽宗见股肱之臣痛失爱子也为其感到惋惜,是以并没有再追究苏瑾梧用兵不当、造成大倾军队损失惨重一事。 而在这之后不久,边关战事渐渐平息,赵肃也被徽宗召回了汴梁城待着,苏显便旧事重提,让夔王领兵攻打昭国,一洗当年之耻。 虽然知道苏显十有八九是没安好心,但是赵肃被拘在汴梁久了,每天被那些言官还有徽宗念叨的正烦呢,听有仗可打自然十分乐意,便亲自挂帅攻打昭国。 未曾想到苏显早有私心,他与昭王勾结用离间计让他主动献上徐毅人头,以报当年丧子之痛,得到藏在昭国的湘妃扇;而同时设下天罗地网,让赵肃此次有去无回。 一箭三雕,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苏相。 但是他没想到赵肃虽然为天潢贵胄,但是命却比蟑螂还硬,虽然中了他的埋伏但依旧脱身,顺带斩了苏显放在军中的奸细。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一双桃花眼带着满满好奇:“当初苏显究竟用了多少人围攻,竟然伤了王爷?” 想到当年被苏显算计一事赵肃十分不悦,冷哼一声,冰冷的声音道:“他乘本王旧疾复发,偷袭。” 苏显手段一贯卑劣,苏玉徽已经习惯了,又随口问道:“最终王爷如何脱身的?” 赵肃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但是面上一片淡然,轻哼一声道:“不过是几个宵小而已,又能困的住几时。” 见着他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她在追痕那里听到的版本可不一样。 赵肃差点命丧刺客之手,而且这位失踪了许久才回到军营,想来伤的极重的。 知道夔王殿下素来自负,想来被舒玄算计一事在他看来是满满的污点,是以苏玉徽十分明智的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下去,而是接着方才的话题道:“方才王爷所言苏瑾梧之死另有隐情,是什么意思?” 很久以后当苏玉徽知道真相,悔不当初为何没看出赵肃那厮闪烁的眼神! 见她没继续追问下,赵肃松了口气的同时眼底又暗暗带着几分失望,面上当然是让人看不出分毫,以一种平淡的口吻说道:“当年,本王对天翼军惨败一直存有疑心。” 那是大倾最为精锐的部队,就算苏瑾梧指挥再不得当,那十万天翼军是大倾装备最为精良的兵马,为何竟然几近全军覆没? 当时天翼军惨败的消息传到青城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因为苏显长子苏瑾梧也在战场上牺牲——当时朝野上下皆知,苏相是如何器重这个儿子的,是以便没有往旁的方向多想。 只当苏瑾梧实在太蠢,而徐毅毕竟是一代名将,在战术上远远非苏瑾梧所能及。 苏玉徽何等机敏,赵肃稍微一提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王爷的意思说,苏显故意以苏瑾梧为诱饵,牺牲了天翼军?” 赵肃阴鸷的眼眸闪过了一丝狠戾之意,用着最为冰凉的声音道:“若单单只想除去天翼军,苏显何必那般大费周章。” “该不会……”苏玉徽听着赵肃冰冷的语气中带着薄怒,想到了一个可能:“苏显攻打昭国不过是借口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大倾装备最为精良的天翼军!” “那牺牲的天翼军并未将近全军覆没,而是苏显用偷天换日指法瞒过了大倾的朝廷,将其收在了自己的麾下!” 此时就连苏玉徽都不得不佩服苏显,若此人生下乱世,必定是一代枭雄! 第386章 只手遮天 当年大倾发兵攻打昭国,由苏相长子苏瑾梧为主帅,率领大倾装备最为精锐的天翼军南下,欲一举得胜。 未曾想到,因为苏瑾梧贪功冒进,中了一代名将徐毅的圈套,最终战死沙场,使大倾军队损失惨重。 当时天翼军是大倾装备最为精良的军队,连西燕的人马都比不上的,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折在了小小昭国手中,一旦传出去大倾颜面何存、皇家颜面何存。 是以天翼军惨败、险些在狼谷全军覆没一事在好面子的徽宗授意之下压了下来,对外只称为“天翼军损失惨重。” 知道内情的人很少,而这也是苏显的目的之一。 他用偷天换日之法将装备最为精良的天翼军收到了自己的麾下,因为皇家顾及面子自然不会对外称天翼军在那一场战役中几近全军覆没。 而就算是亲自参加了那一场战役的徐毅与其麾下兵马肯定都不知道,狼谷一役,大倾朝廷收到的军情“是狼谷一役、主帅苏瑾梧率全军进攻,致天翼军惨败,只余数万人马。” 而那幸存下来的数万人马,在不久之后便就被解编了,而苏显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谎言没人能拆穿,也不会有人怀疑天翼军覆灭的真相。 毕竟,世人皆知苏相长子苏瑾梧天纵英才,是他最为器重的一个儿子。 这也是苏显最为高明的地方,他牺牲了一个儿子,换取来了装备最为精良的军队。 而在之后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让徽宗都不忍苛责——毕竟谁也不忍心怀疑一个舔犊情深的父亲,就连赵肃这样精明的一个人都被骗过了。 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惜牺牲;这又是怎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一环紧扣一环,算无遗漏。 从当日他挑起徽宗对昭国的战争、让自己的儿子苏瑾梧主动请缨上战场开始,他的全盘计划就已经启动。 当苏瑾梧踏上征程的那一刻,注定了他有去无回,成为他父亲的牺牲品;狼谷一役他故意败给昭国,命当时的副将撤退、将急报传到大倾,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大倾天翼军已经不复存在,全都已经牺牲;他利用徽宗好面子的弱点,压下天翼军将近全盘覆灭的真相,迅速解编天翼军,让人查不到一丝痕迹;数年之后,他旧事重提,徽宗让赵肃挂帅亲自出征,他再次设下一石三鸟之计,除去宿敌与心腹大患,得到湘妃扇! 苏玉徽原本以为苏显不过是喜好搬弄权势的一代佞臣,但是他隐藏着长孙家的这个身份;再到他牺牲自己的长子编收天翼军十万兵马一事,苏玉徽不得不改变了对苏显的看法。 或许一直以来,她都太轻敌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后,就连苏玉徽都忍不住为此人城府之深感到心惊,问赵肃:“如果真的如同我们所预料一般他手中再有精锐的十万军天翼军,一旦真的动起手来,我们不见得占绝对上风。” 之前苏玉徽觉得苏显不足畏惧是因为他虽然在朝堂上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但在军队上赵肃绝对能取得碾压式的胜利,可是若有那将近十万天翼军,甚至可能再加上他与西燕勾结的人马,有朝一日赵肃真的和苏显对抗起来,不见的能占绝对的优势啊。 赵肃皱眉:“十万人马,苏显究竟能藏在何处了?” 十万人马不是个小数目,若无人相助,苏显在偷天换日的计谋得逞之后,这数年来将人藏在了什么地方?莫不是……朝中还有与苏显勾结的人? 苏玉徽难得见赵肃一副头疼的样子,有些同情他道:“说起来这些年你们皇帝究竟在做什么,竟然让苏显一个相爷如此只手遮天,却丝毫没有察觉。” 但凡徽宗能清明一二,也至于被苏显如此蒙骗。 见苏玉徽如此直言不讳,赵肃嘴角微微抽了抽,原本阴鸷的眉眼又沉了几分。 徽宗是个仁慈的帝王,但却不是个好帝王。 苏玉徽没有继续落井下石,问赵肃道:“毕竟事关朝政安稳,王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赵肃这才抬眸看了苏玉徽一眼,清冷的声音道:“查到天翼军的踪迹!” 这些年来苏显在暗中搅弄风云,直到襄王枕一案才正式与他交锋,而关于苏显的秘密也渐渐浮现出水面,这也意味着——苏显的底牌所剩不多。 见赵肃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他这神情似乎是已经有了对策,苏玉徽好奇的看着他,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旁人惜字如金的夔王殿下当然不会解释太多,但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带着浓浓好奇心的桃花眼,夔王殿下不由自主的继续道:“从当年幸存被遣散的数万天翼军将士去向中,许能找到有用线索。” 从苏显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为来看,整个天翼军将领们肯定早就已经被苏显给收买了,那幸存回到朝中的天翼军不过是迷惑徽宗的烟雾弹而已。 在不久之后那剩余的将士被遣散来看,很有可能是苏显假借遣散为名、将其收入麾下为自己所用。 当徐毅惨死,当年狼谷一役更是死无对证,苏显以为高枕无忧,未曾想到赵肃会暗中查几年前的事情! 苏玉徽见赵肃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差点忘记了,苏显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而眼前的这只也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看狼与狐相争,最终谁胜谁负。 军中的事情苏玉徽没办法插手,她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找点麻烦给苏显……” 深知某人性格的夔王殿下眉头不由得跳了跳,道:“你想拿苏瑾梧的死做文章?” 苏玉徽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的眯在一起,像是一只要做坏事的小狐狸,“当沈怜知道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却死在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阴谋之下,该会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啊……” 世间至痛莫过于诛心之痛,当年沈怜加诸于谢婉身上的痛苦,她便替谢婉让沈怜一点点的还回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387章 雪梨炖血鸽 这些年来,赵肃没少在暗中搜集苏显的罪证,但因此人行事谨小慎微,许多事都是借东宫之手完成的,纵然如夔王府派出的探子,搜集到苏显的一些罪证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 他与苏显不分伯仲这么些年,一直没拿能拿捏住苏显的把柄,未曾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挖出了苏显深藏在朝堂中的真实身份,且若他的猜测为真,苏显手底下真的养了一批不为人知的军队,罪名一旦揭开,不管他如何得徽宗信任,徽宗定然也容不下他! 也就是说,赵肃可以没有任何忌惮的对付苏显了。 但是想到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大的进展,其中大部分的功劳是有苏玉徽暗中相助,夔王殿下的心情又莫名的变得微妙起来。 他一晚上没睡依旧精神奕奕的,苏玉徽比不得他内力深厚,商议好事情后已经困的撑不住了,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不禁问道:“王爷可还是有什么事?” 赵肃见她神情疲倦,灯火下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十分苍白,眉头微皱道:“可是内伤还没好?” 当日为了救他她被靥蛇所伤,但是脉象却十分奇怪,看不出任何异常她却一直陷入昏迷沉睡不醒,赵肃问过她伤势,可是她却说并没大碍,但是见她这般模样,看起来并不是已经痊愈的。 苏玉徽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没有内力还真的是不方便啊,无法调息,恢复的太慢。 见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赵肃眉头微皱,问道:“为何你内力尽失,身体还这般虚弱?” 这是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了。 昔日在岭南的时候,这只在狼群中救下了她,当时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还是她用内力为他调息,当时她的内力十分深厚,可是如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她一丝内力的存在。 苏玉徽未曾想到赵肃竟这般心细如发,眼神有些飘忽的支支吾吾道:“唔……因为当时出了点状况,所以内力废了……” 若她说她自己是借尸还魂的,赵肃还不得把她当只怪物啊。 赵肃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问道:“是否,因为当年昭国城破之时……” 当时他是亲眼目睹她从城墙上跳下来,是否因为如此,就算月宫宫主再如何妙手回春,但还是内力尽失呢? 苏玉徽不知赵肃心中所想,含含糊糊的点点头,赵肃见她这般眉头微微皱了皱,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未曾料想,苏玉徽忽然一脸诧异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功夫的?” 夔王殿下面不改色,淡淡道:“昔年月宫的玉衡堂主称霸南夷,就算当年本王远在青城也有所耳闻。” 饶是苏玉徽脸皮这般厚的人想到年少不更事时在南夷时的为非作歹,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倒是没有怀疑赵肃的说辞。 赵肃见她神情倦怠,脸色微白,道她因为这几日是为了苏家的事过于费神的缘故,沉吟片刻看着她认真道:“你不必如此劳神,万事有本王在。” 清冷的声音异常的认真,似是某一种承诺。 苏玉徽讶然的看着他,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次日临了中午的时候苏玉徽方才睡醒,桌子上放着她最爱的雪梨炖乳鸽,放在保温的紫砂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苏玉徽瞬间清醒了,咽了口口水,十分沉痛的捏着腰上新长的肉,在夔王府的生活实在是太腐败了啊! 等蔷薇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苏玉徽已经醒了,那一蛊炖的酥烂的乳鸽汤一大半已经进了她的肚子里,她拎着点心盒不解问道:“主子这鸽子汤是夔王府的下人送来的吗?” 闻言苏玉徽捏着勺子有些诧异,道:“这不是你做的啊?” 蔷薇摇了摇头,主仆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脸迷茫。 而此时在夔王府兢兢业业多年的厨娘福婶此时还呈现出一种久久震惊神游天外的状态。 就在今日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她就听到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还以为进了小贼呢,拿着烧火棍推开门一看,看见的是贵不可言的夔王殿下,正在……十分熟练的生火下厨。 她是原本赵家军伙夫的婆娘,后来夔王建了府之后府里没用的人,宫中皇后那边倒是积极在他府邸初建成的时候送了不少使唤的下人,小厮丫鬟,厨房侍女一应齐全,还十分贴心的送了几个美貌的宫女来。 当然,那些人自然是被赵肃毫不留情面的全部打包丢回了宫中,府中留下的是他的人。 福婶是府中的老人了,知道外面传言说夔王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但她明白王爷是个难得和善的主子,虽然是皇孙贵胄,但十分好伺候,是以倒是不那么惧怕夔王,而是仗着胆子道:“王爷可是饿了?想吃什么吩咐奴婢做就是。” 赵肃手中拎着一只剔了毛的鸽子,十分熟练的开膛破肚,往里面塞着名贵的药材,淡淡道:“不必。” 知道自家王爷脾气古怪,她不敢多言,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金尊玉贵的王爷亲自做了做了一盅雪梨炖鸽子放在锅灶上让她看着火,两个时辰后那鸽子已经炖的酥烂,浓香四溢就连她都忍不住咽口水,实在没想到王爷看起来这般一个清冷的人,手艺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他今日没上早朝,一早又要去军营,临走的时候将正好煨好的鸽子汤放在了保温的紫砂盅里提走了。 福婶十分震惊,王爷素来对吃食上不讲究,那鸽子汤应当不是自己吃的?那究竟是谁,竟然能让王爷花费这般心思讨好呢? 而且……福婶忽然想到好像后厨今天并没有准备鸽子啊。 这边苏玉徽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剩余的半蛊鸽子汤吃完了,虽然不知这从天而降的雪梨鸽子汤是从何而来,但出现在夔王府的东西应当不会有毒的。 吃完了鸽子汤苏玉徽便去院子里晒太阳顺带消消食,见追痕脸色不大好看正训斥府中下人呢。 追痕素来脾气好从未见过他这般,苏不解问道:“怎么了这是?” 听见苏玉徽的声音,追痕脸色稍微才缓和些,道:“回二小姐的话,昨日府中丢了只送信的信鸽,可这鸽笼的下人却丝毫不知情。那可是价值千金的血鸽啊,脚程快、耐力好,就连我们王府也不过才养了十只而已!” 追痕痛心疾首的说道。 苏玉徽抬头望天——难怪觉得那鸽子肉有点……硬! 第388章 不知死活 到了下午赵肃去了军营依旧没回来,正好肖十七接到苏玉徽的传信过来了。 “近日苏显那可有什么动静?”苏玉徽问道。 虽然苏玉徽这些时日鲜少出门,但对外面所发生之事自有月宫的心腹回报给她。 江南贪贿案一事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苏玉徽自然是知道的,太子赵泓煦被禁足在东宫,暗中已经和苏显较劲上,苏玉徽不用多查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 用江南贪贿案一事让赵泓煦被罚禁足、东宫与苏家的联盟彻底破裂,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最终的受益者当然是夔王殿下。 被人平白的摆了一道,又与羽翼渐丰的太子赵泓煦撕破了脸,想来这些时日苏显肯定很是头疼吧,苏玉徽不由幸灾乐祸的想到。 肖十七回道:“这些时日东宫那边很是不安分,竟想翻起当年谢家旧案反将苏显一军之意,但是……苏显那边竟然毫无动静!” 听到苏显那里竟然毫无动静苏玉徽有些意外,“这些年来苏显行事低调,一直借东宫之手对付夔王,如今他与东宫联盟破碎,赵泓煦心思狭隘,难道他就不怕赵泓煦与赵肃联手报复于他?” 肖十七道:“这点属下也觉得奇怪,苏家人这些时日行事十分低调,对东宫那边的动静充耳不闻,好像是……有恃无恐之意。” 苏玉徽知道苏显野心勃勃,拉拢东宫不过是为了对付赵肃的权宜之计,他最终的目的不是保住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是觊觎那个皇位…… 但是只要赵肃在一日,有他麾下赵家军镇守,苏显便不能阴谋得逞,她以为他会费尽心思修复与东宫的联盟直到利用赵泓煦那个蠢货扳倒赵肃,但是为何在事发之后毫无动静? “是因为他大事将成,所以不再计较这些东西。还是说……东宫或者赵肃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中,他有恃无恐并不惧于东宫的挑衅?” 如今苏显还未曾得到连城璧,徽宗尚且在位,大倾朝廷近无内忧外患,苏显不可能会选择这个时候举事的,那也就是说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苏显此人城府深不可测,莫非还有什么后招不成?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的苏家,苏显身边的心腹昌明道:“相爷,太子派了人手前去通州,看样子是想拿谢家的事做文章。” 闻言,苏显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 当年谢家的案子是徽宗下旨处置的,赵泓煦竟然想着替谢家翻案来扳倒他,岂不是在打徽宗的脸! 昌明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之意,对苏显道:“这些时日暗中夔王那边本来就盯的紧,天龙山庄如今夔王派兵驻扎在那里,怕落人口实我们的人不敢与那边联系了;东宫又在明面上挑事生乱,局势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妙啊!” 提到天龙山庄的事就连苏显脸上都不禁闪过了一丝郁猝,他与赵肃交锋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这厮行事为达目的素来是不择手段的,丝毫不在意别人评价如何。 未曾想到竟然会无耻到这种程度,在天龙山庄明面上查不出什么假借保护天龙山庄的名义,派兵驻扎在了山下。 明面上驻扎于天龙山庄的人看似不过是普通的士兵,但是谁也不知夔王府究竟藏了多少高手在暗中,为了谨慎起见,苏显暂时断了与那边的联络。 赵肃步步紧逼,在得到连城璧之前他要花费心思与赵肃周旋,他算是赵氏子孙中唯一一个聪明人,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忌惮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赵肃必须得死! 至于赵泓煦那边,不过是只乱攀咬的疯狗罢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道:“让人带话给皇后那边,让她别忘记当年之事!好好管束管束太子。” 比起他,其实这些年来让皇后视为心腹大患的人一直是赵肃!不管如何,只要能除去赵肃皇后肯定不计付出任何代价的! 昌明应下却没有下去,见他这般苏显问道:“还有其他事?” “是二公子那边……”提到苏瑾瑜,苏显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昌明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些时日,二公子似乎也在调查谢家的事……” “混账东西!”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显脸上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怒意。 苏显冷笑道:“盯紧他的身边,看这些时日他都见了什么人。” 昌明回道:“这些时日二公子一直都在家中温书鲜少见他外出,只是……他身边带回家中的那个长随,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像是二小姐安排在公子身边的人。” 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奉命保护苏瑾瑜的归川。 “相爷,您看我们要不要处置了他。”他知道相爷虽然看似对二公子态度冷漠,但实则十分器重于他。 只是父子多年心结在,二公子性格固执,不见得会为了功名利禄向相爷妥协。也正是因为如此,相爷想要慢慢修复父子二人的关系,只能先将外人摘去将他控制在掌心中…… 依照相爷的手段,二公子妥协是迟早的事。 苏显却道:“那个长随,暂且还留着。” 当年因他擅自做主放了谢家一条生路,早就有人不满于此,这些年来他与苏瑾瑜父子关系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他重新回到苏家,怕是有些人已经猜出他的意图,暗中会对他下手。 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与他母亲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小小的生命柔软的不可思议。 许是谋划多年,眼看着成事在即,他这些时日总是不合时宜的想起当年往事种种,对的也好、错的也罢,这些年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怅惘之意,见相爷许久未曾说话,昌明知道他是想起了昔年往事,垂首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惊动于他。 许久之后,他方才听见苏显又恢复了昔日镇定冷静的声音,问道:“武安侯府上的人何时到汴梁?” 驻守邕州的武安侯与夔王赵肃曾有师徒之名,此次春试,武安侯府的小公子也来参加,汴梁城,怕是更热闹了…… 昌明心中转过了几个念头,但是面上依旧十分恭敬的回道:“三日后。” 第389章 苏玉徽的猜测 此时的夔王府,对于苏显在受到连番打压之下竟然一反常态的按兵不动,苏玉徽不禁担忧,此人莫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招用以控制东宫,或者……对付赵肃? 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玉徽只能先将心中隐忧按压下,整理着如今的局势。 近些时日发生太多的事情,牵扯到几十年的恩怨纠葛,聚集在汴梁城的各方势力,有大倾朝堂上、江湖上,西燕冥教与南夷的月宫。能影响着整个天下局势的那些重要势力人物,都聚集在了汴梁城中,而一切起因都是因为连城璧而起。 她自以苏玉徽的身份重生之后,所有发生在她周围、影响着她的命运的事情,是与连城璧有关,那传言中的稀世珍宝,究竟又藏了多少人心的贪欲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一切的恩怨,竟要追溯到数百年前,大御国破,后主在骊山自尽,与大御国库中那些珍宝一同消逝的还有大御皇族最为倚重的玉隐一族人。 传言中蓝田玉隐一族精通机关之术,他们奉皇命将那些宝藏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以备后世子孙东山再起之用。 记载着珍宝线索的连城璧被分为了六份,藏在六件宝器中,分别是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青鸾佩、瑶池镜还有紫府灯。 觊觎着这连城璧的人不在少数,以苏显为首,他与同样野心勃勃的西燕冥教教主勾结,想要得到连城璧,他想要里面倾国的财富与其中传说中起死回生的丹药。 随着事情的发展,只存在传言中的六件珍宝如今已经有四件现世,每一件珍宝现世之后都掺杂着腥风血雨和无数的恩怨纠葛。 如今在苏显的手中已经得到了襄王枕与湘妃扇,但是想到苏显急于寻找到神医谷步寒砚反常的举动,莫不是因为连城璧对于他而言已经唾手可得,另外不知所踪的瑶池镜与紫府灯这两件宝器,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 只剩下找到龙吟剑与青鸾佩,便可得到连城璧了! 而龙吟剑的线索随着慕容芷的失踪暂时断掉了,至于那块青鸾佩……苏显与撰赦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她跳下城楼的那一刻青鸾佩并不在她身上,而是那个叫做夙寒的男子手中…… 一旦回想到藏在记忆深处,那个撑着油纸伞站在寂灭的战场上的那个男子,苏玉徽的目光不由变得悠远绵长。昔日她失信并没有等到他苏醒来,这一生有没有机会同他说一声抱歉呢。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得问一旁肖十七道:“近些时日赵煜与叶先生那有什么动静?” 估计就连叶兮清都没想到,苏玉徽这些时日乖巧听话的没有追查天龙山庄的事,但却胆大包天的命人盯着靖王府与江陵叶家的一举一动。 肖十七回道:“这些时日叶家与靖亲王府都在动用所有的力量追查慕容芷的下落,抢在苏显之前找到凤鸣剑。” 若说苏显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连城璧得到里面的东西,那么叶兮清与赵煜两个人任务就是避免连城璧现世。 在传说中连城璧是由玉隐一族守护,可是为何连城璧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丝毫不见玉隐一族人的踪迹?苏玉徽心中隐隐闪过了一丝疑惑。 她皱眉沉吟了会儿,似乎是抓住了什么漏洞:“你是说,叶先生他们用所有的力量都是在找凤鸣剑?” 肖十七点点头,见苏玉徽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却见苏玉徽阴测测一笑:“龙吟剑、青鸾佩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同样重要,为何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在寻找慕容芷,却无人在找夙寒……” 夙寒,就是那个拿走了主子青鸾佩的男人。 这般一来,肖十七也是十分疑惑不解,略微思索了会儿,尝试性的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慕容芷毕竟是叶先生的外甥女皆徒弟,比较重要一点。” 苏玉徽无语的看了肖十七一眼,道:“就算这样江陵叶家倾举家之力去寻找慕容芷没错,可为什么连赵煜都对青鸾佩的线索无动于衷,除非……”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肖十七好奇问道:“除非什么?” 却见苏玉徽冷笑一声,那笑容在肖十七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她用着一种笃定的语气道:“‘夙寒’就在我们中间!” 所以他们明知道青鸾佩在他手中,却依旧毫无动静!那么,这个人让赵煜叶兮清都帮他隐瞒着身份的,究竟会是谁呢!苏玉徽皱眉沉思,蓦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从城外军营回城到了兵部的赵肃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江清流忍着被夔王殿下在练武场上操练一上午的酸痛,配合着他在找天翼军那些回乡将士们的名单,让夔王府的暗卫们前去调查这些人如今的下落。 合上卷宗的时候江清流“嘶”了一声,有些忧心道:“天翼军装备精良,若真的全部归顺苏显,那对朝廷来说可是不小的祸患啊。” 赵肃依旧面无表情道:“这也是本王最担心的一点,十万兵马或许不足为惧,最主要的是当年消失的天翼军所用的兵器、盔甲、作战方法,都是朝廷制作最为先进的。” 他行伍出身,在兵部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若这些东西都落在了与西燕有勾结的苏显手中,他不仅得到了最先进精良的十万兵马,而且还是得到了我们的用兵战略,用以学习与研究作战方法;且那些兵器盔甲在他们手中,难保他们不会研究出相似的兵器盔甲,一旦扩展开来,苏显再招兵买卖与西燕勾结,就算王爷麾下的军队再骁勇善战,也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招兵买卖、购买武器都是需要银子,但是对于苏显来说,只要得到连城璧中所藏的宝藏,银子丝毫不是问题。 所以……一旦推测成真,情况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妙,一旦苏显奸计得逞,天下又将陷入烽火战乱中。 毕竟就撰赦如此支持他的态度,难保这不是西燕王室的意思,西燕人狼子野心觊觎大倾已久,怎会不知他们没有想分一杯羹的意思。 届时西燕铁骑再入大倾,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和又被打破,边境陷入战火之中,百姓颠沛流离,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如今的太平盛世,是何其的珍贵与难得,烽烟四起,争权夺势的是乱世枭雄,但受苦的却是无辜百姓…… 第390章 难道真的是他? 此时的夔王府中,肖十七看着苏玉徽阴晴不定的神色,好奇的问道:“主子,那个人是谁啊?” 苏玉徽轻拢着眉心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有着不敢确信的神色,道:“不过是我猜想罢了,还需求证一番。” “除此之外,汴梁城中还有其它动静吗?”苏玉徽问道。 肖十七回:“这些时日慕容芷的下落有叶家与靖亲王府的人在早;天龙山庄那边夔王也派了重兵驻守;之前江湖中人在汴梁城闹出的乱子自从夔王出面骑马绕了汴梁城一圈后他们老实多了,不到半个月便开始春试了,除了江南贪贿案徽宗尚且迟迟没有决定由谁前去出巡江南审理此案外,倒是没出什么其它大事了。” 苏玉徽眉心轻拢,如今的局势看起来越宁静越是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征兆。 “不过……”肖十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开口道。 苏玉徽看了肖十七一眼,却听肖十七道:“属下听说,今年科举考试邕州武安侯家的小公子温洵也会参加科举,不日应该就会抵达汴梁。” 邕州武安侯温家?苏玉徽莫名听起来有些耳熟,想了想道:“邕州温家,可是去年献襄王枕进汴梁,结果半路上被劫的那个。” 当时温家护送襄王枕的所有侍卫在入城时客船上被杀,当时轰动一时的客船杀人案就连徽宗都被惊动了,也正是因为此案,苏玉徽才卷入整个局中,且与赵肃那厮纠缠不休! 肖十七点点头,道:“正是他们家。” 苏玉徽道:“听说武安侯温歧当年是与靖亲王赵邵骁齐名的一代名将。他们受封镇守邕州,温家子孙历代从戎出身,怎的会来参加科举考试?” 说起这温家也是一段传奇,温家自开国以来世世代代从戎,共有十三人为国捐躯,可谓是满门忠烈,是以温家子弟从小就被扔在军营中历练长大,骁勇善战,就连温家的女儿都会些功夫。 她记得,赵肃那厮昔年离开汴梁后就是在邕州温歧麾下历练的,是以当听说温家竟然有子弟来参加科举考试,苏玉徽自然十分诧异。 见苏玉徽一脸不解,肖十七解释道:“说起来那温洵在邕州也算是一段传奇。武安侯温歧乃是一代名将,温家的几个子弟都是由他亲自教导,无论是武艺还是兵法谋略上都十分不凡。听说就连温家大小姐也是少有的巾帼英雄,一把长缨枪武的比男儿还好,跟着父兄在军营中,其胆识谋略不输给男儿。可偏偏就一个温洵因生来体弱,再加上温家老夫人溺爱的缘故,丝毫不会骑射本事,但文采卓然,是邕州出了名的才子。此次朝廷科举,大约也是想一展身手,所以便就参加了。” “原来如此。”苏玉徽眉心轻拢,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汴梁本就不太平,如今又多了武安侯府的人,想来越发热闹了。” 昔年赵肃在武安侯麾下历练了两年,他与武安侯有师徒之情,如今武安侯家的小公子来汴梁,他少不得又要分神照拂一二。 见苏玉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肖十七没说话,见苏玉徽沉吟了片刻之后,她神情有些复杂的问道:“近些时日,苏瑾瑜在家中如何?” 虽然苏瑾瑜对她可能心存芥蒂,但万幸的是归川他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用了,若苏瑾瑜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归川便会传话给肖十七。 原本苏玉徽留归川在苏瑾瑜身边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监视苏瑾瑜,而是怕苏显或者沈怜算计于他,归川是玉衡堂中培养出的好手,留在苏瑾瑜的身边用来保护他的。 可最终到底还是苏玉徽多虑了,苏显对苏瑾瑜看似严厉、实则却是寄予重望的,无论是苏瑾梧也好还是苏瑾辰也罢,不过是苏显用来迷惑长孙家的人幌子罢了。 想到这里,苏玉徽心中很不是滋味。 之前他答应过苏瑾瑜与他一起查谢婉与谢家的那些过往恩怨,可是如今已经查清楚了真相,她该不该告诉苏瑾瑜,事到如今,他可还会信她。 肖十七不知苏玉徽心中的百转千折,回道:“这些时日苏公子准备春试一事,除了前几日见了夔王一次之外,并无什么异常。” 听苏瑾瑜竟然与赵肃见面了,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赵肃找他做什么?” 肖十七道摸了摸鼻子道:“二人是在楚风楼中见面的,夔王功夫太高,归川不敢靠近听,是以并不知所为何事。”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心中暗自思忖,赵肃莫非是为了长孙家的事去找苏瑾瑜的? “不过还有一事……”肖十七见苏玉徽脸色不虞,迟疑了会儿又道,苏玉徽抬眸看向他,却见肖十七道:“前些时日,慕家二小姐慕晚婵,找过二公子。” 听到慕晚婵竟然去找苏玉徽眼皮子不由得想到了当日在骊山行宫的时候慕晚婵嘲讽苏瑾瑜腿疾的事,她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皱眉道:“她在找苏瑾瑜麻烦?” 当日在骊山行宫,慕晚婵因为赵泓临针对于她也就罢了,她竟然讥讽苏瑾瑜腿疾,苏玉徽对她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此女心计颇深,而且意图不明。 自骊山行宫回来后,苏玉徽忙着追查连城璧与谢家的那些旧事,倒是没再关注慕晚婵与皇后那边了。 不过她倒是听碧烟提到过一两句皇后那边的状况,据说当日在骊山行宫,因为临语蕙算计赵煜不成丢尽了临家的脸面,已经被遣送回江南那边了。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就连徽宗那边都惊动了,本应该是重罚临语蕙的,但毕竟关系到东宫的颜面,此事便就这样掩过去了,此次让赵煜前去翰林院主持春试之事,徽宗未免也有几分弥补之意。 但是很显然,靖亲王并不想要这样的弥补。 而皇后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想将临家女儿嫁给赵煜拉拢靖王府,现在倒好结亲没成倒是结怨了。 赵煜的亲事她是没办法插手,赵泓临与慕晚婵那一对在骊山行宫中经她撮合郎情妾意的,苏玉徽原本以为不久会传来喜讯,未曾想到这么久还没等到。 苏玉徽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荷包中装的水晶兔子,想到那个如霁月清风般的男子。 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可没想到经过骊山死里逃生再回到局势诡谲的汴梁中,被很多事情占满了空间,竟然没有再想过他。 他站在光与影交错间的惊艳一眼的惊艳与悸动,竟然被那个记忆中在荒芜的战场上,撑着油纸伞孤寂的身影全部给占据和覆盖…… 那个人,难道真的是他? 第391章 许是有人在念着本王 此时兵部,赵肃又再次打了个喷嚏。 一旁江清流看着他一脸迟疑诧异道:“王爷您是染了风寒?”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夔王殿下虽然出身矜贵但依旧与将士们一样风餐露宿,身体强健到能在大雪天的毫不犹豫的洗冷水澡,这些年就没见他生病过。 赵肃捻着手中佛珠,微微一笑道:“许是有人在念着本王。” 想到他府上金屋藏娇的那位,被硬塞了一嘴狗粮的江侍郎默了默。 昨天他与楼玉堂二人不过是出于一时好奇才多与二小姐说了几句话,没成想一早他与楼玉堂两个人便被抓到了军营中去历练。 昔年在他麾下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是赵肃的副将自然没少挨过他的揍,此次历练他与楼玉堂两个人被揍的最狠,虽然明知道王爷分明是有挟私报复之意,但他与楼玉堂两个人只能泪流满面的接招。 若非是下午的时候要查天翼军的事夔王殿下还用的上他,江清流想他肯定比现在还要惨! 此时被赵肃揍了一顿的江清流倒是老实多了,不再八卦的追问关于苏玉徽的事,将话题你转移到了正事上,他道:“这些年来我们与西燕交战中少有伤亡,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们这些年来在王爷的授意下,我们除了训练将士们作战方法之外,另外在国库中支出大笔银子用来研究作战武器之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清流都不由得心生感慨,大倾素来重文轻武,这些年一直以来军中将士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换装备精良的刀枪箭弩,有的地方军队朝中多年未曾给过补给,将士们无不怨声载道的。 这种情况在靖亲王时虽有所改善,但是当年朝中连年天灾人祸,户部尚书每天战战兢兢的提着脑袋上朝,兵部这边更不用说改善军需了,很多拿命在战场上拼搏的将士们连每月的俸禄那时都不能及时领到,难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直到夔王掌权、被封为兵马大元帅的时候才有所改善。 当年他跟随夔王第一次到青城的时候,就连他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住了,破旧的城墙上懒懒散散的几个士兵放哨,军营中那些将士们大多数是老弱残兵,武器库的兵器都生了锈的,就连砍柴都费劲更不要说拿来上阵杀敌。 青城荒芜到出乎他们的想象,谁又能想象的到,这里当年是兵家重地,大倾境界内最为重要的关卡,各国到东陆通商此处乃是必经之地。 大漠黄沙,旌旗破旧,驻扎的将士们无精打采,城内荒凉的只剩下老弱富裕,哪里还有昔日的辉煌。 他以为这个骄矜的天潢贵胄会萌生了退意,毕竟徽宗倚重于他,去哪里不都是锦绣前程,非要窝在这个悍匪丛生、战事不断的青城做什么。 但是他想错了,这个看起来金尊玉贵的王族子弟二话没说开始整顿军营,肃清人马。 在他魔鬼式的操练之下,数月的时间原本一片颓败之相的军营焕然一新,虽然每天的训练十分残酷,但他这个从汴梁城来的王族子弟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早出晚归的,谁也没法开口抱怨。 军中风气整顿好之后,便就是军营中的装备和军需问题。 当时兵部前一任尚书乃是苏显的人,那时赵肃在军中尚且未立威,多次修书向朝廷要粮草但是文书没送到徽宗手中就被苏显给劫了下来,兵部尚书按照苏显的意思在信件中多有敷衍之意。 赵肃与苏显之间的梁子,也是从那时起开始结下来的。 眼见着朝中指望不上,当时的赵肃便决定自给自足,然后,短短数月内,赵肃麾下的那一支青城军,便成了当时塞外最大的一支悍匪,专门打劫那些山贼、马匪们,所过之处莫不是令他们闻风丧胆,胆战心惊。 正是因为如此,青城军的作战经验在那些山贼马匪身上得到了很好的提升。 青城破落成这样,一方面是因为毗邻西燕战事吃紧,另一方面就是匪患无穷,朝中顾及不到这里,那些杀人如麻的劫匪们有恃无恐,百姓们苦不堪言。 赵肃到了这里之后便以雷霆的手段整顿风气、横扫匪窝,缴获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与兵器装备,用以扩充军队,修建军事防布;而当军事上有所起色之后,他便开始重新修复青城与外族们的通商。 在他文武兼并之下,不过短短的几年光景,青城恢复了昔日繁华,麾下的青城军改为赵家军,是大倾最为骁勇善战的部队。 也是那时,他麾下的副将们,如他、楼玉堂、陆铮都是从青城开始便追随赵肃的,共同经历过赵家军军队从无到有,从衰败到辉煌。 世人只知赵肃少年封王,荣耀显赫,鲜少有人知道那一段艰苦的岁月,所立下的不世功勋都是他拿性命搏来的。 他本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天生的金尊玉贵,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甘愿在苦寒之地建功立业,他冲锋陷阵时身先士卒,麾下的将士无不敬佩。 与其说赵家军忠心于朝廷,不如说赵家军的人无论是在何时何地,忠心的人只有夔王一人! 后来赵肃封王,掌天下兵权,他便开始研究作战战法谋略,知人善任,从朝中拨出大量的银两用以给军队置换盔甲武器,另与江湖上铸剑阁合作发明更加精锐先进的兵器。 虽然兵部支出大量的军饷,此举受到了户部等朝中大臣们的阻挠,但是架不住徽宗虽然不大重视军中武将,但他重视夔王啊。偏生夔王殿下又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户部和朝臣再反对,也阻挠不了他。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改良的兵器在大倾与西燕的作战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正是因为那些武器装备,才让交战中我们士兵的体格和战马虽然比不得西燕人,但因为在兵器上占了上峰,我们交战中伤亡减少很多。这些凝结了王爷耗费多年的心血,却让苏显以这般诡计得了去,当真让人气恼!” 纵然素日里沉稳如江清流,此时眼中也难掩愤愤之意道! 第392章 背叛 夔王府,时雨居中,听闻慕晚婵竟然私下找了苏瑾瑜,苏玉徽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莫不是在找苏瑾瑜的麻烦? “她找做苏瑾瑜什么?”苏玉徽冷着脸道,虽然知道苏瑾瑜并非一般文弱书生,不可能被一个弱女子欺负,但是慕晚婵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就连她也摸不准她的性格如何。 就怕,慕晚婵用苏瑾瑜腿疾之事故意打击苏瑾瑜! 肖十七见着自家主子阴测测的神情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声道:“当时慕小姐与二公子说话的时候,将归川给支开了,是以并不知二人说了什么,而且……” 苏玉徽看肖十七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皱了皱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归川说,二公子看起来似乎认识慕小姐。”追痕小声的说道。 “苏瑾瑜与慕晚婵曾经认识?”听也这般说,苏玉徽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道。 一个是礼部尚书的掌上明珠,汴梁城出了名的才女;一个是被流放在庄子里不受宠的相府公子,二人之间又有什么交集? 苏玉徽与肖十七正说着话呢,留在霁月居中玉竹匆忙的过来了,见她这般苏玉徽还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日周杜若来了霁月居找苏玉徽出门。 “碧烟姐姐以主子病了尚且未曾痊愈拦住了周小姐,没想到周小姐竟然蹲在外院哭了好久才离开,说什么你定然是生她气了才不见她。”想到那位周小姐一脸受了打击后心灰意冷的蹲在霁月居门口哭的样子,饶是训练有素的玉竹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 这些时日周杜若送了不少帖子到苏家邀苏玉徽玩,碧烟知道主子在忙着正事呢便寻了些借口全部给推了,未曾想到今日这位周小姐竟然亲自登门拜访,被拦在外面后竟然蹲在外院哭了许久…… 毕竟苏玉徽与周杜若交情不一般,是以碧烟在好容易哄好了周杜若让她回了周家之后,便让玉竹亲自跑了夔王府一趟,让苏玉徽拿个主意。 闻言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都已经能想象到当碧烟看着蹲在门口掉眼泪的周杜若的时候,那无可奈何的心情了…… 她道:“去回周家一声,明日我准时去楚风楼。” 若她再不去,周杜若还真的以为她为着慕晚婵与赵泓临的事跟她在闹别扭呢,到时候估计就不是蹲在霁月居哭了,而是在苏家的门口哭了…… 而且……那帖子虽然是周杜若的人送到霁月居的,但帖子的署名却是——慕晚婵! 当日在骊山苏玉徽与慕晚婵之间的见面可谓是不怎么愉悦,她为何要借周杜若之手下帖子给她呢?而她,与苏瑾瑜之间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竹应下,她离去之前苏玉徽又再嘱咐了她几句,让她从霁月居调遣些暗卫在暗中保护苏瑾瑜——当沈怜知道当年长子苏瑾梧是死于苏显阴谋之下,她定然对苏显恨之入骨,但是与此同时苏玉徽怕她狗急跳墙,做出对苏瑾瑜与她不利之事。 她在夔王府定然不怕沈怜如何,但是在苏家的苏瑾瑜不一样了,虽有归川保护他,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怜最擅长的便就是暗地里耍诡计! 对于苏玉徽的吩咐玉竹应了下来,然后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主子……暂时还不回霁月居么。” 苏玉徽拧着眉头,如今谢婉之死和当年旧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她与赵肃结盟,便是与苏显从暗中交锋转变到了明面上,她留在苏家除了保护苏瑾瑜之外便没有太大的作用。 若苏瑾瑜对她心生芥蒂与她反目,她回苏家,也没那个必要了。 “我暂且在这夔王府住一些时日,之后再说。”苏玉徽有些烦躁的说道。 这个身份如今对于她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先在夔王府住一些时日,看赵肃下一步有何打算,苏玉徽如是想到。 苏显背后的长孙一族与天翼军之事,也够赵肃头疼的…… 此时的兵部,比起江清流的愤愤不平,赵肃神情淡然的捻着佛珠:“比起这些,本王更好奇的是十万天翼军不是小数目,苏显能将人藏在何处呢?” 江清流听赵肃声音依旧如同往昔一般清冷,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不由得想到他跟随夔王南征北战这么些年,似乎没有真正明白过他想要什么。 他们从戎之人,有人想要建功立业,有人想要保家卫国,夔王做到了极致,被封为王,掌天下兵权,名垂青史;他麾下的军队镇守边关,边关得以安宁,外族不敢侵入大倾边疆一步。 可是对于他而言,无论是权势还是功名都不怎么重要,在边关的时候他热衷于打仗,回到汴梁之后他热衷于查案,没有欲望也没有任何信仰,这样的人无疑是最恐怖的…… 愣了好一会儿,江清流才回神,有些郝然的发现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在夔王面前竟然总是失神。 听他这般说江清流眼中也隐隐有些担忧之意道:“是啊,这么多人能隐匿起来让朝中一点都没察觉到,就算是只手遮天的苏显做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就算朝廷不知晓,夔王府的人不可能一无所知的,除非…… “除非……各地驻军中,有将领与他勾结!”江清流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得一脸骇然道。 赵肃神情清冷,看起来面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神情微冷。 江清流知道王爷虽不喜争名夺利一事,但毕竟是从戎出身,治军严明,最忌讳的就是军中将领叛变一事。 藏匿将近十万的天翼军,避开朝廷与夔王府的耳目数年都未曾露陷,那人在军中权势肯定不低!如今军营中大多数高级将领都是夔王府或者靖王府的出来的人,或许那人曾是赵家军的旧部,也难怪赵肃神情不大好看。 “派人暗中调查各地驻军,不许惊动任何人。”赵肃清冷的声音吩咐道! 江清流知道,王爷这是动怒了! 第393章 一掷千金 等着玉竹离开后,苏玉徽叫住了肖十七,沉吟片刻吩咐道:“这几日,再抽调一些人手调查大倾各地驻军情况。” 闻言肖十七一脸骇然的看着苏玉徽道:“主子您为何要调查这个?” 这军营乃是夔王赵肃的地盘,就算是月宫的人也不敢在赵家军头上动土。 看着肖十七一脸惊骇的模样,苏玉徽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只是让你在暗中调查各地守军情况,又没让你动手,怕什么。” 肖十七有些为难:“大倾三军都由夔王掌管,若主子想要知道军情直接问夔王便是,何至于这般麻烦。” 苏玉徽无奈的看了肖十七,认真道:“这是军中机密赵肃又怎能告诉外人。” 肖十七与蔷薇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道,主子您都住进夔王府了,夔王可没把你当外人呢。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底说,没敢说出口。 “不知主子查这些东西做什么?”肖十七不知自家主子好端端的关心起大倾军中之事。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消失的十万兵马若无人与苏显里应外合,就算他再怎么只手遮天又怎能暗中藏匿兵马赵肃一点都未曾察觉呢。” 肖十七明了,原来主子在暗中帮夔王调查天翼军一事呢…… 赵肃从兵部回来的时候却见府中已经在用晚膳了,花厅中饭桌上十分热闹,除了苏玉徽与蔷薇之外周蘅芜与蒋青风竟也在。 蒋青风也就算了,毕竟这几日要照顾他的伤势留在了王府,赵肃阴鸷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周蘅芜,不悦道:“周家是将你扫地出门了吗?” 自从蔷薇来了之后周蘅芜便十分厚颜的跟着住了进来,在这里每日蹭吃蹭喝,俨然是将夔王府当做自己的家了。 周蘅芜夹了一筷子花雕醉虾,这虾是从汴河中捞出的新鲜河虾,活蹦乱跳的浸在陈年的花雕酒中后才在锅中蒸煮出来,再浇上一层花蜜味道鲜美极了,笑眯眯的说道:“难得在你府上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自然要多吃几回了。” 也怪不得周蘅芜如此感慨,赵肃对吃穿用度上不讲究,常年在军营中,让他回到了汴梁之后还保留着当年行军的习惯,只要能吃饱就行,不讲究什么口腹之欲。 虽然贵为王爷,每日吃食不过跟寻常百姓一样,虽不是什么粗茶淡饭,但也无什么山珍海味。 眼见着主子都如此,底下的下人们更不敢逾越——纵然王爷不介意这个,但谁敢不要命了敢吃的比主子还好。 但在苏玉徽入住夔王府之后只见夔王府的伙食呈现出一种飞速的发展,往日里赵肃用膳不过是简单的四碟菜,如今却见摆在桌子上大大小小十六个碟子,这只是苏玉徽来之后普通的晚膳,还不算饭后的点心水果以及苏玉徽喜欢的醉仙楼蟹黄包…… 可见大管家追痕为了自家主子能早日抱得美人归也算是费尽了心思,这般讨好比对他这个主子还要上心,夔王殿下自己都觉得若不能将某只拐进门……岂不是亏大了。 赵肃眉头跳了跳,忍住揍周蘅芜一顿的冲动。 苏玉徽见赵肃脸色阴沉沉的不大好看终于从啃着的冰糖水晶肘子上抬头,讪笑着问道:“王爷您用晚膳了吗?” “未曾。”他语气更森冷的几分。 见他身上还穿着官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苏玉徽知道他一早去了军营忙到现在还未用晚膳难怪脸色这般难看了。 一旁的追痕何其的机灵,连忙给赵肃让人端了水给赵肃净手又添了一副碗筷。 周蘅芜见赵肃阴沉着脸色丝毫未曾察觉一样,十分自得的夹了一筷子的桃花煮鳜鱼,笑道:“往日里你去军营的时候不都是与将士们一同用饭的么,怎么今日怎么倒是巴巴的赶回府了。” 赵肃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不经意的看过了正在继续与冰糖水晶肘子奋斗的苏玉徽,暖黄色的烛火下她小口小口的啃着手中的肘子,一双桃花眼在灯火下比往日里看起来还要明亮,像只十分满足的猫儿一样。 自从她住进夔王府之后,原本寂静的夔王府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曾经的王府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歇息的地方,但是在看着她在阳光下指挥着青舟他们拔草、夜深阑珊时看着她院子窗户中散发的暖黄色的光芒,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与欣喜,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失去的东西,未曾想到多年后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失而复得。 她尚且不知他注视的目光,周蘅芜与蒋青风却看出了他目光中微妙的变化,蒋青风倒是还好继续面无表情的用着晚膳只当做不存在,倒是周蘅芜促狭的笑了,被赵肃冰冷的警告了一眼方才收敛。 这个家伙实在太碍眼! 酒足饭饱后,周蘅芜周大人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般,对蒋青风道:“下午我来的时候听说夔王府竟然丢了一只信鸽?话说回来,究竟哪个小贼不要命了竟然敢到夔王府来偷东西。” 正在喝茶的苏玉徽闻言差点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心道:那只信鸽,大概、应该、可能已经进了她的肚子,怎么可能还找的到。 不过心中却不解夔王府究竟是哪个不知轻重,竟然用传信的信鸽炖汤了。 赵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周蘅芜问追痕道:“不知那信鸽现在找到没。” 追痕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支吾道:“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看着正襟危坐的夔王殿下,饶是如他心中也不禁腹诽,别人肯掷千金只为搏佳人一笑,他家主子是掷千金只为……炖一蛊鸽子汤啊。 因着追痕脸上的表情过于沉痛,苏玉徽也没好问追痕那鸽子汤究竟是谁送来的,某人做贼心虚,见状十分僵硬的转移话题,问赵肃道:“王爷在兵部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闻言周蘅芜也收敛了脸上嬉闹之意认真的看向了赵肃,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说之前苏显手无兵权只是单纯的野心勃勃的话,但若苏显与军队有所联系,麻烦可就大了! 第394章 故技重施 此时夔王府的花厅中,蒋青风与周蘅芜都在此,二人皆是赵肃的心腹,天翼军一事自然也不会瞒着他们。 是以赵肃便道:“已经派人调查当年解甲归田的天翼军动向,想来不日会有结果。” 这也是最终确定,天翼军当年狼谷一役战败是否与苏显有关的调查。 苏玉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天翼军真的归顺于苏显麾下,那么苏显不仅在朝中势力根生盘踞,就连军队中也插了一手,赵肃要对付他不是一件易事! 而且麻烦的不仅是十万兵马,而是当年消失的天翼军所配备的兵器都是大倾制作最为精良先进的! 想到此处,苏玉徽拢了拢眉心,不知想到什么,问赵肃道:“当年天翼军的那些武器,难道都出自于铸剑阁之手?” 虽然不知她为何好好的问到这个,赵肃还是点了点头道:“是。铸剑阁打造的兵器天下闻名,那些装备都是铸剑阁阁主慕容修亲自设计的。”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沉吟了片刻,然后看向赵肃喃喃道:“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肃挑了挑眉,不解的看向苏玉徽。 却听苏玉徽道:“昔年苏显攻打昭国的时候便假借为报丧子之痛的名义,实则是暗中取走了昭王手中的湘妃扇,这一招声东击西将王爷都骗了多年。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又故技重施呢……” 闻言赵肃的眉心也微微的皱了皱,道:“你的意思是说……此次苏显派人暗中前往铸剑阁,看似是为了藏有连城璧六件宝器之一的龙吟剑,但实则是为了铸剑阁锻造的兵器?” 苏玉徽面色凝重点点头,继续道:“不仅如此,他若能借机控制铸剑阁,逼慕容修做出那些精良兵器的破解之法呢……” 那样一来,若有一日苏显叛变,他熟知大倾军队的作战方法、所使用的兵器,两军交锋,无论赵肃麾下的军队再如何的骁勇善战,就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状态! 一旁听着二人对话的周蘅芜与蒋青风相互对视一眼,事情发展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糟糕啊。 现在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苏显不知自己的身份与密谋已经败露,他们能早日做出应对之法! “明日去问下靖王府铸剑阁那边调查的进展如何。”赵肃沉吟片刻道。 他的人镇守在天龙山庄和汴梁城中,盯着苏显的一举一动,铸剑阁龙吟剑的线索那里是江陵叶家与靖王府的人在查——青鸾佩在他手中,他也不怕他们私藏线索。 这般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赵肃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边周蘅芜与蒋青风再次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他们认识赵肃这么些年,何时见过此人行事问过别人的意见啊! 此时苏玉徽当然不知二人所想,对上赵肃询问的目光,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问道:“倒不是这个,我想问……靖亲王这些年一直四处游历,可有曾去过南夷那里?” 赵肃略一沉吟,当苏玉徽是因为怀疑赵煜的身份所以才有此文,便道:“他这些年行踪飘忽不定,许是去过那里罢。” 他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眼神闪了闪,赵肃心下觉得奇怪,再问下去的时候便被她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 赵肃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多想,晚间的时候安插在天龙山庄的探子来回话,顺带着带来了提取过的赤胆花粉。 吩咐完事情后,赵肃叫来了追痕将东西送到时雨居那边,末了吩咐道:“赤胆花花粉对她有害,让她用的时候小心些。” 何曾见过自家王爷这般细致的模样,追痕只觉得一阵牙疼,嘴角抽了抽应了下来。 追痕将东西送到时雨居的时候苏玉徽还没睡,收过那包赤胆花粉苏玉徽连忙道了声谢,这几日忙着调查苏家的那些事,倒将此事忘记了一干二净。 见着东西送到,追痕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苏玉徽叫住了,追痕笑问苏玉徽到:“不知二小姐可还有什么其它吩咐。” 苏玉徽捏着手中黄纸包的粉末,脸上表情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们主子与靖亲王是兄弟,不知你对靖亲王……可否了解。” 追痕有些茫然的看着苏玉徽道:“不知二小姐问的是哪方面。” 苏玉徽迟疑了片刻,道:“比如说,靖亲王赵煜字怀远,他行走江湖时可有什么其它的化名……” 此时书房内,追痕将方才苏玉徽问的话一字不漏的跟赵肃说了,末了一脸严肃道:“方才在花厅中的时候二小姐欲言又止的问主子关于靖王爷的事,属下送东西过去的时候她又问了靖王爷平日喜好之类的。” 赵肃看着手中的文书虽然表情没太大的变化,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却见追痕当做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说道:“主子,属下怎么觉得二小姐对于靖亲王似乎格外的在意啊……” 话音落下,却听“咔擦”一声,追痕只见那黄梨木的书案竟裂了几条缝隙,自家主子的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而此时才从翰林院回来的靖王殿下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打了好几个喷嚏,看着天边那圆圆的月亮,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次日下了早朝,赵煜因着今日难得翰林院没什么事便拉上了准备回府的赵泓临准备去楚风楼喝几杯。 这些时日让他一个闲散王爷每天按时的上下朝,确实也太为难他了,他都许久都没有与美人调笑一番,醉眠于温香软玉中。 他本想着去是想久违的去一次胭脂阁喝酒的,但是却被赵泓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楚风楼。 没想到刚出了宫门,便见到夔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坐在马车上的某人掀开帘子,面色不善的看向他! 见他这般,赵煜心底立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还不等他脚底抹油的想要溜走,却被夔王府的侍从拦住了去路。 追痕依旧笑得一脸和蔼对他道:“靖王殿下,我们主子想请您前去楚风楼一聚!” 看着面色不善的赵肃,做贼心虚的赵煜心中更为忐忑! 第395章 心上人 次日,苏玉徽应约去了与周杜若约好的楚风楼。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夔王府很少出门,如今出门见街上多了许些人,有戴着儒巾进京赶考的书生,也有佩戴刀剑的江湖人,因为前些时日江湖人闹了不少事,为了避免是非汴梁城的百姓倒是很少出门。 苏玉徽怕惹上什么麻烦,是带了帷帽出门的,楚风楼中,周杜若已经早早来了,拿着筷子戳着糖不甩有些怏怏的,而在周杜若旁边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晚婵。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束腰长裙,在领口与袖口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几轩翠竹。 她容貌虽比不得慕柔那般天姿绝色,但眉宇之间带着淡雅的书卷之意,给她原本清秀的眉眼添上几分见之难忘的气质。 她临窗而坐,纤瘦的身形宛若是一轩翠竹,见了她微微一笑,笑容倒是比在骊山时看起来真诚许多。 她目光从慕晚婵身上收回,低头便看见眼泪汪汪的周杜若:“玉徽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呢……” 从骊山回来之后苏玉徽便没见过她,原本二人相约在三春园去踏青,未曾想到因为赵肃出了变故苏玉徽只好临时称病毁约了。这几日周杜若去过霁月居几次苏玉徽都避之不见,饶是周杜若再没心没肺也不由得慌了。 见着她这般苏玉徽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周杜若圆圆的小脸道:“好端端的我生你什么气,只是前些时日身体不适,不好出门罢了。” 只是她面色红润,在夔王府住了这些时日原本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圆润了些,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顾她们二人怎么想,苏玉徽在周杜若身边坐下,目光看向慕晚婵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柔和了,似笑非笑道:“再者说了,慕小姐都亲自将帖子送到了苏家,我怎好推辞。” 慕晚婵只当没听出苏玉徽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脸上的笑意不变道:“二小姐能赏光前来,晚婵受宠若惊。” 苏玉徽…… 一旁的周杜若见苏玉徽语气淡淡面色不善,不高兴道:“晚婵姐姐不是说好了你不许再逗玉徽了么,再这样下去玉徽真的生气了我也不理你了。” 见她这般说,慕晚婵忍不住笑出声,看向苏玉徽一脸诚恳道:“此次我是特意来向二小姐赔罪的,骊山行宫中我并非是有意争对于你,还请二小姐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苏玉徽微微皱眉,看着一脸诚恳的慕晚婵,不知她到底是真正想来赔罪,还是有其他什么心思。 慕晚婵见苏玉徽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笑意不变,道:“我知你是瑾瑜最为在意的人,又怎么会和你抢心上人呢。” 她语气亲昵,竟然直呼苏瑾瑜的名,让苏玉徽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她与苏瑾瑜有什么关系? 周杜若见苏玉徽没说话有些着急了道:“玉徽我知道你喜欢六皇子,晚婵姐姐说她那般做只是想帮你而已……” 而在与苏玉徽三人一墙之隔的雅间内,却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六皇子赵泓临,正在坐在此处,心无旁骛的喝着杯中的酒,他是被赵煜拽到楚风楼的。 之前在夔王府的时候赵煜隐隐察觉到那两只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今日下朝的时候见赵肃来者不善,便十分果断的将一齐下朝的赵泓临拖住了。 原本赵煜惴惴不安的被赵肃“请”到了楚风楼,他以为是自己的身份出了纰漏,但是万幸的是赵肃只是为了铸剑阁的事。 只是赵煜被他那阴测测的眼神看着发毛,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哪里得罪了他! 赵煜只得苦笑道:“铸剑阁之事我真的了解不多,不如你亲自去问叶先生。” 赵肃面色阴鸷,皱了皱眉,赵煜见他神情如此,后知后觉的想到叶先生似乎……不怎么待见眼前的这位。 但毕竟事关重大,不然赵肃也不会亲自出面在他下朝之后截到了楚风楼,略微沉吟一会儿,他给赵肃出主意道:“不如你让玉徽试一试,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毕竟他一向很是待见她的。” 当日在骊山行宫的时候,赵煜等人还猜叶兮清是否是苏玉徽的生父,后来虽然得知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但是叶兮清对她却如同亲生女儿般疼爱的。 二人说着话呢,坐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赵泓临好奇问道:“玉徽与叶先生? 赵泓临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他一句不多言,见二人说起铸剑阁铸造兵器一事,他默不作声的听着,说到苏玉徽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在意问了一句。 纵然知道如同他这样的人是不该贪恋着什么,但是骊山行宫中,灯火阑珊下,少女清丽的模样萦绕在他心间,宛若是一幅珍藏的丹青画卷。 回到汴梁的时候,赵煜问他是否帮忙拒绝皇后赐婚一事,他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与慕家联姻其实对于他今后而言确实有许多帮助,但是这一次他默然片刻,回道:“如此,就有劳王兄了。” 他……不想娶慕晚婵,纵然她家世清白知书达理,是曾经他心目中想象过未来妻子的模样。 可是当遇到那个颜色姝丽目光清湛的少女之后,纵然她不够端庄有些小孩子气,但他心中依旧控制不住的喜欢。 所以生平第一次,他真正想过争取一下什么,他不想娶慕晚婵,而其实慕晚婵其实也并非想嫁给他。 在听到苏玉徽的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在意的问了出来,却见赵肃脸色比方才还清冷,阴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暗含警告和戒备。 一旁的赵煜摸了摸鼻子当做没看出二人之间的风波暗涌,同赵泓临解释道:“叶先生性格古怪,玉徽不知怎的就能入了他的眼,比起我们,她更受叶先生待见呢。” 赵泓临尚且不知苏玉徽真正的身份,昔年关于昭国的那些恩怨纠葛,自然也不能告诉他,是以赵煜便拿此话来搪塞他,万幸的是赵泓临并没有起疑。 赵煜这般解释换来赵肃一声冷哂,赵煜连忙警惕的看着他,让他不要在赵泓临面前胡言乱语。 他毕竟与赵泓临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想赵泓临再下不了台。 第396章 希冀与失望 楚风楼的雅间隔音效果十分好,关上窗户之后什么声音都透露不出来,十分适合商议秘事的地方。 但是苏玉徽所在的雅间内因为窗户坏了没修好,是以半开着窗户对外面的,里面的谈话声清晰的传到了隔壁赵肃的耳朵里——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要比寻常人要好。 她方才一进来,他便听出了她的声音。 一旁的赵煜见他冷哂一声之后没再说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像是听什么入了神,嘴角竟微微的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见他这般赵煜与赵泓临都有些诧异,隔壁雅间的窗户没关严实,却听少女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正好传了进来。 正好听见苏玉徽带着讥诮笑意的声音,“再者说了,慕小姐都亲自将帖子送到了苏家,我怎好推辞。” 她素来牙尖嘴利,虽然看不见,但是众人都能想象的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以屋子里三人眼中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赵煜心道慕小姐?莫非,是慕晚婵? 正这般想着呢,然后众人便听到了周杜若的那一句——苏玉徽倾慕着赵泓临! 未曾想到会在背后听到女孩子们的私密话,赵泓临脸上闪过了一丝郝然。 但周杜若的话一落下,众人的面色各异。 赵煜眼中带着盎然的趣意,光明正大的将雅间内的窗户打开,方便偷听……而看向赵泓临与赵肃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精彩多了。 却见赵泓临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但是却又隐隐的藏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期待。 另一位脸上的表情则是精彩多了——面色阴鸷,冷的能冻死人。 啧啧,真有趣啊,赵煜摸着下巴,十分恶趣味的如是想到。 而后他们便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杜若的话:“虽然我曾倾慕于六皇子,但既然他都要与慕小姐订婚,我早就放下了。” 她喜欢一切美好与温暖的事物,赵泓临的出现无疑于惊艳了她的时光,在光与影的交错间他的侧脸美好而又温柔。 当她对于喜欢还未曾说出口的时候,便传来赵泓临要与慕晚婵结亲的消息,那一日浣花溪边,二人琴瑟和鸣,满汀烟柳皆成诗画。 那时她就在想,赵泓临是温柔和美好的,但那一种温柔和美好不仅是属于她,而且也能属于别人。 像他这般温柔美好的男子,虽生在皇家权利漩涡的中心,可是却有着与世无争的性格与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不应该被世俗风霜所浸染。 所以他的妻子应当像是慕晚婵一样是个家世清白的女子,与他婚后过着琴瑟在御的生活。 而不是如她这般时刻处于刀尖浪口之上,处于斗争的中心,对于她而言,无论是苏玉徽这个身份还是安羡玉这个身份,都不会适合他。 她素来是拿的起放的下的人,虽然想到这个美好的男子将要属于别人会有些难过,但是仅仅是有一点而已。 当听见她清脆的不带任何留恋的声音,赵泓临暗含期待的眼瞬间失去了光彩,如同明珠蒙尘。 见赵泓临如此失落的神情,一旁捏着酒杯的夔王殿下不由心情大好,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然后……不知谁又问了什么,却听苏玉徽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甜腻道:“因为啊我现在喜欢别人了。” 赵煜下意识的看向赵肃一眼,心道——这才短短几日功夫就已经一举俘获芳心了啊,比自己想象的进度要快上许些啊。 与此同时赵肃也正好看向他,想到昨天晚上追痕所说的话,神情有些阴测测的,赵煜被那阴测测的目光盯着看有些莫名…… 隔壁雅间又不知是谁问了什么,只听见那软糯的声音忽然转冷嫌弃道:“怎么可能会是赵肃!他性格霸道,阴晴不定冷血无情,谁会喜欢他!” “咔擦”一声,赵泓临回头看向赵肃,却见他那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阴鸷,手中握着的那白玉酒杯,在他手中已经被捏碎成了粉末。 就连赵泓临看向情敌的目光中也不禁抱有一丝同情,他起码好歹没有被苏玉徽讨厌啊…… 此时雅间内,因着有周杜若在,气氛比刚开始的剑拔弩张要好很多了,苏玉徽正与她们说着话呢,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背后泛起阵阵凉意。 她忽略掉心中那一丝隐隐的不好预感,一脸严肃的看向慕晚婵问道:“如今慕小姐总该说实话了吧,你与我兄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带着与之不符合的认真神情看着自己,慕晚婵不禁笑了,声音轻快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我比你年长,你和杜若一样,叫我一声晚婵姐姐就好。” 苏玉徽皱眉,她可没有胡乱的在外面认姐姐妹妹什么的习惯。 见她这般,慕晚婵嘴角带着一抹促狭的笑:“不想叫晚婵姐姐也可以,以后可要改口叫我嫂子了。” 话音落下,苏玉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不敢置信的看着慕晚婵,一方面是被慕晚婵的大胆言语给惊到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所说的话。 一旁的周杜若见苏玉徽一脸受惊的样子,方才幽幽的说道:“玉徽你现在知道了吧,晚婵姐姐并不喜欢六皇子,她一直喜欢的人是苏二公子。” 纵然沉稳如苏玉徽,此时也不由觉得脑海中一片茫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慕晚婵:“你和我……兄长?” 一个是礼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纵然到了双十年华一直未嫁,汴梁城中不少流言蜚语,但其父疼爱依旧;一个虽是相府公子,但却是却不受宠,前些年一直在兄长锋芒之下没有任何出色之处,如今纵然重回苏家可是却不良于行……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苏玉徽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难不成你这些年一直未嫁,是为了我的兄长?” 骊山行宫上分明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又有着怎样的一段过往?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慕晚婵的脸上丝毫没有羞涩之意,落落大方道:“是,这些年我一直等他,等他金榜题名后娶我。” 第397章 苏瑾瑜的桃花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太学门口,当时太学依旧由顾明庭顾太傅亲自授课,她的兄长便也在门下求学。 她与长兄关系素来亲密,那次她亲自来接长兄下学回家,太学门口种的那株红梅开的正好,她一时起了玩心下了马车想要摘枝梅花回家。 可是开的最好的那枝她怎么也够不到,她又不想让丫鬟帮忙,垫着脚尖焦急之际,一双清瘦却又十分好看的手,帮她从摘下了那枝花。 他穿着太学学生的长袍,宽大的衣袖带落了盛开的花瓣,清隽的眉眼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沉稳,眼中却带着点点笑意。 此后那天,纷落的花瓣、青衣少年清隽的面容,深深的印刻在她心间,未曾忘却。 说到此处的时候,慕晚婵的眼中带着怀念之意,端庄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可见那一年第一次见到苏瑾瑜的时候带给了情窦初开的她是何等的惊艳。 不过苏玉徽倒是能理解慕晚婵为何这些年对苏瑾瑜一直念念不忘的。昔年苏显是汴梁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当年金榜题名之时打马街头,不知赢走了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芳心。 苏瑾瑜的容貌与苏显十分相似,当年少年时还没有这般的刻板严肃,也不知是何等颜色姝丽,那一眼让慕晚婵如此惊艳也不足为奇。 苏玉徽看着慕晚婵眼中的迷恋之意,便知道她对苏瑾瑜是真的喜欢。 想不到看似古板清冷的苏瑾瑜,竟然也这么能招惹桃花,苏玉徽眉头挑了挑,实在想象不出当日他为姑娘摘梅花的样子。 似是想到什么,苏玉徽忽然问道:“第一次见到我兄长的时候,你多大?”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顾明庭在七八年前获罪被流放,在太学前慕晚婵第一次见到苏瑾瑜的时候,年岁应该不大吧。 慕晚婵摸了摸下巴,认真的想到:“那时我是六岁……还是七岁来着……” 周杜若口中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苏玉徽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看着她道:“六七岁你见了我兄长一面,你就非君莫属了?” 大倾的贵女们情窦初开都这么早的吗?六七岁的时候她在月宫还只知道天天追着师傅要糖吃。 慕晚婵一脸严肃的看着苏玉徽与周杜若,摇了摇食指语重心长道:“像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懂得的,有些人第一眼看见他便知道自己是要与他过一辈子的。”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那是因为……苏瑾瑜长的好看的缘故吧。 周杜若也是一脸鄙夷的看了慕晚婵一眼,“你肯定是看当年苏公子长的好看才喜欢人家的。” 被戳中心事的慕晚婵老脸一红,瞪了周杜若一眼道:“就算他长的不好看,我也是喜欢的。” 苏玉徽默了默,原本以为慕晚婵一副端庄清冷的样子深不可测,未曾想到竟然也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果然是,人以类聚啊。 不过……苏玉徽一脸敬佩的看着慕晚婵:“不过才见了一面你竟然喜欢我兄长十几年,实属不易。” 慕晚婵微微的笑了笑,她与苏瑾瑜之间,又何止是那一眼的惊艳。 她从小比同龄的孩子聪慧早熟,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不想要的,那一年见到他的时候虽然年幼,但是那颜色姝丽的少年印入了她的心,她便开始留意关于他的一切。 后来慕晚婵知道,他是顾明庭最得意的弟子,纵然年少但谈吐不凡,温润的眉眼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但在汴梁城却不怎么出名。 皆因为彼时相府长子苏瑾梧才名举世皆知,苏家二公却不为人晓,在其兄长的锋芒掩盖之下,他显得越发的籍籍无名了。 听说他在苏家日子并不好过,幼年时便失去了母亲,苏相对他很是不喜偏袒于他的长兄,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是个痴儿,纵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依旧没有疾世愤俗,也没有怯懦与不平。 他是个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十分强大的少年,她知道女儿家终归有一日要嫁人的,她想她心目中的良人应当就是他这个样子。 内心强大而又温柔,从来不抱怨自己的出身和所处的环境,努力而又向上,她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关于他的一切,假借兄长之名与他书信往来小心翼翼藏着心底的欢喜,那段时光青涩而又美好。 直到,几年后顾门生变,他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愤然离开汴梁,这些年他不再与兄长来信,有意无意的避开她。 她想,他应该知道了,这些年来与他书信往来的人是她。 苏玉徽见慕晚婵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嘴角微微的抽了抽,再怎么看起来端庄自持的女人提到心上人的时候总忍不住让人觉得肉麻的。 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苏玉徽道:“所以,那日你在茶楼里与我兄长会面,是为了与他叙旧吗?” 害她还担心了半天,以为慕晚婵要对苏瑾瑜不利呢。 慕晚婵想到那日那人分明局促却故作一脸稳重淡漠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道:“是啊,那日恰好在街上见到他,情不自禁就调戏……” 看着苏玉徽与周杜若一脸八卦的样子,慕晚婵立即改口道:“关心了苏二公子几句而已。” 看着她眼中漾开的笑意,苏玉徽觉得应该不只是关心几句这么简单吧…… 她心中暗自腹诽着慕晚婵,却见慕晚婵忽然看向她,一脸认真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日你是不是在和瑾瑜置气,我见他一提到你脸上神情不大好看的样子呢。” 闻言苏玉徽脸上的笑微微的僵了僵,心道何止和他置气那般简单,如今苏瑾瑜应当是将她当做仇人来看了吧。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慕晚婵主动理解成是苏玉徽闯祸了。十分护短的戳着苏玉徽的额头道:“瑾瑜平日里那般在意你你还和他置气呢,回去乖乖的跟他认个错,免得他担心了。毕竟他现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去参加科举啊!” 苏玉徽捂着被慕晚婵戳红的脑袋无辜的看着她,心中想的却是……苏瑾瑜,是在担心着她吗? 第398章 桃花不断 雅间内赵泓临因着翰林院来人临时将他请走了,一时间只剩下赵肃兄弟二人。 看着赵肃铁青的脸色,靖亲王殿下若不乘机落井下石,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爱护幼弟的拳拳之心。 “啧啧。”赵煜感叹一声,紧接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道“想不到小玉徽的桃花还是挺多的啊。” 赵肃阴沉着脸色扫了他一眼,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咯吱”作响,却又不得不承认赵煜的话。 她才来汴梁多久都招惹了多少人,一个赵泓临不算,太子赵泓煦对她觊觎已久,那什么叫做慕生的也在不知死活的在前后跟她献着殷勤。 赵泓煦与慕生也就罢了她都没兴趣,唯一一个赵泓临也被他不动声色的扼杀住了。 而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赵煜,还是其他他不知姓名的人? “对了,前些时日叶先生的弟子竹问水还问我,可否方便到夔王府找玉徽玩呢,说是之前答应了教她丹青。”赵煜当做没看见他阴测测的神情,轻飘飘的加了一句。 赵肃脸色阴鸷的看了赵煜一眼,“他若是敢来本王剁了他的手!” 难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竹问水?夔王殿下脸色又冷了几分,赵泓临那一张脸也算看的过去,她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算是怎么回事! 见着赵肃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赵煜不由觉得好笑,他这位弟弟惊才绝艳,在战场上算无遗漏的一个人,怎的有时候竟说不出的迟钝呢。 想了想,毕竟是自家的孩子,他好心的提点他道:“话又说回来,玉徽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就是当年在南夷被她救的那个人吗?” 感情一事皆是当局者迷,苏玉徽性情迟钝懵懂,赵肃又是面冷话少的,若无人提点等苏玉徽自己明白心意,也不知要等多久呢。 他的话无疑是在赵肃的胸口上又戳了一刀,赵肃眉眼压的低沉看了赵煜一眼,一脸煞气。 赵煜意味深长道:“若她知道你就是当初她所救的那个人,或许对你的看法有所改观。” 他好心的提点换来的是赵肃一声冷哂,“你之所以这般急迫是想从她手中得到青鸾佩!” 赵煜…… 若他再帮他出主意就是傻子! 此时赵肃当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暂时将心中不快压了下去,等回府再让人查这段时日苏玉徽又在外招惹了哪些人,总该不会是……她师兄陌华吧。 想到那张比女人还要艳丽的脸与苏玉徽待他十分亲昵依赖的态度,夔王心中再次生起危机感。 这边赵煜见他眼中流露着杀意,暗中同情了他一把,开口问道:“究竟出了何事你怎会怀疑铸剑阁与苏显有勾结?” 见赵肃不是为了试探他的身份,赵煜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便问起了赵肃正事。 毕竟关系到江湖上的势力,少不得需要靖王府与叶家相助,是以赵肃便简短的将天翼军之事说了一遍。 若是想要大规模的铸造与天翼军相似的装备武器,除了铸剑阁之外没有其它的地方能有这样的能力。 “慕容修的性格耿直,应当不会做出与朝中官员私下勾结这样的事的。”赵煜摸着下巴说道。 赵肃语气清冷:“但若苏显暗中用计让铸剑阁不得不屈服听从他的命令呢?” 这倒并不无可能,毕竟苏显此人城府深不可测,且手段阴狠,慕容修,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此次铸剑阁凤鸣剑失窃之事在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铸剑阁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动乱,其中少不得是苏显动了什么手脚…… 赵煜道:“等回去我便与叶先生商议此事,让铸剑阁那边多加防备一番。” 赵肃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意思,毕竟铸剑阁虽然是江湖门派,但是这些年与朝廷合作颇多,若真的被苏显拿捏住了铸剑阁设计兵器的图纸落在苏显手中,对于朝廷来说定然是莫大的损失。 “不过……”赵煜摸着下巴看着赵肃琢磨道,“话又说回来,天翼军一案已经发生了数年之久,为何你好端端的会怀疑到苏显呢?” 赵肃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巧合而已。” 他并不打算将所有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赵煜,毕竟……如今局势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赵煜默了默,知道赵肃依旧不是全盘信任他们,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龙山庄你们查的如何?”赵肃似是没看到赵煜的无奈,淡淡的问道。 “天龙山庄最近倒是十分老实,毕竟你的人驻扎在那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赵煜道,“不过天龙山庄的少主倒是下山了。” 赵肃皱眉看着他,赵煜道:“你难道忘记了,今年科举,天龙山庄少主曾邑都参加了,且……除了文试之外,还有武试呢。” 若是在文试武试中取得了功名,今后这曾邑在朝堂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果然,话音落下赵肃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见他这般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不怀好意的笑道:“倒是忘记了,这曾邑……” 说到一半的时候,赵煜改口道:“不对这江晚奕,可是小玉徽的未婚夫啊……” 听说当年昭王是想退婚将安敏赐婚给他的,只不过最终昭国城破,不了了之。 赵肃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名义上的而已。” 当年江晚奕与安敏之间不清不楚的,不是举国皆知么。 赵煜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那是小玉徽自己以为江晚奕喜欢的是安敏……” 赵肃皱眉看着他,赵煜脸上带着欠揍的笑:“据听说当年江家想要退婚,迎娶安敏长公主,江家公子却怎么也不同意呢。” 昭国人皆道丞相之子与长公主乃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就连与他有婚约的小公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鲜少有人知,昔年他心系之人,却是他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 话音落下,赵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清冷的眼神让赵煜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就在赵煜以为依照赵肃的脾气必定要翻脸的时候,未曾想赵肃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脸上表情淡淡道:“明日晚间,再到王府商议铸剑阁之事。” 临走时,幽深的目光看了隔壁的雅间一眼。 第399章 绝色琴师 苏玉徽正在与慕晚婵说着昔年之事呢,莫名觉得背后寒意更重了,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番。 她心道,莫非是外面风太大的缘故? 努力忽视那一种不适的感觉,苏玉徽没再提自己与苏瑾瑜之间的恩怨纠葛,与慕晚婵八卦道:“此次科举后兄长若金榜题名去慕家提亲,慕尚书会答应吗?” 她也很好奇平日里古板清冷的苏瑾瑜,是如何与一个姑娘山盟海誓许下誓言的。 慕晚婵带着笑意的眉眼压了压,苏玉徽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略微暗沉下来的眉眼,却听她道:“他说等金榜题名后就会娶妻。” 苏玉徽知道慕晚婵的脸色为什么不大好看了,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兄长亲口说要娶你呢。” 看起来她与苏瑾瑜之间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慕晚婵看着苏玉徽凉丝丝的道:“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有资格做你嫂子?” 苏玉徽是何等的识时务,连忙笑道:“慕小姐端庄秀雅,自然与兄长堪称良配。” 知道她与苏瑾瑜之间的过往,苏玉徽对慕晚婵倒没什么敌意了,且慕晚婵虽然看着一副世家贵女矜贵的派头,实则性格爽朗极其好相处,是以苏玉徽放下心中芥蒂二人性格倒是颇能合的来。 一时间气氛十分融洽,用过了午膳后慕晚婵笑眯眯道:“上次在骊山我做的确实过了些,下午姐姐带你去松鹤堂挑把琴算是赔罪了。” 听到“松鹤堂”三个字苏玉徽连忙想说不用,一旁的周杜若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听说松鹤堂新来了一位异域的琴师,不仅琴弹的好而且模样是一等的风流,比梨园的花旦还要生的好看,不少世家小姐借以买琴的名义只是为了看他一面。” 看着眼前眼神放光的两个人,苏玉徽嘴角不由抽了抽,原来这慕晚婵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陌华,很好! 不是让你在汴梁低调一点吗,如今到时候弄的家喻户晓名满汴梁了,你生怕撰赦不知道璇玑堂主来了是么! 苏玉徽跟在慕晚婵与周杜若身后,气的直磨牙。 松鹤堂位于汴梁城的西市,此处乃是汴梁城的书市,铺子里卖的大多数是时下哪个才子出的诗集词集什么的,大一点的铺子里会卖一些孤本名人字画,比如说画圣叶兮清的十二花神图之类的,但是是否能是真迹那就看自己的运气如何了。 因着此处来的都是文人墨客,是以临着书市后面一条街卖的是文房四宝或者是古琴乐器的,光顾的人除了书生之外还有一些世家贵女,月宫的分坛松鹤堂设立在此处也是方便消息传递。 因着临近春试,汴梁城来的书生也多了起来书市这里好不热闹,而临着书市的茶楼中坐的多数是汴梁城的贵女。 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若能进殿试前三甲在朝中自然是前途无量。这些贵女们大多数家里有些身份但是身份不大高的,都想着在一众书生中慧眼识英雄,成就一段良缘的同时让自己的身份水涨船高。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苏玉徽当然不知情的,还是号称八卦小能手的周杜若一一的问她解释,听的苏玉徽不由目瞪口呆,未曾想到一场科举背后不仅关系到寒门子弟的前途也关系到这些世家千金们的命运…… 慕晚婵见着苏玉徽一脸惊讶的样子笑道:“这还是如今皇室中没有适龄的公主呢,不然每年科举考试皇家有意为公主选婿那才叫热闹,就像是前朝舒宁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打马御街上时恰好长公主的扇子砸到了他的头上,才成就了一段良缘,至今还是一出佳话呢。” 周杜若接着慕晚婵的话笑道:“是啊,听说当年苏相风采冠盖京华,那时殿试之时先帝都被其风姿倾倒,笑言若皇家若有公主,必定招其为婿。不过后来他娶了晋候谢家的千金,谢家千金当时是汴梁城一等一的美人,两人也算是一对璧人,可惜最终落的那样一个下场……” 周杜若有些遗憾的说道,才子佳人的圆满结局终究不过只存在于话本中而已。 话音落下,周杜若被慕晚婵狠狠的拧了一把,她看向苏玉徽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八卦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父母…… 连忙捂住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苏玉徽道:“玉徽……我不是故意的。” 苏玉徽见她这般不禁失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虽说着是去琴馆买琴,但是路过书市的时候书摊上琳琅满目的话本让周杜若与苏玉徽看的都走不动脚步,慕晚婵也想从马车上下来去买些孤本,但书市人多大多数都是书生,三人这般打扮不大合适。 一旁的慕晚婵无不遗憾的说道:“下次我们来的时候穿上男装,行事就方便多了。” 周杜若拼命点头,“晚婵姐姐,我们好久都没穿男装出来玩了。” 看来以前二人没少做过女扮男装这样的事。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原本以为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会是如何的端庄守礼,未曾想到竟然这般的叛经离道,不过……苏玉徽摸着下巴琢磨道:慕晚婵这样的性子倒是与刻板严肃的苏瑾瑜十分相配呢。 正这般想着呢,慕晚婵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周杜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那不是慕家二公子吗?” 慕家二公子慕生,是慕晚婵同父异母的兄长,但是从骊山行宫慕晚婵的举动与现在的表现,二人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很好…… 一旁的周杜若小声的在苏玉徽的耳边解释道:“慕二公子是庶出的。” 苏玉徽才记起慕生与慕柔姐弟二人都是庶出的,慕晚婵才是慕家嫡出的千金,而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在几个月前因病暴毙,而慕生原本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成了慕家唯一的儿子,如今慕尚书在中年失去嫡子之后有意提携于他。 正这般想着呢,苏玉徽下意识的看了车窗外的慕生一眼,恰好看见慕生身边那书生的侧脸,心中不由惊骇异常! 第400章 第一才子 苏玉徽应慕晚婵之邀前往楚风楼,得知了她与苏瑾瑜之间的那些往事,二人之间发生的那点不愉快也算是冰释前嫌了。 出乎苏玉徽的意料,看似端庄娴静的礼部尚书之女,性格却是十分的活泼和……叛经离道,和周杜若一样喜好美色,打着买琴的名义前去松鹤堂去看传言中引无数女子倾倒的异族琴师。 她们不知道那琴师的身份但是苏玉徽知道的,松鹤堂、异族琴师,除了她那招蜂引蝶的三师兄之外还能有别人么,她磨着牙准备去松鹤堂收拾陌华一顿,未曾想到途径书市的时候意外看见了慕生,慕晚婵同父异母的兄长。 第一次见到慕生的时候是在兰语社的画舫上,彼时因为蔷薇的缘故导致画舫漏水被淹,是慕生伸手相助苏玉徽才得以脱困。在苏玉徽印象中,慕生喜好音律,腼腆话少,虽然交集不多但苏玉徽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 在书市中看到慕生苏玉徽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慕生一看便就是个书呆子,在苏玉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锦衣男子——虽然不过是匆匆一眼,但凭借着苏玉徽良好的眼力一眼便就认出了那人不是别人。 “曾邑!” 那一日城楼上,令人撕心裂肺的一幕宛若历历在目,从弓弩中射出的那把箭穿透了师兄胸膛,鲜血从胸口涌出染红了雪白的盔甲,他从战马上坠落的身影如泰山倾颓! 就算不管过多久苏玉徽都无法忘记那一幕,天龙山庄见到那神秘的少主的时候,苏玉徽自然是惊骇异常,为什么失踪的江晚奕会成了天龙山庄的少主? 那时她恨不得立即让江晚奕也尝一尝那种万箭穿心的滋味!没想到最终却因为失足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若非是赵肃及时相救她的小命估计都要丢到了那里。 之后因为骊山之行,苏玉徽顾不得再去查天龙山庄的事,等到从骊山回来后天龙山庄的人手便被陌华接了去,如今见了曾邑在这里,新仇旧恨,恨不得立即手刃仇人。 而正与慕生并肩走在一起的江晚奕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苏玉徽连忙放下车帘——昔年在王宫的时候,江晚奕是见过他的,放下的车帘遮挡住了他那如炬的目光,但苏玉徽心底却有种他已经认出她的错觉。 应该……不会的吧,距离这般远,江晚奕眼力再好怎么可能会认出她来。 虽然她与江晚奕二人从小就定下了婚约,每年她都会王宫,他是昭王重臣,出入王宫也十分频繁,但是在苏玉徽的记忆中二人却鲜少有过交流。 那时的江晚奕是丞相之子,青年才俊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与长公主安敏并肩在一起珠联璧合,也是王宫中一道独有的风景。 而她虽然因为母亲与江夫人的缘故两家定下了婚约,但是她常年在月宫鲜少回来,且那时江晚奕与师兄徐毅政见上不和,多次为难师兄与徐家。 月宫的人都是最护短不过的,在回到王宫之后她听到朝中那些事为师兄不平,没少明里暗里给江晚奕使绊子。 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是狼谷一役师兄徐毅大获全胜,但是江晚奕却在昭王面前参了师兄一本,说他居功自傲不听调遣擅自出兵,所以那次师兄非但没有被赏反而被罚禁足。 她气不过如此,便入夜潜入江家揍了江晚奕一顿,专门挑脸打的。 将他搜集的玉雕摆件全部给顺走,据说那玉雕是江晚奕最心爱之物,那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都是江晚奕亲手雕刻的。 后来她在王宫中听说相府进了刺客,相府公子被刺客所伤整整数十日不能出门,当时她听到此传言不禁乐翻了,什么被刺客所伤,是因为被揍成猪头一样不好意思出门吧。 当然此事过后他也被师兄徐毅训斥了一顿,说什么江晚奕心思深不可测,让他少去招惹。 她一心为师兄出气没想到师兄非但不领情还训斥她一顿,因着此事她生了好久的气,师兄为了赔罪亲自去旁边的部落寻了许些好看的宝石给她他才消气。 想到师兄坚毅脸上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哄着她的样子,宛若还历历在目,却不想已然早就已经是生死两隔…… “大才子曾邑?”周杜若的声音打断了苏玉徽的思绪,她将头探出马车外四处张望道:“他在哪里呢?” 苏玉徽将自己从往事中收回心神,闻言眉心拢了拢:“大才子曾邑?” 周杜若见书市中都是书生只好悻悻的收回了目光,磨拳霍霍道:“天龙山庄少主曾邑一举压过了之前的汴梁城第一才子楚元嘉,成为今年新科状元最热门的人选。现在那些书摊上卖的最好的诗集可都是他的呢。” 买的最多的,当然是那些怀春少女们。 闺中少女都有着倾慕江湖子弟肆意风流的情怀,而这曾邑乃是天龙山庄少主,文采卓然,武艺高超,闺阁中少女少不得心生倾慕。 “传言中曾邑长相俊逸,只是见过他真正模样的人很少,不然这汴梁四公子估计要重新排名换人了。”做为汴梁城八卦小能手的周杜若,自然对这些事情数落起来了如指掌。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心道……这汴梁城的人,究竟得有多无聊。 一旁的慕晚婵听着二人的对话,倒是有些好奇道:“话又说回来,曾邑之前是江湖人行踪飘忽不定,是以虽然颇有才气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玉徽你是如何认的他的呢?” 苏玉徽不得不佩服慕晚婵心细如发。 她面不改色的搪塞道:“之前曾邑曾来苏家拜访过父亲,我远远的见过他一面。” 顿时慕晚婵了然:“苏相是文官之首,进京参加科举的举子们都想拉拢于他以图在朝堂上平步青云,虽然曾邑是江湖中人却也不例外。” 苏玉徽干笑的应和,心中却是暗自思忖曾邑为何会与慕生走在一起,是巧合,还是其他缘故? 想到那神秘莫测的天龙山庄,居心叵测的撰赦等人,苏玉徽眉心轻拢…… 第401章 安抚人心 与书市隔着一条街的便就是琴馆,平日里静雅清幽的地方如今却门庭若市,跟前面书市一般热闹。 只不过,书市那里多数是书生才子什么的,而此处大多数是一些女子,有戴着帷帽矜持的世家千金,也有三五成群的小家碧玉;有尚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也有成亲的妇人。 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都是松鹤堂新来的琴师是如何的风流多情,连梨园的柳湘梦都比不上;有人说那琴师是何等的温柔体贴,上次来这里买护琴的松脂的时候还送了她一盒子润手的蔷薇膏。 话音落下,那少女引来排队女子嫉妒羡慕的神情。 下了马车后苏玉徽被这排队到琴馆买琴的人数量不由叹为观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早晨醉仙楼排队买点心呢…… 周杜若与慕晚婵看着这么多人也小小的惊叹了一番,十分遗憾的表示今天可能排不上队去看传言中那绝色的琴师了。 苏玉徽一脸阴云密布看向那一群少女之间还有几个穿的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咬牙道:“为何还有男子在这里!” 慕晚婵看了一眼那向着琴馆里面不住张望的男子一眼,小声的在苏玉徽耳边道:“听说那新来的琴师面容比女子还要姣好,难免引来一些人觊觎……” 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头,她真的很想将陌华拎出来抽一顿。 松鹤堂这边,谭青南早就知晓二堂主是位能招惹是非的主,没想到来汴梁城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惹这么多事。 原本松鹤堂是安插在汴梁城的分坛,主要负责汴梁城的信息传递和联络,毕竟这是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很有可能关系着天下局势的变化,松鹤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些年来松鹤堂一直在汴梁低调行事从来没招惹什么是非,之后与他身份同等的肖十七驻守汴梁的时候,那也是奉宫主之意暗中协助三堂主,与他们行事并不冲突。 后来三堂主秘密来到汴梁,行事也十分低调也不插手堂中的事,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在进行中,直到这位的到来! 不过才来半个月,这松鹤堂比梨园还热闹,汴梁城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听说这里来了个绝色的琴师假借买琴之名只为看他一眼。而这位来者不拒不管对方年龄如何身份如何都能调笑一两句,而且对于胭脂香粉等颇有研究,时不时指点一下她们护肤妆容之法。 原本冷清的松鹤堂贵客不断,生意好到让同行眼红,谭青南无语望天,如今松鹤堂不相干的人这么多,让他如何探查消息、行事啊。 可是偏偏这位二堂主的性格十分古怪,他无法劝阻、也不敢劝阻。 看着这满琴馆的人谭青南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便留了两个人在前面招呼自己到后面图个清静了,方才喘口气,便听见下人回话道:“三堂主来了。” 闻言谭青南先是一惊,紧接着道:“快,快请三堂主进来。” 只希望三堂主能将这祸害带走。 周杜若与慕晚婵二人对传言中绝色琴师十分感兴趣,便排在那长长的队伍后面等着见那琴师一面。苏玉徽看着那些一脸激动的大姑娘小媳妇夹杂着几个目露垂涎神色的男子,苏玉徽脑袋一阵阵的抽疼,表示自己对长相艳丽的男子并不感兴趣,寻了个借口去对面的茶楼,转身却扣响了松鹤堂的后门。 苏玉徽脸色十分难看问道:“谭先生,这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师兄在城中低调行事么。而且这里是月宫分坛,这么多人来往,若是泄露了机密又该怎么办!” 面对苏玉徽的怒意,谭青南只得苦笑连连道:“这都是二堂主的意思,属下不敢违抗啊。” 苏玉徽皱眉:“师兄他到底想做什么。” 谭青南道:“二堂主之意,是想借机引出藏在汴梁城中冥教的人。” 当日赵肃的人虽然清剿了冥教盘踞在汴梁城的窝点之一,但是狡兔三窟,汴梁城中的人未免撤退干净了。 如今与冥教有关的天龙山庄有赵肃放重兵镇守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肯定启动汴梁城中的人,陌华是想以自身为诱饵诱使冥教的人现身,而则能让冥教的注意力从苏玉徽转移到他的身上。 他这般大出风头,汴梁城中早就传开松鹤堂来了位异族琴师,他那标志性的绿眸,冥教的人一定能认出他的身份! 苏玉徽面色稍缓,眉心轻拢道:“到底还是太冒险了。这松鹤堂到底是月宫的分坛就这样暴露在冥教人面前,以后该如何行事。” 谭青南回道:“松鹤堂在汴梁驻扎多年,冥教或许早已察觉我们的存在,依照二堂主之意乘这个机会来招金蝉脱壳,将实力转移到肖领主的医馆那边。” 陌华虽然看似轻浮,但行事却有分寸,苏玉徽听他这般说眉宇有所松动,但是见谭青南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苏玉徽心道这松鹤堂毕竟是谭青南多年心血,将它当做一枚弃子的话他心里难免不大好受,面上笑问道:“谭先生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谭青南道:“三堂主,您若是没有其它吩咐,让属下先到肖领主那避避风头可好。属下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是以当谭青南老泪纵横的向其控诉着这些时日陌华的所作所为,苏玉徽啼笑皆非,心下忍不住带着几分同情,道:“谭先生暂且忍耐几日,等过些时日将人手势力转移到肖十七那里再说也不迟。毕竟先生在汴梁多年对这些章程比我与师兄多了解,转移分坛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要先生多费心。” 苏玉徽的一番话说的十分漂亮也诚恳,让谭青南倒是有些不好拒绝,却听她道:“自然,就算以后分坛转移到了医馆那,一切章程还是要先生亲力亲为。毕竟小十七只是负责配合我在汴梁城中行事,不会久留如此的。” 这般说是给谭青南吃个定心丸,让他不要因分坛转移之事心生芥蒂。 虽然平日里苏玉徽行事懒散,但是毕竟也是一堂之主,对于如何安定人心一事当然做的是驾轻就熟。 第402章 遇险 此时松鹤堂正对面的茶楼中,慕生与曾邑还有几个书生正在喝茶,那些书生都是汴梁城官宦人家的子弟,与慕生是同窗好友。 慕生如今在钦天监为官不参加春试,但谁不知道前些时日慕家嫡子暴毙,慕生不久前也被记到了慕家夫人名下,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虽然慕生如今不过是小小的灵台郎,但背后毕竟是礼部尚书的嫡子,有他相助在朝中定然是平步青云,他们以后想要进朝廷,少不得要多多交际一番。 除了慕生之外,还有如今名满汴梁的曾邑,虽然他是江湖出身,但是谁不知道如今天龙山庄与朝廷官员私下交往甚密。 此次提议让江湖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正是苏相,难保不是在为这位少庄主铺路。 他们都是官宦人家子弟中最为灵活的几个,知道依照自己的才华凭借真材实料的在科举上考取功名是不可能之事,参加科举不过是走过过场而已,左右他们家中有后台之后再花银子朝中捐个官职。 参加科举,不过是为了多结交好友,以为自己在朝中铺路罢了,而慕生与曾邑,正是如今朝中新规炽手可热的两个。 原本听闻苏相的嫡子此次也参加春试的,他们有心结交可是此人性格孤傲,虽然他们有示好之心但是他却无意。 不过是个瘸子罢了,就算是以相府公子的身份参加了科举考试又能如何,顶多能在御前谋个闲职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大作为不成,他们心中不屑的想到。 今日恰好无事便邀了他们二位一齐来这茶楼小聚一番,正好说到不久后科举一事,一个身形纤瘦的书生恭维道:“曾兄文采卓然,此次殿试头魁定非曾兄莫属啊。” 曾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谦逊道:“曾某不过一介江湖人,才疏学浅能参加科举已是皇恩浩荡,哪里还想着夺魁一事。再者说此次科举考试卧虎藏龙,近有苏家二公子苏瑾瑜,远的听说武安侯家的公子也来此参加,听说他素来有邕州第一才子之名,这新科状元究竟能花落谁家,不得而知了就。” 几个书生听着他谦逊的话一脸讪笑,想到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竟然比不上一个江湖人文采好,心中有多郁闷不言而喻,不过面上倒是也没表现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恭维于他道:“苏家的二公子才回不久,文采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至于那温洵么……温家都是一群蛮人,邕州又是蛮荒之地,他这个邕州第一才子的名声定然是吹捧出来的,哪里比得上曾兄的真才实学。” 他们吹捧着曾邑,忽然想起被他们忘在一旁的慕生,想到如今他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敢冷落于他,便笑道:“您说是吧慕公子。” 慕生比不得曾邑长袖善舞,连连说是…… 曾邑却没接他们的话,目光看向了窗外——那里正对着门庭若市的松鹤堂。 旁的书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打扮花枝招展的衣裙女子不屑道:“听说这琴馆新来了位模样俊朗琴师,引来不少的闺中女子前来买琴,听说还有青楼女子来捧他的场呢。” 话音落下不少书生纷纷摇着脑袋道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曾邑目光未变,看到那熟悉的青色身影的时候,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终于……再见到你了么! 此时松鹤堂的后院。 谭青南是月宫的老人了,行事谨慎又对月宫忠心耿耿,正是因为如此宫主让他负责汴梁城的联络一事,这些年从来没出过任何差池。 数年前,同他身份相当的肖十七接受密令来到汴梁的时候谭青南还以为宫主因为他年迈的原因或者某些事情没做好让肖十七替换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与肖十七接头。 出乎他的意料,肖十七接受到的任务却是为玉衡堂主的到来铺路,肖十七带来的人手安插在驿馆那里,只有需要动到人手的时候会与他接应。 他虽然年轻但是却进退有度,相处倒是十分和睦。 对于那位玉衡堂主,纵然远在汴梁的谭青南也有所耳闻,宫主四位弟子中最宠爱的一位,天分极高,当年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冥教高手的攻击,十大高手皆惨败她一人之手从此在术门声名大噪。 第一次见到传言中她的时候他不禁有些失望,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娇柔的小丫头而已,若不是手中那象征着她身份的银弓金箭,他丝毫想象不出她曾经在南夷叱咤风云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宫主会这般器重于她。 但是今日,那双清澈的眼看着他,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谭青南忽然明白了为何当日宫主说,几个弟子中,玉衡堂主最肖似于他…… 他按捺下心中思绪,连忙道:“属下定不辜负堂主所托。” 苏玉徽微微笑了笑,谭青南小心翼翼问道:“堂主在这里小坐片刻,属下前去回禀下二堂主……” 听着前面的莺声燕语,苏玉徽一阵阵头疼,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等晚些让他去找我吧。” 谭青南连忙应下。 苏玉徽从松鹤堂出来看着那位见传言中绝色琴师一面长长的队伍嘴角抽了抽,纵然知道这是陌华引蛇出洞之际依旧有些无法接受,索性眼不见为净也不等周杜若她们了,准备先回夔王府。 慕生与曾邑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她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马车停在巷子口,苏玉徽一面走一面想着事,直到半盏茶的功夫后,她依旧没看见夔王府的马车,越走越偏僻,就连热闹的松鹤堂也不见了踪迹。 某人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再次迷路了。 偏生今天蔷薇被周蘅芜缠住没有跟着她过来,而枕流与漱石几个暗卫也被她派遣出去执行别的任务了,旁边越走越冷清都是错综复杂的巷子不见踪影,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苏玉徽迷茫的看着左右一模一样的岔路准备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原路返回什么的,就在她举棋不定想着准备走左边还是右边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轻笑,那人道:“殿下是不是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听到声音苏玉徽下意识的回头,看清楚他的模样的时候,苏玉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第403章 微臣喜欢殿下 从松鹤堂出来,苏玉徽想着夔王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便十分有信心的独自走了过去,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认路的本事与运气,非但没有找到夔王府的马车,反而迷路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听到背后那一道华丽的声线,苏玉徽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却此时已经黄昏时候,晚霞将澄净的天空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嫣红色,那个锦衣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面容清俊,眼中带着濯濯的光辉。 挺拔的身姿比文人多了几分潇洒飘逸,温润的眉眼减了武人的凌厉气魄,平心而论,他的容貌在世人眼中应该算是个十分俊秀的男子。 江晚奕! 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可是此时当日在天龙山庄与他交锋时便知此人是个高手,当时若非赵肃相救她根本无法逃脱。哪怕恨不得立即手刃敌人,可是在没带侍从暗卫的情况下他们二人若是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此人化名为曾邑在汴梁城中,怎么看怎么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权衡利弊了一番,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她深知自己功夫不如江晚奕,若此时能跑进纵横交错的巷子中,或许能借着地形的优势甩开他! 很快,当苏玉徽一头撞进死胡同里的时候,就十分懊恼自己为何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战战兢兢的回头,便见江晚奕已经堵住了巷子口,戏谑的目光看着她,在苏玉徽惊惧的目光下一步步逼近道:“殿下为何一见微臣就跑呢?微臣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他一步步逼近,苏玉徽只得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触到冰冷的墙壁,苏玉徽心中一凉,面上故作平静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看着他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一双桃花眼柔弱无辜,像只天真的小白兔。 江晚奕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道:“多年不见,殿下装无辜的本事依旧不输当年啊。” 当年在宫中她为了给徐毅出气,在他酒杯中下药导致他御前失态。 被他逮到的时候却是一脸无辜,那时她不过才十一二岁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双桃花眼带雾气的看着别人任凭谁都会心软,想不到会做出在酒中下药、背后打人闷棍这样的行径。 当年在她手中他没少吃亏,她这般做,都是为了徐毅,全然没想过谁才是真正与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势如闪电般一把扣住了苏玉徽的右手——自她的指尖,有黄纸包的粉末掉落在地上,他欺身上前看着眼中带着惊慌之意的她冷笑道:“殿下故技重施,以为我还会像上次一样上当么。” 眼前的少女看似是乖巧的小白兔,实则是只狡猾的小狐狸,虽然功夫尽失但是天龙山庄与他交锋时却也伤到了他,是以此次他并不敢小觑。 苏玉徽听他说起天龙山庄一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知道了夜探山庄的人是他,那么她在调查江晚奕的同时江晚奕对她了解又有多少!她从松鹤堂出来之后是否就已经被他盯上,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又该如何从他手中脱身! 短短一瞬间她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忽然感觉到眼角处划过一丝凉意,对上的是江晚奕那阴郁的神色,他右手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挣脱,左手划过她的眉宇间眼神带着痴迷与狂热:“殿下可知当日微臣亲眼看着您被安敏那个贱人推下城楼的时候,微臣心中,有多么心痛。” “还好……天见犹怜,您还活着。” 那冰冷的手像是毒蛇一样游离在她眉宇之间,她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她被禁锢的不能动弹,苏玉徽一阵恶心,挣脱着道:“你快放开我。” 那点力气对于江晚奕来说无异于蜉蝣撼树,看着苏玉徽那愤怒的目光,他收回了左手却依旧没有放开对她的禁锢,以一种几近病态的眷恋神色看着她道:“这一次微臣再也不会放开你。我会带您回天龙山庄,等到科举过后,我们成亲可好。” 苏玉徽一阵悚然,他竟然要带她回天龙山庄!这比江晚奕要杀了她还要惊悚,立即怒斥道:“谁要和你成亲啊,你不是一直喜欢安敏的么!” 你这个疯子快去找安敏去啊! 江晚奕却低低笑了起来,“殿下,微臣一直喜欢的是你啊。” 他还一直在沿用着在昭国时的旧称,眼中带着深情缱绻看着苏玉徽胃里面一阵翻涌,她终于忍不住恶心道:“江晚奕你疯了,我和你不熟啊。” 是真的不熟。 她一年才回一次王城,大多数时间要么在燕青宫陪母妃要么就跟在徐毅后面胡闹,对于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都没怎么在意过,因为他总是针对徐毅,她为了给徐毅出气暗中没少给他使过绊子。 她一副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的模样让他那深邃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霾,道:“那是因为,殿下眼中只有徐毅。” 他提到徐毅,苏玉徽便想到了昭国城破那一日,那足以让她肝胆俱裂的一箭,便是从他的弓弩中射出来的! 她咬牙看着他,眼中除了恐惧与恶心之外更多了愤怒“江晚奕你别得意,我还活着总有一天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面对她的愤怒,江晚奕却低低的笑了:“无论微臣做什么殿下都厌恶于我,眼中只有徐将军一人而已。哪怕微臣才是您真正的未婚夫,可是这么些年,为何殿下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呢。微臣哪里比不上徐毅那个莽夫……” 苏玉徽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师兄为国为民,乃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个只知道在背后暗算人的小人,哪里能比的上他!” 江晚奕嘴角的笑意越发柔和,看着她道:“虽然微臣不是君子,但是对殿下的心意从未变过。他们遗弃殿下、利用殿下、算计殿下,只有微臣实实在在喜欢着殿下。” 他的话让苏玉徽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一脸警惕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昭国城破,江晚奕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又知道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情! 第404章 获救 苏玉徽原本想着今天出门没带暗卫竟然遇到仇敌江晚奕本来够倒霉的,让她没想到的是更倒霉的是后面,被她视为死敌的江晚奕竟然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她! 当即她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这种感觉比师傅说要给她找个师娘还要惊悚和意外。 但是紧接着,江晚奕的话成功的让苏玉徽变得在意起来,“他们遗弃殿下、利用殿下、算计殿下,只有微臣实实在在喜欢着殿下……” 若能忽略掉江晚奕最后一句话,他所说的话,是否在暗喻着什么? 当日苏显用计攻打昭国,昭王献城投降,做为昭国的肱骨之臣江晚奕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不是他知道一些内情,甚至那些不为人知的内情,或许和师傅一直避讳着她不想她越陷越深有关? 江晚奕看着苏玉徽一副深思的模样微微的笑了笑,道:“只要殿下嫁给微臣,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苏玉徽嫌恶道:“你做梦!” 江晚奕脸上没有半分恼意,轻笑道:“殿下不答应没关系,只要将您带回天龙山庄,微臣有的是让您听话的法子。” 苏玉徽哪里敢被他带走,趁其不备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江晚奕没料到她竟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一时间不妨中招,捂着腰倒抽了一口凉气。 缓了好一会儿见她已经跑到巷子口了,江晚奕好容易盯到她落单怎么会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跑掉,他身形一闪不过几步已经到了她身后,苏玉徽见着快追上来的江晚奕不由低咒一声。 当下她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一面跑一面叫喊着“非礼”,见她如此行径,就连江晚奕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眼看着要抓到她衣角,却见她自袖中再次的祭出一枚暗器,他下意识的去接住忽然觉得掌心一阵刺痛——却见手中哪里是什么暗器,竟然是只指碗盖大小的蜘蛛! 此处虽然人迹罕至但是若真的等她跑掉惊动旁人就麻烦了,江晚奕将蜘蛛甩掉快速封住了几个穴道,脸色阴郁的施展轻功直接到她面前——对她,他势在必得。 苏玉徽没想到江晚奕竟然这般穷追不舍,十分狼狈的窜逃着,一个没注意脚下竟被石子绊倒了,她下意识的闭眼心中哀嚎——看来天下亡她啊,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江晚奕此时顾不得其它,眼看着快要碰到她衣角的时候,忽然觉得耳畔生风一道掌风袭来,他连忙提手格挡,却见是个陌生的灰衣男子,二人交手之后发现他功夫确实不俗,而且除了与他交手的灰衣男子之外,那扶住苏玉徽的青衣文人,应当是听了这边动静来的。 江晚奕匆匆与他打了个罩面,之后他还要在汴梁城行事被他人认出身份就麻烦了,不甘心的看着被那青衣人扶住的苏玉徽一眼,江晚奕晃了个虚招施展轻功连忙离开。 只要她还在汴梁城中,总归是来日方长。 灰衣人还想追上去,然后便听苏玉徽略带虚弱的声音道:“归川,不要追了……” 无意间救了苏玉徽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归川;至于那扶住苏玉徽避免她跌倒的人,正是许久未曾见面的苏瑾瑜。 看着苏瑾瑜那一张古板严肃的脸,苏玉徽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今天她的运道还能再哀一点么! 此时的夔王府。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还不见苏玉徽回来,赵肃微微皱眉,都什么时辰还在外面,实在太不像话了,叫来追痕问道:“今天是谁跟着她的?” 为了保护苏玉徽的安危,赵肃安排了几个暗卫一直跟随前后。 追痕道:“回主子的话,这两日我们在调查天翼军的事,因为人手不够便将跟在二小姐身边的人抽了出来。” 眼见赵肃脸色不大好看,追痕连忙道:“不过二小姐身边一直有蔷薇姑娘保护,而且月宫那安排了起码有四位高手在暗中,不会出事的。” 赵肃阴沉着脸,半响才缓缓的说道:“今日她出门没带蔷薇。” 然后追痕便知道情况不大妙,连忙去了时雨居一问才知道苏玉徽身边不仅没带蔷薇,她以为暗中有夔王府的人在,这次出门将几个得力的暗卫都抽出去调查苏家的事了。 所以……此次苏二小姐,除了车夫之外身边没一个高手保护!苏显对其虎视眈眈,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看着自家主子阴沉的脸色,追痕连忙派人去联络车夫,一面祈祷这位小祖宗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不然他家主子将他拆了都有可能的! 显然追痕大管家今日运道确实不大好。 半个时辰后,苏玉徽回来了,被苏瑾瑜和归川送到夔王府的,身上披着苏瑾瑜的外衣耷拉着脑袋,一副怏怏的样子。 苏玉徽哪里知道苏瑾瑜训斥起人的时候比二师兄还要厉害,整整一个时辰的,莫不是说女孩子家怎么能去那样偏僻的地方。 在知道她是迷路误入的时候苏瑾瑜更气了,训斥她为何不带丫鬟侍卫出门,再上升到这些年他在大理寺办的那些案子中孤身出门遇到歹徒女子下场多么凄惨。 他是将江晚奕当做轻薄苏玉徽的匪徒了。 苏玉徽平日里在伶牙俐齿,但是在兄长威严之前只能耷拉着脑袋听着他的训斥。 她无数次想过与苏瑾瑜再次见面是何种情形,未曾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他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二人之间好像是又在从前,未生芥蒂的时候,苏玉徽不禁眼眶一热。 到底还是在意的,她贪恋着那种亲情的温暖,纵然那样的温暖并不属于她,但是依旧放不下。 苏瑾瑜见她眼眶红红的当她受了惊吓,面色缓和几分,道:“算了,我送你回去。” 知道这些时日她都不在家中的,便将他送回夔王府了,顺带和某人算账。 他说好自己能保护好玉徽的安危他才将人放心的留在夔王府的,便是这般保护的么! 此时夔王府,当知道苏玉徽差点被人轻薄之时赵肃眉眼阴沉,黑色的眼眸中风波暗涌,诡谲心惊…… 第405章 白衣紫眸,绝代风华 夜。 夜凉如水,苏玉徽从院子里换好了一身衣服出来,正好看见出府的苏瑾瑜。 她站在那里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倒是苏瑾瑜见了她主动走上前,笑着同她道:“你在夔王府住着终归不合礼数,等玩够了就回家。” 他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冰冷与仇恨,不知为何,苏玉徽莫名觉得鼻子有一种泛酸的感觉,心情复杂的捏着衣角,神情复杂道:“你……难道不怪我?” 苏显肯定告诉了苏瑾瑜她并非是真实的苏玉徽,就算苏瑾瑜不会相信苏显的一面之词觉得是她害死了真正的苏玉徽,但明知道她并非是他的妹妹,又为何能够心无旁骛的接纳着她呢? 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苏瑾瑜道:“当然怪你。” 苏玉徽眼中期待的光芒瞬间熄灭,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苏瑾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当初我跟你说过,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妹妹,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说装病跑到夔王府来了?” 那双手十分温暖,眼中宠溺的光芒一切如昔,许是这个身体血脉相连的原因,苏玉徽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过自己的心间,道:“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我……” 那藏在心间的秘密,在他包容宠溺的目光下,苏玉徽终究没有踌躇,说了出来道:“其实……我既是苏玉徽,又不是苏玉徽……” 十多年前,谢婉产下身体虚弱的幼女,那个孩子生来体弱本该早夭,却因为师傅用连命蛊篡改了她的命格,将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安羡玉既是苏玉徽,苏玉徽既是安羡玉。 一朝重生之后,她以一人之躯背负起二人的命运,所以她不仅背负着的原本属于安羡玉的亡国之仇,杀身之恨;还有与苏玉徽血脉相关的命运纠葛。 苏瑾瑜再次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温声道:“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苏瑾瑜,这些事,就连赵肃都不知道啊。 苏瑾瑜微微的笑了笑,平日里严肃的目光此时在屋檐下的灯火下闪烁着光辉,他道:“十多年前,我见过那个人的,白以紫眸,绝代风华,宛若谪仙……” 那时小小的苏瑾瑜第一次明白何为惊艳两个字,呆呆的看着那个人手中抱着柔软的婴儿,他仰望着那个人道:“你是神仙吗?” 那个人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凛冽之意,淡漠疏离,看着他道:“我不是神仙。” 他歪头看向他,带执着的认为只有神仙才能长的这般好看,比……他只见过几面的父亲还要好看。 “神仙,你是不是可以治好妹妹啊。”他知道妹妹生下来身体很虚弱,小小的一团,乳娘和大夫偷偷说这个孩子怕是活不长,他一脸严肃道:“我希望妹妹能好起来,那样以后等她长大了我就可以陪她玩、读书给她听,买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和最漂亮的衣服给他了!” 稚嫩的童声偏故作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那个人的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笑意,像如今这般揉着他的脑袋,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不行呢。” 他眼中浮现出几分失望之意,难道真的和乳娘她们说的一样,妹妹好不了了么。 他弯腰,将怀中的孩子放到了他的怀中,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好她。” 他笨拙着托着怀中柔软的小生命,手足无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俊美的神仙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听见,宛若是从虚无的方向传来的一个声音:“耐心等待。以后的她将会是这世上最聪明、漂亮的孩子,一如你用生命保护她一样,她也会执着的保护着你!” 多年以后,就算是那个小小的生命慢慢长大依旧不会叫哥哥,别人嘲讽他有个傻妹妹,但依旧执着着记着那个白衣紫眸神仙的话,他的妹妹将来会是世上最聪明、漂亮的孩子。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以生命为誓。 多年后他回到汴梁,楚风楼中少女带着眼眸波光流转,目光着带着三分狡黠之意扑向他,软软的叫着他“哥哥”的时候,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将柔软的生命放在他手中的紫眸人的话。 他的妹妹是世上最聪明、漂亮的姑娘,一如当年他守护着她一样,执着着保护着他。 他真挚的目光看向她,道:“到现在,还肯叫我一声哥哥吗?” 回答他的是少女直接扑向他紧紧的抱住了他,温暖的怀抱中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原来他早就已经知晓…… 苏玉徽从不喜欢轻易落泪,此时不禁泣不成声,是因为苏瑾瑜多年的守护不离不弃?还是因为,那个远在月宫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的人无声守护。 原来在多年以前,他就已经为她铺好了未来的路,纵然她一生命运多舛,命格不详,但他依旧无声的守护在她的身后,抵挡灾难,护她安宁…… “哥哥。”她抽噎的叫道,一切委屈与恐惧,皆烟消云散。 这边苏玉徽紧紧抱着苏瑾瑜将头埋在他的怀中,苏瑾瑜安抚的揉着她头顶柔软的头发,兄妹情深。 另一厢追痕看着自家眉眼阴鸷的渗人的主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小姐对苏公子只有兄妹之情,主子你不要这么在意……” 他生怕自家主子控制不住直接上前揍苏瑾瑜一顿! 赵肃冷哼一声没说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二人,到底也没上前惊扰二人。 当她以苏玉徽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她替代的不仅是苏玉徽这个名字,更是她的命运…… 所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暗中保护着苏瑾瑜,追查着当年谢婉与苏显的旧事,对付沈怜为谢婉报仇…… 因为她是个看似坚强实则比任何一个人心肠都要柔软的姑娘,对于在意的人,她会拼命的对他们好。 “真的让人觉得不舒服啊。”苏玉徽捻着佛珠,压抑着心中的戾气道,“为什么除了我之外,有那么多让你在意的人和事呢!” 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眼中流露着令人心惊的偏执与疯狂! 追痕心道糟糕……主子又犯病了! 第406章 司马昭之心 等苏玉徽哭够了,苏瑾瑜向她递过干净的巾子。 平日里刻板严肃的面容此时带着几分笑意,取笑她道:“哭的跟只小花猫一样。” 苏玉徽不好意思的接过苏瑾瑜手中的巾子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道:“我平日里也不是那么爱哭的。” 苏瑾瑜笑,问她道:“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原本苏玉徽是因为苏瑾瑜的原因才不回苏家的,但是如今兄妹二人冰释前嫌,她倒是没理由住在夔王府不走,只是…… 她眉心微拢,想了片刻道:“等过几天再回吧。” 至少要等天翼军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还有……那件事! 苏瑾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目光虽然不似赵肃那般能将人冻成冰渣子,但是眼神清明,似是能看穿人心一样。 苏玉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道:“哥哥,方才你和赵肃都说了什么呀?” 之前肖十七还跟她说过苏瑾瑜与赵肃之间近些时日还多有联络,想来这一直都是她胡思乱想,苏瑾瑜未曾因为她与赵肃心存芥蒂。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得有几分郁闷。 苏瑾瑜道:“王爷将我该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了,没想到父亲竟然……”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瑾瑜的眼眸中多了怅然。 多年以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人若巍峨高山一般需要他仰视,后来他知道那个男人,是一直缺席在他生命中、应该被他叫做父亲的人。 虽然未曾亲近过他,但是少年的心中,对于自己的父亲总是敬仰的。 多年后,那个荼蘼花开的季节,他躲在屏风后面看着他守在母亲身边,从日出到日落,宛若守了一生一世。 他一直不曾明白父亲对于母亲的情感,究竟是爱着还是恨着。当知道昔年那些往事,方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爱恨交错罢了。 宣和郡主的事不过是二人最终决裂的一个推动罢了,或许从那一年上元佳节他别有用心的接近母亲开始,便就注定了二人之间如今的结局。 苏玉徽闻言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赵肃多事。 “之后哥哥准备怎么做?”苏玉徽仰脸看着苏瑾瑜,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知道这些年苏显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才冷落于他,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十分在意、重视唯一的儿子的时候,想来苏瑾瑜也很为难的吧。 “无论他出于什么样不得已的苦衷,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与丈夫。”苏瑾瑜神情坚毅,以一种十分冷静的声音道:“他因为一己之恨,害得母亲郁郁而终、谢家支离破碎。顾门之变,无数人平白丧生;勾结西燕挑起战火,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他心中只有自己和算计没有任何一丝仁慈。” “玉徽,就算他是我的父亲,就算他如何的爱母亲、疼爱我,但也不是他祸害苍生的理由。无论怎么样我会帮助你们,找到那支天翼军破解他的阴谋。” 看着他刚毅的侧脸,苏玉徽眼中浮现出一丝欣喜与感动,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是觉得会在苏瑾瑜的身上看到师兄徐毅的影子,那是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人。 哪怕一个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一个是身世坎坷的文人,但他们都一样有着坚韧的品性,一样的心怀大义。 像她这样的人,无论是为了调查当年谢家旧事还是为了帮忙调查天翼军一事,她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只是为了自己的个人恩怨与自己亲近的人。 这样的她,真的很狭隘。 想到方才自己对苏瑾瑜一闪而过的猜忌,怕他选择在苏显之间会举棋不定,苏玉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虽然她口口声声上说着在意苏瑾瑜,但是赵肃都比她更了解苏瑾瑜。 他知道他师承顾门,从小受的是怎样的教导、秉承的是怎样的信念,这样的苏瑾瑜是与苏显截然不同的人的。 苏瑾瑜没看出苏玉徽心中复杂的想法,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既然不想回去那就先在这里住几日,但是要小心些……” 他深深的看着不远处藏在长廊下处影处的某人一眼,冷笑一声。 他毕竟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对于府邸的建筑布局还是了解的,这时雨居临着王府的主院,也就只有他这个傻妹妹没看出来这里是王府未来王妃的院子。 赵肃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苏玉徽没听出苏瑾瑜的弦外之音,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哥哥你也是,过几日便要科举了,要好好的用功考个状元回来啊。” 金榜题名,到时候就能抱得美人归了,苏玉徽心中暗戳戳的想到。 苏瑾瑜哪里知道苏玉徽弯弯绕绕那么多心思,应了下来。 临走了他离开时苏玉徽还是被苏瑾瑜训斥了一顿,再三的保证以后出门一定会带上侍女,不会单独出门他才罢休。 “那人看起来不是普通书生,谨慎起见,还是让大理寺的人去查一查他的来历。”苏瑾瑜皱眉道,苏玉徽不住的点着头将苏瑾瑜糊弄过去,她哪里敢说那人是天龙山庄少主曾邑,又是她曾经名义上的未婚夫呢。 想到自己跟江晚奕的那段孽缘她都不禁毛骨悚然,昔日苏玉徽对他的印象就是个招蜂引蝶的小白脸,只会在暗中对师兄使阴招,没想到疯起来比赵肃那厮还要恐怖…… 而今日在巷子里,江晚奕意味深长的话究竟有着什么含义?当初昭国城破,如今她卷入汴梁风波,究竟还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隐情? “遗弃、背叛、利用、算计”这八个字让她如鲠在喉,直击到她最为脆弱敏感和恐惧的地方…… 她从未畏惧过生死、不害怕困难,唯独害怕人心最为脆弱的一点,被遗弃,被背叛,被利用和算计…… 就像是当年月宫那一场殊死血战,就像是当初王宫时昭王递给她的那杯毒茶,被亲近的人背叛和利用,那一种蚀骨剜心的痛…… 苏瑾瑜离开后她眉宇之间没有了方才的轻松,眼中带着沉重之意心不在焉的回了屋子里。 房间里蔷薇不在,屋子里也没点烛火,苏玉徽准备点灯的时候,一个不妨,撞上了一堵结识的肉墙…… 苏玉徽捂着撞的酸痛的鼻子眼中带着泪抬头,借着窗外幽幽月光正好对上一双暗沉略带阴鸷的眼…… 第407章 本性 今天对于苏玉徽来说绝对是漫长、又十分让人难以忘记的一天。 一早便赴慕晚婵之约前去楚风楼,从而得知了当日骊山行宫她为难自己的真相——竟然只是为了试探赵泓临对她是否真心! 苏玉徽想到之前在浣花溪边自己难过的心情和失态的样子,当下恨得牙痒痒的想揍她,可是她不敢……毕竟对于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未来嫂子的女人,苏玉徽只能多加忍让。 当知道慕晚婵为了苏瑾瑜等到了双十年华依旧待字闺中的时候,心中仅存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或许她与赵泓临之间缘分只能这般浅薄如此,当她情窦初开心生爱慕的时候,赵泓临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受制于皇后,与慕晚婵琴瑟相和。 她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也没有人教会她如何喜欢一个人,但是生在南夷、长于月宫,过惯了无拘束生活的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应当是无关乎身份地位种种因素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原因去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去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 而赵泓临不一样,长于皇家的他最先学会的是隐忍和克制,无论再怎么美好,终归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她的。 当然,在慕晚婵说出放眼汴梁城大好男儿中,倒是夔王赵肃能与你般配的时候,差点被苏玉徽胖揍了一顿…… 当与慕晚婵之间的心结解了之后,在慕晚婵“盛情相邀”之下苏玉徽不得已和她们前去琴馆买琴,顺便会见传言中引来无数男女老少觊觎的绝色琴师师兄! 未曾想到,竟然会在半路上遇到曾邑与慕生二人!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先不说江晚奕顶着没有易容的脸光明正大的以曾邑的身份出现在汴梁城中是别有用心还是有恃无恐,单单说慕生……在苏玉徽的印象中那个腼腆结巴的男子,为何会与江晚奕走在一起? 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苏玉徽心中起疑怕打草惊蛇只能将此事先按压下去,只等着回来后再与赵肃从长计议。 到松鹤堂的时候,从谭青南的口中得知陌华做的荒唐事后苏玉徽气的牙痒痒的准备回来跟他算账,未曾想到今天出门约是没看黄历的原因,竟然一时不小心迷路,然后……十分悲催的被别有用心的江晚奕截住了!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苏玉徽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年在昭国的时候他处处为难师兄使绊子,师兄性格宽厚不与他计较,苏玉徽却是极其护短的,每次回到王城少不得会给江晚奕找些麻烦。 昭国城破那日,苏玉徽被安敏逼到城楼上亲眼目睹师兄和麾下那群将士们惨死的一幕……那足以让她肝胆俱裂的一箭,便是从江晚奕弓上射出来的。 大师兄徐毅对她而言虽非亲兄长,但这些年对她的照拂、共同相处出的感情胜似亲兄长,与江晚奕之间的杀兄之仇自是不共戴天! 未曾想到,在她心中水火不容的仇敌竟然说这些年一直喜欢她,那种如五雷轰顶的震惊比看见师傅说要成亲了还要震撼! 当时她心道难怪她想以安敏为饵使用激将法逼他现身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这些年在王宫他对安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让天下人、包括他的父皇都认为他与安敏是一对璧人,这是何等的城府!难怪当日大师兄不让她去招惹他。 眼看着江晚奕竟然想直接将她掳到天龙山庄的时候,危急时刻,是苏瑾瑜出面救了她。 苏瑾瑜亲自将惊魂未定的她送回了王府,兄妹之间芥蒂终于消除,苏玉徽以为今天终于结束的时候,未曾想到方才一回屋子正好撞到了赵肃那厮的身上! 彼时夜色正浓,屋子里没点灯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苏玉徽才发现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轻功好到几近变态素来神出鬼没的,也幸亏苏玉徽胆子大才没被吓的惊呼出声。 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幽冷的檀香味,月色朦胧洒在他身上,却见那人脸上笼着寒意,眼中幽幽目光盯着她看,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在风云暗涌着。 这样的赵肃她并不陌生,数次犯病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而且每次她的下场都很凄惨! 心中顿生警惕,敏锐的嗅到了危险。 立即想要推开他去叫人,却被他如铜墙铁壁般的怀抱禁锢在他与墙壁之间,不得动弹。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幽冷的檀香味,与江晚奕不同的是她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 “王……王爷,您怎么了?”苏玉徽的声音有些颤抖,心道这厮又受了什么刺激犯病了不成? 看着他乖巧的窝在自己的怀中,战战兢兢的像只小兔子一样,赵肃心中戾气稍减,那双能看穿人心的黑眸淡淡道:“本王没犯病。” 苏玉徽只想呵呵,一般犯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的! “今天那个人是谁?”他低头看着她问道,怀中的人小小的一只,脆弱却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虽然他面色如常,声音也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一丝波澜,但是苏玉徽却敏锐的感觉到他语气中带着杀意与戾气。 “是江晚奕!”苏玉徽毫不犹豫的将此人出卖,向赵肃告状道:“他跟踪我,想要将我带回天龙山庄!” 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心道夔王殿下你想发疯去找江晚奕去啊,最好来个血洗天龙山庄拎出撰赦那个小人! 自从骊山行刺失败之后,撰赦这人就好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查探不到任何踪迹。苏玉徽在他手底下吃了几次亏怎么甘心,恨不得亲自去查天龙山庄将转身给揪出来。 未曾想到赵肃对她的禁锢依旧未曾松开,略显冰凉的手指摩擦着那纤细可怜的脖子,轻笑一声:“没想到,你倒是挺能招人的啊。” 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危险气息,苏玉徽战战兢兢的像是被天敌逮到的小兔子。 这些时日他的脾气太温和迁就,她都差点忘记了这人的本性就是个疯子。 第408章 失控 此时的蔷薇担心的看着紧闭的院子,道:“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 比起蔷薇等人一脸担心的模样,周蘅芜倒是十分轻松道:“放心好了,赵肃就算是犯病的再厉害也不会伤害玉徽的。” 顶多是生米煮成熟饭了而已,咳……当然这话他在蔷薇以及月宫里几个暗卫虎视眈眈的眼神下,是不敢说出口的。 枕流和漱石还有几个暗卫都是鼻青脸肿的——他们应敌经验没有夔王府的足,在听追痕大人说主子犯病之后,连忙就从时雨居中撤了出来,月宫的暗卫们迟了几步,被赵肃丢出来了。 他们算起来都是月宫中挑选出的精英,放在江湖上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未曾想到竟然在赵肃手底下联手走不过三招,那是何种恐怖的功夫。 不说月宫的三个堂主,也不知宫主和他比起来谁更厉害…… 短短数日内枕流在夔王府挨了两次揍耷拉着脑袋老实多了,在一群武学疯子中历练过,神情呆滞的怀疑自己选择学武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漱石倒是比他靠谱一些,道:“我们将主子一个人丢在那里是不是不大好。” 周蘅芜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你要去院子里我不拦你。” 漱石准备去的时候,周蘅芜缓缓的加了一句:“不过说清楚,到时候赵肃将你剁碎喂狗连你家主子可都不能保证给你收个全尸啊……” 他脚步顿了顿,却见枕流十分沉痛的跟他点了点头:“夔王府养了三只大狼狗,除了主子之外谁见了都要绕道走。” 然后漱石果断的转身、坐回原处,一脸严肃道:“明日,我再和主子负荆请罪去!” 此时的苏玉徽被赵肃逼到角落禁锢在怀中,到这个时候不说蔷薇了,就连枕流漱石几个暗卫还有夔王府的人都没出现她算是明白了,赵肃这厮犯病了那些人都跑掉了,让她不知情一个人撞到了狼口里! 苏玉徽心中将他们祖宗问候了个遍,见这一次赵肃虽然犯病倒是比之前看起来神情要平静一些,仰着头努力跟他打着商量道:“王爷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动不动就掐脖子好不好……” 她都有心理阴影了!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赵肃轻笑一声,摩擦着那纤细脆弱的脖子,触手的温润细腻让人留恋,停在了那跳动的颈脉处,感受着那因为主人的紧张而跳动的十分剧烈有利的脉搏。 微微低头,炽热的呼吸停留在她的耳边,满意的看着那如玉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他道:“我问什么,你都会老实说吗?” 此时命门握在他的手中哪里还敢说一声不字,连心中无比凄楚的想到这些时日她没有做什么隐瞒这厮的事啊,这又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虽然心中再次将他祖宗问候了遍,但是受制于人,只得十分乖巧的说道:“王爷您问便是,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丈夫,能屈能伸。 然后、苏玉徽便听见夔王殿下,用着清冷无波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问道:“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这样的话宛若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本该是道不尽温柔缱绻的话,却被他用如此阴测测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问了出来,但是苏玉徽依旧十分不争气的连脖子的都快要滴血了!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馨香,如同上好的水沉香夹杂着淡淡的曼珠沙华的花香味,若隐若现虽然比不得她的血能让人抚平心底的戾气,但却也能让人凝神静气。 被禁锢在他坚硬的怀中中,感受着耳垂边那炽热的呼吸声,苏玉徽耳垂、脸、脖子一片红晕,窘迫的几乎带着哭腔道:“王爷……你能不能换个问题问啊。” 就算平日里她内心再如何强悍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别人、而且还是一个男子逼问这样的问题,她还要不要面子啊。 她不说,是因为要维护那个人吗? 为什么,对于她而言可以轻而易举的喜欢上别人? 可以是赵泓临、可以是赵煜,为什么偏偏不喜欢他? 终此一生,所有人都羡慕他拥有着天下人都遥不可及的一切,可是真正他想要的东西那么少,为什么、偏偏总是穷极一生,都无力得到! 他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颈窝边,感受着那种令人熟悉心安的馨香平息着心中的戾气,如果……如果此时让她看见的自己这个样子的话,肯定害怕到再也不敢靠近他。 他就是个疯子! 他双眼弥漫着猩红,又是回到了多少年前,右手那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黏腻与血腥,洗也洗不干净的罪孽! “说!”他的语气中带着令人胆颤心寒之意,“这个时候不要违逆我!” 剧烈的头痛与胸口汹涌的、如同剜心般的痛楚,恍若是回到了多少年前,那个女人嘴角溢着血倒在灵堂前,终此一生都无法完成的救赎…… 苏玉徽也察觉出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被他抵制在墙边快哭了,声音着带着哭腔道:“我喂血给你喝,不说可不……” “可以……”两个字话音还未曾落下,便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酥麻,然后是被啃噬的疼痛…… 火热的呼吸不断的落在她的脖子上似是在拼命着索取着什么,她被一只手牢牢禁锢在墙壁上不能动弹,而那炙热感觉有不断像下移的征兆。 她被这一种并非是全然陌生的感觉惊吓到了,眼角已经溢出了泪花,此时就像是二人认识不久在大理寺天牢中他失控时一样…… “你……你不要这样,我说……”因为过于害怕和心悸,她的尾音带了几分颤抖。 他的动作依旧没有停顿,只是力道微微的小了点,终究不是给人一种将要被他拆吃入腹的恐惧感。 “那个人……”她声音过于害怕,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而此时他混沌的脑海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明,本能告诉他……这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努力将理智从记忆中拉回,听着小姑娘软糯带着颤抖的声音…… 他既希望从她口中逼问出那个人的名字,又害怕,当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带来的是毁灭性的破裂。 这一种感觉就像是多少年前,被那药物控制住了神智时一样,明明知道是错的、可理智无法控制住本能。 不过是须臾时间的停顿,却让二人如隔隔世经年之久。 “那个人,叫夙寒……”在他的禁锢与逼迫中,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喜欢的那个人,叫夙寒!” 第409章 至情至性,至纯至净 什么叫做喜欢? 小时候,她说她喜欢能带给她温暖的阳光,喜欢能带给她愉悦的花香,喜欢大师兄送给她五颜六色的宝石,喜欢长的漂亮的师傅。 她喜欢温暖、喜欢世间一切最为美好的事物。 就像是赵泓临一样,那个美好的男子,长相俊美,和煦的笑容会让人联想到三月的春风,温柔的目光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心生欢喜! 可是,明明记忆中的那个人,与这些都是截然不同的。 他被毒素侵毁的面容丑陋不堪,神色阴沉沉的很少见他笑,那一双比黑夜还要暗沉的眼只会让人联想到无尽的黑暗。 脾气又冷又硬的像块石头一样,在她生气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哄着她,没有师傅的俊朗,没有大师兄的细致,没有二师兄的体贴,没有三师兄的风趣,这样的一个人明明是与她喜欢的人或者事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怎么会喜欢呢? 是在山洞中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因为他就算是负伤也会为她的任性去寻找猎物?还是因为,在残存回忆的画面中,看见他在死寂的战场上,撑着伞送葬的竹骨伞,固执着站在那整整三天? 她不过是救了他一次,他也整整照顾了她一个月,二人之间恩情已经偿还清了,可是为什么千里迢迢,他回奔赴在王城之下? 站在那里,固执着守候着什么。 那一眼,便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无言的感动与悸动!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世间最为神圣的一件事,无关乎容貌、无关乎家世、无关乎才情,甚至无关乎生死! 喜欢就是喜欢,不会掺杂任何东西。 这一路而来,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见过了太多的爱恨纠缠,譬如临语姝对周蘅芜的由爱生魔;譬如昭王与母妃之间在王权与爱人之间难以取舍;譬如苏显和谢婉之间的仇恨与欲望交织,这样一种固执、没有任何杂质的喜欢,便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很多年前她听过的一出折子戏,戏上说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样至情至性,至纯至净的爱情,会在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拥有…… 她以为会将这样的喜欢珍藏于心底,就像是少女时期偷偷喜欢某个人的秘密一样,不被任何人知道。 没想到会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逼问出来,羞愤欲死,说的就是她此刻的心情了!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静悄悄的能听得见少女轻声低泣的哽咽声,还有男子加重的呼吸声…… 他依旧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只是没有再做其他令人惊惧的动作。 “我喜欢的那个人,叫夙寒。”少女被逼问出的回答,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委屈,颤抖的尾音似是敲击在他的心间。 将他从那一种足以吞噬他所有的绝望中拉回,击碎了尘封在记忆中的血腥与阴霾,让他……宛若新生。 如果,因为她的话,他愿意克制于本能骨子里叫嚣的欲望,克制那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那个原本属于美好与温暖的女孩儿,却被他拉入了万丈深渊中,他想要对她好,想要她……不受一丝伤害。 他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深入骨髓,仿佛能将二人融为一体,久久地、久久地不愿意放手。 她被迫温顺的靠在怀中,隔着衣服听着他心跳声,那样强健有力的心跳让人根本都不会想到,在他的胸口有一道蜿蜒的、几乎能致命的伤疤。 许久许久之后,她被他那力道压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坚硬的墙壁抵在背后生疼的,她抽噎着声音道:“现在能将我放开吗?” 那钳制着她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将她放开,她挣扎着钻出来终于能避免了窒息的危险……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听见他道暗哑的声音道:“我……” 她抬头看向他,却见那明亮的桃花眼眼中带着雾气,澹然生烟,微红的眼角带着妩媚之意无辜的看着他,仿佛在控诉着方才他的行径。 此时他的眼眸褪去了令人骇然的猩红色,深邃的眼眸宛若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夜色,时间久了仿佛能将人的心神都吸引进去,他已经恢复了点理智,有些踌躇。 纵然是被称作为千年玄冰、不解风情的夔王殿下,看着怀中姑娘被欺负的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在想,若是此时说明自己的身份肯定会挨揍的吧…… 见他那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目光深深盯着自己,苏玉徽又想哭了……这人理智难道还没恢复? 眼见着她眼中又泛出了泪光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夔王殿下终于拿出了在三军阵的气势,开口道:“其实我……” 忽地却听背后一阵风声,九节长鞭带着凌厉的呼啸声袭击而来,他松开了她的钳制应敌——方才他尚且未曾说出口的话,消逝在了鞭子的攻击中。 凛冽的压迫力一旦松开苏玉徽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缓过神来的时候却见房间中九节鞭来势凌厉,那一黑一红的身影已经过了几十招了。 那红衣人出手凌厉招招夺命丝毫不留情,手中更是有操纵灵活的九节鞭,虽然那人以出其不意的偷袭手中又有九节鞭为兵器,但是俨然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 那黑衣人以掌为刃与他兵器相交,出招气势逼人,一开始那红衣人还咄咄逼人的占着上风,后来只有接招抵抗的份了,被揍的连连后退可似是激怒了那黑衣人,铁了心的要狠揍一顿。 能不揍他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来了! 室内的摆件在黑衣人的掌风或者红衣人的长鞭中碎的七零八落,二人破窗而出又转战到了院子里,苏玉徽顾不得凌乱的衣襟连忙的追了出去,看着夜空中一黑衣红交锋的两个身影——就算不会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红衣人单纯是被黑衣人揍的份。 苏玉徽叫道:“师兄别打了,快住手啊!” 你这样会被赵肃那个疯子给揍死的! 第410章 足以记入史册的对决 据说,昔年汴梁城夔王府中的殊死对决,是足以被记载进月宫史册。 璇玑堂主不畏生死,单挑曾被月宫宫主称之为百年难得一遇奇才的大倾夔王赵肃,实在是……勇气可嘉啊。 哪怕最终,那以美貌闻名月宫的二堂主被揍的鼻青脸肿,连亲师妹都没认出来,被人抬着去医馆的……但至少这种舍身成仁的品格与精神,乃我辈之楷模。自当引以为鉴,万不可效仿。 任凭陌华再怎么不会想到,一场为了维护自己师妹不被狼啃的壮举,竟然会让骄傲自矜的二堂主成了月宫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每年的家宴的时候,月宫宫主都会语重心长的教导门下弟子万不可和那只蠢货一样拿鸡蛋碰石头,以免丢了月宫的脸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当天晚上发生在夔王府时雨居的这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连同着这几日汴梁城的急件送到了月宫去,长达几页纸的信件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二堂主挨打的场面是如何的精妙绝伦,让不少人大开眼界——夔王殿下性格狠戾,一般若有人得罪他基本上直接拔剑砍人的,很少一面手底下留情留下他性命,一面掌风带过只往其脸上揍过去。 当时夔王殿下一脸杀气不敢靠近,众人只敢远远在一边看着热闹,追痕问一旁不知在琢磨什么的周蘅芜道:“主子这病是好了还是没好?” 周蘅芜摸着下巴道:“应当是好了吧,不然那小子哪里还有命在。” “那为什么……”追痕看着陌华被揍的场面十分惨不忍睹,好歹也是一堂之主,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怎么这般没用。 周蘅芜笑了笑,笑容看起来有些猥琐:“看起来,是被人打搅了好事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揍了后脑勺,周蘅芜抱头怒视,一看是蔷薇脸上的怒意换成了讨好的笑,像只摇着尾巴的大犬,蔷薇冷哼一声没看他。 眼见着周蘅芜被揍众人心里暗爽,心道你也有今天…… 苏玉徽看着院子里越大越起劲的两个人和旁边看着热闹的众人气的脸色都白了,怒道:“赵肃你丫的住手!” 周蘅芜摇头道:“怎么可能,赵肃这疯子一旦交手越打越起劲,至少要将对手打个半死才能收手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半空中打的正起劲的黑衣人竟然真的先收招了,而后那红衣人还想不依不挠的追上来,被他一脚毫不留情的从屋檐踢到了院子中间。 周大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脸真疼啊…… 见着二人终于没打了,苏玉徽看都没看众人气冲冲的回了房间,“砰”的将门关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异口同声道:“玉徽/主子/二小姐真的生气了啊。” 枕流与漱石二人苦着一张脸道:“我有种主子会将我们丢到山中喂蛇的预感……” 众人想到苏玉徽那眦睚必报的性格,只觉得一阵凉风刮过。 被踢下屋顶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态摔落在院子中的璇玑堂堂主不死心的叫嚣道:“赵肃你这个流氓,竟然敢轻薄我师妹,我月宫跟你势不两立!” 众人目光同时看向从院子里出来看起来一脸正直的某人,纷纷望以炽热的眼神——你都做了什么都? 但碍于某人的威压,一肚子好奇的众人终究是不敢问出口。 最终还是枕流和漱石觉得自家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堂主看起来太丢月宫的颜面了,连忙和几个暗卫将他送了回去,这一晚上的闹剧终于结束。 次日清晨苏玉徽一起来脸色就阴测测的,蔷薇将醉仙楼的将两大食盒装着醉仙楼各色点心送过来的时候,也不见苏玉徽脸色好转。 这些点心自然不是周蘅芜送的,一大清早是夔王殿下亲自前去了醉仙楼,直接点明醉仙楼的点心各来一份。 醉仙楼是汴梁城百年老字号了,其点心曾得圣上亲口称赞,赐天下第一楼的称号。 醉仙楼不仅手艺好,规矩也多,比如每天只卖两百份点心,每人最多能购买三分等等,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能坏了规矩。 当然夔王殿下不是一般的天潢贵胄,当传言中那位活阎王面无表情的往醉仙楼一坐的时候,传言中脾气古怪的醉仙楼老板擦着冷汗让后厨将各色点心各捡了一份送了给这位,罕见的还将人毕恭毕敬的送到了门口。 夔王殿下将买了点心送回王府再去上朝的时候时间已经迟了,等下朝之后徽宗有些不满的将他叫到了御书房中训话——意思是说你那闲王王兄现在每天都准时上朝,你隔三差五的看心情上朝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的迟到,怎么说也是手握重兵的王爷,起码给朕一点面子。 在得知自己这位侄子是为了给苏家姑娘送点心所以上朝迟到之后,徽宗默了默,半响道:“夙寒啊,要不等你成亲后再上朝也不迟。” “夙寒”是赵肃的字,在靖亲王死之后他便不许任何人这般唤他。虽然昔年一事靖亲王有错,但是在他心中他却十分敬重他的父王。 徽宗看向赵肃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叹息,王兄是个好父亲,他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今天一时高兴竟然唤了他的字,却见他并没有往日一样拉下脸,还罕见的、嘴角带着笑意应了一声,惊的徽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看样子苏家那个小姑娘深得他喜欢,皇家好事将近啊。 “皇上召微臣,不知所为何事。”他脸上的笑意也不过是一闪而逝,随即清冷无波的声音道。 见他这般徽宗不由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邕州那边温家的人过两日便要到汴梁,朕打算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些年来温家世代镇守邕州,对朝廷忠心耿耿,可谓是劳苦功高,而且昔年赵肃在温歧麾下他对赵肃颇为照拂,是以徽宗愿意给温家这样一个恩典。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徽宗看了看赵肃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411章 叛变 时雨居中,苏玉徽气的将赵肃送来的两个食盒都扔了出去,周蘅芜经过的时候见状,不由得惊讶道:“连醉仙楼的点心都扔了出来,看来玉徽真的生气了。” 蔷薇冷冷的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一早自家主子一早起来的时候气归气,但是火气还没这般大,等在洗漱的时候看见那脖子上青紫的痕迹的时候才这般的——那痕迹与当初在靖王府时她肩膀上的痕迹一样,那时她尚且懵懂不知怎么来的,还以为是蚊虫叮咬的。 今日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一想就明白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火气能不大吗。 周蘅芜已经习惯了蔷薇对自己的无视,依旧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寻着话题,还不等他搜查刮肚的想到什么话题的时候,却听蔷薇看了他一眼,道:“周大人是要去大理寺?” 虽然声音冷淡,但是这是第一次蔷薇主动和他说话,周蘅芜喜形于色,用力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副愣愣的样子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板着脸道:“我同你一起去。” 如同天上砸馅饼下来,周蘅芜有些晕乎乎的看着蔷薇,语无伦次道:“小……小妩,你要和我一起去大理寺?” 难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些时日他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小妩么? 蔷薇冷笑一声道:“主子让我同你一起去大理寺查与天龙山庄有关的卷宗。” 苏玉徽明知道她对周蘅芜避之不及还做此安排,分明是故意的,只是昨晚她理亏在先,只得应下她的安排。 毕竟……比起枕流与漱石二人那位对她还算是仁慈了。 虽然知道这并非是蔷薇的本意,但是想到今日能和蔷薇单独待一天,周蘅芜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欢喜…… 忽而听的后院一阵惨叫声,纵然是在大白天的也不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周蘅芜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蔷薇面无表情道:“是枕流的声音。” 见周蘅芜还想多问,蔷薇眉头皱了皱,催促道:“别多问了,我们快走吧……” 再不走谁知道那位又怎么折腾他们了…… 此时的后院,追痕与青舟二人看着虚掩的门,看着被三只狼犬扑倒的枕流,一脸同情。 一早起来苏二小姐心情不佳,直接受牵连的便就是她身边的几个暗卫。蔷薇被打发去了大理寺查卷宗——与她一直避之不及的周蘅芜一齐,而最倒霉的是枕流与漱石二人。 他们二人一个被她打发到后院去给大白还有三只狼犬洗澡,一个被她打发到山中去抓几只竹叶青回来供她玩,据说一个生平最怕长毛的野兽,一个小时候被蛇咬过,此生看见了蛇都有阴影。 苏玉徽底下的暗卫被她折腾的敢怒不敢言,夔王府以追痕为首的那些暗卫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小心伺候这位主,生怕引火烧身。 他们听着后院给初一它们洗澡的枕流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叫声的时候,相互对视了一眼,青舟不禁道:“忽然发现我们主子还是挺好伺候的……” 虽然自家主子一言不合就揍人,但是揍过后就没事了,哪里像二小姐这般暗中用招将人折腾的不行。 苏玉徽听着枕流的惨叫声才觉得气顺了些,看着眼前肖十七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眉,问他道:“三师兄伤势如何了?” 说起来陌华被赵肃揍的那般惨也是无妄之灾啊,她给谭青南留了话让陌华晚点来找她,未曾想到正好撞到了犯病的赵肃…… 想到昨晚一事苏玉徽不由得恨的牙痒痒的,从未见过如他那般过分的人,不仅乘着犯病占她便宜,而且逼问她那样的问题,若没有陌华及时到来的话谁知道他又会说什么或者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肖十七见着自家主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的样子更是战战兢兢的回道:“主子放心,二堂主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 闻言苏玉徽脸色稍霁,压下心中的火气道:“现在他在何处养伤?” 想到那位不靠谱的二堂主,肖十七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二堂主说在他的花容月貌没恢复之前暂且在医馆养伤,不去琴馆见客了。” 昨晚陌华到了医馆,看了铜镜中自己的脸之后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用了不知医馆中多少上好的金疮药,那价值千金用来救命的药材直接被他当做敷粉一样往自己脸上堆,肖十七敢怒不敢言啊。 苏玉徽也知道自己师兄性子如何,闻言嘴角抽了抽,无奈摆手道:“算了随他去吧,如今在月宫分坛的势力转移到医馆,有他盯着你行事也不必受谭青南的制约。” 说到谭青南的时候,苏玉徽眼神冷了几分。 肖十七听出苏玉徽语气不善,道:“主子您都知道了。二堂主在怀疑谭先生叛变了月宫……” 苏玉徽冷笑:“原本听说他闹腾这么久想将分坛从松鹤堂转移的时候我心中已经起疑,毕竟松鹤堂势力驻扎在汴梁多年,若是换个分坛要耗费太多人力物力,他素来怕麻烦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二人一起长大的她对陌华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虽然陌华爱胡闹,但行事却也是有分寸之人,不可能单单会为了引蛇出洞而这样大费周章。 她心中存疑却按下不表,原本只等着陌华来的时候再问他,真正让苏玉徽起疑心的,是昨天她离开松鹤堂之后被江晚奕截住的事! “我从松鹤堂离开身边没带暗卫,怎么偏偏那么巧就遇到了江晚奕,定然是有人将我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那个人,不是谭青南又是谁! 昨天枕流与漱石都没有跟在苏玉徽的身边,是以肖十七不知道苏玉徽差点被江晚奕掳走的事,他是知道苏玉徽与江晚奕之间的恩怨,当下皱眉道:“江晚奕可有认出主子?” 苏玉徽阴郁着神色点了点头,他何止认出了自己,差点将她掳到天龙山庄去! 在昭国的时候那人虽然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在所有人心中他与安敏才是一对璧人,更因为徐毅的关系苏玉徽与他还有些过节,没想到那人竟然将自己心思隐藏的那般深,昨日他的举动让苏玉徽毛骨悚然的同时也不由得让他震惊异常! 第412章 联姻 苏玉徽找肖十七来便是为了查江晚奕的事。 那人是昭国丞相的独子,是昭王安朔的伴读,正是因为如此得以自由出入宫廷与安敏朝夕相处。 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但是这些年来她常居月宫,因为大师兄的缘故于江晚奕之间有过过节,对于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实在了解不多,是以当时昭王让她带着两家的定情信物回昭国退婚的时候,她丝毫没犹豫的就应了下来。 正是为了与江家退婚,所以正好十分倒霉的赶上了昭国兵临城下,她被暗算殉国而亡。 或许从一开始所谓的退婚只是一个借口,其目的是为了引她回王城呢?苏玉徽不禁在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从当初昭国城破开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棋局,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那么操纵这个棋局的人是谁,是苏显还是撰赦?或者还有别人?江晚奕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昨日江晚奕所说的话是故意挑拨离间还是意有所指?当日昭国城破莫不是还藏着什么隐情不成,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苏玉徽只觉得如今处在迷局中,看似揭开了一个谜题却又让人陷入更深的迷雾中去。越是在这样的时候约是需要冷静,所以。 若能知道昭国的丞相之子是如何成为天龙山庄的少主?是不是查清楚这点,幕后下这盘棋的人能够露出端倪出来。 肖十七应下,却听苏玉徽又道:“江晚奕你亲自去查,不能让旁人知晓。” 她口中的旁人不是别人,正是谭青南。 第一次他们将怀疑的对象放在天龙山庄的时候,关于山庄内的一些信息他们是从谭青南口中得知的,那时谭青南便说过松鹤堂与天龙山庄前些年有所来往,是因为他与天龙山庄庄主曾龙兴是好友的缘故。 那时苏玉徽等人并未曾多想,如今想来他与天龙山庄暗中来往的不是天龙山庄庄主曾龙兴,而是少庄主曾邑! 这是一只老狐狸,从一开始他就防备着苏玉徽等人调查此事,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和对策,若被他们察觉到松鹤堂和天龙山庄有来往的时候只当是谭青南与曾龙兴之间的君子之交,不会多想。 肖十七见苏玉徽沉吟了片刻,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而后吩咐道:“还有一个人,等师兄脸好之后,让他亲自去查。” 依照苏玉徽对陌华的了解,在这位脸恢复如常之前,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出门的,想到此处苏玉徽也很是无奈。 肖十七略微有些惊讶,究竟是何人竟然惊动二堂主亲自出手? “慕生,礼部尚书庶子。”苏玉徽缓缓的说出这个名字,语气竟然还比方才还冷几分。 那个看起来温和腼腆的男子,与江晚奕出现在一起难道只是偶然吗?可天底下又怎会有那么多偶然的事。 “我听说慕家嫡子不久前因病暴毙,让师兄便从这查起。”苏玉徽微微一笑道。 肖十七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由得觉得背后一凉,道:“主子该不会让二堂主去挖坟验尸吧……” 看着苏玉徽微微颔首,肖十七不禁对如今还负伤在医馆的二堂主更同情几分了…… 吩咐完了这要紧的两件事,苏玉徽问道:“如今苏家那里如何了?” 她让肖十七将苏瑾梧的战死沙场的真相放了点出去,依照沈怜的能耐想必已经探查到了一些端倪,也不知爱子心切的她得知这一切的夫妻恩爱、父子情深都不过是骗局,也不知她会是何种感受。 肖十七道:“沈氏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毕竟如今沈家已经没落,她唯一所倚仗的与东宫联姻已经告吹,就算她心中恨极了苏显,也无法有所作为。” 苏玉徽冷笑:“她一直是沉的住气的,不然也不会在后宅熬了这么些年。不过,苏明珠可就不一定有她这番城府了,眼看着唾手可得的太子妃的位置就这样没了,又在浓华夫人的挑拨之下,少不得会做些什么糊涂事来。” 肖十七点头道:“主子所言极是,眼看着太子妃就要落入旁人之手,锦绣阁那边这几日肯定有所动静。”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微微挑眉:“皇后这是又看中了谁家的女儿,竟然不惜冒着得罪苏家的风险决定与其联姻?” “武安侯,温家。”肖十七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就连苏玉徽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诧异。 “武安侯温家的女儿?”这些时日因为江南贪贿案一事闹的沸沸扬扬的,民怨沸腾之下,徽宗一直将赵泓煦禁足在太子府。 今日,还是因为皇后身体不适徽宗才特意恩准了旨意让太子到宫中请安,未曾想到说的是立妃一事。 “武安侯镇守邕州要塞,手握重兵,若能与温家联姻,就算是江南的人保不住你也不至于生生的被断了一只臂膀。” 江南贪贿案事态发展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原本赵泓煦想着虽然此事被捅了出来,但是毕竟他是储君,父皇就算再生气也会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将此事压下去的。 未曾想到此事闹的满朝皆知,民怨沸腾的,就算徽宗有意维护东宫的面子却也是有所顾忌,是以这些折子暂且被压在了内阁。 内阁都是些老臣忠于皇帝,虽然他已经摄政却无法在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是以也探听不到里面的风声只能干着急。 若此案查下去,不仅是江南那些官员保不住,就连皇商夏家也都要收牵连。如今江南贪贿案如何查、派谁去查完全看徽宗的意思,赵泓煦被禁足在府中根本无法运作什么,如皇后所说不得不做两手打算。 这些时日因为与苏显决裂、再加上江南贪贿案赵泓煦被禁足一事,皇后心力交瘁之下病倒了,如今大病初愈一脸病容,哪里还有昔日雍容威严的模样。 赵泓煦知道皇后除了一直压着他不让他与苏显翻脸之外,其他都是处处为他打算的,联姻一事确实是最好、最快拉拢一方势力的办法,就像是当年他娶了皇商夏家的女儿为良娣一样,这些年来将江南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就连苏显也无法插手。 而且邕州温家论门第和实权,确实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只是温家镇守邕州多年,武安侯一直不曾涉足朝中之事,温家人会同意吗?”赵泓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第413章 温家女儿 “果然,温家的女眷也一齐来了汴梁。”赵煜摸着下巴笑的意味深长,“为何侯爷在信上并没有说此事。” 景行幽幽道:“因为侯爷觉得温夫人不过是带两个女儿到汴梁选个夫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就没在信上提了。今日还是属下见邕州那里来了三只船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温夫人和两个小姐都来了。” 闻言赵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沉吟片刻道:“侯爷还是一向这么……不拘小节啊。”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摸了摸下巴问道:“话又说回来,赵肃知道此事吗?” 景行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依照侯爷的性格,也应当不会特意跟夔王那边打招呼的。” 闻言赵煜摸了摸下巴,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道:“那之后夔王府可有的热闹看了。” 说着将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合便匆匆的向外走过去,景行见他那般不解道:“主子您去哪里?” 赵煜直接道:“去夔王府看热闹去!” 景行嘴角抽了抽,昨天是谁心有余悸的从楚风楼回来,并且赌誓这几日再也不会去夔王府的! 饶是心中暗自诽谤着自己不靠谱的主子,但是景行也只得跟上他…… 路上见他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道这世人皆说夔王脾气古怪对性情温和儒雅的王兄说动手就动手,景行心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像赵煜这般不靠谱的兄长…… 他来的时候赵肃还没回来,府中下人回话说王爷下朝的时候心情好陪徽宗下了几盘棋,午膳便被皇上留在宫中用了。 往常的时候赵肃在宫中也好在军营中也好全看他心情,哪里有特意让人回一声的,见这般,赵煜不由得嗤笑一声道:“这都还没成亲呢都这般了,以后若是成亲了岂不是连上朝晚片刻都要着人回来打招呼。” 追痕苦笑一声没说话,见他这般赵煜不解道:“你家主子这些时日应当心情不错才是,怎的你们一个个的愁眉不展的。” 前几日他来夔王府的时候见这素日里清冷的王府总算有点烟火气,怎的几日没来一个个如履薄冰的,气氛十分诡异。 “主子心情当然不错。”追痕讪笑的说道,自家主子今日出门的时候还罕见的带着笑脸,让人看的心惊胆战的,“只是二小姐心情不大好……” 赵煜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莫非温家的事小玉徽也知道了?” 所以,吃醋了? 追痕一脸茫然的看着赵煜:“温家出什么事了?” 他们接到消息说邕州来的船今日到汴梁的,赵肃让他派了几个人去接船,以示对温家人的重视。 见他这般,赵煜便知道不是因为此事,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问道:“那好端端的小玉徽怎么跟你家主子置气了?” 追痕神情有些讪讪,才支支吾吾的将昨天晚上赵肃犯病的事说了一遍,在得知赵肃一早起来竟然亲自去了醉仙楼买了早膳给苏玉徽赔罪的时候,赵煜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奇道:“那块冰块竟然也会知道讨好人,果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追痕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此时的时雨居中。 肖十七回道:“方才我们收到的消息,听说此次到汴梁的除了温洵之外,此番温夫人也亲自来汴梁,是想给膝下两个适龄的女儿选个夫婿。” 消息是方才收到的。 因为天翼军一事,苏玉徽让肖十七留意着大倾各地驻军情况,在这样的时机到汴梁的邕州那边人,肖十七自然派人特意留意了。 依照温家的门第就算放在汴梁城这样权贵云集的地方也是只高不低,前朝几个皇妃也出自于温家。再者说了,温家世代镇守邕州,手中兵权虽然比不得赵肃却也不容小觑。 所以,在这个时机东宫确然很有可能会借机拉拢温家! 苏玉徽道:“东宫如今与苏显联盟决裂,江南贪贿案涉案的官员都是太子的人,虽然徽宗暂且没有做出如何处置此案的决断,但若为了平息民怨动了官员那批官员便相等于是断了赵泓煦的一只臂膀。他如今尚且在禁足中,想要快速恢复元气,就不得不再拉拢人马,放眼朝中门第、权势谁又能比的过武安侯温家呢。” 如果东宫属意与温家联姻,对于沈怜和苏明珠来说岂不成了汴梁城的笑柄,苦心经营这么些年竟然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裳!想到此处,苏玉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倒是略微平了之前的不快。 不过……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皇后那边虽然打着温家的主意,怕是有人不会同意。” 肖十七道:“主子是说,夔王殿下?” 苏玉徽点头:“依照赵肃与温家的交情,怕是不见得会同意这门亲事,让武安侯卷入汴梁城的权势之争来。不过……” 想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皇后处心积虑想要赵泓煦得到实权,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毕竟这是后宅的事,皇后想要做主赵肃也不能硬拦着。” 肖十七一时摸不准苏玉徽究竟是有意帮温家呢还是单纯想要看热闹,是以也不敢接话——这个时期有关夔王的事,多说多错。 苏玉徽不知肖十七心中所想,有些好奇问道:“话又说回来温家那两位小姐品性如何?” 之前她隐约的听肖十七提及过,据说温家出身将门,连女儿都是能文善武的。如果是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怕也不会听从皇后的摆布。 肖十七沉吟片刻,道:“温家两个女儿,长女温桑若,次女温桑宁。二小姐温桑宁倒也罢了,据说知书达理,是位大家闺秀。只是那温家长女温桑若,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一武艺极高,在战场上领兵作战谋略上远胜于其兄长,因为立下不少军功,被徽宗破例封为‘姽婳将军’……”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姽婳将军?” 肖十七道:“是啊,据闻她在宫中威望颇高,远胜其兄长。” 第414章 筹谋 此时的凤仪宫,赵泓煦未曾料到皇后称病召他进宫是为了让他迎娶武安侯温家女儿之事,有些迟疑。 他是个重颜色的,这些年后院美人无数,迟迟未立妃,是因为希望自己的太子妃会是个国色天香温柔小意的女子。 在与苏显决裂之前,苏明珠倒是勉强能入得了他的眼,只是温家的女儿么。虽然他没见过温家的女儿样子,但据说身手矫健,与温柔小意丝毫都不沾边,更何况…… “孤听闻那温桑若已过双十年华迟迟没有嫁人,而且又名声在外,怕父皇是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女子做太子妃的。”赵泓煦想到一个很合适的借口。 毕竟太子妃即为未来的皇后,当有母仪天下的秉性。 皇后淡淡的看了赵泓煦一眼,自己的儿子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温桑若的年岁大了些,又是你父皇亲封的姽婳将军,做太子妃当然不合适。” 温桑若那样的女子也不适合拿捏在掌心的,皇后虽然在意门第,也不会让自己平白找个麻烦进门的,便道:“但是温家次女温桑宁正二八年华,小时候本宫曾见过她,性格温和是个冰雪聪明孩子。” 她知道赵泓煦在意什么,又补了一句:“在邕州,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果然她这话落下,赵泓煦眼中最后一丝不情愿也淡了下去,道:“若能得武安侯支持那是再好不过了,儿臣愿意听母后的安排。” 听他这般说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父皇让母后在宫中设宴为温家人接风洗尘,到时候母后会替你安排好的。”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呢,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不一会儿迎春进来,面上有些迟疑。 见她这般,皇后眉心轻拢道:“方才是谁来回话的,直说便是。” 见皇后这般说迎春也不敢隐瞒了,连忙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回话的是皇上身边的小夏子,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今日下朝的时候皇上留了夔王在宫中下棋,用了午膳方才离开……” 话音落下果见母子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皇后冷笑道:“皇上果然好兴致,本宫想见他一面都难,倒是这夔王,又是留下去又是留午膳的……” 那双凌厉的凤眼冰冷入骨…… 赵泓煦也阴沉着脸道:“父皇对他倒是宽厚……” 若徽宗能将赵肃手中的兵权分一半给他,他何至于这般苦心经营! 他心中妒恨着徽宗对赵肃的偏宠和予以的权势,未曾想过赵肃如今的荣耀显赫以及在军营中的威望都是他以生死搏来的。 皇后复又问道:“他们在御书房都说了什么?” 她已然习惯了徽宗对赵肃的恩宠,比起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她更害怕徽宗让赵肃负责江南贪贿一案,毕竟那人油盐不进,处置起来雷厉风行连皇家的体面都不顾,更不要说东宫的体面了。 万幸的是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迎春道:“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夔王今日陪皇上下了一个时辰的棋用了午膳后便就回了。小夏子隐约听见说什么苏家二小姐赐婚的事……” 闻言赵泓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忙问道:“父皇是想将苏玉徽赐婚给赵肃?” 虽然如今与苏显决裂,但是对苏玉徽他依旧心有不甘,毕竟放眼汴梁那般颜色有哪个女子能比拟,更何况性子又十分对他胃口! 皇后见赵泓煦这般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悦,她着实对苏玉徽欢喜不起来,就算与苏显联盟恢复如初的话,她也不会允许苏玉徽进太子府的。 但是若苏玉徽真的嫁给了赵肃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皇后一阵心惊! 若是苏玉徽嫁给赵肃,会不会也是苏显的意思——他想冰释前嫌与赵肃联手,辅佐赵肃,一如当年那般…… 毕竟赵肃……身上流着王室的血脉! 虽然他与苏显不和,但在那样的诱惑之下或许他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呢。 她对赵泓煦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赵泓煦原本不甘心美人落到旁人之手,一听皇后的话也不由心惊胆战,朝中局势往常时呈现三足鼎立之态,他与苏显联手对付赵肃一人倒是忘记了若有朝一日他与苏显决裂,他们二人联手了呢! 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与赵肃联手,二与苏显修好! “与赵肃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绝对不成!”皇后冰冷决然的话道:“煦儿你记住,你若是想要顺利登基,赵肃绝不能留!” 她一番平日里的平和,语气森然道,就连赵泓煦听的都不由心惊——比起他,似乎母后更在意赵肃的存在。 心中疑惑一闪而逝,赵泓煦问道:“那依照母后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此事?” 皇后的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杯沿,已然有了主意道:“皇上赐婚的旨意不是还没下下来么,在这之前,本宫帮苏二小姐寻个好人家!” 赵泓煦看着皇后冰冷的眼神,若有所思…… 皇后倒是没注意到赵泓煦复杂的神情,问道:“除此之外,皇上可还说了其它话。” 迎春连忙答道:“夔王素来话少说的倒也不多,只是临走的时候要了御书房几样点心走……” 饶是皇后此事也不禁有些愕然,“要了几样点心?” 倒是一旁的赵泓煦明白了过来,哼了一声道:“宫中点心精致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用来讨女子欢心最好不过。” 他心中越发不甘了,为什么除了这储君之位外他什么都争不过赵肃什么都抢不过赵肃! 苏玉徽明明是他先在相府遇到的,红梅白雪琉璃世界,面容清丽的女子出尘脱俗,眉宇之间有着那些世家女子没有过的空灵与美好。 他难得主动对一个女子上心,可是偏偏她对自己避之不及,反而喜欢上赵肃那样一个人,赵肃究竟哪点比他好! 皇后不知他心中纠结,只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赵肃那样的一个人还真的对一个女子上了心。” 上了心才好,那样伤心才能伤的更彻底。 第415章 姽婳将军 时雨居的院子里,桃李依旧开的正好,苏玉徽懒散的躺在花树下的竹椅上,旁边正煮了壶茶,石桌上放着几样厨房新送来的糕点——就算是再生气,她素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而此时苏玉徽一面同肖十七说着话呢,一面吃着点心的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微微皱了皱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她这般,肖十七立即道:“主子可是属下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知道今日苏玉徽心情不佳,是以肖十七有些草木皆兵。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没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温桑若竟被大倾的皇帝破例封为将军,倒也是位奇女子啊。” 虽然大倾开国以来有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但只不过是毛鳞凤角罢了,而且又是武将更是少之又少,苏玉徽自然觉得惊讶。 肖十七话语中有些意味不明道:“那姽婳将军骁勇善战,在军中影响力远胜其兄长,据说这次到汴梁选夫婿是其次,主要是代父进京述职的。” 苏玉徽懒洋洋的靠在花树下的躺椅上,捻了块糕点,“到汴梁如果她有意护着温家人的话,就算是东宫想打联姻的主意,怕也不是那般容易。” 话音落下,却见肖十七踌躇了会儿似是在斟酌什么,见他这般,苏玉徽皱眉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前些时日主子命属下打探大倾军中分布的各处将领信息,属下不小心……便多查探了些东西……”说到此处的时候肖十七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苏玉徽无奈的看了肖十七一眼道:“是你自己太八卦就直说,说吧,你又查到了什么后宅阴私的事。” 对于肖十七的性格苏玉徽简直不要太了解,昔年在月宫的时候苏玉徽让他去查某个部落的藩王什么的,他都能将他每天晚上宠幸几个妃子、他的哪些后妃跟侍卫有染给查出来。 肖十七道:“倒也不是什么后宅阴私,只是属下对这位巾帼英雄十分好奇便查了一下她生平事迹。发现此女非但在军营中的威望远胜于其兄长,与其父不同她十分有野心。此次来汴梁,属下怕的是她有意促成与东宫联姻一事……”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你是说她想嫁给赵泓煦?” 想到赵泓煦三个良娣以及美人无数的后院,苏玉徽对这位巾帼英雄越发的敬佩了。 肖十七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主子别忘记了,她还有个妹妹也在汴梁……” 苏玉徽眉头皱了皱道:“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她不大可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将她推进火坑的……吧。” 说到后面,苏玉徽的语气带了几分迟疑,毕竟苏显都能为自己的野心将妻儿置之不顾,在利益面前,所谓的骨肉亲情又算了什么。 “依照属下探查到的消息这些年她在军中所为,恐是有意取代其兄长在邕州掌权之意,是不可能会将自己嫁到东宫的。且……她已过双十年华但是立志非当世英豪不嫁,自然不大可能会看的上太子。” 毕竟赵泓煦虽为储君,但行径品格实在算不上什么所谓的英雄。 苏玉徽冷笑道:“又是一个过了双十年华依旧未嫁的,怕是和慕晚婵一样有了心上人吧。” 当世英豪,说的便是曾与武安侯府有瓜葛的赵肃吧,毕竟除去那人阴晴不定的性格,倒也称的上是英雄了。 倒看不出来,那厮竟然也能到处招蜂引蝶啊,苏玉徽又冷笑了一声,心中不知为何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烦躁之意…… 肖十七被自家主子连连冷笑吓的不敢说话,却见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后面一句倒是听清楚了,“这左右是赵肃的事与我何干……” 只是此时苏玉徽尚且不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不想招惹就能避开的。 肖十七不敢说话,心中暗道自家主子这阴晴不定的性格莫不是被夔王给影响的?当然,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口的。 心中这般想着呢,却见苏玉徽清亮如雪的眼神忽然看向他,看的肖十七一阵心虚,却听她道:“温桑若暗中拉拢人心这样的事极其隐秘,非一两日能查的出来的……老实交代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的……” 肖十七心中一阵哀嚎,知道自家主子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人,只得老老实实道:“是靖亲王……” 闻言,苏玉徽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意外:“赵煜?” “靖亲王怕自己若是亲自和主子说主子不信,又怕吃亏,所以让属下提醒主子一声小心此人。”肖十七道。 闻言,却见苏玉徽却丝毫没有怒意,反而嘴角带着一抹他都琢磨不透的笑,肖十七心中正奇怪呢却见苏玉徽摸着下巴道:“这些时日,靖亲王那边可有什么其它行动?” “除了依旧在调查铸剑阁的事没其他的什么异常,不过今日靖王下朝之后便就来了夔王府,有什么话主子可以直接问他……”肖十七毫不犹豫将赵煜出卖道。 果然,话音落下,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的笑意,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片刻道:“也好,我也许久没见他了……” 苏玉徽听赵煜在王府花厅,便让人请他前来喝茶,将花树下正煮着的茶水,换成了从月宫带来的幽兰浮翠。 肖十七知道这幽兰浮翠极其珍贵,天底下只有月宫独有,自家主子素来宝贝这茶,怎会舍得用来招呼人…… 看着喜形于色的主子,肖十七再联想到之前主子近些时日忽然关注起靖亲王反常的主动,猜测到一个可能—— “主子,您莫不是怀疑靖王殿下,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人吗?” 苏玉徽还未曾说话却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却见不是别人,正是追痕。 原来是追痕见苏玉徽早膳没用多少亲自从送了炖好的一盅血燕进来了——临走时主子交代过他们,二小姐正在气头上但一定不能让他饿着,因为一旦她生气饿了脾气更大。 此时追痕不知道的是这曾是夔王殿下曾在吃亏数次之后,得到的血泪般的教训! 第416章 反常的夔王殿下 此时的花厅中,赵煜十分厚颜无耻的在夔王府蹭了午膳过后,心中小小的感慨了一番如今夔王府的伙食终于提升了之后,下人便奉了茶上来。 赵煜看着那白瓷的茶碗不禁想到上次在夔王府喝茶的时候还是在两年前,那泛着霉味的陈茶让靖亲王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看到夔王府的茶依旧有心理阴影。 但是掀开杯盖后饶是见多识广的靖亲王也不禁微微的愣了愣,发出与江清流他们同样的感慨——终于在夔王府喝了一回新茶了啊! 他这边百无聊赖的蹭完吃的又蹭完喝的,他不想去找苏玉徽触这个霉头,也不知赵肃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景行无奈的目光下,准备回王府的时候,追痕笑眯眯上前请道:“王爷,二小姐请你到她院子里喝茶呢。” 比起赵肃不苟言笑不同的是身为他心腹皆管家的追痕逢人便带三分笑意,赵肃不耐官场上的逢迎往来,基本上都是追痕在上上下下的打理,他看似脾气温和但夔王府出来的人,又怎会是那般简单呢。 是以,在看着追痕满脸堆笑的样子赵煜心中顿生警惕,道:“今日小玉徽不是心情不佳么,怎么好端端的想请本王喝茶?” 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追痕微微一笑,道:“二小姐见了王爷或许心情就好些了呢。” 赵煜只觉得追痕话里有话,却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只得是按下了满腹的疑惑,跟着追痕去了时雨居那里。 今年夔王府的花期都比往年都要长些,快到四月,但是时雨居中移植来的桃李开的依旧正好,繁盛的花树下少女正煮着茶。 茶水正好煮了沸腾,院子里顿时幽幽茶香压过了开在院子里的花香,那清幽的茶香中,隐隐还带着兰花的香味,就算追痕是不懂茶之人也知道此茶必是珍惜之物。 赵煜进来之后闻见那动人的茶香,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比往日都明亮了几分,惊叹道:“这莫不是幽兰浮翠?” 在月宫的灵湖尽头往生崖上有三株茶百年的茶树,长在兰花中间,终年浸染沾染上了兰花香味,是以摘下来的茶叶被唤作‘幽兰浮翠’。 这茶因为每年所产不多极其珍贵,原本只供宫主所用,就算她死缠烂打每年也只分的一点。 今年幽兰浮翠新茶已经制好她不在宫中,所以师傅便让人将茶送到汴梁来。 苏玉徽眼中有些惊讶,道:“王爷喝过此茶。” 赵煜点了点头,颇为遗憾道:“昔日本王在叶先生那讨过一点喝,此后便对其念念不忘问叶先生此茶来历,才知是月宫独有。” 原本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怕好端端的请喝茶的苏玉徽摆的是鸿门宴,但是见这茶是他惦记了好些年的幽兰浮翠,这茶只有月宫才有,在外面就算是千金也买不到。 是以当下他只得按下心中那一丝异样,不管苏玉徽打的是什么主意,总归先喝了茶再说。 靖亲王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情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却见石凳旁边的石桌上摆上了棋局,他心中暗自思忖——看来今日小丫头是打算与他煮茶长谈啊。 苏玉徽脸上也带着笑,心中却是暗自思忖师傅最是喜爱那幽兰浮翠,若当日将茶赠给叶兮清,想来与叶先生交情非同一般。她那只看起来只会坑徒弟的师傅,到底藏着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一时间二人各怀心思,脸上却带着笑,在几个暗卫看来气氛却是异常的和谐,不说肖十七了,就连追痕也察觉到异常,小声的同肖十七道:“我怎么觉得二小姐对靖王殿下似乎比往日都要热络些。” 肖十七抬头望天,心道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主子定然认为靖亲王就是那日她在山洞所救的那个人,一直隐瞒着身份的夙寒。 只是……肖十七皱眉看着笑的一脸风流的赵煜,他真的会是那个人吗——夙寒,那个在战场上捡走主子玉佩的男子,让主子心系挂念的男子。 当然,这话他也不好对追痕说,只得敷衍道:“许是觉得靖亲王长的俊朗吧,我家主子素来就喜欢美人。” 追痕…… 而此时,却见苏二小姐已经亲手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靖亲王脸上笑靥如花,二人不知在说了什么,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暗自为自家尚且不知情的主子拘把辛酸泪…… 此时的夔王殿下心情极好。 上朝结束之后,在御书房中跟徽宗说过了正事,他十分有兴致的陪徽宗下了几局棋,还让了徽宗三粒子,午膳是陪着徽宗在宫中用的,丝毫没有任何不耐…… 等用过了午膳之后,张福喜上了了龙须酥、杏仁豆腐等几样点心来,往日里他不大爱吃甜食,如今见了那精致甜食不由心思一动,一本正经的同徽宗讨要了几样带了回去…… 昨晚之事确然是他做了过些,但是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逼问出她欢喜的究竟是何人。 怎么没想到,那人不是赵泓临、不是赵煜更不是竹问水,竟然是他…… 虽然坦白身份的话被陌华那个不长眼的给打断了,但是总归是来日方长,她如今就住在王府,总归是有合适的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今,让她消气要紧…… 他想着昨晚她带着哭腔委屈的声音,“夙寒,我的心上人叫做夙寒。” 世间欢喜,莫过于听见这一句话了。 是以出了御书房后他脸上罕见的带着笑意,看的那值班的侍卫差点从宫墙上摔下来——一定是他眼花了,竟然看到夔王殿下笑了…… 而一群小太监们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位,战战兢兢的向他行了礼,往常的时候他看都不看直接走过的,今日这位心情好,罕见的停顿了片刻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可怜那些小太监进宫不久哪里见过这阵仗,随即瑟瑟发抖缩成了一团…… 此时他回想着昨晚之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尚且未曾退却去,转过宫中角门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确定的叫道:“夔王兄?” 第417章 幽兰浮翠 御书房中,用过了午膳后赵肃又陪他下了两局棋才走,今天几乎在宫中将近陪了他一天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难得,但由此可见今日他心情着实不错。 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聪颖稳重,资质不凡,他甚至比膝下几个皇子更偏宠于他。 当年宁王叛乱,兄长为救他身亡,危急时刻是他力挽狂澜诛杀逆贼,但是靖王府却因为靖亲王战死差点分崩离析。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依旧没忘记在那兄长的灵堂中,血泊中的少年灰暗的眼神…… 每每想到那一幕,徽宗心中更是觉得对靖王府一脉万分愧疚,在那之后他更加倾尽全力的弥补靖王府。 但究竟是因为少年时承受的变故太多,无论他想如何弥补,他性子依旧还是那般冷淡,这些年也不回靖王府,与他们也亲近不起来。 所以当知道他有心仪的女子的时候,徽宗总算是松了口气。 徽宗看着那空着的几个碟子,不由摇头道:“这孩子,能在朕手里连吃带拿的也就只有他了。” 张福喜是跟在徽宗身边多年的心腹了,知道他语气虽然带着责备之意但是心中却不知如何高兴着呢。 他是徽宗身边老人,说话也没那么多禁忌,笑道:“老奴跟了皇上这么些年,第一次见王爷厚着脸皮找皇上讨要东西呢,这有了心上人就不一样了。” 想到方才赵肃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问他是否能将御书房点心打包带回去的样子,他也忍不住笑了,道:“这孩子是我瞧着长大的,从小性格就倔强,想要什么从不求别人,非要自己动手去拿。” 他这些年沉迷于求仙问药,对俗事比较淡泊,想来今日实在高兴,不由多言了几句,眼中带着温情道:“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御花园里,他眼巴巴的看着树上的杏花,朕摘给他他不要,非得朕抱着他亲手去摘。这样倔强的性格,也不知像了谁……” 张福喜脸上的笑微微凝了凝,不过是须臾之间,脸上带着笑道:“可不是么。当年老王爷的爵位虽然被世子袭承了,但是依照皇上对王爷的恩宠再封王是迟早的事,可他偏偏非要去边关出生入死的挣个军功回来,让皇上名正言顺的堵住了那些大臣的嘴破例封他为王。” 虽然当年赵肃前往边关是心存芥蒂,负气前往,但被张福喜这般一说徽宗心中也觉得十分舒坦,笑道:“是啊,这些年他在边关虽然立下不少军功,但是哪一次朕不是为他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和王兄一样……不过如今算是好了,有了牵念的人总不会吵着要去边境拼命去了。” 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不禁笑道:“不过没想到他竟然喜欢的会是那样的女子。” 徽宗在猎场上见过苏玉徽的,虽然模样看的不真切,但是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让他记忆犹深,鲜少见到那样干净的一双眼,无辜又柔软,也不知那混账整日板着脸是怎么将人家小姑娘哄到手的。 张福喜也觉得二人相处方式十分有趣,“王爷又是点心又是糖果的,这是将苏二小姐当做孩子来哄呢。” 想到赵肃冷着脸哄人的样子徽宗不由笑出声,“朕之前想着依照他那样的脾气世家千金是没人能跟他处的来的,便在将门之后中为他挑选个强势点的。当年朕觉得武安侯家的长女甚是不错,没想到他倒是不声不响的看上了苏卿的女儿……” 提到皇上亲封的那位姽婳将军,张福喜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道:“温家大小姐已过双十年华迟迟未嫁,王爷心中不清楚,但是皇上心中应当有数的……” 想到此事,徽宗脸上笑意微敛,不由有些头疼…… 头疼的不仅是徽宗,此时时雨居中,对苏玉徽超乎往常的热情,赵煜只觉得头皮发麻,有惊无喜。 架在炉子上的茶已经沸腾了。 苏玉徽亲自将茶壶从炉子上拎了下来,将茶倒在白玉茶盏中,却见那薄如蝉翼的白玉茶盏映衬着绿色茶汤分外的好看,她捧着茶盏殷勤的对赵煜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师傅方才让人从月宫送过来的,王爷尝尝看。” 那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明艳异常,饶是见惯了美人的赵煜心中也忍不住的闪过了一丝赞叹之意。 低头看这的是那双白皙几乎与玉盏融为一色的纤手捧着的茶盏,在她如花般的笑靥下无人忍心拂其好意,接过了她手中的玉盏,茶香四溢,兰香萦绕。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抿了口,赞叹道:“果然是好茶。” 幽兰浮翠,就连最为挑剔的月宫宫主也赞不绝口的茶,自然差不了。 苏玉徽见赵煜喜欢,便又为他添了一杯,一面还十分热情的招呼着赵煜吃点心。 见着苏玉徽如此殷勤热切的模样,赵煜只觉得背后泛起一层层的凉意——不时的看向门口,若那人看着他与苏玉徽这般亲近,绝对能做出弑兄的事。 一时间赵煜也摸不准苏玉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是故意拿他与赵肃赌气还是怎么的,心中闪过了百般的思量,但不管怎么样,总归苏玉徽这样子分明是来者不善! 当苏玉徽再为他添上第四盏茶水的时候,赵煜忍痛推脱道:“本王想起王府还有些事要处理,玉徽若是无事本王就先回了。” 苏玉徽见他已经饮下三盏茶水,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他杯盏中移开,笑道:“府中的事晚些处理也无碍,如今王爷好容易来王府,不如与我对弈几局如何?” 赵煜看着那早就已经摆好的棋局,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苏玉徽笑了笑对肖十七道:“你不是查出了冥教在城中的线索么,正好追痕大人在这里,你和他对接一下。” 她这一番话是想将肖十七和追痕给支开。 肖十七当然对主子的命令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追痕有些迟疑,若主子回来知道靖亲王与苏二小姐独处,会不会杀了他啊。 他不过稍微踌躇了片刻,便看见苏玉徽阴测测的目光看向了他,随即他不再迟疑与追痕一同离开——离开的时候还十分体贴的带上了时雨居的大门。 一时间时雨居中只剩下苏玉徽与赵煜二人,苏玉徽坐在棋局前手执白子,率先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中带着狡黠的笑,像只算计什么的小狐狸。 第418章 黄昏 她远远的便看见了他,于宫墙之下,万人之上,所行之处所有人纷纷叩拜,不敢抬头。 他穿着黑色的朝服,身后是朱红色的宫墙,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迷离的光芒,日暮黄昏,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她遥遥仰望着他,穿过数十年的岁月光阴,他的身影与记忆重叠在一起,俊朗如斯。 渐渐的,二人的距离渐渐的拉长了,她穿着武将面圣时的雪白色盔甲,英姿飒爽;殷红色的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鲜艳夺目。 想到经年往事,旧时相识,她嘴角微微带起了自矜的笑意,压住心底的欢喜,如同记忆中演练过的无数次一样,对着迎面而来的他道:“夔王兄。” 那一刻,他那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尚且未曾敛去的宠溺,若冰雪消融,无尽缠绵,不过就在那抬眸的一眼吉光片羽之间,便让她心生出无数的欢喜与旖旎…… 未曾想到下一刻,他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竟然与她擦肩而过,她脸上的笑意微凝,再次出声叫住了他,他才回头看向她。 眉宇之间带着清冷的疏离,皱着眉头看向眼前这个穿着盔甲陌生的女子。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不拘谨也不显得太过热情,落落大方道:“夔王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温桑若啊。” 哦,原来姓温啊,他对她微微颔首,算是给温家人特有的一个面子——若是旁人,他连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方才见他脸上带着笑意原本以为他性情已所改变呢,没想到这人性格一如既往的清冷。 温桑若解释道:“我替父亲到汴梁述职,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夔王兄。一别经年,夔王兄风采依旧啊。” 她的声音丝毫没有闺阁中女子的扭捏,声线清冷,有着独特的韵味,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说辞曾在她心中演练过了无数次…… 她平静的眼神带着不经意的期待看着他,希望能看到他眼中的赞赏…… 然后只听见素来惜字如金的夔王殿下,终于“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了,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就像是多少年前,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那马背上冷淡矜贵的少年,不敢靠近。 他没有看出站在眼前女子藏在眼中的风波暗涌,因着武安侯信上没有提此事,是以他并不知道此番温家人到汴梁述职一事。 赵肃生性冷淡,在邕州虽身份尊贵,但温歧行事素来一视同仁,将他直接丢在军营中历练,很少回城中的侯府。 倒是难为他还依稀记得,武安侯膝下有三子两女。 长子温渐与次子温泓当年一起在军营中历练,还算是有几分交情,因着温洵身体弱从小当做姑娘一样养在老夫人膝下他都印象不深。只是从温渐兄弟口中提到过小弟的名字——温家都是一群粗人,难得出个文曲星,两个兄长都为之自豪。 虽然逢年过节都会在侯府过,但是对温家的两个女儿赵肃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虽都尚且年少但毕竟男女有别,温渐兄弟二人也不会没事在他面前提自己两个妹妹。 是以,夔王殿下连温家两个女儿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记得她们长什么样,见温桑若自报家门,他才知道她是武安侯的长女。 不过夔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又见她是武安侯府的人,是以没有像往常一样点个头就走,默了会儿,问道:“你是与温洵一起回汴梁的?” 虽然语气清冷丝毫不显热络,但是温桑若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实属难得了,按下心中的悸动,道:“除了我与温洵之外母亲和家妹也都来了,住在旧宅那里。若是王兄有时间可来府中做客。” 似是怕自己的话太唐突了,末了她又加了一句道:“母亲也许些年没见夔王兄了,甚是想念。” 当年温夫人对他确然不错,送到军营中给温渐兄弟二人的衣服、鞋子也会他做一份的。 想到温夫人,赵肃脸色稍缓,道:“当然,本王理应上府中拜访。” 多年未见温桑若想与他多说一会儿话,但是又怕多说引起他反感,便道:“皇上还等着微臣去复命,微臣先告退……” “微臣”二字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加重了语气,未曾想到他丝毫没注意到她语气变化,也没有如她预料到的那般问她如今在朝中任何官职,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下意识的拢了拢宽大的袖子,面上还是一副端着的模样,心中却暗想方才张福喜说过这龙须糖若凉了就黏在一块不好吃了,坐马车回府太耽误时间了,还是用轻功回吧。 温桑若看着那波澜不惊的侧脸没再说什么,行了个礼方才离开——她行的并非是闺阁中女子的礼数,而是军营中武将的礼数。 但是这样的细节夔王殿下一点都没注意到,心中只记挂着府中的那只了。 她行至宫墙拐弯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那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留恋不舍。 “温将军,人已走远,怎还依依不舍?”一个含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温桑若很快收敛了眼中的眷恋,对那穿着绯红色蟒袍的男子回以一笑,道:“原来是相爷……”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朝服的苏显! 此时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帝都的天空在斜阳的映照下被整个渲染成红色,那是一种有些诡谲的瑰丽色彩,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而在此时赵肃捂着怀中的点心快步的赶回王府,丝毫没有注意到奇异的天象;夔王府的时雨居中,赵煜似是倦了,靠在苏玉徽往日里小憩的竹榻上眼眸微阖,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眼中有着从梦醒后的茫然之意。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不知靖王殿下这一梦,又梦见了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堪堪醒来,恰好对上一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秋水剪瞳。 落日炊烟,倦鸟归林,这对于所有人来说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谁也不知汴梁城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风云变幻…… 第419章 二十五年一场错 赵煜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靖王府,那一日对于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他从太学回来,照常前去给茗汐阁的母妃请安,母妃留了他用晚膳问了他的功课,叮嘱着他不要太用功,天气寒了晚间的时候要注意保暖,声音温和一如寻常。 他虽非亲生但是自小养在母妃的膝下,二人关系比真正母子还要亲厚,这样的嘘寒问暖他早已习惯,倒是出了院子的时候他听见茗汐阁的下人们偷偷在后面议论,“下午小公子来请安的时候王妃冷淡淡的连茶都没让喝一口就说身子乏了让他回去,倒是大公子来的时候王妃竟留了他这么久说话。” 另一个下人道:“小公子从小养在王爷身边长大,哪比得大公子从小是王妃照料的,自然关系亲厚一些。”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机敏,对于靖王府昔年一些旧事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的。 他的生母并非是如今的王妃,而是昔年嫁到大倾和亲的西燕公主,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在他生母去世之后母妃才被从庄子里再次的接回王府,那些年她在庄子里受了不少的委屈。 但母妃是个宽和心慈之人,在生母手底下受的委屈并没有迁怒于他的身上,这些年待他视如己出,比亲骨肉还亲。 虽然靖王府家风清明,但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中的,无非就是这些年来王妃偏宠长子反倒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上心的缘故,就连他也不解。 他还是很喜欢与他相差不多的弟弟的,虽然他不喜读书就喜欢和父王骑马射箭,比一般孩子都要顽皮,话也少,但时长的却十分讨喜,他很好的继承了生母的美貌,放眼整个汴梁都没有哪个孩子比他长的还要好看。 虽然他比赵肃大上数月,但是他因为跟着父王常年在军营练武的缘故,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高,最忌惮的就是别人说他容貌长的好看,那些世家子弟在小时候没少被他揍过。 但因着这家伙是靖王府的二公子,不说靖亲王,就连宫中皇上对他十分纵容,是以也没人敢招惹他。 因为母妃偏宠于他,所以父王就对赵肃稍微纵容一点,因着父王处事公正,兄弟二人之间关系十分亲厚。 一旁跟着他的嬷嬷见他顿住了脚步,当下脸色变了变,想要前去训斥那两个饶舌的下人,被他笑着摆手阻止了,这样的话他都已经习惯了。 总归他和赵肃兄弟二人的情分不会因为这流言而生分,母妃待他亲近,父王偏宠着幼子,父王与母妃之间夫妻恩爱,他与赵肃兄友弟恭,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外面流言蜚语如何,他们都不在意。 他方才回院子里,却见父王竟早在他房间里等他,神情肃穆。看着父王威严的神色他心中一阵发憷,莫不是他偷吃侍女胭脂的事被父王知道了?还是说他写给刘尚书女儿的情诗被父王看见了? 他惴惴不安的上前同父王请安,却见父王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心中不安更甚,心道自己这些时日在太学还算安分,没闯什么大祸啊。 父王眉心紧皱,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神情看着他,许久许久之后他方才道:“跟我来书房。” 书房中放着的都是兵书史册之类的,枯燥无味,他不喜欢,是以很少来这里。每次来此处的时候都是他犯了错被父王色厉内荏的训斥,是以对这里有着本能的恐惧,当父王打开藏在书房中的暗室的时候,他不是不震惊的……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让他命运发生周转的那一天,那一个人。 昏暗的石室内一灯如豆,但是那个雪衣紫眸的男子,带着冷月的清辉,举止投足之前风华绝代。 他听见,父亲叫他“宫主……” 直到那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和背负着的命运,二十五年,终归不过是一场错…… 他转醒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清湛的眼眸,清凌凌的桃花眼看起来天真无害,赵煜心想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没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不知靖王殿下这一梦,又梦见了什么?”少女声音带着特有的清稚,眼波流转之间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狡黠与灵动,问他道。 他揉着发胀的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在茶中,嫁了赤胆花?” 当日他特意提醒这二人关于赤胆花的害处,原本是想着让赵肃看着些这丫头不让她总是去打探天龙山庄的事,未曾想到竟然将自己算计了去。 幽兰浮翠暗隐的花香遮住了赤胆花的味道,她殷切的给他倒茶,他虽然觉得有异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法子试探出了自己的身份。 看着笑的像只小狐狸一样的苏玉徽赵煜只有连连苦笑的份,是他一时轻敌了。 难得见赵煜这般吃瘪的模样,苏玉徽之前一直被他们算计的郁气算是出了一口,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道:“方才煮茶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几瓣赤胆花进去,原本想着王爷曾说过这赤胆花只对玉隐一族的人有影响对寻常人无害,便没有提醒王爷。未曾想到,王爷不过才喝了三杯茶就已经沉睡不醒,倒真让我意外啊~” 赵煜见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不由一阵无语,干脆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王的身份的?” 苏玉徽道:“从第一眼看见王爷时我便觉得王爷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你知道,我这人的预感一直很准确的……” 不知是因为从小在月宫长大还是因为流淌着玉隐一族血脉的缘故,她从小就有着与动物天性相似的敏感。 直到后来发生一系列的事,天龙山庄被赵煜所救、自己玉隐一族后人的身份被揭开、隐藏在靖王府沉积多年的秘密,苏玉徽越发怀疑赵煜与自己有血缘关系。 听她这般说,赵煜不由一阵默然…… 苏玉徽不知赵煜心中的百味杂陈,看着赵煜道:“王爷与我一样身上流着玉隐一族的血脉,如此说来,王爷的生母并不是传言中的西燕公主,还是说……” 第420章 威胁 靖王府的烟岚苑,暮色四合,粉色的碧桃花被晚霞渡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色,落英缤纷下,竹影幽幽,此处虽在王府却十分清净,不得不说靖亲王行事十分周全。 知道师傅喜欢碧桃花,又不爱吵闹,便将他安排住进了此处,这里碧桃花开的甚好师傅很是喜欢,无事之时便在院子里铺张画纸泼墨丹青。 无一例外画的都是不同时间点的碧桃花,或是晨曦时分雾霭沉沉时、或是中午阳光绚烂时、或是晚间云霞如火下的碧桃花。 但是无论描绘多少幅碧桃花、无论描绘出千般姿态,画好之后师傅都会将画卷给烧了不留一幅于世,竹问水跟在师傅身边多年,知道这是师傅多年心结。 但是今日见师傅拿着画笔站在窗前迟迟没有下笔,凝神不知在深思着什么,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师傅的想法,安安静静的在一旁为师傅研墨——不是他不想说话,因为叶兮清嫌弃他聒噪,封了他哑穴。 直到叶兮清再次看了外面的天色,问道:“赵煜还没回来吗?” 久没有听见一向废话很多的弟子回答,回头一看,却见少年张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叶兮清才恍然,给他解了哑穴。 被师傅教训过一顿竹问水不敢再废话,老老实实道:“靖亲王上午下朝后就去了夔王府,说是什么看热闹去了。想来那热闹一定很好看,所以他现在还没回来。” 竹问水原本也是想去的,但是当时靖王殿下笑的一派潇洒对他道:“夔王早就想揍你了,你若是能送上门去正好。” 他不过是在骊山上同小师妹八卦了一下当年靖王妃的事而已么,莫非因为此事得罪了他?但是想到夔王殿下那在外活阎王的名声,他只好一脸悻悻的没跟赵煜去。 “看热闹?”叶兮清微微皱眉道。 竹问水回道:“听说小师妹已经知道了温家的事,靖亲王准备去看小师妹和夔王的热闹。” 不得不说赵煜本质上性格十分恶劣。 闻言叶兮清嘴角不由抽了抽,看着渐沉的天色道:“他去看热闹不要将自己搭进去才好。” 这些时日夔王府那边一直在调查当年黛雅公主难产之事以及靖亲王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想来已经对赵煜的身世怀疑。 也幸得当年靖亲王等人将事情做的几近天衣无缝就算是夔王府暂且也查不出什么异常,但也只是暂且而已。 单单一个赵肃就已经让他们忌惮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心思细腻的苏玉徽,这两只在一起就算是他们也不由得头疼…… 不得不说叶先生非常有先见之明,此时的时雨居中,本是来看热闹的赵煜非但没有看成热闹,反而还被苏玉徽算计了去。 就算他再如何的能言善辩,但是在喝下掺着赤胆花的茶之后陷入沉梦之中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样的铁证之下,他无法否认自己身上流着玉隐一族的血脉。 他默然片刻,却听苏玉徽幽幽的说道:“或者说,你并非是靖亲王的血脉……” 饶是心思缜密如他也不由得被苏玉徽的话一惊,面露诧异神色,见他这般,苏玉徽知道自己猜测对了! 他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苏玉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忽而道:“这赤胆花是夔王从天龙山庄寻来给我的,不仅是我对王爷身份存疑,夔王也早就有疑心,只是苦于没有实证。王爷今日不肯说也无碍,倒是我与夔王联手继续查下去,到时候查到一些该查到的东西,王爷可就不要怪我了……” 苏玉徽脸上带着狡黠的笑看他,露出尖尖的虎牙威胁道。 赵煜见她这般心中低咒了一声,难怪如今有陌华盯着她能悄无声息的从天龙山庄取了赤胆花,原来是赵肃那厮做的手脚!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只虽然手段比不得赵肃那般狠辣,但心思细腻更甚赵肃,此事怕是不能糊弄过去。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玉徽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他包含无奈的声音道:“若论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哥哥才是。我的父亲,与你母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纵然苏玉徽心中早就有准备,但是听他这般说也不由得一脸讶异的看着他,原本以为他与她一样最多也是玉隐一族的族人才对她颇有照拂,未曾想到二人关系竟然如此亲近! “那,你的生母……”苏玉徽稳住心神,看着赵煜问道。 他苦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自嘲之意:“我的生母也并非是西燕公主……” 是多少年前,那暗室中一灯如豆,那个雪衣紫眸的人告诉他这样一个几近残酷的真相,原来他所有以为的亲人都与他无任何的血缘关系。 “当年玉隐一族嫡系血脉遭到几路人的追杀,我的生父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生母被人谋害而死,是靖亲王救了我的母亲将她秘密保护起来,但是在生下我不久之后她也撒手人寰,我被接回王府,成了父王的长子……”赵煜缓缓的说道。 苏玉徽问道:“当年西燕公主的那个孩子呢?” “当年西燕公主并没有怀孕。”赵煜波澜不惊的声音道,“虽然父王与她成亲数年,但心中只有母妃一人,是以二人并非有夫妻之实。她谎称自己怀有身孕,不过是为了传到庄子里,让当时的母妃对父王死心……” 不得不说那位黛雅公主对靖亲王是异常的执着,以两国邦交为威胁逼迫靖亲王休弃王妃,迎她入门;得偿心愿成为名义上的靖王妃之后又恨靖亲王心中只有青梅竹马的前王妃,不甘心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是以不惜假装怀有身孕故意将消息传到在庄子里的林曦那里,让林曦心存怨恨,断了他们夫妻破镜重圆的可能。 未曾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恰好当日赵煜生母正好生下了他不久之后撒手人寰,他便将这个孩子接回了王府,记在了黛雅的名下。 至于那黛雅公主…… “传言中黛雅公主是难产而亡,莫不是靖亲王做的手脚?”苏玉徽问道。 赵煜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薄凉的笑,道:“这个女人当日害的父王与母后生离,父王仁厚娶了她也未曾苛待于她,未曾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差点让父王母后决裂,父王又怎能容的下她!” 第421章 残忍 二十五年前,靖亲王赵邵骁找到大御留下的珍宝解决了军需问题,大倾与西燕联盟破裂、西燕公主黛雅产下一子却在生产中出血而死,留下长子赵煜;同年,赵邵骁的发妻林曦被接回王府,不久之后也生下了王府的嫡子赵肃。 兄弟二人不过相差几个月,但是赵煜因为身上流有一半西燕血脉的关系身份在靖王府十分尴尬,未曾想到林曦却对赵煜比亲生儿子还好,甚至拒绝了自己儿子世子之位让赵煜袭承。 但谁也没想到,赵煜并非是靖亲王的血脉,而是消失百年的玉隐一族嫡系血脉!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解道:“既然知道你并非是皇室血脉,当日要封世子之时为何王妃竟然敢冒天下大不讳请旨让皇上封你为世子。” 她听说过,当日徽宗是想封赵肃为世子的,旨意都下来了,靖亲王对此倒是没意见——两个都是他儿子,随便封哪个都一样。但靖王妃却不同意,竟然长跪于宫门前,以长幼之别求徽宗收回旨意。 结果无法,徽宗只得收回圣旨立赵煜为世子,而王妃林曦的贤良名声也一度在汴梁城中传开,以至于成为不少侯门世家那些男人们教导后宅和平相处的典范——做女人应该心怀宽广才是,你看那靖王妃是何等的天之骄女却也能如此善待情敌的儿子,你们要学学才是,不要苛待妾室和庶子们才是。 放下这些不提,苏玉徽着实好奇若赵煜是靖亲王的血脉就算了,可为何明明是毫无血缘相干的一个外姓人,靖王妃拼了命的也要皇上立赵煜为世子。 赵煜摸了摸鼻子,道:“那是因为……母妃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二十多年前靖亲王瞒天过海将他抱回府中,一开始为了赵煜躲避那些人的追杀他默认了黛雅公主怀有身孕的事没来得及和靖王妃解释,可是到了后来却已经是不能说。 苏玉徽疑惑道:“就算靖亲王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将你的身份告诉靖王妃,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为何你们依旧死死的瞒着当年的真相不敢透漏给赵肃……” 今日试探出赵煜的身份,见他十分痛快的将当年之事丝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也就是说明他与叶兮清等人死死瞒住自己的身世不是为了避讳她,而是赵肃! 难道是怕赵肃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而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亲王的位置?可是这并不可能啊,一来依照对她的了解赵肃对王位根本就不在意,如今他是手握重兵的夔王,岂是徒有虚名的亲王能够比拟的;二来对于赵煜闲散惯了的人来说,靖亲王位对他与其说是荣耀还不如说的责任和负担…… 苏玉徽是何等玲珑心思,转念一想立即道:“是因为二十五年前还发生了一些事你们怕赵肃知道,所以不敢告诉他,怕他去碰那引线!” 未曾想到她反应如此机敏,赵煜简直要给这位小祖宗给跪了,十分紧张道:“当年之事哥哥可是事无巨细有问必答的告诉你了,你就不要乱说招惹赵肃那个疯子了好么!” 赵煜神情渐渐变得凝重道:“这些年他性格看似性格乖戾,无所不能,但是昔年母妃自裁一事一直是他心中隐痛,是以一直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母妃。” 苏玉徽听说过当年靖亲王救驾身亡,消息传到王府后王妃悲悸不已,在灵堂上自裁身亡,与靖亲王合葬在了陵寝之中。 “当年……母妃是当着他的面……” “自裁的。” 闻言苏玉徽下意识的轻呼了一声,当真自己儿子的面自裁身亡——那个贤良淑德的靖王妃,为何独独对自己的儿子这般残忍! “这些年来,对于母妃的事他看似不说,实则一直耿耿于怀。”赵煜低沉着声音道。 那一天远远比他说的更为惨烈,回想起那一天他依旧不由战栗,灵堂的素缟被鲜血浸染通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多年未曾消散…… 苏玉徽不禁怔了怔,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原由。 如今的赵肃不管看起来如何的强大,但是昔年年幼时,他看着母亲对兄长关爱呵护是否也曾羡慕过?当年遇险,看着母亲毫不犹豫的舍下他时是否也会难过? 他虽是金尊玉贵的王府公子,可是在武学上刻苦练习在军营历练,世人都道他天赋惊人,但是在暗中他是否也是想要得到母亲一声称赞与温暖。 这是只此一生,到底的时候他的固执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他的母亲当真他的面自裁身亡、血溅灵堂,那一刻他见到的是否是一种执念与幻想的破灭? 想到他曾经历过的种种,苏玉徽心中微动,心中对其怒意稍减…… 一旁的赵煜见苏玉徽眼神有所松动,立即道:“若无必要,你暂且先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以免他无事好端端的去查几十年前的那些旧事,平白招惹来杀身之祸!” 赵肃现在盯着他的身份,但是一旦他的身份揭开,难免他不会联想到其他方面…… “杀身之祸?”想到赵肃如今位高权重,真正能威胁到的只有宫中那位了,她疑惑道:“二十五年前的事,莫非是什么皇家秘闻不成?” 赵煜微微渗出冷汗,这只难应付的程度不亚于赵肃,虽然喜欢那种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一脸肃然的点了点头道:“虽然皇上如今倚重信任于他,是因为对父王心存愧疚。一旦当年事情被揭晓,天子震怒,就连赵肃也难逃其咎……” 苏玉徽知道皇家自古辛密事多,少不得有那么一两桩见不得人的,见赵煜说的这般慎重,稍微迟疑了会儿应了下来。 她是知道赵肃的性格的,一旦决意做什么事便十分执着哪怕以身犯险甚至触怒君王,赵煜的担忧不是没道理。 是以苏玉徽点了点头,迟疑了会儿道:“赵肃已经对你身份起疑只是并无实证而已,怕是瞒不了多久……” 苏玉徽会答应是赵煜意料之中——虽然她不承认,但是其实她是很在意赵肃的,又听她这般说,赵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个无妨,如今温桑若来了汴梁,他怕是无暇顾及查这些事……”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苏玉徽脸上笑意淡了淡,呵果然如同她猜测一般,这温桑若与赵肃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苏玉徽都不知心中恼意从何而来! 此时方才进夔王府的某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422章 招蜂引蝶 日暮薄烟,飞花弄晚。 时雨居中的桃李依旧开的正娇艳,花树下的石凳上摆了一盘棋,一男一女此时正在花树下对弈。 白色的大猫懒洋洋的卧在二人的脚下,时而用着头亲昵蹭着少女的脚,时而又长长的尾巴勾着男子的衣摆,画面说不出的温馨和协调。 晚风吹过,缤纷的落花洒在二人的身上,青衣少女容颜清丽,出尘脱俗;蓝衣男子器宇轩昂,温润如玉,这样一幕看堪可入画,宛如一对璧人。 夔王殿下施展轻功回府看见的便就是这样的场景,原本柔软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凝,偏偏对弈中的二人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有说有笑,旁若无人。 还是赵煜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杀意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却见赵肃不知何时回来的,正站在门口,面色不善。 赵煜从他阴测测的神情中看到了——‘捉奸在床’四个字,心底一凉,连忙起身道:“是……小玉徽找无聊才找本王下棋的。” 苏玉徽自然知道是赵肃回来了,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拉着赵煜的衣角,笑眯眯的一脸乖巧的样子道:“王爷,你继续说当年你在南夷如何收服十二毒师的故事啊。” 那一声“王爷”叫的甜丝丝的,说不出的好听,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说不出的好看,只看的赵煜觉得头皮发麻。 赵肃没办法对苏玉徽生气,越发阴沉的神情看向赵煜,神情阴鸷的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赵煜自然是不敢说自己来看热闹的,是以一脸正直道:“昨日是你让我下朝后来夔王府,说有要事相商。” 赵肃…… “那你在花厅等我,乱跑什么。”夔王殿下神情不悦道,随即面无表情吩咐追痕:“以后但凡靖亲王来王府,除了花厅之外的地方都不许他随意出入。” 赵煜…… 你不要欺人太甚!但是看着某人一脸阴鸷的神情,赵肃嘴角抽了抽,不由道:“好了,我走就是。” 他盯着那道慑人的视线硬着头皮出了时雨居,到了门口的时候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问道:“对了,听说温夫人还有膝下两个小姐今日到的汴梁,不知你可知道。” 赵肃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好端端的提到这个,不耐的说道:“嗯,在宫门口见到温桑若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普通的进京述职罢了,毕竟是驻守边关的大将,虽然武安侯不宜离开镇守的邕州,膝下子女代劳也无不可。 他不明白为什么温桑若还拦住特意同他说一声,也不解为何话音落下,赵煜与苏玉徽神情都有几分古怪的看着他。 赵煜看着面无表情的人一眼,意味深长道:“记得你离开邕州已经十几年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温将军的名字,想来情分非比寻常吧……” 他咬文嚼字的加重了非比寻常四个字,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面无表情坐在那的苏玉徽,却见她眉眼微微沉了沉,眼中笑意更浓…… 赵肃当然不知道赵煜笑的跟只狐狸一样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心道方才温桑若才说过自己叫什么,就算他记性再差也不至于立即忘记吧,但是见赵煜目光带着不明的意味看向苏玉徽,不动声色的遮住了他的视线,语气不善道:“与你何干。” 目光饱含威胁的看着赵煜,意思是说没事赶紧离开。 见他这般赵煜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骂了一声活该,也不再欲管他的闲事了,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赵肃,摇着手中的折扇悠悠离开了,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已然预见到了将来几天夔王府中的血雨腥风。 不过靖亲王殿下心中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心安理得的想到他不是为了看赵肃的热闹,只是想借此事来推进以下二人的感情罢了。 只是此时的靖亲王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把推进去推的有过了些,连带着他之后许久一段时间都不得安生。 苏玉徽见赵煜走了也没兴致赵肃独处,还在气头上呢,看都没看他一眼将棋盘一收带着大白回房,一回头,不期然被一堵黑色的墙拦住了去路…… “让开!”苏玉徽没好气的说道,他身上幽冷的檀香味让她不自觉的想到昨天晚上他的桎梏与压迫,耳垂不由泛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意…… 赵肃低头看着不到自己胸口的张牙舞爪的这只,借着身高的优势眼尖的看到那裹的严严实实的衣领中露出的青紫痕迹,阴鸷的神情多了一层缓和道:“还在气我?” 与方才对着赵煜冷冽的声音相比,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轻柔。 苏玉徽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道:“我如今寄人篱下,哪里敢与王爷置气呢。” 只不过是暂时罢了,她原本是想在夔王府躲个清闲,但是如今见了赵肃就郁闷,现在她和苏瑾瑜之间的心结已解,她若是想回苏家随时便能回! 赵肃当然不知道某只暗戳戳的在想着退路呢,只觉得比起方才她叫赵煜那一声“王爷”的温柔甜腻,这一句王爷似笑非笑,似是在嘲讽着什么,赵肃有些不高兴。 苏玉徽见着他陡然阴沉下的眉眼一直缠绕在心间莫名的郁气更重。他看着她阴沉沉的神色,神情稍缓,带着歉意道:“昨晚,是我做的过了些。” 这辈子的伏低做小算是用在了今天, 闻言苏玉徽挑了挑眉,没想到如他这样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认错的时候,见她终于肯看自己,赵肃脸上不禁多了几分笑意。 而后,却紧接着听他话锋一转,一脸肃然的看着他道:“但是,你既然心中已经有……” 将那个“我”给咽了下去,一脸正直的看着她训斥道:“既然你心中有了他人,就不该再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苏玉徽…… 她就不应该指望此人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她冷哼一声,清凌凌的目光不善的看着赵肃道:“论拈花惹草的,臣女哪里比的上王爷呢。” 二人将近十年没见依旧还记得人闺名,可见昔年在邕州的时候情分不一般呢。 苏玉徽想到此处,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 第423章 青梅与竹马 夔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伏低做小换来的是苏玉徽反将一军,他眉眼沉了沉,道:“本王没有。” 阴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辜,也确然如此——毕竟当年宫中刺客之事一出,汴梁城的名门贵女们避他如蛇蝎,但凡徽宗有为夔王议亲之意就是那些大臣们疯狂嫁女儿之时。 毕竟这位性格是汴梁城出了名的古怪不讲情面,纵然他位高权重,谁都不敢有攀附之心。 苏玉徽冷笑,没说话。 纵然英明神武如夔王殿下,也难以捉摸的透少女复杂纠结的心思,他性情冷淡素来寡言,不知如何的去哄一个小姑娘。 见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赵肃从袖子中两包油纸装的好好的糕点放在他面前,以哄孩子的语气道:“御书房的点心,外面买不到的。” 他不擅长言辞也不知如何去哄女孩子,但是想到之前在岭南山洞的时候若她生气了,用一只烤山鸡或者一把长的新鲜的野果子肯定能哄好她。 嗯,如今虽然情形不同,但是用吃的哄她肯定是没错的。 苏玉徽十分有骨气的别开了脸,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那油纸包散发出诱人的香,但是眼神却不注意的看向那油纸包——这可是御书房的点心呢…… 赵肃见着她那孩子气的举动不禁失笑,声音也柔软了几分:“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在外面招蜂引蝶,本王每日都带给你吃。” 苏玉徽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皮笑肉不笑道:“我再招蜂引蝶,比不得有个等了王爷十年的青梅竹马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醋意。 赵肃不知苏玉徽的意有所指,他当年连温桑若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论与她有什么男女之情了。只不过青梅竹马……倒是让他想到一个人,面色倏忽之间冷淡了下来! “江晚奕。”赵肃冷冷的说出这个名字——曾经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如今竟然还敢觊觎着她!真的不知死活。 苏玉徽没想到他竟然哪壶不开的提哪壶说到了江晚奕,江晚奕与她自幼订婚,她虽非在王宫与他一起长大,但勉强还算上是青梅竹马……的吧……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苏玉徽有些底气不足道:“他不过是个疯子罢了,我根本就无意招惹他!” “再者说了,他和安敏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好么。”在昨日之前,她与昭国所有人一样,都觉得江晚奕与安敏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肃冷笑,倒是与她秋后算账来着。 “那赵泓临呢?” 苏玉徽撇了撇嘴角,低头道:“他不是要与慕晚婵定亲了么,我已经死心了……” “慕生……” “赵泓煦……” 他那清冷无波的语气听着苏玉徽不觉头皮发麻,他不说还好,一说苏玉徽都觉得自己来汴梁城没做别的,竟拈花惹草了。 在夔王殿下凛然的气势下苏玉徽头越来越低,俨然忘记了自己尚且还在与他置气中,没有察觉出那一股带着醋意的口吻是为何。 当他说到赵煜的时候,苏玉徽下意识的反驳道:“赵煜他不一样,他是……” 毕竟是自己有着相同血脉的兄长,自然与旁人不同。只是想到她应下赵煜的事,所以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来。 但是这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了赵肃的眼中却是另一层意味了,见她这般夔王殿下心中生出一种严重的危机感——好容易除掉个赵泓临却又来了个赵煜! 他眼底一片阴鸷,但怕吓着眼前这只只得强忍着,心中却已经在琢磨着如何用大理寺一百零八种酷刑施加在赵煜身上!而此时坐在马车上的赵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肃隐忍着怒意,苏玉徽抬头不满的看着他——那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昨晚的事她还在气头上呢,别以为不过几块糕点就能哄好她! 赵肃…… 外面追痕回话的声音十分及时,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才离开,总归如今她住在夔王府,来日方长! 见他离开时一脸郁气的样子,苏玉徽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揉着大白的脑袋直接回屋,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看了那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着的点心,迟疑了片刻又折了回去——快速的将那两包点心揣到了袖子中,警惕的看了看门外见没人看见她的动作方才松了口。 不过是两包点心而已,就连她都不知自己为何心虚。 追痕回的是前些最近朝野上下最为关注的江南贪贿案一事,回道:“方才我们的人收到的线报,这些时日江南贪贿案传的沸沸扬扬,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显那边做的!” “属下们都觉得奇怪,就算太子那边没看出来,但是依照苏显的精明应当是察觉出江南贪贿案是我们的人做的。只是此次他非但没有加以阻挠,还帮助我们将此事传开逼的皇上不得不忍痛割了江南那块毒瘤……” 追痕尽职尽责的回着话,但是他家主子却是心不在焉的,一番话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赵肃视线终于从那石桌上的油纸包上收回,面无表情问道:“今日下午赵煜与她都说了什么?” 追痕…… 就知道自家主子心不在焉的是为了二小姐,他默然片刻,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道:“下午的时候靖亲王在时雨居喝茶,二小姐将我们都支出去了,属下们并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什么。” 追痕见着自家主子越发阴沉的脸色,连忙道:“不过……如果属下猜测的没错的话,二小姐兴许、大概、已经……误以为靖亲王才是她那日山洞中所救之人……” 素来号称八面玲珑的追痕大人,第一次这般语无伦次。 他的话音落下,果见自家主子脸色已经阴沉到难以用言语描叙,他十分庆幸还是此时靖亲王不在主子跟前! 赵肃脸色面若冰霜,许久之后才按压下心中的怒意,问道:“当年之事查的如何?” 饶是追痕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时不时的散发出的冷气,但是依旧因那能将人冻成冰渣子的语气打了个寒战,踌躇了片刻道:“二十五年前的事属下只查了点影子,当年的事好像和皇上沾了点关系。主子,咱们还查吗?” “查。”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 第424章 意难平 见着苏玉徽这几日还在气头上,夔王殿下十分明智的没有再火上浇油这几日倒是十分明智的没有去逼问赵煜的事,苏玉徽见他没追问心中暗自送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苦恼,赵煜的身份以及与赵煜之间的对话到底该不该跟赵肃说呢? 虽然还在和赵肃赌气,但苏玉徽也知轻重,赵煜的身份秘密可能与赵肃一直追查的事有关。 她知道,这些年来赵肃一直在暗中调查着宁王当年谋反之事到了后面追查连城璧的事,一则是为了大倾的江山基业查出朝中隐患,二则是因为这些年来,对于十二年前的事……到底意难平吧。 但是赵煜那日的语气罕见的凝重,说关系到赵肃的身家性命并非是危言耸听,苏玉徽隐隐的猜测可能与徽宗有关。 虽然如今怀疑谭青南有叛变的可能,但是月宫安插在政权集中的汴梁眼线自然不可能只谭青南一人,苏玉徽要查二十五年前皇家的秘闻很快便有了消息。 二十五年前,徽宗登基不到两年,当时大倾解决了军需问题与西燕开战,由靖亲王赵邵骁亲自领兵挂帅,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夺回被西燕占领的五座城池,大获全胜。 同年,西燕黛雅公主“难产”身亡,靖王妃被接回王府,赵煜与赵肃先后出生。 “除此之外还发生过什么大事吗?”苏玉徽摸着下巴出神凝思。 送消息来的是肖十七,见苏玉徽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显然很在意这件事,便想了一会儿道:“永乐二年西燕与大倾交战,大倾军队所向披靡夺回损失的城池让西燕签下不战盟约,其中主帅靖亲王可谓是功不可没。但是大军班师回朝后,靖亲王竟将手中兵权尽数交出,主子……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他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好端端的想查二十五年前所谓皇家秘闻,如今人手正紧缺着呢,自家主子总该不是心血来潮吧。肖十七虽然猜不出其中缘由,但是调查的时候还是十分尽心的。 闻言苏玉徽眼神亮了两……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此事呢,当年靖亲王班师回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兵符交给了徽宗,从此在半退隐在朝中,据说是为了安心的弥补靖王妃与刚出世的两个孩子。 徽宗未能挽留住靖亲王所做的决定,只得收回部分兵权,之后重用苏显与宁王赵砾,这也为大倾朝堂埋下了无穷的隐患…… 如果,当日靖亲王并非是自己愿意交出兵权的呢,而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缘故交出了手中的兵权为了保全自己与整个靖王府!在这样一个同室操戈争权夺利的皇室中,就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为了那个位置争的头破血流至死方休,更何况靖亲王并非是皇后所生,只是自小在皇后膝下长大的。 见自家主子这般,肖十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道:“而且……当年徽宗登基之前,朝野中有传闻其实先帝更属意太子的人选是靖亲王赵邵骁,只是碍于皇后的情分和靖亲王与徽宗兄弟情深,所以才作罢。” 徽宗性格温和,只适合做个太平天子。 那时因为肃清长孙一族之事让朝中根基不稳,连年天灾,外又有年西燕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需要有个行事果敢、英勇的君王稳住这飘摇的江山,而自小聪明机敏的赵邵骁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后来到底是顾及是皇后与其母族,先帝还是立了徽宗为太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徽宗再如何的与靖亲王兄友弟恭,有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兄长,难道不会有嫉恨之心吗?在他大破西燕敌军、夺回城池,在军中威望一呼百应,难道徽宗不会有猜忌之心吗? 昔年陈王诛灭九族、长孙一族被查抄,这样的先例在前靖亲王那样一个机敏的人怎不知鸟尽弓藏的道理,所以在之前交出了兵权是为了打消徽宗的猜忌之心。 或者其中徽宗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让靖亲王心生畏惧,让他班师回朝后就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赵煜之所以一直将自己的身世与靖亲王府的秘密隐藏极深,是否就是因为害怕赵肃察觉到什么追查二十五年前他们二人出生时的事…… 依照夔王府如今可怖的力量,难保二十五年前宫廷辛密会被赵肃查出。 一个是他最为敬重的生父,一个是对他格外宽厚仁慈的皇帝,赵煜怕赵肃知道二十五年前徽宗对靖亲王做了什么会在愤怒之下做出不利于徽宗的举动? 不,事情可能远远没那么简单…… 苏玉徽想到一个可能,忽然觉得一阵心惊,如果是这样的话……依照赵肃的性格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肖十七见着苏玉徽陷入沉思中,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十分凝重,他也不敢出声打扰。 半响之后,却听苏玉徽开口道:“如今人手不足,二十五年前的事暂且先不要查了。” 现在苏玉徽就住在夔王府,虽然赵肃没监视她的行动,但是一旦被他瞧出一点端倪就得不偿失了。 若说苏玉徽一开始还犹豫着因为与赵肃之间的约定想着要不要将赵煜身世之事告诉他,但是如今想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还是少说为妙,万一真的是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如今本来就混乱的局势更加糟糕了…… 肖十七见苏玉徽这般说倒也没多想什么,毕竟现在谭青南有叛变的可能,汴梁城中风云变幻多端,一半人手被陌华调遣出去监视天龙山庄和冥教的人;另一半人手被苏玉徽在监视着苏家后宅还有暗中查龙吟剑的事,实在抽不出太多的人手再去查二十五年前的旧事。 “还有……”苏玉徽一面说着随手捻了块点心道,“我让你查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赵肃。” 这点心的味道不错,是以苏玉徽说到那人的时候不像之前那几日那般咬牙切齿的——毕竟,这龙须酥是赵肃从宫中带出来的,吃人嘴软么。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禁感叹,看起来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是如何做到在御书房议事之后都回来都会顺走些点心的,甚至上次还带了一盅御厨最拿手的甜汤回来的。 他这般在宫中胡作非为徽宗都纵着他,可见……对他的殊宠啊,是因为出自对靖亲王的愧疚想要弥补于他?还是因为……只是将他当做了守护大倾的一把利剑? 第425章 无妄之灾 此时的烟岚苑中,赵煜与叶兮清正在对弈,不知是因为明日春试便要开考,这几日繁忙还是什么缘故,素来自诩风流的靖亲王殿下看起来一幅面色不佳的样子。 今日早朝徽宗本来还想将他抓到翰林院去,但是见他这般也知道他性子不受拘束惯了,这些时日为了春试一事着实辛苦了些,便十分体恤的让他回府歇息了半日,他方才一回府,便被叶兮清请到这里来对弈。 若是平日里能与叶先生对弈得他一点指导他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今日显然是心不在焉的。 叶兮清见他一副怏怏的样子也没了兴致,让竹问水将棋盘收了起来,问道:“这几日见你心事重重的,可是此次春试有什么问题?” 今年春试文试由赵煜和赵泓临负责,武试那边本是由楼玉堂负责的,但是前些时日江湖人在汴梁城行事过于嚣张,徽宗怕武试上再出什么岔子有损皇家威严,便让赵肃亲自坐镇。 基本……只要有这位在,就不会出什么乱子的,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明日文试便要开考了,见着赵煜这般,叶兮清便以为他是为此事担心呢,未曾想到赵煜叹了口气道:“此次试题由我和赵泓临还有几个内阁中的老臣一并商议出的,监考的考官都是内阁那些老臣,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者说了……” 毕竟此次是他负责春试,他对此次结果如何也有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文试此次状元定然是苏瑾瑜无疑了。” 他与苏瑾瑜相识这么些年,知道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之前他还一直惋惜他一身本事不能投效朝廷,如今他能参加殿试他也是十分欣喜的。 若是说这段时间汴梁城中最为热议的事莫过于是科举一事,不少赌坊都下了赌注在赌今年的状元花落谁家。 “听说赌坊中如今最热门的人选却是打败了汴梁城第一才子的曾邑。”叶兮清喝了口茶缓缓的说道。 曾邑不过是江晚奕的化名,昔年在昭国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朝中的后起之秀当然有真才实学的。 赵煜摇了摇头:“我看过考生的名册,此次他文试、武试都参加了,既然如今他顶着天龙山庄少主江湖人的身份,在意的并非是文试的名次,重头戏肯定是放在武试上。” 武试若能夺魁,肯定能在军营中任职,估计这也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可武试的主考官,是赵肃。”叶兮清悠悠的道出了一个事实。 依照某人的性格,江晚奕在他手上讨不了好处……更何况前几天他还妄图掳走苏玉徽,若非是赵煜与叶兮清拦着,那人宰了江晚奕烧了天龙山庄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里,赵煜略有些同情道:“他们如意算盘打的响亮,能不能得逞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叶兮清嘴角微微弯了弯,手指扣了扣石桌,又缓缓说出了一个人名:“那温洵如何?” 毕竟是邕州第一才子。 因着武安侯与靖王府的交情,赵煜与他们自然是有些来往的,便道:“倒是有几分才气的,只是年纪尚小,此次来参加科举考试只是心愿所念志不在功名,若是无意外能夺个榜眼吧。” 赵煜见过温洵的文章,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是却也是才华斐然,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也不简单,果然应了那句传言,世代从戎的温家倒是出了个文曲星。 叶兮清见他虽然看起来懒散但实则对局势还是十分明了,心中宽慰的同时有些不解道:“那你这几日一直愁眉不展的是为何?” 春试将近,苏显那也没什么动静,是以局势算是勉强维持平和,除了那天如他所料赵煜去一趟夔王府看热闹被苏玉徽将老底都给揭了外,也没出什么变故,赵煜却一天比一天脸色难看。 赵煜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叶兮清道:“先生,放眼满朝,你说谁能让我束手无策、又没办法收拾他……” “赵肃?”叶兮清想到一个人,当然,除了赵肃之外如今还多了个苏玉徽…… 靖王殿下一脸痛苦的点了点头,道:“自从那天我从夔王府回来后,此人上朝赵肃不知哪根筋不对见了我脸色就凉飕飕的,上朝挑我的刺、在御书房皇上面前也是找我麻烦,就连皇上都在问我这几日又怎么得罪他了……” 天地良心,除了邕州温桑若的事他稍微在中间搅和一番之外,他如今是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他。 饶是靖王殿下再机敏,也不知这无妄之灾是怎么来的。 叶兮清眉头微微的皱了皱,道:“会不会你的身份玉徽告诉赵肃了?” 赵煜十分笃定的说道:“不会。玉徽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赵肃安危,就算是想告诉赵肃也会事先斟酌一番的。再者说了……如今玉徽还在与他赌气,依照我对赵肃的了解根本不会哄小姑娘,玉徽气性大不会这么快就消气的。” 但是只能说这一次他却猜错了,夔王殿下此次知道事情做的有些过火,再加上觉得自己已与苏玉徽心意相通,虽然很有可能是他单方面认为的…… 是以便反省了一下自己所作所为之后,征求了楼玉堂和江清流两个有家室、且家庭十分和睦谋士的意见,殷勤的哄着某只…… 每日醉仙楼的点心都是不断的,偶尔回来的时候还顺带着御膳房的一些甜汤投喂给某只;准时除此之外不知他从谁口中探听来关于她的喜好,让追痕从库房寻了许些亮晶晶的宝石给她,有波斯的猫眼石、有西域的红宝石,她看了眼都移不开。 某只也不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性子,见赵肃这几日没在跟前招惹自己,每天好吃好玩的不断,是以也就没跟之前那般提到赵肃就炸毛了。 枕流漱石几个暗卫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道还是夔王有办法啊,毕竟自家这位主子看似脾气温和,一旦生气就连宫主都束手无策的,没想到夔王殿下这么快就哄好了她。 他们倒是没多想什么,但是蔷薇毕竟是女子心思细腻一些,总觉得自家主子与夔王间似是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具体说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总之很微妙。 眼见着此事快雨过天晴,夔王殿下眼见着离抱得美人归又再近一步的时候,却出了一场变故…… 第426章 盈雪涤尘 事情的起因要自今日下午说起。 这几日赵肃朝中事务繁忙早出晚归的,苏玉徽虽然与他不过一墙之隔,但往往的是他出门的时候苏玉徽还睡着、他回来的时候苏玉徽已经睡着了,二人也好几天没见过了。 听追痕那边说这几日赵肃一是在调查天翼军的事,二是江南贪贿案像是出了什么变故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了,如今眼见着科举考试在即,赵肃又被临时安排做此次武试的主考官,忙的脚不沾地的。 正好苏玉徽一方面因为在赵肃面前说了那番话觉得别扭呢,二则是因为赵煜所透露出关于二十五年前身世的事让她左右为难,觉得暂且不见赵肃也好。 这几日在夔王殿下的糖衣炮弹攻势下某人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下午的时候正好月宫那边送了些东西来,乱七八糟的两箱子东西,有夏季新做的衣物、打造别致的首饰、一些泛黄的杂书,这也就算了,在箱子里还塞了些蜜饯果干什么的,连带着还有一叠银票…… 饶是已经习惯了在南夷中奉为圣地的月宫中人十分脱线的性格和行为,但是见这样满满一箱子东西从月宫千里迢迢由十二位护卫高手亲自送过来的时候,她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待打开另一个箱子,却见里面放着瓶瓶罐罐都是些解毒或者救命用的丹药的时候,蔷薇脸色方才好看了些。 苏玉徽只看了眼便知道,那一大箱子衣物什么的肯定是师傅送的,至于这些丹药,肯定是二师兄装好送来的,放眼月宫,稍微靠谱点的人也就只有二师兄息风了…… 当得知依旧没有师傅或者师兄的书信的时候苏玉徽眼中难掩失望,除了肖十七手中的那一封信之外师傅再也没让人带过信给她了。 如今她被卷入这局势诡谲的汴梁城中,前路不明,她希望师傅能指点她一二,对于她来说,对师傅的依赖和信任是源自于本能的反应。 “盈雪涤尘?”蔷薇收拾着箱子里的东西,拿起了一个像是装着胭脂香粉用白玉雕刻花纹的盒子,上面用小篆标着‘盈雪涤尘’四个字好奇的问苏玉徽,她出生在南夷精通巫蛊之术,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却没认出这盈雪涤尘是何物。 苏玉徽接过了蔷薇手中的盒子,收起了眼中的一抹感伤,笑道:“这可是个宝贝呢。” 蔷薇是见过苏玉徽如何的将江湖中人千金难得一求的良药当做糖丸吃的,更是好奇苏玉徽口中的宝贝是何物。 “这是用曼珠沙华等数十种名贵的药材做成的香料,师傅小气的很平日里连我都舍不得给的,我是死皮赖脸的写信才求了这么点来。”苏玉徽边摇头感慨道。 见她这般,蔷薇心中忽而冒出了一种十分不合时宜的想法——宫主不给你,是怕你用这么名贵的香料用来熏衣服吧。 虽然心中如是想着,面上蔷薇却没流露出来,而是好奇问苏玉徽道:“主子要这熏香做什么。” 苏玉徽道:“当然是给赵肃用啊,这熏香可以抑制住他狂疾复发。” 想到那人每次旧疾复发的时候最先倒霉的都是她,苏玉徽都不禁为自己拘一把辛酸泪。 前些时日找师傅要东西的时候,她便顺带要了一小盒盈雪涤尘来,今日月宫送了东西来苏玉徽心情不错,是以笑眯眯的说道:“方才我还准备去问问赵肃天翼军的事可有线索了,正好将东西给他送过去。” 她素来宽宏大量,虽然那晚赵肃举动十分过分,但看在这厮少年时命运多舛的份上就原谅他了吧。当然,某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大半的原因是看在那些点心和珠宝的份上的…… 话音落下,未曾想到蔷薇却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她,苏玉徽被看的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蔷薇十分耿直道:“主子……这些时日对夔王好像特别关心啊。” 从暗中帮他调查天翼军一事再到查二十五年前的秘闻,肖十七一些粗人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她同为女子自然细腻一些,自然察觉到了苏玉徽的变化。 苏玉徽斜了蔷薇一眼,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这不是因为我与他二人现在是盟友关系,自然比不得以前争锋相对么,再者说了,我现在可是寄人篱下,脾气当然要收敛几分。” 连某人自己都不知道一旦心虚的时候她耳垂就会不自觉的泛红。 而后,蔷薇十分冷酷无情道出一个事实:“主子与苏二公子心结已解,完全可以继续回苏家的。” 苏玉徽…… 有时候下属太过于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 苏玉徽撇了撇嘴没说话,斜了蔷薇一眼拿着东西去了隔壁的院子里,蔷薇方才想提醒她这个时辰夔王可能不在……结果人已经没影了…… 蔷薇见着苏玉徽的背影几近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紧接着想到自己这个动作与某人极其相似,脸上那一抹笑生生的僵硬住了…… 苏玉徽难得踏足赵肃的院子,追痕等人脸上的表情岂是用震惊来形容的。 眼见着苏二小姐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追痕微微的松了口气,问道:“二小姐来找主子有事吗?”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我来送东西给他。” 看着苏玉徽手中雕刻精致的玉盒追痕心道自家主子这些天的点心算是没白喂,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但是,这苏二小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啊。 苏玉徽当然不知追痕心中在须臾之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凝了凝,便了然道:“赵肃是还没回来吗……” 她倒是忘记了这些天赵肃早出晚归的,每日上朝十分勤快,徽宗也十分感动的同时顺带暗戳戳的想这混账莫不是盯着御膳房的点心上瘾了…… 追痕方才想说是,却见不知所以的青舟恰好进来,听苏玉徽问起赵肃的行踪,便十分耿直的回道:“主子今日去温家拜访温夫人了,估计今日回来要晚些。” 追痕心道不好,果见眼前的这位脸上笑容淡了淡,嘴角的笑意看起来让人不由得背后发凉。 呵,原来是去看他那小青梅去了…… 第427章 双鱼玉佩 而此时的靖王府烟岚苑中,赵煜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些时日为何赵肃一直针对他给他找不痛快的症结在哪里,可怜兮兮的向叶兮清控诉着这些时日赵肃的恶行。 叶兮清无奈的看了赵煜一眼,道:“莫不是因为温桑若的缘故?” 赵煜想都不想直接否认:“根本不可能。” 靖王殿下冷笑道:“若是他会察觉出温桑若喜欢他、我故意在小玉徽面前提及邕州女眷为的就是刺激小玉徽收拾他,那么他早就能抱得美人归了还用的着这样每天隔着一个院子都见不到人么!” 闻言叶兮清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生平第一次生出与景行一样的想法——这人真的很欠揍。 二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呢,猜测着赵煜无端揍人的原由,而在这个时候听见外面景行的声音道:“主子,夔王府那边送东西来了。” 景行呈上来的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金檀木锦盒,上面雕刻着并蒂芙蓉的图案,单单这样一个盒子看起来就已经是价值不菲。 赵煜十分意外,小心翼翼的接过景行手中的锦盒,那架势生怕里面是机关或者是毒药,不敢置信道:“这东西你确定是夔王府送来的而不是仰慕本王的姑娘送过来的?” 景行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没个正形的模样,没理会赵煜的打趣,面无表情的说道:“东西是二小姐身边的人送过来的……” “吧嗒”一声,赵煜正好打开那锦盒的暗扣,却见锦盒里面不是什么机关毒药什么的,静静的躺着一只双鱼玉佩,玉色清润,雕刻的比目鱼栩栩如生。 赵煜一脸困惑的看着那玉佩,心道小玉徽莫不是送错人了,却见叶兮清淡淡的看了赵煜手中的玉佩一眼,忽而问道:“那一日在夔王府,她可问过你其它的事?” 赵煜不明叶兮清此时为何好端端问起这个,回道:“小玉徽只问过我当年之事……她心里约莫着早有所猜测所以才以这招来试探于我,所以对我的身份并未曾有任何隐瞒——毕竟我与她到底是同族兄妹,总归有一天要相认的。其余她问起二十五年前其它的事,我并未曾多言……” 叶兮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她可有曾借机问过你关于夙寒一事?” “夙寒……”赵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是何等机敏之人,看着手中的双鱼玉佩,再联想到苏玉徽对他暧昧不明的态度和赵肃莫名的怒意,他联想到一个他十分不想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先生的意思该不会说,小玉徽将我,当做了‘夙寒’吧……” 所以……这些天的无妄之灾就是因为这样来的,难怪那人每每看见他的时候目光十分不善,像是要吃人一样…… 叶兮清微微的点了点头,看了赵煜一眼,目光中隐隐有同情之意…… 瞬间手中的那块双鱼玉佩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他可是记得当初那人不动声色的收拾赵泓临的手段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看着叶兮清认真道:“先生觉得我若是亲自告诉玉徽赵肃就是夙寒,她可会信我……” 赵肃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华灯初上,但是平日里这个时间点到了晚膳时间,十分热闹的夔王府却很冷清,隔壁的时雨居漆黑一片。 赵肃一进院子就见追痕与一些暗卫们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一见他回来纷纷做鸟兽散,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只剩下追痕一人在那,夔王殿下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心中对府上暗卫轻功水平呈现飞速提升十分满意,而后慢悠悠的叫住同样想溜的追痕,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追痕被自家主子叫住,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见他这般,赵肃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看了隔壁黑漆漆的院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追痕有些迟疑的看着赵肃,似是斟酌着该不该说,赵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追痕只得老老实实道:“下午的时候,二小姐命人送了东西去靖王府……” 听到“靖王府”三个字,赵肃眉眼瞬间就沉了下来,声音波澜不惊问道:“是何物?” 追痕听出了自家主子语气不善,小声道:“听枕流说,那是一块双鱼玉佩……虽然算不上贵重,但兆头总归是好的。” 赵肃手中的佛珠捏着“咯吱”作响,见他眉眼沉沉,追痕生怕自家主子旧疾复发倒霉的可是他们,连忙道:“今日月宫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下午的时候二小姐也到了东西来找主子的,只是因为主子在温家做客所以又回去了。想来那东西只是二小姐顺手送给靖王的并没有私心……” “呵”赵肃冷笑一声,眉眼低沉,双鱼玉佩都送了还没什么私心!此时赵肃心中已经在琢磨着数百种法子弄死赵煜与陌华——那天晚上若非是他在关键时刻闯进来,何至于到现在让苏玉徽这般误会,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他面色不善的直接向隔壁院子抬步走去,追痕见了他的动作犹豫道:“主子,二小姐不在府中,她……” 对上赵肃冰冷入骨的目光,追痕只得硬着头皮道:“回苏家了!” “回苏家”三个字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肃眉宇之间流露着阴鸷之意,追痕看出了赵肃神情不对,连忙道:“明日便要科举二小姐是去送二公子的,说是晚些的时候还是回来的!” 这般话音落下,赵肃脸上表情方才有所缓和,按捺下心中的不悦,沉默的往书房中走去。 追痕见他终于敛了身上你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冷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连忙跟了进去。 到了书房中,赵肃的眼眸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只是比素日里更加清冷一些。 方才他从兵部回来,江清流那边核对的天翼军解甲归田的那些将士们名单终于有了眉目——那些天翼军活着的将士们先先后后去了镖局与赌坊做镖师或者护院,而那些镖局也好、赌坊也罢都是江湖势力,在暗中与天龙山庄有来往! 如此一来,原本隐晦不明的局势,总算有了明朗的线索! 第428章 书呆子 此时的苏家清水苑中,苏玉徽将从月宫带来的避毒珠送给苏瑾瑜,认真道:“明日哥哥要科举考试了,一定要顺顺利利啊。” 苏瑾瑜看着锦盒中触手生温的避毒珠,感动的同时一脸诚恳道:“我只听说过在殿试前送平安符的,未曾听说过送避毒珠的。” 苏玉徽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投机取巧懒得去相国寺求平安符——前几日她有想过,但是听说相国寺人满为患,求平安符的人从一早排队等到晚上的都有。 是以,一脸正色的说道:“这避毒珠可是无价之宝,比那平安符什么的值钱多了……” 苏瑾瑜听她这般说,严肃的脸上不禁发现出几分笑意,将那一枚黑色拇指大小的避毒珠收好,问她道:“你近些时日在夔王府如何,何时玩够了回家?” 无论如何在苏瑾瑜的心中苏家才是她真正的家,对于苏玉徽一直住在夔王府他一直是反对的,奈何她身份特殊,苏瑾瑜又不好如同往常一样拘着她在家中。 虽然他语气淡淡但是难掩其关切之意,苏玉徽心中一暖的同时道:“等过几日……我也该回来了。” 昔年苏瑾梧战死沙场的真相沈怜已经知晓,纠葛了十几年的恩恩怨怨,苏玉徽终归是要回苏家做个了结的。 但是…… 苏瑾瑜眉头微微皱了皱,目光如炬看向苏玉徽:“你和夔王吵架了?还是夔王欺负你了?” 苏玉徽被他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心道比起周蘅芜,苏瑾瑜更像是大理寺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下犯人哪里敢说谎啊。 她避开了苏瑾瑜的目光,一脸正气道:“哥哥在想什么呢,我不过是借助在夔王府而已,怎么会和赵肃吵架呢。” 苏瑾瑜对于自家妹妹欲盖弥彰的说法十分不齿,若真的没关系这称呼怎的从一开始的夔王殿下变成了直呼其名?夔王权倾朝野,除了皇上之外又有谁敢直呼其名? 虽然苏二公子性格刻板,但也知道顾及小姑娘的面子,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道:“若是有什么委屈定要和兄长说。” 苏玉徽连忙点头说是,怕苏瑾瑜再追问下去瞒不住,连忙岔开话题说到明日的春试上。 “以哥哥的才学参加春试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需得防备有人在暗中做手脚。明日让归川与漱石跟在你身边,凡是吃的喝的都用避毒珠试过方才能入口。”苏玉徽一改方才嬉闹的神情叮嘱苏瑾瑜。 知道苏显对于苏瑾瑜的器重,苏玉徽当然不担心他会在暗中做什么,苏玉徽怕的是沈怜那边狗急跳墙拿苏显没办法迁怒到苏瑾瑜身上。 她的儿子苏瑾梧战死沙场,依照那个女人阴毒的性格怎么会允许谢婉的儿子夺得状元,在朝野中声名鹊起——他们都知道,依照苏瑾瑜的才学只要参加此次科举,状元非他莫属。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沈怜千方百计的陷害苏瑾瑜,为的就是不想让他夺走原本属于她的儿子的光芒。当年马场一事,苏瑾梧帮助母亲掩盖罪行,莫不是也在担心有朝一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弟弟会赶超自己。 苏瑾瑜知道苏玉徽用心良苦,点头应下没有拒绝。 却见苏玉徽又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青玉簪子道:“为了防止有人在熏香中做手脚,哥哥明日进考场后找机会将藏在簪头开关里的药粉倒进去,若是那熏香呈青色说明香有问题,但也不必忧心,这药粉能克制一般的迷香。” 苏玉徽事无巨细的殷切叮嘱苏瑾瑜好半天,苏瑾瑜没有半分的不耐,一一的听了进去。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苏玉徽方才离去,苏瑾瑜将她送到后门,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等着苏玉徽都离开了苏瑾瑜站在那迟迟未动,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后门,喃喃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难得见素来稳重自持的苏二公子面露如此迟疑的表情,一旁的归川嘴角微微的抽了抽,十分直接道:“公子若是属下没记错的话这里才是主子的家,而且……” 角门的门房也是月宫的人,接着归川的话道“二公子你方才送主子出门那架势,好像是主子已经嫁到夔王府一样。” 话音落下,果然却见苏瑾瑜脸色变得铁青道:“开门!” 顶着苏瑾瑜凉飕飕的目光门房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把紧闭的大门给打开。 却见凉夜如水,街巷寂静,一骑马车轻尘而过,很快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迟迟而来的碧烟也一脸呆滞,从未见过自家这么不靠谱的主子…… 坐在马车上的苏玉徽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蔷薇不由皱眉道:“主子可是觉得冷?” 苏玉徽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摇头道:“没事,约莫是谁在背后念叨我呢。” 蔷薇嘴角抽了抽,却听苏玉徽吩咐车夫道:“先去医馆。” 这些时日陌华都在医馆养伤,虽然知道赵肃下手有分寸他伤的应该不会很严重,但是毕竟是自己师兄,苏玉徽决定去看看他。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调头去医馆的方向,未曾想到天黑视线不好忽然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好窜到了马车面前,也亏得车夫是月宫的人堪堪在马蹄踏到那人的身上的时候勒住了绳索。 马车内苏玉徽不妨这番变故若非是蔷薇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她差点从马车里摔出去。 苏玉徽心有余悸的打开车帘问道:“怎么了这是?” 一看却见一个身形纤瘦的小姑娘狼狈的摔在马车,那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白净清秀,穿着杏色的锦衣春衫,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 见是马车撞到了人,而且看起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苏玉徽连忙下了马车问道:“可有伤着哪里?” 却见那小姑娘一双雾蒙蒙的杏眼呆呆的看着她没半响也没说话,苏玉徽心道莫不是吓傻了,然后半天轻呼了一声,“我的书……” 却见她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洒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宝贝一样抱在怀中,不顾自己的伤势和一身狼狈。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没想到竟然是个书呆子…… 第429章 温桑宁 此时凤仪宫,皇后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水,问一旁的赵泓煦道:“煦儿今日你见了那温家二小姐,感觉如何。” 赵泓煦有些不满:“母后,你不是说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么,怎么是个书呆子啊。” 他好颜色,除此之外也喜欢女子精通些诗文,那样一来风花雪月中可以平添几分情趣,但是要的可不是一个只知道看书钻研的书呆子。 就像是当初的苏明珠,他再不满苏显,但是却乐意接受苏明珠的奉承一半原因是因为她的容貌不仅是在汴梁城中算是拔尖的,才情也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容貌才情两样都占了所以才能堪堪入他的眼。 而且……“那温桑宁长相普通,还没有她长姐容貌好呢……” 当时他以为毕竟是个才女,就算模样比不上他心心念念的苏玉徽起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结果今日借宫宴的机会他看了一眼,却见她顶多算是样貌清秀,眉眼寡淡无比,连他府中几个良娣一半都比拟不上。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后哪里不知赵泓煦的心思如何,道:“莫不是你想娶温桑若?” 赵泓煦却摇了摇头道:“到底是太子妃,重要的是听话不是颜色。” 他有自知之明,温桑若模样生的再好又如何,这个女人野心太强,就算是娶了她后宅中定不得安宁,还不如娶个书呆子在家中做摆设,模样不好多纳几个妾室就是。 皇后见赵泓煦这般原本凌厉的眉眼缓和几分,道:“只要能成功娶到温家女儿与武安侯结为姻亲,就算失了苏相支持,你这太子之位却也能稳住了。” 除了武安侯镇守邕州多年,在军中威望颇高之外,还有更重要一点——武安侯对赵肃有恩在先,可以利用他来牵制赵肃! 虽然不满温桑宁模样普通,但是对于能与温家结亲这样有百里而无一害之事赵泓煦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皇后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惋惜道:“只是可惜了,今年春试正是朝中选拔人才安插人手的好机会,在这样节骨眼上却因江南贪贿案受牵连让你不得插手……” 眼看着如今徽宗身体越来越差朝中局势错综复杂,朝中文有苏显武有赵肃,一个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一个是暗中潜伏的狼,没有一个真心的想要辅佐太子的,为了以防万一皇后自然是想先替赵泓煦铺好路。 赵泓煦倒是不大在乎今年科举一事,便道:“就算是儿臣为主考官但今年状元定然非苏瑾瑜莫属,他是苏显的儿子,定然不会归顺于我们。” 昔年顾门之变没有发生的时候,身为储君的赵泓煦自然也是师承顾明庭的,与苏瑾瑜同窗数年,他是知道比起不知所谓靠苏显声名捧出来的苏瑾梧来说,苏瑾瑜是顾明庭的心爱弟子,才华斐然。 当年他与苏显决裂,他暗中是想招揽到自己的门下,但是当时与苏显尚且是合作关系不好明面上撕破脸,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苏瑾瑜再次回到苏家参加科举,这个时候再招揽他已经迟了,毕竟苏瑾瑜虽然与苏显关系不和,但是这些年来却与赵肃走的近! 此次科举局势倒是比往些年更为热闹,知情的人大约心中有数,这前三甲定是苏家的二公子苏瑾瑜、天龙山庄少主曾邑、还有邕州温家的温洵。 都是有背景的,不好招揽。 皇后闻言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曾邑与温洵便就罢了,那苏瑾瑜能不能进前三甲甚至中状元,可就两说了……” 赵泓煦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却听皇后道:“前些时日苏明珠来宫中求本宫办些事,本宫想着这些年沈氏母女二人对本宫也算忠心,便顺水推舟的帮了她一把……” 纵然这些年沈怜在外看似端庄大度,但是皇后哪里看不出来,对于谢婉生下的那一对儿女,沈怜可谓是恨之入骨!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苏瑾瑜参加春试得中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沈怜被软禁在家中已久,但毕竟她在汴梁经营多年,苏玉徽防着她会在苏瑾瑜春试的时候做手脚,特意的在春试前一天回苏家叮嘱苏瑾瑜几句,顺带塞了些东西给他。 她知道这一场殿试对于苏瑾瑜来说有多么重要,毕竟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却因为父子不和被后宅之争陷害不良于行,在民间漂泊多年。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落的憧憬犹在,所以苏玉徽绝对不会允许因为任何原因而让苏瑾瑜失去这样一展抱负的机会! 从苏家回来原本她想着顺道去拐弯看下师兄陌华的,未曾想到在半路上马车撞到一个少女,虽然少女没受伤但苏玉徽有些过意不去。 帮她将遗落在地上的书捡好,少女绯红着脸颊连声道谢,见她懵懵懂懂的苏玉徽无奈:“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 虽然不远处就是大倾最为热闹的朱雀街,彻夜灯火,衣香鬓影间也有不少大家闺秀游玩,但是身边都有带着侍卫丫鬟,不会一个人出门的。 少女低声说道:“我……我和哥哥一起出来买书的,但是不小心和他走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说着,水汪汪的杏眼已经蓄出了泪花,可怜兮兮的。 寻常时候苏玉徽肯定不会管这闲事,但这次毕竟是她的马车将人给撞了的,只好道:“你家住在何处,我让我的丫鬟送你回去……” 蔷薇有些不乐意,那意思是说我是侍卫、兼职侍女的事就算了,你还让我送个小姑娘回家! 苏玉徽给了个眼神安抚——除了你之外都是男侍卫,总不至于让枕流他们送一个小姑娘回家吧。 迷路的少女正惶恐不安呢,毕竟她才来汴梁不久对城中不熟悉,与兄长和家仆走散正焦急着呢,未曾想到遇见苏玉徽出手解围。 她一脸感激的看向苏玉徽,小声道:“我……我叫温桑宁,住在章华街的武安侯府……” “温桑宁?温家人?”苏玉徽嘴角抽了抽,一旁的蔷薇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第430章 贪婪的人心 苏玉徽想今日她出门大概没看黄历,下午的时候正在为温家的人膈应着呢,晚间的时候出门马车撞到了温家的二小姐。 虽然心中十分无奈,但毕竟也不好袖手旁观,只好依言让蔷薇送那位温家二小姐回去。 温桑宁感激的对苏玉徽道:“多谢这位小姐,不知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等我回家一定让姐姐登门拜访……” 苏玉徽摆了摆手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就不必问名姓了。” 显然,她不想和温家人有任何的纠葛,毕竟之前赵煜提醒过她防备着温桑若,据说那是个十分有野心的女人。 不过倒是奇怪,未曾想到姐姐是被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妹妹却是个书呆子。 这般想着,马车很快便就到了医馆,而陌华正在躺在美人榻上,让苏玉徽大跌眼镜的是他手中竟然捧着一本书在看——要知道,自家这位三师兄生平最厌恶的事就是看书了,最讨厌的就是书呆子。 师兄妹四人中他是最不学无术的一个,就连二师兄都十分嫌弃他说他是个绣花枕头! 陌华见是苏玉徽一脸惊喜,将书丢在了一边道:“小阿玉你是不是想师兄了啊……” 苏玉徽躲过他的熊抱,十分嫌弃道:“本来是想看你伤势恢复如何,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她目光扫过了方才陌华正看的津津有味的那本书——《脂粉记》,说的是关于胭脂水粉调理的书籍。 她不说还好,一说陌华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师兄虽然外伤痊愈但是内伤不愈啊……” 关于二堂主单挑夔王并被吊打的事已经在月宫传开,骄傲自矜的二堂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滋味,这几日在医馆中闭门不出。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苏玉徽希望能得师妹一点同情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幼小心灵,顺带着能帮他痛揍赵肃一顿为他报仇。 为曾想到某人直接无视他眼巴巴的目光,十分冷酷无情道:“既然伤势无碍就该干正经事了。” 陌华撇了撇嘴,却听苏玉徽问道:“听肖十七说分坛已经迁到了医馆,谭青南那里近些时日可有什么动静?” 提到谭青南,陌华眸色微冷:“谭青南那只老狐狸虽然藏的深但是这些时日我将整个分坛都端了他难免慌神,昨夜他连夜上了天龙山庄,离他露出狐狸尾巴的日子不远了……” 苏玉徽听他这般说就是已经笃定了谭青南叛变的事实,虽然早已经有此猜测,但依旧还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之意:“我记得十二领主中谭青南资格最老,对月宫忠心耿耿,行事稳重,所以才将他派遣到汴梁担此重任,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让他竟然叛变了呢……” “欲壑难填罢了。”陌华凉丝丝道,“世间权势、财富的诱惑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师门恩情也好、同门之谊也罢,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就像是三年前,镜心的叛变……” 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苏玉徽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异样,抬头看向陌华,却见那一双碧色的眼眸中同样看见一抹隐痛。 苏玉徽想起他们几人都一齐长大的,不仅是她,其实三师兄不说但是对于当年之事依旧是介怀的。 世人只知三年前月宫宫主闭关之时被冥教围攻,差点遭遇灭顶之灾,却不知其中缘由如何。 是月宫弟子镜心叛离月宫暗算宫主、引来冥教人马围攻,当时陌华与息风都被她用计引出了月宫根本来不及支援,她机关算尽,没想到在最重要的时机苏玉徽竟然以一人之力抵挡住了冥教众多高手,等到了息风与陌华的救援…… 而在那时的月宫中,与镜心关系最好的就是她,二人情同姐妹一齐长大,没想到她竟会利用自己借她的手伤了师傅、背叛月宫,也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昔年往事,就如同被藏在心底的旧伤疤,被陌华无意间的一句话揭开,那一年推开地宫的门师傅在血泊中的模样她此生难忘,原来被背叛的旧伤,经年时光,依旧鲜血淋漓! 苏玉徽的神情一点点变冷,舌尖舔过虎牙,语气阴冷道:“当日虽然重伤于她但最终被她逃脱了,终有一日她若是落在我手中,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阴测测的语气让陌华不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她的逆鳞,讪讪的喝了口茶。 等苏玉徽阴郁的神情平复了下来,陌华方才道:“不过这些年汴梁的异常师傅也察觉到有所防备,就算他叛变对于我们而言损失并不重,如今主要的是能通过他揪出幕后与他联络的主使……” 苏玉徽挑眉道:“你是说,撰赦?” 陌华冷笑:“能策反我们月宫领主的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会有这个能耐?” 苏玉徽在撰赦手中吃过几次亏,对他的厌恶程度不亚于苏显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为憎恶!好歹苏显是在明面上使坏,这撰赦就像是藏在暗中毒蛇一样,找不到他的踪迹,在你放下警惕的时候又给你致命的一击! 看着苏玉徽一脸狰狞的表情,陌华不由得笑了笑道:“你之前不是让师兄我在查礼部尚书家的那个公子么……” 见他笑容中有深意,苏玉徽明了道:“莫不是查到什么东西了?” 陌华道:“倒不是查到了什么,只是发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他拖长了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苏玉徽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催促道:“不要废话!” 陌华有些委屈,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查到这几年来这位慕公子喜好音律,犹好古琴,这些年来他所用的琴或者是护琴用的松脂都是出自于松鹤堂!” 若是寻常自然没什么问题,毕竟一个是喜好音律的世家公子出入琴馆是件正常事,但是在谭青南叛变、慕生又行踪可疑与江晚奕私交甚好的情况下,让苏玉徽觉得他的身份越来越可疑了…… 骊山行宫遇刺的时候,关于撰赦藏在何处苏玉徽就做过一个猜测——他是否是藏在朝中官员里,所以对他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真的,会是他吗? 第431章 加深怀疑 从医馆回到王府的时候夜色已深,蔷薇已经早早的回来了正等她呢,见苏玉徽一回来她道:“追痕方才问了好几次主子何时回来,听说夔王知道你送东西到靖王府的事气的不轻呢。” 回答蔷薇的是一身冷哼,道:“他去何处做客我没过问,那我送我的东西干他何事!” 蔷薇摸了摸鼻子,许是自家主子都没察觉道到自己语气中的酸意。 “主子今日送了双鱼玉佩给靖王,难道真的将靖王当做当日你救的那个人,还是说……”蔷薇看着苏玉徽一脸好奇的问道,毕竟是女人么,无论看起来如何的成熟稳重,但是本质还是八卦的,问道:“主子单纯的在和夔王置气?” 苏玉徽嗤笑一声道:“置气?好端端的我与他置什么气?” 蔷薇明显不信,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见摸着下巴颇有深意的目光落在蔷薇身上,道:“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也……” 蔷薇不解的看着她,却听她道:“以前你从来不这么八卦的,自从这些时日和周蘅芜相处之后,啧啧……” 听到“周蘅芜”三个蔷薇脸色微变,却没与寻常一样发火,苏玉徽原本是想借机打趣蔷薇,未曾想到她竟然会是如此反应,随即来了精神:“你与周蘅芜之间和好了……”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看蔷薇这般反应,想来这些时日周蘅芜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没有。”蔷薇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拉开与苏玉徽之间的距离,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拿捏住了她的软肋,根本就没办法从她口中套话好么! 是以,她十分明智的没再与她继续讨论关于赵肃的事,对自家和周蘅芜究竟发展到哪种地步了也缄口不言。 苏玉徽知道蔷薇就是只闷葫芦只要她不想说根本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撇了撇嘴倒了杯茶,顺口问道:“今日你送温桑宁回府的时候可有人说什么。” 蔷薇知道苏玉徽不想与武安侯府那边牵扯上,便回道:“温家老夫人问的时候属下道是主人家不愿意透漏姓名,她们便也没多问了,只好生道谢了一番。” 苏玉徽“嗯”了一声,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蔷薇道:“话又说回来,你今日可有曾见到那温家的大小姐?” 传言中的巾帼英雄,连赵煜都忌惮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今日只见到了温家夫人和小公子,并未曾见到她,但是从二小姐和家中下人的言语中可看的出,家中是温家大小姐主事的。” 温家夫人性格温和,小公子温洵就是个书呆子,此番千里迢迢来汴梁,主事的自然是长女温桑若。毕竟她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都能代父进京述职,后宅中当然是她说了算。 “不过……”蔷薇似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凝道:“虽然属下没见到温家大小姐,但是看见有一人出入温家后门,行踪可疑……” 苏玉徽撇着茶沫的手微微顿了顿,问道:“何人?” “慕尚书之子,慕生!” 昔日蔷薇化名为锦娘在乐坊中的时候曾与慕生有过一些交集,自然是认得他的。 再加上那次从书市回来之后苏玉徽让陌华特意盯着这个人,是以今日竟然从武安侯府无意间看见他不可谓不惊讶! 闻言苏玉徽也十分意外,今日从师兄陌华口中得知慕生这些年来与谭青南来往甚密,再加上谭青南的叛变,种种迹象表明慕生的可疑之处。 那样一个腼腆的男子,眼神清澈,屡次伸手帮助过他,真的会是手段阴诡在暗中搅弄风云的撰赦吗? 在还待进一步查实慕生的身份的时候,未曾想到蔷薇送温桑宁回家的时候,无意间竟然看见慕生秘密出入武安侯府! 一墙之隔的书房中,虽已入夜却依旧是灯火通明,赵肃在处理着从各地军营中送来的文书,周蘅芜在一旁端着茶看热闹。 比起年前大理寺忙的焦头烂额的,年后算是消停了许久,周蘅芜身为大理寺少卿闲的发慌,是以赵肃让他便让他去查昔年关于长孙家的事。 当年长孙家的卷宗都被封锁在皇宫的藏书阁中,连同着关于长孙家的记载也被尘封,时隔多年以后,当长孙家的后人以苏显的身份出现的时候,那些曾经依附在长孙家的旧臣是否也会浮现出水面?那些如今苏家的门生,又有多少是长孙家的后人? 这些时日赵肃与江清流在查军营总天翼军一事,而周蘅芜便在暗中探查关于长孙家的旧事,毕竟昔年周家与长孙家一样都曾是神宗的旧臣,他的身份探查起来定然方便些。 赵肃与其说是让周蘅芜查此案,更为准确的来说是让周国公帮忙查此事,理所当然周蘅芜回家寻求父亲帮忙的时候再次被周国公揍了一顿,但知道是夔王赵肃之意,周国公斟酌一晚上终于愿意松口帮忙。 对此周蘅芜无不十分嫉妒道:“若非是我们两长的不像,我都怀疑你是我爹的私生子了。” 然后嘴欠的周大人再次被夔王殿下揍了一顿。 而对此周国公的解释是:“夔王……与他们不一样。” 周蘅芜知道周国公说的是赵家皇族的人,他那父亲看似糊涂不拘小节,其实对于皇室颇有微词的,却对赵肃格外的欣赏。 而苏显机关算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深藏的两个秘密已经被挖了出来,这一切的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没有打草惊蛇…… 从赵肃的举措来看,是想借此机会对苏显做最后一击。毕竟拖了这么些年,朝中被苏显与赵泓煦二人搅和的乌烟瘴气的,在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而且徽宗沉迷于求仙问药身体越来越差,赵肃是想在徽宗掌权时将朝中的局势稳定下来! 周蘅芜正在神游天外,听赵肃说到了慕生的名字,“咦”了声,道:“这慕生不是礼部尚书慕秋那只老狐狸的儿子么,原本不过是钦天监中小小的一个灵台郎,未曾想到在苏显的大力举荐下如今替了钦天监监正,倒是将慕秋气个半死。” 闻言,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苏显,钦天监……” 第432章 隐情 明日便就是科举,苏家各院今天晚上依旧是灯火通明,苏显的拟岘阁中,昌明沏了壶热茶进来,见苏显放下了手中的文书,看着外面不知想什么,看的是听风苑的方向。 昌明道:“明日便要开试,相爷可要去叮嘱二公子一番?” 苏显淡淡道:“不必,不过是一场春试而已。”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一朝的中天下扬名,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和机会,就像是当年长孙家没落后,他化名为苏显的寒门子弟的他一样。 他站在万丈深渊之上,退无可退,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可是一路走来,才发现自己竟是陷入更深的深渊…… 二十载光阴流逝,他的孩子与他选择了同样一条路,可是对于他来说科举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权倾朝野的丞相之子,只要他乖乖听话,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都是唾手可得么,可是他偏偏要选择这么一条艰辛的路。 昌明知道父子之间的芥蒂,也没继续提了,而是道:“今日我们的人看见二小姐晚间回来了,和二公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两个时辰后方才出去……” 虽然对于苏玉徽的身份存疑,但如今苏显没说认这个女儿也没说不认,是以昌明还是按照往常的称呼来唤苏玉徽。 “本想着他知道她真正身份之后必定会心存芥蒂,到底是兄妹情深啊……”他冷笑一声,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昌明不敢答话,却听苏显笑了会儿后又道:“如此也好,有她在省得旁人动什么手脚让苏瑾瑜防不胜防!” 他自然是知道苏显口中的旁人是谁,锦绣阁那位虽然还在被软禁中,但不安分着呢。 主仆二人说着话,却听外面传来一阵三声叩门声,声音不高不低,苏显听了后示意让昌明下去。 昌明推开门,却见屋檐下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几乎几乎与黑衣融为了一体,他整个人都藏在了斗篷中看不出身形如何,面容被狰狞的面具遮掩,幽幽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团黑雾一般,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不敢多看,向他行礼过后躬身退下,他是知道这位是相府的贵客,相爷每每与他商议事情的时候就连他也不允许留在这里的。 昌明没看见的是那人在他走之后,谁也看不出他是如何动作——几乎是以飘的形式进了书房,晚风拂过他的衣袖吹动他的斗篷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浅紫色、绣着璀璨星辰的图案。 此时的时雨居中,苏玉徽因蔷薇的一番话陷入了深思。 慕生,慕家庶子。 初见他时苏玉徽对他的印象是喜好音律的书呆子,性格腼腆,连和他说话都会脸红。 在汴梁城中他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之人,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纵然是在因为钦天监的预言让她不得不亲自前去太子府帮安敏安胎之事颇为可疑,但是苏玉徽却没有多想。 只当他是因为无心之举。 究竟还是她太天真了么,对一个人的印象不能以一种冷静客观的方式去思考,总习惯于先入为主。就像是当年的镜心,哪怕她行踪有异,可是她却还帮助她隐瞒师傅,最终险些酿成大祸! 就像是慕生,如今细细想来,对昭国亡国的原因起疑正是在见过安敏之后,顺着线索查到了靥蛇和天龙山庄有关的事,若……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指使,那此人心思之缜密简直就细思极恐! 一旁的蔷薇道:“听说慕家嫡子身染重疾暴毙之后,慕尚书本有意想让他从钦天监换到翰林院的……” 之前慕生只不过是慕家区区一个庶子罢了,慕秋也无所谓他在何处,但现在不一样了。 慕家长子暴毙,慕生是慕家唯一的儿子,慕秋当然不会在那赋闲的钦天监做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钦天监想要调到翰林院,之后直接能入内阁的。 未曾想到却被苏显横插了一手,将慕生提拔为了钦天监监正。 虽然钦天监监正是朝中正四品官员,对于慕生这个年纪来说做到正四品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但是谁不知道皇上在上清宫中养了一批术士什么的,钦天监只不过是摆设而已,就算是监正放在那没有实权没有油水的差使。 苏显这般一来,让费尽心思为自家儿子和慕家前程打算的慕尚书气的不清,但皇上那边已经点头了,慕秋再怎么反对也于事无补。 若是没有任何利益苏显又怎么会好端端的举荐慕生?他这般举动,越发加深了慕生身份可疑。 从天龙山庄的江晚奕,到松鹤堂的谭青南,再到苏家的苏显,若说慕生与一个人有联系只是个巧合,但是却与这么多人有关系,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苏显大力举荐慕生进入钦天监监正,究竟有什么企图。莫非……”苏玉徽摸着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 “莫非什么?”蔷薇问道。 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莫非……钦天监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连城璧有关的线索,如今那六件瑰宝已经现世四件,还余两件瑶池镜与紫府灯,莫非那线索在钦天监中! 如果是这样,对付慕生一事还得从长计议了…… 苏玉徽这般想着,忽而不知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蔷薇,“话又说回来,慕生由苏显举荐为钦天监监正这本该是朝中的事,你又如何得知的?” 没想到苏玉徽竟然这般机敏,蔷薇有些心虚目光游移,毕竟她没有苏玉徽那样胡话信口拈来的本事,也没修炼到她转移话题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是……周蘅芜与我闲聊的时候说的。” 苏玉徽“哦”了一声,笑容暧昧道:“闲聊啊……” 明明她与周蘅芜之间没什么的,但被苏玉徽这般意味深长的笑笑的十分不自在,她面上努力做出一幅淡然不在乎的样子,努力将偏移的话题拉回来,道:“若慕生身份可疑,那他出现在武安侯府目的是什么?” 第433章 信任与否 此时的书房中,周蘅芜摸了摸微微发痒的鼻子,心道肯定是小妩想他了!想到小妩,周蘅芜嘴角带着的笑意更浓了,但是看向一旁的赵肃,他的脸色看起来可没那么好看! 摇曳的烛火下赵肃的神色看起来阴晴不定。 “慕生?”赵肃阴鸷的眉眼道,“慕家与武安侯府又何时来的交情?” 周蘅芜没说话,一旁的追痕只有硬着头皮道:“他会不会是来找三公子的。毕竟这慕生虽然未曾参加今年的科举,但毕竟是世家子弟,在汴梁城的文人名士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三公子想要入仕少不得会与他结交一番……” “他有什么值得可结交的。”赵肃冷哂一声。 追痕道:“前些时日听说慕家嫡长子身染恶疾暴毙,如今这庶出的次子慕生被记在了正房名下,慕尚书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在,在朝中肯定会多加扶持的。之前慕生在汴梁城看似不起眼,但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呢。” 毕竟是尚书之子,慕家在汴梁城中又算是大世家了,自然少不得有人上赶着拉拢讨好。 “而且……”追痕的话微微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继续道:“前些时日二小姐派人暗中盯着慕生,怀疑他就是藏在暗中冥教的人。如今想来苏相举荐他为钦天监监正会不会与他隐藏的身份有关……” 追痕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赵肃面色倏然之间冷了下来,眉眼阴鸷的看着他,语气阴森道:“她在让人查慕生?” 对夔王府的人苏玉徽十分信任,之前找追痕借调人手的时候顺口提了几句关于慕生还有江晚奕的事,追痕原本想着此事自家主子肯定知道的,是以并没有事无巨细的说了。 在那森冷的目光下,追痕只觉得背后泛起了一层层冷汗,讪笑道:“难道……二小姐没有与主子说吗……” 看夔王殿下的表情,很显然是没有的! 赵肃目光森森的看着追痕,直让追痕觉得头皮发麻,连忙道:“以后二小姐与属下说了任何事情属下都事无巨细的汇报给主子。” 话音落下,夔王殿下面色越发难看。 倒是一旁的周蘅芜见状轻咳了一声,为追痕解围道:“若是这样,那慕生的身份越发可疑,忽然出现在武安侯府目的也更加可疑了……” 周蘅芜不紧不慢的声音道,“慕生前去武安侯府绝对不是去找温洵的。毕竟他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若他当真有这般灵活,才来汴梁数日时间便懂得结交人的话,武安侯就不会写信交代让赵肃照应他。” 追痕…… 但确实如此,温洵性格温和,不善交际。 周蘅芜“啧啧”两声感慨道:“说起来这武安侯行事倒是一直这般谨慎,一心守着邕州无诏没有回过汴梁一次,怕皇上猜忌,连温洵高中都不让他留在汴梁。果然如同传言一样,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啊……” 此次温歧让温洵参加科举考试不过是为了一圆他的夙愿罢了,并无意让他在朝中为官,这也是温歧的聪明之处。 温家封侯镇守邕州多年,历代皇帝对温家都十分信任倚重没有丝毫猜忌,无非就是温家历任家主进退有度,后世子孙安分守己。 如此这般,温家自然不会让温洵及第之后在朝为官,让皇上猜忌温家有拉拢人心之嫌…… “若慕生去武安侯府不是为了温公子,还能是为谁呢……”追痕一脸困惑的说道,周蘅芜抬头望天。 这武安侯府谁在当家做主,不言而喻。 “温桑若!”苏玉徽缓缓的说出那个名字后又“嘶”了一声,一副牙疼的表情,啧啧,赵肃的小青梅呢。 一旁蔷薇听苏玉徽说这个名字的时候阴阳顿挫的,不过区区三个字,语调十分奇怪,又像是十分头疼、又像是幸灾乐祸,她都不由揉了揉身上快要起来的鸡皮疙瘩。 “主子是说温家大小姐?”蔷薇倒是不怎么惊讶,她听说过,这位温家大小姐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同时野心勃勃,因为其才华不逊色于她的两个长兄一心想要取代他们的位置,此番前来汴梁看似选亲,但是目的并不单纯。 之前有肖十七与赵煜的提醒苏玉徽知道温桑若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原本以为她来汴梁的目的无非是想要通过姻亲的方式拉拢东宫那边,能替代其父兄掌控邕州的兵权。 毕竟她是被徽宗破例亲封的女将军,虽然在这汴梁女子为官十分罕见,但是开了既然开了先例,能封女将军当然能被封为女侯爷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野心竟然是不仅仅于此,竟然与冥教的人掺和在了一起,难道她来汴梁并非是拉拢东宫太子,而是为拉拢苏显,以及同样觊觎着连城璧! 不知想到什么,苏玉徽忽然站了起来,蔷薇被她突兀的动作微微一惊道:“主子怎么了?” 却见灯火下,苏玉徽面色凝重,小声的同蔷薇道:“当初襄王梦枕就是从邕州进贡到汴梁的,你说……这和温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将苏玉徽卷入连城璧局中的一切源头就是那襄王梦枕,襄王梦枕一案将所有没有任何关系、错过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苏玉徽、赵肃、蔷薇、周蘅芜、苏瑾瑜,恩怨纠葛,都来自于此。 后来,他们一直在追查关于连城璧的线索和剩余的六件瑰宝,但是都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这襄王梦枕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温家?由温家送到汴梁? 襄王梦枕案的时候蔷薇尚且在替冥教执行任务,她道:“当日我们是奉命在汴河截杀从邕州前来的船只,只知道东西就在船上,却不曾问过……为何会在船上……” 见蔷薇神情凝重,倒是苏玉徽先笑了笑道:“可能是我草木皆兵了,只不过慕生前去拜访了武安侯府而已,怎的就想那么多了呢。毕竟温家镇守邕州多年,武安侯名声显赫,应当与这个局无关的……” 蔷薇见苏玉徽虽然语气轻松,但是眉宇之间却带着几分愁意,便道:“主子,此事关系到邕州,要不要同夔王商议一番?” 苏玉徽没说话,蔷薇清晰的看见了她眼底一丝迟疑。 毕竟如今无凭无据,若单单凭推断就说邕州温家人有问题,就算是无条件信任主子的夔王,也会对此推断抱有怀疑的态度,蔷薇如是想道。 第434章 棋差一招 不知是出于没有实际证据还是什么顾虑,对于怀疑温家一事苏玉徽暂且先按下没有在赵肃面前提这事了。 次日科举开考,天还没亮苏玉徽就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起来了,睡眼朦胧,强撑着要去考场,说是见到亲眼见苏瑾瑜进去才放心。 夔王殿下穿好官服准备上朝的时候看到手中捧着一盒子点心边走边啃的某人的时候不由愣住了,她在夔王府住了好些时日了,哪一天不都是他都上朝回来她才堪堪起床,今日怎的起这般早? 他站在那,苏玉徽却当做没看见他一样幽幽的飘走了——她倒不是故意的,起的太早没还没醒呢,是以没看见杵在自己面前这么大个人呢。 一早原本心情不错的夔王眉眼微微沉了沉,身后青舟跟了上来,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苏玉徽的背影,便顺口道:“今日开考,二小姐起这般早莫不是为了送苏二公子的?” 就算青舟再不会看人脸色,也察觉到他这话刚落下,自家主子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所以一早金銮殿的大臣们十分倒霉,夔王殿下一早上朝神情阴森森的,站在那吓人的很,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了考生都已经陆续进场了苏瑾瑜方才姗姗来迟,他见时间快到了加快了脚步,但是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丝毫不见慌张。 在他之后也有一个考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边理着束发的儒巾一边高喊:“等等我,还有一个。” 那书生看起来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嘴里还咬着半个包子费力的吞咽下去,大约是飞奔过来的白皙的面庞涨的通红,身后跟着小书童,一面跑一面喊:“公子你跑慢点别摔着,我们赶的急……” 苏玉徽看了跑的完全没有读书人风度的那小书生一眼,蔷薇也凑过来,“咦”了一声,道:“那不是温家三公子吗?” 听蔷薇那般说苏玉徽不由又多看了那人一眼,道:“那便是温洵?” 没想到名满邕州的第一才子竟然是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更未曾想到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机缘巧合之下苏玉徽竟然同时见到了温家姐弟三人中的两个。 还有一个,只剩下传言中那位巾帼英雄,姽婳将军温桑若了! 这般想着苏瑾瑜已经进了考场,苏玉徽便唤来了一直跟在苏瑾瑜身边的归川,问道:“怎么来这么迟,可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归川回道:“我们方才出门的时候发现马车被做了手脚,还好有主子提醒让车夫多备了一辆马车;离开相府不久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刺客,虽然有漱石在但还是被拖延了点时间。” 想到今日之事归川都不禁有些后怕,那刺客来势汹汹,若非是主子有先见之明安排了几个武功高的暗卫跟在其后,今日不说准时参加科举了,怕是连脱身都难。 闻言苏玉徽倒是没多大惊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冷笑道:“这沈怜翻来覆去用的还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真是无趣啊。” 无非就是想在苏瑾瑜参加科举的路上做些手脚让苏瑾瑜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便就能一劳永逸,若是一计不成,想来在考场内,沈怜应当也安插了人吧。 苏玉徽舌尖描过尖尖的小虎牙看着里面,沈怜……这次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机关算尽却还是棋差一招!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隐秘巷子里,苏玉徽靠在马车中闭目小憩——在夔王府没人管束着她也不用像在月宫一样每天早上要起来练武,苏玉徽越发的懒怠,已经习惯了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起的太早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肖十七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的过来了,看着心腹们敏捷的身形苏玉徽有些羡慕,若是她内力尚在何至于每天这般在夔王府闲的发慌。 肖十七见自家主子不知为何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倒是让他生生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按下那一种渗人的感觉,恭敬的回道:“主子这是被沈怜收买的侍卫,专门负责考场巡逻与考生物品检查的。” 此次科举考官名单都是内阁挑选、赵煜和赵泓临亲自把关的,连东宫那边都不好动手脚更何况是沈怜呢。 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苏玉徽微微的笑了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她对肖十七道:“将这两人交给赵煜,顺带跟沈怜打声招呼……” 肖十七三人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道主子,你这是要将沈怜逼疯啊! 蔷薇看着苏玉徽眼中戾气知道自家主子这些时日在夔王府太憋屈的,一肚子的气没办法撒就对着沈怜来…… 不过她也是有蓄意挑衅沈怜之意,将她逼急了,做的错事才能更多!猫捉老鼠的游戏苏玉徽已经玩腻了,她与沈怜之间恩怨迟早要做个了结! 正如赵肃与苏显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样,在知道苏显的身份和他与赵氏皇族之间的恩怨之后,赵肃便让人去查当年先帝驾崩前后的事。 不同于徽宗的孱弱,先帝昔年也算是武将出身,身子骨素来强健,为何后两年里忽然身体越来越差几不能理朝政?是否和苏显有关?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阴狠,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长孙灭门血案他恨谢家,但是他也知道谢家不过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刀,真正要除掉长孙家的人是先帝! 苏显这些年无论是在朝中结党营私、做了多少欺上瞒下的事,还是与西燕勾结私藏兵马、甚至当年先帝之死还有宁王叛乱种种案件,赵肃以雷霆之势展开调查,将苏家和长孙家藏在朝中的毒瘤连根拔起! 狡猾如苏显,又何尝没在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中嗅到了危险,他这些时日与西燕联络更加频繁,只要知道最后那件东西的下落,整场局就可以开启。 他与赵肃、与赵氏皇族几十年的恩怨,终将可以告一段落,他汲汲经营几十年的时间,终于快到这一天的时候竟有一种不尽真实的感觉…… 那一针一线绣着杏花的荷包已经褪色,里面干枯的茶蘼花瓣和那一缕长发经年岁月依旧如初,变的,从来是人心而已。 第435章 一朝看尽长安花 文试放榜的时候毫不意外苏瑾瑜夺得头魁,在殿试上脱颖而出,被徽宗钦点为新科状元,探花是江晚奕,榜眼为温洵。 今年春试的前三甲应当是大倾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前三甲了,且一个个龙章凤姿,打马游街的时候引来无数闺中少女的芳心暗许。 这一天苏玉徽与慕晚婵三人在茶楼中透过窗户看着那万人瞩目下的状元郎心中忽而生出无限感慨之意,命运在短暂的交错之后终于回到了昔日的正轨。 他是苏家的嫡子、谢家的后人,虽然明珠蒙尘流落于市井,但终归等到了这么一天沿着他原本的生命轨迹走下去,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落…… 这一天依旧被禁足在锦绣阁的沈怜疯狂到将所有的摆件都砸碎,锦绣阁的东西砸碎一件少一件,如今是宣和郡主掌管内务,再也不会像是之前一样在她大发雷霆摔碎完东西之后,第二天就会有下人原封不动的将东西放回原处。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得宠的苏家二夫人,可是……这些年就算她为苏家惮尽心血,为他生儿育女,又何曾真正得宠过呢?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幻罢了…… 她的三个儿女与她的心腹夏荷都不敢靠近里面,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照进来,满地破碎的狼藉,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她跪在老侯爷高密的那一天,她心甘情愿的成了那个男人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 这一天入仕以来一向勉励的苏相竟然告假没有上朝,他站在街边茶楼最高处,看着街上熙熙攘攘人群间,那锦衣玉袍的状元郎。 依稀又是多少年前,满城花开锦绣,他打马自御街而过,说不出的春风得意,踏尽繁华,他看见的是玉楼上她含笑的眉眼。 在才子佳人的话本里,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已经是世间最圆满的结局,可这世间的事又尽能是那戏台上的青衣那般唱的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的戏剧呢…… 文试之后便是武试,本来武试一事是由兵部负责的,但是今年情况比较特殊由夔王赵肃亲自坐镇。 苏玉徽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毕竟这厮是素来怕麻烦的性子,又怎么会接下这般差事呢? 直到闲着无聊观看了整个武试比试的周蘅芜周大人回来绘声绘色的描叙,那江晚奕在武试的过程中是如何被赵肃盯的死死的不敢做任何的手脚,本来是有信心赢定的武状元却又只能区局第二,说不出的憋屈。 赢了江晚奕夺得武状元的是个叫做田魁的人,寒门出身,虽然不会武功却天生的神力,心眼耿直,赵肃倒是颇为欣赏他的…… 文试状元是世家子弟,武试状元是寒门门生,这样一来此次科举倒是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倒也无人在背后说闲话。 这些时日赵肃主考武试早出晚归,苏玉徽也因为兄长中了状元被慕晚婵逼着想办法为二人牵线而忙的脚不沾地的,是以二人许久都没好好的说话,只能将慕生与温桑若一事先放在了一边。 这一日苏玉徽先是回了一趟苏家,许久都没回霁月居碧烟见了她竟有一种隔世经年之感。 霁月居中有碧烟在,虽然许久没住人了但是依旧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旁人也看不出异常。 “这些时日小姐一直对外称病着,云霞心思也活络起来,先前的时候与锦绣阁来往还知道避着点属下,如今倒是好了丝毫不知忌讳整日的往那边钻。属下玉竹她们虽然训斥过几次她都充耳不闻,若再由着她这样下去,怕是锦绣阁那边会瞧出一些端倪。”碧烟回道。 苏玉徽知道如今苏瑾瑜得中状元入翰林院,依照他的才学意味着下一步在官场上便可平步青云,沈怜心中当然是恨极了!她如今动不了苏瑾瑜肯定会拿霁月居这边做文章,苏玉徽暂时还要苏家二小姐这个身份,自然不能被她看出她这些时日不在府中。 听碧烟这般说,苏玉徽沉吟片刻便到:“云霞那边你看紧她让她不要再去锦绣阁,若是恼狠了就发落了她。明日,我将外面的事结束后就回来!” 苏玉徽倒是也没什么大事,毕竟在夔王府住久了,离开的时候起码要和赵肃打声招呼。 听苏玉徽这般说碧烟松了口气道:“若是主子回来属下也放心些,这几日锦绣阁那边时常有人暗中走动,昨日她还去了宣宁居那边……” 沈怜与宣和郡主不和多年,一个看不惯对方得宠,一个嫉妒对方是名正言顺的苏家主母,后因为太子选妃之事更是在后宅中争个你死我活的,如今看沈怜这番动作是想要与宣和郡主联手了…… 苏玉徽不由想到昔年宣和郡主与苏显的那些旧事,此人对于苏显的迷恋魔怔的比沈怜还要厉害,她又没沈怜那么精明,是个容易受人挑唆摆布的性格。 苏玉徽嘱咐了碧烟几句后便回了夔王府,本来是打算与赵肃商议一下慕生与温桑若的事,以及天翼军调查的进展。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赵肃依旧还没回来,追痕道他是去了靖王府那里,原来步寒砚已经被人救回了汴梁,本来是准备是让他住夔王府的,毕竟给赵肃治病方便一些。 但是未曾想到步寒砚打死也不住进来,念叨着什么住进来就是羊入虎口,赵肃便让人将他送到了靖王府那边。 毕竟靖王府已经有个叶兮清在了,再多一个步寒砚也不成什么问题…… 对此靖王殿下再如何抗议都被无情的抹杀了…… 苏玉徽一直惦记着步寒砚的消息呢,听找到他了当即喜不自胜,心中暗自盘算着怎么让他为苏瑾瑜治腿,听说这位神医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软硬不吃呢。 这般想着呢,正好青舟进来找追痕说是宫里皇上赏了东西来,都是今日王爷在猎场上的猎的猎物,旁的也就算了,还有只温将军活捉的红狐狸也一并送了过来,问追痕如何处置…… 他是一面说着一面进来的,不妨除了追痕之外苏玉徽也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看着神情微沉的苏玉徽就算迟钝于青舟也知道大事不妙…… 第436章 永福斋的点心 夜色静谧,华灯初上。 此时的靖王府,堂堂靖亲王捂着青紫的额头,眼中杀气腾腾,面目狰狞。 想他赵煜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世间竟然有如此混账之人,白天的时候在猎场上打猎,当着皇上与文武百官的面他竟然故意要与他比试狩猎。 虽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但是见徽宗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结果可想而知他输的有多惨,整整一下午连跟猎物的毛都没摸到。 而他养的那只耀武扬威的海东青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飞在半空中给在他衣服上赏了他一泡排泄物,害得他当众从马上摔了下来,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从猎场回来后他竟然十分顺手的将步寒砚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丢到了靖王府!等神医救命的是他赵肃而不是他! 但是面对功夫跟他家主子一样变态的夔王府侍卫,靖王以及靖王府的护卫们抗议显然很苍白无力,只能认命的将西厢房收拾给步寒砚。 原本是想让他住在叶兮清的院子的,但是两人脾气古怪,相见生厌,靖王府别的不多就是空房间多,是以赵煜大手一挥就让步寒砚住进了离烟岚苑较远的西厢房,省得到时候两个老头打起来。 对此步寒砚十分抗议为何叶兮清有自己的小院子,院子里还种了桃花…… 赵煜被气的脑袋抽疼,只得承诺在西厢房给他收拾个药炉出来供他炼药才罢休。 他揉着一阵阵抽疼的脑袋,方才想喝口凉茶消消火气,以免自己被这一群老的、小的给气死。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叩门声,却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景行,手中还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见是他赵煜松了口气,刚巧他饿了,打开那食盒却见里面放了八样做工精致的点心,他拿了块杏仁豆腐,还没咽下去呢,却听一旁的景行幽幽的说道:“主子,这食盒是二小姐让人送来的……” 赵煜倒抽了一口凉气,刚巧那一块点心卡在了喉咙口一时间差点咽死掉,景行见状连忙又是替他倒茶水又是拍背的他才缓过来,没有成为大倾史上第一个被点心咽死的王爷…… “你……”此时的靖王殿下已经没了往日里的风度,手指指着景行颤颤巍巍道:“你怎么不早说。” 景行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家主子,道:“是主子您动作太快,属下没来得及说。” 赵煜……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暗卫的时候,莫名觉得背后一凉,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顺着那冰凉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夜色深沉,他脸色比那夜色还黑,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融为了一体。 生平第一次,赵煜生出了将那位送点心来的小祖宗拎出来抽一顿的冲动,这都是什么事! 而此时被赵煜念叨的某人正坐在马车上,捧着送到靖王府一模一样的点心吃的津津有味。 永福斋的点心是除了醉仙楼之外是汴梁城最好的,想来靖王殿下也当很喜欢吧,毕竟……二人说起来可算是流着相似血脉的表兄妹呢…… 想到赵煜收到点心时的表情苏玉徽不由心情大好,笑容十分愉快,但那在蔷薇看来阴测测的笑意不由让她打了个寒颤! 已经接近半夜,门房都已经睡下,听见敲门声方才想抱怨几句,开门一看见是苏玉徽去而复返不由微微愣住了,随即脸色肃然低声问道:“主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在沈怜被软禁之后苏玉徽快速的将苏家的下人换了一批月宫的人,这角门门房正是月宫的暗桩。 苏玉徽端着一副肃然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道:“先让我进去,不必多问。” 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那只狐狸所以才在半夜直接回了苏家的,一旁知道其中缘由的蔷薇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对于自家主子她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回到霁月居的时候碧烟也是一脸惊讶,“主子不是说还有些事没办妥要到明日才回来吗……” 苏玉徽阴沉着脸,道:“已经办妥了。” 赵肃看起来与那温桑若私交甚笃,她又何必说出自己无凭无据的怀疑,以免在他看来有挑拨离间之嫌。 碧烟见苏玉徽神情不对,一脸不解准备问下去的时候却见蔷薇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便将话给咽了回去,道:“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主子洗漱,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苏玉徽“嗯”了一声,她气归气却也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习惯,舒舒服服的泡了热水澡,还喝了一碗甜汤。 柔软的锦被被晒的蓬松,熏着苏玉徽习惯的花香,房间里点着琉璃灯橘黄的颜色温暖柔和,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苏玉徽平日里常看的几本书,一切都是她习惯的模样,很快便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她这边睡的没心没肺的,殊不知夔王府那里已经闹翻天了。 赵肃从靖王府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进来的时候面色一片冰冷,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这食盒,分明是苏玉徽送到靖王府那个。 此时靖王府中,赵煜揉着被揍青的嘴角,不知将他咒骂了多少遍了。 夜半被兄弟二人打架吵醒的竹问水问明白了他挨打的原由是因为一盒点心引起的,不由十分怜悯的看着暴跳如雷的靖王殿下,在得知那盒点心还被夔王给拎走之后,更加同情于他…… 而此时赵肃脸色阴沉的回了夔王府,见他一回来脸色就不对追痕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讪笑的迎了上去。 他还在想着如何跟主子解释苏二小姐连夜回苏家的事呢,未曾想到赵肃看都没看他,直接往时雨居而去,追痕没拦住。 “吱呀”一声,虚掩院门被推开。 往常这个时候她还没睡下,屋子里留着一盏灯火,她靠在西窗的美人榻上拿着话本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医书在看,脚边大白懒洋洋的趴着,用尾巴赶着飞蛾玩。 烛火将她的剪影投在纱窗上,窗户边种的那白杏花此时开的正好,开在枝头细小的花瓣被夜风吹散,有几片花瓣随着夜风吹入了半开的窗户中,有时她玩心起了会捡几片落花夹在书页中。 但是此时,冷月清辉下深沈庭院中,一片沉寂…… 第437章 一眼,哀绝浮生 夔王府,空无一人的时雨居中。 “人呢?”他的声音冰冷,在这样温暖的暮春季节,让追痕不由打了个寒颤…… “二小姐她回苏家了……”追痕战战兢兢的说道,等着自家主子的怒意。 未曾想到,他话音落下等到的是意想不到的沉默,他心道自家主子今日怎么这般淡然了——当然,他家主子行事素来淡然,被西燕十万兵马包围的时候他都能面不改色,唯一让他失态的就只有苏二小姐了。 他仗着胆子抬头一看,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清冷的月辉下,却见他脸色冷的骇人,墨色的眼眸幽深到不见底,似有点点猩红在翻涌着,身上流露出的骇人杀意不仅是他,就连今夜当值的暗卫们都感受到了! 他拎着的那精致的食盒承受不住内力汹涌,四分五裂连带着里面盛着点心的碟子都飞了出去。 见主子动这么大的火气,今夜当值的暗卫们心中骇然,纷纷前来请罪,没有点灯火的庭院中跪着十几个人,看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食盒已经预见到了不久后自己的下场。 而此时赵肃不知底下已经跪了一片人,泛着猩红的眼盯着那空无一人的西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已经离开了,回到了苏家。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正如她不经意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样,没有任何的预兆。 在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在满怀希望的期许着明天的时候,她又离开了,留下他一人! 为什么离开,是因为知道赵煜是夙寒,所以觉得留在夔王府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对她究竟又算什么?就算她误会了赵煜的身份,那与他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回了苏家……明明她不是苏玉徽,明明她与苏显隔着血海深仇,可是依旧能将那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家,依旧能将苏瑾瑜当做亲人牵挂着他、维护着他。 而他……什么都不是,夔王府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明明是生命中最为珍视的东西,他那么小心翼翼的都无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将她捧于手心,可是依旧不是属于他。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永远、永远的拥有她,不让她离去呢? 是折断她的双翼让她永远飞不出他的掌心,还是所锁链将她困在她的身边…… 追痕等人只见眼前那俊美几近天人的男子,眼眸一片猩红,宛若从血海地狱中出来的修罗…… “她离开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他冰冷的语气宛若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追痕忍着心中的惧意,脑海中飞速的盘旋着,大着胆子回道:“今天放榜,下午二小姐回了苏家一趟,黄昏时分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来找主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见自家主子竟然罕见的耐着性子听他说废话,追痕见情况不是想象中那般糟糕,便继续道:“晚间二小姐还来书房找主子呢,未曾想到宫中送了些东西过来后二小姐脸色连衣物都没收直接回了苏家。想来只是与主子置气而已,并非是铁了心要回去……” 听他这般说,赵肃脸色稍霁,但是依旧难看的厉害,问道:“什么东西?” 追痕回道:“是皇上赏的一些猎物倒也没什么。只是,有只红狐狸,是温将军送给王爷的,二小姐听了后脸色就变了……” 此时霁月居中好梦正酣的苏玉徽莫名觉得颈边一阵凉意,下意识的把被子拉了拉。 她又梦见了夙寒。 这一次不是在山洞中,也不是在三日后打扫干净的战场上,而是在那一场几近屠杀的战役被阻止结束后,成堆的尸海中…… 昭王献城投降后,昭国连下了三天的大雨,倾盆的大雨浇在战场上,仿佛要洗涤尽所有的罪孽与杀戮。 在轰鸣的雷声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说:“尸体太多,羡玉公主的遗骸……未曾找到。” “……这样也好,毕竟是个漂亮的姑娘家,想来也不大愿意别人看见她成为一捧碎骨的样子……” 她想是啊,在跳下城楼的那一刻她除了记挂着那个山洞中的人如何了之外,还有就是……如果自己的尸骨被师傅找到,会不会很难看啊,她一直很看重自己的脸面的! 在那模糊的身影和陌生的声音中,中间的黑衣男子不顾侍卫们的惊呼兀自冒着雨,走到那堆砌成山的尸骨中。 他从尸骨堆中一遍遍的翻找,血水将他的衣襟浸透他丝毫不在意,有人问他在找什么他不发一言。 或许他在找她的尸骨,又或者是在为了心中那微末的希望——没有看到她的尸骨或许她并没有死,或许山洞中她留下的那些字是骗他的,她不是什么羡玉公主,她还好好的活着,在世间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等他找到她…… 烽烟未熄,尸横遍野,他不顾安危就就这样在战场上翻找着,几近痴狂…… 城墙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从破碎的尸骨中,他找到了一块本该不属于战场上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玉质,繁琐的纹路呈现交织在一起形成青鸾鸟的形状,血迹已经渗入到脉络里,雨水无论怎么冲刷都冲刷不干净…… 他见过,那块玉佩就是她佩戴的。 那时她可怜兮兮的说着自己凄惨的身世以及月宫中人对她惨无人寰的剥削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若真的不过是月宫一个普通的弟子,又怎么会佩戴这样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纵然只不过在梦境中,她似是也能感受到他那时的绝望,磅礴的大雨下天地连成了一片,他站在磅礴的大雨下,手中握着那块玉佩,宛若稀世奇珍,雨幕将整个天地间都隔绝,他的身影站在那看起来竟是那般寂寥和……无望……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而下,她怔怔的伸出了手,那一刻在梦境中她竟然能感受到温度——不,那不是冰凉的雨水,而是……温热的泪水! 究竟承载着怎样的深情,她只不过一眼,就已哀绝浮生…… 第438章 醋了的某人 追痕是跟随赵肃最久的心腹,眼见着自家主子脸上杀意稍减,知道了该怎么给自家主子顺毛。 顶着自家主子要吃人的目光他将笼子里的狐狸提出来给赵肃道:“下午二小姐从苏家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皇上送来了温将军抓的这只狐狸就一脸怒气的回去了……” 赵肃皱着眉,眼底猩红之意稍退,知道不是因为赵煜的原因方才那一种旧伤隐痛之感微减,皱眉看向笼子里的小狐狸,“不过是一只狐狸,她生什么气?” 被抓出来替罪的小狐狸一脸无辜的看着众人,在那莫名的威慑之下瑟瑟发抖。 追痕见自家主子一脸不解的样子嘴角不由抽了抽,委婉的提醒自家主子:“您难道不觉得这些时日您和温将军走的太近冷落了二小姐吗?” 赵肃嘴角抿了抿,脸色不虞:“是她这几日一直不理本王!” 若非是气氛太过于凝重,追痕与青舟等人都快笑出声来了,主子您这略带委屈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么…… 追痕轻咳一声努力保持严肃,同自家主子道:“那您也不能整日的和温将军在一起,又与她前去城郊兵营看练兵、今日竟又跟她一齐打猎的……若非如此,二小姐何至于生这般大的气。” 赵肃眉头皱了皱,心道带温桑若前去城郊兵营他自有自己其它的打算,至于今日同她一齐去猎场完全是意外,他是听说赵煜也在准备收拾他的。 夔王殿下也没同其它人解释的习惯,不耐的看了追痕一眼,道:“那又同她回苏家有什么关系?” 拿着狐狸顶罪的无耻人类继续给自家主子顺毛道:“属下想着这些时日主子走的与温将军这般近冷落了二小姐,莫非二小姐是醋了才回苏家……这跟寻常夫妻吵架回娘家是一样道理……” 青舟等人……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青舟等人总算是意识到了,眼见着因为苏二小姐私自离开、处于暴露边缘的主子竟然被追痕大人三言两语胡话给安抚了,他们不由一脸佩服的看向一脸正气的追痕大人——真的不愧为暗卫的首领啊。 眼见着自家主子虽然依旧杀气腾腾,但是眼底猩红的颜色总算是退了点追痕松了口气,总算是逃过了杖责。 见自家主子目光阴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手中的笼子,他手一软差点提不住,战战兢兢的看向自家主子问道:“主子,这狐狸该如何处置?” “丢出去喂狗!”赵肃冷冷道。 追痕硬着头皮道:“主子,这毕竟是皇上赏下来的,又是温家那边送来的,喂狗不大好吧……” 若是旁人就算了,毕竟武安侯温家与夔王府的交情还在呢,真的将还狐狸喂狗了传到老侯爷那边不大好…… 赵肃似笑非笑的看着追痕:“你是让本王留下这畜生?” 追痕被看的头皮发麻,连忙道:“属下觉得不如将东西退回温家,一则顾全了两家的面子,这二则么也让温将军明白王爷的意思,断了她念想……” 听追痕这般说他不耐的点了点头让追痕照办去,追痕连忙道:“属下明日就将东西送过去……” 未曾想到话音方才落下,却见赵肃眸色一冷,追痕连忙改口道:“属下现在就将东西送回温家!” 赵肃不耐的点了点头,追痕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只得大半夜的亲自跑这一趟了…… 等追痕走之后,赵肃目光阴沉沉扫过了众人一眼,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见主子竟责罚他们之意,暗卫们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一点都不敢耽误,立即施展平生所学消失在了赵肃面前,很快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赵肃一人。 天边挂着一弯玄月,繁星璀璨,枝头杏花被晚风吹落入半开的西窗边的美人榻上,他凝伫于此许久…… 温家,温桑若看着那关在笼子里怏怏的小狐狸,脸色微变,但不过片刻便就被掩了去,没有在追痕面前失态。 她让人接过追痕手中的狐狸,一脸不解道:“这是皇上赐给夔王的,怎的送到了温家来了?” 她当然不会说,是她在其中用了手段让徽宗将狐狸赐给赵肃的,其中用意不言而喻——他知道赵肃喜欢养一些稀奇古怪的宠物,他后院一堆就是,将这只火狐狸送给他不出意外肯定会收下,那样,她就有原由可以经常出入夔王府也不会惹他反感了。 追痕是何等玲珑心思之人,经了赵煜提点她知道这位温将军对自家主子有意,那么送这只狐狸的用意可想而知。 但面上却笑的一脸温和无害道:“只要主子不喜就算是皇上赐的主子也照样不会接受,温将军来汴梁时日短不知情也不足为怪。” 见他话中绵里藏刀的,温桑若脸上笑容渐渐凝了凝,这话难道是赵肃有意在警告着她什么吗?难道他已经看穿她的心思了? 追痕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位温将军一样,继续道:“时候不早属下该回去复命了。” 温桑若当做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着吩咐道:“莫云,替我送追痕大人……” 等追痕离开后,温桑若脸上的笑意倏忽间殆尽,掐着那只狐狸的脖子拖出了笼子,小狐狸狐狸在她手底下“吱吱”的挣扎着,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花厅后的屏风传来一声轻笑,却见一个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的走了出来,看着她脚底死狐狸道:“不过是只畜生罢了,将军何至于同它撒气。” 她神情冷淡道:“没有了价值的东西就不该活着。您说是吧,教主大人……” 说着将那手中没了声息的狐狸随手丢到了地上,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手指,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那人看了被拧断脖子的小狐狸一眼,一脸遗憾道:“看来这些时日将军虽与夔王朝夕相处,但依旧未能得其心啊……” 温桑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神情不善的看着他,毕竟任何一个女子被人说不讨心上人欢心都是不悦的。 他似是没看见一般,笑道:“将军想要达成心愿,本座倒是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 冷月清辉,照在他那不知何等材质做成的面具上,泛着幽冷的光芒,面具上的图案狰狞可怖,他眼中带着幽幽的光芒。 第439章 听风苑走水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轩窗,黑夜已经过去。 但是想到在梦境中所见的那一副孤寂的身影与那温热滴落在指尖温热的泪水,纵然过去了很久依旧让她心中不由一阵心悸,脑海不由一阵放空。 清晨,苏玉徽迷迷糊糊中却被外面的喧哗声给吵醒了,隐约的听见什么走水了,苏玉徽瞬间就清醒了,披了件外衣匆匆出门问道:“碧烟,怎么回事?” 碧烟听了苏玉徽的声音连忙过来道:“小姐是二公子的听风苑那边走水了……” 闻言苏玉徽神色一紧,怕她着急碧烟连忙安抚道:“听说火势不大已经被控制住了,二公子没事玉竹她们也去了那边了,二公子方才着了归川来让小姐放心在屋子里待着,那里乱糟糟的先不要过去。” 苏瑾瑜这是怕有人对她不利。 听闻苏瑾瑜没事苏玉徽才放下心来,然后碧烟看着苏玉徽问道:“主子是继续睡还是奴婢伺候你洗漱?” 她是知道自家主子睡懒觉的习惯的,听蔷薇说这数月在夔王府自家主子是越发的变本加厉,临了中午才起身——左右夔王府清净,王爷一上朝谁敢说这位什么。 苏玉徽白了碧烟一眼,道:“前头都吵成那样我还能睡的着么。” 一早这起火起的蹊跷,这个时辰苏显还在上朝,后宅肯定是乱糟糟的一片。 苏玉徽打开窗户让四月的暮春的阳光洒进室内,窗户边种着的碧桃花已经谢了,院子里的杏树上小小的青杏挂在枝头,霁月居的花开的早谢的也早,不久之后花圃中和缠绕在篱笆上的荼蘼花要开了。 那细碎的、如雪一般的花朵,可是如同记忆中那般美丽动人? 外面一片嘈杂声打破了这种如画的晨曦美景,苏玉徽伸了伸懒腰听着久违的喧哗声道:“真不愧是苏家啊,我才回来便就这般热闹。” 一旁的碧烟听着她的话嘴角不由得微微的抽了抽,其实她很想来一句——主子,您不在的这些时日苏家后宅很安静,真的,矛盾顶多是一些丫鬟中间拌嘴,哪像您一回来就是起火的…… 碧烟厚道没有将心中腹诽说出来,端来了水伺候着苏玉徽洗漱好后正好蔷薇端着早膳进来了,早膳是碧烟亲手做的,鸡丝粳米粥、水晶虾饺等,还有几碟子点心,自然少不了苏玉徽最爱的玫瑰酥。 许久都未尝到碧烟的手艺了,苏玉徽一反常态的喝了一碗粥,在准备盛第二碗的时候,却听碧烟好奇道:“主子,方才夔王府那递来消息说因为主子不告而别,昨晚夔王殿下发了好一通脾气差点将王府拆了。主子,现在夔王的性子越来越这么喜怒无常了吗?” 一早天才亮,夔王身边的追痕就悄无声息的跑到了霁月居来跟她诉苦,追痕毕竟是赵肃的心腹轻功极好,他来的时候苏家的侍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碧烟和月宫的人差点将他当做刺客抓了。 追痕之所以一早溜到苏家来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她劝着自家主子,今日若是无事回夔王府一趟解救一下尚且在水深火热的王府暗卫以及……朝臣们。 听说今日夔王上朝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根据往常追痕的经验来看,夔王不痛快,底下的朝臣们也别想着痛快…… 他只希望今日没有不长眼的能忤了这位的逆鳞吧。 不过……想到那平日里一副笑面虎模样的追痕欲哭无泪的样子,纵然厚道如碧烟都忍不住想笑。 碧烟不知道昨天晚上苏玉徽突然回府的原因但是蔷薇是知道的,这些天夔王早出晚归的,纵然自家主子无意去打探夔王的行踪但也知道他与温桑若走的很近。 是以对于温桑若与慕生的怀疑只能放在暗地里调查,因着二公子科举的事自家主子便将此事暂且的按了下来,昨晚宫中送来的那只狐狸算是拂到自家主子逆鳞了,是以直接连夜的回了苏家。 回苏家之前,这位也不忘记顺带着坑了靖亲王一回——顺路买的点心命人送到了靖王府,谁不知那时夔王殿下正好在靖王府呢。 肖十七等人都猜测自家这位认为靖亲王赵煜是当日山洞中救的那个人,所以这几日才格外对靖王格外特殊。但是蔷薇可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送玉佩也好点心也罢,自家主子这般做多有赌气的意味,而这与谁赌气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此处蔷薇目光不由看向苏玉徽,却见她没说话,垂眸不知沉思着什么,想了会儿道:“说起夔王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听人说这些时日夔王殿下不知为何处处为难靖亲王,昨天打猎的时候不仅在猎场上让他连跟猎物的毛都没碰到,而且他纵容手底下的海东青……” 蔷薇顿了顿,决定给赵煜留点面子,方才继续道:“捉弄靖王,害的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玉徽,眼中带着打趣的意味道:“主子,您说这是为什么啊?” 谁知道苏玉徽脸色未变,只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道:“哦?这些事你都听何人说的?” 蔷薇…… 苏玉徽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慢悠悠道:“蔷薇啊,你这些时日和周大人感情算是突飞猛进啊,看来这喝喜酒的日子是指日可待了……” 换来的是蔷薇的怒视,但是……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排斥了,见她这般苏玉徽心中不由感慨这周蘅芜下手可真快啊。 蔷薇不甘心被苏玉徽反将一军,将话题又重新回到方才,问道:“看来王爷气的不清,主子今日是否再回夔王府跟王爷解释一下呢?” 若按照苏玉徽往常的性格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未曾想到此时苏玉徽摸着下巴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蔷薇与碧烟相互对视一眼——看来有戏啊! 想到追痕早上来的时候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碧烟看着自家神情不明的主子,试探问道:“主子,奴婢给您备车,等用过早膳之后去夔王府如何?” 苏玉徽面无表情,却淡淡的“嗯”了一声,故意没去看蔷薇与碧烟两个一脸八卦的神情…… 未曾想到苏玉徽还没说话,却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一个憨厚的声音着急道:“二小姐吩咐过不能让外人进内院……” 那声音是虎妞的声音! 第440章 闯入者 苏玉徽方才回苏家不过一天,一早便被听风苑失火的消息给惊醒了,万幸的是火势不大所以苏瑾瑜无碍,原本苏玉徽想去听风苑看看,但他怕是有人故意对苏玉徽不利所以让碧烟拦住了苏玉徽。 见苏瑾瑜这般苏玉徽便留在了霁月居,正说同碧烟她们说着夔王府的事呢,未曾想到听见虎妞的声音竟有人擅闯听风苑! 听着外面的骚动,苏玉徽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她算是知道,这把火是针对谁的。 因为隔壁的听风苑走水,守在外间的玉竹等人都去了那边,霁月居外院守着的只有虎妞一人,她虽然办事不机灵但却是个实心眼的,苏玉徽说过不让人擅进她便尽职尽责的拦住来人。 却见外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身边跟着夏荷还有云霞以及几个粗使的婆子,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原来她们见这些时日苏玉徽一直称病不见客,虽然这些时日饭食等照常的送到内院的,但是云霞却许久都没见过苏玉徽、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见状沈怜与苏明珠等人不由生疑,明里暗里想要来霁月居打探一番,但是未曾想到霁月居几个丫头都是狠角色软硬不吃,不管是她们亲自来还是打发丫鬟来都被拦到了门口。 见这般沈怜越发觉得可疑,便就出此计策——让人放火烧了听风苑将守着霁月居的几个丫鬟引开,再让夏荷带着粗使婆子闯进霁月居中看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未曾想到临了门口竟然会被一个傻丫头给拦住了,苏明珠见状微微皱眉,一旁的云霞尖细着声音道:“瞎了你的狗眼不是,这是大小姐怎么会是外人。” 此时屋子内的碧烟听出了那尖细刺耳的声音,同苏玉徽道:“是云霞!” 还有苏明珠! 苏玉徽听着外面的争执声不紧不慢的用银著夹了块水晶虾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你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碧烟应了声出去,蔷薇也跟着出去悄悄的看了眼,回来同苏玉徽道:“除了苏明珠外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她们这是疯了不成竟然硬闯霁月居!” 毕竟如今苏显没戳穿苏玉徽的身份,她依旧是苏家正经的嫡出小姐,而沈怜只不过是被禁足的姨娘,苏明珠除了长女的身份什么都不是!再加如今苏瑾瑜方才得中状元,正风头无二的时候,她们是疯了才放火烧听风苑、硬闯霁月居! 苏玉徽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淡淡道:“不是她们疯了,是沈怜被逼急了。” 已经快两个月了沈怜降为姨娘被禁足在锦绣阁中,后宅是由宣和郡主做主,苏显忙着前朝的事哪里还记得所谓被禁足的沈怜。 这些年来沈怜将一颗真心都捧给了苏显,但是对于苏显来说沈怜只不过是一枚牵制长孙家保护苏瑾瑜的棋子罢了。 如今苏显能让苏瑾瑜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且默许他参加科举殿试,说明曾经被长孙家制约的苏显已经彻底的控制了长孙家在朝野中的力量! 这也是苏玉徽担心的地方,苏显本在朝中已是只手遮天,再加上得长孙家旧部所有力量支持后赵肃收拾起他也是件麻烦事。 这些年来苏显对沈怜不过是虚情假意,但是沈怜不一样,她为苏显生儿育女,这么些年一颗真心不似作假。 如今苏瑾梧的死、苏瑾瑜出仕让她也该看明白了如今局势如何,多年机关算尽却不过最终给别人做了嫁衣多么,多么让人觉得嘲讽的一件事。 沈怜当日爱苏显有多么深,如今就有多么恨苏显,女人一旦疯狂起来谁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不可预料的后果,这也是苏玉徽想要看到的。 苏显也好沈怜也罢,踩着谢家、踩着谢婉的一颗真心安享多年荣华,该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所以,当这几日锦绣阁那边有所动静苏玉徽一点都不意外,大概是看苏瑾瑜那里有苏显看着沈怜不好做手脚,毕竟她是个聪明人,虽然心中恨毒了苏显但是自己尚且有两女一子在苏家,为了自己的儿女,沈怜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与苏显翻脸的。 她心中恨意难消,没办法找苏瑾瑜的麻烦,便来找她的! “或者……”蔷薇听着外面的动静,应当是碧烟也都挡不住了,毕竟外面锦绣阁的人做了完全的准备,带的是粗使的婆子忙横无礼,碧烟武功虽然高但是又不能轻易的暴露身份,是以有些焦急。 这边苏玉徽却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悠悠道:“或者说,有人在暗中指点了她们什么,才让她们这般有恃无恐!” 蔷薇想到之前霁月居送来的情报,便道:“主子是说……浓华夫人!” 曾经昭国的王后,那个强势手段又阴狠的女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苏玉徽真正身份的人! 苏玉徽“嗯”了一声,道:“苏明珠已经被她彻底的收买,少不得将府中的事透露给她,当她知道我久病不见客的时候,定然知道我已经不在苏家……” 毕竟比起沈怜只是猜测,而浓华夫人已经笃定她的行踪如何! “是浓华夫人教唆了什么,所以大小姐这般大张旗鼓的来闯霁月居!”蔷薇夫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道。 她们笃定了苏玉徽不在苏家,所以想拿这个大做文章,甚至不惜烧了隔壁的听风苑。 而之所以选择早上一则是因为和这个时候苏显正在上早朝,锦绣阁的人无论闹的再怎么厉害也不用担心苏显会因为偏袒苏玉徽阻止;二则是堵住苏玉徽以外出为借口,想办法脱身! 但是她们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一点——苏玉徽已经回了苏家!而无论她们即将有什么阴招都不可能使出来。 蔷薇十分庆幸还好昨晚误打误撞回来了,但听着外面的争执声有些不解:“既然主子只要露面她们就只能夹着尾巴离开,为何主子还让碧烟去拦住她们……” 苏玉徽没说话,露出一口细白的小牙齿,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蔷薇见她这般,明白了:“主子……你是故意捉弄她们!” 第441章 包藏祸心 此时的霁月居外院,眼见着仅余的两个下人拼命着拦住自己不让自己进去,苏明珠越发笃定苏玉徽肯定是不在霁月居做贼心虚所以才这般! 这般一想越发的不客气,口中说着担心“二妹妹”手底下直接让两个婆子对碧烟和虎妞动粗,虎妞是个直性子当下堵住门不想让她们进,碧烟怕伤着她不动声色的将虎妞拉了回来。 她虽然不知道苏玉徽想要做什么,但毕竟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下的性格有多么恶劣,让她去拦着这些人又让她不要暴露身份,十有八九是故意在捉弄别人! 眼看着那神秘的霁月居内院的门近在眼前,苏明珠说不出的激动。 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府中最偏僻破旧的地方,连下人房都不如,哪怕这里曾经住的是苏家的正经主母。 直到……半年前苏玉徽回来,这里收拾一新,也成了最难靠近的地方! 明明只不过是普通的院子,却戒备森严,她们的人最多能探查到外院的消息,旁的一概不知。 就连霁月居内她也只来过数次,那还是苏玉徽在的时候。那时她心高气傲看不上这个地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如今想来之前她在霁月居的时候那个叫做碧烟的丫鬟总是不离身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来肯定里面藏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个人对她说苏玉徽这么久对外称病实则是因为她不再霁月居! 堂堂苏家二小姐竟然私自外出不知所踪,一旦消息传开就算是她有个再怎么厉害的哥哥,她在汴梁城中也无法立足! 当然,她要的不仅是苏玉徽身败名裂,而是……永远不能翻身!她手中握着一物如是想到。 那几个婆子都是沈怜的爪牙,知道隔壁听风苑的二公子不是好惹的,在他来之前她们务必要闯进去的,是以扒开了碧烟的手,阴阳怪气道:“姑娘身子金贵的还是让着些,不然老奴们粗手粗脚的可怕伤了姑娘……” 心中有些妒忌的看着碧烟的穿戴,跟着一个得势的主子在府中都要高人一等。 是以故意推了碧烟一把,碧烟气结,但是因着苏玉徽的吩咐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忍了下来! 那些婆子见隔开了碧烟与虎妞,更加丝毫不客气的卯足了劲去撞那个紧闭的大门……心中想的是只要拿捏住了这位二小姐的错处,以后沈姨娘就是府中的主子,她们这些下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就在门快要被她们撞开、苏明珠以为可以预见到苏玉徽之后凄凉的下场的时候,未曾想到有人将里面门栓拉开,三四个身形粗大的婆子就像是只球一样滚了进来,“哎呦”声此起彼伏的。 此时阳光划破云层,照在那青衣素发的女子身上,肤色剔透晶莹,如同是水晶雕刻一般,那人笑盈盈的看着苏明珠道:“一大清早的,姐姐在门外做什么呢?” 苏明珠如同见到鬼魅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那个人明明不是已经笃定她不在霁月居,这几天娘也让人试探过了好几次,怀疑苏玉徽不在所以才设下此计。 为什么,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苏玉徽竟然会出现了。 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辜的看着苏明珠,“姐姐说的哪里话,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有在何处?” 苏明珠语结,苏玉徽不在苏家她只不过是听那个人说以及和母亲猜测的,如今她竟然出现,说明了今日借此事败坏苏玉徽的名声已经没指望了,但是是不是可以硬闯?她在心中将自己的人和苏玉徽身边两个身形单薄的丫鬟做着盘算。 “二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不是担心妹妹的安危吗……”她笑语盈盈道,一面做手势让夏荷和几个婆子进去。 今日废了这么大手脚,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她要知道这霁月居中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眼见着几个“哎呦哎呦”叫唤的婆子借机装疯卖傻的想要进去,却被蔷薇拦住呵斥道:“站住,这里是内院,仔细你们的脚脏了这里!” 那些婆子跟蔷薇与碧烟拉拉扯扯的却也不敢动苏玉徽,眼见着自己的仅有的三个丫鬟已经被几个粗使的婆子缚住了手脚,苏玉徽面色不虞的看着苏明珠:“姐姐一早大张旗鼓的带人闯霁月居又是何意?” 苏明珠的面色不改,将手中东西不动声色的交给了夏荷对她打了个手势,挪了一步挡住苏玉徽道:“姐姐也是担心二妹妹安危特意过来看望,怎的二妹妹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所以不让姐姐进来?” 此时听风苑那边的火已经熄灭了,不少下人听了动静看着霁月居这里,若是苏明珠的话一旦经下人的口传出去,风言风语的不知会说的有多么难听。 苏玉徽冷笑,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了夏荷的动静,但是此时碧烟等三人被婆子牵扯,苏明珠纠缠住了她,眼见着夏荷竟然目中无人的进了内院,苏玉徽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你!” 随着她的一声低呵,众人之听得一声虎啸,一只白色的大虎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毕竟是山中之王,气势凛然的站在那,那些婆子吓的腿都软了,胆小的已经尿了出来…… 众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就连苏明珠膝盖一软扶住了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哪里还有方才嚣张的模样! 她以为仗着自己人多可以硬闯,却忘记了这霁月居竟然还养着一只老虎!这只老虎是御赐的,也是当日……她和安敏联手想要借机除掉苏玉徽的那只! 眼见着下人越来越多,苏明珠只觉得脸面丢尽了,依旧强忍着惧意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苏玉徽道:“二妹妹我好心的来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放虎来伤我们,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姐妹之情吗……” 苏玉徽见着她演的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心中更是厌恶,这得有多么不要脸面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和她说什么姐妹情深。 想到此处,苏玉徽冷笑一声…… 第442章 弃妇 此时苏明珠本打着如意算盘硬闯霁月居,未曾想到却被苏玉徽养的大虎拦住了路。 眼见着看热闹的下人越来越多,苏明珠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一脸柔弱的看着苏玉徽说着姐妹情深之言。 苏玉徽冷笑一声,丝毫不客气:“难道父亲没说过我病着需静养不许人打扰么,这些婆子不知道难道姐姐不知道吗!” 听她这般毫不客气的话苏明珠气的脸都白了,她竟然敢以这样质问下人的语气跟她说话!而且她竟然拿她和下人比较! 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 她的母亲失宠被降为姨娘软禁在锦绣阁中,但是苏玉徽的兄长苏瑾瑜却高中状元春风得意。 她原本是被当做太子妃来教导父亲对于她寄予厚望,对她无比疼爱的但是如今因为苏玉徽攀附上了夔王就连父亲都对她格外看重,府中下人对于二小姐病了数月不见客的那些微词都被父亲给压了下去。 但是纵然是这样,毕竟一开始她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她又怎会甘心受苏玉徽言语羞辱。 苏明珠通红着眼,口不择言道:“你兄长不过是中了状元得意什么,只不过是个瘸子罢了,就算入朝又有什么出息!” 苏玉徽脸色倏忽间冷了下来,冰冷的眼神中杀意暗隐!偏偏苏明珠还不以为然,见苏玉徽没说话便当她怕了她,得意道:“还有……你才回苏家多久一位勾搭上夔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苏玉徽,你可知道你不过是汴梁一个笑话罢了。” “你和夔王间那点事闹的汴梁城沸沸扬扬的,可到现在夔王都没来苏家求亲。这也就罢了,如今你可知道邕州的姽婳将军如今来了汴梁。二人每日赛马打猎,如胶似漆,所有人都说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明珠身量高挑,比苏玉徽略高一个头,她上前低头,以一种睥睨的语气在苏玉徽的耳边道:“你不过是夔王闲暇时消遣的一个玩意罢了,在得意什么……” “啪”的一声,苏明珠只觉得右脸一麻,她捂住右脸不敢置信的看向苏玉徽——“你……你竟然敢打我!” 当真这么多下人的面苏明珠没想到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体面,做出动手打庶姐的事。 苏玉徽本是没耐心的人,方才回苏家的时候不过是因为形势所逼才伏低做小,如今她不再是处于绝对的弱势又怎么可能任凭苏明珠欺辱了去,哪怕是言语上。 她冷冷的看着苏明珠道:“若论汴梁城的笑话哪里比的上姐姐你呢,都说姐姐将要入主东宫,太子连信物都送了,没想到钦天监却说太子不宜今年娶妻,枉姐姐自诩太子妃许久,没想到多年经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太子一事本是苏明珠心中的痛,如今却毫不犹豫的被苏玉徽戳了出来,她如何甘心,咬牙对她道:“钦天监只是说今年不宜娶亲而已……” 苏玉徽丝毫不客气的截断了苏明珠的话,嗤笑道:“呵,难道你还想着等太子明年能迎你入门?“ 苏明珠毕竟是沈怜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知道东宫那里忽然放出这样的话是摆明了不想和苏家结亲的意思,但是……心中至少还是有一些微末的希望。 或许……只是钦天监说的是真的,太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苏玉徽看着她的神情,以一种比她方才更为睥睨不屑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大概不知道吧,皇后如今与武安侯府来往甚密,时常召武安侯府家的小姐到宫中,皇后何意,姐姐比我更清楚吧……” 她嘴角带着温软甜腻的笑,说着的话却比刀子还要锋利,一刀刀的割着人心…… 苏明珠脸色灰白的看着苏玉徽,心中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太子要娶温家的女儿?” 苏玉徽冷笑没有回答,这事想来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看出了苗头,浓华夫人一直在东宫不可能不知道,可她并没有提醒苏明珠。 看来在她心中,苏明珠只不过是枚利用对付她的棋子罢了。 苏明珠竟闻此消息已经乱了阵脚,扭头就离开,看样子是找沈怜去商议对策去了。 见苏明珠都走了剩余的婆子也都灰溜溜的离开,苏玉徽见状冷笑一声,语带怜悯道:“这苏明珠空有沈氏野心,却没有半分沈氏的头脑。” 等着苏明珠匆匆离开后,只剩下云霞了,她原本也想偷偷的离开,却被碧烟一把拿住,“主子,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处置?” 云霞一脸惊惧的看着苏玉徽,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苏玉徽神色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不欲和她多费口舌,直接道:“交给玉竹。” 闻言蔷薇与碧烟相互对视一眼,云霞不知道但是她们可是清楚,玉竹是从月宫出来的,刑讯的手段不亚于大理寺,看样子,主子气的不轻啊…… 苏玉徽也没理会云霞跪地求饶的声音,冷着一张脸进了内院,碧烟与蔷薇二人连忙跟上。 待道了内院后,苏玉徽沉着神色吩咐道:“加派人手盯紧苏明珠,若她与浓华夫人有联系立即回禀于我。” 按照苏明珠的性格,在知道温家的消息之后肯定坐不住,绝对会去找她。 与浓华夫人交锋这么些年,苏玉徽深知她手段毒辣,但是不会亲自出面,善于借刀杀人,就像是此次事件一样,对付沈怜之后这位藏在暗中的浓华夫人也是位棘手的人物。 而且……苏玉徽若没记错的话,安敏应当下个月就要临盆了,这是东宫的长子,皇室的皇孙,对于皇家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就连苏玉徽也十分意外,没想到安敏竟然能将这个孩子保住生下来…… 这边碧烟与蔷薇听了苏玉徽的吩咐连忙说是,准备退下的时候未曾想到被苏玉徽叫住了,她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楠木红漆雕花桌子,阴测测的看着二人,问道:“方才苏明珠说的那些传言,又是怎么回事!” 呵,何时她苏玉徽竟然成了众人口中的弃妇了! 第443章 这汴梁城,要变天了 “荒谬!”当赵煜十分“好心”的将这几日汴梁城关于夔王与姽婳将军的传言告诉赵肃的时候,果见某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神情阴鸷。 被赵肃压榨了这么久,见他如此赵煜心中不知有多痛快了,悠悠道:“现在汴梁城中可都传开了,你与那姽婳将军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先不说你跟她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男女私情,但是你要想想,若此事传到了小玉徽的耳中……” 依照那只的性格,气的要咬人的心都有了。 赵肃清冷的眼神看向赵煜,凉丝丝的,带着警告的意味,赵煜冷笑道:“这话我当然不会告诉小玉徽的,但是这事在汴梁城已经传开了,她若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我可不管。” 如今靖王殿下算是琢磨出来了,但凡赵肃与苏玉徽之间闹矛盾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现在他也没之前看好戏的想法了,只要赵肃不找他麻烦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肃冷哼一声,“只要你不在中间捣乱就可。” 他对苏玉徽竟然将赵煜错认为‘夙寒’一直耿耿于怀,对赵煜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煜…… 他忍住揍某人一顿的冲动,道:“是你自己拖住不说,如今倒是怪起本王了……” 在赵肃认出苏玉徽身份的时候定然就已经惦记上了她,可是偏偏这只不知道想做什么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才造成如今苏玉徽认错人十分尴尬的局面。 赵肃抿了抿唇角没说话,他哪里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机敏的一个丫头偏偏对此事十分迟钝的很,这么久……竟然还没认出他就算了,偏偏错认了赵煜! 眼见着赵肃眼中再次杀气腾腾,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靖王殿下不由叹了口气,认命指点某人道:“你火气冲着我来也没用,早些与玉徽解释清楚,向皇上请旨赐婚,那些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二人早些成亲也好,省得夜长梦多没事就折腾他。 听了他的话,难得的赵肃神情竟有些松动,“嗯”了一声。 赵肃意外的看着某人,摸了摸下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跟温家那位究竟怎么回事?” 啧啧,汴梁城中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将英雄美人的故事演绎的淋漓尽致,再加上昔年赵肃曾在在邕州一段时日又得武安侯的照拂,更给二人之间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一个是征战沙场的战神,一个是将门之后巾帼英雄;年少相识到如今相知,并肩驱马狩猎,俨然如同传奇话本中英雄美人的故事一样完美,引来无数闺阁中女子歆羡,也冲淡了之前关于夔王性格暴戾的传闻。 赵肃淡淡的看了赵煜一眼,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一寸寸的变冷…… 见他这般赵煜嘴角不由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有人自作聪明,触碰到了别人的逆鳞还不知呢…… 此时追痕进来回话,道:“主子方才接到消息,清晨听风苑有人蓄意放火,是冲着二小姐来的。” 赵肃脸色一凝,倒是赵煜不由叹气道:“小玉徽果然是招惹是非的体质啊,走哪哪都不太平。” 赵肃冷淡的斜了他一眼,他一脸悻悻的闭嘴…… “不过那些找麻烦的人都被二小姐打发走了,主子不必忧心。”追痕尽职尽责的回着苏玉徽在苏家的消息,以求将功折罪! 苏显下朝后便接到了听风苑走水的消息,彼时他正看着窗外,缠绕在篱笆上的花藤在春风中伸展着柔软的身姿,四月的阳光绚烂到令人不敢逼视。 一旁的昌明道:“今日清晨的那把大火看起来是针对二小姐,但如今天干物燥的,底下的人若没及时发觉的话,二公子怕是也难逃出来……”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看起来是借听风苑的火去找苏玉徽的麻烦——沈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苏显并不在意苏玉徽所以对付她丝毫没有顾忌,实则存着想要利用这场火灾来对付苏瑾瑜。 到时此事苏显追究起来,沈氏可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说是无意为之,就像是……当年马场上一样! 但是沈氏却算漏了一点,当年相爷是受长孙旧部制约所以才将那事由着沈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不一样,相爷已经彻底的摆脱了长孙旧部的制约,沈氏竟还敢触碰相爷的逆鳞! 苏显冷哼一声,声音冰冷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么,她是犯糊涂了;要么,有人在她背后撑腰,让她有恃无恐!” 说到沈怜的时候他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昌明知道,对于相爷来说沈氏只不过是用来牵制沈家的棋子,这么些年对她无情,但是给了她足够的荣耀和权利,让她的儿女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就连被禁足也没有让人苛待她什么。 比起那位早逝的主母来说,沈氏实在幸运太多。 只是人心啊,欲壑难填。 昌明收回遐想的心思,道:“主子是说沈氏与那些长孙旧部的人还有联络?” 这些年来相爷借长孙旧部之力重回朝堂,那些人本以为可以借此控制相爷让他成为长孙家牟利的傀儡,多年博弈终究是长孙旧部棋差一招,这些年来有些人已经为相爷所用,昔年长孙家门生如今已是苏家门生。 至于那些顽固的,早已经被相爷铲除,但是难保有漏网之鱼与沈氏有联系——昔年,沈氏是长孙家安插在相爷身边的一颗棋子! “呵”苏显拨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冷冷的笑了一声,道:“长孙旧部,又哪里来这么大胆量。” 昌明疑惑的看向苏显,不是长孙旧部还能有谁? 苏显嘴角带着一抹薄凉的笑,看着窗外道:“这汴梁城,要变天了……” 见苏显神色如此昌明也不敢多问,但是心中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些时日相爷频繁调动着各方势力,暗桩们频繁出现在书房中,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暗喻着风波暗起。 而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在邕州的人进入汴梁之后。 是因为,那位传言中姽婳将军的到来,打破了这汴梁城局势微妙的平衡吗? 她与相府交好,又为何要促成与东宫的联姻?她到汴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444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 四月,桃李凋零,牡丹山茶开的正好。 前些时日内务府送了十几盆牡丹到凤仪宫,千层叠瓣的牡丹花开的娇艳,颜色旖丽,在绚烂的阳光下盛开绽放,如同正当韶华的少女。 一盆盆娇艳的牡丹花,给这红墙绿瓦庄严的凤仪宫平添了几分生机。 迎春陪着皇后站在屋檐下,见皇后很是喜欢,奉承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知道娘娘喜欢牡丹花,每年花开的时候内务府那边挑的都是最好的头一个送到凤仪宫的,这牡丹花,也就只有娘娘能配的上了。” 这些年来皇后过的还算是顺心的,徽宗膝下子嗣单薄,成年的只有三个皇子,六皇子生母卑微不为徽宗所喜,八皇子身体不好是个病秧子,太子是中宫说出成年后就被封了储君;后宫中除了当年出了个兰妃盛宠一时之外,其余几个妃子都畏惧于皇后的手段安分守己的。 若说这些年皇后唯一的遗憾,那就是帝后之间感情淡薄。不过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身份才是紧要的,恩宠与否并不重要。更何况这些年来皇上一心求仙问道的,对于男女之情十分寡淡,除了当年的兰妃,也没见后宫中有哪个女人上过心。 迎春自在临家的时候就开始伺候皇后的,知道其实皇后当年对于尚且是皇子的皇上有过一段倾慕之情,只是入了宫后慢慢的凉了心的。 皇后这般喜欢牡丹花,她记得似是因为当年皇上第一次见皇后的时候,便是牡丹花开的时候。 想到此处,迎春心中咯噔一声,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却见皇后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寡淡,看着牡丹花眼中生出几分怅惘之意,她道:“这年年牡丹花开正好,倒是让本宫不禁想起这每年花开一次,本宫就老了一岁,到底比不得这年年花朵般娇艳。” 九重宫阙中,多少人歆羡着她母仪天下的身份,却不知她此生的遗憾。身为一个女人,她却永远都得不到自己夫君的心,守着这冰冷的宫墙,一年又一年,蹉跎了岁月与容颜。 起初的时候是不甘心的,可是年复一年,终究是淡了下来。对于她来说,半生时光已过,所谓情情爱爱的不过是虚妄之言,没有什么比的上她母族的荣耀以及……太子的前程更重要的事了。 就算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温情又如何,他是皇帝她是皇后,百年之后共葬于一个陵寝之中,生不能同衾,死却能同穴! 她从遐想中回神,眼中的怅惘之意被素日里冷硬的目光所取代,道:“本宫听说,这些时日温家那边与夔王走的很近?” 迎春回道:“是啊,毕竟当年武安侯对夔王有恩,如今武安侯府的人来汴梁,夔王对他们颇为照拂,走的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且……” 她顿了顿,方才道:“如今汴梁城中关于温大小姐与夔王间的事已经传开了,奴婢琢磨着这温大小姐想来倾慕夔王已久……” 皇后冷哼了一声,道:“前些年皇上一直担心着夔王的婚事没着落,如今倒好,一个苏玉徽不算又来个温桑若,届时无论夔王与哪家结亲,对本就权势滔天的夔王府来说都是如虎添翼!” 听出了皇后语气中的冷意,迎春问皇后道:“娘娘的意思是说……” 皇后冷笑,“无论是苏家也好温家也罢,绝对不能让夔王府再添势力!” 本来夔王府已然是东宫的眼中钉,再让他与这样强势的家族结为姻亲,赵肃更难铲除。就算等徽宗百年之后赵泓煦顺利登基为帝,夔王府也是天子眼中的心腹大患!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迎春迟疑道:“不管夔王属意哪家姑娘,只要他想娶,皇上不会阻止的。” 毕竟这些年来众人都看的出徽宗对于夔王的倚重,若夔王真的想要请旨赐婚,徽宗只有赞成的份。 皇后脸色冷了冷,若非是徽宗这些年来对于赵肃恩宠过重,她又何至于每日惶恐不安,为赵泓煦惮尽心血呢! 她闭了下眼,按捺住心中的恨意,缓缓开口道:“宫中牡丹花开的正好,本宫也不能独赏,传本宫的旨意三日后邀请各家闺秀来宫中赏花。” 她不能阻止徽宗下旨,但是在徽宗下旨赐婚之前她总能做些什么。 苏玉徽也好,温桑若也罢,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宫宴赏花,二人聚集在一起,那可就热闹了…… 迎春领了话下去,似是想到什么,皇后又道:“再让太子来宫中一趟……” 东宫与温家联姻一事温桑若迟迟不肯给准话,她总该要做些什么促成一番! 皇后的旨意到苏家之前,霁月居中一片阴云笼罩。 被苏玉徽问起,蔷薇与碧烟二人也不敢隐瞒,只得将这些时日汴梁城中那些流言蜚语一字不漏的说给苏玉徽听,苏玉徽越听脸色越难看,也不知是因为那些传言中将她描叙成了被夔王抛弃辜负的怨妇的形象,还是因为……流言中夔王与温桑若那段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 恰好在这个时机,门房那边传了话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问苏玉徽何时启程去夔王府。 “砰”的一声是杯子被摔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苏玉徽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道:“以后霁月居中谁再提夔王本座就拿谁去喂狗!” 见苏玉徽气成这样碧烟与蔷薇自然不敢说什么了,只得暗中为夔王殿下拘了把辛酸泪。 不是她们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这位实在太倒霉。 好容易劝说了自家主子回夔王府,未曾想到恰好苏明珠来了,一席话简直是火上浇油,短时间内看样子主子是不会与夔王殿下和好。 下午的时候苏玉徽便接到了宫中的旨意,皇后在宫中摆下了赏花宴,邀请各家千金前去参加。 送走了宫中来的嬷嬷一整天阴沉着脸的苏玉徽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碧烟打量着苏玉徽神情,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此次赏花宴我们去吗?” 苏玉徽挑眉,冷笑一声:“去,不去的话又怎知道皇后在打什么主意!” 第445章 玛瑙扇坠 靖王府,傍晚时分景行提了个精致的盒子进来的时候赵煜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微微一笑问道:“小玉徽又送了什么东西来了?” 虽然主子素来喜欢笑,但是见他此番笑容,景行不由觉得浑身毫毛都竖起来了,战战兢兢道:“二小姐这次让人送的是玛瑙扇坠。” 赵煜“呵”了一声,道:“昨天送的是并蒂莲荷包、前天送的是白玉雕花金丝腰带、大前天送的是梅花诗笺再往前送的是双鱼玉佩,今日只送了扇坠倒是让人意外。” 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锦盒,却见里面是红玛瑙雕的扇坠,看起来玲珑可爱,但是雕刻的却是一只鸳鸯,分明是一对的,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见着赵煜这般,景行小声道:“主子还跟以前一样,直接送给夔王吗?” 赵煜冷笑,指着那鸳鸯扇坠皮笑肉不笑道:“那依你之见,本王敢收这个吗!” 之前不过是才收了一盒子点心险些让他将半个靖王府给拆了,要是真的收了这扇坠,这整个靖王府都不保。 素来淡定的景行此时也不由一脸苦色道:“主子您说这二小姐和夔王究竟在闹什么脾气,这搅的靖王府都天翻地覆的。” 这几日来但凡是苏家送来的东西,按照赵煜的意思都是原封不动的送给了夔王手中,虽然夔王没动手什么的,但是架不住他看见那荷包时凉飕飕的表情啊。 看着一脸阴鸷的夔王殿下,景行算是明白了之前关于在战场上有人看见夔王的脸活生生被吓死的传言从何而来了…… 而自家主子每日夹在中间也被气的够呛,素日里都是和颜悦色的,这几日也不知是被夔王给传染了还是什么缘故,阴测测的一张脸让人见了都不由害怕。 素日里逢人便是三分笑的靖王殿下沉着一张脸,皱眉道:“之前赵肃不是说要和小玉徽摊牌么,怎么看这样子越来越糟糕。” 如今汴梁城中流言越来越过,按照夔王的意思就是赶紧和苏玉徽摊牌后请皇上赐婚——在靖亲王提点下夔王隐隐明白,若此时不加紧时间下手,等到月宫那边最难缠的几位来了汴梁,想要抱得美人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煜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景行都不由得带着几分同情之色道:“主子有所不知,听说前几日夔王殿下亲自去苏家找二小姐,结果连面都没见到,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赵煜…… 呵,就这样不说请旨赐婚了,两个人连和好如初都不行。他们二人吵架闹脾气,怎的夹在中间倒霉的是他! 越想赵煜越觉得心中愤愤难平,看着那盒子里雕刻着鸳鸯的玛瑙扇坠,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浓烈—— 他看着景行,摸着下巴一脸怀疑的说道:“你说……小玉徽是不是早就知道真正的夙寒是谁,她是在拿本王和赵肃赌气呢!” 此时,医馆中的苏玉徽正在与陌华说着撰赦一事。 “如我们所探查到的消息来看,汴梁城中暗中蛰伏着两股势力对连城璧虎视眈眈,一方属于苏显,另一方就是冥教教主撰赦!苏显在明用自己的权势在朝堂上打探着关于连城璧的消息,撰赦在暗帮助苏显处理江湖上的事。二人狼狈为奸,这些年在他们设计之下,与连城璧相关的两块至宝都在他们手中。”苏玉徽一面说着一面揉了揉耳朵,不知怎的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嗯,此时蔷薇应该将那红玛瑙扇坠送给赵煜了,这扇坠价值不菲,想来靖王殿下肯定喜欢……想到此处,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 陌华见她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不知谁又倒霉了,继续与她道:“他们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苏显不用多说,在朝中他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但是在朝中有夔王牵制他。我们真正忌惮的敌人,是撰赦!” 按照冥教历来的规矩来看,所谓的教主只不过是大祭司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但是这撰赦的出现却打破了面冥教的传统。 他不仅修炼了只有大祭司才能修炼的瞳术,而且这些年来手段了得,竟然发展出能够与大祭司抗衡的力量! 几年前大祭司与教主决裂,那一场战役以大祭司险胜而告终…… 而输了的撰赦带领人马暗中潜伏到了汴梁与苏显达成了合作,意在得到连城璧中的财富以及借助苏显的力量重新夺回在冥教中的地位。 苏玉徽回到汴梁后,襄王梦枕案开始,便就被卷入了纷争中,苏显与撰赦一明一暗,屡次遇险都是撰赦在背后捅的刀子,但是他们对撰赦的了解少之又少。 暗访天龙山庄后,苏玉徽等人才勉强的找到撰赦与外界的联系——撰赦一直藏在天龙山庄内,在苏显的掩护下未被众人察觉其身份。 但是骊山行宫遇袭一事,苏玉徽怀疑撰赦便混在行宫中的官员或者侍从中间,所以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但是从骊山回来之后,撰赦的行踪就销声匿迹了,赵肃派兵驻守在天龙山庄、陌华亲自盯着那里,却依旧没有进展。 直到书市之行,苏玉徽无意间看见慕生与江晚奕在一起,联系到之前慕生种种异常的举动,几乎已经笃定慕生就是藏在暗中的搅弄风云的撰赦! 性格懦弱腼腆的尚书之子,与世无争的钦天监灵台郎,任凭谁都不会怀疑其身份有什么问题! 而在之后不久,苏显更是在朝中举荐身为灵台郎慕生为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他们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下也要进去,难道又与连城璧有关系? “紫府灯、瑶池镜,钦天监中藏着的秘密,是否就是传言中的这两件至宝!”苏玉徽摸着下巴喃喃道。 所以,这也是苏玉徽此次前来让陌华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调查慕生,先暗中观察慕生等人的动静,借机找到另外两块瑰宝的线索。 看着苏玉徽若有所思的样子,陌华一脸警惕道:“此事我与叶先生会查,你不要乱来……” 苏玉徽对陌华微微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明日皇后邀请宫中赏花。据我所知除了各家夫人小姐之外,皇上特意让皇后摆宴上林苑宴请今年新科三甲以及各家青年才俊,其中江晚奕与慕生也在。” 不管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日各家齐聚一堂,有热闹不上前凑的就不是苏玉徽了! 第446章 女为悦己者容 比起上次入宫时的不情愿,因着知道今日有热闹要看,碧烟只叫了一遍苏玉徽便就起身了。 看着难得早起却又一脸精神奕奕的苏玉徽,不说碧烟了,就连与她相处时日不多的蔷薇也不由觉得毛骨悚然——今日听说来赴宴的都是大倾的权贵,希望这位行事能收敛点,不要将宫城掀了就好。 挑衣服的时候,苏玉徽选了件云雾烟青十二褶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朵的紫阳花;款式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束腰广袖的款式,行走之时衣袂间那紫阳花若隐若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紫阳花仿佛是开在苍山之间,云雾之中一般。 这衣服是从月宫送来的,月宫的东西,无论是从衣物的料子还是从绣工连汴梁城都比拟不上。 比起第一次在苏家进宫挑选衣服时的捉襟见肘,如今苏玉徽的情况不知好了多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不再受沈怜的掣肘,背后又有月宫这样一座大靠山在,自然是随着性子来。 除了衣物之外,头面首饰装满了整整三个紫檀木雕花匣子,依照苏玉徽的意思不想在宫宴上大出风头但是又不能让人轻视了去。 如丝绸一般光滑的头发在碧烟的巧手下挽成了鬓发,用一根碧玉莲花簪固定住,那玉色清透,簪头是青翠的颜色,越到簪身颜色越淡,如同一滴翠绿在水中渐渐晕染开来,淡雅精致,压着那乌黑蓬松的长发。 穿着的是云雾烟青色十二褶长裙,肤色白皙胜雪,黛眉下一双桃花眼,清澈的眼神减了斜挑眼尾的妩媚,多了几分脱俗之感,看起来宛若一尘不染的瑶池仙子。 当然,只能是看起来而已,只有亲近之人方才知道这一副好皮囊之下藏着怎样恶劣的性情…… 纵然如此,当苏玉徽穿戴好之后饶是习惯了苏玉徽那惊人颜色的蔷薇与碧烟也不由得微微愣了愣,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之色。苏玉徽没察觉到她们的失神,看着镜中自己的装扮,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盘算着以这身打扮出现在那些所谓夫人贵女面前之后,看还有谁还敢背地里讥讽她是“弃妇”。 想到此事,苏玉徽不由得暗中磨牙。 见着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碧烟约莫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在意装扮起来,心中有些奇怪——这位主子素来是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怎的这次竟然这般幼稚计较起这些事情来。 一旁的蔷薇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女为悦己者容么。啧啧,自家主子这番装扮,是想在宫宴上一举艳压群芳啊! 苏玉徽不紧不慢的梳妆好后用了早膳方才走了出去,上一次进宫的时候她顶着寒风等了沈怜母女们许久,这次到了门口,却见苏明珠以及宣和郡主都已经等的快没了耐心的。 是的,宣和郡主。 这位名义上的苏家主母,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因为苏显不喜再加上膝下无子在府中日子过的并不顺心。 在府中处处被沈怜压制着,再加上她生性桀骜身体有不好,对于城中那些贵人们的人情往来都是沈怜出面,不知情的人以为沈怜才是苏家的主母。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 苏明珠生辰宴上一事触怒了苏显,沈怜由如夫人降为了姨娘,被禁足在锦绣阁中,连府中账房钥匙如今都落到了宣和郡主的手中,稍微明白的人都看的出来如今沈怜是没办法翻身了,不少墙头草都纷纷转头讨好宣和郡主。 是以,一向冷清的宣宁居一时间风光无二,就连宣和郡主那些旧疾也无需用药而直接痊愈了。 这段时间苏家的人情往来都是宣和郡主出面,有秦嬷嬷提点倒是也没出什么错,在汴梁城中渐渐的倒也是能说的上话来。 此次皇后设宴,自然是宣和郡主这位正经的苏家主母前去宫中了,距离她上一次进宫已有十来年了。 昔年闺阁中时,她是舒宁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与临家也有一些来往,那时临皇后是临家几个嫡出的女儿中最出色的一个。 虽然她与临皇后差了七八岁,但是并不妨碍两个人关系交恶——毕竟两个都是高傲要强的,相看生厌。 二人争了许些年,谁知命运捉弄,临皇后嫁给了当时太子为妃,徽宗登基之后便顺利的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她,虽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当朝权臣为妻,但是这些年夫妻感情冷淡,在苏家她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妾室!仰人鼻息,让她越发的不想进宫见到皇后。 数十年过去,如今沈怜被降为姨娘,她终于成了苏家名正言顺的主子,宫中的帖子下到苏家之后,她哪里有不去的道理! 是以一早收拾妥当之后带着苏明缨入宫,如秦嬷嬷所说,如今明缨年纪也大了,就算是太子妃的位置没有指望也该做其他的打算为她相看人家了。 再不争气,毕竟也是她唯一的骨血。 此番进宫尚且在禁足中的沈怜当然是不能去的,但是苏明珠毕竟顶着苏家贵女的名头在,身份虽然尴尬但架不住她不在乎这个,也跟着来了。 她穿的是鹅黄色海棠花裙,越发衬的那肤色白皙胜雪;裙子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广袖束腰长裙,但是别出心裁的将腰间的玉带换成了轻纱系住,越发衬托的盈盈细腰不足一握,明艳动人。 约莫知道如今锦绣阁失势首饰上她倒是没怎么张扬,戴着的是半新的宝石步摇,长长的流苏坠在脖子边,眉宇之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书香贵气,比起畏缩的跟在她身后的苏明缨来看,她仿佛才是苏家正经的嫡女。 是以见到她之后宣和郡主脸色便就不大好看,待看见最后面一辆空着的马车的时候宣和郡主脸色更加难看了,问道:“二小姐人呢?” 宣和郡主当下就怒为了摆苏家主母的架子故意迟了半个时辰才来的,苏明珠早早就来了等马车外敢怒不敢言——今日宫宴事关着她的未来,她只能按下自己的脾气。 未曾想到,有人竟然比如今得势的宣和郡主架子更大,宣和郡主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见那烟青色的身影姗姗来迟! 第447章 显摆 清晨碧烟只唤了苏玉徽一回她就已经起身,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穿戴好,论理说不至于来的这般晚。 但是谁叫这位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呢,上次进宫的时候正好是沈怜得势的时候,她一早不情愿的起来顶着寒风等了沈怜母女半个时辰,如今形式逆转,她自然也让苏明珠尝尝等人的滋味。 碧烟对于自家主子这般行为已经习惯麻木了,倒是蔷薇见此依旧不由目瞪口呆,在心中暗自思量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这位主! 苏明珠善于隐忍,知道今日进宫少不得被宣和郡主与苏玉徽为难,虽然她等的时间最久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不喜,只在心中暗自将这笔账给记了下来——有朝一日等她翻身,势必将这些人的帐一笔笔跟她们算清! 宣和郡主本是有意想在苏明珠与苏玉徽二人面前立威,故意来的比定的时间迟了半个时辰,所以虽然苏玉徽姗姗来迟,但是宣和郡主只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但这并不仅仅是等的久与否的问题,而是关乎着宣和郡主的颜面!她想发作,却被秦嬷嬷劝住道:“如今二公子方才得中状元相爷欢喜的很,若此时郡主与他们撕破脸我们也讨不了好处。” 如今宣和郡主也不再执著于苏显的恩宠与否,前面十几年来在宣宁居几近于冷宫般的时光总算让她明白,所谓情爱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一年宫宴上惊艳的初见让她入了魔怔,半生蹉跎换来的只有他冷眼相待。他虽然娶自己为妻,但是却抬了沈怜为平妻,让她掌家、让她替他生儿育女,无一不是在打她的脸面。 如今她倒是想开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情爱,或许抓在手心的譬如权势这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苏显再怎么不待见他,毕竟苏家的主母是她,未来灵位与他一起供奉在苏家祠堂的人也是她。 女人这一生哪里能有这么圆满呢,譬如深宫中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不也是如此么,所求的不过是正妻之名,生虽然不能同衾,但死却能同穴! 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后,宣和郡主将心中的怒意给压了下去——从苏玉徽能从沈怜手中拿到账房钥匙后,宣和郡主知道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苏二小姐其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当年她听秦嬷嬷的话将苏玉徽从庄子里接回来,本意就是利用她对付沈怜,虽然如今她目的出乎意料的这般快达到,但是结果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 她根本就不能控制苏玉徽,相反的如今苏瑾瑜高中状元在朝中得势,她还要受他们兄妹二人的牵制! 心中盘旋过了许些个念头,虽然知道不是与苏玉徽翻脸的时候,但依旧忍不住道:“二小姐怎么来的这般迟。”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隐隐透露出不悦之意。 秦嬷嬷见宣和郡主这般心中不由叹了口气——郡主性格素来不善于隐忍,这么些年依旧未曾有所改进。 苏玉徽远远的便看见坐在了马车中的宣和郡主,听说这些时日她在汴梁城那些贵人中左右逢源,倒是得意的很。 对于宣和郡主苏玉徽虽然没有像对沈怜那般大的敌意,但是平心而论她是不喜欢她的。 谢婉的死虽然是这些年来沈怜步步逼迫为之,但是宣和郡主与苏显之间苟且之事却成了压倒谢婉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宣和郡主这边只要她安分不挑事,看在苏明缨的面子上苏玉徽不会主动的对付她,但是她若是欲壑难填不满足于如今现状想要更多的东西加害他们兄妹二人,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苏玉徽听出了宣和郡主语气中暗带威压之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但是看向宣和郡主的时候,却莫名让她觉得头皮发麻,心生惧意。 就连她都不明白,那种惧意是从何而来。 苏玉徽淡淡的看了宣和郡主一眼,语气平淡的回道:“清早的时候起迟了,让郡主久等了。” 语气平淡只不过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丝毫没有抱歉之意…… 宣和郡主有些气不平,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秦嬷嬷按住了,只得隐忍了下来! 在一旁看戏的苏明珠有些失望,本以为想着苏玉徽与宣和郡主会在门口起争执,鹬蚌相争她好做那个得利的渔翁,没想到宣和郡主竟然这般的不中用竟越不敢与苏玉徽硬碰硬。 想到如今苏玉徽这般得意的样子苏明珠越发的气不平,苏玉徽这般嚣张不就仗着他兄长苏瑾瑜得势么!若是,若是她的长兄苏瑾梧还活着,如今府中哪里还能让他们兄妹二人! 众人各怀心思不提,上了马车苏玉徽有些担心的看了马车后一眼——陌华听说他今日进宫也跟了来,也不知他是暗中跟着还是跟着侍卫混在了一起!想到这位不靠谱的三师兄,苏玉徽深深为此次皇宫之行感到担忧。 很快便就到了皇宫。 九重宫阙,红墙绿瓦,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苏玉徽不是第一次进宫,是以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只是本能的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生在南夷,长于月宫,所见的是漫山遍野的山花烂漫,无拘无束,月宫中人随心所欲惯了,从不会被规矩所束缚。 在这巍峨皇城,九重宫阙,藏着太多的阴诡之事,人心算计,重活一世她不得已才卷入了这里的风云中,她想,等这里一切结束之后她终归是要回月宫的。 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只是彼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世间之事岂能处处如人所愿,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必要舍弃某些东西,譬如说——自由! 宫宴设在御花园中。 前面有宫女领路,苏玉徽等人紧跟在其后。 彼时四月初,春色正深,紫藤花开飞过那朱红色的宫墙,落在那石板铺成的路面上,给这肃穆的宫墙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宫苑深深,飞花迷离,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这九重宫阙才能让人生出几分欢喜。 一阵醉人的花香将苏玉徽从遐想着拉了回来,领路的宫女脚步顿住,笑着同苏玉徽等人道:“郡主小姐,御花园到了……” 第448章 温桑若 四月春深,一夜春雨后如桃杏都已经凋零了,枝头绿叶正茂,芳华寻踪无际,但是皇家的御花园中,无论是什么季节,只要主子想看自然都是百花争艳,一派锦绣繁华景象的。 在宫女的指引下苏玉徽一路走来却见御花园中依旧芳华正好,开的绚烂锦绣的花丛中间莺歌燕舞,道不尽的春色盎然。 比这春色更为明媚的是那精心装扮的名门贵女们,正当韶华的年纪,穿着颜色明艳的春衫,容颜明媚。 因为皇后还没来所以规矩便没那般多,在着美丽的春景下按捺不住烂漫的天性,如同蝴蝶一般穿梭在花丛中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嬉戏,笑声比那莺啼声还要好听。 宣和郡主早就带着苏明缨去与那些贵人们打交道了,毕竟她是舒宁长公主的女儿,又是苏家的主母,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从出生上来说都是不低的。 虽然当年她为了苏显与长公主府决裂的事一度在汴梁城传为了笑柄——谁人不知苏相与其侍妾伉俪情深,甚至不惜为她与结发妻子反目呢。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那受宠了十几年的沈氏忽然被降为姨娘软禁在了苏家,如今当家的权势又重新的回到了宣和郡主的手中,既然她有意与众人结交,众人自然是乐意奉承她的。 苏玉徽看着宣和郡主被一众贵人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恍惚之间竟莫名生出一种熟悉之感——当初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被捧在中间的不正是沈怜与苏明珠么。 没想到世事无常,那个被众人围绕在中心的人很快就换成了宣和郡主,就连苏玉徽都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这些人捧的、交好的、看重的并非是沈怜这个人,而是沈怜背后苏家的权势! 苏家的主母是沈怜也好宣和郡主也罢她们都愿与之结交,这沈怜半生机关算尽,汲汲经营着自己的好名声,最终也不知她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苏玉徽收回心中的感慨,站在那扫着御花园中那些三五成群的贵女们找着周杜若与慕晚婵的身影,毕竟放眼汴梁城中,她只认得她们二人…… 未曾想到周杜若与慕晚婵她没找到,一个红衣女子倒是引起了苏玉徽的注意。 她穿着一袭红衣,眉眼生的艳丽却又不缺乏英气,比起汴梁城中那些含羞带怯故作姿态的贵女们,她笔直着腰间站在那,十分显眼。 她正好站在一丛开的正好的牡丹花前,“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满园的春色锦绣都被明艳的牡丹花的绮丽风华给掩盖住,而那红衣女子颜色姝丽,一袭红衣灼灼其华,竟比那牡丹花色还要明艳三分。 她的五官模样生的不是绝美的,但是那一种气质却让人难忘的。 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红色了,她站在那会让人想到开的明艳的牡丹花,会让人想到晨曦时初升的旭日,会让人想到傍晚夜空的晚霞。 而她的美却又是锋芒逼人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暗含深意,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许是察觉到打量的视线,那人敏锐的抬眸看向苏玉徽这边,清亮如雪的眼神让苏玉徽心中一惊,有一种受到威压和心悸之感——这人是会功夫的!苏玉徽如是想到。 “这不是温家大小姐么。”耳畔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道,苏玉徽心道果然是她! 这般想着,回头一看,却见苏明珠站在她身后,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想不到这温大小姐的容貌竟然如此出挑,又能文善武的,难怪夔王殿下也会为之动心呢……” 说着啧啧了两声,看向苏玉徽道:“二妹妹,你除了这一张脸外,可没什么拿的出手比的过人家了。但是这汴梁城美人何其多,可谁都不能被称的上是巾帼英雄的。” 她留在这里,摆明是故意来看苏玉徽的笑话。 苏明珠的声音不低,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看向她们,如今汴梁城的那些传言传的沸沸扬扬的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这次皇后在宫中设宴听说温家的大小姐与顾家的二小姐竟然都在,少不得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 夔王位高权重,但是因为那不近人情的性格让一些怀春少女不敢起攀附之心,但是人的想法都是微妙的。 虽然她们为着自己小命着想都不敢亲近夔王,但是之前汴梁城中关于夔王看上了苏家二小姐,又是抱着她回来、又是送东西到苏家的,让她们也不由得有些嫉妒这位凭空出现的苏二小姐。 如今有人与苏二争夺夔王,她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同时想着这不正是打压苏二的好机会么。 虽然她们与苏二没什么矛盾,但是对于凭空出现一个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家世都在她们之上的人,总归是不高兴的。 苏玉徽是何等机敏,看着那些贵女们好奇打量的眼神哪里不明白她们在想什么,心中恨的牙痒痒的,她此生何曾有过被人如此看轻的时候。 虽然心中恨得想将罪魁祸首——赵肃给揍一顿,但是面上却越发的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当做没听见苏明珠的讽刺之意,叹了口气,一脸惆怅的看着苏明珠道:“看着这满园牡丹,姐姐可知我想到了什么吗?” 苏明珠与苏玉徽交锋数回已经有了经验,见她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心中便觉得不好,果然,接下来的话让苏明珠脸上故作温婉的表情维持不住—— “数月之前太子送到府上亲自为姐姐庆祝生辰的那朵牡丹绮琉璃才叫人觉得惊艳,这满园花色,哪里比得上那一朵花开锦绣呢。”苏玉徽当做没看见苏明珠渐渐发白的脸色,她也没压低声音,附近有些看热闹的贵女们将她的话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苏玉徽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只是可惜啊,好花不常在,盛极必败。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百花争奇斗艳,那朵绮琉璃却败于匣中了……” 说完之后苏玉徽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冷冷的扫了一眼附近看热闹的那些贵女们,眼神凌厉,气势凛然,那些贵女们不禁生出一种畏惧之意! 苏玉徽不管她们心中想法如何拂袖就离开了,这些人,真当她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好欺负的么! 第449章 讽刺 苏玉徽这边动静不小自然引起了牡丹花边温桑若的注意,有存心想要与温桑若交好的女子见状凑到她跟前,含笑的说道:“温小姐,她就是那位苏二。听说惯是会惹是生非的性格,回苏家不久便就惹了好几场风波了。” 温桑若带着打量的目光盯着苏玉徽,嘴角噙着笑意味不明道:“确实是个美人。” 一袭青衣墨发,肤色欺霜赛雪,那双澹然生烟的桃花眼更是让人无比心动。 在温桑若面前的贵女笑了笑,讨好的说道:“她只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哪里比得上温小姐文武双全,乃是我们大倾女子的楷模呢。” 武安侯镇守边关多年位高权重,此次武安侯家的女眷回汴梁有不少人家想要与他们结为姻亲,再加上皇后频繁的召见温家夫人与二小姐到凤仪宫,心思灵敏之人怕是已经看出一二——皇后有意与温家结亲! 对于即将出一个太子妃的温家,朝中那些大臣们当然是想要拉拢,她也是在母亲的授意下接近这位温家大小姐,讨好于她。 那般浅显的讨好温桑若如何看不出,只听听便就罢了,看着那一抹青色背影,嘴角虽然噙着笑但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因着苏玉徽方才讥讽了苏明珠一番后,那些人看着苏玉徽打量的目光总算收敛了几分。这位苏二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她们也不想热闹没看成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皇后来的时候苏玉徽正在与慕晚婵等人围在一起说话,她扒着慕晚婵问苏瑾瑜的事——当日慕二小姐可是放出豪言若苏瑾瑜高中,势要嫁入苏家的。 慕晚婵看似端庄贤淑其实比周杜若还要大胆豪放,提及自己的心上人丝毫不见羞涩,反而坏笑的挑着苏玉徽的下巴轻挑的说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要么,你先叫声嫂子听听。” 那样子要多风流就有多风流,苏玉徽想着此人若是男子的话,绝对是汴梁城的纨绔! 几人笑闹成一团,便听皇后来了,连忙起身跟着众人行礼。 因着今日在御花园中宴客,所以皇后穿着的是一身朱红色的凤袍,看起来雍容华贵,虽然脸上带着笑,却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难以亲近的威仪。 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是太子的两个良娣——安敏与慕柔! 安敏再过一个多月便该生产了,与纤瘦身形不符合的肚子让苏玉徽看的都有些心惊,她没见过孕妇,难道怀孕都是这般可怖吗,肚子像是塞了个球一样,有些骇人。 但安敏的脸色红润,丝毫不见之前胎儿病弱难保的样子,想来这些时日在东宫她过的很是顺心的。 呵,能不顺心么。 太子子嗣艰难,这些年来东宫姬妾无数却并没有产下一儿半女的,若安敏此胎平安的生下来那就是太子第一个孩子,更可能是唯一一个!一举得男的话,那这个孩子可是大倾未来的皇孙! 难怪,这些时日听说浓华夫人特请了旨意寸步不离的守着安敏,就连皇后都特许了呢。 皇后是为数不多知道赵泓煦子嗣艰难实情的人,她也十分看重安敏这一胎的。 安敏因着肚子里怀有皇嗣连身板都硬朗起来,趾高气扬的扫了苏玉徽一眼,目光着带着不屑的神色,仿佛几个月前哭着求苏玉徽的人不是她。 在安敏的对比之下,另一边的慕柔愈发的显得恭敬柔顺了,她是伺候太子最久的,性格温和,在安敏之前皇后还是挺喜欢她的。 不过听说这些时日慕柔在太子府的日子不大好过,安敏仗着有身孕将太子府折腾的天翻地覆的,那位夏良娣性格泼辣安敏不敢招惹便折腾性格温和的慕柔。 甚至让慕柔搬到了她的院子里伺候她,赵泓煦看重安敏腹中的孩子竟也没阻拦。 慕柔比之前在行宫中又清减了几分,容颜憔悴,越发显得弱柳扶风。 苏玉徽都看出了慕柔神情憔悴,一旁的慕晚婵自然看出来了,冷着脸扫了一脸得意的安敏一眼,低咒了几声。 毕竟慕柔是慕家的小姐,虽然是庶出的,但是东宫如此苛待,未免太折了慕家的面子。 苏玉徽正乱想着呢,却见皇后已经落座,脸上带着十分慈和的笑意对她道:“桑若,这就是苏家二小姐,可是汴梁城出了名的美人,你还没见过她吧。” 皇后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苏玉徽看着皇后笑得一脸慈和的样子心中冷笑,因着赵肃那厮的缘故,如今汴梁城中或多或少的都在拿着她与温桑若在做对比,她不信皇后没听过传闻。 温桑若略带清冷的目光也看向了她,倒是看不出什么意思,单纯的将她当做初认识的汴梁贵女。只是……苏玉徽的目光看向温桑若身边温桑宁的时候微微皱眉,看样子温桑宁已经认出了她,希望不会给她招惹来麻烦才好。 苏玉徽将心思收回,心中将皇后祖宗问候了遍,面上带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意道:“娘娘此言可是折煞臣女了,有汴梁双姝在前,臣女怎敢称的上‘美人’两个字呢。” 曾经的汴梁双姝是苏明珠与临语姝二人,只是在临语姝畏罪自杀、苏明珠失势之后,为了避嫌谁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提及此事。 毕竟临语姝是皇后侄女,当日被抓进大理寺畏罪自杀,对临家来说莫不是羞辱。 果然,苏玉徽话音方才落下却见皇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才惊觉失言惶恐请罪:“娘娘恕罪,是臣女一时忘记了临小姐乃是罪臣,并非是有意在娘娘提及她。” 她一副惶恐不安诚恳认错的样子皇后也不能真的罚了她,气的脸色发白,却还要装作宽宏大度的样子道:“本是她有罪,也没什么不可提及的。” 苏玉徽将皇后沉着脸的样子心中直冷笑,她的身份已经瞒不了多久,如今连赵肃她都敢使性子其他人她更不怕得罪,左右等汴梁城中事了,回月宫之后就算是赵肃又能耐她如何! 很久之后,苏玉徽每每想起此时自己天真的想法时不由追悔莫及,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此时,温桑宁认出了苏玉徽,小声在温桑若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看了苏玉徽一眼,眼中闪过了一抹深色…… 第450章 道谢 御花园中,春色明媚,百花争奇斗艳,花色绮丽。 春风拂过,花香熏人,皇后设宴于御花园中宴请各家夫人小姐们赏花,看起来好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但是谁又知这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的风波暗涌。 皇后一见苏玉徽便笑语盈盈的向温桑若引荐,她当然是知道这些时日汴梁城中那些传闻的,故意在温桑若面前提及苏玉徽是想引起二人相争,同时故意给苏玉徽一个难堪。 未曾想到皇后有心之举不仅被苏玉徽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了,而且还借着临语姝之事当众打了皇后的脸面。 皇后是知道苏玉徽绝对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顺乖巧,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牙尖嘴利,连她都不放在眼中!她有心想要敲打苏玉徽一回,但是想到今日要紧的那件事,只得隐忍了下来! 她是皇后,苏玉徽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臣女,想要收拾她日后有的是机会。 见皇后竟然这般轻易的就罢休了苏玉徽有些意外,虽然与皇后交锋不多,但是苏玉徽从临语姝在天牢畏罪自杀以及昔日兰妃中蛊暴毙一事便知道,这位传言中端庄贤良的皇后,实则心思狭隘阴狠。 今日自己这般冒犯于她她却丝毫不计较,莫非……今日赏花宴,其实并不是针对她设的? 苏玉徽正这般想着,却见一旁温桑若端着酒杯站到了苏玉徽的面漆那,原本略带清冷的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同苏玉徽道:“才知道原来苏二小姐是我们温家的恩人,这杯酒我敬苏二小姐,多谢苏二小姐出手相助。” 约是将门之后的缘故,她举止洒脱,落落大方,这般性格很是让人喜欢亲近的。 苏玉徽微微的愣了愣,还在周杜若的提醒下才回神,一旁慕晚婵不解问道:“玉徽怎的成了武安侯府的恩人?” 温桑若便将那日晚间苏玉徽派遣丫鬟将迷路的温桑宁送回温家的事说了一遍。 解释了这番缘故之后众人才明白过来,没想到苏玉徽与温家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见着温桑若如此慎重的和苏玉徽道谢,倒是越发的觉得温桑若是个爱护妹妹又重情义的长姐。 比起温桑若的热络,苏玉徽看起来面色显得有些冷清,微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温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坐在那里身形纹丝未动,并没有接过温桑若手中用来道谢的那杯酒——她苏玉徽又不是第一天混迹江湖,宫宴上陌生人的酒是能随便喝的。 更何况,这位可是传言中她名义上的情敌呢!谁知道酒里面加着什么料。 见苏玉徽这般眉宇之间透露出的冷淡态度,在众人看起来未免有些不识好歹。这温大小姐是武安侯之女,又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不说在一群女子中,就连在朝臣面前都有品级在的。 她亲自敬酒道谢,就算你苏二是苏家嫡女,态度还这般冷淡,也太不识抬举了。 温桑若脸上的笑意并未曾因为苏玉徽冷淡的态度而有所减,倒是底下的人却小声议论起来这几日在汴梁城似真非真的传闻…… 听说这位温大小姐与夔王在邕州时便就相识,武安侯府的女眷来汴梁的时候夔王派了人亲自去城外迎接的。 虽然并非是夔王亲自去的,但是依照这位冷清的性格,这番举动足以见温家在夔王心中的重要性了。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夔王多次前去温家拜访,而且亲自带温大小姐前去军营,二人时常谈论兵法谋略,在猎场上并肩而驱且亲自将狩猎的猎物送到了温家给温大小姐,这二人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情分上来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这苏二……身份虽然还算清贵,但是除了容貌之外稍微看的过去之外哪里比的上这位温大小姐,毕竟是圣上亲封的将军呢。 而且不止身份情分,如今看来就连这气度上也差了不少。 那议论的声音不算很小,零零碎碎的传入到了苏玉徽的耳边,一旁碧烟见着自家主子神色骤冷,“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 方才无论是苏明珠的挑衅还是皇后的别有用心,自家主子应对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没想到这温小姐只不过是亲自来敬了杯酒她竟然就沉了脸,当众给温桑若难堪也让她自己下不了台了。 碧烟战战兢兢的盯着自家主子生怕她当众掀桌子,心中暗自盘算若真的当着皇后的面掀了桌子,自家主子从皇宫中全身而退的胜算有多大…… 众人只见苏玉徽“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以看好戏一般的神情盯着这边,周杜若与慕晚婵知道这位脾气,生怕她当众和温桑若翻脸——众人臆想到的情况并没发生。 苏玉徽站了起来,看着温桑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澹然生烟的桃花眼眯了眯,眼尾狭长,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无限风流之意。 那一笑粲然,宛若满园春花都失了颜色。 就连温桑若也被这样如花的笑靥微微的愣了愣,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见着这般不得不承认,这苏二虽然比不得温大小姐文武双全,但是那一张脸却是生的极好,就算是放在宫中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知那位冷清的夔王殿下究竟看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这祸水般的颜色呢? 此时已然被众人当做“祸水”的某人丝毫不知,她心中正在做着斗争,一方面是对温桑若不能的不喜和偏见;但是一想到那不喜竟然是因为赵肃而带来的,某人瞬间觉得有一种天昏地暗之感。 是以众人看见她神情冷淡的对温桑若,实则内心是将赵肃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她的一切失态,都是因为这个人带来的! 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了脑海,似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对温桑若挤出了自认为明媚讨喜的笑,接过她手中的酒杯…… 在手触碰到温桑若酒杯的那一刻,却听见“哎呀”一声轻呼,一杯酒,不偏不倚的全部洒到了苏玉徽的衣襟上,春日衣衫单薄片刻间前襟全部浸透。 此时,苏玉徽僵硬在半空,面无表情,内心只是有点想杀人…… 第451章 结下梁子 今日皇后在御花园中设下赏花宴邀请了各家的贵女们都来参加,这御花园中满园锦绣,百花争艳的,但是众人却没有赏花的心思,注意力都放在了温桑若与苏玉徽二人身上。 一个是近日汴梁城的新贵,武安侯之女,更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传言中与夔王青梅竹马有那么点暧昧情愫在;一个是苏相府的二小姐,这半年来风头正盛,与夔王间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先前苏玉徽与夔王的事情在汴梁城中传的风言风语的,但到底不过是一些流言众人也未曾见得夔王与苏家走的有多么近,更不要说请旨赐婚了。 倒是与这温家大小姐,众人都知道自从温家到汴梁后素来深居浅出的夔王常去温家拜访,与温家大小姐同时行伍出身,二人骑马狩猎众人都看在眼中。 比起与苏玉徽捕风捉影的那些事,夔王与温桑若之间的关系亲密众人看在眼中。 而且一个是在朝中与夔王势如水火的苏相之女,虽然出身清贵,却也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一个是夔王恩师之女,文武双全,待人磊落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 谁与夔王更为般配,不言而喻。 今日宫宴上,众人都抱着看苏玉徽笑话的心思来的。 如今夔王府与温家来往甚密,想来温大小姐与夔王好事将近,这苏二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都想着依照温大小姐毕竟行伍出身,肯定看不惯这苏二的手段,少不得会收拾她一番。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那苏二竟然之前与温家有交集,而温大小姐丝毫没有介意之前苏二与夔王的关系,反而还十分诚恳的亲自上前道谢。 众人见没热闹看有些失望,没想到下一刻——在苏玉徽伸手去拿的时候,那酒杯掉落在了地上。 在众人的视线看来,并非是温桑若有意松开那酒杯,而是苏玉徽没拿稳! 突生的变故让原本融洽的气氛变得有些僵凝,一个温婉的女声忽然道:“二妹妹,就算你不想接受温大小姐的道谢,你也不能当众将酒洒掉拂了温大小姐的面子啊。” 原本众人还惊疑不定,这酒杯究竟是从温桑若手中掉下来的还是苏玉徽没接住,但听苏明珠一声惊呼众人算是明白了,这酒是苏玉徽故意洒下来的。 这些年苏明珠在汴梁贵女中名声维持的不错,是以没人怀疑她话的真假。再加上她是苏玉徽的长姐,难不成她会陷害自己的嫡妹不成! 是以众人听苏明珠的话后,看向苏玉徽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在她们看来这俨然就是苏玉徽为了夔王争风吃醋故意为难温桑若才做出这般下作的手段。 宣和郡主坐在一旁看着热闹,丝毫没有想要给苏玉徽解围的意思,苏明缨想说什么也被她给按了下来,还是一旁慕晚婵冷笑一声:“苏大小姐真的好眼力,你离的这么远能看清楚吗?” 周杜若也点头道:“是啊,谁不知从玉徽回苏家之后你就处处为难她,如今连温大小姐还没说什么你就跳起来说玉徽的不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苏明珠被慕晚婵与周杜若的话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这时温桑若开口,一脸歉意道:“两位姑娘不要为难苏小姐了。方才……是我一时手滑不小心将酒洒了出来,还请二小姐不要介怀。” 苏玉徽看着温桑若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心中连连冷笑。若是一开始温桑若承认是她将酒洒到她身上的话就当她是无意为之了,可是偏偏在苏明珠故意嫁祸于她、慕晚婵二人为了维护她之后方才说这话。 虽然她面上承认了酒是她洒的,但是在众人心中温桑若是为了维护苏明珠的颜面和大局着想才将此事认了下来,实际是她小家子气故意为难温桑若的。 如今,苏玉徽是百口莫辩。 众人都觉得是苏玉徽小家子气拂了温家大小姐的面子故意没接住那杯酒的,如今温家大小姐都这般说了,苏玉徽应该顺着这个台阶下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未曾想到苏玉徽看着温桑若,面无表情道:“我若是说介怀呢?” 温桑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微微有些僵硬,却见苏玉徽微微一笑,看起来乖巧无害:“我这新衣服是上好的云锦做的,价值千金,如今被温小姐一杯酒给毁了,温小姐单单就一句道歉就了事了么。还是说,温家人对府中恩人的态度就是这般?” 她的声音清脆柔软,但是说出的话却有些强词夺理的意味,符合十几岁骄纵的世家贵女的人设。 但是温桑若已过双十年华,自持稳重,自然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和一个脾气骄纵的少女拌嘴,有损她苦心经营的宽和大度的形象。 她表情微微僵硬了下,但毕竟不同于一般女子,随即反应过来,道:“此番是我的不是,等回府我让人送几匹上好的料子亲自到苏家赔罪。” 一旁皇后默不作声的看着二人的动静,见这般方才开口道:“好了,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才好。琉璃……” 她看向一旁的宫女道,“你带二小姐下去换件衣服吧,今日本宫摆宴,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这是暗喻苏玉徽不顾全局面扫了她的兴致。 皇后话音落下,那个叫做琉璃的女子上前堆着笑道:“二小姐请吧……” 毕竟在深宫中,苏玉徽也不好直接拂了皇后的面子,只将这笔账记了下来,抿着嘴深深的看了面上波澜不惊的温桑若一眼,方才答了声“好”。 本来那些流言是因为赵肃才起的她与温桑若无冤无仇是以没针对她的意思,但是今日之事温桑若如此陷害针对于她,她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旁碧烟见苏玉徽神情不对准备跟上来,未曾想到苏玉徽扬声道:“你就不用跟上来了,毕竟这位姐姐是皇后身边的人,你还怕她服侍不周到么。”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众人都听的清。 皇后听她这般说心中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厉害的小丫头啊,不过还好她今日心思不在她身上——她的目光看向了温桑若身边的温桑宁! 第452章 机关阵法 对于苏玉徽来说似乎每次进宫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上一次进宫她在苏家尚且未曾立足,行事说话处处都要小心谨慎着,进宫后苏明珠母女二人与皇后之间多次为难她只能一一化解隐忍下来,本就很憋屈。 这次进宫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对于宫中信息掌握上来说都与之前大有不同,不用忌惮什么,是以苏玉徽本想着借今日的机会好好的出一口气,未曾想到今日在宫宴上遇到了温桑若。 在赵煜的提醒下苏玉徽知道温桑若行为十分可疑,本就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思。未曾想到温桑若第一次见到她却抱有强烈的敌意,竟假借道谢的名义泼了一身的酒水,还构陷于她,让她落了个脾气骄纵的名声。 苏玉徽行事素来率性自然不会在乎那虚无缥缈的名声之说,只是被人这般算计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与温桑若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了下来! 现在苏玉徽算是明白了赵煜为何特意提醒她小心温桑若,想来今日的无妄之灾,都是因那厮而起! 想到某人,苏玉徽心中冷笑连连。 章华殿中,觥筹交错,夔王殿下莫名觉得背后发凉,眉头微微皱了皱,一旁的赵煜端着酒杯凑上前笑道:“听说今日皇后在御花园设宴,小玉徽也在。你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不是在担心她被谁欺负了不成。” 赵肃把玩着手中那玛瑙扇坠,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依照她的性子,谁能欺负得了她。” 赵煜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眼尖的扫到了赵肃今日竟然换了条腰带——金边镶嵌白玉的腰带,看起来十分贵气,也十分的眼熟。 呵,这不是苏玉徽送到靖王府的那条么!靖亲王嘴角抽了抽,默默的收回了视线,正好对上江晚奕打量的目光——此次科举,他是唯一一位文试武试都参加且取得了不俗乘机的举子,再加上苏相的力荐,不用多想日后在朝中仕途不可限量。 只是他想不明白,明明一个江湖人,亡国的遗民,改名换姓的混到朝中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江晚奕是唯一一个他看不透的人。 而此时的御花园,苏玉徽跟着前面叫做琉璃的宫女走了许久还有到换衣服的地方,今日阳光好,那贴在身上的酒渍都快干了。 “这位姐姐,换衣服的地方还有多远啊?”苏玉徽似是有些累了,擦拭着头上的汗水问道。 那叫做琉璃的宫女似是不大爱说话,冷着脸道:“快到了。” 她走的脚步极快,行走之间带动了衣袂翻飞,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中手指微微的勾了勾。 因为都知道她是跟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的,若出了什么问题身为中宫的皇后推卸不了责任,所以她就跟着这个宫女出来没有带碧烟。 但是她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点——这个宫女虽然伺候在皇后身边,但不代表她就是皇后的人! 却见她虽然刻意放慢了步伐,但是行走之间带动衣袂露出了脚下精致的绣鞋,这绝对不是训练有素的宫女们! 此时她也不知跟这宫女走了多远,她本就对方向十分迟钝,再加上宫墙深深穿插之间她也不知到了何处,眼见着此处越来越偏僻。 朱红色的宫墙显得十分逼仄压抑,宫墙的尽头像是一只蛰伏在那的野兽。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寒风,没有春风的和煦,阴冷的让苏玉徽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苏玉徽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里像是宫苑的最深处,就连阳光都吝啬于此。 就算苏玉徽对宫城的布置再不了解,也知道这里绝对不可能会是通往后殿换衣服的地方! 她将心中的不安压下,似是不经意问前面的宫女道:“不知姐姐祖籍在何处?” 前面带路的琉璃脚步顿了顿,略有些寡淡的面容看着她:“二小姐为何这般问。”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听姐姐的口音不像是汴梁的,倒像是……” 她的声音拉长,盯着那宫女,缓缓的说道:“邕州的……” 那宫女寡淡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意外,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果然如此么。 见身份被识破那宫女索性也不隐瞒,问苏玉徽到:“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苏玉徽笑道:“你虽然故意掩饰过,但是从你异于一般女子挺拔的身形与走路的步伐来看便知是行伍出身。” 夔王府时常有将士出入,苏玉徽自然十分了解。 未曾想到她不过是从走路的步态中看出了自己的异常,她有些不甘心道:“那你为何猜出我是邕州的人?” 苏玉徽语气平淡道:“大倾女子礼教严格,只有武安侯家的大小姐被封为了将军手下养了一批娘子军,是以不难猜出你的身份来历,以及受谁指使。” 也不知是她太高估了那位姽婳将军还是太低估了她,原本以为她虽为女子但无论从武功还是胆识来说丝毫不必男子逊色,野心勃勃应当是胸有丘壑之辈。 未曾想到她却还是和一般内宅女子一样,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尽使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没想到这么快被人看穿了身份琉璃脸色不大好看,她冷笑一声:“苏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已经迟了……” 却见她身形一闪站在了朱红色宫墙的巷口,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看着她,苏玉徽暗道不好连忙追了过去。 却见此时那叫做琉璃的宫女早就不见了踪迹,而更为诡异的是所见都是四条同样幽深的宫墙巷子。 苏玉徽站在中间,看着一模一样的巷子一改方才的焦急之色,摸着下巴一脸兴致盎然道:“原来是机关阵法么。” 此处宫苑深深,地处幽静,看似最为寻常不过的地方,但是在那琉璃离开之后竟出现了无数条一样的巷子,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那巷子的尽头究竟通往何方。 再回头看的时候,却见来时的路看不见尽头,团团的黑屋中宛若是吞噬人的怪物。 这机关阵法绝妙,按照原路返回是绝对不可能的。 原来苏玉徽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那宫女竟陷入了阵法中!苏玉徽对机关阵法略有涉及,在这九重宫阙内谁又设下了如此精妙的阵法? 而温桑若费尽心思派人将她引到这阵法中来,究竟为了什么? 苏玉徽脸色有些犯难——机关阵法是她除了丹青之术外学的最差的一个,又该如何破解呢? 第453章 禁地 原本苏玉徽以为皇后为了维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肯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不利的,是以她也没带碧烟就直接的跟着宫女琉璃去后殿换衣服。 但是让苏玉徽意外的是这琉璃不是皇后的人,竟是温桑若安插在宫中的! 她一时疏忽,竟然被这琉璃引到了宫中偏僻处,宫苑深深,像是连阳光都照不进来。 朱红色的宫墙像是血泼上去的一样,附近连侍卫与宫女都没有一个,苏玉徽想着这莫不是传言中的冷宫? 但是很快出现在她面前四条一模一样的深巷推翻了苏玉徽的设想,这里不只是冷宫那般简单,她被琉璃引入机关阵法中来了,前面不知还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呢。 想到此处,苏玉徽眉头微挑,对着虚空着道:“三师兄,这里是什么阵法啊?” 陌华知道她今日进宫,便强烈要求她要暗中保护她跟了过来,虽然苏玉徽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皇宫中那些美人,但想着他在医馆中左右无事,便让他跟了来。 身为月宫的弟子在师傅严苛的教导之下当然是要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机关阵法自然也是在他们每日必修的课程之一。 只是苏玉徽素来懒散,看见那些图纸推算就想打瞌睡,是以在她的功课中,除了丹青之术之外机关阵法是修炼的最差的一个。 如今她只看出了现在她身处于阵法中,且能在这九重宫阙的设下的阵法肯定十分精妙,至于这是什么阵法苏玉徽都不能看出来,更不要说破解了。 虽然陌华看起来不靠谱,但是他除了在医术之外机关阵法上也有着惊人的天赋,或许他能看出一二。 但是半天都没传来人应声,苏玉徽无奈扶额——她就不该对素来不靠谱的陌华抱有期望。 不只是陌华,就连今日跟着她的暗卫枕流都没回应,在这空荡荡的宫墙中阴森诡异,没有任何人应声,只有她一人在! 苏玉徽摸着下巴,意识到了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呢。 看来在那叫做琉璃的宫女引路下她们不知不觉中早就进入了阵法里,所以暗中保护她的枕流一不小心将她给跟丢了!她素来警觉,竟然不知何时进的阵法中,可见这机关阵法设置的十分精妙! 琉璃将她引到此处就离开了,是因为被她戳破了身份的缘故,还是说……因为里面机关奇妙,她也不敢进去?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呢…… 此处隐秘,又设下如此精妙的阵法机关,莫不是什么宫中禁地? 那叫做琉璃的宫女将她丢在这里肯定不安好心,若被人知道自己误入宫闱禁地就算她是苏家嫡女的身份也难以保全自己,更何况自己这嫡女的身份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无论是苏显也好还是宣和郡主,若她在宫中犯错受处罚,她们绝对会袖手旁观。 此处位置不明,那宫女将她带到这里的目的不明,按照目前局势来看,她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想办法从阵法中寻一条出路,离开此处。 虽然对于阵法她并不精通,但毕竟师承月宫,破阵有难度但是脱身问题不大的。 是离开这里?还是继续深入,看这九重宫阙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温桑若费尽心思将她引来此处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章华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赵煜身边的心腹景行悄无声息的进来,不知在赵煜耳边说了什么。 却见方才正一脸轻松饮酒作乐的靖王殿下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赵肃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侧身问他:“怎么了?” 赵煜小声同他道:“玉徽身边的暗卫方才过来说她不见……” 听到这里夔王殿下眉头微皱,面色不虞道:“她身边的人为何找你回话?” 赵煜…… 见他此时还有心思计较这个,靖亲王不由一脸敬佩的看着他道:“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小玉徽,你也知道这宫中不干净的地方多,那丫头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万一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可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靖亲王还是十分了解某人的。 赵肃按下心中的那抹不快,勉强的点了点头道:“人是在何处不见的,本王让暗卫去找。” 赵煜看了主座上沉迷于歌舞之间的徽宗一眼,有些犯难道:“西苑附近……” 西苑那一片快属于冷宫的位置了,这些年来徽宗为了求仙问药在那里修建了一座上清宫,养了不少方士在那。 那上清宫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耗费了国库中大半的财力才建成,屋宇飞檐,极尽奢侈,按照术士口中所言蓬莱仙岛楼阁模样建成,又被称之为“天阙”。 当年大兴土木修建上清宫的时候不少文臣反对,但是徽宗一意孤行,修建好之后徽宗便很少留宿在后宫或者是勤政殿,常年在上清宫。 而那上清宫俨然成了宫闱禁地,不说后宫中人,就连太子与赵肃都只听其名,没真正去过那里。 “她怎么去了那里?”闻言,赵肃都不由微微皱眉。 赵煜也是一脸无奈,果然如同叶先生所说,那丫头根本就是招惹是非的体质! “那里毕竟是皇上的地盘,我们也不好直接派人去那,只能找人帮忙……”谁知道依照那丫头的性子会不会直接闯了上清宫,若他们大张旗鼓的找人,肯定会引起徽宗的不悦。 而且那里毕竟是后宫,就算是赵肃也不好派人在那里找人。 赵肃抬眸看了赵煜一眼,却见后者一脸讪笑道:“兰嫔娘娘的芳汀宫靠近西苑那边,要不找六皇子帮忙?” 兰嫔,是赵泓临的生母。 而此时的御花园中,春色正浓,鸟语花香中从对面水桥中传来声声丝竹,说不定的动听悦耳。 温桑若虽然才来汴梁不久,但是其性格爽朗平易近人,让不少贵女对其有好感,在加上武安侯府与姽婳将军的身份,当然少不了人奉承于她。 她虽然不耐烦这些人,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但是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直到……她的心腹在她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苏玉徽空着的坐席,脸上勾起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 第454章 四时之景,轮回之像 此时已经深陷阵法中的苏玉徽认真的打量着此时身处的环境。 两边是朱红色的宫墙,中间的石板路显的狭窄逼仄,给人无端有一种压抑之感。 不知是因为这宫墙太高还是什么缘故,纵然如今是正午,阳光正好,但是那里看起来却有一种森然之感,暗中似是潜伏了一头不知名的野兽。 她心中根据八卦图推算演练着什么,宫宫主亲自教授的东西,纵然只是学了皮毛,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当然,苏玉徽的丹青之术除外。 对此月宫宫主十分惆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的宝贝徒弟学什么都快,唯独这丹青之术学的那般惨不忍睹呢。 苏玉徽推算的是进入阵法内的路线,而非是离开阵法的生路——对于一个连月宫禁地都敢闯的家伙,不管前方藏着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她都要前去探一探!毕竟,不能辜负了某些人的好意么…… 想到此处,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冷的笑,一番推算演练后,苏玉徽将暗袖中的石子抛向了纵横交错的巷子中的某一条! 她不紧不慢的朝着那石子的方向走去,不过是咫尺之隔一步之遥,方才一跨入那里忽然如同置身一种迷雾中的感觉。 眼前宛若日月轮转,沧海桑田,有片刻的眩晕不适。 方才天气阴沉,宛若寒冬;下一刻阳光绚烂,明媚如春。 再回头一看,方才四通八达无数条同样的巷子已经消逝不见,朱红色的宫墙藏在阴影中一片漆黑,宛若深夜。 这机关阵法果然诡异,若方才自己随意选择了一条路走错了地方,也不知会通往何处。 饶是胆大如苏玉徽,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宫中怎么有如此诡异的地方? 等她彻底的适应了如今的状态之后,只见方才的阴森逼仄之感竟全然消失,四月的阳光丝毫不吝啬的洒了进来,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芒,眼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恢弘精巧的宫殿! 知道这就是阵法的精妙之处,苏玉徽也没有过多的惊叹,心道——这重重机关阵法,莫非就是为了隐藏这座宫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座宫殿和苏玉徽之前所见皇后的凤仪宫格局差不多,朱红色的宫门虚掩,上面悬挂着牌匾,但是令人奇怪的是牌匾上没有书写任何的文字,竟然是无字的匾额! 这也太不寻常了吧,注重礼仪规格的皇家,怎么会在宫殿上挂一块无字的牌匾呢? 四周一片寂静荒芜,阵法中藏着空无一人的华丽宫宇、无字的匾额宫殿、虚掩的朱红色大门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关着的是绮丽锦绣的满园春色?还是暗藏杀机的陷阱?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她,推开这虚掩的大门,或许——或许就能看见你想要的东西! 虚掩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灿烂的阳光下有细碎的尘埃在飞舞着,宛若是打开一段尘封的秘密……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便闻见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虽然已近暮春,院落里桃杏依旧开的正好,花圃中牡丹海棠开的娇艳,还有许多苏玉徽都不曾见过的奇花异草,此处春色与御花园竟也不相上下。 眼前庭院朱楼画栋,屋宇飞檐,红墙绿瓦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其恢弘华丽竟不亚于皇后的凤仪宫。 白玉台、琉璃瓦,沉香为阁、檀木为亭,眼前之景唯独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春风吹过,挂在长廊下的木制风铃发出悦耳的敲击声,编织成如梦似幻的曲调。 长廊竟以玉砖铺地,每一块玉砖雕刻海棠、莲花、蔷薇、,牡丹四种花色,踩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极尽奢侈。 九曲长廊的尽头是那以沉香木所筑的三层楼阁,屋宇飞檐,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在这春色之下,在这奇花异草与沉香木交织在一起的异香里,在这飘渺如仙乐的风铃声中。 让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有一种熏然欲醉之感,恍惚间宛若置身于蓬莱仙境,如坠云端。 在这样重重机关掩护之下竟是这般瑰丽奇伟的景象,巧夺天工的沉香楼阁中,住的莫非是天上的仙人不成?她心中竟无端的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沿着九曲长廊前往那尽头的沉香阁,或许到了那里她的疑惑可以解答。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们费尽心思将自己引到此处又是何用意? 心中带着这样的疑惑,苏玉徽踩着白玉铺成的长廊而过,四周寂然,只有屋檐下风铃叩击的声音。九曲长廊宛若没有尽头,那沉香阁眼看近在咫尺,苏玉徽加快了脚步未曾察觉到台阶,忽然觉得身子腾空差点摔了下来,她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栏杆。 心中暗恼被眼前美景所惑一时大意,还好此处没有陷阱。可是当她再抬头看的时候,纵然淡然如苏玉徽也不由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刚刚明明是满园春花,百花斗艳,可是现在院子里的景致却是小桥流水,荷塘中荷叶田田,菡萏娉婷! 拂面的风带着荷叶的景象以及盛夏的炎热,这……这怎会是真的。 而且此时苏玉徽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原来进门的地方!那沉香阁在长廊尽头,宛若仙宫楼阙。 若是常人见此诡异之景肯定会心生退意,苏玉徽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再次走到长廊尽头的玉阶下,却见那夏意进退,风中带着秋季的凉爽。 院落枫叶霜染,花圃里菊花开的绚烂如火,木樨花香醉人,又是另一种场景。 怎么会……这样? 九曲长廊,尽头亦是起点,这世上究竟又有什么样的阵法竟然能改变眼前所见场景,就连味道、感觉都能让人改变。 难道是摄魂术吗? 不……不会是摄魂术的,就连师傅的摄魂术都不能骗过她,世间不会有这般厉害之人。 是某种,精妙到可怖的阵法,将四时之景都融入到了这个庭院中来吗?苏玉徽这般想着,周而复始,再次的从原地向长廊的尽头而去。 不出所料,方才还是枫叶如霜、木樨飘香的景象,此时已经化作了白雪皑皑,绿梅疏影。 寒风挟雪吹过,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颤,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叩击声,宛若从上古传来的天籁。 此景竟有些眼熟! 第455章 周而复始,所见异景 此时的御花园中,苏玉徽依旧未回来碧烟也有些急了。 虽然知道自家主子机敏身边又带着暗卫,但是那温小姐分明是来者不善,这又是在宫中,如果她与皇后联手陷害自家小姐那又该如何是好。 周杜若见苏玉徽迟迟未归觉得有些不对劲,戳了戳正在发呆的慕晚婵一下,这一下没戳动她。 见状周杜若顺着慕晚婵的视线看过去,她看的是皇后下首边,那里是太子的两个良娣,一站一坐。 坐着的自然是身怀有孕的安敏,站着的是慕柔,正在为安敏布菜。 她再看慕晚婵的脸色的时候,果然慕晚婵神色已经不单单是用难看来形容了!也难怪她这般,安敏与慕柔二人同是良娣,身份一般,如今安敏仗着怀有身孕在宫中都这般嚣张,在东宫也不知是如何的欺负她呢! 慕柔毕竟是她的姐姐,二人虽然非一母所出,但是二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如同周杜若所想一样,慕晚婵见慕家大小姐被那安敏当做丫鬟一般摆弄气的不行,眼都要喷火了,周杜若连叫了她好几声才回神,脸色还是很难看道:“怎么了?” 周杜若见她面色不善,只敢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苏玉徽空着的位置,道:“玉徽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要么我们遣人去找找看。” 慕晚婵方才只顾着盯着慕柔那边,倒是没注意苏玉徽的事。见苏玉徽带来的侍女神情有些不安,她微微皱了皱眉,斟酌了会儿道:“先不要轻举妄动,再过会儿若玉徽还没回来我们秉明皇后寻人。” 带苏玉徽换衣服的是皇后身边的人,就算皇后与苏玉徽不和,想来她也不会在宫中对苏玉徽做什么的。毕竟苏玉徽苏家嫡女的身份在这里,皇后皇后多少有些忌惮的。 慕晚婵担心的不是皇后做了什么手脚,而是那温桑若!方才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看的一清二楚,温桑若分明是有意针对苏玉徽的! 此时温桑若正在怡然的喝着杯子中的酒,似是没看见慕晚婵怀疑的视线。 她身边的心腹莫云给温桑若执着酒壶将温桑若空了的酒杯加满,借机道:“主子,那苏玉徽现在还没回来,看来琉璃已经得手了。” 温桑若脸上表情淡淡的嗯了声,看样子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见她这般,莫云不由有些好奇道:“主子,你说那苏玉徽真的能够破解里面那个机关阵法吗?” 毕竟她们在那里折了好些个高手依旧未能入内,是以不禁有些怀疑丝毫不会功夫的苏玉徽真的能够破解机关阵法入内? 温桑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他说世上只有苏玉徽一人能入内,不如姑且一试。就算不成,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语气轻蔑,显然不大看好苏玉徽能有这般本领的。 莫云听出了温桑若语气中不快之意,接着她的话幸灾乐祸道:“若她入内不能破解阵法不小心被机关所伤会或者弄出动静惊动了旁人,那事情可就有趣了。毕竟……那是皇宫禁地啊。” 听她这般说,温桑若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微妙的笑,莫云看出来了——从一开始主子就没认为那苏二能破解机关阵法,让琉璃引她入内,是想借机惩戒她一番。 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彻底除掉苏玉徽就好了! 此时的阵法内,方才还是天气适宜的秋季,一下子又变成了冬日白雪皑皑,她身上穿着的是单薄的春衣,差点没被冻死掉。 苏玉徽尝试性的再次从起点,走到那九曲长廊尽头。 九曲长廊蜿蜒,宛若轮回,尽头既是起点、起点又是尽头,眼前白雪皑皑,绿梅疏影景象终于消失,又恢复了之前那春色满园,温暖和煦的春日。 见这般,苏玉徽心中的惊骇淡了下去,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认知中,没有哪一种机关阵法或者玄门之术能够造成如此奇异的景象。 而且,方才那绿梅白雪的景象十分眼熟。 名贵的绿萼梅花开的正好,白雪中有冷香盈袖,花树上挂着八角琉璃灯,此时尚且是白日看不出什么,但是若是在晚间的话绝对又是另一番美景。 届时月夜清辉,灯影阑珊,挂在绿梅树上的琉璃灯内放着的是珍贵的夜明珠,流光飞莹,美轮美奂。 难怪,难怪觉得那冬日白雪堆砌,绿梅流影的场景觉得分外的熟悉,那……不是在骊山行宫中所见的场景吗! 九曲长廊,绿梅影动,完全是将骊山行宫的美景照搬在了这个庭院中! 不……不仅仅是长廊和绿梅,还有那挂在长廊下的风铃! 风吹过,挂在长廊下木制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宛若是从上古传来的天籁,编织成如梦似幻的曲调,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只有凤凰木! 这九曲长廊每穿过一层,便有四时之景变幻的院落里,唯一不变的是挂在长廊下的风铃。 当时苏玉徽十分喜爱那挂在屋檐下的风铃,觉得很是奇特,竹问水替她解了疑惑。 骊山行宫曾是为前朝豫章王所建,豫章王与其宠妃隐居于此,而这风铃是豫章王为了其宠妃亲自前去南海取来传言中的神木——凤凰木制成风铃挂在行宫各处,传言中凤凰木有驱除灾厄之意。 难道,这藏在重重机关阵法中无名的宫殿,是与前朝有关吗? 苏玉徽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骊山行宫做的那一场奇异的梦,为什么会梦到与前朝有关的人和事? 当时她觉得心中有异,只是后来回到汴梁后,却惊闻自己的身世之谜再加上调查谢家旧事给耽误了下来,没有再做多想。 在骊山那一场梦究竟是因为无意识的梦见的,还是说在预示着什么? 在这九重宫阙的深处,重重机关阵法之下,藏着的秘密又是与已经灭亡了几百年的大御王朝有关吗? 不……不是前朝! 这些亭台楼阁,水榭小桥分明是本朝的建筑风格;而那些雕栏画柱以及巧夺天工的玉树琼花,也是本朝的工艺。 可……那挂在屋檐下的凤凰木风铃究竟怎么回事呢?蓦地,苏玉徽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第456章 沉香楼阁,暗藏机锋 此时的章华殿中,赵泓临在角落里饮着酒,十分冷清。 虽然他贵为皇子,但是并不怎么受宠,在朝中担任的也不过是虚职罢了,自然没有朝臣会赶上前来巴结他。 而且徽宗对于这个儿子甚至可以说的上冷淡,就连身体虚弱的八皇子徽宗时常的都会赐些东西,唯独这位六皇子放在朝中像是没这个人一般。 就像是这次科举考试。 因为太子被罚禁足朝中无人主持,所以让六皇子与靖亲王一同协理内阁中的老臣负责此事。 靖亲王在朝中出了名的懒散,虽然徽宗下了旨意让他负责科举一事,但鲜少见他到内阁,没有徽宗盯着便跑去青楼喝酒,把那些老臣们气的够呛。 但是六皇子却是尽职尽责每日在内阁中,此次科举十分顺利的进行没有出现任何的偏差六皇子可是出了不少的功劳。 众人都以为此事过后徽宗会让六皇子入内阁做事,毕竟是皇子,至少要给个体面。 未曾想到科举结束之后,徽宗对六皇子的赏赐是有,却只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类的,看这架势是没有重用六皇子的意思。 见徽宗这般不待见六皇子,一些老臣们心中倒是有数——因为六皇子生母的缘故! 六皇子生母兰嫔,身份卑微,本不过是浣衣局的一个奴婢而已,徽宗在一次酒醉后宠信,生下六皇子才给了个嫔位。 见徽宗这般,被禁足的太子却松了口气——还好父皇并没有重用赵泓临的意思。 众人心思各异,但是赵泓临对于恩赏与否却不怎么在意,对于他来说徽宗的恩宠与赏赐只会给他与母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年闲散皇子做惯了,没有想过要去争些什么,只有…… 想到那个笑靥明媚的少女,他不由微微的叹了口气,不由生出几分怅惘之意,正好看到赵煜不断的向他使眼色,一脸纠结的模样。 席上无人注意到他他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殿外的假山后面等着赵煜。 片刻后他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来的不是赵煜,竟是……夔王赵肃! 赵泓临心中有些诧异,往常他与这位夔王兄平日里可没什么交情,除了……因为苏玉徽外。 见他面色阴鸷的看着自己,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赵泓临微微皱眉,还不等他猜测赵肃的用意呢,却听他方才沉着眉眼道:“本王,有事找你帮忙。” 习惯了上位者的位置,连求人帮忙语气竟也这般嚣张,也还好赵泓临脾气好没有与他计较。 他对赵肃的性格算是有些了解,知道这位夔王兄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顺,就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性格刚强,从未听过他开口找谁帮忙。 见他一脸隐忍的样子,赵泓临大约猜出来了,微微笑了笑,一派霁月清风道:“夔王,是为了玉徽的事?” 想来能让这位低头的,只有她了。 赵肃莫名觉得眼前这人的笑十分刺眼,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嗯”了声,将苏玉徽困在内宫的事简略的说了遍。 而后面无表情道:“找到她,算本王欠你一个恩情。” 这下子赵泓临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夔王可不会是随便给谁许诺恩情的人。 诧异过后,赵泓临笑了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王爷不必如此。” 此时苏玉徽正站在无名的宫殿站在门口,所见的是满园锦绣、花团锦簇。 近处百花争艳风铃声动,远处沉香楼阁屋宇飞檐,琼楼玉宇宛若天阙。 所闻的是奇花异草幽香扑鼻,风中那悠扬的风铃声宛若是上古传来的天籁。 这样的地方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连个侍卫都没有,被眼前巧夺天工的美景所震慑,苏玉徽心中竟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那沉香阁楼中,住的莫不是什么仙人? 为了一探究竟,苏玉徽一路沿着这九曲长廊而去,未曾想到那不短不长的长廊竟然没有尽头。 周而复始,苏玉徽又回到了原地,随之变化的还有园林中四季轮回的更替。 此时院中依旧恢复到了她初初来时的样子,满园花开锦绣,春意盎然,朱红色的大门是虚掩的是她推开进来时的状态,但是这阵法实在诡异,苏玉徽不敢确定这真的就是自己方才进来的那扇门。 这走不到尽头的九曲长廊有四季更迭景象,周而复始是否是为了藏住那沉香阁的秘密?冬季的雪景以及这九曲长廊下的风铃为何会与骊山行宫有关? 那风铃不是简单的风铃,而是由传言中.南.海才有的凤凰木所做。 用凤凰木做风铃,就苏玉徽所知的有两位,一位是前朝豫章王,但这院子建筑格局分明是本朝的式样,那么另一位,就是靖亲王! 百年时间几经战乱,骊山行宫的那些风铃遗失了很多,多年以后,骊山行宫再次成为了皇家用以赏花聚集的别苑。 当时靖王与王妃成亲不久,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因为靖王妃也喜欢那风铃,所以靖王重新寻找凤凰木在骊山行宫各处挂上风铃将行宫恢复以往的样貌,因此还传为了一段佳话。 难道是说……这些东西,是与靖王有关!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之感,或许,这不仅仅只是宫中禁地这般简单! 不远处的沉香阁屋宇飞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宛若仙境。这个阁楼藏在数重机关之下,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在继续探查还是退回去之间苏玉徽斟酌了一番,而后叹了口气道:“算了,等回去再说吧。” 毕竟这里关系到靖亲王,很有可能与赵煜口中那二十五年前,可能会威胁到赵肃性命的秘密有关! 她还是谨慎一些,以免打草惊蛇。 苏玉徽一时无法破解这回廊周而复始的秘密接近那沉香阁,但是从阵法中离开不触碰机关还是有把握的。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筷子长短的蜈蚣——这是乘琉璃不注意,她偷偷藏起来的。 那蜈蚣通体发黑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了,十分有灵性,正是第一次苏玉徽入宫找小银环的那只。 原本苏玉徽将它收在袖子中以做不时之需,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第457章 脱身 这神秘宫殿中的阵法机关千变万化,苏玉徽让蜈蚣引路当然不是想着能顺着原来的路回去,让蜈蚣探路,只是确定阵法的出口是在何处。 苏玉徽看的出来这无名宫殿中所布置的阵法十分玄妙,是阵中阵。 被琉璃丢下的宫墙是一处阵法;这里面的无名宫殿是处于阵法中的阵法,四时景象,轮回更迭十分精妙。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越是精妙的阵法其阵眼、入口、出口都在一个地方,那就是苏玉徽推开的那扇朱红色大门。 而那扇大门看似就在她的身后,但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苏玉徽可以确定若她返回之时推开这扇门,绝对不是出路,而是一条死路! 真真假假,苏玉徽已经被眼前精妙绝伦的景象所迷惑,但是跟随她进来的蜈蚣不会。 它能够凭借着灵敏的感觉,原路返回一开始的入口。 苏玉徽跟着那筷子长短的武功,见它向着大门相反的方向爬出去,心道一声果然如此!她也毫不犹豫,直接跟在那蜈蚣后面,竟直接凌空穿过了墙壁。 纵然早已听说过阵法玄妙无比,可是见状苏玉徽心中依旧不由一阵惊骇,回头的时候却见那哪里是墙壁,真实一座虚掩的威严的宫门! 纵然她师承月宫,见识过不少术门中的精妙术法,可是依旧不由得为这机关阵法所折服,不由暗中庆幸还好方才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在没有任何准备下独身去探那沉香阁。 虽然进了这两重机关里苏玉徽侥幸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是这里的机关一重复一重,每一重都比一重厉害,那沉香阁处于中间的位置,苏玉徽怀疑里面定然是有第三层机关! 若真的进去,怕是没有这般容易脱身了。 不过这样一来,让苏玉徽对沉香楼阁中究竟藏有什么秘密越发好奇,她定要寻个机会一探究竟! 苏玉徽依照五行八卦的排列顺序没有费工夫就找到了出路,出了红墙的巷子,却见所有瑰丽的景象都已经消逝无影无踪。 却见此处一片荒芜,断瓦残垣中杂草丛生,与方才那琼楼玉宇,华丽瑰丽的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玉徽见天色日当正午,想来她离开并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但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她却历经了四季轮回更迭,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小小的感慨了一番后,苏玉徽看着这陌生的宫苑与斑驳的宫墙,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怎么回御花园! 宫中规矩森严,谁也不知琉璃将她带来了何处,若是胡乱走的话又闯入了什么禁地麻烦就大了。 苏玉徽正在毫无头绪的乱走着呢,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道:“姑娘可是苏家二小姐?” 闻言她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十分面善。 只是不管她看起来如何的面善,在这样荒凉没有一个侍卫的地方足以让苏玉徽心生警惕,她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两步,面上却是一副困惑的天真的样子道:“姑姑认识我?” 那宫女笑道:“奴婢从心,是奉娘娘的命令来给二小姐引路的。”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觉得可疑,皱眉道:“我……我不认识你家娘娘,我还是在这里等我侍女来吧。” 她是被琉璃带走的,碧烟现在肯定急坏了哪里知道她在何处。只是觉得这叫做从心的姑姑实在可疑,她宁可等枕流找到她也不敢随便跟人走。 从某些方面来说,苏二小姐算是被人坑的有心里阴影了。 见苏玉徽这般警惕从心有些为难,在此时距离二人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一阵轻笑,竟是男子的笑声! 那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从假山后出现在苏玉徽的面前,广袖长袍,说不出的风流蕴意。 含笑的眼眸宛若是一块上好的琉璃,在四月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倒映人心。 “殿下……” 从心姑姑的声音唤回了苏玉徽的理智。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月未见的赵泓临!骊山一别后听说她一直在忙着科举的事,已经许久都没见到他了。 数月的时间汴梁城的局势发生了许多的变故,只有眼前这个人依旧是一袭白衣干净的不染尘埃,眼神透彻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的好看…… 她向赵泓临行礼,脸色微红道:“六皇子您怎么在这里。” 赵泓临也许久都没见到她了,今日见她身着青色长裙,稍作打扮过的,更显得那眉目如画让人移不开眼。 他微微移开眼掩住眼中的百般情绪,嘴角带着和煦的笑道:“你不肯和从心姑姑走我只好现身了。”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算是明白了过来,有些窘迫道:“不知从心姑姑竟是兰嫔娘娘身边的人,方才言语上有所得罪,还请姑姑见谅。” 从心姑姑面色和善,道:“不妨事,姑娘聪慧,行事谨慎些也是常理。” 一面含笑着打量着苏玉徽,眼带笑意,越看越满意。 皇子性格从小冷清稳重从来就没见他对谁上心过,今日皇上在章华殿设宴,皇子竟然破天荒的来后宫找娘娘帮忙,为了一个姑娘。 若说他对那姑娘没什么,从心都不信的。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见他这么些年孤零零的身边一个妻妾都没有她也急着的。 见他如今好容易有看的上眼的姑娘,且这姑娘眉眼生的好人又机灵,怎么看与自家皇子都十分般配,她自然是欢喜的很。 三人都知道这里并非是久留之地,便一面走一面说着话,却见从心含笑道:“待会儿奴婢亲自送二小姐去御花园。若别人问你去哪里了,你只消说误入了娘娘的芳汀宫小坐了片刻,旁的不能再多说了。” 宫中规矩严苛,西苑那一块是禁地。 就算苏玉徽没被发现进了那里,但失踪这么久被人问起行踪总归是件麻烦的事,若有兰嫔娘娘作证更好。 毕竟兰嫔多年与世无争,与宫中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她的话分量十足,苏玉徽也不必担心温桑若会借题发挥了。 苏玉徽松了口气,连连谢道:“如此有劳姑姑了。” 从心姑姑暧昧的笑道:“此事是殿下吩咐,奴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下意识看向赵泓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眼中有碎玉点点,宛若能让人沉溺其中…… 他的眼,生的十分好看的。 第458章 无法违心 赵泓临是中途从宴席上离开的,宴席才进行到一半,他自然也要回去。 从这里到御花园与章华殿有正好一段路程相同,从心姑姑十分有深意的放慢了脚步走在二人身后,青石子铺成的小道蜿蜒狭窄,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比起以前似乎是多了几分不知名的热切与隐忍。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苏玉徽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泓临时的场景,彼时她被人追杀狼狈的跌倒在她面前,朦胧中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惊魂未定下抬头,入眼的是那胜雪的白衣与一双若冰雪揉碎的入眸的眼,清澈见底,那样干净的一双眼苏玉徽以为见到了师傅。 当他温柔的替自己擦拭脸上的血迹的时候,苏玉徽清晰的认识到他与师傅的不同。 虽然不同于对于几个师兄的严厉,师傅对她十分娇惯,但是无论将她怎么宠的不像话那一种骨子里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以身为术士骨子里的那种非人的疏离气质总是不变的,他的眼神很少能与赵泓临一样温柔。 她很喜欢温暖美好的事物,赵泓临温柔的眼神像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雪狼柔软的皮毛蹭过脸颊的感觉,又像是灵湖边曼珠沙华盛开时,带着花香的清风拂面,整个毛孔都舒服的舒张开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觉得那就是喜欢吧。 是到此处,她迎着他温柔的目光坦然笑道:“这次多谢六皇子了。” 从心姑姑的话语中苏玉徽听出原来赵泓临出现在这里并非是无意,而是知道她的困境后专门求的兰嫔帮忙且亲自前来西苑寻她。 西苑这里接近禁地,为了避嫌就连太子都甚少涉足这里,赵泓临为了她竟不顾自身的安危。 若是之前她心中肯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的,就像是在楚风楼中他送给她木雕的扇坠,就算是骊山行宫中灯火阑珊下他送给她水晶的小兔子一样。 可是此时,她的心中却是十分平静,并无波澜。 她的语调轻快,带有着这个年纪少女的清稚:“这次我又欠了六皇子一次了,若以后六皇子有什么难处可到苏家找我。” 她素来恩怨分明,不喜欢不明不白的欠着别人,今日赵泓临为她解围,她总该是要还的。 赵泓临见她的笑靥如同以往一般明媚,只是却少了少女的娇憨多了疏离客套,这一番话是想与他划清界限。 那一刻赵泓临忽而明白了什么,他听见了心底一声长叹。 静默许久,他听见赵泓临的声音道:“是因为夔王?” 想到那个神情阴鸷的男子面色沉沉的找他帮忙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向着他无力挽回的方向发展。 这些时日汴梁城中关于温桑若与赵肃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心中不是没有生出过那样一种隐秘的窃喜。 那日在骊山行宫中,浣花溪边他不是没见过赵肃对她那种几近占有的姿态的。比起他的光明磊落,他几乎是不战而败。 天性如此,他顾忌的东西太多,永远无法做到能够像他那样随心所欲。 本以为放弃的,却没想到数月后汴梁城中竟会传出那样的流言,让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种微末的希望。 但是今日章华殿外,那个高傲的男子为了她求助于他的时候,赵泓临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荒唐。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背弃过她,那些流言简直荒谬。 终究还是错过了吗,骊山行宫中那未曾说出口的话,终究已经无法再说出口。 纵然皇后赐婚一事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可是在做出那样的抉择之后,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或许能够拥有的东西。 未曾想到赵泓临忽然提到赵肃,苏玉徽眼神闪了闪,她可以骗过肖十七也可以对着蔷薇装糊涂,唯独对这个男子的她无法说出违心的话。 他心间一阵隐痛,但早已习惯了隐忍面上没有流露半分,甚至嘴角依旧带着一如既往般和煦的笑,道:“其实……今日是夔王请我来寻人的。” 苏玉徽微微有些诧异,却听赵泓临解释道:“是他听说你被人带到了西苑那边,暗卫也跟丢了,他害怕打草惊蛇给你惹来麻烦,所以想找母妃帮忙。他对你很好,所以不必在意汴梁城的那些流言。” 若他不说,赵肃的性格根本不会同苏玉徽说这些事,那么在苏玉徽的心中一直会记着他的恩情,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可是他的本性就是这样一个霁月清风的君子,他是不会做出这样不择手段的事的。 看着他平静的语气与含笑的眼眸中藏着的隐伤,苏玉徽不知怎的有一种眼神酸涩的感觉,这般如同清风朗月的男子,不应该受到任何伤害的。 可是偏偏…… 苏玉徽张了张嘴,纵然能言善辩如她,在他面前竟然不知说什么。 之后二人之间一路静默无言,赵泓临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她道:“以后进宫小心点,不要再让人算计了。” 原来这条蜿蜒的青石子路走到了尽头,两条岔道出现在二人眼前,一个是去御花园,一个是去章华殿的。 苏玉徽跟着从心姑姑一起,走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背影消逝在了转角处,竟是那般的寂寥。 不远处的御花园中依旧十分热闹,换件衣服久久没有回来的苏玉徽竟然是跟兰嫔宫中的宫女一起回来的,皇后难免多过问了几句。 从心姑姑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给了皇后与众人听,毕竟是就不问世事的兰嫔身边的人,就连皇后都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是她身边宫女的失职,皇后口头上安抚了苏玉徽几句说是之后定当严惩琉璃,此事便就这样揭了过去。 倒是温桑若见苏玉徽竟然毫发无损的脱身有些诧异,但是想到方才莫云回来跟她回禀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印象中与世无争的六皇子赵泓临竟然也和苏玉徽不清不楚的,这苏玉徽,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这般! 第459章 平安归来 见苏玉徽平安归来,一直提心吊胆的碧烟等人总算松了口气。 周杜若心有余悸道:“玉徽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啊,这幸好是遇到了兰嫔娘娘身边的人。万一你这不认识路闯入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也少不得要受责罚的。” 很显然与世无争的兰嫔身边的人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就连周杜若都没有怀疑其中真假。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讪笑了一声,心道宫中的禁地她都闯了一回,还能有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若她推断没错的话,温桑若将她引去的是西苑那片禁地! 那里是徽宗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建的上清宫,里面养了许多的玄门术士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 上清宫位于皇宫西苑,耗费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修建成,据说里面极尽奢侈、琼楼玉宇宛若仙阙,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过上清宫。 徽宗将西苑那里都派有重兵把守,被视为宫中禁地。 而那叫做琉璃的宫女显然对于那里的布局十分的了解,竟带她躲过了戒备森严的禁军引她入了阵法中。 想到这里,苏玉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宫中禁地重兵把守的西苑,徽宗耗费大半国库历经将近三年时间才筑成的上清宫,还有重重机关阵法下藏着的无名宫殿,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毋庸置疑,那样精妙绝伦的阵法、那样一座巧夺天工的宫殿,这位皇宫的主人——徽宗,又怎么不可能不知晓。 那里,究竟藏了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如今回想起来苏玉徽也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今日是她侥幸从阵法中出来没有触碰到任何机关,如若不然惊动了守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那里可是就连皇后与太子都不能靠近的西苑,而她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相府千金,误入禁地岂能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看向在一众贵女夫人中间长袖善舞的温桑若,她以那种爽朗却又不失文雅的谈吐很快获得了那些挑剔的世家夫人们的认可。 而宴席上也有几个将门之后的贵女,对这位传言中的姽婳将军最是钦佩不过,都一齐围在她身边奉承着。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谁又能看的出来在那样明媚真挚的面孔下,竟然藏着那样阴诡歹毒的算计呢! 在汴梁城半年的时间多是与沈怜苏明珠那些人打交道,她们陷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却十分浅显,磨平了苏玉徽在腥风血雨中历练出来的警惕。 这温桑若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丝毫不亚于浓华夫人,甚至比她更狠! 毕竟……是军营出来的女人,野心勃勃,又岂是那后宅深宫的妇人可比拟。 今日之事是她一时大意险些被她算计,不代表她苏玉徽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笔账终归有一天她会讨要回来的。比如说……西苑的那块禁地! 温桑若千方百计的将她引到那里去,是否除了为了对付她之外,里面或许有她在意的东西呢! 苏玉徽舌尖描过两颗尖尖的虎牙,眼神不善的看向温桑若。 似是察觉到苏玉徽的视线,温桑若大大方方的看了过来,对她回以一笑,丝毫看不出任何的芥蒂,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 见她这般,苏玉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猜测有误,那杯酒洒在她身上只是一个意外,那个叫做琉璃的宫女将她带到禁地也只是一个意外! 比起浓华夫人、沈怜等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精通算计的,温桑若从表面上看起来性格大方,举止磊落,带着行伍出身的利落又没有军营中那些莽夫的粗鲁,很讨人喜欢的性子。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苏玉徽很少被人这般膈应过,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只是她这玉衡堂主也不是白当的自然也不会沉不住气当众给她难堪,她面色平静的移开视线和周杜若等人说着话,心中已经盘算着回去让肖十七将温桑若这些年在邕州以及汴梁的老底调查出来。 毕竟能在宫中安插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就是说温桑若此次到汴梁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她倒是想知道这位巾帼英雄,温家的大小姐此番到汴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玉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杜若她们说着话,见宫人们将小几上的膳食撤了下去新换上了茶水点心。 按理说这花都赏了大半日了也该结束了,可是皇后今日兴致十分不错,和温桑若姐妹二人说着邕州的人物风情,没有结束的意思。 茶水有些寡淡,周杜若不喜欢这样应付的场合,十分无聊道:“皇后今日精神怎么这么好啊,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要留我们在宫中用晚膳了……” 见她这般,就连苏玉徽都不禁笑出声,一旁慕晚婵道:“皇后不走我们陪着就是,左右今日主角不是我们……” 她的目光看向温家姐妹,意味深长道,她是个心思通透之人,看出了这个所谓的赏花宴并非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苏玉徽也笑,道:“我们只管着喝茶就是。” 闹腾了大半日苏玉徽也有些累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这茶水味道有些寡淡,苏玉徽如是想到。 在苏玉徽喝第二盏茶的时候,有宫人过来不知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雍容的脸上闪过了几分笑意:“看了大半日的花总是坐着也无趣,不如我们去广阳殿看看那些武将们比试射箭去。” 皇后都这般提议了众人无不赞同。 还有一些夫人们心中也暗自盘算着,今日在宫中赴宴的除了文武大臣还有新科举子,听说今年殿试的前三甲都年纪轻轻尚未婚娶,或许这是促进几段良缘的好机会。 苏玉徽闻言目光从温桑若身上扫过落在了跟在皇后左右的安敏身上,摸了摸下巴…… 今日章华殿设宴除了朝中大臣们外还有此次春试的新科举子,那么化名为曾邑的探花郎江晚奕肯定也在! 在昭国城破后,不知她这位皇姐看到江晚奕的时候,会是何等表情呢? 是无比震惊,还是早已所预料? 第460章 比武场,故人相见 广阳殿属于宫中外庭,那里本是给皇子入学、王公子弟陪读之处。 按照本朝惯例,皇子们是要文武兼修的,是以在广阳殿后有占地面积极大的一片武场供皇子们练习骑马射箭所用。 只是到了徽宗这个时候皇家子嗣单薄,唯有的三个皇子已经成年,那广阳殿的武场便用以宫宴后在徽宗来了兴致事一些世家子弟比试箭法身手切磋用的,这也是他们在徽宗面前为数不多能够展现自己的机会。 苏玉徽跟默不作声的落在了人群最后面,谁知皇后好端端的提出前去广阳殿的目的是什么,这皇宫以及宫中的人都与她八字不合,她现在可不想卷入什么是非里面去了。 此时的苏玉徽哪里知道有人卯足了劲不想看你安好的时候,是非你想避都避不开的。 到了广阳殿武场的时候,果见高台之上坐着的都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以及朝中重臣,武场上几个世家子弟正在比赛跑马射箭,飒爽的英姿让不少闺阁中女儿看的脸都红了。 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儒雅中不失英气,他遥遥领先在众人之前,竟箭无虚发,引来不少人的叫好声,就连徽宗都十分赞许。 虽然离的远但是苏玉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子正是江晚奕!想不到此人竟如此高调,一个亡国的丞相之子不仅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竟然还如此的大出风头,简直是肆无忌惮! 一看到他苏玉徽不禁恨的牙痒痒的,但是目光却依旧不忘看向在皇后身边的安敏,她的好皇姐。 昔日被誉为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在国破家亡后以这一种形式在宫中相见,她会是何种的神情呢?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薄凉的戏谑的笑…… 如今的安敏可谓是风光无二。 太子子嗣艰难,虽然姬妾多但是多年有无有所出,这是莫不是赵泓煦与皇后的心病所在。 虽然如今徽宗子嗣单薄,膝下也就两个皇子,一个不受宠一个是病秧子,赵泓煦这储君的位置坐的可谓是固若金汤,只要他不犯大错,迟早都能顺利登基。 但若久久无后,不说徽宗,就连朝中那个大臣们也不会同意一个没有子嗣的储君继位的。 毕竟如今宗室本就子嗣单薄,无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乃是国之动荡的根本起源。 所以,如今安敏身怀六甲,喜讯传出之后不说太子,就连皇后都十分看重这一胎,哪怕她是昭国遗民,但只要顺利生下皇孙堵住那些流言蜚语,至少能给东宫一个喘息的机会。 届时只要赵泓煦顺利登基,寻遍名医替他治好隐疾,继承大统的子嗣当然会是由她精心挑选的中宫所出,也就不担心皇室的血脉问题了。 只是皇后哪里知道安敏筹谋这么久,若能够顺利生下皇孙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太子府有其它的孩子降生争宠的!本来赵泓煦子嗣艰难,她在其中做些手脚就连御医都看不出来的!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但是都心照不宣的将安敏好好的供着,希望她能够说顺利生下皇室的第一个皇孙!就连安敏在东宫以女主人自居,让同为良娣的慕柔服侍左右,皇后都睁只眼闭只眼。 在请脉的御医看出安敏这一胎极有可能会是一位小皇子的时候,皇后还特许本该禁足在侯府的浓华夫人陪伴在东宫。 虽然忌惮着那个如同鬼魂般出没的苏玉徽,但是有浓华夫人在一旁冷静为她分析局势,只要她能够顺利诞下皇孙,有她们母女一同为这个孩子筹谋,等赵泓煦登基之后这中宫之位肯定非她莫属!何必介怀一个小小的安羡玉。 如今的安敏就没有不顺心的地方,身怀皇嗣,所有人对她毕恭毕敬,锦衣玉食更胜于在昭国之时。 她生性高傲,所求的都是最好的。 哪怕是几近亡国之际她孤注一掷与苏显做下交易,换取了在大倾的地位与富贵。 赵泓煦虽然风流,太子府姬妾多,但是之前贪恋着她的容颜,如今因为她身怀有孕,奇珍异宝如同流水一样被赵泓煦送到她院子里,她似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有些个午夜梦回,冰冷的月色从轩窗中照进来,看着那布置奢侈的宫殿以及鼻尖萦绕着名贵的熏香味,她不由微微的有些失神,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是缺了什么。 曾经何时在那个没有这里显赫威严的王城里,她是被捧在手心高傲骄矜的公主,不用算计谁讨好谁,在那一隅天生的高高在上。 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从年少相知到后来相许,他们两个并肩在一起的时的画面是惊艳了整个王宫的画卷,是在宫中的一段传奇。 这样的美好,在大倾军队兵临城下时一夕倾塌。 那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她此生绝对不想再体会!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与那个男子在一起接受不知未来的命运,从此与她想要的锦衣玉食、富贵权势告别;一条是铤而走险,选择一条可以攀爬更高的路。 毫无疑问,她选择了后者。 战乱后那个男子就消逝无影无踪,她成为了太子最受宠的良娣,虽然梦回时会想起曾经少年相许的岁月,但她从未后悔过她的选择。 甚至她想着那个人失踪了也好,若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的话,则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未曾想到,数年之后,她与他竟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他……是谁?”她看见了他,似乎看见了自己设想的完美命运出现了一丝裂缝,颤抖的声音中竟带着难以遏制的恐惧!问身边一个面生的贵女道。 知道这位良娣怀着龙嗣身份娇贵,那贵女不敢怠慢,脸颊微红的回道:“良娣,那个人就是探花郎,曾邑曾公子呢。” 今年的探花郎是少有的文试武试都取得了名次的。 不仅文采卓然,且貌胜潘安,这些天,这位探花郎的风头都快盖过了新科状元,在太子府她听赵泓煦提过几句,很是不屑——不过是一个江湖人罢了。 从没想过,这盛名在外的曾邑,竟然是在王宫中与她青梅竹马的曾邑! 想到她做的那件事,安敏不由寒从心起,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失态…… 第461章 置身事外,却被为难 看着安敏一脸震惊的样子,苏玉徽微微挑了挑眉——看来,安敏并不知道江晚奕回到汴梁之事呢。 只不过,这安敏与江晚奕怎么说也是旧日的恋人,这安敏怎么丝毫不见欢喜,反而还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呢。 苏玉徽正在琢磨着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不成,却忽略了方才几个围着温桑若的贵女们此时看向她时不善的眼神…… 直到有个贵女和皇后提议她们也想在武场上比试赛马射箭时苏玉徽有些惊讶,心道不过才短短数月时间这汴梁城贵女圈子里的风气就变了,如今流行的不是比什么琴棋书画歌舞什么的,而是骑马射箭了。 周杜若看了那看起来有些高傲骄纵的杏色衣服女子一眼,撇了撇嘴,道:“那是前大将军的孙女孙如意,家世不怎么样人品一般却是最爱出风头的。” 之所以说是前大将军,是因为如今兵权大多数是归夔王赵肃掌管,前朝那些旧的没有作为的武将都被撤了下来,留着虚名并无实权,这孙家便就是其中一位。 一旁的慕晚婵掩嘴笑了笑,在苏玉徽耳边低声道:“那孙如意就是在温桑若面前献殷勤献的最勤的一个,她这般提议无非是想长长那些武将们女儿的脸面以及让温桑若风光一把。” 因着汴梁城中贵女圈子里时兴的是那些琴棋书画君子四艺之类的,出风头的大多数都是簪璎世家的女子,相反的那些将门之后到底比不得书香门第的贵女们底蕴。 她们有些擅长骑马射箭之类的武艺,但是在雅集中却是拿不出手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每次宫宴也好、家宴也罢,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大出风头,自己落在人后还受人耻笑。 近些时日因为温桑若在汴梁城中名声极盛,再加上她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她的出现让那些世家夫人们对将门之后少了些偏见。 前些时日温桑若在猎场上狩猎十分出彩得了皇上不少封赏,夸其巾帼不让须眉。 是以如今汴梁城中贵女们纷纷效仿,也学些骑马射箭等本事,导致汴梁城中箭馆和马场门庭若市,而琴行书坊生意十分凄凉。 那些贵女们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哪里还真的吃得了学习箭术这样的苦,只不过是拿些精巧的玩意玩罢了。 显然周杜若与慕晚婵很是看不上这种跟风的行为,苏玉徽倒是十分赞赏这种风气——每日宫宴也好家宴也罢,那些所谓贵女们做是故作清高的吟诗作对,弄些悲春伤秋的诗句出来,还不如骑马射箭这样玩的痛快。 皇后觉得孙如意这般提议十分有趣便点头应允了,毕竟先帝在的时候最为欣赏的就是英姿飒爽的官家女子,那时贵女们时兴的都是骑马、射箭打马球等活动,与男子不相上下。 只是后来因为徽宗喜欢柔顺的女子,为了迎合帝王喜好朝中风气渐渐变得保守,是以很少会出现女子在武场上的身影了。 参加比试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将门之后,也有少数文官家的女儿。 温桑若自然毫无疑问的被皇后指名让她参加,不说苏玉徽,就连周杜若都看出了皇后有意捧她。 周杜若与慕晚婵没心思凑这个热闹,苏玉徽正盯着安敏与江晚奕二人。 女眷这边的坐席距离比武场不远,依照江晚奕的耳目通明定然看见了皇后身边的安敏,毕竟是昔日的情人,难道江晚奕对她就没有半点的情分吗? 江晚奕当然看见了安敏,但是他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很快就捕捉到了在众人身后懒洋洋看热闹的苏玉徽! 在记忆中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与森严的宫城格格不入,那些后宫的明争暗斗、朝中的风波暗涌都与她无关,她一直漫不经心的像是个局外人。 苏玉徽正看着好戏呢,未曾想到正好对上江晚奕锐利的视线,不由觉得后背一凉——等回神的时候,不知那孙如意说了什么,众人目光都看向她,她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见她一脸迷茫的模样慕晚婵有些急了,心道平日里看起来那般机敏的一个人怎么今日频频失神啊,小声的在苏玉徽的耳边道:“那孙如意和皇后说让你也参加比试!” 苏玉徽一惊,正好对上孙如意不怀好意的目光。 众人谁不知道苏家二小姐常年病恹恹的,是个中看不中用不中用的草包,让她参加比试不是相等于送死么。只不过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谁都没提,毕竟——方才温桑若与苏玉徽的交锋她们还没看够,若苏玉徽参加比试的话那可就精彩了。 苏玉徽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看出了孙如意的不怀好意和众人看热闹的心态,正准备开口的拒绝的时候。 却听一旁苏明珠娇笑道:“二妹妹虽然诗文一般,但是这骑马的技艺却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好的。此次参加比试,二妹妹可要好好为我们相府争光啊。” 看着苏明珠一脸温婉的样子苏玉徽冷笑,果然,逮尽一切机会落井下石果然是苏明珠的风格。 苏玉徽丝毫没给苏明珠面子,皮笑肉不笑道:“我才回家半年,不知姐姐从何处听说我骑马技艺好。再者说了,姐姐行事素来都是我们姐妹中头一个,这次比试你怎么不参加。” 苏明珠脸上的笑微微的僵了僵,一般这汴梁城就算内宅争斗再厉害,但是在外人面前也要做出一副和乐的样子,没成想苏玉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下她面子。 一旁的温桑若倒是大度的为气氛僵硬的姐妹二人解围道:“此次比试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若是不想参加我们也不必强求,二小姐不要为此事姐妹之间生了嫌隙才好。” 她倒是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倒是显得苏玉徽无理取闹了。本来因着赵肃的原由众人们不自觉的拿苏玉徽与温桑若对比,如今看来这苏玉徽越发的上不了台面。 苏玉徽却没顺她的台阶下,眉头一挑,丝毫不给面子道:“我又没说我不参加,不就是骑马么,谁不会啊!” 第462章 武场比试 听苏玉徽竟然应下了比试之事,众人神情各异! 苏明珠先是微微的有些诧异,紧接着暗笑不已,在她看来苏玉徽不过是与温桑若负气之举,还比试骑马射箭,就她怕是连马背都上不了吧。 冷眼瞧着这一切的皇后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冷笑,之前原本觉得这苏玉徽能将沈怜扳倒是个心思深沉难对付的人,没想到却是这般浮躁。 不过被温桑若与苏明珠一激就答应了比试,这不是明摆着要在众人面前出丑吗! 就算她会些骑射之术,又怎能和马背上长大的温桑若比拟。 本来因为这些时日赵肃与温桑若之间那若有若是无的暧昧这苏玉徽俨然已经成了汴梁城茶余饭后的闲谈,但凡是提及夔王与温家大小姐,便少不得提一两句苏玉徽。 如今倒好,若此次她一时负气在比武场上再输给了温桑若,那苏玉徽可不就成了这汴梁城的笑话了! 既然她自寻死路,皇后当然不会阻止,十分痛快的应了下来。 不只是皇后,其他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心中都是这般想的,只等着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苏二笑话了。 因着要骑马穿着广袖襦裙的总不方便,是以参加比试的女子都跟着宫人们下去换了骑马穿的劲装。 骑马穿的劲装统一都是黑色的,交领束腰与男子的有几分相似,但是在领口与袖口上用银线绣了梅花做以区分,背上弓箭,这般打扮起来倒像是一回事。 就算是穿着一样的衣服,苏玉徽在众多女子中还是最惹眼的那个。 却见她换下了广袖长袍,将长发束起来后,越发的显得她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 女子们见那露在外那欺霜赛雪的一截肤色不由有些羡慕,虽然这苏二性子不讨喜但那一张脸却是生的极好的;而那些年轻的男子们盯着的却是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暗自咽了咽口水。 一旁的赵煜扫了那些两眼放光的世家子弟一眼,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方才赵肃被禁军那边的事给绊住了没来这里,不然依照那厮的性格,在徽宗面前大开杀戒的事又不是没做过。 而坐在宴席之下的苏瑾瑜拿着酒杯的手已经捏的咯吱作响了,森森目光扫过了那些一脸觊觎的世家子弟,咬牙怒道:“简直胡闹!” 赵煜见她一脸护妹心切的样子,好心开导道:“宫中马儿温顺,玉徽不会有事的。” 毕竟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南夷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呢,不说马儿了就连月宫的神兽金丝蟒都被她当做坐骑用。 苏瑾瑜不知赵煜心中所想,听她这般说更怒了:“马儿再温顺又如何,你看她都还没马儿高,也不怕被甩下来!” 在一众贵女中苏玉徽身形是最为娇小的一个,可她偏偏作死的挑选了最为高大一看便难以驯服的战马,两厢一对比下来虽然没苏瑾瑜那般夸张,但依旧不禁让人怀疑她……不说骑马了,估计连马背都上不去吧。 其实方才宫中牵马的马奴见苏玉徽一副矜贵身量又娇小,特意牵了一匹最矮小温顺的马儿过来,他们本是好心但是苏玉徽深觉自己受到了屈辱,于是挑了马棚里最难以驯服的一匹。 一人一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徽宗都忍不住多看了那马背上容颜姣好的少女一眼,一旁的张福喜是记得苏玉徽的,便小声的在徽宗耳边说了苏玉徽的身份。 闻言,徽宗不由有些诧异,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骑的那匹马是西域进贡的火云骑,那马性子十分烈摔伤了好几个驯马师,他本是想将这马赐给赵肃的。 让他十分意外的是这样一匹连宫中最好的驯马师都没办法驯服的烈马,在苏玉徽面前却十分温顺的不像话,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 一旁的温桑若自然看出了苏玉徽骑的是最难驯服的火云骑,她方才本来是想要这匹的,但是她也知道火云骑虽然是好马但是习性极难驯服,如果一个不好可能连马背都上不了闹出笑话。 她行事素来是有分寸的人,所以舍了火云骑而换了另外一匹马,她的马也是进贡万里挑一的好马,但是在苏玉徽的火云骑面前看起来还是少了几分威风。 温桑若心中有几分不舒服,比起一开始的轻视见她能轻易的让性子火爆的火云骑这般听话,不由有几分谨慎,真正将苏玉徽当做自己的对手来看待了! 苏玉徽当然不知因为这匹火云骑的缘故众人心思各异,毕竟对于一个连金丝蟒都能当做坐骑的人来说,小小的火云骑她还不放在眼中。 众人上了马之后,便有皇后身边的宫女宣布规则,毕竟只是贵女们之间的玩乐比试,规则很是简单。 此次比试主要由射箭为主,骑在马上射移动的箭靶,谁的箭射中最多谁就算赢! 一旁的周杜若听了规则之后差点跳了起来,还好慕晚婵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方才说好的比试骑马射箭,但是皇后见苏玉徽挑选的那匹火云骑绝非凡品,忌惮她马术上取胜,所以竟十分无耻的将骑马、射箭的比试,便成了骑马射箭! 慕晚婵虽然不至于向周杜若那般激动,但是心中也觉得皇后这般举动未免偏袒的太明显了。 温桑若毕竟是军营中出来的,比骑马或许苏玉徽还有些希望,这比试射箭而且还是这般高难度的,谁能比的过她!众人都已经预见到了苏玉徽输的十分凄凉的下场了…… 而一旁温桑若听了规则虽然面上不喜,但是心中却是暗喜,方才她还担心若单单比骑马怕自己的马比不过苏玉徽的那匹神驹,如今比试的是射箭她有自信绝对取得碾压式的胜利! 当苏玉徽听到比试的规则的时候,死死的压住了嘴角几乎快要流露出的那抹笑意——若比别的她可能赢不了,可是这射箭是她看家的本事呢。 昔年在南夷,正是少年轻狂时,谁人不知月宫的玉衡堂主一手银弓金箭用的出神入化呢!虽然如今她内力尽失,但是箭法,可不会失了准头啊! 第463章 公报私仇 此时的比武场上十分的热闹,女子们的比试虽然不如男子们比试那般有气势,但是胜在灵巧,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因着汴梁城中会骑马的女子少,为了让场面看起来热闹一些,武安侯府的那些女侍卫也参加了进来。 只不过那些女侍卫都不过是用来凑人数的,当然不会抢了主子们的风头。 场面上十分精彩热闹,其中箭术最为出众的莫过于是温桑若,却见她箭无虚发,引来不少人注目,见她一袭黑色劲装手持弓箭,飒爽的英姿与精准的箭法连一般男儿都比拟不上,引来不少人的叫好声。 除了温桑若之外,那孙如意也是出乎意料的箭法精准,倒是让一些贵人们对这个门第不显的前大将军之女刮目相看。 对于温桑若来说在练武场上练习射箭已经是家常便饭,她的箭术是请来邕州最好的武师傅教的,比试的时候就连几个兄长都不是她的对手。 若按照往常让她与一些不知所谓的贵女们比试她是不屑的,她自负箭法精准,要比试也应是与她相等的对手。 但是因为苏玉徽参加她少不得要显露一手,让徽宗与皇后还有那些文武大臣们面前看看,谁到底与夔王更为般配!也让苏玉徽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她打马经过优哉游哉的骑着马在比武场上乱晃悠,一箭都没射出去的苏玉徽身边时,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视不屑的笑。 她连中数环箭心,且身形轻巧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底下的大臣们见着徽宗满意的神色隐晦的用眼神交流着,看来皇家喜事将近啊! 不过内阁那些混成精的老臣们倒是没太多想法,不管汴梁城中传言如何、徽宗是否对这位姽婳将军满意,这门姻缘能否成,最主要取决的是夔王殿下,那位可是油盐不进的主啊。 温桑若见自己技冠群雄眉宇之间是压不住的得色,虽然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但是今日她要的就是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只是有些可惜……看着徽宗下手空荡荡的位置,那个人不在! 她将三根箭搭在玄上,对准移动的靶心——三箭齐发连中靶心,这可是连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都难以做到的! “嗖”的一声,三箭齐发,与其同时,正在漫不经心骑着马的苏玉徽一改方才懒散,搭箭上弦同样三箭齐发,却见她射向的不是移动的靶心,而是温桑若射出的三支箭! 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得“叮”的清脆响声,温桑若射出的三支箭全部被苏玉徽的箭给打落了下来! 一时间比武场上气氛微凝,就连温桑若不敢置信的看着被苏玉徽打落在地上的箭,怎么会这样!竟然有人能半路截下她的箭,这比射中靶心的难度还要大。 而且……还是一连三支箭,这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看着温桑若不敢置信的表情,苏玉徽同样回以她一个轻视的笑,看着地上掉落的温桑若的三支箭,那三支箭好比是当众打了温桑若三个耳光!她心中还觉得不够解气呢! 若她内力尚在,将那三支箭折断在半空,这才叫痛快呢……想必那时温桑若的表情肯定比这更精彩万分。 看着比武场上精彩的场景,靖亲王殿下摇着手中的折扇心中不禁一阵感慨,对苏瑾瑜道:“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宁可得罪女人也不可得罪玉徽啊……” 回答他的是苏瑾瑜一记白眼。 “不过。”赵煜摸着下巴,十分不厚道的笑道:“那位温小姐行事未免太嚣张了,小玉徽此举甚是解气啊。” 虽然苏瑾瑜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是嘴角微勾,显然也觉得十分痛快。 而此时不远处的哨亭上,从上俯视比武场视线比广阳殿的众人都清晰。 看着比武场上那马背上那娇小纤细的身影,清冷无波的面容此时不禁也带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楼玉堂亲眼目睹了苏玉徽的三支箭将温桑若打落的场景,不禁目瞪口呆道:“真是看不出来二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竟然有练得这么一手好箭法。”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是武人自然看的出来温桑若连出三箭的箭法精妙,但是苏玉徽的那一手更是让他吃惊不已。 他本是自言自语,未曾想到身边这位惜字如金的夔王殿下竟然竟然附和的“嗯”了一声,道:“她的箭法很好。” 好到一想起她手持弓箭的样子,大大小小负伤无数的夔王殿下都不禁觉得肩膀旧伤一阵疼痛…… 此时练武场上众人见苏玉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击落了温桑若三支箭,纷纷惊叹不已。 被比武场上的变故吸引的众人并未曾注意到,皇后身边的宫女迎春叫走了发呆的温桑宁…… 那三支被苏玉徽击落的箭像是当众打了温桑若三个耳光,她缚住缰绳空的弓箭悬在半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的心腹侍卫莫眠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打马上前低声对温桑若道:“主子,或许只是个巧合而已……” 温桑若堪堪回神,是啊,或许只是个巧合,她不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箭法精湛之人…… 很快的她驱动了马,再次弯弓搭箭,从短暂震惊中的众人又恢复了比试的状态。 虽然方才被苏玉徽一连三发击落温桑若的技艺给震惊到了,但是众人的想法都是同她一样,觉得只是个巧合而已。 未曾想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苏玉徽懒散散的没有与她们比试,射中那移动的箭靶之意,搭箭上玄,只盯住温桑若一人。 但凡温桑若射出一箭必被她击落在地上,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可是接二连三的,总该不说是巧合了吧。 众人看着马背上一幅悠然自得的苏二,不由得收了轻视之心,面露诧异,就连那些垂眸打盹的老臣们也觉得意外,相互交流了个眼神——呦,看不出来这小姑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啊。 温桑若算是看出来了,苏玉徽分明是故意在针对她! 没想过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刁钻之人,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公报私仇的这般明显! 第464章 得意忘形,难防暗箭 广阳殿的哨亭中,一旁的楼玉堂看着比武场上的局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对赵肃道:“这……温小姐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将军啊,二小姐不管如何好歹要给人家留一丝颜面啊。” 毕竟一个将门之后,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在比试箭术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女子打击的十分凄惨,这让她颜面何存,这武安侯的颜面何存! 昔年楼玉堂也是在邕州武安侯的军营中出来的,对武安侯深感恩情,自然有心护着一二。 毕竟今日武场比试一事传出去,折的不仅是温桑若的颜面,更是整个武安侯府的颜面。 他讪讪的看着赵肃,希望夔王殿下能出面控制下局面的恶化。 未曾想到赵肃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不带任何表情的扫了一眼温桑若,声音冰冷透骨:“这是她自找的。” 冰冷的语气让楼玉堂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不解这温大小姐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夔王殿下这般厌恶…… 他欲再替温桑若求情的时候,却见追痕不知从何处过来了,同赵肃道:“主子,温二小姐被皇后的人引了出去,太子也不见了。” 楼玉堂从哨亭上看向广阳殿,却见果然那两个位置空荡荡的,而赵肃的眉宇之间也多了三分冷意! 他见赵肃这般,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怖的猜测——“该不会,温家与东宫有瓜葛吧!” 温家世代镇守邕州却深得天子信任,其中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安分守己,从不参与朝中任何党派之争,他们所效忠的人只有天子一人,哪怕是储君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温家或者温家后人参与到了汴梁城中的一些事情来,将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赵肃阴沉着眉宇,捻着手中佛珠扫了比武场上的女子一眼,淡淡道:“只是她一人而已。” 听赵肃这般说楼玉堂才微微的松了口气,有些唏嘘道:“以前在邕州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孩子是个争强好胜的,虽是女子却比男子还要傲气,我还曾跟侯爷说过可惜了她是个女子。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在军中威望不亚于她几个兄长,就连皇上都破例封她为姽婳将军,没想到……这样她还不满足。” 对于楼玉堂来说,温桑若像是他颇为欣赏的小辈,还曾为她是女子不能袭承爵位惋惜过一阵子。 此番来汴梁温桑若前去楼家拜访的时候,他还很是高兴,知道此次她们姐妹二人是为了选夫婿,他还让自己的夫人为她留意一番汴梁城中的青年才俊呢。 却没想到她竟藏着这样的野心在的!来汴梁竟然与东宫联络在了一起,这是要让陷武安侯府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一方面气温桑若如此野心,又担心被皇后引走的温桑宁,见赵肃给追痕打了个手势让他去保护温桑宁才松了口气。 幸好夔王没有因此迁怒温家,到底是顾念着温家的旧情的。 此时比武场上,温桑若见苏玉徽行径如此嚣张,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挂不住了…… 眼见着她的箭掉在地上的越来越多,就连那孙如意都后来居上连中了数环超过了她。 而苏玉徽却丝毫不在意胜负没有比试之意,只盯着温桑若一人,但凡温桑若出手她必定搭箭上弦将她的箭给击落下来,偏生她箭法精妙绝伦,无论温桑若出手多快都能被她截住! 这比试一事乃是她授意孙如意在皇后面前提出来的,而后出言不动声色的激怒苏玉徽,让她答应比试!为的就是在比武场上挫一挫苏玉徽的威风。 一切如同她所料,不用她多费口舌孙如意为了在皇后面前争个脸面主动提及了女子比试骑马射箭一事,素来和苏玉徽不和的苏明珠也落井下石,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激怒的苏玉徽答应了这场比试。 在这一场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比试中,却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痕迹是她促成的。 可是未曾想到分明是她占尽先机的一件事,最终会成了这样一个让她下不了台的局面! 她低估了苏玉徽,也高估了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箭被苏玉徽一支支被击落在地上,那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仿佛是打在她脸上响亮的耳光!将她所有的自尊自傲踩在地上支离破碎! 她仿佛听见了那些奉承着她的夫人小姐们讥讽的声音,又仿佛看见了那个人失望的神色,而在此时……苏玉徽偏偏不知死活的还对她挑衅一笑,看似乖巧天真眉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而在此时的比武场上比试越来越激烈,都没想到温桑若这个强劲的对手竟然会被苏玉徽牵制住了,那些参试的贵女们箭术都差不多,是以当下起了争夺头筹之心——毕竟今日是在皇上皇后面前,是难得露脸的好机会! 一时间练武场上弓箭出弦好不热闹…… 苏玉徽根本没有争名次的心思,她以一种毫不讲理的姿态盯着温桑若不放,俨然是要一报之前被温桑若算计之仇。 温桑若再次搭箭上弦,只是这一次她对准的不是那移动的靶子,而是苏玉徽的眉心! 一切都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比武场上那些贵女们比试正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候,谁也没看清温桑若的动作! 当那支划破长空的箭冲着苏玉徽眉心而来的时候,一直盯着温桑若动作的她早有准备。 却见她一个十分潇洒的侧身,脚尖轻点马鞍,身形灵巧宛若是一只翩跹的蝴蝶可以完美的避开那夺命的一箭——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设想罢了! 在比武场上以箭术碾压了温桑若而得意忘形的某人,俨然已经忘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她内力尽失,如今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所以……当苏玉徽那花哨的轻功姿势施展出来的时候,很完美的避开了那石破天惊的一箭,但是却不能避免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马蹄踩踏的命运! 一切只不过是须臾之间,不会武功的女眷和文臣们看见那方才还在马背上无比神奇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坠落了下来——若是从马背摔落下来,就算不会被来往的马蹄给踩死,也会摔个半残! 第465章 画里的人 温桑若暗中冷箭伤人、苏玉徽避开冷箭在马背上以一种自以为潇洒、实则无比诡异姿势摔下来,这两件事不过是在须臾之间。 因为比武场上乱糟糟的,众人没看见温桑若放的那支冷箭,只看到了苏玉徽不知为何摔下了马背——胆小的女眷已经捂住了眼睛,几乎已经预见到了惨烈的画面。 赵煜反应很快,他一直盯着比武场上的。 当温桑若那支冷箭放出来的时候自然没能逃的过他的眼,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中惜若珍宝的玉扇直接丢到了地上,哪里还顾得上是在御前,连忙施展轻功往比武场那边——这位小祖宗要是在他跟前伤了点皮毛,他已经预见到了被那几只老妖怪弄死的凄凉下场。 但有一道身影比他反应更快,靖王殿下分神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我靠’,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晚奕! 只不过这略一分神,那江晚奕已略领先于他。 这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此时苏玉徽已经避开了那支冷箭、以一种自负的心态欲以为能施展轻功再对温桑若嘲讽一番,未曾想到自己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在她掉落马下之前,江晚奕以精妙的轻功身形一闪几欲近在眼前,就在他快要触碰到苏玉徽衣角的那一刻…… 忽然觉得一阵凛冽的杀意迎面而来,胸口一阵闷痛,似乎被谁狠狠的踹了一脚,直接飞出了练武场外。 一阵天旋地转,苏玉徽以为小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有人揽住了她的腰——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的幽冷檀香味…… 那一种惊恐与不安,被那熟悉的幽冷檀香给抚平。 在苏玉徽被暗算落马,众认看见靖亲王与探花一起施展轻功救人、再见那苏二小姐眼看小命不保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黑衣人将她抱了起来,而且还顺带踹了同样前去救人的探花一脚…… 等那人将她抱起落稳在马背上之后,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有人不知是被苏玉徽落马的场景所震惊到,还是被那出神入化的轻功震撼到,一时间竟所有人不再言语。 赵煜叹了口气,不计前嫌的好心扶起了被踹落在地上的江晚奕,并且十分庆幸自还好自己稍微迟了一步,不然……今日十分没面子被人踹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就是他了! 直到那倒霉的英雄救美不成反而挨了一脚的探花郎被人扶起来闷哼的声音,众人才反应过来看清楚那马背上那宛若神祗的男子面容。 不知是谁道:“是夔王殿下……” 在马蹄之下救了苏玉徽将她捞回了马背、顺带踹了江晚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夔王赵肃! 有人见了心生歆羡,有人见直磨牙暗恨! 苏玉徽晕乎乎的不知众人心思如何,只觉得今日因为得意忘形从马背上栽下来的事十分丢脸,再加上被赵肃掐着腰钳制在怀中动弹不得,她顺势掩耳盗铃一般将脸直接埋在了他的胸口感受着那紧绷的坚硬胸膛下暗藏的滔天怒意…… 众人所见火红色的战马上身形伟岸的男子俊美得宛若天神,只是面色冷凝仿佛是从地狱中而来的修罗,带着令人畏惧的煞气;而他的怀中,却拥着一个纤细娇小的女子,紧紧的被他抱在怀中,宛若稀世奇珍。 冷硬与柔软,黑夜与光明,分明是对立的两面可是在二人同时出现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画面却是那般的协调。 宛若时光剪影,堪可成画。 原本担心苏玉徽的苏瑾瑜见她得救心中提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紧接着见赵肃竟然这般旁若无人的抱着苏玉徽不放,一张本就古板严肃的脸阴沉的十分可怕,颇有夔王殿下风范…… “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是从苏瑾瑜耳边传来,苏瑾瑜阴沉的目光扫向旁边的温洵。 却见他手中的酒杯掉落在了地上,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比武场上,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苏瑾瑜隐约听见“画里的人”四个字。 他微微皱眉,这小子怎么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温家的人,就是这么不讨喜。 当见到赵肃众目睽睽中从马蹄下救了苏玉徽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抱在怀中的时候,温桑若知道一切完了…… 这一场比试出了这样的混乱而告终,那些贵女们也没想到夔王会出现,连忙翻身下马,已经有姗姗来迟的侍卫见此变故连忙进比武场上来牵住马匹以免它们受惊发生踩踏事件,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如此一来,比武场中除了夔王外,还有同样骑在马背上的温桑若。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交集在了三人身上——汴梁城中流言中的三个人竟然在这般诡异的情形下聚集在了一起,就连徽宗都没出言惊扰,以一种看八卦的眼神看着比武场中心的三个人,眼神热切。 苏玉徽被赵肃圈在怀中没注意到气氛变化,而赵肃素来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眼神如何,至于温桑若……此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看着赵肃紧紧抱住苏玉徽的样子十分碍眼,心中恨意几乎快要击垮了她的理智!另一方面他的出现也让温桑若不由心惊,她那支冷箭自信可以骗的过任何人,但是唯独骗不过赵肃。 他是何时来的?是否看见了苏玉徽落马之前的场景?如果他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又会如何对待她…… 十指深深的陷入肉里面,疼痛让她保持了冷静,她将那些不祥的猜测从脑海中赶出去…… 同样的骑在马上,可是她依旧要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他以及……他怀中那个女人,有的人似乎是生来就是这般,无须故作的姿态不经意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她对上那个男子阴鸷、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却依旧不由打了个寒颤,她面色平稳,笑着同赵肃道道:“夔王兄,我……”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赵肃冷笑了一声,从掌心展开的一物打断了她所有的说辞和辩解——那是一支尾端坠着红翎的箭,那支箭,正是她用以偷袭苏玉徽的那支! 第466章 闹剧与反击 对于今日赴宴的女眷来说,这一出出热闹看的应接不暇的。 先是在御花园中,在汴梁城的流言蜚语中传的最盛的两位主角终于见面,虽预料到的争锋相对,但暗中的风波暗涌让众人看足了热闹。 到了这广阳殿的比武场上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缘故,温桑若与苏玉徽二人竟同时参加了比试射箭。 众人皆知这温家大小姐温桑若不仅是将门之后,更是皇上亲封的姽婳将军,能文善武不亚于男子;而苏玉徽这半年才回的汴梁,名声不显,就这样一个绣花枕头和温大小姐比试骑马射箭功夫?众人只当做笑话来的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玉徽的笑话没看成,反而看了温桑若的笑话!谁也没看出就是这样一个名声不显的女子马背上的功夫竟然这般厉害!让自负箭法精深的温桑若吃了那么大的亏! 在众人惊讶于苏玉徽出神入化的箭法时,未曾想到变故陡然发生,原本还在马背上上游刃有余的苏玉徽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千钧一发的时刻,靖亲王与新科探花竟然一齐飞奔而去救她。 未曾想到最终却是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夔王所救!夔王性情素来冷清,对于昔年一个能做到毫不犹豫将血淋淋人头丢到一个妙龄少女怀中的男子来说,根本不存在怜香惜玉之说。 但今日在比武场上变故突生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见那夔王从天而降抢先在探花郎之前救了苏二小姐,看这一副护短的神态,明眼人都看出怎么回事。6 是谁说夔王对苏二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又是哪家书坊里说书先生说夔王与温大小姐才是青梅竹马,一对璧人的?如今这比武场上这一场陡生的变故,倒是让近日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不攻自破了。 那些想看苏玉徽笑话的人,自己倒成了一个笑话!赵煜微冷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了比武场上的温桑若一眼,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非但偷袭没成,反倒是这些时日的那些算计功亏一篑! 比武场上,赵肃已经抱着苏玉徽跃下了马背,虽然面色凛冽,但是等苏玉徽站稳才放开了扶着她的手,不经意流露出的动作显示出他对于这个女子的在意。 温桑若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那一双平日里镇定自若的琉璃色眼眸此时不禁流露出三分哀伤之意看向赵肃。 那一种哀戚之人是源自于心底的,纵然她面上再如何掩饰却也掩饰不了,倒是比苏明珠母女二人故作的可怜模样看起来顺眼的多。 但苏玉徽却丝毫没有一丝同情之意,心中冷笑连连。 她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 短短半日内蓄意往她身上泼酒假装无辜,又买通宫女将她引人阵法中让她险些丧命于那里。比试场上只因输给了她就心生杀意,若非她机警躲过了那一箭,又若非是她足够的幸运被赵肃所救才免于被马蹄践踏的命运,今日她小命可就差点交代在这宫中了。 更为讽刺的是她与这温桑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仇恨,她这般用尽百般手段只是源自于心中的嫉恨!也幸好她并非是寻常的闺阁女子,若她稍微迟钝一点,怕是被她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肃阴鸷的神色,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扫过温桑若,纵然她胆识胜过男子,被那样的眼神扫过背后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见着三人僵持在那,便已觉得不对劲。 而后便见夔王阴鸷的脸看那温大小姐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比起方才小心翼翼护着苏二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这般态度越发证实了之前汴梁城那些流言的荒谬之处。 。 看来她们都巴结错人了,这很有可能成为夔王妃的女子并非是如今名声正盛的温桑若,而是那不显眼的苏二! 此时比武场中,被赵肃护在身后的苏玉徽自然不知自己在众人的眼中自己的身已然相等于与夔王妃挂钩了。 见赵肃手中竟然拿住了温桑若偷袭她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心中不知多高兴了,但是面上看着那支刻着温家家徽的箭不敢置信的看着温桑若,“这箭……原来是温小姐射的! 抓着赵肃的衣角,一脸柔弱无依泫然欲泣的看着她道:“方才比武场上我只不过是想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此时楼玉堂见比武场上三人僵持在这里气氛不对,便待了禁军赶了过来,正好将这位小祖宗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脸色瞬间就白了,若非是为了维持他这个禁军副统领的威严,他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不来趟这趟浑水。 一个护短的王爷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苏二小姐,今日之事怎么看怎么都不能善了。 除此之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气愤武安侯府家风严谨,怎的出了温桑若这样的女子!野心勃勃不惜将温家卷入危险中,因为一己之私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行凶之事,枉他方才还想在赵肃面前为她求情。 作为与温家有交情的长辈,此时他对温桑若的行为已经是失望透顶! 苏玉徽的声音不低,比武场上周边的人听的清清楚楚的,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夔王殿下看起来脸色那么难看,原来这苏二落马并非死偶然,而是有人蓄意陷害!而那陷害苏二的不是别人,而是大家心中的巾帼英雄温家大小姐! 此时众人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原本因为庸州的传言再加上这些时日温桑若在汴梁城中出彩的表现不管是世家夫人还是那些小姐们对于温桑若的映像不错,再加上流言中那些暧昧的若有若无她于夔王的青梅竹马情愫在,众人都认为比起绣花枕头苏二,这温家大小姐与夔王更为般配。 只是未曾想到这皇上亲封的姽嫿将军竟然是如此心思狭隘阴毒之人,竟然借比试名义当着帝后还有众人的面行凶!虽然这苏二行为促狭了些,但是罪不致死啊。 就连温桑若自己都没想到不过短短这么点时间内,原本对她有利的竟然会呈现如此的逆转! 第467章 狡辩与护短 温桑若看着苏玉徽一脸无辜的表情心怄的都快吐血了,这么些年来她自负智谋无双,本想着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收拾起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想到屡次被她逃脱捉弄不算,如今又乘机落井下石,此事若宣扬开来她在汴梁城中的颜面何存! 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的扫过苏玉徽,而后者仗着有人撑腰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她挑衅一笑——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有赵肃护着她自然不放过这么好出气的机会! 见着她一脸狐假虎威的样子素来镇定自若的温桑若此时脸色气的都发白,虽然心中恨不得将苏玉徽千刀万剐,但她到底并非是那般沉不住气的女子,知道如今最要紧的并非是如何收拾这个苏二,而是如何从这个局面脱身! 她在汴梁城中费了这么大心思经营的好名声,可不能就这样毁在今日! 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也不过是须臾时间,她看着地上的刻着温家家徽的箭以及神情阴鸷护着苏玉徽的赵肃,知道今日之事必得有个交代。 苏玉徽却见她凌厉的目光略过她之后,换成了一脸十分惊讶的神情道:“二小姐这是何意?难道说方才你落马不是意外,而是因为这支刻有温家家徽的箭翎?” 她特意加重了“刻有温家家徽的箭翎”这几个字。 她讶然的语气与震惊的神色浑然天成,丝毫看不出破绽,这般演技就连苏玉徽都自叹不如。 温桑若在汴梁城数月的时间给人的印象素来是聪慧和开朗的,见她这般,众人都暗自猜度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温桑若身边的心腹莫眠一脸惶恐请罪道:“王爷主子赎罪,这箭是奴婢一时失误射出来的,没想到会惊了二小姐的马让二小姐险些遇险,奴婢万死莫辞!” 温桑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道:“混账东西,你可今日闯下了何等的弥天大祸,若非是夔王及时赶到,若二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不得不说温桑若是个心思机敏之人,纵然在铁证面前与赵肃的威压之下,依旧能够在须臾之间想出了应对之策。 那做为实证的箭上虽刻有温家的家徽,但是今日比武场上为了凑人数温家的侍卫也参加了,她们用的箭都是一样的。 温桑若放冷箭的角度不可谓不刁钻,除了苏玉徽与赵肃之外,谁都没有亲眼看见那支箭,是从温桑若的弓箭中射出来的! 若非是赵肃抓住了把柄,众人都以为苏玉徽落马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但纵使如此,在证据之下,温桑若依旧有理由推脱。 只要她不承认这支箭是她射出来的,只要她的属下足够忠心替温桑若认下了此事,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蓄意谋害变成了一时失误误伤了苏玉徽,在苏玉徽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纵然是赵肃也不能拿温桑若如何!毕竟那是武安侯之女,皇上亲封的女将军呢。 这种情况也是在苏玉徽的预料之中,虽然她与温桑若之间相识不久,但是箭赵煜都如此忌惮于她,便可知此女绝非鲁莽之辈。 今日她算是侥幸逃脱并未被温桑若暗算成功,就算是她真的被那暗箭所伤甚至是葬身在温桑若的箭下,她只需轻轻推出一个心腹便将此事揭了过去了。 想到此处,苏玉徽才正式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怖之处,后知后觉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皇后见局面往着对苏玉徽有利的方向发展,不由微微皱眉。如今她想要一手促进东宫与温家的联姻巩固在朝中的地位,此时可不能出什么偏差!想到此处,皇后也不再袖手旁观了。 她看向温桑若,厉声道:“温家素来以治军严谨出名,今日因你身边的侍卫一时失误,险些在皇上和本宫面前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见皇后这般色厉内荏的质问,温桑若顺势跪下请罪,“臣女知错,以后定当会约束府中下人……” 皇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问责温桑若,但是话语中却无不偏袒与她,她这般以插手相当于顺势递给了温桑若一个台阶下,如此这般温桑若从蓄意谋害相府嫡女的罪名直接成了管束侍卫不严,此事就轻轻揭过了。 众人目光都不由看向苏相——这位权臣,在自己的女儿受此委屈的时候却不发一言,他并非是没有权利维护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而已。 见他如此这般态度,众人都不由想到关于汴梁城中苏家父女不和的传言,看来不只是空穴来风啊。 见苏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瑾瑜忍不住了,他阴沉着一张脸对皇后道:“臣妹差点葬身马蹄之下,温小姐只不过单单一句管教不严就算了吗!” 皇后看向苏瑾瑜,神情雍容却不失威严道:“那状元郎又想如何?想要皇上与本宫因为这等小事责罚武安侯的长女·朝廷亲封的女将军吗?” 她的眉宇间带着厉色道:“武安侯镇守边关多年,对朝中忠心耿耿,只是因为府中侍卫一点失误连带着温家长女受罚,此事若一旦传出去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状元郎护妹心切本宫可以理解,但若因此事伤了朝廷与武安侯府的君臣情分,不说本宫,就连皇上都不可能答应!” 皇后一席话说的可谓是极其的巧妙啊,此话一出,岂不是代表着不管谁追究此事,都是在挑拨朝中武安侯的关系。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啊,就连苏瑾瑜一时竟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一旁的赵煜此时却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如此。皇后维护温桑若拉拢温家的意图台明显,倒是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 只是她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堵的住身为臣子的苏瑾瑜,却无法堵住赵肃! 他的目光不由看向一旁眉眼阴沉的某人,在皇后话音落下后不久,却听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丝毫不给皇后颜面,直接道:“若本王一定要追究此事,娘娘又能如何?” 第468章 弃车保帅 赵肃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寂然,皇后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能拿他如何——毕竟赵肃可不是苏瑾瑜,那可是连徽宗的面子都敢当场反驳的疯子! 而一旁的温桑若脸上虽然依旧笑容明媚,但是眼神却不由变得暗沉,阴沉沉的看着被赵肃身后的苏玉徽,被后者丝毫不客气的回瞪过去。 此时温桑若知道今日之事最为棘手的不是苏玉徽,而是赵肃,对于苏玉徽挑衅的行为只冷笑了一声,别过头看向赵肃道:“依王爷之意,理应如何处置莫眠才能让苏二小姐解气。” 苏玉徽算是领略到了这位温大小姐看似大义凛然之下颠倒黑白的本事,本是她们暗箭伤人在先,只单单是因为她没有受伤的缘故,讨要说法倒成了为她出气! 赵肃如果再追究下去,在众人心中倒是成了他们得理不饶人了,苏玉徽小心翼翼的摇了摇赵肃的衣袖示意要不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 毕竟单单凭借这支箭为证据再加上皇后的有意偏袒,根本不能拿温桑若怎么样——先不说温桑若本有官爵在身,就单单是她身后的武安侯府的势力也不容人小觑,方才皇后出言的时候徽宗没阻止,说明徽宗时不想因为此事与武安侯府生了什么芥蒂! 左右今日的仇她记下了,日后慢慢与温桑若算清,犯不着为了这么一个人让众人以为赵肃仗势欺人。 但要是在意别人看法如何就不是赵肃了,他淡淡的看了温桑若一眼,道:“你看着办。” 不过简短的四个字却有种说不出的嚣张意味,若非是形势不对苏玉徽都快笑出声来了。 原本温桑若故意这般说一是想博取众人的怜悯,觉得赵肃若是重罚了莫眠时公报私仇;二是想借机体现出自己的大度,以为这般一说赵肃会看在与武安侯府的交情份上讲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未曾想到赵肃俨然没有想讲此事给掩过去的意思,直接将难题抛给了温桑若,若她处理不得当的话那可就是温桑若徇私! 温桑若没想到赵肃为了一个苏玉徽,一点面子都没给她,心中自是越发的恨苏玉徽,只是她也知道赵肃的脾气,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日之事没完了! 温桑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苏玉徽觉得好不痛快,她今日不知被温桑若下了多少绊子吃了多少亏了,心中气的要命,没想到赵肃三言两语就让她敢怒不敢言! 赵肃见你某人典型的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痛,两只眼亮晶晶的看着温桑若,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嘴角微微的勾了勾,却依旧做着清冷不近人情的姿态,冷冷的扫过依旧不甘心想要插手此事的皇后一眼,语气凉丝丝的,道:“毕竟……敢伤本王的人,不管有心无心,就得付出代价!” 原本看着热闹的苏玉徽闻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众人看向苏玉徽的目光灼灼,惊讶中又带着半分了然与半分意味深长——虽然从去年骊山行宫开始便有关于夔王与苏二的流言传出来,但大多数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言而已,是以赵肃这样一番话不可谓不让人震惊。 女眷们意味深长的目光都落在了苏玉徽的身上,未曾想到这苏二人不可貌相,回汴梁才不过数年的时间,便能得素来以冷情著称的夔王如此倾心相待;而朝臣们的想法更久远一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坐在徽宗周边的苏显。 谁人不知夔王与苏相在朝中水火不容,如今夔王如明目的维护其女举止亲昵,他又是何等的态度看待此事呢?但苏显是朝中出了名的老狐狸心中纵然不悦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面肯定不会流露出来,只是微冷的目光显露出了他的想法…… 苏玉徽没想到赵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羞又气,咬牙低声对赵肃道:“你在胡说什么!” 她知道赵肃此话一出,若是之后她以苏玉徽的身份活在这世间,与赵肃之间的关系就纠缠不清了。 赵肃以一种淡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只要进了夔王府,就是夔王府的人。” 苏玉徽…… 温桑若见二人举止亲昵,旁若无人的样子,纵然城府如她此时面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嫉恨——下一刻她做了一个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苏玉徽正被赵肃无耻的话气的直磨牙呢,却见面前寒光一闪,温桑若伸手抽出一旁侍卫手中的佩剑…… 她不禁轻呼一声下意识的躲到了赵肃的身后,赵肃却见方才还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某人在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一下在他背后乖巧的像只猫儿一样,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对于苏玉徽来说,不知在何时开始,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躲在赵肃的身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他高大的背影和身上幽冷的檀香味道,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但是温桑若凛然的杀意却不是冲着苏玉徽来的,毕竟她不是那般冲动之人。 苏玉徽躲在赵肃背后,没看见温桑若手起刀落的动作,只听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女眷那边传来惊呼的声音! 她好奇的从赵肃身后探出头,赵肃想要阻止没来得及,她已经看见了地上因为难以容受的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莫眠以及——地上被斩断的一截胳膊。 她竟然亲手斩断了自己心腹的一截胳膊,而且没有丝毫的迟疑!苏玉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阵心惊,并非是因为场面有多么的骇人,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 为了将自己从不利的局势撇干净,丝毫不犹豫的斩断了自己心腹一只胳膊,舍车保帅,她丝毫未曾犹豫。 莫眠的血溅了一些在温桑若的身上,她似是丝毫未曾察觉到,姿态几近优雅的将佩剑还给那个侍卫,脸上带着笑对赵肃道:“王爷对臣女这个处置,可还满意!” 她看见,那个人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护着苏玉徽离开了比武场,临走时看向她的目光极其冷淡,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她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中,她知道今日之事后,她损失的不仅是一个心腹,而是赵肃与夔王府的信任! 第469章 闹剧之后 之后比武场上那些世家子弟间的比试继续进行,但因为这一场闹剧,众人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比武场上那些世家子弟们表现是如何了。 今日在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先是众人眼中绣花枕头的苏二竟然以一种压倒式的胜利在箭术上胜过了皇上亲封的女将军温桑若;紧接着苏玉徽坠马,千钧一发的时刻夔王英雄救美让那些近些时日在汴梁城中关于夔王与温桑若两心相许的流言不攻而破;而后更为精彩的是夔王竟然当众承认自己的心意,且因为是温家的侍卫害得苏二坠马,他丝毫没给武安侯府的面子,逼的温桑若不得不斩断了心腹一条手臂给夔王一个交代。 今日之事一出,汴梁城的女眷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温桑若与苏玉徽在汴梁城的地位,之前她们巴结应承着温桑若除了因为她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因为那些逼真的流言让众人误以为温桑若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夔王妃 ! 但如今看来,一切只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再加上比武场上温桑若的表现,众人以为这传言中的巾帼英雄不过尔尔,倒是那苏二确实让人意外,箭术竟然如此之高。 如今夔王竟然当众承认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想来这夔王府与苏家好事将近呢。 朝中的大臣们当然不会如同后宅的妇人一般想法天真,他们考虑的是如今朝中的风向——夔王与苏显不和已久,一文一武在朝中形成鼎立之势。今日之事一出,是意味着两家关系的以和解还是说越发恶化?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已经预料到了汴梁城中局势风云再起。对于这样局势的变化,因为江南贪贿案一事尚且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东宫那边又该如何? 苏玉徽不得已亦步亦趋的跟在赵肃身后出了比武场,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啊些人灼灼目光看的她头皮发麻,心中不知将赵肃暗骂了多少遍,但是看着皇后与温桑若惨淡的脸色苏玉徽不得不承认心中闪过了一丝快意,不得不说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啊,尤其是在对方的权势能够完全将你碾压的时候。 因着徽宗还没发话,是以苏玉徽也不好离开,出了比武场苏玉徽只得重新回女眷这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些所谓夫人贵女们对她的态度似乎更为友好热切了。 一旁周杜若和慕晚婵对她挤眉弄眼的,苏玉徽当然知道缘由如何,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男眷那边自然没人敢揶揄赵肃,只徽宗看着赵肃眼神略显深意,明显是在问什么时候朕可以下旨赐婚。 赵肃目光放在脸色略显惨白的江晚奕身上,清冷的眸色深邃,根本没见到徽宗复杂的眼神。 而一旁的苏瑾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为赵肃这般护着苏玉徽赶到略显欣慰,另一方面则是想到自家辛苦养大的白菜被这只狼拱了又十分复杂。 他心中正不是滋味的,偏生有个不识眼色的书呆子凑了上来,戳了戳他的手臂道:“苏兄……” 苏瑾瑜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同期参加科举的温洵! 二人同是此次殿试出身,是以交情还不错,对于这位心思纯净又博览群书的温洵印象很好。但是今日比武场上温桑若竟然暗算苏玉徽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连带着苏瑾瑜对温家人都没什么好印象,是以他神情冷淡的问道:“温公子有何指教。” 但温洵这个书呆子惯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他没听出苏瑾瑜声音不对,而是一脸好奇的指了指女眷那边问道:“苏兄,那位漂亮姐姐你可认识?” 苏瑾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回头皮笑肉不笑的看了温洵一眼:“不才,那正是家妹。” 在护妹心切的某人眼中,俨然将温洵归于觊觎他家小白菜的一类人。 此时温洵不知苏瑾瑜心中所想,目光不住的看向苏玉徽又偷偷的看向赵肃——这位夔王殿下气场太强,就连书呆子温洵都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人不好招惹,一脸纠结疑惑…… 重新回到女眷这边的苏玉徽也敏锐的感觉到了皇后目光中的冷意不由微微皱眉,今日之事一出,想必皇后更将她视为眼中钉了;而苏显本就因为她的身份对她心存芥蒂,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虽然没有表示出什么,但心中不知如何算计呢?除此之外,还有明显对她虎视眈眈的安敏——坐在皇后身边的安敏,此时以一种比温桑若更为露骨的恨意盯着她看,那异种骨恶意比以往更为强烈。 苏玉徽见状眉心皱的更厉害了,心道她这位皇姐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她哪里知道安敏的恨源自于方才亲眼目睹了江晚奕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救她的缘故,那一刻她内心唯一那一块柔软的部分似是被谁狠狠的戳了一刀,哪一种疼痛远胜于在大倾的皇宫见到江晚奕的震惊。 苏玉徽的目光略过了安敏,最终看向了坐在皇后身边,面对那些妇人小姐不善的打量与议论依旧面不改色的温桑若,想到方才她毫不留情的斩断莫眠手臂的画面,苏玉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让人觉得棘手的人物。 温桑若此时已不复之前那般明媚笑意,沉沉目光扫过了正在与徽宗说话的赵肃,谁也不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 众人各怀心思,正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宫女匆匆而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却见她脸色忽然变了竟不顾仪态霍然站了起来!她这般动作太大,不说苏玉徽,就连徽宗也不由得看了过来问她怎么了。 皇后自知失态,勉强的笑了笑道:“皇上赎罪,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见她脸上气色不大好,徽宗便也没多问什么了,态度冷淡,对这个结发妻子无丝毫关心之意,帝后关系已然冷淡到连表面上的粉饰太平都不愿意做。 皇后俨然已经习惯了徽宗冷淡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迎春匆匆就离开了。 素来雍容端庄的皇后此时脚步竟然有几分急促,见状苏玉徽不由得微微皱眉…… 第470章 风雨之前的平静 眼见着皇后离开时神情不对,不久之后温桑若也被皇后请了去,苏玉徽便暗中对枕流做了个手势让他跟上皇后。 此时已经将近日暮,不过一天时间宫中就发生了这么多波折,苏玉徽将近筋疲力尽,可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这般想着,苏玉徽问一旁的碧烟道:“方才那小宫女说了什么你可听到什么了?” 碧烟会功夫,耳力自然比寻常人要好。 碧烟回道:“离的远那宫女说了什么奴婢听的也不大清了,只依稀听见了什么太子和温二小姐……” 闻言苏玉徽心中不由一惊,看向温桑宁的方向才发现她离开之后久久都未曾回来,而太子赵泓煦今日在章华殿赴宴却没出现在这比武场上! 皇后想要拉拢温家借机巩固东宫在朝中的势力,而温桑若野心勃勃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主动与东宫交好,而让两家交好的最主要手段不是别的,就是联姻! 温桑若胸怀大志再加上她心系赵肃这厮,自然不可能拿自己来与东宫联姻的,那剩下的唯一人选也是最合适的那个,就是其胞妹温桑宁! 在利益面前,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可以舍下的!想到那日黄昏时分遇到的那个天真少女,苏玉徽的心不由得微微沉了沉。 皇后也好/温桑若也罢,或许她们都知道两家联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徽宗不会想要戍守边关的重臣与东宫太子有过过于亲密的来往;夔王赵肃不会想要恩师卷入汴梁城的争斗中来。 所以此次设宴皇后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针对她,而是温桑宁。今日女眷宴请的都是汴梁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文武百官朝中新贵都在这里,若传出温桑若与赵泓煦有什么亲密之举,这门亲事就算是赵肃也不得不认下! 大倾女子重视名节,也不一定是要赵泓煦与温桑宁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才能逼的温家人不得不认这门亲事,毕竟皇后是要与温家结亲而不是结怨,只要设计赵泓煦与温桑宁独处再被人“不经意”撞到,再加上有皇后与温桑若的撮合,两家亲事已成定局。 虽然这一招看起来太阴险下作了些,却是达到目的的最好办法。 但让苏玉徽意外的是皇后既然成功的让人支走了温桑宁,在她精心安排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为何方才那个回话的小宫女却是一脸惶恐的模样,莫非是其中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说,是温桑宁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越发的不安了。 苏玉徽知道武安侯对于赵肃来说不仅是授业恩师,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经历过那样残酷的事情后,亲人不似亲人,一切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美好场面不过在一夕之间变得面目全非,在那样的时刻武安侯的收留与教导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一道避风的港湾,寄予了特殊的情感。 所以对于他而言定然也不想看到武安侯府卷入到汴梁的风波中来!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顾不上之前正在与赵肃闹的别扭,焦急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看出了皇后的异常。 而此时赵肃正不知在和徽宗说着什么并未曾注意到苏玉徽神情的变化,倒是一旁的慕晚婵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揶揄她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跟夔王眉目传情?” 苏玉徽…… 也不知赵肃和徽宗说了什么,很快徽宗便让张福喜摆驾回宫,帝后都不在,众人很快就散了。 今日这一场闹剧看似结束,可是谁又知这不是风雨之前的平静…… 眼见着女眷们也都准备离宫了,而枕流却迟迟没有回来,苏玉徽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也不知道后宫那边如何了,时间拖的越久,情况越发的不妙。 但是苏家的女眷都已经离席出宫,苏玉徽也不好一直待在这里等消息,只得跟上宣和郡主,慢吞吞的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宫门。 宣和郡主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是因为她今日在宫中大出风头还是因为见她与夔王关系密切,当她是攀上了高枝的缘故。 她心里正不痛快呢,看着苏玉徽也顾不得之前秦麽麽得苦心劝导,出言讽刺道:“我当二小姐如今在家中好大的做派,连我与锦绣阁都不放在眼中,原来是攀上了夔王府这枝高枝啊。” 苏玉徽听她语气不善眉头跳了跳,欲回敬她几句的时候,却见此时一个小宫女匆匆来请她,不知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苏玉徽却见她脸色忽然就变了。 当下她顾不得心中的不痛快,对苏玉徽道:“我回宫一趟,照顾好你三妹妹。” 她匆匆的跟着那小宫女便就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苏玉徽与苏明缨二人。 苏明缨不知所以,见素来严苛的母亲不在身边不禁松了口气,笑眯眯的上前挽住苏玉徽的胳膊道:“二姐姐今日回去我们坐一辆马车可好,许些时日我都没见你了,有好动话要和你说呢。” 少女眼神清澈,笑靥明媚如旧,心思单纯如她,并不知苏家内宅中如今的风波暗涌…… 这些时日不知怎的宣和郡主不许她再去苏玉徽的院子,也不许与她多亲近。苏明缨胆子小不敢违背母亲的心意,此时好容易见母亲不在,自然是扒在苏玉徽的身边有着说不完的话。 但是苏玉徽看着宣和郡主的方向眉心轻拢,俨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若方才她没看错的话,匆匆叫走宣和郡主的那个宫女也是皇后宫中的! 后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和苏家扯上了联系?而苏玉徽此时又发现一个她忽略的事情,苏明珠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跟她们一同出宫! 苏玉徽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苏明缨道:“明缨,你可知苏明珠去了了哪里?” 不妨苏玉徽为何回问这个,苏明珠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半晌后呆呆的回道:“好像……今日比试开始不久后,我就没看见大姐姐了。” 比试开始不久后……那就是温桑宁被皇后引走后,苏明珠也悄然离席了! 第471章 失踪 心心念念想与许久没见的二姐姐同乘一辆马车,一诉衷肠的顾明缨终究没如能所愿,原因无他,二人方才出了宫城还没上马车呢,苏玉徽便被“请”到了夔王府的马车上。 苏明缨纵然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跟大名鼎鼎的夔王抢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姐姐上了马车,默默含泪独自乘马车回去。 夔王府的马车便就停在宣武门门口,看起来虽然不是何等的华丽奢侈,但单单马车上那象征着夔王身份的夔首图案就足以引人侧目了,不少人心中称奇夔王身份尊贵出入宫城一向走的是神武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而苏玉徽因为记挂着宫内之事,是以当追痕来请她的时候没有想太多直接上了夔王府的马车。只是上了马车的时候,苏玉徽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九重宫阙,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在里面?只是记挂着后宫的事,心中只是闪过了一丝异样便很快就抛之在了脑后。 也幸好追痕行事素来周全,将马车停在了比较偏僻的角落,是以并无人看见——当然,夔王殿下当然不介意被人看见他与苏玉徽举止亲昵,只是怕某只脸皮薄到时候恼羞成怒又不理人了。 苏玉徽一见赵肃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道:“赵泓煦和温桑宁那边出什么事了?” 二人好几日未见,没想到一见面她记挂的竟然是别人,夔王殿下内心隐有不悦,是以面上的表情有些寡淡,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一些小事,不必在意。” 见他一脸淡然,应该是温散宁并没有吃亏,苏玉徽的心方才微微放下了一点,复又有些好奇宫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般想着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落在了赵肃的腰上,有些眼熟,是以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这腰带……不是我送给赵煜的那个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某人原本就寡淡的神色愈发的冰冷,好看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一张俊美的面容此时看起来有几分瘆人——“这些时日,你与赵煜来往甚是亲密?” 见他神色不对苏玉徽有些懊恼,自己当真是说话不过脑子——原本她之所以频繁的送东西到靖王府倒也不是她对赵煜有什么想法,而是气不过赵肃与温桑若之间关系亲昵罢了。 但是今日在比武场上赵肃不仅救了她,而且逼的温桑若颜面扫地,如此看来那些流言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再反省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苏玉徽不禁有几分郝然…… 是以想到此处,苏玉徽干脆再赵肃面前装糊涂,道:“谣言,这纯属是谣言!这几日回苏家之后我一直安安分分的,连见都没见过他,哪来的甚是亲昵。” 她一脸正义的说道,若非是赵肃熟知某人的性子如何,都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赵肃冷哂一声,苏玉徽背后一凉怕他继续问下去,便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道:“王爷还没说,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何温桑宁会忽然被皇后的人引走?那小宫女究竟和皇后说了什么,她脸色那么难看?” 她眨巴着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盯着他看,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影出了他的模样,此时此地,竟让他恍惚间生出了她眼中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的错觉。 再大的火气与怒意,在这样的一双眼注视下也淡了下去。 面上,他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皇后引走温桑宁究竟想做什么,你不是猜到了吗。” 不然她也不会在皇后与温桑若离席之后那般紧张的让身边的暗卫跟了过去查看事情的缘由,也不会那样紧张不顾旁人的目光和他使眼色了。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不由一脸无语的看向他——他早就看到了她对他使眼色,可是此人偏生这般恶劣,当作没看见让她白担心了那么久。 赵肃看着苏玉徽一脸怨念的样子,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愉悦的笑意,紧接着道:“至于皇后为何失态,是因为宫女回话说太子“无意间”救的落水女子并非是温家二小姐温桑宁,而是苏家大小姐苏明珠。” “竟然是苏明珠!”闻言,纵然苏玉徽轻呼一声,但因之前隐隐有所预感,是以并不是十分的讶异,她一脸遗憾道:“啧啧,皇后机关算尽,未曾想到竟然为苏明珠做嫁裳,难怪脸色那般难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连苏玉徽都不禁佩服苏明珠的胆量。她对这太子妃的位置究竟是有多执念,竟然敢用这样的手段李代桃僵将温桑宁换成了她。 纵然如今东宫与苏家关系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密切,但是苏明珠毕竟是苏家的长女,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一出皇后至少要给苏家一个交代的。难怪皇后匆匆的回了宫立即命人封锁了后宫的消息遣退了女眷,只秘密请了宣和郡主去后宫,想来是为了将影响尽量减到最小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明珠又是如何的知道皇后的计划,又将温桑宁换成了自己? 苏玉徽狐疑的看向赵肃,不用说话赵肃也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嘴角微微的抽了抽,直接道:“本王没那般无聊。” 他只是让人将温桑宁平安带离后宫,至于那些后宫中的肮脏事他没兴趣插手。 苏玉徽也只是随便一想,这等后宅阴私的事赵肃是不屑做的,那么究竟是何人呢?不动声色间将苏明珠当作了棋子竟能算计了皇后一回。 二人说着话马车很快便到了夔王府,因着上次她走的急尚且有些首饰衣物之类的留在夔王府,见此苏玉徽想着正好顺路将东西带回去。 她同赵肃一起下了马车,见着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夔王府的侍卫门已经见怪不怪了。二人方才进府,苏玉徽还未去时雨居呢,便见追痕神情有些凝重的和赵肃回话道:“主子,方才宫中传来话温二小姐不见了。” 话音落下,苏玉徽眉头都不由一拧——原本以为温桑宁没中皇后圈套宫中那场闹剧就与温家无关,为何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温桑宁竟然失踪了! 第472章 荒唐的太子 苏玉徽没想到方才一回夔王府宫中便就传来不大好的消息,那就是躲过了皇后算尽的温桑宁竟然被人掳走了! 闻言不仅是苏玉徽,就连赵肃眉眼都不由得微微沉了沉,道:“是何人敢在宫中掳人?” 而且,还是当着夔王府侍卫的面被掳走了,让追痕这个暗卫首领的面子都有些怪不住。 他一脸羞愧道:“那刺客轻功太好我们的人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只是……” 说到此处的时候,追痕神情十分复杂,羞愧中带着几分费解之意道:“那刺客十分嚣张,不仅是大白天的敢在宫中与我们侍卫交手掳人,而且还穿了一身十分显眼的红衣……” 他话音还未曾落下,却听苏玉徽一声轻呼,他随即看向苏玉徽问道:“二小姐……您莫非知道那刺客的身份不成?” 苏玉徽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道:“可能……这是一场误会。” “我想撸走温二小姐的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我那不靠谱的三师兄。”苏玉徽干笑着说道,声音中仔细听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她那口口声声一定要跟着她进宫保护她的好师兄,不仅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竟然还敢做出掳人的事! 追痕一听是月宫出来的怪胎不由微微的默了默,难怪负责保护温桑宁的侍卫说那人的轻功十分变态,而且还是中原武林从未见过的招数。 赵肃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笑容更加尴尬的解释道:“昔年在月宫除了我之外,轻功最好的就是三师兄了。所以你们追不上他是正常。” “不过……”追痕问苏玉徽道:“二堂主为何误闯皇宫就算了,为何好端端的掳走了温二小姐?” 想到自家师兄那不靠谱的性子苏玉徽都觉得丢脸,但是他性格虽然风流爱拈花惹草的,却也不会做出当众掳人的事——而且他那三师兄素来喜欢的是容颜艳丽的美人,那温桑宁虽然清秀可人,但也不大符合他的审美啊。 苏玉徽也是一头雾水道:“等你找到他们去问我那师兄便就好了。” 见追痕一脸担心的样子,苏玉徽给他吃了个定心丸道:“虽然我师兄喜欢胡闹但却也不会做出伤害温二小姐的事,你现在带人去肖十七的医馆,想来他们出了皇宫应该就在那里。” 追痕松了口气看向赵肃,却见赵肃对他点了点头让他照办,清冷的声音问道:“温桑宁失一事可有旁人知晓?” 追痕听出了赵肃声音中的不悦之意,知道主子事在责备他们办事不力呢,今日若非是二小姐在,他们自然是少不了受一顿处罚的。 闻言,追魂连忙回道:“主子放心,现在宫中正乱着呢,并无人注意到温二小姐失踪一事。” “宫中现在如何了?”苏玉徽好奇的问追痕。 追痕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看向苏玉徽,似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一样,见他吞吞吐吐的赵肃眉头皱了皱,不悦道:“直接说就是!” 他如今行事听取暗卫门的汇报,丝毫没有回避苏玉徽之意,可见对她的信任。 见自家主子如此,追痕也不敢再迟疑,便回道:“宫中的形式不大妙……听说,太子不仅救错了人,而且……” 看着追痕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苏玉徽越发的好奇,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追问道:“而且什么……” 追痕只得硬着头皮道:“而且……太子将苏明珠送到了更衣的偏殿,二人有了……夫妻之实!” 这…… 苏玉徽没想到赵泓煦好歹也是太子,行事竟如此荒唐,这是在内宫中竟然与臣女…… 脸色瞬间变得绯红站在那手足无措,一旁赵肃沉着眉目将手中的盏子直接砸向他冷冷道:“滚!” 追痕瞬间泪目,表示十分无辜。 追痕走之后花厅中只剩下苏玉徽与赵肃两个人,气氛有些诡异,不知开口说什么是好……再讨论赵泓煦与苏明珠之事,总觉得十分尴尬。 幸好赵肃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尴尬,没有继续再提宫中的事,而是摆明一副秋后算账样子道:“你今日如何去了西苑那边?” 若非是她身边的暗卫警觉,看她今日如何脱身。 赵肃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苏玉徽也是一肚子气,冷笑一声道:“还不是你那温大小姐做的好事,故意往我身上泼了酒水又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将我引入了禁地中去。” 虽然今日温桑若数次陷害于她都是有赵肃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但是一想到她招惹温桑若那个疯女人带来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这厮,苏玉徽自然语气不大好。 赵肃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怨念,眉头皱了皱,沉着脸对苏玉徽道:“温桑若与我无关。” 苏玉徽…… “她将你引去禁地……”赵肃是何等敏锐的一个人,知道温桑若大费周章定然不仅仅是为了陷害苏玉徽这般简单,便问道:“禁地里有什么东西?” 苏玉徽不禁叹服于这人变态的洞察力,见他问起,心中道禁地里不但有东西,而且那东西或许可能与靖王府有关! 一重复一重的机关阵法,变化莫测的四季轮回之相,还有那挂在屋檐下的凤凰木做的风铃,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温桑若将她引到阵法中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疑满腹的疑惑的,目光正好不经意间正好对上赵肃那清冷无波的眼神,见他这般,不知怎的苏玉徽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温桑若之所以处处为难于他,都是因为赵肃的缘故,是不是那里的机关阵法中藏的秘密,也与赵肃有关! 昔日赵煜曾说过二十几年前与皇室有关的秘闻,与赵肃息息相关关系到他性命安危,但绝对不能被他知晓。 那么,一直对赵肃有着情愫的温桑若将她引到那禁地中去,是否也是因为那里面的机关阵法,那一座沉香楼阁与二十几年的秘密有关? 想到这个可能,苏玉徽不禁胆战心惊,背后生出一种凉意…… 她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赵煜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秘密,想要保护赵肃的初衷,很有可能因为温桑若的到来而被破坏! 如今汴梁城的局势,已经脱离了他们所掌控的方向发展! 第473章 千机手 在赵肃收到消息不久之后,靖王府的暗探们同样也将消息递回了王府。 此时王府中,叶兮清正在与步寒砚对弈,这二位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前辈,在观赏棋局之前,赵煜正襟危坐以为能看到有一场旷世高手的交锋,慎重到差点提前沐浴焚香了。结果…… 在步寒砚第十七次悔棋的时候,赵煜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叶兮清——那意思是问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棋品竟然这般差?而叶兮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赖的行径,俨然早就习惯了。 若非是为了每次他下棋输赢以药王谷的十瓶玉琼丹作为赌注,叶兮清是绝对不会和这个棋艺差到极点又丝毫没有棋品的老家伙下棋的。 赵煜已经放弃了观战的想法,恰好此时景行来回宫中出的事。 “如今温家和苏家的人都在,栖凤宫如今把守的严严实实的,消息也不好递出来。我们的人只查到落水的本该是温家的二小姐,但是太子救错了人救成了苏家的大小姐。皇后得了消息便立即让人封锁了,如今温家大小姐和宣和郡主还在宫中呢。”景行如是说道。 赵煜闻言冷笑了一声,皇后倒是打的好主意,知道温家与东宫联姻一事徽宗与赵肃这一关不好过,所以直接设局让太子来个英雄救美,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英雄救美却救成了苏明珠——曾经皇后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听到此处,赵煜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若单单只是救错了人,皇后也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 景行摇了摇头:“因着此事与温家有关,我们的探子也不敢耽误,立即将消息传了过来,栖凤宫上上下下口风严的很,再多的我们也查不到了。” 东宫动作越大越证明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这又关系到苏家与温家,怎么想事情都不是这般简单。 “派人去夔王府问问看是怎么回事。”正在下棋的叶兮清缓缓的开口道。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不承认的是夔王府的暗探绝对要比靖王府的专业很多……想来在他们之前,赵肃应当早就收到消息了。 景行回话的时候赵煜也没避着叶兮清,所以二人的对话叶兮清听的清清楚楚。 而后将手中白子落下,请淡淡的对步寒砚道:“你输了,十瓶玉琼丹我会让弟子去药王谷取来的。” 步寒砚气的直跳脚,道:“不算不算……我们重新再来三局。” 一旁的赵煜都不由同情的看向这个棋艺极差的神医,叶先生的棋艺江湖上鲜少有人能匹敌,莫说再来三局了,就是十局他同样也会输的极惨。 叶兮清没理会他,问赵煜道:“今日玉徽同温家那位第一次见面,没出什么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却见赵煜眼神有些飘忽,对上叶兮清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他也不敢隐瞒,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出了点小事……” 他将一时不察,苏玉徽被温桑若引去了皇宫西苑之事说了一遍,话音落下,却见叶兮清的脸色瞬间凝了下来,就连一旁一副玩世不恭的的步寒砚也不禁道:“竟然去了西苑禁地还能完整的出来,这小丫头不简单啊。” 话音落下,叶兮清不悦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那个丫头,是他的亲传弟子,小小的机关阵法自然困不住她。” 果然,却见步寒砚的表情瞬间变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让赵煜都不禁有些好奇:“两位前辈,那西苑禁地究竟是什么地方?听你们所言,那里面的机关阵法很是凶险?” 传言中西苑乃是徽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出求仙问道之所,但是见他们二人一脸忌讳莫测的样子,显然里面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他这般一问,步寒砚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还是叶兮清道:“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听说过数年前江湖双绝。” 赵煜一脸疑惑:“江湖双绝?” “医绝步寒砚,技绝千机手。” 夔王府中,苏玉徽将自己在机关阵法中所见的场景没有隐瞒的对赵肃说出,只是省略了自己对于机关阵法或许会与靖王府有关的猜测。 她知道纵然时隔多年,但昔年之事的伤痕对于他一直未曾愈合,他一直追查当年之事无非是到底意难平。 皇宫禁地中藏着的机关阵法若与赵肃无关最好,若有关的话……对于那些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将他陈年旧伤重新揭露的人,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那一双清湛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冷意,赵肃正在困惑于那样奇异的机关阵法,是以并没有察觉出苏玉徽复杂的思绪。 “宫中怎么会有这般奇妙的阵法……”赵肃清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似是有些想要尝试一番。 苏玉徽斜了他一眼,“那机关阵法甚是诡异,若是不熟悉阵法,就算如夔王这般武功盖世也会被困在其中,您可不要轻举妄动。” 更何况那阵法是在深宫中,一旦不察惊动旁人被徽宗知晓,难保他会对赵肃心生芥蒂。 毕竟,那里是连皇后和太子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见她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警告自己,赵肃眼中不禁带了几分笑道:“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清冷的眼眸映着她的模样,漾着浅浅的笑意,竟有一种说不出动人之意。 她……明明只是警告他一番的,他这般一说好像是她有多么关心他一样。 苏玉徽压住脸上的红意,努力为自己找回面子道:“说起来那机关阵法十分玄妙,若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知道那设下如此精妙机关阵法的人是谁……” “是何人?”不得不说,赵肃也有点好奇。 “千机门的千机手!”苏玉徽认真道。 传言中千机手擅长机关阵法之术,所制作的机关无人能解,尤其是其擅长的“三重境”阵法。 十几年前,他凭借着此阵法将月宫宫主都困于其中数月时间,一时间在江湖上声名大噪。 也正是因为如此,千机手在此后与月宫结下了交情,与月宫宫主也引以为知己。 因着月宫中也擅长奇门遁甲术,二者将阵法与玄术结合在一起,创造了大大小小数百种十分厉害玄妙的阵法。 直到数十年前,千机手忽然在江湖上忽然消失,千机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 第474章 君心难测 此时的靖王府,赵煜听到昔年那关于屠杀满门的传闻,心中不由一惊。 觉得骇人听闻的同时又觉得太不可思议:“究竟是何人竟然这般打胆,在明知千机门与月宫还有药王谷交好的时候,竟然还敢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先不说药王谷如何,单单说月宫的那位最是护短不过。因为昔年月宫与玉隐嫡系一脉先辈的交情,之后他便倾尽所有力量帮助嫡系一族,正是因为如此,他与玉徽才得以逃脱昔年蓝田玉隐旁枝的追杀。 若真如叶兮清所言,昔年千机手与月宫那位交好,竟还敢有人做出虎口拔牙的事。纵然千机门在江湖中地位不高,但是谁不知月宫那群疯子的可怖,不入中原武林则矣,一出现在中原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比如说如今连城璧一事…… 赵煜其实很想问,那位虎口拔牙的人如今尸首安在? “不知。”叶兮清面色微沉,淡淡说出这两个字,让赵煜都不得不惊讶。 时隔数十年,以月宫与药王谷的力量不说为千机手报仇雪恨竟连元凶都没查到,在赵煜看来,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就算药王谷不善江湖中恩怨,但月宫,那可是传言中通晓天下之事的地方啊! 看出了赵煜脸上的惊讶,步寒砚脸上有些挂不住道:“那些人手段十分残酷,但是行事却又十分利落没留下任何线索。此事便成了江湖上一件悬案,但是江湖上一直有传言,凶手是月宫宫主。” 赵煜一脸讶然,步寒砚语气阴测测的:“因着二者都擅长机关之术,在千机门覆灭后千机手研究的机关阵法都落在了月宫,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步寒砚语气森然,可听的出他对于月宫中的人印象不大好。 叶兮清微微皱眉,一脸不赞同:“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以他的品性是决然不屑做这样的事。” 提到月宫步寒砚就一脸的不快,冷哼了一声,“你与那只老妖怪是好友当然帮着他说话了。” 赵煜默了默,当没听出步寒砚口中的老妖怪是何人。这些时日相处他算是知道了这位性格古怪到令人发指,相比较起来同是江湖前辈的叶兮清叶先生就好相处多了。 叶兮清也是一副拿步寒砚头疼的样子,无奈道:“如今事情不是有了眉目了么……” 赵煜听说到此处,他是何等机敏之人,忽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先生所说的有眉目,莫不是说皇宫西苑的那个禁地?” 步寒砚道:“这些年药王谷与月宫一直在追查当年千机门灭门之事,直到前些时日那老妖怪传消息给我说皇宫有一处禁地机关手法出自千机手,所以我出谷想要来汴梁查探一番。谁知……”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微顿,而后是叶兮清丝毫不给面子的将他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谁知才出谷便遇到苏显的人被劫走,辗转之后才被赵肃给救回了汴梁。” 看着步寒砚铁青的脸色,赵煜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千机门当年以机关之术闻名于江湖,我记得千机门的门主千机手与药王谷的步寒砚在江湖上并称‘二绝’,二人更是情同兄弟。数十年前,千机门满门被屠,千机手消失,步寒砚曾在天下群雄面前立誓势必要手刃凶徒。谁知数十年过去,凶手依旧没查到……” 夔王府中,赵肃听到‘千机门’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道出了昔年千机门与药王谷的恩怨始末,未曾想到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苏玉徽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赵肃见她这般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知在何时,他在她面前不在再称“本王”,而是直接说“我”,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无形中将二人的距离拉的很近很近。 似乎在潜移默化中在她的记忆中,他再也不是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的夔王,而是一个能包容她所有任性的男子,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由何时开始发生改变的…… “我在想……”苏玉徽按住心中的遐想,一脸敬佩的看着他道:“王爷不仅是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连江湖中的变故都逃不过王爷的耳目啊。” 赵肃…… 位高权重者必风险也高,其实这些年赵肃看似手握重兵又得徽宗信任,行事肆意,但每日又何尝不是活在刀尖浪口之上呢。 他战功显赫,另敌人闻风丧胆,西燕不知多少人盼着他死;朝中野心勃勃的苏显欲对他除之而后快,东宫太子与皇后防备于他不惜与权臣勾结置他于死地。再加上他行事刚硬,朝中不少官员对他又畏又怕,为了肃清朝政他得罪了不少人。 自他封王以来,不知经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刺杀,有外族的人,也有……朝廷的人。在这样的局势下,就算是位了自保,他也不能有一点疏忽。 所以,夔王府的暗桩遍布江湖庙堂,也不足以为奇。 见赵肃一脸默然的模样,苏玉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昔年在月宫的时候我记得师傅曾演练过千机手留下的阵法,能将阵法与玄术结合在一起的话只有千机手一人。如今想来我能平安出来并非是偶然,而是因为对于阵法的熟悉下意识的避开了机关,也就是说皇宫中的机关阵法就是千机手所造。” 说到此处,她看了一眼赵肃的神情,小声的说道:“那么也就是说,数十年前千机门灭门一案,可能与皇家有关……” 她没直接说是与徽宗有关,但赵肃又是何等机敏之人,怎会看不出她欲言又止又是为何。 他不解胜于不悦,眉心微皱:“皇上大费周章抓走千机手,在皇宫造出这样的机关阵法,究竟目的是什么呢?” 这些年来他虽常年镇守边关鲜少回汴梁,但因出于对靖王的愧疚,是以徽宗待他甚至比太子更为亲近。 本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徽宗的性格了,所以行事作风虽然乖戾但也在徽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如今他才发现对于在他的印象中为求仙问药而荒废朝政的帝王一点不了解…… 第475章 头绪 靖王府,赵煜很厚道的没笑出声,随即一脸正色问步寒砚道:“若西苑禁地的阵法真的是皇上抓走千机手逼他所设,那么耗费那么多人力和物力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般一问,叶兮清也同时看向步寒砚,未曾想到后者摆了摆手道:“那老妖怪只说宫中设有三重境的阵法,并未曾说里面有什么……” 听他这般说,赵煜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就连温雅如叶兮清也深吸一口气,忍住揍远在月宫那位的冲动——依照他对那位的了解,他绝对是查到了什么才将步寒砚诓到了汴梁,又十分恶劣的故意让他们好无头绪的乱查,他在月宫看着热闹。 “不过……”想到那个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叶兮清有些担心道:“皇宫禁地数十年都无人提及,如今却被这么多人给盯上了,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看着叶兮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赵煜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与二十五年前那件事有关?” 叶兮清微微的点了点头,问赵煜:“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始末他可有曾与你提过?” 赵煜苦笑的摇头道:“我所知实情与先生相差不多。除了那次,父王直到临死前对当年之事,都只字未提……” 闻言,素来风轻云淡的叶先生眉宇间也不禁染上了几分愁色,“怕就怕我们对当年之事一知半解,他……反而查出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应当不会吧……”赵煜道,“毕竟依照他的势力查了这么些年,都没往那个方向查,好端端的,不会起疑的。” 赵肃查了这些年,一直执念于当年的真相,但赵煜清楚的知道纵然他的势力再如何的神通广大,也无法查对方向。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 赵煜想象不到,一旦那种信任崩塌,后果是否比十二年前更加严重——毕竟那时的赵肃只不过是个少年,父王尚且在世,如今世间,已无人能压制得住他了。 叶兮清可没有赵煜那样心存侥幸,“就算他尚且不觉,但你别忘了还有人已经起疑,且她所查的已经接近真相了……” 赵煜当然知道叶兮清口中的“她”是苏玉徽,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丫头是比赵肃更难缠的。 赵肃行事狠戾在表面,而那丫头面上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却厉害在内里。 想到这些前不久被她试探出身份的事,靖王殿下此时不禁有泪然之感…… 一旁的步寒砚与靖王府的渊源没那么深,是以并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当年之事,不过他性格孤僻古怪,听着他们打机锋一样的对话对当年之事也不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是皇宫禁地所设的机关阵法以及如今千机手的下落——被皇室所囚多年,在耗费了毕生的心血打造那样的机关阵法之后,他是否还活着? “话又说回来,那个月宫中的小丫头现在在哪里?”他问道。 见他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叶兮清不由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想和一个丫头过不去吧。” 若他敢对付苏玉徽,叶兮清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步寒砚白了叶兮清一眼:“我就算看那个老妖怪不顺眼也不会去找一个小辈的麻烦。我是在想带那个丫头去阵法里看看,千机手可有留什么在里面……” 他不过是随意一说,但叶兮清与赵煜相互对视一眼,似是明白了为什么温桑若要处心积虑的将苏玉徽引到西苑了。 “温桑若命人将你引到禁地,除了有意想借此陷害你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借你之手,打开机关阵法……里面,有她想要的东西!”此时,赵肃清冷的语气道。 他的语气少有的带着几分凝重之意——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一个是他的皇叔,一个是他最重要的人,纵然心智强大如他,在对于禁地的东西依旧没有丝毫的了解情况下难免会有几分浮躁。 苏玉徽一脸茫然:“应该不会吧……在月宫的时候我机关阵法之术是除了丹青外学的最差的,她们想要打开机关阵法最不济去找三师兄也比我靠谱啊……” 此时她的语气中都不掩对学不好丹青之术的怨念,赵肃嘴角不禁微微的勾了勾,心中那种隐隐浮躁之意倒是淡了几分,道:“或许并非单单需要解机关之术的高手。她们盯上你定然是有理由,你再好好想一想……或许,与那禁地中的秘密有关!” 见赵肃这般说,苏玉徽只得努力回想昔年师傅在传授机关之术时说过什么,奈何……但凡师傅传授机关之术的课程十次她就有几次在打瞌睡,真的记不清了。 她一脸失望加愧疚的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猫儿,方才还翘着的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来。 赵肃没忍住揉了揉她头顶,哄着她道:“想不起没关系,此事我会让人查的。” 他性子素来严厉,在这样紧要关头掉链子若换成了他手底下的追痕等人他早就骂废物了。但是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连语气加重几分都舍不得。 赵肃越这般苏玉徽越觉得愧疚——似乎就像是真相近在咫尺,而偏偏因为她打瞌睡给忽略掉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苏玉徽想到在阵法中看到冬雪绿梅下的瑰丽景象,联想到的一些可能,她看着赵肃,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可知……靖王妃平日的喜好如何,以及她与骊山行宫……可有什么渊源?” 当日在骊山行宫竹问水才提到靖王妃便被赵肃给打断了,苏玉徽本就十分好奇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她没来得及问也不敢问;没想到今日在那神秘的宫殿中竟然重现了骊山行宫那一片梅林长廊的景象,让苏玉徽不禁联想到了靖王妃! 如果对于靖王妃来说骊山行宫与她有什么渊源的话,一团糟的局势将会变得有头绪。 只是,前提是赵肃可愿提及他的母妃……那个给了他生命,却又抛弃了他的女人! 她的话音落下,果见赵肃原本还算温和的目光一寸寸变冷……神情阴鸷骇人! 第476章 诉衷情 靖王妃……喜欢什么? 少女声音清脆,不经意间提到的那个人,却不知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在杯中的热茶氤氲着雾气下,时光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 儿时的他握着比他还要高的剑跟着父王学着一招一式,歆羨的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柩下母妃拿着一针一线亲手做好的衣物在哥哥身上比划着,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源自于儿时天性对于母亲的依赖他从未有过,父王是个好父亲,但是父亲的威严总比不上母亲的柔软与包容。 纵然不曾言说,他也渴望着母亲的关怀。 沉默的寡言的他留心着母妃的喜好。 他知道她喜欢春日百花绚烂,所以他跟随父王去军营的时候总会采来各色的野花插在她的房中;他知道她喜欢夏日在荷塘边上的凉亭中枕风而眠,父王总是担心她贪凉病了;他知道她曾去过江陵,喜欢那里枫叶如火,但是抱憾汴梁城枫叶总不够红,所以在她生辰的时候他送了一副江陵画师所画的枫叶图以慰其心;冬日,银装素裹,她喜欢在屋檐下看绿梅白雪,所以每年冬日的时候父王都会带他们前去骊山行宫小住一段时间。 王府的后院中总养着许多小动物,那是她救下受伤的小动物养在后院的,她是个心肠柔软的女人,除了对他!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他满怀希望的将从猎场上救下的兔子交到她手上时,那时当着父王的面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抱过了那只兔子,等他与父王离开后,他无意间回头看见她将那只丢在地上,脸上那种厌弃的表情,让他如坠冰窖…… 此后种种,想到少年时讨好的行径无异于是在他经年不愈的那道伤口上洒上盐巴,所以纵使在苏玉徽面前他也不愿意提及那个女人,他控制不住的戾气会吓到她! 苏玉徽知道“靖王妃”三个字对于赵肃来说是个禁忌,未曾想到她不过问了她一句,赵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虽然不至于之前如骊山那般骇人,但是眸色暗沉,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不知。” 苏玉徽尝试的询问赵肃关于靖王妃的事,半天后,才听见他语气生硬的说道。 见他眉宇间带着凛然的冷意,纵然时隔多年,斯人已逝,但仇恨与伤痛也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减轻分毫。 当年他与靖王妃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难道仅仅是十三年前那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吗? 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的赵肃再也不是那在修罗场上绝望的少年,他原谅了靖王,原谅了赵煜,为何独独不能原谅靖王妃? 昔日骊山扶桑花海中,他以一种怀念的口吻提到靖亲王俨然已经释怀,他依旧如此介怀靖王妃,肯定不仅仅是十三年前那件旧事那般简单! 赵煜说,当年靖王妃于靖王灵堂上竟当着赵肃的面自裁殉情,一个母亲究竟是有多恨这个孩子竟然做出这样残忍的事!莫非,这就是赵肃的心结所在? 而此时赵肃思绪已经不受控制的回到了多年以前,入目的是刺眼的白色,满堂素缟的灵堂上,那个与他眉眼有着五分相似的锦衣华服女子痴狂的神色,冰冷憎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刺目的白成了刺眼的红色,左手传来的黏腻的触感这一生永远都洗不清…… 从指尖到心底一寸寸的变凉,他左手微动——未曾想到入手的并非是没有温度坚硬的佩剑,而是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将他颤抖的左手紧紧包裹住,摇曳的烛火下那双澹然的眼眸担忧的看着他问道:“赵肃……你没事吧。” 苏玉徽紧紧握住赵肃的左手,惊觉那只手在这样深春的天气竟然比冰块还要寒冷,她不由加紧了力道,似乎是想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到他的手中。 十分的懊悔自己的轻率早知道不在他面前提到靖王妃了,此事直接问赵煜就好了,她可以肯定,对于当年之事,赵煜与叶兮清绝对是知情的! 那双眼眸在摇曳的烛火下流转着波光,仿佛能有治愈旧伤之效,左手传来温暖的触感将他深陷的理智拉回,他掌心握住她的柔荑,她的手很小,他一只手就能包裹住,但却温暖又柔软。 他握着她的手,声音有几分暗哑道:“无事……” 许是因为方才回忆起旧日之事的缘故,那双平日里冰冷刚毅的眼眸此时竟罕见的带着几分脆弱,墨色的眼眸在烛火下宛若淬入了星河熠熠,眼尾斜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多情。 他那双凤眼生的极为好看,只是平日里目光太过于冰冷锐利,让旁人不敢与之对视。初相识时,苏玉徽还万分的可惜这样一样好看多情的眼为何生在了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人身上! 如今那双眼褪去的锋芒,她才知这人不是不解风情,而是一旦多情起来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苏玉徽不可控制的脸颊变得微红,却见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神情温柔,素来雷厉风行的他,此时却少有的欲言又止。 他似是在斟酌什么,怕自己说出的话太过于唐突,又怕自己此话一旦说出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而隐隐的有些不安——这样的时机真的合适说出那件事吗?毕竟她一直将赵煜当作那个人,她会信自己吗? 少年封王的夔王殿下,战场上攻无不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夔王殿下,生平第一次如此忐忑:“我……” 摇曳的烛影照在苏玉徽绯红的脸颊上,在氤氲着茶香与檀香的花厅中,气氛有着说不出的旖旎。 她自己都觉得脸颊烧的厉害,但是没有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清凌凌的目光对上他那深邃的眼眸,隐隐……在期待着他接下来说着什么…… 似是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舌尖舔过后槽牙,开口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暗哑:“其实……我是……” 听着他那暗哑撩人的声线,苏玉徽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似是两世时光,只为这一刻的到来…… 第477章 不速之客 昏黄色的烛火下,那人凌厉的五官看起来也变得柔和几分,有种朦胧的俊美;眼神柔和专注,减了昔日的锋芒,宛若三月春风融化的冰雪,温柔多情,深邃的目光几欲将人沉醉其中。 她的手被他紧紧的握在掌心,掌心的温度渐尖恢复如常,滚烫的似乎将她要融化,在熟悉的幽冷檀香味包围下,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清凌凌的眼神藏着她都未曾察觉到的隐隐期待之意看着他…… 烛影摇曳,对影成双,二人双手交叠在一起,眼中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此旖旎的气氛之下,却被“砰”的一声推门声给打断了! 很久之后被公报私仇的某人扔到漠北军营的青舟和景行回想到那一天的时候都悔不当初,谁知道夔王殿下在议事的正厅中也能与佳人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呢。若非是因为宫中的消息传来的紧急,恰好靖王府也来人问后宫的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直接闯入的。 听到推门声,苏玉徽才从被美色的蛊惑中回神,像是被什么烫着一般,快速的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欲盖弥彰的咳了几声道:“你……你们商议正事,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生怕晚一步就被青舟等人看出脸颊绯红的窘迫之态。 一切都不过是须臾之间,等青舟二人回神,苏玉徽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战战兢兢的回头,都不敢想象自家主子的神色有多么的难看了。 今日当值的夔王府侍卫却见苏二小姐飞快的跑了出来似乎背后有什么猛兽再追她一般,上了苏家的马车之后便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开,速度之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由得面面相觑。 苏二小姐……这又是在和主子闹别扭了? 马车上,碧烟一直在等着苏玉徽,从宫中打探消息的枕流也回来了。 碧烟是一脸困惑的看着脸颊布满可疑的红晕的某人,不解道:“主子你方才在王府饮酒了吗?” 可在她记忆里主子酒量不错,这得喝了多少脸才能红成这样啊! 苏玉徽揉了揉发烫的脸颊,看了眼一脸天真的碧烟一本正经道:“今日天气太热了。” 暮春夜色微寒,碧烟怕苏玉徽着凉还特意的带了件披风,但是她对自家主子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是以并没有多想,便问道道:“主子,现在回苏家吗?” 苏玉徽件碧烟没有起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一面庆幸还好今日跟她一起来的是碧烟而非是蔷薇。 听碧烟说到正事,苏玉徽也敛了心中遐思,怒道:“去医馆!” 碧烟见苏玉徽一脸怒容,心中明了,自家主子这是找二堂主秋后算账去啊! 一面却见苏玉徽问枕流道:“温桑宁失踪可有惊动皇后?” 枕流方才从宫中回来,暂且不知陌华掳走温桑宁的事,便道:“回主子的话,如今皇后正因着苏明珠闹的不可开交呢,温大小姐早在宣和郡主进宫的时候便就出宫了,此时与温家倒是没太大的关联。” 闻言碧烟不由一脸疑惑道:“苏明珠怎么说也是相府长女,太子做出失德之事在先,难道东宫还想不认账不成。” “皇后要是想认账,就不会匆匆的封锁了此事请了宣和郡主去了。”苏玉徽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悠悠的说道。 谁不知,宣和郡主看不惯苏明珠母女已久,她恨苏明珠的存在将苏明缨比的一无是处,那太子妃的位置更是她心结所在。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宣和郡主不对苏明珠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不要说维护她了!不得不说这正是皇后的精明所在。 枕流十分狗腿道:“主子明鉴。” 苏玉徽白了他一眼,他方才收起一脸狗腿的表情,正色将栖凤宫的事一五一十到来。 原来皇后得了消息后先是与温桑若去了后宫,在得知那个女子并非是温桑宁而是苏明珠后,大惊失色下也没失了分寸,当下命人将苏明珠和太子带到了栖凤宫,并且命人封锁了消息! 栖凤宫内内外外被皇后的人把守的严严实实的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也幸得苏玉徽提前留了个心眼在皇后离开后便让枕流跟了过去在封宫之前混进了栖凤宫。 “栖凤宫除了夔王府的探子外,就连靖王府那边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枕流如是道。 可见皇后在后宫这么些年,虽然糊涂了点,但至少还是有点根基在的。 碧烟闻言一脸了然:“难怪了,方才我见靖王府的人进去了了,想必也是为了栖凤宫的事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她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问道:“之后如何了?” 苏明珠孤注一掷不惜以自己的清白为赌注也想要得到太子妃的位置,而皇后比起已经联盟破裂的苏家更想要与有兵权的温家联姻,而苏明珠究竟能不能如愿所偿成为太子妃或者再差些成为侧妃,就看赵泓煦的态度! “苏家大小姐失了清白在皇后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惜以死相逼。毕竟那是相府的长女,皇后也不好做的太过。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成的,便想许个侧妃,但是太子那边……却连个侧妃都不许。”靖王府,景行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赵煜道。 赵煜闻言嗤笑一声:“赵泓煦这是不想认账?” 景行点头道:“应是这样,太子口口声声说是被苏大小姐算计了,话……说的十分难听。” 听到此处,赵煜眉宇之间倒是闪过了一抹趣意:“赵泓煦素来是怜香惜玉,若他坚决不认,或许……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景行道:“有没有隐情夔王那边就没说了。如今皇后那边将此事暂且压了下去,苏家大小姐也被宣和郡主带回了苏家,但……看样子此事不会这样轻易就算了。” 赵煜闻言心情倒是不错,如今此事一出,东宫与温家联姻一事更加不可能了!他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如何将此事闹大捅到徽宗那里呢,却见景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见他神情惨淡,赵煜有些不解:“怎么?不过去了一趟夔王府,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景行也不敢隐瞒,便将方才正厅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话音落下赵煜脸色比景行还要惨淡! 根据靖王殿下血和泪的历程来看,一旦他与苏玉徽之间不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第478章 渊源 而此时苏玉徽已经到了肖十七的医馆。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医馆不大的院落里一架紫藤开的正好,晚风拂过,宛若紫色的烟雾被吹散,如梦似幻。 紫藤架上挂着几盏琉璃灯,将院落里的人影拉长,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却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原先粗犷的院落在简单布置后透露着几分精致,一看便就是陌华的手笔。 此时陌华正靠在紫藤架下的竹椅上优哉游哉的翻着一本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苏玉徽上前直接抽走了他手中的书,陌华眉头一皱刚想骂人,见是她脸上立即堆上了讨好的笑,道:“小阿玉,你怎么来了。” 二人一起长大,见着他一脸心虚的样子苏玉徽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我的好师兄为了美人早就忘记了我这个师妹了呢。” 昨日义正言辞的要跟她一同进宫,说什么要保护他,结果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还闯下了如此大祸! 陌华摸了摸鼻子脸上讪讪道:“哪里什么美人,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 语气虽然嫌弃,但不掩其中亲昵之意。这下倒是让苏玉徽真的觉得稀奇了,她这位三师兄虽然风流名声在外,但也只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难不成还真的对温桑宁上心了不成。 苏玉徽扫了眼手中这本书——小篆的字体封面已经破旧,显得很古朴,并不是他素日里爱看的香料脂粉之类的记载,竟然是一本《水经注》,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簪花小楷的字迹娟秀,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她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眯了眯眼看着陌华,道:“你莫不是与温桑宁以前有什么渊源不成。” 陌华连连摇头想要否认,却见苏玉徽摸着下巴道:“我记得四年前你奉师傅之命前去邕州办事,在那里受了冥教的人暗算受了轻伤,莫不是便是那时认识温桑宁的?” 听她这般说陌华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有时候自家师妹太聪明真的不是件好事! 见他没反驳,苏玉徽知道自己猜测成真了,一时间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家师兄竟然与温家人还有些渊源,也不知是缘还是孽啊。 不过又有些庆幸,幸好与陌华有渊源的是温桑宁而非其长姐! 想到这里,苏玉徽看向陌华一脸狐疑道:“你今日除了劫走了温桑宁可还做了别的什么?” 陌华正因为被苏玉徽猜中了心事而觉得别扭呢,闻言有些不高兴的道:“在你心中师兄是那样喜欢闯祸的人么。” 苏玉徽毫不犹豫的点头。 陌华…… “今天我不过随意在皇宫后院逛了一两圈,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将那傻丫头推下水所以顺手捞了她一把,结果暗中有两个高手追了过来我怕麻烦就顺手将她出宫,方才有人将她接回了温家。今日我真的没有再闯什么祸!”陌华一脸愤愤的说道,就差指天为誓了。 苏玉徽还是有些怀疑,“那也就是说……苏明珠与赵泓煦的迷情药不是你下的?” 今日偏殿他们二人之事出的十分蹊跷,原本听追痕说是陌华劫走了温桑宁,她还以为是他气不过所以给二人下药教训了二人,毕竟二人一起长大,对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最为了解不过。 陌华听了事情的始末方才知道为何方才苏玉徽脸色那般难看,原来以为今日的祸端是他惹出来的。 他有些不高兴,一脸正直道:“在你心中你师兄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苏玉徽想要点头,但是想到若是将他得罪太狠就没人帮忙跑腿了,是以十分狗腿的摇了摇头,谄媚道:“方才我只不过是胡说而已,师兄这般高风亮节的性情,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不是陌华做的那事情可就有趣了——莫非,是苏明珠动了什么手脚,那她为了得到太子妃这个位置,真的是不择手段啊!苏玉徽心中如此思量着。 陌华是何等的了解苏玉徽,是以一脸警惕的看着她道:“你又想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写意居中帮我拿点东西。”苏玉徽笑眯眯道。 话音落下,饶是陌华也不由得一脸惊骇的看着她:“你想我帮你去叶家写意居偷东西?要是被师傅知道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毕竟月宫与叶家交情匪浅。 苏玉徽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一脸无害道:“只是借点东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若师傅知道问罪我帮你顶着……” 闻言,陌华面无表情的冷笑道:“六岁那年,你教唆我去偷师傅的盈雪涤尘去喂鱼,结果是我被罚关了一个月的紧闭;九岁那年,我们一起在师傅的幽兰浮翠里面倒了胡椒粉,结果是我一人被罚跪神坛三天;十二岁那年,你偷了师傅的扇坠卖给了思慕师傅的秋鸿仙子,还是我被罚刷了一个月的马桶……” 思及往日某人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还有……” 眼见着陌华没完了苏玉徽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师兄若是帮我去跑一趟,我也帮师兄一回。” 陌华淡淡道:“我有什么要你帮的。” 苏玉徽微微一笑,说出三个字:“温桑宁!” 果然,这三个字方才说出口,却见陌华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更浓,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温二小姐性格纯良,如何能应对其姐姐与皇后的算计。此次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但以后……可就难说了~” 陌华……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就只有被她欺负的份。 “你想要我去写意居拿什么?”陌华认命道。 苏玉徽见陌华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看着陌华认真道:“我想,让师兄去查关于靖王妃的生平事迹!” 她隐隐有所预感,温桑若费尽心思将她引入的禁地阵法与赵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阵法中变幻的四季轮回之相以及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将线索直指靖王妃! 究竟其中有什么关联? 写意居中藏有皇家秘闻无数,或许能窥探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一二内容。 或许比起破解里面的阵法,寻找到其渊源更为重要! 第479章 输得一败涂地 苏玉徽回到霁月居的时候苏明珠已经与宣和郡主一同回来了,据说红肿着脸,一回苏家便被宣和郡主禁足在了采薇苑中。 之前苏明珠母女二人在苏家趾高气昂的不将宣和郡主看在眼中,如今苏明珠落在了宣和郡主的手中,依照宣和郡主的性子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一回来蔷薇便就同她说了此事,闻言苏玉徽冷笑了一声,苏明珠这只不过是自作自受。 之前她以为是陌华为了给温桑宁出气所以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如今想来根本与他人无关,是苏明珠自己孤注一掷不惜以自己的清白为赌注来赌那样一条荣华之路。 让苏玉徽不解的是,究竟是谁将皇后的计划透漏给了苏明珠?苏明珠心机再深沉也不过是闺阁中女子,哪里来那样下三滥的药算计赵泓煦? 破坏东宫与温家的联姻,又除掉了苏家女儿进入东宫的隐患,最终得利的人又是谁呢? 想到此处,苏玉徽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了安敏怨怼的神情!不,不会是安敏,她远远没有这般的城府的,那就只能是她了——浓华夫人!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苏明珠做着入主东宫的美梦,未曾想到她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被人算计而不自知。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苏明珠清白已毁,就算是苏家与东宫重修旧好,太子妃的位置也不可能会是属于她的! 如今苏明珠出了这样的事,沈怜不可能就这样认命! “锦绣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苏玉徽问道。 蔷薇道:“听说沈氏披头散发的在拟岘阁前跪着求见相爷呢。” 此事若苏显出面,局势将会大为不同。 毕竟就算东宫与苏家联盟破裂,但是苏相在朝中的权势却是连东宫都要忌惮的。 苏玉徽闻言眼中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神情,道:“她还妄想着借此机会想着苏显念着旧情就此翻身呢,殊不知……早在苏显将苏瑾梧当做一颗棋子送上战场的时候,她早就输了一败涂地了。” 沈怜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明珠就这样被宣和郡主拿捏的。 在苏瑾辰年幼、苏明玟不堪用的情况下,苏明珠是沈怜唯一的指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纵然恼怒苏明珠中了她人圈套赔了自己的清白,但是转念一想这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个机会。 毕竟,苏明珠是苏显的长女,就算这么些年苏显对她的情分是假的,但是对于这个掌上明珠,苏显总该有几分慈父之心吧!毕竟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娇养的女儿,教她读书识字,请来最好的先生,给她显赫的身份…… 就算之前他对皇后反悔两家联姻之事不闻不问,但如今她的明珠与太子之间的事木已成舟,他总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只要苏显以丞相的身份向徽宗奏明两家联姻之事,有苏相威严在,东宫本就理亏在先,这门亲事不可能不应下,到时候就算宣和郡主又能如何! 想到此处,沈怜原本灰暗的神色陡然生出一丝希望,如果……如果他肯念半分情义,对她和她的儿女们尚存半分怜悯之心,她就不怨他……不恨他了…… 她不顾禁足之身,披风散发的在拟岘阁前跪了整整一夜。 膝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更深露重,夏荷要为她披件衣服却被她摆手拒绝了。 她看着那柳梢的月,不知怎的想到多少年前,苏显与谢婉初相识的时候相约于飞花弄晚的黄昏后。 紫藤花影下,那样一对璧人,絮语浓情,而她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个如天神般的男子对谢婉的浓情蜜意。 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那样的温情从来都不曾属于她过,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有人是如此! 在她一颗心渐渐的凉下去的时候,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打开,晨曦微光下,那个穿着绯红官袍的男子长身玉立,一派儒雅。 经年光阴流逝,岁月对他格外宽厚,并未曾留下什么痕迹…… 因着皇后那边消息封锁的及时,昨日后宫出的荒唐事并没有传到徽宗耳中,早朝的时候依旧是一派的风平浪静,只是为了江南贪贿案如何审理一些官员争辩了几句。 此事已经过了数月之久,朝中再压下去不说官员对此颇有微词,一旦传开怕是会激起民愤。 下面的官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此事,百官之首的苏相却不发一言,而近日上朝十分勤快的夔王殿下也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理所当然最终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下朝的时候苏显便被一群官员包围询问关于江南的案件如何处置派谁去查,毕竟牵扯到了太子,过轻过重都不好。 赵肃走在最前面一点,他所过之处百步之内除了几个武将之外无人敢接近,尤其是今日他神情阴鸷一看就是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而令人觉得稀奇的是素来对夔王避之不及的靖亲王今日在下朝之后却与他一同出宫门的。 顶着赵肃阴沉沉的目光,赵煜神情还算是镇定自若,看着前面被几个朝中大臣围着的苏显,摸着下巴一脸琢磨道:“你说,苏显会不会借江南贪贿案一事,与东宫重修旧好?” 江南贪贿案是悬在赵泓煦脖子上的一把刀,如何处置身为徽宗肱骨之臣的苏显起到很大的作用,再加上昨日赵泓煦与苏明珠有了苟且之事。 若苏显对东宫表态示好,东宫审时度势之下,难免不会放弃与温家的联姻与苏家修好。 赵肃眼神淡漠的扫了他一眼直接上了马车,表示对东宫与苏显是否再次联盟之事并不感兴趣,亦或者是不想与他讨论任何问题——见他如此赵煜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迁怒! 见他这般赵煜嘴角微微的抽了抽不顾身份的当街拦着夔王府的马车不让走道:“话还没和你说完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赵肃皱眉,不耐道:“有何事?” 赵煜不顾他的冷脸,笑眯眯道:“明日周家摆宴,你要不要赏脸去一次?” 赶在赵肃拒绝之前,赵煜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明日小玉徽也在……” 第480章 赴宴 霁月居中,正在用早膳的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喃喃道:“怎么感觉有人在算计我?” 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一旁正在回话的碧烟没听清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呢便问了句。 苏玉徽摆手道:“没什么,你继续说苏明珠回了锦绣阁,宣和郡主那边如何了?” “沈氏在拟岘阁跪了整整一个晚上,苏相终于见了她,并让人将苏明珠从采薇苑中送回了锦绣阁,还敲打了宣和郡主一番让她不要再无事生非。宣和郡主气的不清,现在宣宁居那边还闹的鸡飞狗跳的呢,若非有秦嬷嬷拦着,昨日后宫发生的事怕是被宣和郡主宣扬开了。”碧烟道。 苏玉徽今日心情不错以至于胃口也不错,捻了一块杏仁豆腐,闻言笑道:“宣和郡主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碧烟见苏玉徽一脸轻松没有丝毫担忧的模样,有些不解道:“主子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沈氏重新复宠吗?那咱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复宠?”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极为冰凉的笑。 在碧烟看来,苏显见了沈怜并且训斥了宣和郡主,就是有意在维护苏明珠,所以才有此担忧。 宣和郡主同碧烟一样也是怕沈怜重新复宠才那般沉不住气,险些将昨日之事宣扬出去——她一味的想毁了苏明珠,未曾想过这不仅是苏明珠一人之事,关系到整个苏家与皇室的名誉,所以皇后与苏显暂且将此事压了下来。 宣和郡主冲动愚蠢,幸好她身边有个聪明的秦嬷嬷,才没有闯下那弥天大祸。 碧烟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却听苏玉徽悠悠的说道:“若苏显哪怕还念一点沈怜的旧情,就不只是放了苏明珠,而对昨日在后宫所发生的事避重就轻,只单单训斥了宣和郡主。” 闻言碧烟方才恍然:“是啊,苏相对苏明珠与太子之事如何处置只字未提,也就是说……苏相并无为苏明珠出头之意!” 苏显已经无意与东宫联姻,那么为了维护苏家的声誉,他势必也会如同皇后一样将此事给压下去,至于苏明珠的清白么……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当年他为了兵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弃,更何况只是一个苏明珠呢! 宣和郡主意气用事没有看清苏显的用意,但是沈怜……应当已对苏显心灰意冷了! 苏玉徽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瓷盏,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之色道:“如今沈怜母女已经竟在我们掌控之中掀不起波折不足为惧。如今更为重要的是盯紧温桑若,她费尽心思接近东宫究竟有何目的!” 原本按照苏玉徽的猜测,温桑若既然与连城璧有关应当与苏显有所勾结,可是她为何偏偏竟想借着联姻之事攀上东宫?与东宫联姻势必会站在了苏显的对立面,她究竟想做什么? 再加上自己应下陌华在他去江陵期间一定会保护好温桑宁,是以苏玉徽也不敢大意,让碧烟将安插在锦绣阁的人手抽调了出来去盯着温家保护温桑宁。 此时的苏玉徽不知道,自己所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多么的轻率!她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与疯狂。 苏玉徽正在与碧烟说着话呢,外面蔷薇进来,说是周杜若递了帖子过来提醒苏玉徽明日赴宴。 明日是周杜若十七岁的生辰,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生辰但她在府中十分受宠爱,是以周家便在府中摆了几桌子宴席请了戏班热闹了一番,她也邀请了几个手帕之交到周家,苏玉徽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早在上个月的时候周杜若便就在苏玉徽与慕晚婵耳边念叨起让她们一定不要参加她的生辰宴,凡是见一次面她便提醒她们一次,而后被慕晚婵一针见血的指出她是为了要生辰礼物,并且十分善意的提醒苏玉徽送的礼一定不能太轻了,不然这个丫头能记你一年,而后被周杜若追着揍了一顿。 不过就算慕晚婵不说苏玉徽送的礼物也不会太轻,珊瑚宝石的一套头面是苏玉徽提前一个月让碧烟去八宝阁打造好的,做工精致,上面用金丝掐成蝶戏牡丹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符合周杜若的审美。 次日,周杜若的生辰。 说来也巧,周杜若的生辰与苏玉徽也就只差十来天,不过周杜若生辰时尚且是春花正繁的时节,待到苏玉徽生辰,已经是百花凋零,荼蘼花开的时候了…… 苏玉徽将汴梁城那些乱七八糟烦心事放下,起的比寻常要早些,带着礼物去周家先拜访了周老夫人与周夫人之后,便去了周杜若的院子。 她来的不算太早,她去的时候慕晚婵也到了,今日慕晚婵一改之前素净的打扮穿了一件石榴色的长裙,戴着海棠步摇,看着她明艳的神色苏玉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前去将礼物送给周杜若的时候果然见她欢喜的不得了,两眼放光的盯着那金丝珊瑚宝石的头面亲了又亲,就差冲上去抱着苏玉徽亲上几口了,还好苏玉徽十分警惕的及时避开。 “就知道小玉徽对我最好了,不像某些人送礼物都不会送!”周杜若气鼓鼓的说道。 对此苏玉徽十分好奇周杜若口中的某些人是谁,还是一旁的慕晚婵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道:“还不是蒋大人,今日杜若生辰,他竟然送了一套玄铁铸成的刀具给杜若,说是给她防身用的……” 闻言苏玉徽差点笑出声,看着周杜若一脸怨念的样子苏玉徽生生忍住了,道:“蒋大人……这送的礼物倒是别出心裁的。” 苏玉徽顾及周杜若的面子忍住笑意,将话题转移开一脸好奇问道:“难道今日蒋大人也来了吗?” 周杜若一改方才气鼓鼓的神色,深深的笑了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道:“今日哥哥恰好邀请了几个好友来看戏,不仅是蒋青风那厮……还有苏瑾瑜苏公子下朝后也来了呢……” 话没没说完就被慕晚婵白了一眼,苏玉徽一脸了然的看着细心打扮过的慕晚婵,露出一抹理解的笑,毕竟……女为悦己者容么! 第481章 看戏 今日是周杜若的生辰,毕竟不是什么大生辰,是以周夫人也就请了几个与周家交好的夫人小姐,在周家花园中摆了搭了戏台自家人一起热闹一番。 这戏班的戏子也不是请的外面的戏班,而是周家自己的戏班。因着周老夫人好听戏,好听的又是昆曲,所以周国公在家中特意养了一群南方的戏班供老夫人过戏瘾君。 苏玉徽三人在周杜若的怡然居中说着话,隔着远却也能听见后院中的丝竹声,那“咿咿呀呀”的腔调不似汴梁城那般浮华,有着江南曲调特有的缠绵悱恻。 在这样暮春时节,后花园中海棠正好,芙蓉正艳,曲声悦耳,水袖拂动,格外的动人。 三人说了会儿话,便听那边戏台已经开唱了,慕晚婵便道:“早就听闻周家的戏班是汴梁城最好的,不如我们也去花园听听吧。” 周杜若生性活泼,爱好奇特,一听这戏曲便就头疼,但是见慕晚婵这般说苏玉徽也是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便也就应下了。 这些年来怕引起皇上的忌惮,周国公一心韬光养晦,周府自然也跟着低调许多,是以整个周府并不大,从怡然居出来穿过假山长廊,经一重雕花壁影便就是周家的花园了。 众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听见前厅隐隐有些喧哗声,侍茶的下人们行色匆匆的,不等周杜若发话,十分清楚自家小姐性格的绿娥早就从前厅打探回来了。 “小姐前面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靖王殿下方才亲自来送礼,被国公爷拦在了前厅。”绿娥十分尽职尽责道。 闻言不只是苏玉徽,就连周杜若也呆了呆道:“靖亲王竟然来周家了?他难道不怕被我爹给揍死呀!” 当日在骊山行宫,赵煜被临语蕙算计为了脱身,不得已便说出与周蘅芜有私情之惊人之语。 他位高权重素来没脸没皮惯了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倒是无辜的周蘅芜回来之后差点被周国公给打死,因着这事还被罚跪在了周家祠堂整整三天呢。 之后每每上朝时周国公见了赵煜就没什么好脸色,防他就跟防什么一样。也幸好周蘅芜在大理寺任职不用每日上朝,而赵煜上朝更是全看自己心情,二人在骊山行宫之后倒也没碰过面,渐渐的流言也淡了下去。 见那事之后没有再生什么波折周国公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暗中让自家夫人乘机为周蘅芜相看合适的女子,不看重门第,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便可,只求自家那孽障与不要再和靖亲王有什么瓜葛! 所以,当好容易风平浪静过了这么些时日,赵煜却在这个时候拜访周家,怎不会让周家上下如临大敌! 尤其是周国公直接将人直接截在了前厅,面上客客气气的与赵煜说着话暗地却嘱咐下人将公子的院子里围的严实让他不要出来,只想着快点打发这位。 但是这靖王殿下看起来一脸温和无害的样子,却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和周国公坐在前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表示对于周家的戏班十分有兴致想要听几阙折子戏。 显然性格耿直的周国公俨然不是赵煜这只狐狸的对手,被他三言两语一绕就带着他去后花园听戏去了。 去后花园的路上周国公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心中在琢磨着这位的意图。 毕竟是堂堂的亲王,虽然打着来给周家大小姐送寿礼的名义但任凭谁都会怀疑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若没有骊山那件事周国公还会怀疑此人是不是看上了他们家野丫头,经过骊山那事之后,周国公担心的是此事一旦在汴梁城传开,声誉有损竟是他宝贝儿子! 周国公引着赵煜到后花园的时候恰好遇上了苏玉徽三人,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周国公脸色惨白一副凄然的表情,咬牙忍笑的后槽牙直发酸。 比起周国公神情难看,赵煜倒还是一副悠然的样子,见了行礼的三人还装模作样道:“三位小姐请起,今日本王微服前来也不过来蹭杯酒,众位不必如此拘束。” 他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看的苏玉徽心中直翻白眼,在这位温和无害的皮囊下藏着如何狡猾的城府没有人比苏玉徽更清楚不过了。 今日他来周家断然不会仅仅是为了给周杜若送生辰礼这般简单,也不会如同不知情的周国公猜测的那般是为了周蘅芜而来!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玉徽心思过了一圈都没想到赵煜是为何而来,这般想着,众人已经到了后花园。 周家对于周杜若的生辰宴也没打算大办,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再加上十七又不是什么大生辰,也只不过请了与周家交好的夫人小姐自家人吃吃饭听听戏,热闹一番。 所以当周国公引着赵煜来的时候,后院的女眷不可谓不震惊的。 也幸好周家并非是一般人家第一次接待如此贵客,周夫人不过微微的错愕了一番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请了靖王上坐,赵煜十分平易近人的与周夫人道谢。 周夫人面上说着哪里哪里,心中却暗自心焦,一面用眼神询问周国公——这位怎么来了? 周国公只有连连苦笑的份,顾不上回应周夫人,只暗中命长随看住公子不让他来后园。 但是那些长随哪里拦的住周蘅芜。 他知道苏玉徽与周杜若交好,今日宴席她必定会参加的,是以方才她一进府周蘅芜便让人留意她身边的侍女,得知今日来的是蔷薇的时候周蘅芜顾不得其它了,便打着蒋青风的幌子急匆匆的来了后花园。 未曾想到方才到后花园就被周国公的长随知明给拦住了,周蘅芜一脸莫名差点二人差点动手,毕竟这位是主子知明也不该真拦,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公子进了花园。 是以当周国公看到周蘅芜不顾他的命令闯入花园的时候脸色已经黑了一半,再见平日里风轻云淡的儿子脸上罕见带着又急又怒的样子,似是迫不及待的要见某人一般,脸色已经全黑了…… 一旁装作乖巧喝茶的苏玉徽见周国公夫妻二人面色不善的看着赵煜好悬笑出声来,正在一旁看着戏呢,又见周家的小厮一脸惶恐的小跑过来,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国……国公爷,夔……夔王殿下来了!” 第482章 贵客 估计就连周杜若都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一个生辰宴竟然会那般热闹。 原本不过是摆个家宴听听戏而已,来的只不过是汴梁城与周家交好的一些夫人小姐而已,都是自家人。谁知宴席开始之前,靖王殿下竟然亲自来周家送礼! 虽然靖王是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但毕竟身份清贵,周国公只得亲自出面接待。 再加上因为骊山之事后传出的一些流言,让整个周家因为这位的到来不得不如临大敌,周国公甚至让身边的长随看住了周蘅芜不让他来后花园与靖王见面。 但是周蘅芜因为自苏玉徽回苏家之后许久都未曾与蔷薇见面了,今日听闻她也来了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心上人一面,便同蒋青风与苏瑾瑜二人提议来后花园听戏。 二人都知道周蘅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成人之美之心,便一同前往。 未曾想到方才到后花园三人便被周国公身边的长随给拦下,三人都是一脸莫名,等到周蘅芜一脸怒气冲进了花园,看见端坐在主位上锦衣华服的青年的时候,蒋青风与苏瑾瑜二人不由想到了前些时日汴梁城那些流言蜚语,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 周蘅芜没想到今日赵煜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看见他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皱,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一脸阴沉,自家母亲竟也是红着眼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周蘅芜张了张嘴才明白知明为何方才一副防贼的模样看着他…… 他如今是有嘴也说不清,而造成此事的罪魁祸首还十分怡然的在喝着茶,似是没有察觉到这样诡异的气氛一样。 是以,原本热闹的后花园呈现出一幅十分诡异的景象,周家父子二人站在那相互对视,一个满面怒容一个满头冷汗,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目光不住的往赵煜与周蘅芜二人身上打量,心道原来靖王殿下今日莫不是借着给周大小姐送寿礼的名义来看周大公子的? 如此想来,这倒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是以看向二人的眼神越发的复杂了。 苏玉徽捧着茶杯看着戏,忍笑忍得腮帮子都疼了。眼见着局面往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又见周家的随从小跑了进来,回道——夔王殿下给小姐送寿礼了! 听见夔王殿下四个字饶是在宦海沉浮这么些年的周国公也都不淡定了,原本脸色都不大好看的周夫人若非是侍女扶着差点就晕了过去。 若她们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夔王殿下给人送寿礼还是苏相过寿辰的时候,直接送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闻言一旁女眷们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哪里还顾得上周蘅芜与赵煜之间的八卦,生怕今日好好的一个生辰宴变成了修罗场,纷纷小声议论起这位的意图来。 身为此次生辰宴的主人周大小姐倒是比自己的母亲淡定许多,扒着苏玉徽的手两眼放光的看着她不掩激动道:“玉徽,夔王是不是为你来的?”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一旁的周夫人和就近的几个夫人小姐听的个清楚。 前两日比武场上的事已经在汴梁城中传开了,素来不近女色的夔王殿下当众救了坠马的苏二小姐,姿态亲昵,就连皇上那边都隐隐透露出两家好事将近的意思。 周夫人闻言心倒是放在了肚子里,便将夔王当做按捺不住相似之情的普通年轻人,这般一想便觉得那有了七情六欲的夔王殿下也不是那般骇人了。 便定了定心神竟比周国公还回神早些,连连提醒尚且在震惊中的周国公赶紧迎贵客。 还不等着周国公前去前厅呢,便见那人已经被下人引着来后花园了。 这位虽然身居高位,但因常年在军营中最不看重的便是那些繁文缛节,听说人都在后花园直接让下人引着来了。此举在周夫人看来倒又是另一层意味,只当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苏家姑娘…… 如此看来,这位夔王殿下倒不是如同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呢!想到此处,心中原本的惧意更淡了几分。 那人依旧穿着玄黑色的锦衣,上面用暗色金线在领口与袖口绣有夔兽的图案,他一出现在后花园便给人无端一种威慑之感,就连原本台上的青衣也停住了唱腔,大气不敢出的随着众人向他跪拜。 原本春光明媚景色宜人的后花园,因为这位的到来温度骤降了几分。 众人依着礼数向赵肃行礼之后原本按照规矩应当安排夔王殿下坐在上首的,但周夫人看了明显是见到心上人十分震惊还未曾回神的小姑娘一眼,竟将赵肃安排坐在了她身边! 赵肃倒没怎么在意在苏玉徽身边坐了下来,扫了大气不敢出的众人一眼开口道:“随意便好。” 一旁默默装作乖巧喝茶的苏玉徽闻言白了他一眼,心道有你在他们哪里敢随意的起来。不过……她心中有些好奇赵肃这厮素来不喜欢热闹,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目光又不由从赵肃身上转向了坐在对面的赵煜,后者对她挑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眉心微拢,这兄弟二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原本今日只不过是普通的生辰宴,但因着这二位的到来多了一层不寻常的意味。 比起性子喜怒无常的夔王殿下让周国公更为忌惮防备的是看起来十分随和的靖王,生怕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与他有什么过于亲昵的举止。 但是十分庆幸的是周蘅芜只不过是方才进来的时候看了赵煜一眼,随后注意力一直是女眷那边——周夫人顺着自家儿子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他看的竟是苏家姑娘!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各异宴席已然开始,训练有素的侍女们已经上了酒菜,原本今日生辰宴宴请的是女眷所以备的都是果酒。这酒香甜不易醉人,但并不适合男子用,但显然夔王与靖王都不介意,而苏瑾瑜等人更是随意了。 是以周夫人也没让人换了,上好的果酒呈上来,香甜的果香带着淡淡的酒香飘满了花园,将那花香都盖了下去。 而坐在上首的赵煜顶着周国公灼灼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正在与赵肃较劲的苏玉徽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对身后的景行做了个手势…… 第483章 酒香 今日来周家的众人们在小小的生辰宴上见到了大倾的两位王爷,倒是不虚此行。 众人原本先是瞧着靖王与周家大公子的热闹,但是没想到的是之前关于二人断袖的传言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二人见面却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暧昧痕迹,不禁让人生疑那件事究竟是以讹传讹还是当时在骊山行宫中靖王殿下为了脱身随口说的托词。 靖王与周家大公子的热闹看不成,众人的目光转向了苏二与夔王二人身上,那日在比武场上众人都看见了夔王对苏二的维护,今日夔王竟屈尊来周家,莫不是为了这苏二来的?谁不知周家大小姐与苏二交好。 苏玉徽没有赵煜那般厚的脸皮,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下虽然面上端的是一副自持沉稳的模样,却不知是因为今日天气太热还是什么缘故自觉双颊微烫,只当做没看见赵肃与一旁的周杜若说着话,却不知落在众人眼中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见苏玉徽不理自己赵肃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只是面上不显。他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若非是因为昨日见赵煜态度颇为古怪说什么他若不来周家必定会追悔莫及的。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赵煜,对于赵煜故弄玄虚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原本是不欲理会他。 但是今日下朝之后见靖王府的马车直接来了周家不知为何他竟也跟着来了,本是空手来的还是追痕怕不妥,便在街边买了一套文房四宝当做给周杜若的生辰礼物,以送生辰礼物的名义来周家。 夔王府送的那一套笔墨纸砚对于周杜若来说比蒋青风送的那一套刀具更为令人发指,汴梁城中谁不知她周杜若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送这些东西来真的不是砸场子的吗?若是旁人周杜若早就连带着人和东西丢出去了,但……这是夔王送的,她不敢。 想到此处她是真的由衷佩服苏玉徽,竟然敢招惹夔王殿下!虽然这位模样在汴梁城中生的是一等的好,但是那性子也是一等的差,就算喜好美色如她也从不敢对这位生出过任何一丝觊觎之心。 而此时她正为钦佩的某人却连看旁边这人的胆量都没有,见侍女们正拿着戏本请众人点戏呢,借着这个功夫她才敢小声的同赵肃说话:“你们今日怎么来了!” 赵肃轻啜口杯中的酒,因着今日女眷居多周夫人准备的都是上好的果酒,酒味极淡又偏甜,他不过饮了半杯便放下,正好见旁边的某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凑到他面前说话,他挑了挑眉,淡淡的说道:“顺路来看看。” 苏玉徽一脸不信的表情,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毫不犹豫的将赵煜卖了出去,“他让我来的。” 闻言苏玉徽不由一脸狐疑的看向赵煜——赵煜这只狐狸又在算计什么? 赵煜正在与周国公打着太极呢,周国公简直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儿子那缠绵的目光盯着的是苏玉徽身边的那个侍女。 那侍女被他盯着不耐了寻了个借口便就离开了,在她离开后不久周蘅芜也消失在了宴席上。 不过他十分恶劣的没有澄清自己与周蘅芜之间的关系,故意说些暧昧不明的话引周国公误会,眼见着周国公脸色越来越难看赵煜不由同情了周大公子一回——想来今晚周蘅芜这家法伺候是逃不了的。 世人皆道靖王殿下温文尔雅,风流多情,谁知在那看似无害的皮囊下却是个十分恶劣的性子。 成功的将周国公气的说不出来赵煜脸上笑意更浓,眼神正好与苏玉徽警惕的目光对上,他一副淡然的对苏玉徽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苏玉徽见他满面笑容丝毫没觉得有亲切之感,反而觉得那狭长的狐狸眼中充满了算计。 此人不愧与赵肃是名义上的兄弟,也是个眦睚必报的主。 前些时日她在夔王府中用赤胆花算计了他一回戳破了他的身份;近些时日她为了与赵肃赌气故意假借送东西名义亲近于他,据说因为此事他明里暗里被赵肃收拾的十分惨。 按照赵煜眦睚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莫不是今日这宴席有什么问题不成? 她心中正这般思量着,一旁的周杜若见苏玉徽只盯着靖亲王那边久久没动桌上的膳食,还以为她吃不惯呢,便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道:“玉徽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吗?” 苏玉徽回神,见自己久久不举箸的举动实在太失礼了,连忙夹了一筷樱桃肉道:“没有,方才想事情有些入神。” 因周家夫人是江南人,是以口味偏甜,那道樱桃肉做的也十分对她的胃口,不禁又多夹了一筷子,一面心中又暗道自己莫不是多想了。 毕竟这里是周家而非靖王府,赵煜城府再深也不可能会在这里算计到她和赵肃的……吧! 一旁的周杜若不知苏玉徽心中所想,见她喜欢吃樱桃肉便努力推销着席上的菜色,又道:“除了樱桃肉之外这些酒也是去年舅舅从临州送来的。临州好酿酒,什么果子、花儿的皆可入酒,这些果酒、花酒味道甘甜酒又不会醉人,不信你尝尝看。” 满园子的酒香味已经勾起了苏玉徽的馋虫,见周杜若如此说她便尝了几口,一开始只是浅尝,而后觉得那酒味道清甜又不轻易醉人,便一发不可收拾。 因着这酒劲不大,是以周杜若也没拦住她,一旁的慕晚婵早在苏瑾瑜来的时候一颗心都飞到了他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苏玉徽如何。 赵肃见她只顾着喝酒微微皱眉说了她几句,但没拦住,又想只她酒量素来不错这又是果酒花酒什么的,想着小姑娘贪新鲜便也没多说什么了…… 一旁的赵煜见她挨个将每种酒尝了个遍,看着苏玉徽杯中的酒,他一双狐狸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光芒,怕被赵肃察觉,连忙将手中折扇打开遮住嘴角几近要漾出的笑意。 小玉徽啊小玉徽,你这般聪明的一个人难道没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古话吗。 第484章 醉酒 此时的周家后花园,宴席上觥筹交错,一派其乐融融,戏台上的花旦婉转的腔调唱的正是昆曲《牡丹亭》中《寻梦》这一阙。 “武陵何处访仙郎,只怪游人易思忘。 从此时时春梦里,一生遗恨系心肠。” 那花旦唱到此处时声有哽咽,丝竹声呜咽缠绵,在这样的落絮飞花的暮春时节竟有无限凄凉之意,在戏子的唱腔下,让看客们已然沉浸在那“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凄美爱情之中,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暗自拭泪。 女眷这边听着觉得动人,男眷那里几位都不是好这些风月之人,尤其是由蒋青风最甚,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悦——毕竟今日是周杜若的生辰,唱这种生离死别的戏曲未免触霉头了,他叫来了周家的侍女耳语了几句,让人改一出热闹的。 周杜若倒是不忌惮这些东西,没心没肺的看着热闹。因着这《牡丹亭》乃是这戏班最拿手的,是以周夫人没想太多,被蒋青风一提醒方才知道不妥,连忙让他们换了个吉利的戏本。 周夫人是个玲珑心思的人,被这一打岔之后不由看向一脸百无聊赖的看戏的女儿还有那个沉稳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说起来昔年周家与蒋家比邻而居,在蒋家鼎盛时期两家小辈的关系十分好,后来蒋院判卷入内宫争斗导致蒋家获罪被流放,后来为了避嫌周家与蒋家的关系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周家嫌弃蒋家什么的,而是因为当年在周蘅芜入朝之前周家的局势也不怎么乐观,当年蒋家得以轻判,也是周家出了点力的。 这些年来蒋青风与周蘅芜关系不错,他后来没有继承蒋家的家业而改行成了大理寺的仵作。 她对朝中的事不大关心,但是从夫君与儿子的交谈中知道因为有他的帮助在大理寺破获了不少的奇案,虽然名义上是仵作,但是皇上亲封的正四品官职。 她膝下就只有一双儿女,女儿更是被她当做掌上明珠娇宠着长大,不求她嫁入侯门王府,只求她一生顺遂。 如今周杜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她算是操碎了心,门第太高的她怕自家女儿嫁进去受欺负了;门第低的又怕辱没了自家女儿,再三思量也没下定决心。 她相看了那么多人家,怎的就忘记了身边就有个合适的呢!越想她越觉得对面那个年轻人知根知底十分可靠,连带着因为靖王来的烦心事也都淡了些。 想到此处,她目光正好看向对面赵煜的位置,却见是空的!而此时自家的儿子也不知去了何处,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差点维持不住昔日端庄淡然的模样,焦急的问一旁的周国公:“夫君王爷去了何处!他们……” 原本周国公正在听戏呢,见自家夫人一副杯弓蛇影的模样,连忙给她吃了个定心丸:“放心,方才靖王是和夔王一起离开的,想来是他们有正事要商议。” 他本是从宦海沉浮这么些年过来的,一开始关心则乱没想太多,如今倒是琢磨过来了,这几位来周家怕不只是为了私情那般简单! 这几日早朝上对江南贪贿案争议不休,江南等几十位官员都牵涉其中,牵连范围之广就连他也不由觉得触目惊心,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朝堂里子里早就已经烂透了! 此事与太子有关,关系到皇室的颜面。 若是皇上想要平息民怨,彻查此事放眼朝中只有一人能堪当此重任了!他刚毅的眉宇中隐隐藏有几分忧色,看来……这汴梁风雨在即啊。 周国公所料不错,赵煜乘人不注意叫走赵肃谈的就是此事。 “近些时日收到消息说江南那边的事已经压不住了,内阁几个老臣都谏言皇上彻查此事平息民怨,若我猜测的没错,过不了多久皇上应是要你亲自去江南一趟。” 他原先以为在科举之后徽宗会用新人前去江南历练一番,未曾想到事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严重,皇室中必须去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压的住江南那些沆瀣一气的官员!除了赵肃,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赵肃依旧是寡淡着面色“嗯”了一声,没有丝毫的意外。 赵煜知道依照夔王府的势力想必已经早就收到消息了,他担心的是…… “此事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在这样节骨眼上让你去江南,未免……有调虎离山之嫌疑。”赵煜皱眉道。 江南贪贿案虽是由赵肃给捅出来,但是暗中不乏苏显推波助澜,未免让人不由怀疑他们动机所在。 见赵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肃嗤笑了一声:“本王若不离开汴梁,他们又怎好施展身手。” 赵煜见他一副淡然的模样,似是想明白了一二:“你这是……将计就计?” 此事赵肃倒也没瞒着他,冷冷道:“本王总得知道藏在暗中真正的对手是何人!” 原本以为操纵这一切的单单是苏显一人,但是从温桑若来到汴梁有意与东宫联姻的举动打破了他的推断,有人在精心布了一场局,而心思诡谲的苏显,也不过是这一场局中的一枚棋子!真正操纵着这一切的人,是…… “撰赦!”赵煜摸着下巴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他与苏显虽是合作的关系,但这些年在汴梁一直受苏显掣肘。此人野心勃勃自然不甘心于此,所以他暗中早已与温桑若合谋在一起。你说……在他们得到连城璧所有的线索之后,他是不是会取代苏显……看着他们狗咬狗我们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赵肃毫不犹豫的打击他道:“此人在暗中忍辱负重多年,若此时与苏显决裂,也就是说明连城璧六块至宝的线索他们已经得到,但是剩余两块你们却一无所知!” 赵煜…… 蓦地赵肃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快速的绕过了赵煜回到了后花园,等入了园林却见苏玉徽的位置已然空了! 他顾不得赵煜如何,冷着脸问一旁的侍女道:“苏二小姐人呢?” 那侍女被他吓的脸色惨白,战战兢兢道:“苏二小姐喝多了,在偏院休息呢……” 闻言赵肃冰冷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慢慢踱步而来的赵煜,语气冰冷道:“你在酒里做了手脚! 第485章 惊梦 在赵肃离开不久之后,苏玉徽便有微醺之感。 戏台上的花旦唱腔婉转,《寻梦》的曲调似是在诉说着千年的情深,不知从何处飘来细碎的紫藤花给这样暮春的下午平添了几分旖旎的风流,她似是随着那凄哀的曲调坠入一场悲欢离合的梦境。 宛若是回到了多少年前的南夷,她与陌华偷偷溜到了南夷某个部落的王府玩,那部落的首领不知从哪里掳来了一个戏班,唱的正是《牡丹亭》。 那时戏台上花旦回旋的水袖,弱柳扶风的腰肢,以及婉转的唱腔在年少的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戏台上,她正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月宫宫主在南夷人的心中都是接近神明的存在,拜在月宫的弟子虽然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师傅的境界,但都以能侍奉其为荣,在那些百姓们的心间都有着崇高的地位。 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似乎生来就有了无尽的荣耀和光芒,但唯独缺的就是七情六欲。 似乎术门中人都这般的,没有七情六欲才能心无旁骛的修炼。 就连几近天人的师傅,可以教会他们武功、蛊术甚至是琴棋书画,却教不会他们何为情爱。 所以,月宫的弟子大多寡情者居多。 当第一次看到那“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痴缠爱恋,是在她不明“情”为何物的年纪,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后来,她在话本上看到一句“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她不禁在想,戏台之下世间真的会有这样诚挚的情感吗? 又是多少年后,记忆中戏台上花旦粉墨浓妆的扮相她已经记不清了,那哀婉的唱腔也渐渐模糊。但在那死寂的战场上,看见那个人孤寂的身影,那一种久违的震撼与悸动重新浮现在她的心头。 很久之后她都在想,是否是因为那人的感情太过于炽烈,执念太深,所以她那本该生死魂灭的意识依旧盘旋在战场周围,整整三天之后才消散呢? 眼见着眼前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耳边是戏子“咿咿呀呀”和着丝竹的唱腔,她思绪越来越迷糊,直到手中的酒杯跌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唤回了她一丝理智。 这一种飘忽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当下觉得不好,下意识的唤了声蔷薇,谁知她早与周蘅芜不知去了何处。 苏玉徽低咒了一声,怕继续留在这里自己也不知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焦急的同周杜若道:“我……喝的有点多,让绿娥带我下去休息。” 此时周杜若正怒视蒋青风的多事,未曾想到苏玉徽竟饮了几杯果酒就有些微醺。 今日她毕竟是小寿星不好离开,便嘱咐了绿娥扶她下去休息。 此时苏玉徽的脚步已经有些飘忽了,见那满园春色,青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边上晚开的碧桃花正艳。 一下子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昭国王宫,仿佛看见一树繁花下母妃躺在竹榻上拿着扇子小憩;穿过垂花门,她恍惚以为自己穿梭在月宫,急切的迎接出关的师傅。 种种错觉在她眼前浮现,像是喝多了酒又似是中了迷魂的阵法,这种感觉她已然不陌生,分明是服用了赤胆花后的症状! 她心中已经将赵煜骂了不知多少遍,一旁扶着她的绿娥眼见着苏玉徽的身子越来越沉,心中诧异二小姐酒量怎么这般差。 原本绿娥是想将苏玉徽送到怡然居的,眼见着她醉的快不省人事了显然是不成的,是以便跟着一个小丫鬟将她扶到了一旁的偏院休息。 偏院离着后花园不远,地处幽静,是周家的主子夏日用来避暑用的,时常有仆人打扫也十分干净。 此时偏院中花架上的紫藤开的正好,远远看去如一片紫色的云雾,戏台上的曲声若隐若现,虽不是十分华丽,却也别有一番雅致风情。 绿娥伺候着苏玉徽在这里休息下后便回了周杜若身边,担心苏玉徽醒来后身边没人,便将那小丫鬟留在了这里照顾。 那小丫鬟正是十四五岁贪玩的年纪,见着苏玉徽睡下后一时半会儿是不得醒的,便偷偷的溜去了厨房找她娘要零嘴吃去了。 是以当赵肃找到这里的时候偏僻的小院静悄悄的,唯有暮春的风拂过花架上的紫藤花一半悄无声息的落在小径上,另半落花随风探入半开的轩窗中,落到旁边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上微醺的美人正在酣睡着,墨色的长发披散在了身下,宛若是一匹上好的绸缎,身上盖着的薄薄丝被被她给踢了下去,衣领半敞着露出了半截白皙纤细的脖子,从轩窗外探入的一瓣落花恰好落在那精致的锁骨上。 冰肌玉骨,浑然天成,曾经有过的浅尝辄止的亲近让他清楚的记得手掌下的触感是多么的细腻与美好。 那小小的、浅紫色的花瓣落在那瓷白的肤色上,宛若天生,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妩媚与诱惑。 他本不是什么君子,那样一眼的惊鸿一瞥后目光就未曾离开了,隔着窗户盯着美人榻上的熟睡的美人,原本清冷的眼眸变得灼热。 原本是担心赵煜不知轻重算计她所以才找来了偏院,见她安然他本是想离开的,但是见此旖旎景色,就算知道赵煜设下的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酣睡在美人榻上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内多了一个人,睡颜恬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是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已经隔了这么久的时光,内心被他按压的野兽在汹涌的叫嚣着出笼,在二人独处的房间她如此不舍防备的睡颜,让他素来引以为自豪的自制力变得十分薄弱。 那双墨色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暗沉,他甚至是在想……莫不是赵煜在房间内做了什么手脚。 但内心深处他清楚的明白那只是他对自己自制力失控所做的借口而已,赵煜再怎么胡来也不可能用那般下流的手段的! 他努力克制着心中那一股冲动,脚步轻如鬼魅般怕惊醒了她,来到了榻前,未曾想到这般轻的动静却惊醒了她。 因为醉意迷蒙着水雾的眼眸无辜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怔怔的十分惹人怜爱,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动物。 他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喉结微动,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未曾做出反应,下一刻却她小心翼翼的探出了爪子,拉着他的衣袖脸上满是依赖的神色,娇软的声音带着满满依赖道:“石头你回来了呀……” 纵如杀伐决断如他,因为这几近呢喃之语不禁僵硬在了那里,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486章 委屈 赵煜是同赵肃一齐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周国公有些诧异,额头上冒着虚汗问道:“王爷,夔王殿下呢?” 毕竟那位可是权掌大理寺,雷霆手段在朝中出了名的。虽然他自认为周家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那位在周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了,纵然刚正如周国公心中难免犯嘀咕。 赵煜一眼就看出了周国公的想法,笑的风轻云淡:“方才边关传来了急报夔王便先回去了,让小王先跟国公爷告罪一声。” 他说的一脸诚恳,周国公竟也没怀疑。毕竟他也知道夔王性子不喜人多,今日来周家赴宴定然不仅是真的为周杜若过生辰那般简单,这人也见了事情也商议好了,自然也不会在周家久留。 那边一阙戏方才落幕,依着礼数周夫人准备让这二位王爷点出戏,却见赵肃的位置已经空了,问了周国公方才知道那位已经回王府了。 饶是端庄的周夫人神情也不由得微微愣了愣,小声同周国公道:“那位……真的是一点都不拘泥于俗礼啊……” 因着赵肃不在,赵煜身份虽然贵重但也是城中出了名的亲易近人,是以宴席上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虽然苏玉徽与赵肃的位置都空着,有了赵煜那一句“王府有政务处理”的解释,众人也没将二人联想到一起,毕竟谁不知道夔王事务繁忙,谁也不会将性情冷清的夔王殿下与偷香窃玉之辈联想在一起。 唯独稍微知道内情的景行有些担心,小声道:“主子,这……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毕竟稍有不慎,不说那位小祖宗了,就说叶兮清知道定然也不会饶过自家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子。 赵煜微微一笑道:“他虽然性情乖戾,却也做不出什么乘人之危的事……” 虽然那人性子不讨喜,但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才放心让二人独处一室。 景行担心的倒不是夔王会对苏二小姐如何,苦着脸道:“主子,若苏二小姐知道你在她的酒中下了赤胆花粉,还乘机将夔王引到了她身边。等她醒来后怕是要找您麻烦啊……” 闻言赵煜冷哼一声:“当日她在本王的茶中下掺了赤胆花粉算计我的时候,便应当想到会有今日的!” 想到此事,赵煜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赤胆花能让玉隐一族的人陷入梦境中有着特殊的功效,缠在在苏玉徽酒中的赤胆花粉被他稍稍的改造了一番,能让她处于似醒非醒间,且能放下心防对旁人的问题知无不言。 希望那位能领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呢! 想到此处,他不由颇为感慨道:“啧啧,他们二人那般待算计本王,本王还想尽办法撮合他们。世上怎有如此像本王心胸开阔、以德报怨的人啊。” 一旁的景行见他这般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心道主子你若是收起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或许更有说服力点…… 此时半醒半梦间,苏玉徽似是又回到了昔年岭南山中岁月。 外面大雨磅礴,山洞中明灭的篝火隔绝了世间的纷扰,宛若世外桃源一般美好。 五色的半枝莲开满了山洞,萤火在花间飞舞的,如画的美景对于她这种喜欢热闹的人来说看久了应当腻了的,山间岁月纵好,又怎敌的世间万丈繁华。 可是因为有那个人在,无聊的时光也变得有趣起来。 他虽然不善言辞,脾气生硬的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但却有着一双能将索然无味的东西变成美味的巧手,每天能寻到不同的美味给她解馋。 他不会跟她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会说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江南烟雨的景色、大漠飘烟的风光,声线暗哑算不上好听但却出奇的吸引人。 他身受重伤但每次换药的时候似是不知疼痛,那样一个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与忍耐的能力,身中剧毒被狼群包围撕咬的时候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他依旧活了下来,生命力顽强到让她叹服。初初开始时她故意喂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给他,但是无论怎么难受他都不会哼出声来。 那时,她在想这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才对疼痛反应如此疼痛。 她本不是轻易相信他人的人,可是后来渐渐的习惯了这个不知来历的男子存在,从习惯到依赖,不过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而已。 朦胧间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他的身影却是那般的熟悉,一切如在岭南一样,可又有什么不同。 见了他回来,以为如同往日一样他在外打猎回来了,勾着他的衣袖叫他“石头”。 那个人不肯告诉她关于他的过往,因着他性格冷硬,她便石头、石头的叫他,时间久了,他便也习惯了。 眼巴巴的看着他,问他今日是否有烤山鸡…… 那久违的熟悉的称呼几欲让他呼吸一窒,纵然如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的夔王殿下,此时神情也不由凝住,那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她,似是承载了不知多少千言万语。 但是又听她似梦非梦间还记着那烤山鸡饶是夔王殿下也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他是何等机敏之人,眼见着她如此反常之态便知她不仅是醉酒那般简单,约莫也猜测出酒中被赵煜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须臾之间他心中便已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俯身坐在榻前握住她的柔荑,那一双深邃眼眸不知盛了多少柔情,应道:“是,我回来了……” 隔着千山万水,曾经的生离死别,他终于回来了。 她歪头看着那一张陌生的俊美非凡的脸,唯独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眸是熟悉的;但是触手的并非是粗糙的布衣而是细腻光滑的丝绸又是陌生的。 她混沌的脑海顿时又有些糊涂了,歪头看他原本含糊软糯的声音变得清冽道:“你不是石头……” 赵肃垂眸看她,还以为这丫头已经醒了,却听她那又清又脆的声音道:“你是赵肃!” 闻言他瞳孔一缩,未曾来得及做出反应,却见她忽然一把将他拦腰抱住,以一种无比依赖信任的姿态,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饶是惊才绝艳的夔王殿下也不知小姑娘复杂的心思与超乎预料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柔声问道:“怎么,谁欺负你了?” 声音轻柔,宛若在哄孩子一样。此刻他不是位高权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夔王殿下,只是山洞中为她所救的石头而已。 接下来,怀中小姑娘略带委屈的控诉,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平素里波澜不惊的眼眸罕见的写满了不可置信…… 第487章 心生欢喜,不易察觉 此时的偏院厢房中,寂静清幽。 浅紫色细碎的花瓣爬满了整个花架,微风拂过,若浅紫色的云霞缀满了院落,不远处传来飘渺的丝竹声,若隐若现。 在这样暮春的时节,在这样清幽的院落,最是适合情人间低声喃语、互诉衷肠之时。 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委屈的控诉他道:“明明你一直在找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了我。” 早在上元佳节送她花灯之时,他便就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他对她的态度也是从那时开始改变的。 只是那时她一心隐瞒自己乃是安羡玉的身份,而后她的身份暴露再也瞒不下去之时,他又不敢确定她的心意如何,所以才没有跟她说明自己与她的之间的纠葛。 未曾想到,当日一时之迟疑,到了后面却越来越难开口。后来在他逼迫之下她不得已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天意弄人她竟将赵煜认错了她的心上人。 “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此时她紧紧的抱着他,是将他认做了“夙寒”,还是“赵煜”呢? 越是寡情之人,在意的东西越少所以越是珍重,就连他也不例外。 她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苦涩,听他这般说,小姑娘越发的委屈了,“你明明早就知道是我,那么多次机会明明可以告诉我却一直瞒着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那时在山洞中我一直等着你醒来,可是雪鹞来找我,师兄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才离开的。我以为……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谁知道,那一别竟然是生离死别,二人再相见已是面目全非。 纵然一开始对她不辞而别确然介意,但历经生死重逢之后那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安抚的摸着她的长发,道:“我没生气!” 半醉的小姑娘比寻常时候更加孩子气,从他怀中抬头,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十分较真道:“你就是在生气!不然你也不会和别人一起去骑马打猎!” 听到此处的时候,难得错愕的夔王殿下也琢磨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问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她轻哼了一声,道:“赵肃!” “你瞒了这么久当我不知道你身份吗。”她笑的像只小狐狸,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早就知道你是夙寒,夙寒就是你!” 那一席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劈过,他错愕的看着她。 对于赵肃来说,自幼时起便很少有能让他失态之事。 纵然没有十三年前那一场变故,他自小开始性情便自持稳重,有着不符合他那个年纪的沉稳,为此昔年的靖王爷没少抱怨他这个名取的不好、字也取的不好。 后来少年从军,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不及弱冠之年便被封王,在朝中与一群老臣周旋,更是让他的心智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坚韧,就算是遇到再如何突发的情况,也鲜少将情绪流露于表面。 但是如今,仅仅是因为怀中少女呢喃不清、简短的一句话让他面露震惊神色,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僵硬在那里,竟不知说什么! 短暂的震惊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放在她纤腰上的手收紧忍住掐在她那漂亮的脖子上的冲动! 道:“你既已知道是我,为何还将东西送给旁人!” 她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冷意,又哼了一声,声音中是满满的不高兴:“谁让你和别的女人一起骑马打猎。” 听着她清稚的声音饶是夔王殿下也不由得一阵无语,这……得有多大的怨念,就算是在似梦非梦中依旧紧抓着不放。 他此时约莫明白了赵煜究竟在苏玉徽的酒中加了什么,看着怀中一脸迷糊傻兮兮的小姑娘,他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的温柔的像是能溺死人,声音轻柔问道:“阿玉这般聪明,是何时认出知道我是夙寒的。” 被顺了毛的某人十分开心,从他膝盖上抬头仰着脸看着他,十分得意道:“从骊山回来不久后我就知道了!” 她本是感觉敏锐之人,虽当局者迷未曾将赵肃与夙寒二人联想在一起,但是见叶兮清等人对寻找夙寒并不上心,怀疑他便是自己相熟之人,再联想到种种对于赵肃的熟悉之感,她便已经知道夙寒是何人。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所以阿玉与赵煜亲近,是故意气我……” 她倒是聪明,不仅是他,就连赵煜也被她的举动给骗了去。 纵然此时她再呆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善,她抱着他的腰讨好的蹭了蹭,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同我说出真相嘛~” 此时的她似是醉酒了,声音也比往常要娇软,带着本能的讨好让她抱着他的腰蹭了蹭去,一开始赵肃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消片刻面上笑意不由微凝…… 春衫单薄,二人紧紧贴在一起难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他喉结微微滚动,略微与她隔开了一点距离,温香软玉在怀此时并未再计较赵煜之事! 他看着比往常时候更加温顺听话的她,心思微动,便问了许多她清醒时绝对不可能言说的话! 很久之后,苏玉徽对于那天偏院中发生之事全然已经不记得,对于他究竟问了她什么问题、她说了什么,直到二人成亲后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用美人计他都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那时看着气鼓鼓的她,他笑的温柔醉人。 在那个紫藤花开的暮春时节,趴在他膝盖上的少女慵懒的像只猫儿一样,他心思微动,低声问她:“若赵肃并非夙寒,你可喜欢他?” 那时狡黠如狐的少女,在半醉半醒之间终于同他吐露了心意,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看着他那俊美的面容,纯真懵懂却又笃定的点头道:“喜欢的。”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从何时开始喜欢的。 是在骊山行宫中,他不顾性命的拼死相救?或者是更早些时候,上元佳节时他带她看满城烟火时惊艳的那一眼?甚至更早之前? 没有人告诉过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心生欢喜,而不易察觉。 万幸的是这一次她没有错过,明白了心意时刚刚好…… 第488章 美梦 从半梦半醒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的时候。 斜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静雅的内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飞花弄晚的季节宛若做了一场美梦,梦中梦见了什么她记得不大清了,只是觉得很美好,让人不愿醒来。 她怔怔起身坐在美人榻上,一双桃花眼还泛着雾气有些愣愣的看着外面,暂且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何处。 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听了里面的动静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慵懒的美人图。 肤若凝脂,目若秋水,宛若是冰雪堆砌的画中人一般,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般容颜的女子,不由呆了片刻方才回神,伶俐的倒了杯茶给她润嗓子:“二小姐您可算醒了,外面酒席都已经散了。” 苏玉徽接过那小丫鬟手中的茶,认出她是周杜若院子里的人,心才放了下来。 方才空气中残余着若有若无的幽冷檀香味,她还以为是在夔王府呢…… 喝了半杯茶原本有些懵懂的思绪也拉了回来,她问道:“我醉酒后是你一直守着的?” 那小丫头本是十四五岁贪玩的年纪,下午的时候在厨房那里贪吃差点误了时辰,直到苏玉徽醒来前不久才来的,她当然不敢说实话,结巴道:“奴……奴婢一直在的。二小姐酒量浅,可是睡了一个下午呢。” 苏玉徽是何等机敏之人,一眼便看出了小丫鬟的不自在,微微的皱了皱眉但又想不起下午的时候是否有人来过此处,记忆里一片空空如也,她心知今日酒中掺杂的赤胆花粉,定然是被赵煜做过手脚的! 毕竟靖王府如今养了个神医,将赤胆花粉的功效稍微改善一下,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什么难事! 今日自己竟然一时大意中了赵煜的圈套心中她懊悔可想而知!又想着赵煜费尽心思在她酒中下药,难道仅仅是让她睡一觉那么简单? 虽然醒来的时候内室只有她一人,但是她嗅觉十分灵敏,空气中浮动的若有若无的冷檀香味十分熟悉,似乎连她的衣襟上都沾了那味道。 闻着衣襟上那幽冷的檀香味,苏玉徽脸色不由变了变,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应当大概不会那般倒霉吧! 那小丫鬟见苏玉徽怔怔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到底年纪小禁不住事,膝盖一软跪下请罪道:“二小姐恕罪,奴婢下午一时贪玩去了厨房,请二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苏玉徽无奈的看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请罪的小丫鬟,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通红的眼看着苏玉徽,她自是不会跟一个小丫鬟过不去,毕竟……依照那个人的身手要进来,就算有是个丫鬟守在外间也防不住他,便道:“今日之事就算了,你去叫我身边的侍女过来吧。” 那小丫鬟连声的谢恩退了下去,苏玉徽努力的回想着下午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终十分可悲的发现记忆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心中早就已经将赵煜骂了无数遍,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心道只要今日下午在半梦间没有说出那件事就好……如是想着,她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微微的愣了愣,心道她今日出门为了图方便没带玉佩啊……待看清楚那玉佩的形状后,顿时有种心死如灰之感,面色惨烈! 赵煜从周家离开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夔王府。 碍于前几次的血泪教训,这一次到夔王府的时候他特意问追痕你家主子心情如何? 虽然他有八成的把握自己这一剂良药绝对能让二人互诉衷肠互通心意。但是根据以往经历来看,这两只看似机敏聪慧,但是在一起总能将事情偏离正常的轨道发展。 不然二人既有前缘在先,明明相互喜欢,却到现在还是不温不火的处着。 显然这一次靖王殿下的这一剂药下的够狠,时间地点选择的极好,周家的偏院,雅致清幽,最重要的是没有旁人会打搅二人,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该解释的绝对能解释清楚。 虽然不知赵肃为何好端端的问这个,但是追痕以一种诚挚的语气,肯定以及确定道:“主子心情很好。” 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喜形如色的时候。也不知在周家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自家主子眉宇之间带着的笑意让今日当值的侍卫吓的膝盖都软了——往年自家主子这般笑的时候,都是在大开杀戒之前。 末了他还加一句:“当年主子被封王的时候都没见他这般高兴过。” 说着,同明显知情的靖王殿下八卦今日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煜故作神秘的但笑不语,心道赵肃你也有今天啊…… 到了书房的时候赵肃正在与几个心腹议事结束离开,赵煜见赵肃脸色竟有几分凝重,有些意外的挑眉:“啧啧不是刚抱得美人归么,怎么脸色那般难看。” 若是往常赵煜这般打趣某人早就翻脸了,但是今日他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心情还算是不错,没说话,只是将桌案上的密信推给了赵煜。 那信件封以朱漆,看上面的标志应该是军情急件。赵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一面打开了那急件,不过看了几眼眉宇之间也没了方才轻松戏谑,眉心微皱道:“怎么会这样?” 急件是从昭城送来的,上面说的是徐毅旧部死灰复燃,竟绕过了昭城陆铮的监视前往南夷,联络南夷几个部族欲行复国之举! “徐毅麾下的军队素来以骁勇著称,但是昔日昭国城破之时不是全部被昭王诛杀殆尽了么。”赵煜十分意外道。 赵肃面色微沉道:“当初一战虽然惨烈,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看着赵肃难看的脸色赵煜知道他担心的不是那些不成气候的昭国遗民,而是……那些人欲行复国之举总得师出有名,当日王室献城投降他们对王室中人早就寒了心,唯独羡玉公主以身殉国堪称为大义。 前些时日不知从何处传言说羡玉公主尚且在世,那些义军勾结南夷部落同时竟然也在秘密寻找她! “看来,这是冲着小玉徽来的呢……”赵煜看着那朱红封漆的急件,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 第489章 物归原主 此时苏家,外界风云苏玉徽暂且不知。 霁月居中,碧烟见自家主子回来之后手里就拿着一块玉佩发呆,那表情……十分复杂,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心灰意冷更多的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晚膳苏玉徽也没用多少,知道这位是不能饿的主,碧烟端了甜羹进来见自家主子保持这个姿势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她不由问一旁今日跟着去周家的蔷薇:“主子这是怎么了?” 素来稳重的蔷薇此时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碧烟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见二人如此碧烟一头雾水:“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是。” 见甜羹放在了苏玉徽旁边的小几上,苏玉徽才怔怔的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的搅弄着白瓷碗中的甜羹,目光依旧未曾看着那玉佩。 究竟这玉佩是怎样的来历,竟让能让素来冷静自持的主子这般失态?她不由好奇的多看了那玉佩一眼。 那玉佩只不过是扇坠大小,晶莹剔透,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材质有些像是羊脂白玉做的,但是却又比羊脂白玉更为通透,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什么缘故,那玉佩周身竟有丝丝红色的纹路,像是游走在玉佩中的红色血丝一样。 在灯火下看去,那玉佩的形状竟像是一只展翅而飞的鸾鸟……看到此处,碧烟不由想到之前听说过关于昭国的羡玉公主的传言。 据说这位公主衔玉而生,出生时天生异象,被术士批判为命格不详,自幼被送出了宫外。 众人只知羡玉公主在山野间长大,鲜少有人知道她被南夷人奉为神祗的月宫宫主收为了弟子,悉心传业授道,封为了月宫三位堂主之一! 她当然是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来历的,见她如此宝贝这玉佩,心道莫不是这块玉佩就是她当初遗失的那件?可是为何脸上表情如此复杂,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此时苏玉徽若是知道碧烟心中所想,定然会冷哂一声,这玉佩是母妃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除开它与连城璧的关联,对于她而言也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这样的珍宝失而复得理应是欢喜的,但是它回归的方式……怎的叫人也不大能高兴的起来…… 当日这块玉佩在她从城楼上跳下来时丢失在了乱军中,而后她借苏玉徽的身份得以重生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想到去战场上找回母妃的遗物。 直到后来偶然间她才知道那块玉佩并没有丢失,而是在战场上被人捡走了。 那个在死寂的战场上撑着白纸伞为她送葬的男子,她一直看不清他的模样,太深的执念让她在一些契机之下总是反复的梦见在城破之后所见的场景。 慢慢的她看见的更为清楚,她知道那个人并非是无名的陌生人,而是曾被她所救、最终又被她毁约的一个男子! 骊山行宫回来之后,从叶兮清口中得知这块青鸾佩意义重大,便也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去寻找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契机。 寻找一个不知模样、不知年龄,只知道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的人谈何容易,但从未想过冥冥之中早有缘分推动,将二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猜测出是他的时候,那时她心中一时涌现许多复杂的情绪震惊、不敢置信以及……还有些微就连她都不明的欢喜,那时她就已经知道早已经有什么在心底悄无声息的发生转变了。 夔王府的那晚他情绪失控,那样的亲密的状态下被他逼问出自己的心意那种羞愤之心可想而知,纵然平日里她心思再如何机敏,也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那时她已表明心意,想着他应该会有所回应的。未曾想到陌华意外出现了,那时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那天过后,她没等到赵肃的回应与解释,反而等到了温桑若到汴梁,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彼时肖十七等人都误会赵煜便是夙寒,她便将错就错与他赌气!虽然此举对赵煜来说可能有些不厚道,但苏玉徽却没有愧疚——那只狐狸在身份揭穿之前不知算计了她多少回。 后来的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就连赵肃都误以为她认错人了。相处这么久她深知某人性子如何,若是他知道这些事都是她故意为之,不至于对她动手,但也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所以她干脆装傻一无所知,等着他同她解释清楚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那个行事雷厉风行的男子与她说句坦白的话竟如此的顾忌许多。 那时她尚且不知,对于他来说越是珍惜在意之人越难开口…… 她没等到赵肃坦白,倒是被人算计一把,傻乎乎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在周家偏院醒来后看着挂在腰间熟悉的玉佩,那一刻她算是明白了何为羞愤到想死的心情了……纵然记忆一片空白,但在那该死的赤胆花药效下定然是她将自己的心事都坦白了,这让她如何面对那人! 早已经将罪魁祸首的赵煜祖宗都问候个遍,但是想到二人血脉相连的关系只得悻悻住口…… 她苦中作乐的想,还好醒来的时候赵肃只是将玉佩留在了她身边提醒她做了什么蠢事,不用直接面对他…… 一碗甜汤下肚苏玉徽倒不像是之前那般无精打采的,心道大不了出城躲他一段时间,等她不觉得那般尴尬那人气消了些再说…… 正这般想着呢,碧烟推门进来道:“主子,夔王府那边又送了东西来……” “铛”的一声,是苏玉徽手中的勺子掉下敲击在碗沿上的声音,碧烟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失常连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 苏玉徽面上倒是还一派淡定,问道:“他又送了什么东西来?” 碧烟对外击掌三声,便有下人抬了东西进来,是个半人高的箱子,上面笔锋锐利的勾着“物归原主”四个大字。 苏玉徽一头雾水,上前打开箱子一看却见里面暗藏玄机,里面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放着一些像是饲养宠物用的喝水、喂食的小盆之类的,下面一层铺着柔软的垫子,盘踞在里面的是两只拇指粗细的银环蛇,见了她热情的不得了摇着尾巴…… 她按住跳动的眼皮,看见两只小家伙旁边还放着一本册子,上书——《饲养指南》四个字。 苏二小姐终于不淡定了…… 第490章 旧部 苏玉徽知道边境变故的时候,是次日傍晚,她方才从大理寺回来。 此番去大理寺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蔷薇与周蘅芜的事。 说起来也算是凑巧,昨日周蘅芜在周家截下了蔷薇,二人拉拉扯扯间正好被周夫人看见了,彼时顾及着人多周夫人没说什么,待宴席散了后周蘅芜便被周国公叫到了祠堂——彼时周国公还以为是周蘅芜学那纨绔子弟的行径,故意欺辱顾家的侍女呢。 周蘅芜见此事被周国公知晓,干脆不做隐瞒直接承认了早已倾心于蔷薇一事。原本按照他的意思是想将蔷薇的身份告诉周国公的,但是思及汴梁城中有冥教的人虎视眈眈,再加上临家与小妩有旧怨,他不敢涉险。 周国公闻言不由一脸惊愕,毕竟自从当初临语姝那场变故之后,自家夫人不知为他相看了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如今竟然看上了顾家一个侍女,怎不教周国公生疑。 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周国公沉吟片刻后以狐疑的目光看向他,怀疑他是为了隐瞒与赵煜的私情才故意编造出与一个侍女情投意合的谎言。 此言一出,周公子的郁闷可想而知。 而后周国公意识到此事非比寻常,唤来了周夫人连带着周老夫人也被惊动了,三堂会审了小半夜,周蘅芜终于勉强让他们相信他并非是拿蔷薇做幌子。 周国公倒是想的开,经过小妩与靖亲王一事后,他对周家未来的媳妇要求只局限于家世清白就够了;周夫人与周老夫人愁眉紧锁的看着自家宝贝儿子/孙子,到底周家是公候世家,总不能取一个奴籍的侍女为妻吧,试探着与周蘅芜商议要不跟顾家商议一下,将她纳到府中做个良妾。 对此提议周蘅芜自然是想都不用多想的直接否决,究竟周蘅芜与他们说了什么苏玉徽不得而知,总之最后周蘅芜放下狠话此生非蔷薇不娶,若不能娶蔷薇为妻便追求自己的挚爱——靖亲王,与他共度余生。 此话都是由听了一晚上墙角的周杜若转达的,虽然未能亲眼目睹,但是她几乎可以想象彼时周夫人与周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的精彩!生怕周家唯一一根独苗断袖真的断彻底了,连忙松了口,说若是蔷薇家世清白,人品端庄,未尝不能成为周家少夫人。 所以一早周杜若便来了苏家带来周蘅芜的求救讯息——他知道苏玉徽既然能将蔷薇从天牢中救走并且改头换面,便知道她有本事能够给蔷薇伪造个清白的家世。 原本苏玉徽给蔷薇易容后安排的是一个猎户之女的户籍身份,但是琢磨着若区区一个寻常猎户之女进周家未免身份低了些,是以一早便去了肖十七医馆让他动用月宫的人脉给蔷薇伪造个没落的名门之后的身份,再加上有周蘅芜这个官府的人在,伪造个户籍身份不是件难事。 此事苏玉徽故意没有瞒着蔷薇,她默许了苏玉徽与周蘅芜的举动。 情爱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隔着生与死,隔着仇与恨,隔着岁月山河此去经年,却依旧历久弥新,让人无法割断曾经的羁绊。 从大理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云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际,马车拐过街角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 苏玉徽掀开车帘一看,却见拦住马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见过的江晚奕! 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玉树临风,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苏玉徽倒是没被他一副好皮囊所惑,冷着脸道:“曾大人,你拦住我的马车是何意?” 她是在提醒江晚奕如今的身份。 听说江晚奕如今拜在了苏显的门下成为苏门门生,又兼是文武比试都得了功名,如今在朝中很受重用。 再加上他家世不错,又生的一副好皮囊,朝中不少世家蠢蠢欲动想与他联姻。 若是按照寻常人来说,此人在朝中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但他并非是寻常人。 他是昭国旧臣,隐姓埋名参加科举考试,一旦身份揭露他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大倾朝堂究竟有什么目的?苏玉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苏玉徽冷淡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依旧依照昭国宫廷的礼数向她行礼,道:“微臣有事找殿下。”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竟向她行昭国君臣之礼、又自称微臣,苏玉徽讶然的看着他,心道此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她冷笑道:“曾大人,此处是大倾。昭国早已亡国,我可担不起你那声殿下。” 昔日她在昭国时可有人将她当做过公主尊敬?既然当年昭国尚且未亡之时她并不以公主自称,更何况此时。 对于苏玉徽的抗拒江晚奕看在眼中,他脸上笑意不减道:“殿下难道想在此处与微臣说话?” 江晚奕身着官袍,容貌又十分出色,二人隔着马车说话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此处是汴梁城主要街道,难免会遇到江晚奕的同袍。 若被相熟之人遇见到时可就麻烦了! 苏玉徽本不想与江晚奕有任何的纠葛,但是奈何他却拦着马车她也无法离开! 到底她也并非是胆小怕事之人,不过权衡片刻她便下了马车同江晚奕到了旁边的茶楼!她倒是想知道江晚奕这般大张旗鼓的将街拦住她,究竟有何目的! 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早就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江晚奕当街拦下苏玉徽的马车,到了雅间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还给她沏了杯茶。 苏玉徽接过茶水便放到了一边,碰都没碰。 她的警惕与小心江晚奕自然是看在眼中的,只无奈的笑了一声:“殿下便就如此防备微臣吗?” 苏玉徽冷笑,“一刻钟的时间,你若不说正事我便走了。” 门外有月宫高手把守,她说话当然有恃无恐。 江晚奕见她如此也不好继续与她打太极,缓缓道:“不知殿下可听说了边境之事?” 苏玉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收了收,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就连江晚奕也分不清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猜测不出苏玉徽想法如何,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低声对她道:“徐将军残部联络了七个部落的王族以备复国之举。此事,夔王应当没告诉殿下吧……” 他知道,对于眼前的女子来说纵然不在意昭国,但徐毅是她最为敬重的师兄,对他的旧部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第491章 讥讽 “若此次昭国遗民起义之事是真,你当如何?”下朝后赵煜是和赵肃一同回来的,马车上说的正是边境的事。 此事是由密报传到汴梁,朝中尚且不知边境的风云暗涌,今日朝中争议不休的还是江南贪贿案一事,其中闹的最厉害的是苏显门生一派文臣。 苏显在朝中蛰伏多日,终于有所动作了! 赵肃没有说话,捻着手中的佛珠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一旁赵煜便道:“掀起此事的不是别人,是徐毅麾下的旧部!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徐毅对于小玉徽的意义非同寻常。” 对苏玉徽来说,无论是昭国也好昭国公主的身份也罢她并不在意。 衔玉而生,从出生开始便在宫外长大,注定了她对王室感情的淡薄,若说让她与昭国有羁绊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她那早逝的母妃,还有是情同长兄的徐毅! 她借苏玉徽的身份回到汴梁,蛰伏在苏家,便是为了徐毅还有那枉死的将士们复仇! 若那些义军的首领是徐毅的旧部,事情怕是有些麻烦。 毕竟苏玉徽看起来性情单薄,实则十分注重感情,此事若是被她知晓,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跟着徐毅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走上一条死路。 若是此事不能善了,万一有一天局势推动下让二人走上了对立面,那么赵肃又该如何抉择呢? 赵煜看着他,无法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看出一丝的端倪。 “不过……”赵煜放弃了从此人表情上看出什么东西,他摸着下巴一脸不解道:“徐毅的那些旧部莫不是疯了不成,就单单凭借他们不过几百人的兵马,就算是有南夷几个部落相助,他们拿什么和兵强马壮的大倾抗衡,更遑论谈复国之举……” 赵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用着平稳的语调道:“有人将阿玉的身份泄露了给徐毅旧部。” 赵煜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人知道了小玉徽与月宫有瓜葛,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拉拢南夷诸部落!难怪那些人一定要找到他们的羡玉公主了……” 当日所有人目睹羡玉公主从城楼上殉国而亡,她的举动维护了王室最后一丝风骨,昭国受降的遗民与将士们都感其忠义,若那些旧部以羡玉公主的名号起义,必定是一呼百应;而月宫在南夷来说是几近神明之地的存在,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如同一个强大又神秘的势力维持着由多个部落小国组成的南夷局面。 因为羡玉公主出自南夷月宫,若他们能得羡玉公主相助,相等于背后有势力强大的月宫做为帮助,复国之事并非是那样遥不可及! “是谁将小玉徽的身份泄露出去的?”赵煜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道,毕竟苏玉徽有着几重身份,羡玉公主即是月宫玉衡堂主一事鲜少有人知情。 再加上月宫刻意的掩护下,当日就连夔王府的势力调查苏玉徽的时候都难度重重没有查到,徐毅的旧部又怎么知道此事的? “挑起纷争牵制我,就看谁能最终得利了。”赵肃阴鸷着神情道,脸上带着凛冽的杀意。 毕竟……眼见着好容易快抱得美人归,又出了这样的事,任凭谁心情都好不起来。 赵煜很快反应过来道:“苏显或者是撰赦!” 亦或者是二人合谋,想要借边界之事拖住赵肃,更甚者……借机让赵肃与苏玉徽反目! 不得不说这一招实在够阴险。 “那此事你打算怎么应对?”稍有不慎,南夷距离遥遥,纵然如赵肃也是鞭长莫及!也不知赵肃会怎样才能妥当处理此事。 赵肃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并无担忧神色显然是已经有了对策,他语气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道:“釜底抽薪!” 赵煜是个聪明人,知道了他意欲何为了……他是想将挑起一切事端的根源掐掉! 可是,赵肃与苏显交锋这么些年二人势力不分伯仲,真的有机会对付苏显吗?赵煜看着他平淡的神色,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城璧! 苏显一心想要得到的连城璧也成为了他软肋所在,若赵肃想要以此布局对付苏显也就意味着他对连城璧信息的掌控远在他们预料之外……想到此处赵煜看着赵肃那平静的神情不由一阵心惊,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东西? 马车内一片默然,赵煜按下心中不安,问道:“话又说回来,此事要跟小玉徽说吗?” 赵肃神情微动,还不等他说话,追痕神情有些匆忙的回道:“主子,方才我们的人看见二小姐回府的路上遇见了江晚奕,二人去了茶楼……” 追痕的话还没说完呢,便听见“咔擦”一声,那是菩提珠被捏碎的声音,赵煜见他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神情阴鸷的吩咐道:“去茶楼!” 昭国还有跟着师兄出生入死的兄弟活着!听到江晚奕的话,这是苏玉徽第一个反应。 来不及高兴的同时,很快就被江晚奕接下来的话心情瞬间沉入了谷底。 那些人不仅活着,而且不平徐毅惨死于沙场上,正在秘密联络南夷的一些部落行复国之举,稍有不慎被大倾察觉,便就是粉身碎骨! “看殿下一脸震惊的样子,想来此事夔王没有告诉您吧。”纵然苏玉徽掩饰的很快,但是江晚奕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震惊,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不过也是,毕竟各为其主么。” 听他语气古怪,苏玉徽眉眼瞬间就沉了下来,好看的桃花眼没有一丝温度的看着他,语速很慢道:“江公子此言是何意?” 被那样一双冰冷的眼神扫过,江晚奕竟感觉到一股凛然之意,他认识她那么多年,他知道那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其实是有着锋芒的。 对上她锐利的眼神,他脸上笑容不改:“当年带兵灭了昭国的是夔王,如今镇守边界的也是夔王的旧部。夔王将此事故意瞒着您,是想悄无声息的解决那些义军。夔王如此对待徐毅留下的旧部与昭国的遗民,殿下难道能心安理得的继续与他双宿双,飞么……” 昔年在昭国王宫时他是知道她与徐毅的感情有多么的好,她自信就算她不在乎昭国的命运,却无法不在乎徐毅旧部的命运!这对于他而言,也是唯一能够离间她与赵肃,夺走她唯一的机会! 但让他意外的是她面上表情不过是短暂的错愕,紧接着竟然站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讥诮凌厉的笑:“哦~我明白了……” 她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讥讽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呢……” 慢悠悠的语气带着十分可气的戏谑,让江晚奕脸上的笑差点都挂不住! 第492章 信任 没有人比江晚奕更清楚,徐毅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纵然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却从未注意到他,那时她满心满眼的只有徐毅一人,纵然并非关乎男女之情,可是他对徐毅那般没有任何原由的依赖和信任,让他不得不心生歆羡。 他知道,两家定下亲事,只不过是个意外。 当年因为母亲曾救过楚妃的缘故,所以母亲便成了那个安于宫中一隅的女子唯一的手帕之交。 王后善妒,楚妃怀有身孕之后便惶恐不可终日,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母亲心有不忍,便与楚妃交换了信物,言曰若是此胎是男儿便让两个孩子义结金兰,若是女儿相府便于王室联姻。 毕竟江家是昭国世家,父亲更是文官之首,纵然王后也要忌惮一二的。 有了江家做为后盾,楚妃终于有惊无险的将孩子生下来,但对于楚妃来说,一切只不过是苦难的开始。 纵然有江家做为依靠,但是除非低估了王后的妒心,或者说是高估了昭王对她的情分。 她衔玉而生,出生那天天生异象,五毒齐聚昭国王宫。 谁也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有术士说这是不详的征兆,在王后安排下群臣谏言处死这个祸国的妖孽。 昭王不顾楚妃泪眼,竟应允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王宫来了一位高人,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昭王与百官,将那个孩子带到了宫外。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他的,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在宫外的未婚妻,是楚妃的女儿。 跟随母亲赴宴的时候,他见过那个美丽却又哀伤的女子,用他所能想到最美好的词汇都难以形容她美丽的容貌,难怪昭王会为了她不顾王后的威压。 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却总是哀伤的,他知道她怀念着她不知在何方的女儿。 女子十月怀胎生下儿女是为了团聚,而她与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注定着别离,其实……他是有点同情那个美丽孱弱的女子的。 为数不多的见面中,比起楚妃绝美的容颜,让他印象更深的是那双承载着哀伤与脆弱的眼眸。 少年时他不禁在想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是否又是这样,美丽而又哀伤…… 直到那一年在上林苑中第一次见到她纵使无人提醒他一眼认出了她,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已经堪见未来绝色,眉宇与楚妃有三分相似,但是不同的是她那双盛着笑靥的桃花眼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是那般的耀眼。 第一眼,他便被她眼中的光吸引住了…… 那时她正缠着徐毅要去宫外玩,讨价还价以写三篇大字为代价,从二人对话中她知道她并非是那些恪守礼数的少女,喜欢玩闹,最不喜的就是读书写字…… 那样明媚的笑靥只有同徐毅或者是在楚妃相处时才有,对他也好对昭王也罢,她的目光素来是冰冷漫不经心的。 他看的出来她并不喜欢宫城这样的地方,若非是为了楚妃她根本就不会回昭国的,在宫外长大、习惯了自由的她,或许早就忘记了在昭国的王城她还有个未婚夫。 每年回王宫,仅有的宫宴上数次见面中她目光从未落在他的身上过,陌生的宫廷,她所依赖的、在意的只有徐毅一人——那个与他同样出生于世家,从他出生开始便被王城的人们不自觉的拿他们来比较的那个人。 他做出锦绣文章,便有人说徐小将军立下战功赫赫;他御前抚琴名动王城,便也有人比较徐小将军比武场上百步穿杨。江家与徐家不和,他暗中也与徐毅较劲,但是没想到,就连他自幼定下婚约的未婚妻,竟也与徐毅自小感情亲厚,为了他不惜得罪江家为徐毅出气! 他心中是愤恨的,可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世人皆知江家公子与长公主乃是天作之合,对他所谓名义上的未婚妻根本不在乎。 直到城楼上的那一箭,承载了他数十年的隐忍与怨恨,但是下一刻,他所见到的是她从城楼上翩然一跃,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坠落下去,那一刻他死死勒紧弓弦,他无比渴望、却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已然消逝在这世间。 再次相逢,二人身份皆已面目全非,未曾想到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赵肃,那是比徐毅更为难缠的对手! 当边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昭国遗民起义的消息,他想在她心中赵肃与徐毅究竟谁更重要? 在他的猜测中,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至少会有那么一瞬怀疑赵肃的,可是为何她只是短暂的错愕后,竟然是以那样凌厉讥诮的目光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嘲讽,直接戳穿他的龌龊心思——是,他是想离间她与赵肃之间的感情! 他终于不复之前那般的运筹帷幄,神情不明的看着她道:“殿下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苏玉徽见他脸色变得阴沉可怖,顿觉此人太不可理喻,皱眉不耐道:“我为何要相信一个背叛了昭国的叛徒的话而去怀疑赵肃?” 她扬着下巴看着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刻薄:“难不成你认为你与我之间的关系比赵肃还要亲近?” 看着江晚奕难看的神色苏玉徽心中无比痛快,像他们这样的人总以为掌握了别人的软肋便可以此为要挟算计可以使其失去基本的判断。 若她对赵肃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她就不是苏玉徽了! “殿下为何总是这样毫无芥蒂的信任一个人,昔年徐毅如此,如今的赵肃也是如此,为何偏偏就不信微臣……” 也不知是因为苏玉徽漫不经心的语气还是蔑视的态度激怒了他,他倏然之间站了起来,小几上的茶具全部比他掀翻在了地上。 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站在门口处愣愣的尚且未曾反应过来,眼见着他伸手快要碰到她的手腕的时候,在那之前他忽然觉得手腕一阵刺痛,他连忙收回手。 他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劲风袭过,他一时不防直接被掀翻在了地上,待回神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牢牢的将苏玉徽护在了身后,阴鸷的眼眸带着凛然的杀意盯着他…… 第493章 抓人 西街的茶楼虽处闹市但是环境清幽,抚琴的琴师也是汴梁城有名的,是以此处是不少城中风流名士雅集之地,亦或者是一些商贾谈生意也会选择此处。 但今日傍晚,此处的宁静却被齐整的脚步与盔甲划过的声音给打破了,手持长戟的官兵们不由分说的将整个茶楼封锁住来势汹汹。 掌柜开了二十几年的茶楼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还是不由被震慑住了,眼见着客人都跑了他只得按下心中的惧意欲上前跟官兵统领说情,却被一个熟客给拦住了。 “朱掌柜你不要命了不成!”那熟客也是公爵子弟,如今家中虽没落但皇恩依在,在朝中赋了个闲职最是潇洒风流不过,他道:“那些官兵是夔王府的家徽,夔王办案,你还敢往前凑!” 这小半年来除了之前户部侍郎那件案子那位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了,但是不代表众人已经忘记了那位雷厉风行的手段! 闻言,掌柜放下了前去套近乎的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了大堂,夔王府那些神出鬼没的亲卫们将茶楼中无关紧要的人都清走了从暗处拎了好几个黑衣人,心中只嘀咕不知谁又得罪了那位! 此时二楼的雅间,江晚奕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掌风掀翻在地,喉咙泛起一丝铁锈味,那一掌赵肃毫不留情面,纵然江晚奕武功不错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从墙角爬起来,正好对上赵肃那双阴鸷的眼,冰冷的不带任何一丝感情,似乎是在看死人一样!确然如此,江晚奕三番两次的触及他的逆鳞,在他心中俨然是个死人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生生的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哪怕此举可能会将内伤加重,他也不想在赵肃面前示弱! 眼见着赵肃杀气腾腾的样子江晚奕知道今日局势不妙,但是他如今的身份毕竟是天龙山庄的少庄主,又是朝中的命官,有着这两层身份在,就算赵肃贵为王爷也不可能真的宰了他,毕竟这么多人在呢。 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心中已经权衡利弊一番,脸上堆着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向赵肃拱手行礼道:“下官参加王爷。不知王爷为何在此处?” 躲在赵肃背后默默看热闹的苏玉徽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变脸的本事,方才在她面前还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昭国旧臣模样,怎的到了赵肃面前一口一个下官,成了大倾的臣子! 赵肃眼皮子都没抬,虚掩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砰”的几声,江晚奕的侍从以及跟在暗处的暗卫被夔王府的人像扔麻袋一样扔在了他面前。 饶是处变不惊的江晚奕此时眼角不由抽了抽,从半开的雅间看向外面,所见的都是官兵重兵把守,他心知不妙,讪笑道:“王爷这是何意?” 赵肃冷笑了一声,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过,将他整个人的血液都冻结!江晚奕忽然想到曾经听到的那些传言,据说在战场上有人竟被夔王的眼神给吓死,那些传言想必不是空穴来风的! 他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感情,像是……看死人的眼神! 江晚奕此时心中才感觉到一丝惧意,右掌暗自的蓄力,若是先发制人的话自己能从赵肃手底下逃脱的几率有多大……但是面上却分毫不显露出一丝情绪,道:“王爷若是无事,下官便告退了……” 但是门口,却是有赵肃拦着! “你可不能走。”赵肃看出他的小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说出了到茶楼之后第一句话,带着凛然的杀意…… 他身上气势的变化苏玉徽当然察觉到了,见他如此声势浩荡的包围茶楼,将上上下下都替换成了他的人,她便知赵肃已然对江晚奕动了杀心!哪怕如今江晚奕的身份是天龙山庄的少主,朝廷命官,可他却触及到了赵肃的逆鳞! 对于苏玉徽来说她与江晚奕之间本隔着徐毅的旧仇,迟早会与他将帐一一清算,但却不是这个时候。 这一场局中,谁也不知江晚奕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何要潜入大倾的朝堂,边境遗民起义究竟与江晚奕有没有关系?所以这个时候,江晚奕不能死。 思及此处,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赵肃的衣袖,小声:“不能杀他。” 而后夔王府的亲卫们就见方才还是一脸戾气的主子,因着苏二小姐小小的动作放在剑鞘上的手当真收了回来,众人直接抬头望天只当做没看见。 江晚奕都已经准备好与赵肃殊死一搏了,未曾想到在最要紧的时候,竟然是苏玉徽为他求情!因为徐毅之事,她不是恨不得他死吗!震惊的看向她的同时,心中竟生出一种微末的希冀。 便在此时,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道:“将他抓到大理寺审问几天,若是能审问出一些关于昭国义军起义之事的线索远远比他直接杀了他有益……” 江晚奕…… 听她这般说,赵肃原本阴鸷的眉眼都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倒还真的对追痕点头,一脸凛然正义道:“曾大人涉嫌行刺本王,带回大理寺审问。” 毕竟如今江晚奕的身份是朝廷命官,就算是赵肃要抓人,也是得师出有名的。 若真的被抓进了大理寺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好歹总比不明不白被赵肃在这里宰了强,是以江晚奕权衡利弊一番竟也没挣扎,只有些郁闷的看了眼苏玉徽…… 如今赵肃这般大的阵仗将他带走,在拿出实证之前至少他在大理寺的安全是得到保障的,到了大理寺再想办法周旋离开! 众人见夔王府的人如此来大张旗鼓带走的竟是如今正受皇上器重的新科探花郎不是不震惊的,朝中那些耳目通明的官员不久之后也收到了消息。 他们深知那位的性格,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定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这汴梁城的天……怕是要变啊。 然而此时正一手掀起风雨的夔王殿下却丝毫不知,长臂一伸将缩在角落里想要偷偷溜走的某人一把拎了回来,“嗯”了一声,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危险,凤眼微眯道:“想跑?” 第494章 别扭 暮色四合,将整个汴梁城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此处茶楼占据了西街最好的位置,有两层高,从雅间的窗户上看过去能将整个汴梁城尽收眼底。 傍晚十分汴河上起了一层浅薄的雾气,有船只穿过石桥,巍峨的皇城在晚霞的笼罩下如诗成画;石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将这如画的黄昏又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但是此时她却没有心情却欣赏如此美景。 此时整个雅间内静悄悄的,追痕将江晚奕带走之后便退了下去,整个雅间内只剩下她与赵肃两个人,气氛有些微妙。 下面的人退下去之前将雅间收拾了一番,重新沏了热茶上来,他盘膝坐在小几前手中拿着茶杯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杯沿,俨然是有与某人促膝长谈之意…… 氤氲的雾气下他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几分,在这样静雅的茶室中他坐在那里收了周身的气势,冉冉升起的紫檀香中,倒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味道。 而此时想要偷溜不成被他堵在了雅间内的某人却没有心思欣赏美人……她站在窗边离他远远的,游移的目光或是看着挂在雅间内那幅泼墨山水画卷,或是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汴梁街道,手指抠着窗柩上雕花的海棠图案,就是不敢看他。 哪里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不打自招的将自己的秘密合盘脱出也就算了,本盘算着出城避几天风头,未曾想到这厮早就预料到了她的想法,十分狡猾的将金风、玉露送到苏家,今天还直接将她堵在了茶楼! 她一时间思绪有些飘忽,那天究竟说了什么她实在记不清了,但是在朦胧之间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与他举止十分亲密…… 想到此处,她不由心生愤恨——赵煜那厮行事实在太过分了,用赤胆花算计她也就算了,偏偏还加了药物抹去了她的记忆! 她正抠着窗柩上的花纹怔怔想着事情呢,蓦然觉得耳畔一阵酥温热之感,他那清冷醇厚的声音道:“不是说我是你最亲近之人么!怎么连看本王都不敢……”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敏感的脖子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红晕爬上那如玉般白皙的皮肤上,从耳垂到脖子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染上了粉色。 不曾想到他忽然靠的这般近,她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蓦然回头,冰凉的发丝正好擦过他的唇,他的眼神暗沉了几分。 苏玉徽倒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样子看起来颇有些傻气,哪里还有之前她算计江晚奕时机敏的样子。 “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因为震惊与羞恼,倒是让她未曾注意到二人如此亲近的姿势,气鼓鼓的瞪着他道,但是因为身高差距太大只能仰头看着他,没有丝毫气势可言。 赵肃倒是有些无辜,“你们声音太大,我在楼下便就听见了……” 有时候耳力太好也会让人误会啊。 不过若非如此,他怎会知道她对他的信任呢。 苏玉徽见着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气的直磨牙,“王爷内力深厚,神功盖世,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可不认为赵肃查到这茶楼是个意外,分明是这厮怕她跑了所以派人盯着她呢!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那手法和苏玉徽给大白顺毛时一模一样,动作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爱怜,说的却是:“我们是不是该清一清账了……” 苏玉徽听他语气阴测测的便知不好,但却被他圈禁在了怀中逃都逃不掉,在如此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苏玉徽干脆心一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张牙舞爪道:“不知我和王爷有什么帐可算的。” 周家那天的事她不记得便也不承认,赵肃还能逼她不成! 见着她一副倔强的模样纵然如赵肃也不由叹了口气,小姑娘到底还是在半醉微醺的时候可爱多了…… 苏玉徽原本以为依照赵肃的脾气怎么也会逼着她认下周家偏院时所说的话,却未曾想到赵肃软了眉眼,一双凤眼定定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宛若盛了星光点点,像是陈年的美酒,尚且未饮,便已醉人。 在那样的目光下,方才伸出的爪子瞬间酥麻了下来,努力的瞪着他却心有余力不足:“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慑力,连苏玉徽自己都不由暗啐自己被美色当前,定力便显得这般薄弱! 他薄凉的唇勾起了一抹无奈又带着三分宠溺的笑,看着她声音放低了几分:“三天后我就要启程去江南了。这一去江南不知何时才能回,你就一直要与我赌气吗。” 他的话音落下,果见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怔然,原本推拒他的手无意识的变成了拉住了他前襟的衣服显露出她心底的不安和紧张,眉心轻拢道:“可是江南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些时日她沉浸于儿女情长,倒是忽略了大倾朝堂的局势变化。 江南贪贿案早在开年后她便听说了,因为此事所以赵泓煦还被禁足在了东宫呢,这些时日徽宗才松了口放他出来走动。 徽宗迟迟没有处置此事,按照皇家行事的作风她本以为是想要将此事给按下去,却没想到这般短的时间,局势会向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 看出了她的紧张,赵肃道:“江南贪贿案是苏显暗中做了点手脚,只是他隐藏太深如今才看出来,所以……江南一事,我不得不亲自前去。” 苏玉徽本以为并非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听说他竟用了“不得不”这三个字,瞬间感觉到了局势的紧张!她抓着他衣襟的爪子不禁收拢,眉心也皱在了一起。 而赵肃说到此处,他语气微微顿了顿,随即安抚的同她笑了笑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有危险的。” 他不说还好,越说苏玉徽越觉得此行应是十分凶险,也不知苏显暗中藏了什么杀招! 那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此时盛满着担心,哪里还想着之前的别扭…… 因为过于担心,从而忽略了某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 第495章 故人既往,不可复追 等赵煜赶到西街的茶楼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已经将受了内伤的江晚奕带走了。 见原本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如今这般颓败的模样,赵煜都不禁暗自为他拘了把辛酸泪,距离上次比武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赵肃一脚给踹开之后,这一次与他再次交锋却将自己直接赔进了大理寺。 也不知是该说他对苏玉徽太过执着还是该说他运道实在是……太不好了! 默默同情了他一把之后赵煜倒也没真的想为他求情,江晚奕这个小子神出鬼没的,就连他都摸不准他以曾邑的身份混进朝堂的目的是什么,干脆直接让赵肃带回大理寺看能不能审问出什么。 只是……江晚奕虽然行事诡异,心思让人捉摸不透,但是赵肃却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倒并不是想伤害苏玉徽。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江家在昭国世代为臣,对昭国王室忠心耿耿…… “主子,我们要进去吗?”景行见自家主子在马车中竟发起呆来了,不由出声问道。 赵煜从思绪中回神,目光淡淡的看了自家呆愣的属下一眼,阴测测道:“你若是不怕被大卸八块,此时便进去凑热闹去。” 景行虽不明白自家主子话语里深意,但是本着能不招惹夔王便不招惹的心思,默默的驾着马车回王府了。 此时马车上,赵煜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了二楼某个窗户一眼,心道小玉徽你就自求多福吧…… 野兽捕猎时并非单单凭借着蛮力取胜,它们代表着实力的凶悍外表下却又有一颗狡猾的城府。往往它们看到心仪的猎物会收起利爪,装作虚弱受伤的模样引那些懵懂的猎物过来,一旦靠近它便会露出锋利的爪牙,被捕捉到的猎物根本无法逃脱出野兽的爪子。 此时某只尚且不知眼前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猛兽收起了利爪,正等着她送上门了,听他这般说,越发的担心他的处境。 “原来江南贪贿案引起民怨竟是苏显一手推动的,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和平息民怨,皇上只有派你去解决此事!” 毕竟贪贿的金额让人触目,而牵涉官员之广也让人心惊,放眼朝中能够真正做到秉公无私且有权利处置那些人的,只有赵肃一个人! 只是此举相当于这段了赵泓煦的一根臂膀,原本就与东宫积怨已久的赵肃更是添了一层仇恨。而这并非是苏玉徽最担心的地方,东宫不足为惧,让人不安的是苏显等人! 单单是一个苏显就已经很难对付,更何况还有与行踪飘忽不定的撰赦以及——心思叵测的温桑若! 江湖庙堂,都因为连城璧的缘故聚集在汴梁。但是自龙吟剑后,苏玉徽他们对于连城璧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但是苏显那一方却已经得到了六件瑰宝中的两件,苏玉徽等人只有一件青鸾佩在手,如今他们异动频频挑起边境的内乱、又将赵肃调离汴梁,谁也不知此举是否与连城璧有关。 或许剩余的三件瑰宝,他们已经有线索甚至于东西已经落在他们手中! 如今这样敌暗我明的局势下,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能否不去江南。”她软软的声音,难掩担心道。 他道:“此事本是由我挑起。” 当日江南贪贿案之所以能呈到御前,夔王府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就算中间没有苏显的掺和,此案最终的处置方式也会在赵肃推动之下由他亲自前去处理。 他怕苏玉徽不明其中原因,难得的解释了一番:“江南那里官商勾结,早已成朝中心腹大患,如今正是摘除他们的好机会。” 说到此处他眼神渐渐变得冷淡——当年他初接手军务时震惊于朝中每年拨给军队中的军饷之少,一层层查下去才知道原来朝中也是有心无力,国库空虚,每年盈亏。 徽宗沉迷于享乐,大兴土木建造上清宫将国库掏空了一大半。但纵然如此,这些年来大倾风调雨顺,也不至于国库空成那样。 待军中局势定了下来,赵肃便让人查到了江南那边——江南地处富庶,国库大半的税钱都是来自于江南,但是近些年来却呈现大幅度的缩减。 甚至几个州郡以天灾征税少为由,朝廷还拨了不少的银两下去,实则每年征税不减反增,官商勾结,哄抬物价,百姓苦不堪言。 因着那些人在汴梁有东宫做为靠山,苏显为了取得东宫信任对此事当做不知并未跟徽宗提过此事,导致朝中竟无人对此事有所反应。 在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忍饥挨饿的打仗情况下,而江南那些官员却拿着民脂民膏纵情享乐,依照赵肃的性子如何能容忍此事。 江南贪贿案看似是突然被揭露,实则是赵肃暗中布局已久的结果。 “是我顾虑不周全,依照你的性子,纵然知道那里是刀山火海,你也是会去的。” 二人相识这么长时间,苏玉徽对他的性格也算是了解,所以苏显才以此事布局。 赵肃却是一副十分轻松的表情,像是只身涉险的并非是他一样,低头定定的看着她:“阿玉,你在担心我。” 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那素日里清冷的声线,此时却低声的唤着她的小名。 明明喝的是茶她却有一种微醺之感,萦绕在鼻间的幽冷檀香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力,她的脸色更加绯红的厉害,咽了咽口水继续口是心非:“我没有……” “你走若了,汴梁城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他挑了挑眉看着她,看着他那危险的神情,苏玉徽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素来胆大,就算是当初面对赵泓临她也能潇洒应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是对着赵肃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微妙的心理,明明是喜欢的……可是每次说出的话总是口是心非,羞于承认。 他看着她,许久之后眼中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声线低沉道:“我若走了,汴梁城中还有叶先生在。阿玉……” 再次的唤着她的小名,原本刚毅的眉宇间竟罕见的带着脆弱:“你可知道,当日看到你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那年兵临城下,三军阵前,他亲眼看着那青色身影从城楼坠下。 睥睨天下如他,方知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故人既往,不可复追! 第496章 救赎 你看那枯柳长出新的枝桠,谢了的杏花来年又会重开,去岁风霜留下的侵袭当来年春天来临时会被拂去。 时光流转,岁月推移,曾经在生命中的一些人或者事留下的痕迹也会随着光阴而渐渐的淡却。 但是有些东西,如同刻骨的爱,或者铭心恨,历久弥新。当每一次被提及,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生生将那未曾愈合的伤痛给撕开,鲜血淋漓。 无论变得如何的强大,掌控多少人的生死,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只要你回想到那一天,那刺激着你所有感官的血腥味永远都不会消逝,深陷的梦靥永远无法醒来,直到那一天,岭南的山林中意外遇到的那个少女…… 昭国那场战役他对徐毅起了惜才之心,便有意招降于他,所以三军包围王城,昭国已是囊中之物之时他并未曾急着开战,借此机会探查南夷地形——区区一个昭国算不了什么,若能将南夷收入囊中,大倾的领土将扩充一倍不止!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像他这样的人,本该是在修罗战场上生在修罗战场上死的! 他的行踪却被跟随的侍从出卖,行至岭南山林,苏显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 岭南山林错综复杂,毒瘴密集,跟随他的亲卫竟全部折在了其中。 南夷大小门派林立,巫蛊之术能迷惑人心,苏显买通了南夷的妖人借以毒瘴掩护设下迷魂阵,纵然心智坚韧如他,竟也没能逃脱。 洗不净血色深渊的修罗地狱,魑魅魍魉面目狰狞,红莲业火孽海之上只有一条由锁链铸成的桥,他站在桥上,火苗舔舐上他的衣角,孽海中的恶鬼拼命的想要将他拖下去。 他身后是一片黑暗,前路不见尽头,这样的场景是在何处见过? 是在孩提时,宫中的藏书阁中,收藏着天下最为珍贵的秘籍画卷,那是前朝叶家人所画的《九幽地狱》图。 一套共十二卷,描绘的是地狱苦相,修罗火海,纵然几十年过去,画卷的色彩依旧鲜艳如初,狰狞的恶鬼仿佛要从画卷中的地狱中扑出来…… 时隔经年,其中的那一卷《红莲孽海图》深深烙在了他心中。 红莲业火没有尽头的深渊,面目狰狞的魑魅魍魉,在业火中灰飞烟灭的恶鬼一一都像是活了下来,那火焰的温度似是都触手可及! 十二卷画,其它的他大多数都记的不太清了,为何这这一幅反复的出现在他的梦靥中呢? “弑母者下阿鼻地狱,受红莲业火之苦刑,永不得超生!” 明明是儿时出于好奇的窥探,为什么竟连画卷右下角提的那一行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那些厉鬼从红莲业火中哀嚎着,伸出手想将站在桥上唯一的那个活生生的人拖下去,黑暗中藏着的魑魅魍魉面目狰狞的攻击着站在锁链上的他…… 这是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命运吗? 不,他从来不相信命运。 十二岁那年,在那样的修罗地狱中他依旧活了下来,纵然承受着非人能承受的痛苦,他却做到了让所有人敬他、畏他,再也无人左右他的命运,就连神佛都不能! 他疯狂的挥剑,斩杀一切出现在他面前的魑魅魍魉,不管他是人、还是恶鬼,仿佛只要一停下他便也会同它们一样,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就连灵魂也被那红莲业火给烧得灰飞烟灭! 锁链蔓延的黑暗看不见尽头,他与那些鬼魅厮杀着,在这样血海恶鬼铸成的地狱中,他却看见了那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仿佛照亮了那种无望的煎熬。 有一双柔软的手将他扶起,纤细但是温暖,带着一种淡淡的馨香,在陈尸无数、支离破碎的修罗地狱中,竟有治愈伤痛只效。 杀戮与罪孽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美好,在山洞中醒来看着那青衣墨发的少女,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眸,恍若与十三年前的时光重叠在一起…… 她像是开在血海地狱中一朵纤细的青莲,那是在他充斥着无望与杀戮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可在他的生命中,唯一想要珍藏于手心的东西,竟在他的面前,骤然离分,支离破碎。 只要想到那一袭青衣坠落城楼的画面,胸口的那一道伤疤仿佛又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扯开,鲜血淋漓。 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相拥,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中……怀中的女子纤细柔软,却又那般温暖。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想撕毁盟约,让铁骑踏碎昭国王城,让那里的人都为你陪葬!可是……我又知道,就算将那座城夷为平地,你也不能回来了。你永远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绝望……” 赵肃几乎低喃的声音道,他从来都是冷定自持的,不管在何时都未见过他有半分的情绪宣泄。 但是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他罕见的露出与往日不符的脆弱,将自己最为软弱的伤口呈现在他的面前。纵然被尊为战神,在众人的眼中无所不能的他,也有不安的时候。 心口似乎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一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话音落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他以为怀中的少女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道:“我知道的……” 她伸出手臂主动的环绕住他坚硬的胸膛,这种亲昵的姿态在她清醒的时候绝无仅有的。 虽然平日里胆子再大,但是此时难免少女的羞赧,她将头脸埋在他的怀中,死活不让他看清楚自己脸色红的快要滴出血的模样,说道:“我都看见了,昭王献城投降后,下了三天的雨,你在尸骨中翻找着;整整三天,你不眠不休,撑着送葬的白纸伞站在死寂的战场上,是唯一一个给我送葬的那个人。” 她残余的意识盘旋在那死寂的战场上久久不肯消散,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终于等到他的到来,做一场漫长的告别。 命运阴差阳错,谁都没想到,原本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在岭南相识,在昭国分别,又在汴梁重新相聚呢…… 这一瞬间,纵然从不信命运、不信神佛的他,此刻也不禁感慨命运对他的馈赠,在不断的失去的生命中,终究将他最为珍视的宝贝还给了他!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再也没有什么将他们分开! 第497章 棋局 大理寺的人带走江晚奕的消息传到苏家的时候,苏显正在书房中与人对弈。 “啪嗒”一声,棋盘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落下了手中的黑子,那双手有着文人的清瘦却又暗藏着足以翻云覆雨的力量,这是一双权臣的手。 最后一颗黑子落下的时候白子已经呈现出被包围的局势,手的主人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笑道:“这一局温将军输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容色姝丽的女子,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温婉,她坐姿十分端正颇具英姿,一看便是军旅出身。 这一局输了她丝毫不见懊恼之色,拱手道:“相爷棋艺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举止投足之间十分利落潇洒,但是那双妙目闪过一丝暗沉的看向棋局—— 却见那期盼上黑子步步为营,手段温和,在最后一击绝杀之前,谁都不会看出来每走一步都暗藏杀招! 毕竟眼前这位从寒门出身到位极人臣,城府之深不容人小觑,是个十分好的合作者同时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她心中暗自思量道,面上却丝毫不显。 此时二人正在说着话书房外忽然传来喧闹声,温桑若是秘密来苏家的自然不能被他人知晓,在来人闯入书房之前动作敏捷的藏在了屏风之后。 来人虽有硬闯书房之心但是却被外面的侍卫给拦住了,等着外面动静平息了下来,温桑若才现身看着面色如旧的苏显,笑道:“是何人竟然敢硬闯相爷的书房?” 闻言,苏显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道:“还不得多谢温将军,给本相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见着苏显不虞的神色,温桑若猜到方才硬闯书房的那人应是那位苏家大小姐苏明珠了! 那日宫中变故温桑若是在现场的,自然知道苏明珠做了什么好事,在她看来那苏明珠不过是拎不清自作自受罢了。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是面上不显,她一脸诚恳道:“相爷这是错怪在下了。这一切都是皇后心思歹毒想要逼迫温家联姻,未曾想到竟将相爷连累了进来。” 苏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是逼迫还是故意为之,温将军想必心中清楚。” 那目光虽然浅淡,但毕竟是位居高位多年,给人一种无声的威慑力。 面对那似是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她脸上表情越发真挚解释道:“我们温家绝对无与东宫联姻之意。在下故意与东宫交好,也不过是想打消东宫对温家的戒心以及迷惑赵肃等人而已,这些相爷一开始是知道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样的解释无论是不是合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家合作这些问题能在面子上过的去。 此番她兵行险着来汴梁,虽与苏显有合作但心思不明;但是苏显对她又何尝不是防备了一手的。 只是如今二人目的相同,所以为了相同的利益在一起,在得到连城璧拿到里面东西之前,其他的纠纷便显得不是那般重要了。 苏显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深谙其中道理。 他提出东宫一事当然不是想着温桑若能同他说什么实话,只是敲打一番,不要让她自负聪明将别人当做了傻子。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一眼道:“前些时日接到消息,说是边界昭国遗民那不大安静,可是你们做的手笔?” 听到他口中的“你们”的时候,温桑若眼神闪了闪,看来苏显已经知道她暗中与撰赦有所联络。 思及此处心中越发谨慎,只是面色不显,笑道:“相爷未免也太抬举在下了,边界那里可是夔王的地盘,谁敢兴风作浪。” 这些年纵然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如苏显,行事也不得不避讳赵肃的锋芒! 闻言苏显只是冷笑一声。 边界之事是冲着苏玉徽来的,他知道冥教与月宫有旧怨在前,所以撰赦行事千方百计致她于死地,至于眼前的温桑若与她之间的恩怨更不用多言了,还不是为了那个人! 不管那人是苏玉徽也好还是如他们所说的安羡玉也罢他都漠不关心,他的对手只有一人,那就是赵肃! 只要除掉赵肃他才能高枕无忧的得到连城璧! 对边界那些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前提是他们私下的行动不要触及到他的利益!所以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真的深究边界之乱一事。 位极人臣的他依然有了文人的自负,汴梁是他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就连徽宗都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区区一个撰赦、一个温桑若,他自信是不可能逃离他的掌控的。 毕竟那两件瑰宝已经在他手中,若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便会得到第三件! 苏显眼中的自负温桑若自然是看出来的,心中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莫名的意味,而后她听苏显道:“方才底下的人收到消息,大理寺的人竟在茶楼中带走了曾邑。”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温桑若神情,却见她竟也是一脸震惊:“曾邑可是朝廷命官,他怎能毫无缘由的抓走他!” 见她这般,苏显眉头微皱,道:“看来,此事你们事先并不知情?” 见他一副怀疑的样子,温桑若冷笑一声:“相爷这是何意。那曾邑可是你的门生,若真的要以他为饵起码要征求你同意才是。” 听她如此说,苏显便知此事与她无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杯沿,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温桑若不解:“赵肃无缘无故的带走曾邑,他莫不是疯了不成……” 闻言,苏显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他不是疯了。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啊!” 纵然温桑若自负智谋无双,却依旧没听懂苏显话语中藏的意思,但高傲的心性却有不允许她示弱询问苏显。 但是此时她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或许这计划并不能如同他们所设想的那般顺利,无论是智谋还是实力赵肃比皇族中任何一个人都难对付。 或许……曾邑——更为准确的说是江晚奕被带走一事,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暗斗这么些年,赵肃终于要在明处与他们交锋了! 此时就连她心中都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就算布下这样一张天罗地网,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们真的能赢吗? 第498章 风诡云谲 此时的靖王府中,赵煜一回来便同叶兮清说起了西街茶楼所发生的事。 “带走江晚奕看似是一时冲动,实则应是早已计划周详。他是想要在去江南之前将汴梁城的人整顿一番,主要是揪出江晚奕幕后的人!”叶兮清的想法与赵煜一样。 江晚奕化名曾邑以天龙山庄少主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也同时进入大家的视线中。这个人行事乖张,善于掩藏自己真实的心思与目的——就像是昔年在昭国时,他虽与安羡玉有婚约但是却与安敏成双成对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心悦的人是安敏,未曾想到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竟是自幼定下婚约的未婚妻! 他出现在汴梁,在整场局势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是进入朝堂时拜在了苏显的门下,天龙山庄内却又藏着撰赦。他效忠的人是苏显?还是撰赦?或者说,两个人……都不是! “昭国遗民起义,或许与江晚奕有关。”叶兮清面若冰霜道,对于他而言,那个吞噬了楚湘的地方他始终无法释怀,所以当苏玉徽脱离了所谓昭国公主的身份他是高兴的,不希望她重步她母妃的后尘。 只是昭国之事远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有些东西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听他这般说赵煜摸着下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难不成赵肃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直接将人扣到了大理寺?” 说到此处,赵煜不由得“嘶”了一声,小声嘟囔道:“他的心思真的是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了。真让人害怕……” 叶兮清不可否置的一笑,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趣意。 见他如此,赵煜有些好奇:“先生似乎是一点都不担心局势会脱离我们的掌控?”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廖师曾夸他是‘不世之才’,能得他如此高的赞誉岂是寻常人。那个人将他也算进局里的时候,想必也知道局面已经并非能由他控制!” 见他如此风轻云淡,赵煜不由默然…… “不过说起来如今局势够乱的,龙吟剑我们还没着落又出了,又接二连三的出了江南贪贿案,连带着昭国边境也生事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他到底比不上眼前这位的定力,接二连三的出事端偏生他又无能为力,难免有些浮躁。 叶兮清见他这般不由轻笑了一声,道:“昭国边境之事不见得只是冲着玉徽来的,既然有人存心将月宫卷进来,自有人收拾他们,至于连城璧与江南贪贿案……”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道:“夔王既亲自前去江南,此事或许也与连城璧有关系呢。” “江南那边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闻言,温桑若敛住心神,笑容明媚道:“都已备好,只等相爷这边了。” 听她答的干脆利落,苏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嘴角带着莫测的笑意道:“本相还以为将军会不舍夔王,没想到不过区区几日时间,就已经改变了心意。” 见他提到赵肃,温桑若眼神中的温度渐渐的冷淡了下来,语气冰冷道:“不舍又如何。他心中无我,我宁可毁了他也不要别的女人得到他!” 明艳的眉宇之中带着令人心惊的疯狂神色,不过须臾之间,她又恢复如常道:“再者说了,只要他离开了汴梁,苏玉徽不就可以任我拿捏了么……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她嘴角带着冰冷的笑,那日比武场上的羞辱让她毕生难忘!她恨不得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但是却不能! 比武场上她亲手断了莫眠一条手臂也是出自于赵肃的警告,她知道赵肃护短的性子,若她在赵肃面前对那个女人下手他必定不会再顾念与温家的交情的。 不得不承认,她害怕赵肃的手段,只能暂且隐忍。 只要等到赵肃离开汴梁,没有了夔王府做靠山,看那个女人还如何敢在她面前嚣张! 苏显见她面容阴沉,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声的笑……女人总会被感情左右,这自负智谋无双的温桑若当然也不例外! 见她如此,苏显倒是将疑心给放下了,一心筹谋明日朝堂上之事…… 无论即将迎来怎样的风雨,但是茶室雅间内气氛却是那般的静谧美好。 很久之后,苏玉徽想起那天茶香与檀香交织的黄昏时节,他温暖的怀抱与有力的心跳,竟已隔了那般久远…… 夕阳的余晖穿过雕花的窗柩,给相拥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暮霭沉沉,炊烟袅袅,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说完那些话之后脸上像火烧一般红的能滴出血来了,任凭他怎么说也不肯抬头,直接耍起无赖。 萦绕在她鼻间的是熟悉的幽冷檀香的味道,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沉稳得让人无比安心。 这一种感觉就像是在那仅存不多的记忆中,依偎在母亲怀中那一种温暖的感觉;又像是在儿时总被那些噩梦纠缠的晚上,看着师傅守护在她身边的背影。 明明他不是多么一个温情的人,他的存在代表着血腥与杀戮,可是对于她来说,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却有着源自于生命伊始赖以为生的依赖。 赵肃也没想到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会有不敢面对他的时候,好容易哄着她说出了心里话后,她直接耍起了无赖抱着他也不说话,不过……不得不承认夔王殿下很享受这一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 夕阳照在清雅的茶室内染上了浅浅的桔色,汴梁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不远处的屋舍炊烟袅袅升起,倦鸟归林。他不是个细致的人,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杀戮与黑暗已经远离,他怀中抱着的是温暖与希望。就算将来的路再怎么的难,一路披荆斩棘,他也绝对不会放开怀中的少女! 此时的苏玉徽没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渐渐变得暗沉,眼底有风云暗涌。 旖旎的气氛没过多久,就被外面传来的叩门声给打断…… 第499章 月宫,连城璧 此时的靖王府内,赵煜神情复杂的看着叶兮清,一脸诚恳道:“先生,我在这汴梁做了这么些年靖王,因为瞒着连城璧一事被赵肃那混账揍过多少次就不说了,这些年守着连城璧的秘密和玉隐一族的秘密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饶是心思玲珑如叶兮清,也不知赵煜为何好端端说起这个,有些不解的看向赵煜,却听他道:“事到如今,先生可否能告诉我宫主布下这么大一盘棋究竟想要做什么?” 之前他原本以为汴梁的这些风起云涌是因为连城璧与玉隐一族而起,他们的对手就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苏显!但是后来温桑若来到汴梁、边境昭国遗民起义,预示着一切并非是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靖王殿下怕的不是别的,就怕这些人算计着将苏玉徽算计了进去,先不说赵肃那边如何,毕竟苏玉徽是他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打苏玉徽什么主意,他也是不答应的。 他将所担忧的说了出来,叶兮清轻笑了一声道:“何必这般杞人忧天呢。玉徽是他的弟子,他再如何精通算计也不可能会伤害到她的。” 虽是这般说,但叶兮清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暗沉。 昔年大御过后,天下三分,东为大倾,西为西燕,北方有越国,唯独南夷山林密集,瘴气丛生,多为没开化的山野之民。 当时天下大定之后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无论是大倾也好、西燕也罢,兵马皆在南夷止步。 南夷门派、各部族还有小国之间纷争不休,百年时间越来越乱,反观大倾与西燕国力已到鼎盛时期,几任帝王对地处广袤的南夷虎视眈眈。 昔年月宫第一任宫主在南夷创建门派,未曾想到月宫势力发展、信徒之多竟隐隐成为了南夷的无冕之王。 天下之势诡谲多变,西燕、大倾都在寻找连城璧的下落,觊觎其中倾国的财富同时,未尝没有如昔年大御开国皇帝一样,一统东陆之决心。 一旦纷乱即起,南夷的无冕之王,自然也是首当其冲,这百年来月宫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并非是高枕无忧的…… 因为苏显与冥教相互勾结让连城璧重现于世,潜藏在暗中的那些野心者们蠢蠢欲动。对月宫来说,这是一场局更是一个机会,置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而其中的关键点却是在苏玉徽的身上!这是他不想,却也不得不这么做的一点! 赵煜虽然心思剔透,机敏非常,但到底多在江湖中行走,不比赵肃对朝政之事的敏感。 叶兮清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是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的神色,就连赵煜都没看出什么不妥。但他深知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就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看向他的目光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在他狐疑的目光下叶兮清依旧能做到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听说你前两日从步寒砚那拿了一瓶赤胆花粉,是做何用?” 见他问起这个,赵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在那清冷无波、却又包含着莫名威慑力的眼神下,小声道:“倒也没做什么。只是略施小计,促进下赵肃他们二人感情升温……” 叶兮清眉头微皱,此时门口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道:“什么感情升温?” 二人同时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门口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步寒砚!而步寒砚身边跟着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子,不是苏瑾瑜又是谁! 赵煜一看见苏瑾瑜板着的那一张脸,眼皮子不由跳了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些时日步寒砚住进了靖王府后,苏玉徽便寻了时机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了叶兮清,将苏瑾瑜腿疾一事说明,求叶兮清帮忙说服步寒砚为苏瑾瑜治腿。 此人医术高明,但是脾气却十分古怪,若单单是赵煜他们出面的话怕是请不动他,所以苏玉徽便想到了请叶兮清出面。 她之所以不直接登门拜访步寒砚原因有二,一则是因为月宫与步寒砚之间有旧怨,她以月宫弟子身份请他,怕到时非此事不成反而结下恩怨,二则是因为苏显当日派人从邕州劫走步寒砚,依照这位的脾气若是知道苏瑾瑜是苏显的儿子不毒死他已是万幸,怎么可能会给他治腿! 所以思量再三,苏玉徽来了个曲线救国,从叶兮清那里下手。 叶兮清对苏玉徽自是有求必应,与步寒砚打赌在棋局上赢了他后,步寒砚输的心服口服的给苏瑾瑜治腿。 苏瑾瑜是陈年旧伤,当日伤到了筋骨十分难治,御医们束手无策的腿疾在妙手回春的步神医看来不过是小事一件,还抱怨叶兮清大材小用了呢。 只不过步神医没想到自己又被好友坑了一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每日为其施针的是自己的仇人之子! 性情古板耿直的苏瑾瑜出乎意料的十分对步寒砚的胃口,每日施针结束后还要和他对弈几局,到后面直接发展成他每回施针结束之后他都会问苏瑾瑜有没有兴趣弃官从医,悬壶济世…… 苏瑾瑜每次与步寒砚对弈后都是在靖王府用过晚膳才回苏家的。 若非是苏瑾瑜十分耿直的送了一百两银子给赵煜当伙食费,靖王殿下都怀疑这厮是不是来蹭饭的,但晚间的时候看着苏瑾瑜那一百两的银票靖王殿下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们靖王府何时与夔王府一样,贫穷到多一个人的晚膳都请不起了! 今日苏瑾瑜方才与步寒砚对弈结束,想当然依照步寒砚那半吊子棋艺输的惨不忍睹,心中不服,便想着让苏瑾瑜与叶兮清对弈几局看谁胜谁负。 来了叶兮清的院子的时候正好听见二人的对话,步寒砚不知内情所以没听出赵煜话中的意思,但是苏瑾瑜是何等机敏之人,他一看赵煜颇为心虚的神色眉心皱了皱,平稳着声音道:“王爷,您对玉徽做了什么?” 虽然苏瑾瑜语气恭敬但是不难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悦之意,赵煜知道苏瑾瑜这个兄长,素来是不乐意赵肃与苏玉徽在一起的。 赵煜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事情……好像有点麻烦了呢! 第500章 步步为营 赵肃行伍出身,少年封王,大大小小历经战争数不胜数,自然是深谙谋略算计。 在不确定苏玉徽心意之前,他有颇多顾虑迟迟不敢有所动作;但一旦确定之后,心中便已在盘算,如何步步为营,一举抱得美人归。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快、准、狠”三个字,夔王殿下戎马半生深谙其中道理,所以在茶楼截住某人后软硬皆施,某人道行到底还是浅了点,稀里糊涂的就将自己心意表明。 赵肃动作之所以这般迅速也是怕夜长梦多,毕竟……她那如师如父的月宫宫主可不是一位好相与的。 比起月宫堂主的身份,将她以苏家二小姐的身份迎娶进门更为容易些!夔王殿下心中早就已有算计,所以在众人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二人表明心意,等二人婚事定下,纵然月宫那边再反对也迟了。 就算苏玉徽也没看出看似襟怀坦白的夔王殿下心中竟有如此盘算,但他机关算尽这门亲事应当不会有什么阻碍之时,却漏了苏瑾瑜这个人! 长兄如父,虽苏瑾瑜只是她名义上的长兄但对他的敬重不减,再加上苏瑾瑜一直反对苏玉徽与他走的近,想要亲事顺利,苏显不足为惧,麻烦的倒是苏瑾瑜…… 他正这般想着,二人气氛正好,欲哄着苏玉徽先应下两人亲事的时候。 却听外面传来扣门声,回话的是青舟:“主子,苏二公子来了……” 闻言,赵肃眉头皱了皱,没动。 倒是苏玉徽听苏瑾瑜来了迅速从他怀中抬头将他一把推开了,整理略显凌乱的衣服头发,手忙脚乱的像是做坏事被长辈抓到的孩子…… 赵肃原本揉着她头发的手悬在了半空,薄唇微抿,有些不高兴。 此时苏玉徽哪里还顾及的上他的情绪,连灌了两杯凉茶才勉强将脸上的潮红给压下一点,恰在这时苏瑾瑜已经推门进来了。 夔王府的人没那个胆子敢扰自家主子的好事,但是苏瑾瑜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他一进来便见自家妹妹纵然故作镇定但那张小脸越发的艳若桃李,一双桃花眼带着浅浅的水意比往常还要明媚,苏瑾瑜原本阴沉的神色越发的难看。 苏玉徽被苏瑾瑜那双锐利的目光看的汗毛都快束起来了,讪笑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在苏瑾瑜进来之前她故意与赵肃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苏瑾瑜是何等的眼力,落在他眼中分明就是在欲盖弥彰。 前些时日她还和赵肃势如水火的,才多长时间便被人哄去了,他倒是小瞧了这位的手段。 他阴郁着脸色道:“接你回家。” 总不至于说是怕她被某人哄骗了去,特意来寻她的吧! 说着便用刀子一般的目光剐过赵肃,奈何后者脸皮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竟纹丝未动,悠悠道:“本王会送她回家,苏大人何必多跑这一趟呢。” 苏瑾瑜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肃道:“不敢劳烦夔王殿下。” 他语气不善,赵肃扫了十分乖巧的站在苏瑾瑜身边的苏玉徽一眼,淡淡道:“不麻烦。” 苏瑾瑜…… 二人视线相交,气氛剑拔弩张,硝烟一触即发,在这个时候,跟在一旁的青舟生怕这二位在这里动手打起来,便开口打圆场道:“二公子不必介怀,王爷的意思是说我们夔王府与您很快便是一家人了,送二小姐回去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麻烦……” 很显然青舟忘记了他并非是追痕,只擅长做事,并不擅长这等场合。话音落下,他发现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僵硬了。 苏家兄妹二人脸色都极为难看的瞪着他,倒是自家主子颇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原本因为被苏瑾瑜打扰而有些阴沉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些,竟点头承认道:“明日本王会亲自向苏家提亲。” “你疯了不成!”不仅是苏瑾瑜,苏玉徽也瞪圆了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到现在她还云里雾里呢,怎么也没想明白原本是想着离他远远的怎的就变成跟他表明心意了。 如今听他说出“提亲”二字,瞬间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蹦了起来……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赵肃目光危险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愿意?” 在那阴测测的目光之下苏玉徽不敢说不愿意,但也不想说愿意…… 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原本是想着借苏玉徽的身份在汴梁城事情完结后她定然是要回南夷月宫的,她不喜欢这个充满着算计与阴谋的地方,南夷月宫那才是属于她的家。 但是……赵肃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他是大倾的夔王、也是这个国家的守护神,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大倾夔王与相府二小姐,在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的一段姻缘;可是若与月宫的弟子、昭国殉国而亡的公主呢? 这些东西,她之前没有想过,但不得不想。 她眼中的迟疑与茫然落在他的眼中,他知道她看似果敢坚强,实则是面对对于自己重要的人和事的时候却是懦弱的,就像是之前被苏显挑拨之下不敢面对苏瑾瑜一样,她不敢面对的时候就会选择逃避! 可是他的性格却又是霸道的,一旦确定了想要什么,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到! “定情信物都收了,你还想悔婚不成。”他声音含着笑意淡淡道,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 定情信物?苏玉徽此时真的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他好看的薄唇轻启:“金风、玉露。” 闻言,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这人也太狡猾了吧!炸毛道:“你卑鄙!它们本来是我的!” 那双桃花眼简直是又圆又可爱,冲淡了赵肃心中那一层阴霾。 一旁的苏瑾瑜眉心微皱,虽然不明二人究竟在说什么,但是他也意识到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夔王殿下一旦不要脸起来他们兄妹二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当即便道:“王爷,微臣先告退了。” 左右先离开再说。 赵肃倒也没拦着他们兄妹二人,待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才缓缓道:“二公子知会令尊大人一声,明日本王会亲自上苏家提亲!” 嗯,夔王殿下自认为自己还是十分符合礼数的提前打了声招呼道。 第501章 死 局,无解 次日,赵肃并没有能来苏家提亲。 就在带走江晚奕大理寺不久之后,徽宗急召赵肃进宫,当然并非是为了江晚奕一事,而是为了江南贪贿案。 关于此案的所有卷宗全部都被放在了赵肃面前,看向他的目光温和,道:“江南贪贿案,你都听说了吧。” 纵然是在徽宗面前,赵肃神情一如往常没有任何表情起伏,闻言淡淡的:“嗯。”了一声,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道:“此案传到汴梁已有数月之久,皇上已有了决断?” 徽宗也早就习惯他如此,不需赘言,直接开门见山道:“此案拖了许久朝中大臣们对其颇有微词,朕思量着此案关系重大朝中除你之外无人能堪当此重任。此次,你亲自去江南一趟。” 赵肃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徽宗此言早在预料之中。 在徽宗召他进宫的之前,夔王府在宫中的眼线同时递了消息到王府——傍晚时分,苏显秘密进宫觐见皇上,同时呈上的还有江南贪贿案的卷宗。 闻言,赵肃抬眸看向徽宗,那一双黝黑的凤眼狭长,深邃暗沉。他的五官肖似其母,尤其是那双眼清冷的似是能看透人心。 他温和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偏移寸许,无论多少年过去,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依旧无法直视这样一双眼。 是多少年前,便就是在那宫墙拂柳下,就是这样一双眼,让他入了魔障。 而后,他听见赵肃用那清冷无波的声音道:“此案微臣若是处置重了,恐伤了太子颜面。” 闻言徽宗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错愕看着站在底下一脸冷漠的男子,第一反应是——自己是听错了还是眼前这个人是假的? 从边关到大理寺,他行事乖张全凭心意而为,就连丞相的门生、户部的侍郎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说砍了就砍了。 闹的最凶的时候他立功的折子与参他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非到他手中,他不知为了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前些年他常年戍守边关,每逢回汴梁述职的时候他都十分诚恳的劝告那些哭哭啼啼的来告状的老臣,让他们自己管顾好自家不肖子孙。 错愕了好一会儿,徽宗才道:“此事本是东宫失德在先,你秉公处置。太子那里,有朕在。”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他这些年一心求仙问道,对于皇子教导难免有所疏忽,但他想着皇室这一脉子嗣单薄,其他两个一个身体不好、一个又是个安分的。 就算太子平庸,但是这储君的位置却是坐的稳当的,这也算他将一碗水给端平了。 未曾想到在深宫妇人的挑拨下,赵泓煦这些年的作为越发的离谱,到底是他疏于管教了,就如苏显所言,若不借此事敲打东宫一番,怕是今后东宫行事更为不知收敛。 听他如此说赵肃便没再多问,似就是为了他这一句承诺,恭敬道:“臣领旨。” 见着他宠辱不惊的样子徽宗不由叹了口气,虽说他少年老成心性寡淡,可是人总该有个七情六欲的。 想到此处不由问道:“话又说回来,你与苏家那小姑娘如何了?” 他声音带着笑意道:“赐婚的圣旨,朕都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放下天下谁不是求着他一道赐婚圣旨,还给姻缘添一分荣耀,到了他这里,反而成了他求着赐婚,徽宗都不由觉得无奈,眼中目光却带着纵容。 赵肃看向他的目光微凝,道:“等臣从江南回来后再说。” 徽宗没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异常,颇为欣慰道:“如此甚好,等你从江南回来。朕亲自为你们赐婚,也亲自为你们主婚!” 御书房中摇曳的烛火将龙案下首长身玉立的男子身影拉长,他清俊的面容一半在明亮的烛火下、一半藏在阴影中,神情不定。 他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背影微微有些僵直。 他抚擦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流露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慈和道:“夙寒来陪朕对弈一局。” “不了。”方才神情有片刻僵凝的男子此时已恢复了素日波澜不惊之态,道:“臣该回了,再晚些,宫门还要落锁了。” 徽宗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笑道:“前些时日朕新得了个棋谱,里面七星玲珑局朕思索了数月都未曾能解,只等你从江南回来,再替朕将这棋局给解了。” 彼时的徽宗没想到,这场棋局是个死局,无解。 他痴迷于破解棋局,却不知人生亦如棋,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透过雕花窗柩看看着他穿过长廊的背影,那一刻不由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竟是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 赵肃方才出御书房,便遇到了脚步匆忙的楼玉堂,见这么晚他还在宫中楼玉堂有些意外,连忙顿住了脚步向他行礼,有些意外这皇上和夔王殿下说什么了?怎么这位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正心中琢磨着呢,便听赵肃清冷无波的声音问道:“出何事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楼玉堂不由长叹一口气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藏书楼里丢了几幅画。本是不打紧的事不知怎的被内阁那些老臣知道了,说我们禁军玩忽职守,定要我们将丢失的画卷追回来,可那藏书阁一堆子书,谁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丢了什么画?”赵肃面无表情的阻止他的长篇大论。 楼玉堂一脸晦气道:“什么花鸟的我不记得了,被那些老臣们抓着不放的是几十年收的那一套什么《九幽地狱》图其中一副,听说是先太傅叶家家主叶写意画的意义非凡,十二幅中少了一卷就是残卷了。” “王爷您是没看见那些平日里老态龙钟的老臣们知道丢了这个时候那些老臣们撸着袖子到禁军这里找我算账的样子,简直比西燕的铁甲骑还恐怖……” 说起这个骁勇善战的楼副统领一脸后怕的样子道,他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子闻言在这一刻脸上血色褪尽,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类似于痛苦之色。 晚钟鸣起,惊屋檐下栖鸟,九重宫阙笼罩在迷蒙的颜色中,竟看得那般的不真切…… 第502章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次日,在苏玉徽的提心吊胆中直到暮色时分赵肃并没有来苏家,她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感。 与此同时传来消息,夔王府正在整理行囊,赵肃不日便要去江南。 不出赵肃所料,江南之行迫在眉睫,纵然早就知道如此,但是苏玉徽心中还是不由有几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四月十七是她的生辰,不管赵肃是三天后启程还是明日启程,终归是等不到的。 虽说理智告诉她形式如此,但是心中终归难免不是滋味,是以就连肖十七跟她说了什么都一时没听清。 见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肖十七有些不解,低声问一旁的碧烟道:“主子……这是又和夔王闹别扭了?” 自家主子行事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能让她如此的,除了那位夔王殿下就没别人了。 碧烟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蔷薇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啧啧,夔王殿下这还没走呢,主子就这般牵肠挂肚了。果然,相思令人苦啊……” 她这是记着苏玉徽私自应下周蘅芜提亲之仇呢!说什么她的卖身契在她手中,终身大事就她就做主了。那得意洋洋的语气,就连性情淡定如蔷薇也忍不住想做出弑主之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没有虽低,但是房间就这么大苏玉徽耳力又好,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的,斜了蔷薇一眼,问肖十七道:“撇开别的不说,江南那里都是太子的人,此番皇上派赵肃去查此案相等于断了东宫一条臂膀。赵泓煦,可有什么反应?” 此案结束后,夔王府与东宫这个仇怨算是彻底结下了!也不知徽宗是怎么想的,明知道赵泓煦是储君这般得罪人的事还让赵肃去做。 夔王府如今本就已经是权倾朝野,赵肃那人性格乖张与东宫结下不小的梁子,有朝一日赵泓煦登基,那么夔王府如何自处?赵肃又该如何自处? 某人心下如此抱怨着,不想承认自己开始护起短来了。 肖十七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晴不定的也揣测不出她在想什么,回道:“夔王殿下前去江南代天巡狩的旨意下来之后,太子便就解了禁足。今日一早下朝之后太子就去了栖凤宫,据我们的人说皇后和太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在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皇后母子脸色何止是难看,简直是灰败到了极点。 本就是他们流年不利,原本想与温家结亲,未曾想到亲事没有结成,赵泓煦反倒是招惹了苏明珠做了那般失仪之事!此事尚且还未解决呢,雪上加霜的是江南贪贿案徽宗终于着手处理,而且还是他们预想到最坏的处理方式! “父皇明知道江南一带都是孤的人,非但大肆追查此案就算了,竟然还让赵肃去查!他又不是不知道赵肃与孤不和,这是丝毫不给孤颜面!”栖凤宫中的赵泓煦已经丝毫没有储君的风仪,在皇后面前失态道。 江南贪贿案件出来之后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在想办法周旋补救,江南富裕,那里的官员都是他安插进去的,因为他娶了皇商夏家的女儿为良娣,有着这样一层姻亲关系,就连当年苏显在江南一带也插不了手。 每年江南的那些人他是给足了他们好处的,只是没想到底下的官员人心不足仗着东宫在身后撑腰越来越贪,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竟然将富裕的江南闹的民怨沸腾的,被一个小小的知府捅到了徽宗的面前! 折子是直接递到徽宗面前的,加上几个脾气生硬的言官在朝中谏言,让一向不大管理政事的徽宗也动了火气,将他禁足在府中以儆效尤。 他不是傻子,江南的案子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他拒绝了苏家的婚事与苏显决裂的时候,一个小小知府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本事,若无苏显在背后撑腰此案怎么可能会闹这么大! 但是见徽宗迟迟不安排人去查此案,他心中隐隐存了侥幸的心理——虽然此次闯下了弥天大祸,但他毕竟是大倾的储君,为了顾及他的颜面和江山稳定,父皇禁足他只不过是暂时平息民怨,只等着此事风头过了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出乎他的意料,过了这么久徽宗非但没有想着将此事化了的意思,竟然还怕赵肃这个活阎王去查此案! 依照赵肃的手段,还不得将整个江南查的干干净净,将他那点事全部都抖出来啊! 这下子赵泓煦算是慌了神。 皇后在他进宫前也接到了消息,气的直接晕厥,此时醒来比赵泓煦脸色还要难看,见他这般叹口气道:“此案已经在民间和朝中传的沸沸扬扬,朝廷若无做为怕是要寒了天下百姓的心。煦儿啊,比起你储君的颜面,皇家的颜面才更重要!” 赵泓煦依旧不甘心道:“若江南的人都被赵肃拔了去,那孤还有什么胜算!” 闻言靠在软榻上的皇后气急道:“胜算胜算,你是储君,大倾摄政的储君!等你父皇驾崩之后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你要什么胜算!” 想到这些年种种,皇后怒道:“母后再劝诫过你行事收敛锋芒,好好的做你的储君你偏不听,非要与苏相决裂、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才造成江南百姓联名参东宫这样的祸事,事到如今能保全太子之位已是不易,你让母妃又能如何!” 赵泓煦本就是来找皇后商议对策的,未曾想到竟然挨了一顿数落,便道:“母后,孤不想只当一个傀儡帝王!这些年虽然父皇让孤摄政,但是文有苏显、武有赵肃,孤这些年何曾真正掌权过。若不乘着苏显被赵肃牵制时孤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以后就算孤继位,这天下究竟姓苏还是姓赵!” 皇后气急:“你若此时与苏显决裂,本宫怕你等不到今后继位的时候!” 明明是四月春暖的时节,在这样富丽堂皇的栖凤宫中,她却如坠冰窖。 宛若那一年的梦靥重现,她满心满意的嫁给了他,可是他的心中却只有那个惊世绝俗的女子。 哪怕为世俗所不容,可是他依旧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第503章 利益捆绑 霁月居中,苏玉徽听说赵泓煦解了禁足,眉心轻拢道:“派人盯紧了东宫,近些时日赵肃不在汴梁,防止他们在背后动什么手脚。” 对于赵泓煦母子二人行事作风苏玉徽实在不敢恭维,若非是如今皇室子嗣单薄这皇后太子的位置怎么容他们坐的稳当,智谋不够这些年被苏显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又是个爱兴风作浪的,尚且在禁足中便出了苏明珠那件事,如今解除了禁足,又不知又要闹出什么风波呢。 不过苏明珠也够皇后头疼一阵子了。 据说,沈怜求苏显被拒之后这些天一直在锦绣阁中不言语,如今锦绣阁看似风平浪静的,但依照沈怜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等着她殊死一搏呢。 说起来这沈怜也够可怜的,机关算尽,为了那么一个负心人却将自己的儿女都赔了进去,苏瑾辰年幼在锦绣阁中俨然养废了,苏明玟自从苏明珠生辰宴上被赵肃吓的大病了一场,骄纵的脾气收了不少,如今倒也算是安分。 如今沈怜唯一的指望只有在苏明珠身上了!只不过就算是苏明珠顺利进了太子府也不可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再加上太子府上还有个怀有皇嗣的安敏,安敏虽然不足为惧但是那浓华夫人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单单凭借她一计就能将东宫与温家的联姻计划给打破,顺带着让苏明珠折了清白进去杜绝了她成为太子妃的可能!可以看的出浓华夫人这手段阴狠,一如当年,也不知在昭国遗民起义上,她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主子是说,太子会迎苏明珠进府?”听苏玉徽这般说,碧烟一脸不可思议道:“在内宫皇后与太子不是联手将此事给压了下去么,过了这么些天苏相无意追究此事,他们怎么会主动的将她迎进府?” 从前的苏明珠在汴梁城中如何的风光荣耀,凭借的还不是因为苏家的家世与苏显的宠爱!一旦失去了家族的庇佑,苏明珠连名正言顺的嫡女都不是,东宫那边自然不会放在眼中的。 见碧烟如此惊讶的模样,苏玉徽冷笑了两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眼见着温家的亲事没成,江南的那条臂膀又被斩断了。依照我对皇后的了解,病急乱投医,保不准又重新来找苏显修好呢。” 纵然不能与苏显那只老狐狸修好,娶了苏明珠能平息朝中关于东宫失宠的猜测,稳定人心,对于东宫来说有百里而无一害! 可以说,苏二小姐对皇后的心思猜测的十分准确。 栖凤宫中,皇后短暂的失态后,一字一句的对赵泓煦道:“明日本宫会替你传话给苏家,同意苏明珠进门。” 闻言赵泓煦不是不惊讶的,随即不悦道“母后那天不是说一定要求娶温家的女儿吗,现在为何要娶苏明珠?” 赵泓煦是风月中老手,就算酒醉也很难有情不自禁的时候,那日在偏殿中事后便觉有异,断定是苏明珠做了什么手脚!是以对苏明珠仅存的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抛之于脑后,这完全是人的劣性所在,得不到的念念不忘,轻易得到的弃之如履。 再加上那日他知道在比武场上赵肃救了苏玉徽的事情之后更是觉得心有不忿,若非是被苏明珠拖住了手脚,那日他在比武场上这英雄救美之事又怎会轮到赵肃。 一旦众目睽睽之下他与苏玉徽有了亲密接触,顺势请父皇赐婚。 为了稳固地位他会娶温家女儿为正妃,苏玉徽他也不会太委屈她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届时娇妻美妾在旁人生岂不快活…… 可是如今呢,出了那件事他和温家的亲事没了眉目,连带着招惹上了苏明珠这样的麻烦!而今日在父皇身边的眼线传话说在御书房的书案底下压着皇上亲自写的一道给夔王与苏二小姐赐婚的圣旨,看样子只等着江南贪贿案结束之后便要给这二人赐婚了! 为什么父皇这么偏心,什么好事都让赵肃给赶上了,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想到此处,他明朗清俊的面容变得扭曲,冷着脸对皇后道:“不管苏家的人如何闹,总归苏明珠我是不会娶的!” 皇后不知他心中别扭,只当他介意与苏显的恩怨呢,便将其中厉害关系说了一遍,如今局势对东宫来说十分不利,无论苏显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必须将两家的利益绑在一条船上。 联姻,是最好的利益捆绑方式。 “母后没让你娶苏明珠为正妃,只不过是再封她一个良娣而已,放在府中你想瞧便就瞧,不想瞧便算了。你这正妃的位置,至少是要留给温家的女儿的!”说到此处的时候,皇后眼神变得有几分冰凉。 如今太子府已经有三个良娣,但是江南一案查起来夏家不保,夏毓华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她的位置空出来正好让苏明珠替代上。 赵泓煦也不全然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之人,见皇后这般说对苏明珠倒也不是那般排斥了——无论从长相还是从身段来说苏明珠是个难得的美人,滋味也不错,他之所以排斥是因为觉得此女心机太重。 他面色渐缓,随即疑问道:“若能得温家女为妻、苏家女为妾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温家……能答应吗?” 苏明珠那里定然没什么问题,一来清白已失于她,身份严格论起来也不过是苏家一个庶女而已,就像是慕柔一样,做个良娣对她已是莫大恩典,就不要想着攀高枝了,麻烦的是态度捉摸不透的温家。 皇后见赵泓煦如此顾全大局倒是心下宽慰,便道:“此事交与母后就是!” 她的眼中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或许就连赵泓煦都不知道,早在温桑若到汴梁之前,便已在书信中与皇后有示好之意! 皇后惊讶于她的野心同时,也在权衡利弊,若东宫得了邕州的支持定然如虎添翼。 而在密信中温桑若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此次汴梁之行,她定要将温家替代苏家的位置! 先不论温桑若有没有这个手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让他们斗着无论温家、苏家最后赢的人是谁,东宫与两家联姻,最终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第504章 你可愿等我? 霁月居中,说起东宫之事正好让苏玉徽想到了温桑若!随即问肖十七道:“对了,温桑若那里近日可有什么动作?” 提到这个人苏玉徽语气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当日在比武场上若非是她一时侥幸逃脱,差点就被她暗算折在了那里,她素来是记仇的,这梁子自然是与温桑若结定了! “温桑若那边这些时日只是在拜访些温家的旧友,或是在一人在家中练武。”肖十七尽责道,“温夫人与温洵兄妹二人倒是时常在汴梁游玩,只温桑若一人在家中深居浅出的,不见客时便在书房,看得出与家人感情十分寡淡。” 苏玉徽哼了一声,道:“她处处好强,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定要比男儿强,自然不大能看的上自己循规蹈矩的母亲以及两个书呆子弟妹了。不过派人看好点温桑宁,可不能让她出事了。” 要是温桑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了,等陌华从江陵回来还不得将她的皮给扒了。 派旁人保护温桑宁苏玉徽放心不下,想了会儿便将枕流派去了温家。 对于自己要保护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枕流自然是十分乐意之至,见着枕流那勾人的桃花眼满含笑意的样子,苏玉徽忽然觉得更加不放心了…… “温桑若这些时日没什么动作,但是温家的小公子这些时日的举止有些奇怪。”肖十七的声音将忧心忡忡的苏玉徽思绪拉了回来。 闻言,苏玉徽不由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肖十七犹豫了会儿,方才支吾道:“他……这些时日四处在打探主子的消息……” 闻言苏玉徽一脸惊讶道:“他打探我的消息做什么?为他姐姐报仇?” 肖十七摇摇头,神情有些复杂,一旁的蔷薇凉丝丝的说道:“指不定你又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这下苏玉徽真的冤枉,一脸无辜道:“我怎么可能,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我可没再招惹过人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苏玉徽都不由心有余悸,当时在骊山行宫中她不过是与那竹问水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被赵肃那个疯子记了许久,她可不敢再轻易招惹人了。 一旁的肖十七略带同情的看了眼急于否认的主子,道:“蔷薇姑娘之言似是有理……这些时日那温洵不仅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竟还高价在坊间购买主子的画像,传的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赵肃不知道吧!”苏玉徽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问道。 而后,虚掩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凉丝丝的声音道:“有何事不能让本王知道。” 苏玉徽正在喝茶,听到这声音吓的直接被呛住,蔷薇等三人见了来人后都不由面带同情的看了咳的脸色通红的自家主子。 他们都知道夔王明日要启程前去江南,今天晚上连夜来告别的,见他来了都十分识趣的出去,顺带还十分体贴的将门给带上了。 见她咳的脖子都红了,他无奈一叹,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为他顺气,动作是与他清冷的外表十分不相符的轻柔,但看起来意外的协调。 等苏玉徽终于不咳了他才与她秋后算账,占了苏玉徽常坐的位置,纵然是在美人榻上,他坐姿依旧十分端正,这是多年行伍生活中带出的习惯。 目光阴测测的看着她,在那目光之下就算是没做什么的某人也莫名觉得心虚,殷勤的倒了杯热茶,谄媚道:“王爷您尝尝这新出的雨花茶。” 他虽为皇孙贵胄的但是在吃穿上并不讲究,对于他来说进贡的雪顶含翠与陈茶没什么区别,总归不过是用来解渴用的。 只是这茶是她亲手捧来的,那双柔荑几乎与那细腻的白瓷茶盏融为了一体,他莫名觉得有些口渴,再加上那明显讨好的笑,看的他阴霾的心情不由好了几分,是以觉得这茶也格外的香甜。 见他十分给面子的将茶都见底了,苏玉徽暗自松了口气——很显然她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而后,她听见他凉丝丝的声音道:“画像,又是怎么回事?” 听着他不善的语气苏玉徽欲哭无泪,想到此人连江晚奕那陈年不相干的醋都能吃的,恨不得指天为誓以证自己清白。 “我连温洵话都没说过一句更不要说去招惹他了,谁知道温家人都在发什么疯!” 见她如此乖觉赵肃的冷着的脸色方才松动几分,他倒不是为了温洵这事来的,便道:“此番没有招惹,以后也不要去招惹。” 说着素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夔王殿下眉宇中也藏着深深担忧,她太能招惹人了,只有娶回家藏起来他才能放心,只是如今局势…… 不过须臾之间,他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一旁的苏玉徽倒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眼见着危机解除她长长的松了口气。 见他沉默不言,不由开口道:“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莫非是明日就要启程去江南,所以与她告别的吗?一方面她心中是欢喜他这般在意自己,一方面却又有些失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想到他即将离开,难免有些不舍…… 这……或许就势书上所说的患得患失吧。 为了掩饰自己复杂的心虚,她垂眸拿着桌子上的瓜子喂玉露——这是她近日开掘的新乐趣,看玉露嗑瓜子! 谁也未曾想到堂堂的蛇王竟好食坚果!金风性情高傲好面子,会将瓜子藏起来偷偷背着人吃,是以碧烟收拾房间的时候总会在边边角角处看到一堆瓜子壳。 玉露活泼些当然没那么多讲究,陪着苏玉徽嬉闹丝毫没有身为一只蛇王的尊严与自觉。 赵肃抬眸看向灯火下嬉闹的那两只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才短短数日时间,玉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简直是……前途堪忧。 苏玉徽见赵肃久久没说话,好奇的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灯火下漾着宠溺与温柔,他低沉的声音道,“今日没来提亲并非是我失言,而是……出了点意外。” 未曾想他竟说的是这个,不由微微怔了怔,便听他道:“等我从江南回来,我便亲自前去月宫提亲。” 桔色的灯火下他的声音轻如微梦,怕惊扰了什么,他问她:“阿玉,你可愿等我?” 第505章 恃宠而骄 霁月居中,苏玉徽话音方才落下见赵肃神情不对便知失言,再想出言补救的时候已经迟了…… 夔王殿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狭长的凤眼中带着莫名危险之意,声音却十分轻柔,带着莫名蛊惑之意:“小阿玉似是很高兴我没有来提亲啊……” 他声线清冽本就很好听,如今低沉的声音听的她心底一片酥软,对上他那双含笑的凤眼,差点沦陷在了美色之下失去理智,但是那慑人的气势很快让苏玉徽回过神来,乖巧的摇头连声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很高兴。” 只是……松了口气而已。 她年纪尚小,尚且还没做好与人共度一生的准备。 赵肃轻哼了一声,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悠悠道:“你躲着也无用,等我从江南回来就算你躲到月宫,我也会亲自前往月宫提亲。” 被他戳穿了心事苏玉徽面上有些挂不住,撇了撇嘴小声道:“你得意什么,师傅肯定不会同意的。” 她本是小声反驳的道未曾想到不知哪里触碰到了他某处禁忌,他眉眼瞬间沉了下来,正嗑着瓜子的玉露十分敏捷的躲到了苏玉徽的衣袖中,速度之快连苏玉徽都不由为之叹服。 他撑着手隔着紫檀木的桌子阴测测的目光直盯着她看,带着莫名的威慑力,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不见底的漩涡,随时能将人的心魂给吸进去! 在幽冷的檀香味包围下苏玉徽不由咽了咽口水,第无数次懊悔自己说话不经思考,她还在想着自己究竟哪句话招惹上了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主该如何补救的时候,那一只带着佛珠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看着那只带着佛珠的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虽不是文人墨客的白皙,但却给人一种十分有力量的感觉,十分好看。便是这样的一双手,不由想到被其掐着脖子扔到泥潭、斩断了一截头发支配的恐惧。 毕竟二人初次在汴梁重逢,互相不知道对方身份时,相处并不算得上十分愉悦…… 在那样凛然的气势下她不由得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这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看出了她的畏惧,他周身肃杀的气息收了收,他的左手却没有落在她那纤细脆弱的脖子上,改落在了她柔软的发间,迟疑了片刻到了半途又换成了右手。 她的头发像她整个人一样,柔软的不可思议,他的声音低沉沉道:“无论是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拦我们在一起。阿玉,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墨色的眼眸中带着令人心惊的偏执,眸底一片猩红,像是旧疾复发的时候,但是此时赵肃俨然是清醒的。 她被他不正常的语气弄的有些迷糊,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心中的疑惑与担心冲淡了油然而生的恐惧,温顺的任凭他揉着自己的长发没有炸毛。 清凌凌的目光盯着他,二人越靠越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那双清湛的眼眸中清晰的倒影出他的模样,饶是稳重如夔王殿下难免都有些失了定力。 竟是他将身子后移借喝茶的功拉开二人的距离,苏玉徽见状眼神微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不依不挠的直接下来,挤到了赵肃旁边,她素来不会亏待自己,是以平日里看书小憩的美人榻做的也比旁人的要宽敞些,铺着毛皮的软垫上挤下两个人却也是绰绰有余的。 原本神情阴鸷的夔王殿下此时竟也一脸愕然的看着她——在他冷着脸的时候她非但不像是之前那样畏惧反而盯着他瞧就算了,如今竟还挤到他旁边来了。这……算是另类的恃宠而骄吗? 此时夔王殿下的心情十分复杂,小丫头不怕他了,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她挤到赵肃的旁边什么也不说话,只用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定定的盯着他看,饶是自负身经百战刀枪不入的夔王殿下此时竟被那双眼看的有些不自在,而后见她小脸十分严肃,且以一种认真以及确定的语气道:“赵肃,你有事瞒着我!” 闻言,赵肃眉头微动,想要借喝茶掩饰心中神情,未曾想到早被她察觉了直接按住了他的手道:“这一次你离开汴梁真的只是到江南查案吗?” 他知道她心思机敏,聪慧异常,一般的谎言根本无法骗过她、同时他也没想着骗她,是以回她的是默然。 见他如此苏玉徽细眉一拧,更觉得有些不对劲,凶巴巴的瞪他道:“你此次离开汴梁究竟想去哪里?” 她意识到或许前去江南查案只不过是他离开汴梁的一个幌子,或者说他要去的地方不只是去江南,还有……其它的地方! 赵肃神情微动,似是在斟酌权衡着什么,还未开口,到下一刻却见方才还是凶巴巴的小丫头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他。 眼眶微红,如同鸦翅一般的睫毛上坠着露珠,可怜兮兮的软着声音道:“你就是一直在骗我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先前明明早就认出了我却不跟我说,白白看我笑话;如今离开汴梁明知道危险却不告诉我实情,白白让我担心。” 在这个关头,还不忘在与他算一下之前的帐呢! 苏玉徽可不管此时赵肃心情如何,左右豁出去也要问赵肃一个究竟。 眼见着她含泪控诉,将之前欺负她的事情一一理了出来,再加上她那娇软的语气,就连夔王殿下都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简直是罄竹难书。 直到她下了狠心,威胁到若他不肯明说,等他离了汴梁她就回月宫的时候。 被将士们评价为心智坚毅如铁,从不动摇十分有原则的夔王殿下,终于妥协了。 他将自己的袖子她手中拯救出来,阴郁的语气道:“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见他一副忍耐的样子苏玉徽脸色瞬间阴转晴,心情更是说不出的畅快——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欺压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那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半分的泪意,露出那两颗的尖尖小虎牙看起来像是只小狐狸一样。 彼时赵肃心中有百感交集,最终看着那明媚的笑靥,道一声:罢了…… 第506章 讨价还价 对于赵肃的江南之行苏玉徽是存着许些的疑惑的。 纵然清剿那些朝中毒瘤十分重要,但是那些官员在江南的势力错综复杂,多年来官商勾结,这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之事,为何赵肃偏要选择在这样的时机离开汴梁? 无论是为了连城璧还是为了二十多年前靖王府中藏的隐秘,赵肃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机选择离开汴梁的。 他既然决定离开汴梁,那就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原本苏玉徽想着那可能与朝政之事有关,她也不好着多过问,若等他离开了便与叶兮清一起守好这汴梁,而且……从近些时日对方的动作来看,隐隐有将二十五年前旧事重提的苗头。 虽然赵煜对当年之事说的含糊不清的,但是从一些的蛛丝马迹上来看,二十多年前的事确实可能与赵肃的命运息息相关,这个时候赵肃不在汴梁也好。 她自己本就有着小心思,是以便没有再多问关于江南之事,但是今晚赵肃的情绪实在有些不对劲。 苏玉徽知道依照赵肃的功夫和计谋世间鲜少有人能算计得到他,但是就怕赵肃被情绪左右。他如今处在刀尖浪口上,苏显也好、东宫也罢甚至那撰赦都在算计着他想要他死!稍有不慎,可就是万丈深渊! 昔日在南夷她掌管一方人马,也是见多了腥风血雨的,以为自己不会如同一般深闺女子一样为远行的情郎担忧,未曾想到她还是终究不能免俗。 当知道赵肃明日便要启程,但她对他即将面临何种的风险都丝毫不了解,如何让她放心的下。想到此处她干脆舍了面子,软硬皆施,甚至不惜用出美人计,也要问个究竟! 但纵然她心思狡黠如狐,到底比某人的道行还差了些,见他点头应允,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欲将这些时日许多不解的地方问个够,那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却又听夔王殿下清淡淡的声音道:“三个问题。” 苏玉徽瞬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夔王殿下不为所动,当她没听明白,重复了一遍道:“只许问三个问题。” 这人也太狡猾了吧,苏玉徽心中暗自腹诽,但又不敢得罪他太狠,毕竟……余威犹在!笑眯眯的伸出自己漂亮的小爪子,讨价还价道:“五个问题。” 那双巴掌大的小脸抬头看着他,一双圆圆的桃花眼闪啊闪的,看起来十分可爱无害,一般人都不忍心拒绝,但夔王殿下却不是一般人,作势要离开,见状苏玉徽只得咬牙认下! “你此行究竟去何处?”苏玉徽眼眸微转,而后问道。 这个问题她问的十分巧妙,看似只用了一个问题的机会,但是只要赵肃说出地点,依照她的聪慧必能猜出他的目的和计划。 赵肃见她目光狡黠,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先往江南,而后到邕州,再从邕州密行去南夷。” 闻言苏玉徽诧异道:“邕州?你去邕州做什么?” 紧接着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有几分不敢置信:“该不会……昔日的天翼军就藏在邕州吧?” 赵肃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点头。 闻言饶是苏玉徽也不由咋舌:“这……这究竟是武安侯与苏显有勾结还是温桑若做的?若是……若是后者,她胆子未免太大了吧。当年大倾与昭国交战时,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吧!” 赵肃冷哼了一声,轻淡的眼神扫过她,“玉衡堂主不过及笄之年力战冥教群雄时的胆量比起她也不逊色。” 此次离开汴梁,纵然暗中加派了数倍人手保护她但是赵肃依旧还是担心。他知道她机敏聪慧,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她行事率性妄为,仗着自己聪明不惜身处险境,半年的时间他都不知道从刀口下将捞过几次她了——若是此时苏玉徽知道赵肃心中所想必定会出言反驳,她也纳闷为什么每次碰到赵肃自己都会那般倒霉! 所以,当他色厉内荏的教训她在汴梁城中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听叶先生的话,等他回来一切诸事可了的时候,苏玉徽只得呐呐的应下。 见着她这般乖巧听话赵肃倒也不好再说下去,倒有些奇怪:“你不好奇我为何去南夷吗?”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有些傲然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去南夷必定是去月宫——若我猜的没错,月宫与连城璧也有关系!” 此事苏玉徽早就有怀疑了,毕竟依照他师傅怕麻烦的性格,若与此事无关,怎的转入到了这样复杂的局势中来。 看似只单单是连城璧之争,实则是天下之争,大倾与西燕之争! 这下换赵肃默然了,纵然并非是第一天认识她,但依旧不由感叹她的心思通透。估计连叶兮清那只老狐狸都没想到,对于连城璧一事,她知道的远远要比他们多的多! 毕竟事关月宫,苏玉徽还是在意的,见赵肃默然无言,看着他,认真问道:“连城璧与月宫究竟有什么关系?” 在月宫这么些年,她对连城璧所知只不过是在残卷上所见的只言片语。她自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细细想来月宫中的宝阁中虽有万卷藏*载着天下之事,但是对于昔年大御皇族、玉隐一族还有连城璧一事刻意隐去了一般。 在月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心觉得其中异常,但是到了汴梁之后,所有的一切风波都是围绕着连城璧还有玉隐一族发生,让她不得不细想。 但她也知道自家师傅是只老狐狸,他若是不想她知道的事绝对有本事英盲的严严实实的,要避开他还有叶兮清查月宫的事不容易,只得让周蘅芜帮忙暗中调查——不得不说美人计实在太好用了,为了蔷薇周大人简直不要太好说话,不仅答应她帮忙,连带着赵肃那里都没有透露分毫。 只是,周家本事再大定然也比不上夔王府,周蘅芜尚且没查到什么眉目,但是见赵肃如今这般,想来应当是查到了许些她不知的消息。 她正这般走神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耳边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第二个问题。” 苏玉徽…… 第507章 传教至宝 靖王府,叶兮清正在临窗作画,画的依旧是千篇一律的碧桃花。 宣纸上笔墨勾勒出褐色的枝桠,枝桠上绽放的点点碧桃花犹如胭脂泣血,最后几笔快要完成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笔锋顿了一下,那笔端墨汁映在宣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好好的一幅快要完成的画便就这样毁了。 若是被那些收藏大家们看见肯定会直呼可惜,这毕竟是画圣叶兮清难得一出的真迹!可他的弟子竹问水却已经是见怪不怪,他记得曾经师傅曾跟他说过,虽此生他画的最多的是碧桃花,可是世间最难画的也是碧桃花! 彼时竹问水尚且年幼不知师傅话语中藏着的深意,但是那时师姐却似是有所悟,言曰:“并非是碧桃难画,而是师傅对于‘情’之一字难过啊……” 虽然过了很久,他依旧记得在开满白芷的山谷中,师姐说这话时素来清淡的眉宇间带着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怅然。 那是三年前,师姐从铸剑阁回来后,那一段时日一直郁郁寡欢。 他与师姐感情自小亲厚,是以知道师姐虽是铸剑阁的长女,但因在铸剑上没有丝毫天分所以在世代以铸剑为荣的铸剑阁如同异类,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傅才将她接到了江陵叶家破例收为了弟子。 那时他以为师姐这般失常是因为在铸剑阁受了排挤的缘故,后来他才知道一切并没有那般简单。 那一次师姐回铸剑阁遇见了一个男子,名为玄生凝的男子,玄生家的少主年少时便独步武林,人称雪落公子。 铸剑阁与九玄山是世交,两家早已联姻之意。可无论是慕容家还是玄生家,最属意的人选并非是长女慕容芷,而是同样在铸剑上有着惊人天分的慕容汐。 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他们也再不负在江陵时学画、游玩的无忧岁月…… “发什么呆?” 师傅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堪堪回神,将从江陵来的急件交给了师傅,却见他只不过看了几行字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傅眉头皱的非常厉害,见状他不由有些好奇问道:“师傅怎么了?” 叶兮清清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写意居送来的加急信件,玄生凝于昨日下了九玄山。” 闻言竹问水一脸惊讶,不敢置信道:“他下山做什么?” 也不怪竹问水这般惊讶,江湖谁人不知玄生家的人都是怪胎,痴迷练武三五年不下九玄山的都有。 当年在铸剑阁,显少回慕容家的师姐恰巧在铸剑阁遇到了玄生凝,只能说是命运如此吧…… 叶兮清没说话,只是皱眉道:“玄生少主虽然功夫好,但是性格过于耿直,但愿此番下山不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才好……” 话音尚且未曾落下,便见赵煜神情有些匆忙的进来,手中拿着的是月宫传来的信件——一刻钟前在靖亲王的书房内,看见那绘有月牙形状封漆的信件传来的时候靖王殿下顿有一种不安之感,上一次收到月宫急件还是半年前苏玉徽到汴梁的时候! 果然拆开信件看到其中所书写的内容的时候赵煜倒是十分淡定,心中早有预料,是以再坏的消息靖王殿下也能坦然接受。 收到消息后他就来找叶兮清商议对策,见叶兮清少见的面色凝重,赵煜叹了口气道:“想必先生也知道苏显的人在数月前去了九玄山的消息。” 知道了消息是从月宫送过来的时候,饶是涵养极好如叶先生也不由低咒了一声。 见叶兮清如此动怒他从默默站在一旁的竹问水口中得知数日前玄生凝下山的消息,“这……那位究竟想做什么?” 玄生家的人都是在武学上的奇才,一旦出现在江湖上毕竟引出腥风血雨,所以玄生家家规十分严苛不得让弟子随意在江湖上走动,尤其除非必要的乱世之下,否则不得与朝廷有任何瓜葛。 不管苏显的人是如何秘密潜入了九玄山,他费尽心思挑拨玄生凝下山目的定然不单纯——放眼整个江湖,能与赵肃一战相提并论的,可能就只有那位惊才绝艳的玄生少主了! 苏显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圈套,但令人气恼的是那位数月之前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那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他们却如同棋子一般被他操纵着,更气人的是此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不仅赵煜,就连叶兮清都忍不住感慨月宫弟子的不容易,此人还安然坐着月宫宫主之位没被底下的人篡位实属侥幸啊! 叶兮清敛了怒容,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与连城璧有关的六块瑰宝只差一个龙吟剑了……九玄山与铸剑阁关系匪浅,不肖多想他是想从玄生凝身上下手!” 闻言赵煜有些意外,道:“可是如今我们只知道有三个,剩余的两个瑶池镜与紫府灯……” 方才问出口赵煜便知道自己的问题问的有多愚蠢,看叶兮清的样子,他们分明早就知道另外两块的下落,这些老狐狸! “瑶池镜如今放在冥教被当做宝贝供着呢,至于那紫府灯么……” “你是说六件瑰宝之一的紫府灯是月宫的传教至宝?怎么可能!”苏玉徽想都不想直接否认道,赵肃见她一脸不信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眉,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却又听苏玉徽道:“师傅跟我说过,我们月宫的传教至宝是那只蛤蟆啊……” “蛤蟆?”饶是见多识广的夔王殿下也忍不住有些讶然。 苏玉徽讪讪的笑了笑,道:“是金蟾蜍……据说驱除避天下所有毒物的那种,结果被我给不小心给踩死了……然后我被罚抄了一百遍宫规。” 想到昔年被罚的痛苦经历,此时她都忍不住有一种潸然泪下之感:“月宫的宫规有两本《史记》那么厚的,那时我才九岁、九岁啊!” 听着她血泪的控诉夔王殿下很不厚道的笑了,将蛤蟆……不,蟾蜍当做至宝,一个能被九岁孩子踩死的传教至宝…… 这令无数人神往的月宫,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啊…… 第508章 地宫 靖王府中,听叶兮清俨然早知瑶池镜与紫府灯的下落,赵煜脸上神情倒是也没太多的变化——靖王殿下被这两只老狐狸算计多了,已经习惯了都。 便道:“这撰赦乃是冥教教主,这瑶池镜乃是冥教之物,想来此物已经落于他手,但这紫府灯……他们如何能从月宫盗走宝物呢?” 大御皇族为藏异宝所建的地宫中机关阵法重重,少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想要到达地宫中心的机关必须要连城璧打开。 当日玉隐一族也为了慎重起见,将连城璧一分为六,藏在六块至宝中由玉隐一族还有当时忠心于大御皇族的重臣们保管,想要得到其中宝藏六块缺一不可! 叶兮清淡淡道:“明抢不行就来暗偷,谁也不知他们会用如何卑劣的手段,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多加防范。” 他们在汴梁城中的风雨中焦头烂额的,月宫那位总不能白白闲着在那把,找点事让他做也甚好,叶先生与靖王殿下都如是想到。 “六件瑰宝,现世已有五件,只剩下唯一一件龙吟剑下落不明了。”赵煜眉头微皱道。 按照如今的形式来说,六块瑰宝苏显等人已经得到了三块,襄王枕、湘妃扇、瑶池镜,而青鸾佩与紫府灯两件则是在他们的手中,那剩下最后的龙吟剑,又在何处? “从一开始收到的消息来看,只有找到铸剑阁的凤鸣剑才能查到龙吟剑的下落,也不知叶先生那里可有慕容芷的线索了。”苏玉徽道。 当日分散的六件瑰宝中其余五件都有迹可寻,唯独那把龙吟剑却是十分神秘,就如叶兮清他们守护了连城璧几十年的人来说依旧未曾寻到蛛丝马迹,所有的线索直指铸剑阁的那把凤鸣剑。 赵肃道:“不只是我们在找它。” 苏玉徽点头道:“连城璧缺一不可,眼见着他们行迹已经败露,苏显当然是比我们更着急找到连城璧。” 说到这里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前些时日我派去盯着慕生的人说他升职之后便掌管了钦天监的藏书阁,似是一直在找什么东西,慕生煞费苦心的进入钦天监莫不是在找龙吟剑的线索?” 前些时日一直是陌华盯着慕生的,查出此人十分可疑,但仅仅是可疑而已,他这些时日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止,陌华本是没有耐心的人,盯了三天后见他照常上下朝的实在觉得不耐烦,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盯。 月宫的人死死的盯了慕生数月的时间,算是找到他的一些反常举动——他借以职务之便一直在钦天监中在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赵肃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扒着他的手臂,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你说……慕生、江晚奕他们拼命的混进官场上,莫不是那龙吟剑,和你们大倾皇室或者朝廷有关系?你在汴梁这么些年,可有曾听说过关于连城璧或者是龙吟剑的传闻。” 闻言他眼眸神色微闪,只不过那异样的神情一闪而逝,快到苏玉徽不曾捕捉到,而后他清冷无波的声音道:“不曾。” 他顿了顿,见苏玉徽一脸郁闷的样子,复又道:“不过苏显应当查到了龙吟剑的下落。” 话音落下,果见苏玉徽一脸讶然,下意识的攒住挂在脖子上的青鸾佩,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他查到了龙吟剑下落?也就是说,如今六件瑰宝他已经得到了四件!” 赵肃轻笑一声,别有深意道:“所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啊。” 几十年经营谋划如今眼见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锦绣江山都唾手可得,他如何能忍耐得住,他眼眸中带着刻骨的冷意。 就连苏玉徽都没想到,这些时日看似平静的汴梁实则早已是风波暗涌,赵肃与苏显暗中有交锋过多少次?可她却丝毫不知!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又有一种被隐瞒的愤怒。 “将青鸾佩贴身戴好,不要让任何知道这件东西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她正怔怔出神,心中正是百般滋味呢,听他如此道,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为何不要让别人知道?” 说着,似是想明白什么一般,她道:“该不会苏显也知道青鸾佩原本是在你手中!你此番离开汴梁,莫不是想借机将他们引出城?” 她是何等玲珑心思之人,寻到连城璧的六件瑰宝已有四件在他们手中,若他们知道青鸾佩在赵肃身上的话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但是在汴梁城天子脚下,重兵驻守之中就算是苏显也无法得手! 但在之前,苏显已设下计策引赵肃离开汴梁,中间设下重重埋伏伏击赵肃,只要赵肃死了他们必能得到青鸾佩又除去这个宿敌,简直是一举两得! 可是就连她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青鸾佩在赵肃身上,为何苏显会知道呢?不……这不是最关键的。 不等赵肃说话,苏玉徽皱眉道:“不……单单一个青鸾佩是无法将他们引出汴梁的。” 他们就算是费尽心思从赵肃手中得到了青鸾佩,但是六件瑰宝中还缺一件——紫府灯! 就算苏显不知,但是曾为冥教教主的撰赦应该也知道,从月宫的师傅手中夺得紫府灯比从赵肃手中夺取青鸾佩更为艰难,为何他们竟做出志在必得的姿态? 赵肃见她心思竟如此通透,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已想明白了其中最为关键的地方,难怪就连叶兮清也如此忌惮她呢。 他也没打算瞒着她的意思,见她问起,不过稍作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你猜的没错,随着我离开汴梁他们将会把所有的势力抽调汴梁。” “南夷……你与他们交锋的地方,是在南夷!”苏玉徽立即的想到某一个可能。 赵肃点头,看着苏玉徽道:“二十五年前,父王是从南夷取到那些以做军需之用的稀世珍宝。藏有大御宝藏的地宫修建于南夷,而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寻找的连城璧,就是打开地宫的钥匙!” 而叶兮清等人或许早就知道这些秘密,不告诉苏玉徽,是因为此事与月宫息息相关! 第509章 兰亭密谈 苏玉徽再次的见识到了夔王府消息网惊人的力量,那些与连城璧相关的陈年旧事,在江陵叶家、靖王府以及月宫三方面的力量刻意抹去的情况下,他却依旧能探查到这么多消息。 此时苏玉徽震惊的同时不禁反思自己,这些时日只顾着与他赌气正经事倒是一件都没顾及的上! 不过从某个方面也说明了赵肃此人的手段非同一般,之前对连城璧之事一无所知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怀疑过靖王府有什么秘密,一旦他起了疑心,不管多少年的旧事他寻着蛛丝马迹都能给你挖出来。 就像是,此次关于连城璧一事。 对此事苏玉徽还云里雾里呢,赵肃不仅查清楚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且以雷霆手段设下周全的计划应对,饶是苏玉徽也不禁心生钦佩! 随即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纵然知道赵肃此人计谋无双,但是此次不仅单单是查案,而是能搅弄天下风云的大御宝藏有关!苏显与撰赦等人觊觎那宝藏多年,二人联手全力对付赵肃,就算是赵肃能够从他们手中安然脱身吗? 想到此处,苏玉徽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的盯着赵肃,脸上带着谄媚的讨好的笑,拉着他的衣袖声音软软的叫道:“赵肃~” 那声音酥软入骨,让人十分受听,但是夔王殿下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警惕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若她此时有尾巴的话,赵肃必能看见她身后有一条小尾巴摇呀摇的,清脆好听的声音说的是:“我和你一起去南夷好不好嘛~” “她不过是个姑娘而已,明知此行凶险万分,又怎会跟赵肃一同前去呢。”拟岘阁中,苏显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听着苏显质问的语气,轻笑了声音,声带如同什么被割裂了一样破碎沙哑的声音道:“她行事素来胆大,怎会畏惧风险。” 闻言苏显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盯着坐在眼前的男子道:“教主似是对她十分了解,莫不是与她相识?” 话语中明显带着试探的意味,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轻笑一声,迎着他似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淡淡道:“相爷可还记得十六年前的云亭密谈?” 他的话音落下,苏显的身子微微一震。 十六年前五月末,谢婉自尽的第三天,他收到一封神秘的书信,约他九秋山的云亭相见。 云亭中等着他的是身穿异服手持金杖的男子,他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替他引路的小童恭敬的叫他祭司。 那并非大倾人士的衣着装扮,诡异的引路小童,以及他们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相府查探到他与长孙家的恩怨纠葛,那一刻苏显很快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冥教大祭司,西燕王的左膀右臂。 那个人眼眸颜色十分奇怪,在黑夜中看起来十分可怖却又有一种看穿人心的力量。 也是从他口中,他知道了关于大御皇族地宫中藏有一枚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而打开那地宫的门的钥匙,是传言中消逝百年的连城璧! 宛若是在绝境中的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样的诱惑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大,起死回生的丹药、倾国的财富,得之可得天下。 对于谢婉的愧疚、大倾皇室的仇恨以及对权势的*,他与代表着西燕王室态度的冥教祭司达成了合作协议。 大御皇族的宝藏冥教与他一人各一半,长生丹归他所有,西燕助他成就大业,但是条件是他一旦得到这江山之后,将青城以北的十八座城池割让给西燕,并且在各州郡替冥教设下分坛。 纵然知道这无异于是引狼入室,但是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西燕的铁蹄踏碎这大好河山与他何干,百姓颠沛流离又与他何干,自古成大事者谁不是踏着枯骨而上。 但是一切并没有那般顺利,皇帝虽然昏聩,但朝中有靖亲王武将有温歧等人,大倾在他们守护下局势固若金汤,而关于连城璧的线索,赵邵骁也守的死死的!一旦他稍有异动,必定会满盘皆输。 他将谢婉冰封在了千年的玄冰中,蛰伏朝中多年,终于等到了欲壑难填的宁王赵砾。 稍加挑拨,宁王野心被激起,他暗中历练兵马、寻找连城璧,成了掩护他的最好人选。 多年打探,连城璧终于有了眉目,宁王逼宫,只等着赵氏一族自相残杀,皇城的消息传到边关军心涣散、西燕的铁骑就踏碎边关的防守挥兵南下的时候,未曾想到那时不足弱冠之年的赵肃竟然力挽狂澜,在靖王被乱军射杀之后扶大厦之将倾,平定了汴梁城的乱局。 他虽然年少,但是计谋比之赵邵骁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段更是狠辣无比。那时他不得不暂且收手,以免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宁王叛乱之后便就是大肆的清剿余党,他是在暗中为他筹谋,就连赵肃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可以说他的运道也不大好,宁王叛乱中他错失良机,之后老燕王日渐衰弱,西燕因为王储之争争斗不休,已经无暇顾及大倾。 此消彼长,赵肃在平定叛乱上立下大功,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原本孱弱的大倾军队不过几年时间变得骁勇善战,而他平定叛乱、围剿山贼以震朝廷威风,立下不世功勋,被破例封为王爷,在朝堂上他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直到三年前,已经许久没有与他联络的冥教中人再次找到了他,此次与他联络的不是手握大权的冥教祭司,而是祭司的傀儡,冥教教主! 他代表着他的新君再次与之达成协议,协议的内容其实与当年所差无己,只是…… 苏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语气也变得有几分冷然道:“教主果然有通天的手段,竟然连十几年前我与贵教祭司在何处密谈一事都能查到。” 撰赦似是没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坦然一笑:“本座这是在跟相爷坦诚诚意。毕竟……那三件宝贝本座可都是双手奉给相爷的,本座如此有诚意,相爷为何屡次试探本座身份呢……”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的眉宇之中带着一丝凛然,见他如此,苏显更加觉得此人十分可疑,千方百计隐瞒自己身份,不惜做出一个慕生为傀儡,究竟是为何呢? 第510章 紫府灯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玉徽话音落下,却见原本心情尚可的夔王殿下眉眼瞬间就沉了下来,阴测测的看着她道:“你要回南夷?” 他的反应在苏玉徽的预料之中,迎着他冷然的目光她也丝毫不惧道:“怎么这南夷就你能去得而我就去不得!” 苏玉徽是越想越生气,她当日在昭国吃了那么大的苦楚又流离到汴梁祸根就是因为这连城璧而起,更何况这连城璧又与月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查了连城璧大半年,赵肃倒好,已然将此事调查的清清楚楚不说,若非她足够机警问出了他此行的目的,等苏显等人势力抽调出汴梁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呢! 但是见赵肃眼神不对,苏玉徽倒是学乖觉了急急的解释道:“我和你回南夷又不是回月宫,南夷那里势力错综复杂,只是不想你一人只身犯险……” 此话一出苏玉徽恨不得将舌头咬掉,但见赵肃阴鸷神色瞬间转晴了,某人十分识趣的没敢说自己终将要回月宫的话。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夔王殿下心情起伏如此之大的也只有苏玉徽一人了,但他却甘之如饴。 被顺了毛的夔王殿下此时脸色稍霁,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同她解释道:“我离开汴梁之后将你留于汴梁我又何尝放心,只是这一路风险太大,我不能让你冒险。” 苏玉徽皱眉:“青鸾佩他们以为在你手中,我能有什么危险。” 赵肃脸色凝重道:“还有一盏紫府灯呢。” “他们硬抢肯定无法从月宫宫主手中夺走那盏紫府灯,若以你来做要挟,月宫宫主肯定会投鼠忌器。”他看向她目光深远,低声道:“我也一样。” 苏玉徽听到他前面那句话还好,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之后红晕不由爬上了脸颊,不由垂死挣扎道:“我……可以乔装打扮跟在你身边。” 赵肃见她态度软化了神情倒不似方才那般严厉,接着道:“你性格素来胆大妄为,他们若是了解你的人未尝不会猜到你定会对我身边的人严加防范排查,纵然有万分之一,我也不愿你涉险。” 他语气低沉,有着诉说不尽的*缱绻之意,她不由用手捂住发烫的脸颊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不去就是了!” 同时苏玉徽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不由得带了三分哀怨,这般巧舌如簧的一个人,怎么以前就觉得他性格冷硬的向个石头沉默寡言不会讨人欢喜呢! “此番赵肃离开汴梁许是已起警觉,他若是不同意苏玉徽一齐前往又该如何?” 书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苏显将心中的疑虑给按了下去,问撰赦道。 撰赦轻笑道:“那又如何。届时赵肃离开汴梁,此处就是相爷的天下,区区一个小丫头岂不是任凭相爷拿捏。” 他语气轻松道,换来的却是苏显的一声冷笑,若那苏玉徽当真是一个寻常的小丫头,那撰赦又何至于被她猜测出了身份不得不提前暴露。 看出了苏显眼中的讥诮之意,撰赦道:“那苏玉徽是个麻烦的人物,本座会留左护法在汴梁协助相爷,此事必定能做到万无一失。” 说是协助于他,未尝不也是监视着汴梁城中动向的之意。 二人合作这么多年,实则是相互防备,筹谋多年,眼见着成事在即,双方行事定然是更加谨慎。 苏显心中转过多个念头,但是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笑容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道:“那本相就在汴梁城中等待教主的好消息了。” 看着苏显脸上浅浅的笑容,撰赦心中冷笑了一声这只老狐狸。苏显行事素来谨慎小心,此番虽然眼见着快要得到连城璧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急切的心里,反而每行一步都会斟酌在三。 就像是他苦等这个机会十几年,可是此番南夷之行他权衡再三竟依旧选择留在汴梁镇守,只等着借他的手除去赵肃得到其手中的两件瑰宝之后他才亲自启程前去南夷,在这之前,他手中的三件瑰宝依旧被他扣留在了汴梁。 虽他说是留在汴梁牵制着叶兮清,但撰赦知道他这只老狐狸未尝不是在防备着他——他再如何在这朝堂上*,离了汴梁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说到底还是惜命。 此番下来他正面与赵肃,等他到了南夷之后便可坐享其成,不愧是长孙家的后人,心思缜密,精于算计。 只不过,再精明的人,也有他的软肋!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但面上倒却是一副诚恳的样子道:“承相爷吉言。” 筹谋这么多年,眼见着胜利在即但苏显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十分谨慎道:“当年正是教主亲自动手赵肃才重伤在岭南山中,本相相信教主能从他手中取得青鸾佩与龙吟剑,但那紫府灯……就算我们抓了苏玉徽,月宫宫主当真能将此物拱手让人吗?” “他们师徒感情亲厚,区区一个紫府灯他又怎舍不得。”见着苏显眼中依旧秉有迟疑的态度,撰赦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相爷是不了解此人,他孤高桀骜,俗世之争从未放在眼里过。” 那一年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白衣紫眸,不染尘埃。 无需任何言语和故作的姿态,举止投足间有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他仰望着那个人的背影,那样的高高在上让他永远无法触及…… “月宫势力不容小觑,若我们动了苏玉徽的人,会不会引来他们的反噬?”苏显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眼中的怔然不过稍纵即逝,他看向苏显的时候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平静,脸上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看着苏显道:“无聊的日子久了,那个人比任何一个人更希望这天下大乱呢。连城璧重新现世,大倾与西燕兵戈再起,正中他的下怀!” 饶是苏显闻言也不由有片刻的怔然,不过转瞬之间,随即警惕的看着撰赦道:“关于月宫之事教主还有多少隐瞒?” 对于苏显的警惕和怀疑换来的是撰赦不可否置的一笑:“本座是有隐瞒,可相爷又何曾对本座有过推心置腹?比如……相爷到现在还没告诉过本座,那把龙吟剑,为何会在赵肃手中呢……” 第511章 野心与欲望 霁月居中,赵肃想到苏显等人阴险的手段还是不大放心,便道:“等我离开汴梁后,你不可留在苏家,跟叶先生住到靖王府。” 闻言苏玉徽倒是没拒绝,她也知道事关重大她也不敢冒险,乖巧的点头应下道:“好,到时我就留在靖王府尽量少外出,也不惹是生非。”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诚恳,换来的是夔王殿下怀疑的眼神,苏玉徽…… 苏玉徽斜了他一眼,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赵肃眉头一挑还以为她恼了呢,便也下了软榻跟她出了内阁,但见她走到书架边上打开机关,里面竟然放着一尺高三尺长做工精致的檀木箱子。 她将箱子抱到了内阁中的软榻上,见她抱的有些吃力赵肃伸手要帮忙,但是苏玉徽还不让。 那箱子还用机关锁锁着呢,夔王殿下见她如此宝贝这东西,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苏玉徽故作神秘一笑,道:“这都是些好东西呢……” 她以极其迅速有十分复杂的手法将箱子的锁给解开,看似不大的箱子里面却装着满当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瓶瓶罐罐的药材,也有像是珍宝首饰,却见她翻了半天,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令牌样的东西,一脸慎重的递给了他。 赵肃见那令牌通体黝黑,他竟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拿在手中触手冰凉,上面刻着古朴繁琐的花纹,有点像是南夷部族里面的文字。 他心中约莫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故意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月宫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月宫的。”苏玉徽一脸自豪道:“而且你用此令牌可以号令南夷大小数百个教派,他们无人敢不尊。所以你一定要收好不要弄丢了啊!” 赵肃抚摸着令牌上繁琐的花纹,听她这般说有些讶然:“竟这般珍贵?” 苏玉徽扬了扬左边眉毛,一脸傲然道:“这可是我玉衡堂主的令牌,当然珍贵。” 而后便见夔王殿下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十分的好看,眉眼都舒展开了,像是春风融化的冰川,灯火下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绮丽之感,饶是见惯了他的美色此时也不禁看的有些呆了。 他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微凉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姿态像极了调戏小姑娘的纨绔子弟,极低沉的声音道:“这么珍贵的东西,算是给我的定情信物?” 苏玉徽…… 红晕瞬间爬满了她的脸颊,露在外面的精致的耳垂也变得通红的,一把拍开他的手抢那块令牌道:“你不要就算了,将东西还给我。” 夔王殿下动作极快的避开了她的爪子,将令牌妥当的收到了怀中,一脸正色道:“此番前去南夷少不得要和月宫打交道,有这块令牌行事再好不过。” 他正襟危坐,一脸凛然正气的模样与方才轻挑的举动判若两人,苏玉徽已经腹诽此人到已经麻木了。 枉费她以前还以为他性格淡漠难以亲近,可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狐狸,还是修行了千年那种。 苏玉徽十分无力的放弃了挣扎,又塞了他好几瓶解毒救命的丹药,道:“这块令牌可以调动我玉衡堂百名弟子,那些人是直接归属玉衡堂堂主调动,只识令牌不识人,连师傅都调动不了的。” 她此话一出,赵肃看向她的目光是真切的十分意外,却见她自言自语道:“不知怎的总觉得连城璧这事好像是有人在布局,这么大的一个局我怕跟我们家那老妖怪有关系。以防万一,你还是将这令牌收好,你们真的动起手来了,我好歹也能收到消息赶回月宫给你收个尸什么的……” 赵肃…… 夔王殿下心情复杂的看了她许久,半响才道:“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好吗。” 苏玉徽再次斜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依照我对我家老妖怪的了解连城璧引起的风浪绝对与他有关,你说万一他也想要里面的东西、你又要阻止他,我总不能为着你做出欺师灭祖的事吧。” 夔王殿下纵然知道自己在她的心中目前自然比不上对她有养育之恩的月宫宫主,甚至是她那三个师兄也比不上,可是毫不犹豫的被她给戳穿,总觉得心里有些郁闷。 世人皆言他位高权重,天下兵马尽在他手,相等于坐拥了这半壁江山,可是谁也不知这王位也好、权势也罢都从不真正属于他,他的世界很小就只容的下她一个人而已;而她看似一无所有,可她在意的拥有的却很多,她的师傅、师兄,她的朋友,她的族人,而他,也不过只占了一席之地而已。 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他想过折断她的翅膀、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那双眼、那颗心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理智却让他克制住了,他喜欢她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他喜欢她在锦绣繁花中明媚的笑,那才是她生活的世界。 苏玉徽见他一脸肃然,便知他将她开玩笑的话给当真了,想要解释,却见他清冷的眼眸认真的看着她道:“不会,我不会阻止他的。” 他的世界看似很大,可那都是修罗战场,唯一有她的地方才是繁花似锦、阳光绚烂,所以无论怎么选择,哪怕是错的、或许会违背父王的心愿,但他也会不顾一切站在她的身边! 明明是最为寻常的一句话,没有丰富的感情和华丽的辞藻,但就是这样简单寻常的一席话却胜过了万千诺言,在她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昏黄色的灯火下眉眼柔软的他,绽开了一抹笑意,目光通透明亮:“骗你的。” “我会修书一封到月宫,若他敢伤你分毫等我回去我定要烧光他的头发!”她笑道。 他冰冷的心间似是涌过一阵热泉,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那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怀抱中年柔软的不可思议,他静静的抱着她,只是单纯的拥抱,并无其它的遐想。 其实她什么都不说,其实心中比谁都通透明白,所有一切风云看似仅仅是由连城璧而起,但却涉及天下纷争,里面夹杂着野心与*的交织…… 第512章 等我回来 这一晚,注定许多人无眠。 靖王府,叶兮清收到了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后连夜叫醒了赵煜。 因着这些时日叶兮清这位前辈住进了靖王府后,靖王殿下再也不敢在外面眠花宿柳了,这个时辰府中也无歌舞酒宴,早早的便就歇下了。 被竹问水叫醒的时候他好梦正酣呢,但见是叶兮清身边的人,知道叶先生若无要紧的事是绝对不会叫醒他的,便只好认命的起身整理好仪容去了叶兮清的院子。 却见院落里灯火通明,叶兮清神情凝重的站在案前,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道:“方才接到宫中的消息,说是宫里面丢失了一幅画。” 能让叶先生如此在意的画究竟是什么?赵煜心中十分纳闷,便问了出来。 “《红莲业火》。”叶兮清淡然无波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字。 闻言,原本还算迷糊的赵煜算是彻底的清醒了,神情变得比叶兮清还难看:“描绘的是地狱十二罪孽中……弑母之罪的那一幅画?” 他声音不由变得苦涩,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年,布满素缟的灵堂上充斥着刺目的鲜血,那一幅画被浸染在血泊中,宛若地狱之火烧到了人间…… “这是有人在提醒皇上,当年那件事啊,偏偏是在赵肃离开汴梁的时候……”赵煜皱眉道。 叶兮清习惯性的叹了口气,这几日的叹气比他往常十几年还多,这汴梁真的是个是非之地啊。 “这事当年知道的人甚少,怎会有人竟会利用此事做手脚呢?” 见赵煜一脸不解,叶兮清冷笑了一声提醒道:“这些年一直视他为眼中钉、想要除去他的人是谁?” “你是说……皇后!”赵煜立即想到一个人,徽宗的枕边人。 “她倒不至于有那般手段。”叶兮清声音不禁染上了几分冷意,道:“此事定然又是那位的手笔,毕竟他是天子近臣,当年那件事惊动了徽宗……他未尝不知晓。” 听到苏显赵煜已经是反射性的皱眉,“又是他。这庙堂江湖多少风波都是因他而起,先生,何时才能除掉他啊。” “快了……”叶兮清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杯沿,“他知道的太多,赵肃已经容不下他了!” 但是眉宇之间却没有除掉觊觎连城璧劲敌的轻松,反而变得沉重——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场局中局,那本就不受控制的野兽已经脱离了牢笼的掌控。 “你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又知道了多少秘密呢……” 拟岘阁中,等着撰赦走之后昌明才敢掌灯进来,摇曳的烛火下将苏显的身影拉的很长,他不知在想着什么。 “相爷,时间不早,该歇下了。”昌明提醒道。 苏显的目光看向的却是更漏:“再过两个时辰,赵肃就要启程前去江南了。” “是。”昌明回道,“江南的事本就拖的够久了,如今皇上终于做了决断就让夔王即日启程。” 若是寻常的官员出巡至少要准备一段时日,但是夔王殿下行伍出身,行事又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昨日圣旨刚下明日便就启程,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苏显冷笑了一声道:“皇上行事素来优柔寡断,他怕赵肃不即刻启程,再过几日他又悔了,不忍断太子这支臂膀。” 虽然这些年来徽宗看似对赵泓煦不假颜色,但毕竟是他亲封的储君,到底还是在意着的,只是这里面存着几分愧疚与弥补之意,就不得而知了。 昌明点头道:“这朝中上下,也无人如相爷这般能知圣意了。” “本相在朝中这么些年,自负炼就一双利眼,可唯独看不穿那撰赦那人。”苏显皱眉道,不由想到方才与撰赦的一番谈话。 连城璧究竟还包含着什么样的隐秘不为他所知?撰赦,又与月宫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撰赦隐藏的很好,但是从谈话间他敏锐的察觉出撰赦对月宫的熟悉。纵然他并非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南夷月宫与西燕的冥教乃是宿敌,撰赦又怎会如此了解月宫?难道仅仅是因为出于敌对关系的缘故,所做的信息搜集吗? “相爷是怀疑撰赦并非是诚心与相爷合作?”见苏显皱着眉的样子,昌明猜测道,“可他是从冥教叛离出来投奔相爷,且将瑶池镜亲自交给相爷换来相爷的庇护,他又怎会存有异心?” 闻言,苏显眼中的疑惑渐渐的淡却,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道:“不管他有何居心,那三件宝器在我手中,他就不得不受制于我!” 他看着摇曳的烛火,若是一切顺利,荼蘼花谢,金秋桂子飘香的时候,他的小婉就能陪着他一起去九秋山,俯瞰这属于他们的大好河山! “最迟等到金秋桂子飘香,正是江南螃蟹肥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江南的画舫上吃螃蟹、喝桂花酒。” 天色将明,他也该离去了,他看着她笑道。 那是在山洞中,曾经‘夙寒’对她的承诺,未曾想到一别数年,他竟还记得。 原本苏玉徽倒还没什么离别的惆怅,被他这般一说,不由想到那日在山洞中分别的情形…… 她心中一紧抓着他的手臂,道:“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东西,不能全部都告诉我吗。” 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在她的眉间,神情专挚宛若稀世珍宝道“安心的在汴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无论是连城璧引来的纷争还是玉隐一族的隐患,一切都会结束的。 苏玉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发间一凉,取下来一看是一把玉雕的簪子,看起来算不上多么的精美,只是十分奇特,整个簪子雕刻成剑的形状。 他道:“今年的生辰不能陪你过,这簪子是我亲手做的,提前送给你了。” 听是他亲手做的苏玉徽原本嫌弃的话连忙的收住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夸赞的话:“这簪子……雕刻的倒是十分奇特。” 不过到底是他一片心意,心中却是喜欢的。 赵肃笑,目光在她精致眉宇间流连了许久,道:“等我回来……” 第513章 赐婚 这些时日朝堂中一直争议不休的江南贪贿案终于有了结果,朝中清净了徽宗很满意、内阁的那些老臣们也很满意,以苏显为首的苏党官员们对此事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唯独脸色难看的就是太子赵泓煦。 被禁足了数月,赵泓煦终于被撤了禁足重新回了朝堂上,但想到自己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势力就这样被折断了,赵泓煦虽然心里面气的呕血,可是面上却还是要做出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 也还好徽宗到底还顾及着他这个储君的颜面,并未再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太子继续回内阁摄政,这相当于是变相的给赵泓煦补偿。 下朝之后,徽宗召了赵泓煦到御书房。 虽然徽宗膝下皇子不多,成年的只有三个皇子而已,赵泓煦是长子,又是嫡子,却也没多得徽宗的教导和关爱。 少时并无在御书房受过父皇的教导和功课上的考校,等他被封为太子之后,父皇又沉迷于求仙问药,朝中的事多是由他与苏显或者内阁那些老臣们处置,处置的地方也多在内阁。 仔细想来纵然他贵为太子,对于这御书房还不如赵肃这般熟悉呢!想到此处,赵泓煦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妒意!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放眼天下谁的身份尊贵能高过他!可偏偏那个赵肃,从小在宗室子弟中就是极为出挑的一个,性格乖戾嚣张更胜于他。 而且赵肃行事随心所欲完全不需掩饰,可是他是皇后的嫡长子,行事上偏偏要顾全大局,有些事情纵然不愿意做表面上也要做出一幅恭谨谦让的样子。 偏偏就这样,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傅他们夸赞的只有赵肃,文治武功,兵法谋略,赵肃都要处处压他一头! 后他被封为储君,赵肃便被父皇破例封为了夔王;他入内阁摄政,赵肃手握重兵与他平起平坐。 这些年无论赵肃闯下了什么样的祸事父皇都会护着他,可是偏偏他做错了一点,不止是内阁那些老臣谏言,就连父皇对他也是苛责多过于赞赏。 徽宗并没有注意到龙案前的太子温顺恭谨的外表下藏着的阴冷,纵然他曾是当年也是从皇储之争的刀光剑影中走出来的,但毕竟年纪大了心肠变得更加优柔寡断。 他本以为封了赵泓煦为太子,又让他入内阁摄政便已是皇恩浩荡,却不曾想过人心终究是欲壑难填,是以他并不知晓这些年对于赵肃的恩宠将他置于刀光剑影中,也不知这些年来东宫与夔王间的争锋。 他还想着他们兄弟二人和睦,以后君臣相互扶持。 “前些时日听你母妃说要为你在汴梁城中挑选太子妃,你可看上了哪家的闺秀?”徽宗问道。 按理说太子妃事关重大,本是由帝后亲自挑选过目,但是徽宗连朝政的事都不大理更何况这等小事。 按照本朝的规矩太子成年之后理应早些封妃,但因为东宫受苏家掣肘是以太子妃的位置一直悬在那里,在徽宗面前推说太子尚且年少性情未定,徽宗便也没过问过。 是以,当徽宗召他来书房时赵泓煦心中已闪过许些念头,心中猜测着父皇的用意,有猜测他是想要安抚他或者是训斥他——纵然身为太子,其实他并不能猜测出父皇的心思。 但是当徽宗竟然问他太子妃的人选一事,赵泓煦不是不错愕的。毕竟是储君,很快便从短暂的错愕中回神反应了过来,心中已闪过许些个念头,谨慎回道:“太子妃是天家的儿媳,儿臣并不敢凭喜好妄言,此事还需父皇与母后做主。” 这也是徽宗不大喜欢赵泓煦的地方,身为储君举止应当磊落,心思猜度太过未免落了下乘,心胸也不够宽广,到底是因长于妇人之手的缘故啊。 虽然心下不大欢喜,但是徽宗面上倒是没流露出来,而是道:“朕听闻你与苏家的长女来往甚密。” 听徽宗提到苏明珠的时候赵泓煦背后已经泛出了一层冷汗,如今徽宗也不大管束他了,但毕竟苏明珠是朝廷重臣之女,当日在宫中他做的那件糊涂事一旦被徽宗知晓,纵然他是储君少不得也会被训斥教训。 紧接着听徽宗道:“朕瞧着那苏家长女也不错,你府中的良娣既快临盆,若是个皇孙理应有要有个正经的母妃才是,真的瞧上了她,朕便与你们赐婚。” 见徽宗似是并不知他与苏明珠之事,赵泓煦这才放下了心,不过须臾之间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 却见他拱手对徽宗道:“父皇有所不知,那明珠虽是长女,却也是庶出,前些时日母后同我相看过苏家的女儿,只不过她中意的是她为侧妃,至于太子妃的位置……另有人选!” 徽宗有些意外,问道:“是何人?” “苏家嫡女,苏玉徽!”赵泓煦看着徽宗,脸上带着笑意,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玉徽还没睡到一个时辰,一早就被外面的喧哗声给吵醒了。 阴沉着脸色唤了碧烟进来,才知道原来是宣宁居的人送东西来了。 一早被人吵醒苏玉徽的脸色当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皱着眉问道:“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发月例的时候,宣宁居送什么东西过来?” 碧烟连忙回道:“过几日不是主子的生辰了么,宣和郡主命人送了好些个珠宝首饰呢,还有宫中赏赐下来的绸缎,也让主子先挑选。” 沈怜自禁足之后苏家后宅便是由宣和郡主掌管,再加上苏明珠在东宫出了那样的丑闻,沈怜更无翻身的可能,宣和郡主便成了苏家名正言顺的主母,后宅一应开支都是她负责。 前些时日苏玉徽还听说自从宣和郡主管家之后锦绣阁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昔年最风光的锦绣阁,如今落魄的很,也不见相爷过问一句,下人们速来是攀高踩低的,现在纷纷在巴结宣宁居那边呢。 这宣和郡主被沈怜压了这么些年算是苦尽甘来,她素来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沈怜在她手底下自然讨不到什么好日子。 只是……苏玉徽摸着下巴,琢磨道:“又是送东西又是做衣服的,宣和郡主能有这么好心?” 第514章 一个交代 此时的御书房中,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纵然徽宗力求做出一副慈父的姿态,但是听到赵泓煦此言的时候眉心微皱,直言道:“任何女子朕都可以给你赐婚,唯独这苏二不成!” 至于为何不成他没有言说但赵泓煦心中却是清楚的很,那道给赵肃还有苏玉徽赐婚的圣旨还在龙案上摆着呢! 闻言,赵泓煦竟然一把跪下,诚恳哀求道:“父皇,儿臣自在苏家梅林初见于苏家二小姐第一眼便就惊为天人,此生非她不可。求父皇全了儿臣这一片心意吧。” 这赐婚的圣旨不是还没下到苏家他就有机会!如果能从赵肃手中抢到苏玉徽,这比让他与十个温家联姻更有成就感! 未曾想到徽宗神情冰冷并没有因他的哀求而分毫松动,淡淡道:“你不是想娶苏家长女为侧妃么,这同娶一家的女儿传出去总归不好。” 赵泓煦还想说什么,但是徽宗却摆手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前些时日朕听你母后提过似中意武安侯家的二女儿,她性格贤淑不善妒,做你的太子妃自是好的。” 虽然娶温桑宁为太子妃、苏明珠为侧妃这是他与皇后早就商议好的,正想着如何让徽宗同意这门婚事——毕竟这是一文一武两大朝中重臣,就算他身为储君,与他们联姻但也害怕父皇的忌惮。 自古君心难测。 但如今徽宗主动提及将这两家女儿赐婚给他的事,倒是让他们少费了许多功夫,可是在赵泓煦看来这是徽宗为了维护赵肃的举动。 心中仍有不平,再次道:“可儿臣喜欢的是苏玉徽,只想娶她为太子妃。” 听他这般说徽宗也失了耐心,呵斥道:“你既喜欢那苏二又为何还要纳娶其长姐为侧妃?你素来行事荒诞朕也不想多说,但是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难道你不怕失了皇家的颜面吗!” 见徽宗动怒赵泓煦连忙跪地请罪道:“儿臣不敢!” 知道徽宗这是铁了心的要将苏玉徽许给赵肃,徽宗这些年对赵肃的偏颇他也是知道,也不敢就这样与徽宗直接闹僵到时温家的亲事也保不住。 是以思量再三,赵泓煦再次道:“儿臣亲事,任凭父皇做主!” 徽宗脸色方有缓和。 出了宫门赵泓煦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目光阴测测的,但顾及是在宫中怕自己的不满传到徽宗的耳中,等回了太子府才发作。 他的心腹卫真见太子回来之后便大发雷霆将书房的摆件花瓶砸了个粉碎,因为茶水太烫直接将奉茶的侍女给打死了——那侍女容貌姣好,这几日一直是她在书房中侍墨十分得赵泓煦的恩宠,见状卫真便知自家太子气的不清。 因着赵泓煦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动怒时一般府中伺候的下人根本就不敢上前,卫真见状只好亲自端了茶水进来问道:“太子这般动怒,可是因为江南那个案子。” 他不提还好,一说到江南案子新沏的那壶茶也被赵泓煦给摔了个粉碎,“此案父皇交给赵肃来查分明是不给孤留一条活路!等此案查清赵肃在民间声名大噪,父皇是不是想借机废了我这个太子?” 他本是早已此猜忌,再加上徽宗对赵肃的偏颇,赵泓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更是恨不得将赵肃除之而后快。 但是他知道赵肃的身手如何,这么多次的暗杀都没从他手中讨到过便宜,除掉他谈何容易!明里不行,那就来暗的…… 想到此处,赵泓煦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道:“孤之前让你查的靖王妃那件事情现在可有眉目?” 四月十七是苏玉徽的生辰。 距离她的生辰还有几天呢,宣宁居那边一改之前的冷淡,竟然十分热切的送了好些东西来,簪子、镯子等一应俱全,且每样都十分精致、价值不菲,倒不像是之前沈怜那般的装模作样的。 对此,苏玉徽越发的疑惑。 依照她对宣和郡主的了解,此人目中无人、心胸狭隘,之前与她假意交好是为了对付沈怜,但如今沈怜失势她好端端的惦记起了她来,总让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苏玉徽将心中疑惑暂且按了下去,只命碧烟将东西收好,既然宣宁居送了如此重礼过来苏玉徽少不得要亲自前去道谢。 她倒是也没急着去宣宁居那边,如今她不再是那个初回苏家需要处处仰仗他人鼻息的苏二。 现在苏瑾瑜受苏显器重,她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苏家后宅这些人她想应付便就应付,也不必如同之前那般如履薄冰。 碧烟将东西顺着苏玉徽的意思收到了库房中,蔷薇便端了朝食上来。 虽然此时早就已经过了用早膳的时辰,但端上来的朝食都是热的且十分精致,这些都是在小厨房内做的。 在沈怜禁足之后苏家也无人给她立规矩,这霁月居虽在苏家内宅但相当于独立了门户。 苏玉徽眯着眼睛喝了口那温热浇了羊奶的桃花羹,看着桌子上一一摆开的虾饺、金丝酥、杏仁豆腐等八样小点心,回忆起她才来苏家的时候连炭火都没有的日子,不禁感慨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 这般一感慨着,碧烟又去库房送东西去了没人看着她,便见她一不小心便将那些点心吃了一大半,撑了…… 一旁的蔷薇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好胃口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饶是沉稳如她也不禁呆滞了许久,才缓缓道:“主子今日夔王启程去江南那里,怎么一点都不见你难过啊……” 而且……夔王走之后,自家这位的胃口好像还比以前还好。 苏玉徽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道:“他不在汴梁,我更得要打起精神来才是啊……” 虽则赵肃离开引走了觊觎连城璧的人,但是汴梁城的风波不可能因此而停歇的,不然赵肃也不会临走之时一定要让她去靖王府的。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别有深意的笑蔷薇心中忽然一突,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却又不知这种感觉如何而来。 吃饱喝足之后苏玉徽也没了倦意,笑着对蔷薇道:“走吧,去宣宁居。” 在动那些人之前,先将苏家内宅的事解决了——这也是对苏玉徽这个身份的交代! 第515章 杀心 苏玉徽记得第一次来苏家的时候,那时她除了一身病痛之外一无所有,郑嬷嬷带着她来到这宣宁居中见的宣和郡主。 那时她亲眼目睹师兄与昭国将士如何被自己的国家君主抛弃,惨死在战场上,她被安敏陷害从城楼一跃而下,殉国而亡。 那杯下了毒的茶,是她的父王亲自捧给她的;将她带上城楼目睹人间地狱的,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从城楼上跳下来那一种粉身裂骨的痛楚回想起来让人忍不住的战栗。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奇异般的活了下来,以一个熟悉的脸陌生的身份,回到了汴梁,大倾的皇城,极尽天下繁华富贵之所,她的宿敌、仇家,都在这里! 她本是一心复仇,未曾想到会卷入到由连城璧引起的风波漩涡中,遇到那些人、那些事,都是她未曾预料道的。 “主子,已经到了。”在蔷薇提醒之下,苏玉徽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宣和郡主的宣宁居中,许久没来这里,她才发现这里竟与之前大有不同。 第一次到这宣宁居的时候,院落虽大但却透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迹象,下人们战战兢兢的不敢言笑。 但是如今却见这宣宁居中修饰一新,好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来来往往的侍女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眉宇之间带着喜色,这数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在变。 昔年的宣和郡主一心一意只有那一年惊鸿一瞥的状元郎,不惜自己的身份与颜面与他先有了苟且之事。可纵然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换来的是图有苏家主母的虚名,十几年的光阴蹉跎她将最好的岁月都葬在了这里,却连像沈怜那样的虚情假意都没得到,真的是可怜啊…… 她目中无尘,只有苏显一人,却求而不得,所以她恨沈怜,除开她能与她平起平坐之外更恨她占据了苏显一整颗心,这些年做出不少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 如今倒是也想开了,求不得苏显那样冷硬心肠的人回转,退居其次求这荣华富贵与这苏家主母的名声! 她身边的大丫鬟打了帘子请苏玉徽进来,众人知道这是府中嫡公子唯一的妹妹也不敢懈怠。 等苏玉徽进来的时候见宣和郡主坐在罗汉床边的椅子上,穿着蓝色绣有水纹的春衫裙裾,气色很好,见了苏玉徽还罕见的带了几分笑意,目光柔和的让苏玉徽身上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苏明缨也在,这些时日宣和郡主想通了心情好了以至于苏明缨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原本消瘦的小脸还长了肉,圆乎乎的十分可爱。 她心思单纯,见苏玉徽来了宣宁居十分高兴,又见自己的母亲二姐姐如此和善想着这代表着以后她可以时常去霁月居找二姐姐玩或者是邀请二姐姐来这宣宁居了,倒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宣和郡主一直拉着苏玉徽说话她没工夫插上嘴,心中还正盘算着待会儿等母亲说完话,要找二姐姐一起看新买的画眉呢。 这边宣和郡主一改之前的冷淡跟着苏玉徽说着家长里短,纵然不是十分热络,但对于性格孤傲的宣和郡主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苏玉徽心中暗自提防,但是面上的笑意不减,与宣和郡主寒暄着,表面看起来好一副和乐的景象…… 而后便听宣和郡主道:“四月十七是你的生辰,我想着给你办一场生辰宴,下帖子请汴梁城中的夫人小姐们来此一聚,也好热闹热闹。” 闻言苏玉徽心中直冷笑——宣和郡主铺垫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句话吧。 虽心中这般想着,面上苏玉徽眉心微皱,迟疑道:“这十六岁不过是个小生辰而已,这般兴师动众怕是不好吧。” 无论是安羡玉这个身份还是苏玉徽生辰都是在四月十七,但不同的是苏玉徽要比安羡玉小两岁的。 宣和郡主预料到她会拒绝,已经想好了说词:“苏明珠的生辰也是大办的,终归都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苏玉徽心中冷笑,心道这宣和郡主大概是忘记了苏明珠生辰的时候轰动汴梁的笑话了吧。 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不过片刻功夫,却见她十分痛快的点头应下道:“郡主既然这般说我也不好推辞,生辰宴如何安排,就按照郡主的意思办吧。” 宣和郡主知道苏玉徽是个不好拿捏的,心中已经想好了许些个借口让苏玉徽妥协,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这般爽快的答应下来。 宣和郡主见此有片刻的怔然,不过稍纵即逝,借喝茶的功夫掩去了眼中的杀意。 虽然宣和郡主眼中的凛然之意稍纵即逝,但却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见此苏玉徽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宣和郡主纵然脾气古怪看他们兄妹二人不顺眼,但远远还没到动杀心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让她起了杀心呢? 等出了宣宁居的时候苏玉徽方才吩咐碧烟去查一查锦绣阁以及——太子府那两对母女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便见肖十七也来了。 “主子,方才我们在宫中的人递了消息出来,说是皇后下了懿旨将苏明珠赐给太子为良娣。”肖十七道。 闻言苏玉徽挑眉,并非很意外,“东宫那边怎么又改主意了。” 肖十七回道:“听说是徽宗那边的意思,原本是想赐给太子为侧妃的,但皇后给压了一级,只给了个良娣。” 苏玉徽冷笑了一声想要讥讽一句,未曾想到肖十七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徽宗下了圣旨,将温家二小姐赐给太子为妃,圣旨已经下到温家了。” 圣旨一下也就是说,就算此时苏玉徽有万般手段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苏玉徽扶额,一脸凄楚的看着肖十七道:“三师兄从江陵回来肯定会打死我的。” 几天前在诓他去江陵的时候,她可是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定会保护好温桑宁的,这才几日时间,这温桑宁已然成了东宫的人! 肖十七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家主子,摊手…… 第516章 叙旧 一直空悬的太子妃的位置终于定了下来,引起一阵哗然。 这太子早已到了该封妃的年纪,皇上赐婚并不稀奇,让众人觉得意外的是这太子妃的人选。 这些年来太子与苏家走的近,皇后时不时的请苏家女眷进宫赴宴,如此关系亲密,众人都在猜度东宫是欲聘苏家女为妃之意,再加上就在数月之前苏明珠生辰宴上东宫亲自送了礼物前来,众人都以为太子妃位置非苏明珠莫属了! 未曾想到的是这太子妃的位置竟不是众人看好的苏家竟是半路回汴梁的武安侯温家!不过这苏家倒也没落下好处,曾名动汴梁的苏家长女苏明珠,竟成了太子的良娣,连日子都没挑直接是皇后下的懿旨,用轿子从太子府的侧门进的。 曾经苏明珠在汴梁城中如何风光声名显赫,如今就是如何的狼狈! 皇后是第二天下到锦绣阁的,宫中出来的人惯会攀高踩低的,眼见着这苏明珠母女二人衣着落魄,这懿旨下来的时候苏相那连面都没露一次,便知她们如同传言一样早就失宠了,所以这既定的太子妃成了良娣这苏相都没说什么,是以面上更是越发的不客气。 宣旨的公公是皇后宫中的心腹,那日宫中偏殿之事他也是在的,知道这位坏了名声的苏家大小姐到东宫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直接毫不客气道:“娘娘仁慈,想着苏大小姐毕竟是相府的人,虽是良娣也不好轻怠,三天后太子府会让花轿来接苏大小姐,算是给了相府的脸面。” “不行!”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沈怜形容消瘦,面相看起来变得十分刻薄,哪里还有之前那般在人前的温婉端庄,她凄厉的声音让宣旨的宫人吓了一跳,沈怜面色狰狞道:“我的明珠是要凤冠霞帔风光出门的,一顶花轿抬进门当我家明珠算什么!” 那宫人见她如今还这般不识好歹冷笑一声,道:“凤冠霞帔?沈姨娘您这是在做梦呢。” 本来他也算是皇后身边的得意人在宫中也仅次张福喜的,到旁人府中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这相府倒好,前来宣旨不说相爷,就连苏家主母的面都没露过让他跟一个姨娘在这里费口舌——哪怕这位姨娘曾经也是出入宫宴,风光无比的,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个破落户而已。 想到此处,他的语气也越发的不客气了,道:“苏大小姐在宫中那点事咱家也不必说了,太子能一顶轿子接您进门也是莫大的恩典,您就领旨谢恩吧。” 那宫人冷笑连连,嘲讽后也不管那呆若木鸡的母女二人,带着宫人扬长而去。 就连沈怜都没想到有一天曾经对她那般卑微献媚的宫人竟敢在她面前如此嘲讽于她,这样的耻辱二十来年她都没受过!事情怎么会成了今天这样呢? 一旁的苏明珠已经羞愤欲加,她到底比不得沈怜那般阅历,此时想的已经不是为什么好端端的太子妃变成了良娣,被那宫人那般羞辱她羞愤交加之下竟起了轻生之意,幸好被夏荷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娘,我不甘心啊……”苏明珠在沈怜怀中啜泣道,“爹爹是丞相,他们……他们怎么敢让我做良娣,连个侧妃都不是!” 是啊,谁人不知当朝苏相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然东宫都要忌惮他三分,他们怎么敢让苏家长女做一个小小的良娣,还不是因为苏显根本就不在乎! 若但凡他念及一点与她的明珠母女之情,又怎么会让那道懿旨进了苏家,凭他在宫中只手遮天的势力怎会不知懿旨的内容!他是故意的,故意置她们母女生死不顾,不念一点亲情! 此时沈怜的心力几乎已经耗尽,但看着女儿如此这般更是心如刀绞,少不得打起精神安慰道:“好孩子不要哭打起精神来,至少我们能进了东宫,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娘会慢慢为你筹划……” 她这一生从不信命运二字,只知一切都是自己应当争来的,所以,一个从卑微的侍女曾经成为与郡主平起平坐的苏家如夫人。 可是到这个时候,她心中不由一阵茫然,她真的能做到吗?失去了那虚假的恩情后,她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护不住,真的能为长女在太子府筹划吗? “呦,这大好的日子,姨娘和姐姐怎么哭了。这是喜极而泣吗?”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语气轻快。 沈怜回头却见那个穿着青色锦裙的女子珠钗翠环,娉婷而来,脸上带着的笑意无比的刺眼。 “苏玉徽!”趴在沈怜怀中的苏明珠见到她气的眼都红了,“都是你,都怪你将太子的魂勾走了他才不娶我,都怪你……” 说着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了苏玉徽的面前那架势像个泼妇,但她速度再快哪里快的过苏玉徽身后的蔷薇,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让她顿时觉得手像是要断了一样哎呦惨叫,脸色惨白。 曾在刀光剑影中打滚的玉衡堂主看着那三寸长涂着豆蔻的指甲一脸后怕,这若非是蔷薇反应快她还不得被她挠的血肉模糊。 疯了的女人真可怕…… 差点被抓花脸的苏二小姐十分无辜,冷笑一声道:“姐姐你可真误会妹妹了,这太子娶的是温家二小姐为太子妃又不是妹妹,你挠我做什么。” 眼见着苏明珠被蔷薇制住沈怜心疼的不行,厉声道:“苏玉徽,你是要在我锦绣阁行凶吗!” 苏玉徽做了个手势,蔷薇一卸力苏明珠顿时倒在了地上,左边的手腕垂着俨然是脱臼了,她疼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沈怜连忙让夏荷扶着她下去找大夫。 见苏玉徽来者不善沈怜吩咐下人们将苏明玟与苏瑾辰都在内室照顾好了,锦绣阁中一阵兵荒马乱的,苏玉徽竟还让碧烟端了椅子坐在那,悠悠的看沈怜道:“姨娘何必这么防着我呢,我来只不过是想和姨娘叙叙十几年前的旧事而已,你怕什么呢?” 虽然她在笑,但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如沈怜这样的人竟也生出一种胆战心寒之意! 第517章 反目 此时宣宁居中出乎意料的平静,宣和郡主浅浅的啜了口茶,问秦嬷嬷道:“宫中的人走了?” 秦嬷嬷回道:“懿旨放下就走了,连口茶都没喝呢,听说临走之前还将锦绣阁那母女两个人好生嘲讽了一回。” 她与沈怜是多年的死敌,闻言自是无比畅快:“上赶着送到东宫的也怨不得那些宫人瞧不起。” 见宣和郡主丝毫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秦嬷嬷暗自觉得稀奇,不由问道:“大小姐入东宫虽说着只是个良娣,但若是受宠的话前途不可限量,有的锦绣阁那位得意的,郡主……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她是看着宣和郡主长大的,眼见着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钻牛角尖了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隐隐又有些不安。 宣和郡主神色沉沉道:“就算苏明珠入了太子府得了宠,沈怜在苏家也翻不了身!我又何必在意。”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先前是我错了,一心着想与沈怜一争高低,想要明缨胜过苏明珠,争了十几年,算了十几年,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她清冷的目光中带着自嘲,此言一出秦嬷嬷连忙抚慰道:“如今郡主想开了就好。沈氏被禁足在锦绣阁,家中大权已经是郡主手中,相爷虽然来这宣宁居少但毕竟郡主是苏家主母的身份下人们也不敢懈怠,这些年郡主与三小姐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三小姐已过了及笄的年纪,只等着给她相一个合适的人家,这辈子的坎坷也算是过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饶是严厉于秦嬷嬷眼中不禁也泛了泪花,曾经多少年前在长公主府上郡主也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闺阁少女,笑容明艳,何曾像是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当时长公主与驸马给她挑选了多少汴梁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偏偏一颗心全部落在了那已有一妻一妾的苏显身上,甚至不惜做下那样的错事…… 纵然后来她不惜与父母反目得偿所愿,可是等待她的是十几年的孤灯冷月,那样一个高傲的天家女子却与一个贱籍出身的妾室平起平坐,她见着都心疼。 宣和郡主看出了秦嬷嬷眼中的怜悯之意,轻哼了一声道:“这条路是我选的,怨不得别人。当年年少气盛,只想着一心嫁给她,那时母亲以断绝关系为要挟……我以为,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她如冰霜般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这些年她也曾问过自己值不值得,可如今大半生的时光已经过去,究竟值得或者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郡主不再做糊涂事,长公主终究有一天会心软的。”秦嬷嬷劝解道,语言却有些苍白无力,十几年已经过去了,每年宣和郡主都会去公主府,但都被拒之门外。 长公主性格刚烈,说一不二。 宣和郡主长长叹了口气,许久无言。 就在秦嬷嬷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她道:“前些时日赴宴的时候我给明缨相看了几个人家中陈郡的柳家三公子年貌都与明缨相当。柳家虽非公候世家,但也是名流之士,你明日去趟公主府,母亲应允了便就定下柳家吧。” 秦嬷嬷觉得奇怪,“三小姐年纪还小虽说是该相看人家了,但这么快定下未免太早了吧。” 随即想到宣和郡主这几日举止上的反常,秦嬷嬷心中咯噔一声:“郡主,你这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又想做什么?” 宣和郡主那涂着豆蔻的指甲死死的捏着帕子,眼底猩红带着狠戾之色,道:“我被苏显骗了这么些年,被苏玉徽那个小贱人当做棋子摆布了这么久,怎么也要回来!” 锦绣阁中,沈怜死死的盯着苏玉徽,卸下了温婉为伪装的她看起来面目狰狞,十分可怖,像是一条藏在阴暗处的蛇。 “苏玉徽你当我不知道我落魄到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么,你别得意。等我家明珠进了太子府得了太子的恩宠,到时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神情阴冷语气狠戾的说道,换来的是苏玉徽一声嗤笑。 明明二人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可是那样蔑视的神情仿佛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她,那样讥诮的眼神和嘲讽的笑,就算什么都没说,却比方才那传旨太监刻薄尖酸的话还让她觉得膈应! “你笑什么!”沈怜狠狠瞪着她,眼神都快滴出血来了。 苏玉徽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说的话却是十分气人:“这第一,你的恩宠与否全是寄予苏相一人之身,你到今日这地步,究竟是我害的还是有人厌弃了你姨娘自己心中清楚。” 她这是明知道沈怜不爱听什么偏偏往她心底软处戳,然后便听她道:“这第二么,姨娘还是祈祷姐姐入了东宫不要得宠,还能留条小命。” 闻言沈怜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抓着苏玉徽的手道:“你说什么……” 但有蔷薇在她连苏玉徽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见她一副失态的样子,苏玉徽嘴角的笑意更浓,道:“难道你现在还没看出吗,今时不比往日,相府早就与东宫反目了。” 在瞬间沈怜脸上的血色尽数殆尽,苏玉徽毫不犹豫的戳破她最后一丝希望,“真是可笑啊,你竟然还想苏明珠进了东宫,你便能有与苏相谈判的筹码重新复宠。” 那样讥诮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在沈怜的心中搅的血肉模糊,她机关算尽,却没想到一开始就错了。 苏显并不是扶持东宫,但是他却让她们母女与东宫亲近,不过是利用她们母女做棋子迷惑东宫,就像是当年被他亲手送上战场的瑾梧一样! 她也好,明珠也罢,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什么夫妻情分,骨肉亲情,都只不过是假的! 一瞬间像是所有的希望都被抽空了,她神情木然的看着苏玉徽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玉徽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温和无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木然的眼中呈现出惊骇与惧怕,一开始……所有人都被这样一张单纯无辜的脸给骗了。 苏家风波自她回来那一日而起,终于……快要终结了吗,她的神情似哭似笑…… 第518章 如戏一场 懿旨既然已经下到了苏家谁也无力更改,三天后,一顶花轿将苏明珠从苏家的的角门接到了东宫,连宾客都没宴请,这让一些朝臣女眷都觉得十分意外——苏相对这门亲事似乎并不乐意。 毕竟虽然苏明珠只不过是个良娣,但毕竟是做天家的妾,论理说可以做正门的,可是苏显只开了个角门让她出去,这让苏玉徽不禁更是感叹此人的薄情。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宣和郡主、沈怜甚至是谢婉,都为他葬送了一生,到底值不值得? 那一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送嫁的只有沈怜母子二人,苏明玟说什么都不肯出门,宣和郡主推说旧疾复发准了沈怜来送苏明珠。 至于苏瑾瑜那里……他对这一对母女早就恨之入骨,他性格耿直,不想来与她们虚与委蛇也没想着落井下石,是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沈怜穿着简单的红色嫁衣的女儿,不,那或许算不上嫁衣——毕竟只是个良娣而已,在礼制上她们不敢逾越,简单的嫁衣款式都不敢描龙绣凤,只是在上面用暗色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并蒂莲开的图案讨个吉利,连寻常民间女儿家的都比不上。 沈怜这一刻不禁眼泪潸然,不知她是在心疼苏明珠的未卜前途还是在心疼自己。 这些年她机关算尽,享受到了无尽的荣耀与荣光,筹谋着她的女儿凤冠霞帔嫁入太子母仪天下,有延绵不尽的富贵荣华,未曾想到终有一日她们母女还是被打回了原型。 太子生性风流,一个没有家族倚靠的良娣想在太子府立足谈何容易,时光交错之间她仿佛看见了那一年嫁给苏显为妾的自己。 从贱籍出身一路筹谋算计享尽了二十年世人难及的风光富贵,她的明珠忍辱负重成为第二个她吗? 苏玉徽在垂花门处冷眼看着她们母女情深,在这时候倒也没上前去找她们不痛快,不发一言不知在想什么,倒是一旁的碧烟道:“平日里觉得她们母女可恨,如今见着又觉得她们挺可怜的。” 闻言苏玉徽冷笑一声,淡淡道:“她们可怜,那谢婉母子三人就不可怜了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沈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然忘记了谢家对她的恩惠、谢婉对她的情分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对苏明珠进了太子府之后,苏玉徽终于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皇上为太子与温家二小姐赐婚的圣旨已经传到温家,温家夫人本是个没主见的,温桑若一应允了下来。 “主子也不必焦急,虽说着圣旨已经下来了但是婚期还没定呢,先前皇后是自己说的太子今年不宜选妃,就算完婚最快也要等明年了。”一旁碧烟见苏玉徽坐立难安的,连忙抚慰道。 “圣旨下到温家之后,温桑宁反应如何?”苏玉徽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碧烟略微愣了愣,随即才道:“说起来让人挺意外的,温二小姐素来听长姐的话,但不知怎么圣旨下来之后她像是不大乐意的,为此还闹了几天绝食呢。” 但是温桑若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不管温桑宁乐不乐意,既然接了圣旨,便开始将温桑宁关在家中绣嫁衣了。 听到她这般说,苏玉徽神情却轻松了许多,摸着下巴琢磨道:“当太子妃都不愿意?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碧烟没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蔷薇凑了上来,清冷的声音道:“主子是说二堂主?” 苏玉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舌尖描过尖尖的小虎牙,道:“若她与三师兄郎情妾意的就更不能让她嫁给赵泓煦了!” “主子莫不是有办法了?”碧烟问道。 苏玉徽屈指扣着桌子琢磨了片刻,而后问道:“如今太子府那里有什么动静?” “昨日苏明珠才进的太子府,但是晚间的时候太子是歇在冷香阁,才一进府,众人都知这位苏良娣不受宠了。”碧烟道。 闻言苏玉徽微微挑眉道:“赵泓煦不是素来怜香惜玉么,怎么竟这般不给苏明珠脸面。” 怎么说曾经苏明珠也是他心仪的美人呢。 碧烟解释道:“昨晚太子本来是想歇在苏明珠那里的,但没过多久安良娣那里的侍女来传话说她半夜肚子不舒服,太子去了冷香阁便在那里歇下了。” 闻言苏玉徽嗤笑了一声,悠悠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安敏腹中的孩子也有八个月了吧。” 冷香阁那里月宫早就安插有眼线,消息隔几日就传递来的,碧烟回道:“是,还有一个月便该临盆了。御医说安良娣这一胎看怀相可能是个皇孙,太子与皇后都十分重视,生怕出一点差错。” 这样一来,苏明珠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钦天监中可有我们的人?”苏玉徽忽然问道。 碧烟有些不解,但是随即反应过来道:“有的。” “让他们放点消息给东宫,说温桑宁的命格与安敏腹中的孩子相冲,在皇孙满周岁之前,不宜入府。”苏玉徽悠悠的说道。 赵泓煦子嗣艰难,若安敏生下的真的是皇孙皇后肯定不敢冒险,她要的是温家的诚心,只要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就是东宫与温家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何时成亲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汴梁城中局势变化多端,一年多的时间谁也不知这天变成什么样呢…… 碧烟应了下去之后,便又有小丫鬟回话道:“小姐,郡主那里送了您生辰宴那天的菜单与名帖来,让您看看要不要添些人呢。” 宣和郡主倒是沉的住气,这个时候都没忘记给她过生辰呢。 蔷薇将东西接了过来,苏玉徽笑着对那回话的小丫头道:“我这里倒也没什么要添的人,就请……周家大小姐和慕家二小姐来府吧。” 那小丫鬟应了下去,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对蔷薇道:“周家的帖子你就替我跑一趟送过去吧。” 话音落下蔷薇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看着苏玉徽,后者一脸无辜道:“不是让你去见周蘅芜的。你去周家一趟,借他们家戏班子一用。” 十几年来如戏一场,也该落幕了! 第519章 尊荣 四月十七苏玉徽的生辰宴宣和郡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重视,苏家张灯结彩的就连苏明珠出嫁都没有这般热闹,大半个汴梁城的权贵人家都收到了苏家的帖子。 见宣和郡主为前任主母的女儿如此耗费心血,汴梁城中无人不称赞她贤良淑德。 这些时日苏家的事虽然捂的严实,但是汴梁城中那些权贵人家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自然是早就打听到了一些端倪,沈怜被降为姨娘禁足,长女以良娣的位分进的太子府连宾客都没宴请,种种迹象表明了曾经的沈氏风光不再,宣和郡主重新恢复了苏家主母的荣光。 这帖子下到各家的时候,官宦人家的女眷们都是心思玲珑之人,看出苏家大张旗鼓宴请宾客并非只是为了一个嫡女的生辰那般简单,这是在跟汴梁城的权贵家女眷宣告苏家主权呢。 为了讨好宣和郡主,或者更为贴切的说为了与苏家交好,收了帖子的人家自然十分给面子登门。 先不说宣和郡主下的帖子的人家在汴梁城中要么是公候世家的女眷要么是朝中要员,不知她是出于何种的考虑,竟然也送了帖子到太子府给苏明珠! 论理说苏明珠是苏玉徽的长姐,苏家的女儿,这帖子送给她也无不妥,但是众人皆知就在数月之前苏明珠生辰宴上的那场闹剧,宣和郡主此举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送到太子府的帖子并没有送到苏明珠的手中,由门房先递到太子赵泓煦的书房的。 “明日是苏家二小姐的生辰宴,苏家递了帖子来也是情理之中,是那门房大惊小怪将东西递到书房这里来惊动了太子殿下。”卫真见赵泓煦看着那苏家的帖子隐有不悦的神色,连忙道:“属下这就将帖子给送到海棠苑去。” 海棠苑位于太子府的一隅,十分偏僻冷清,如今苏明珠便就住在那里。 卫真这般说着未曾想到赵泓煦摆手,道:“不……帖子留在这里,明日本宫与苏良娣一同前去苏家。” 闻言卫真有些意外,毕竟苏良娣进了东宫后理应三朝回门的日子都被太子给省了,如今怎会主动陪她回苏家?转念一想他倒是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卫真心中通透但是面上却没流露出分毫,道:“殿下,需要属下吩咐人备些礼物吗?” 他跟随赵泓煦这么些年知道太子的性子,怕是如今还是惦记着那苏二小姐呢,为了讨好她少不得要花费些心思。 “不必。”赵泓煦嘴角勾起了一抹捉摸不透的笑,道:“生辰礼物,孤早就已经备好了。 ” 他将手搭在一个紫檀木的匣子上,那匣子做工精致,有巴掌宽,手臂长短,一看便就是用来盛放画卷的。 见此纵然如他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讶然,“太子是想将它送给苏二小姐?” 赵泓煦冷哼了一声,道:“孤要让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究竟是怎样一个疯子!” 他阴冷的目光中藏着疯狂的恨意,赵肃你毁了东宫十几年的经营筹谋,孤便毁了你心尖上的人,让你身败名裂! 霁月居,苏玉徽饶有兴致的看着宣和郡主送来的名单,大半个汴梁城的权贵算是都请来了。 宣和郡主傲气了大半辈子,十几年大好的光阴都在与苏显赌气中蹉跎了,到现在总算是想通了所谓情爱不过镜花水月,既然求而不得不如退至其次要这苏家主母的尊荣。 看完名帖正好见了蔷薇从周家回来,便问道:“戏都排了如何?” 蔷薇道:“周家老夫人让主子放心,戏班的花旦小生们都是名角,这一出戏绝对会给主子演好的,问主子可还短缺什么,周家能做到的必定相助。” 周老夫人那般精明的一个人,在苏玉徽将戏本递到周家的时候定然是已经明白了苏玉徽的心思。 苏玉徽别有深意一笑,看着蔷薇道:“哦,我说今日回来的怎么那般迟,原来是见过了周家的老夫人啊……” 说着敏锐的目光落在了她露在外面半截的皓腕上,更为准确的说是那只佩戴在手腕间的玉镯上,“这玉镯水色极好,一看便就绝非凡品,看来这是老夫人赐给你的。想来,这老夫人对你这未来的孙媳十分的满意啊……” 饶是性格清冷如蔷薇被苏玉徽这般一打趣也不由脸颊微红,看着苏玉徽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名帖,指着特意被苏玉徽用笔圈出的”太子府”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宣和郡主邀请太子府的人来赴宴是否别有居心?” 苏玉徽见好就收不再打趣蔷薇,便也收了眼中戏谑的神色冷笑了一声道:“宣和郡主再怎么在苏家后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太子府,下帖子到太子府,不过是为了膈应苏明珠罢了。至于太子府的人来与不来还是两说。” 若是能来自当是更好,看戏的人越多,才越热闹,不是么…… 到了晚间肖十七来了霁月居的时候,见到自家主子正十分悠闲的逗着玉露玩呢。 玉露这些时日执着于将自己的身体打成蝴蝶结可奈何身体太圆润一直不曾成功,金风盘踞在一旁守着玉露防止大白来捣乱,狭长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看着玉露的蠢相…… 碧烟见着这些时日自家主子一副悠哉悠哉的神情很是不解,夔王在离开汴梁之前自家主子还魂不守舍的,怎么走了之后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纵然是她,也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如何。 她正走神着呢还是苏玉徽先察觉到了肖十七进来,微微挑眉道:“怎么大晚上过来了,可是靖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在赵肃走之后肖十七被她安排盯着靖王府那边的动静,就连肖十七也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难不成她是在防备着靖亲王或者叶先生不成? 只是主子不说,他也不敢多猜度,便道:“靖王府这些时日除了派出大批的人马在找慕容芷之外便无其他大动静,只是前些时日宫中丢了一幅画靖王与叶先生似是十分在意。” 闻言苏玉徽有些意外:“画?” 肖十七回道:“据说……是叶家先祖画的一幅什么画在宫中失窃了。” “是何人所为?”苏玉徽皱眉问道。 肖十七缓缓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不解…… 第520章 落幕 靖王府,赵煜面有愁色道:“赵泓煦是不会去偷一幅无关紧要的画的,定然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只是那些事,究竟是谁告诉他的呢!” 叶兮清面色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淡淡的看了赵煜一眼道:“谁告诉他的已经不打紧,重要的是他拿那幅画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挟赵肃?”赵煜尝试性的猜测,叶兮清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混账东西!”此时的靖王殿下被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气的不复人前儒雅,怒骂道,“江南贪贿案是皇上有心要查又不是赵肃要查,他来威胁赵肃还以为能保全自己在江南的钱袋子不成!” 比起赵煜的暴跳如雷,叶兮清倒是十分淡然,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还不忘说风凉话道:“你怎知不是赵肃要查。” 赵煜咽了咽,也对,江南隐患存在许久,在东宫庇护之下这些年官商勾结没出过差错,怎么偏偏因为一个小小水灾就牵扯出这么多人来,若没有赵肃在后面的推波助澜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难道就任凭他不知死活的拿画去要挟赵肃吗?”赵煜倒不是担心赵肃,而是担心赵泓煦,这毕竟是储君啊,若惹恼了那个疯子万一直接宰了他,在徽宗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叶兮清却道:“不会那般快。” 听他这般说赵煜有些不解的看着叶兮清,却听他道:“如今赵肃尚且在去江南的路上,不知其行程与计划赵泓煦暂且不会轻举妄动。” 赵煜方才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在此时闹大之前我们想办法将画截回来。” 叶兮清淡淡的“嗯”了一声,显然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先生怎么了?”赵煜不解问道,连叫了几声,叶兮清方才堪堪回神。 却见叶兮清沉吟了片刻,而后缓缓道:“我在想……此事赵肃会不会早就在离开汴梁时已经知晓,有人要拿昔年之事做文章?” “你是说赵肃是故意让赵泓煦偷走那幅画的?”赵煜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道,“他疯了不成,到底他想做什么!” 一切早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一开始他们是布局之人,可是如今他们却成了局中的棋子。 “这世间能猜测出他心思的人,这世间只有一人。”叶兮清的声音平静无波道,赵煜立即想到一个人,“先生是说……小玉徽?” 叶兮清缓缓点头,道:“明日,是她的生辰。你我同去苏家一趟吧。” 他看着窗外,碧桃花已经凋零,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啊,他的手习惯性的按压在了袖子上…… 次日便是苏玉徽的生辰,一早苏家内院就忙开了,苏瑾瑜今日特意调了休沐给苏玉徽过生辰,令人意外的是苏显今日为了苏玉徽的生辰宴告假! 原本宣和郡主是想着苏显对苏玉徽素来不假颜色,今日虽然在府中摆下了宴席也没想着苏显会参加,是以只请了各家的女眷,未曾想到苏显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生辰宴特意和天子告假了一天! 是以一早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宣和郡主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道:“前几日相爷知道我在府中设宴还训斥我铺张浪费呢,本以为他是不会参加的,怎么今日还为她特意告假了一天!” 虽然这些时日宣和郡主脾气有所改观,没有再对下人们非打即骂的,但是毕竟积威已久,答话的小丫头吓的不行,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回郡主的话,是昨日傍晚的时候二小姐去了拟岘阁不知和相爷说了什么,所以相爷才改了主意。” “砰”的一声,宣和郡主将桌子上的茶壶茶盏全部都推倒在了地上,一脸怒容的样子让秦嬷嬷都不禁皱眉,不明白郡主这么大的怒火是从而来。 苏家为着苏玉徽的生辰一早就忙开了,而生辰宴的主角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散散的起来,方才洗漱好苏瑾瑜便来了,见她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用早膳呢,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玉徽倒是没有半分郝然的神色,笑着让碧烟添了双筷子给苏瑾瑜,此时却见苏瑾瑜板着一张脸哪里还有用早膳的心思,缓缓开口道:“听说你昨天去了拟岘阁?” 他板着脸语气不善,苏玉徽眨着一双眼无辜的看着他道:“是啊 ,昨天吃多了消食正好路过拟岘阁,顺便给苏相请了个安。” 苏瑾瑜按住跳动的眉,也不跟她绕弯子了,直接道:“今日在生辰宴你想做什么?” 不愧是大理寺出来的,一眼便看穿了苏玉徽的心思,冷着一张脸问道。 苏二公子目光如炬,饶是苏玉徽有再多的心思怕也是瞒不过她,苏玉徽理直气壮道:“生辰宴是宣和郡主办的,要出什么乱子也是她做的,与我无关。” 若是之前苏瑾瑜将她当做一只懵懂无害的小白兔,如今倒也看出了眼前这只压根就是只小狐狸。 苏瑾瑜皱眉看着她,板着脸的样子十分严厉,让苏玉徽想到在月宫被二师兄支配的恐惧,讪讪道:“我今天除了安排了一出戏之外别的真的什么都没做。” “一出戏?”苏瑾瑜深觉这出戏并不简单。 苏玉徽别有深意一笑,道:“一出十六年恩怨落幕的戏!” 看着那狡黠的笑,苏瑾瑜神情一动,素来沉稳的他难得的失了态,“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中带着不敢置信又有些迟疑的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还欲说话的时候便见苏瑾瑜身边的归川来回话道:“公子,前面太子殿下和苏良娣回来了,相爷请您过去呢。” 赵泓煦竟然真的来了苏家,苏玉徽有些意外,苏瑾瑜一时间也是满腹的疑惑——如今东宫与苏家关系微妙,难不成因为苏明珠进了太子府东宫就打算改变一下与苏家敌对的关系? 毕竟是苏显着了人来请的苏瑾瑜也不好耽误什么,匆匆留下一句:“不要惹是生非!” 将礼物交给了蔷薇便就随归川离开了。 见苏瑾瑜离开了苏玉徽准备将剩下的半碗温奶喝完的时候,又见小丫鬟来回话道:“小姐,叶先生来了。” 叶先生叶兮清?苏玉徽一口温奶直接喷了出来,这位今日怎么来了! 第521章 雨过天青色 宣和郡主此次提议给苏玉徽办场生辰宴自然不是为了给苏玉徽什么体面,全然是为了借助同样办理生辰宴的名义给汴梁城中的那些贵人小姐们看看如今谁才是苏家当家做主的人。 是以这一场生辰宴看似为苏玉徽办的实则是给宣和郡主办的,声势比数月之前的那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开始都如宣和郡主预料的一样,宴席还没开始就早已有收了拜帖的人家登门拜访,她毕竟也是出身名门,纵然许些年没做过主持中馈之事,但小小的生辰宴安排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那些人们在她身边阿谀奉承,仿佛让她回到了十几岁时那闺阁中的时候,曾几何时她是高傲的宣和郡主,多少人都羡慕她的出身。 时隔多年,她终于回归到了那一种众星捧月的生活,恍惚间半生时光已过,那些所坚持的、执着的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赵泓煦携着苏明珠回府的时候她有些意外,却见苏明珠一改出嫁前的落魄钗环珠翠,和赵泓煦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见太子与良娣如此恩爱的样子全然将前几日那些关于太子不喜苏明珠的流言蜚语给击破,宣和郡主的脸色不大好看。 纵然知道苏显心中牵挂的并非是沈怜,但这些年他对沈怜三个儿女的宠爱远远胜于苏明缨,尤其是对苏明珠更是格外娇宠,让她不得不心生嫉恨。 知道苏明珠成了良娣在太子府过的不如意宣和郡主心中当然是高兴的,但今日见二人这般亲密的姿态,宣和郡主此时神情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不舒服,但有秦嬷嬷提醒还好没当众失态! 这边苏显虽然与东宫表面的脸面还没撕破,少不得亲自作陪,这个时候身为正主的苏玉徽迟迟没出现,苏显欲让人催苏玉徽过来的时候,又听门房传话道:“靖亲王来了!” 如今皇家子孙不多,宗室在汴梁的除了几个老王爷之外就只有赵煜这一个亲王,纵然不比赵肃那般又实权在手,但到底身份清贵,苏显自是带着人到了门口迎接。 谁知众人到了门口处了笑眯眯的赵煜之外,还有一派道骨仙风的叶先生!那可是连皇上都尊崇的清流名士,这些时日他虽在汴梁却深居浅出,连皇上遣了人请他进宫几次都被婉拒,如今竟来了相府! 饶是城府深如苏显脸色都有些微变,一时间拿不准叶兮清来的目的,只得请这两位尊神进来。 叶兮清素来话少,在徽宗面前都少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对苏显更是如此,还是一旁跟着的竹问水给众人解释叶兮清来的目的:“在骊山时苏家二小姐曾给先生解决过难题,听闻今日二小姐生辰先生送了谢礼来,还请相爷不要介怀先生不请自来才好。” 众人当日是见过在骊山行宫的浣花溪边叶兮清对苏玉徽流露出的欣赏之意,倒是没有怀疑过竹问水的说辞,只是感慨这位二小姐果然好大的面子,小小的生辰竟然引来叶先生亲自送了礼物来。 苏显自是不相信竹问水的这般解释的,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道:“哪里哪里,先生能来此是本官之幸,本官这就去叫小女过来。” 一面说着一面派人去催苏玉徽过来。 这边叶兮清与赵煜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夫人小姐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苏二的身份地位,看来并非是不受宠的嫡女那般简单。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可惜今日夔王不在汴梁,他若是来了这汴梁城中最有权势的几家都来齐了。” 话音落下,却见门房再次匆匆的跑了过来,平日里训练有素的苏家下人今日接二连三的意外难免有些慌乱,“相爷,夔……夔王……” 听到夔王两个字,原本神情一直绷着的苏显此时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此时的霁月居中,苏玉徽正在手忙脚乱的换着衣服呢,全然不知前面的热闹。 今日她起的迟本想着等着开席之后再露面的,未曾想到叶兮清竟然出乎意料来了,被苏显着人催促前前院那边,早膳只用了一半便就只好匆匆的换衣裙梳妆。 雨过天青色的百褶长裙是月宫送来的,款式上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是时兴的束腰广袖的款式,只是在上面的绣工上花了不少的功夫。 用的是湘绣的手艺,上面绣着的也不是时兴的花儿草的什么,上面用银线绣的是空山新雨后,俨然是一幅工笔绝佳的山水画绣于了衣服上。 但是用精妙的绣法让图案若隐若现,只在光线通透下十分明显,虽然绣工占了大片的面积却又不显得花哨,再配以这雨过天晴的颜色,宛然成诗成画。 因着这天青色的山水长裙本就图案繁琐,所以发髻上便没多费手脚。 只简单的梳了个如意鬓,这发髻虽然简单,但因为苏玉徽的头发太过柔顺往日里就算是最为手巧的碧烟也要颇费一段时间的,苏显那里已经着人催了好几次。 等发髻梳好之后,苏玉徽在首饰匣子里挑选了一支琉璃合欢步摇固定住了发髻,加几只白玉雕刻的芙蓉花别在鬓边。 装扮好之后纵然见惯了她容貌的碧烟呼吸也不由一窒息。 旁人穿着青色这个颜色或显老气或显呆板,鲜少能如她这般肌肤赛雪压的住这太过于暗沉的颜色,一双秋水翦眸流转间这雨过天青的颜色仿佛也活了过来。 世间好像是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颜色了,她仿佛就属于那岭南钟灵毓秀的山,不染尘埃;又如烟雨笼罩的水,清澈明净。 空山新雨后,烟雨泛舟中。 此刻碧烟与蔷薇心中不禁同时生出一种想法,她不属于这个权势纷争的汴梁,只属于那朝圣之地的月宫,宽阔澄净的岭南。 此时对镜自照检查妆容的苏玉徽并不知她们呆滞的片刻在想什么,看着梳的精巧的发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打开了梳妆匣子最底层,将一支雕刻成剑状的玉簪别在了左边的鬓发边——这簪子虽然不好看但和她的妆容还是很搭配的,就勉强戴上吧,某人如是想到…… 将那首饰匣子合上后,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对碧烟与蔷薇二人道:“我们走吧。” 第522章 南曲幽怨 宴席是摆在苏家的花园中的,此时正是暮春时节,相府花园中合欢花开的正好,花圃中的芙蓉芍药争奇斗艳,宣和郡主便直接在此摆宴的。 此时天气晴好,花香醉人的时候,却因为那下人的话让气氛变得十分古怪,不过是须臾之间,众人所瞩目的四人脸色都有些异样。 赵泓煦脸色阴沉,赵肃此人未免太猖狂了,奉旨前去江南竟私自回汴梁不说,还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苏家! 苏显第一反应却并非是明明远在江南的赵肃为何出现在苏家,而是想到第一次赵肃登门苏家送的是一颗人头,第二次在苏家纵狗行凶,这一次他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赵煜与叶兮清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我靠——这混账够可以啊,为了小玉徽竟然不顾正事返回汴梁了! 不过那门房停下来喘气的功夫众人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很快那门房气喘匀了连忙道:“是夔王府,给二小姐送生辰礼物来了。” 众人盯着那门房都想揍他,包括苏显在内!不知是谁长长的松了口气来了句“还好夔王没来”打破了僵凝的气氛,苏显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君子之风,笑道:“将东西拿进来吧。” 但是生辰礼物却不是“拿”,而是由夔王府的二管家青舟带着人“抬”进来的,一箱子接一箱子由着夔王府的侍从抬进了苏家又送到霁月居,让众人十分怀疑这位夔王殿下究竟是送生辰礼物还是下聘的…… 苏显脸上僵硬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全部送完了,但是众人的热议还没结束——夔王府这架势,是对这苏家二小姐志在必得啊,看来前些时日说夔王从江南回汴梁皇上就要给他们赐婚的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 本着苏家这次生辰宴来的是各门第的女眷,但是不出一个时辰苏家这边太子、靖亲王、叶先生都亲自来送了礼物,就连不在汴梁的夔王殿下也备了礼物抬到苏家,听到消息后下朝的官员们纷纷的换了便衣备了薄礼来登门拜访。 临了宴席快要开宴的时候苏家的门房收拜帖登记礼物都ia收到手软,这阵仗竟不亚于苏显过寿宴的时候。 宣和郡主哪里预料到这等情形啊,因着今日她只设了女眷宴席,哪里想到会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个身份都是尊贵又不好怠慢的,还是在秦嬷嬷提醒下备了屏风虚虚将男女宴席隔开,又去安排人在前院伺候接待,厨房加菜等,整个苏家都忙的乱糟糟的一团。 等着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形将夔王府的礼物收拾进自己的小库房之后,来了花园中却见不只是叶兮清来了,就连赵煜也不请自来,在宴席上与官员们谈笑风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此次宴席的主人呢。 慕晚婵与周杜若是一同过来的,见此场景不由微微愣了愣,“玉徽,不是说今天只宴请女眷的吗……” 苏玉徽已经从震惊中回神了,颇为无奈的指了指叶兮清三人,道:“那三位都来了汴梁城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自然不甘落后,想赶这个热闹呢。” 闻言周杜若一时不知是该羡慕还是同情苏玉徽,一旁的慕晚婵凉丝丝的来了句:“我看不止是看在那三位的面子吧。来的时候我可都听苏家的下人们说了,夔王府那边送了好些的东西来了之后各家接到消息都备了礼物来苏家呢,那些武将们过来,是因着夔王吧……” 话还没说完被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一眼,威胁道:“你若是再胡说我就不约兄长去偏院了。” 这些时日慕晚婵一直寻不到机会与苏瑾瑜见面,便央着苏玉徽约苏瑾瑜出门,奈何前些时日苏玉徽心思都在赵肃那里,现如今生辰宴苏玉徽特意下了帖子到慕家,这不是让二人相见的大好时机么。 慕晚婵倒也真的怕苏玉徽恼了就不帮她了,赔笑道:“是姐姐失言,妹妹就不要和姐姐计较了。” 三人笑闹着落了座,便见男眷那边正以苏显四人为中心,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四人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储君太子有之,宗室亲王有之,朝中权相有之,清流名士有之,虽然各有芥蒂,但在宴席上竟也能谈笑风生,气氛无比和谐——赵肃那厮不在,这些人自恃身份,表面上当然不会撕破脸了。 只是不知赵泓煦和叶兮清他们,来苏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般想着,宴席已经开始了,到底苏家不是寻常人家,虽然临时来了这么多贵人但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只需,穿着杏色衣服容色秀丽的侍女们井然有序的上着酒菜。 苏玉徽的目光从男眷那边扫过到宣和郡主身上,却见她皱眉看着男眷那边,似是有些不安和焦躁。 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起身举着酒杯,冷笑尽收换成了一脸感激的表情对宣和郡主道:“今日的生辰宴郡主有劳郡主了,女儿在这里敬郡主一杯。” 宣和郡主微微一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却也没接过苏玉徽手中酒杯的意思,众人目光不由看向二人。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却听不远处的戏台上丝竹声起,打破了略显僵冷的气氛。 婉转的江南丝竹声下给这飞花向晚的时节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戏台上身姿妙曼的旦角莲步款款,犹抱琵琶半遮面上了台。 一个面善的夫人看了会儿问宣和郡主道:“这是周家的戏班吗?” 宣和郡主回头一看那戏台眉心一皱,冷着脸问秦嬷嬷道:“这不是我请的戏班,怎么回事?” 便听苏玉徽微微一笑道:“夫人好眼力,正是周家唱南曲的戏班。” 戏台上,唱着南曲的旦角用着哀婉的腔调,正唱道:“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 南曲本就腔调*极尽*幽怨,此曲又只以笛箫为乐,箫管呜咽,在这样暮春百花凋零,残红褪尽的时节,不由动人心弦,生出怀远感叹之意…… 第523章 荼蘼错 今日苏玉徽的生辰宴本是由宣和郡主一手经办的,戏班请的也是汴梁城有名的梨园,曲目也是早就定好的,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私自请了周家的戏班来唱,岂不是当众在打她的脸吗! “二小姐好大的本事,请了周家的戏班来连我都不知情,可还有曾将我这个周家主母放在眼中!”宣和郡主本就并非性格和善之人,苏玉徽这般再三挑战底线,她自是忍耐不住! 苏玉徽脸上笑意不减,一脸无辜道:“周家戏班之事昨天我是秉了父亲的,难道父亲没有和郡主说吗?” 她此言一出宣和郡主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下来,沈怜被禁足后苏显便一直歇在拟岘阁从未踏入过宣宁居半步,戏曲更改这样的小事肯定不会特意去宣宁居。 方才询问苏玉徽戏班的那个夫人见二人气氛不对,便连忙笑了将话题转移道:“难怪呢,就说这唱腔和步法之前都未曾见过,原来是周家的戏班呢,可这……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那夫人是个懂戏的,众人听这出戏她都未曾听过不由觉得稀奇,都认真了听了几段,却见那词工极尽清丽悱恻,纷纷想着莫不是坊间新出的本子。 “这一出戏是周家的戏班近日才编排的一出戏,叫做《荼蘼错》。”苏玉徽笑眯眯的回道,俨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旁宣和郡主暗自纳闷稀奇,心道这苏玉徽今日在捣什么鬼? 那夫人本是随口一问,听苏玉徽这般一说倒是来了兴致,好奇道:“原来是新戏啊,不知说的是什么原故?” 苏玉徽看向一旁周杜若,却见她道:“这故事么……朱夫人且听我道来。” 那朱夫人本是礼部侍郎之妻,与周家夫人有些交情,见她这般不禁被逗笑道:“就属你顽皮,这么多人呢好好说话。” 众人听是新戏,又听戏台上那花旦小生唱腔婉转,遣词*,将这悲欢离合演绎的淋漓尽致,精妙绝伦,便也好奇的听着周杜若等她提前将这戏的原故一一道来。 周杜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做出一副说书的姿态摇头晃脑道:“这戏说的是前朝时有一位乡绅,富甲一方但膝下只有一女生在荼蘼花开时节便唤作荼蘼……” 朱夫人听这荼蘼便轻拢了眉心摇头道:“花到荼蘼春事了,这荼蘼的预兆可不好,女儿家怎能以此为名。” 在周杜若声情并茂的演绎之下,将这一出戏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这一出《荼蘼错》虽说的是新编的戏,却也总不过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说的是前朝乡绅柳家之女唤为荼蘼与宁家之子青梅竹马情窦早生,于荼蘼花架下共许一生。 奈何宁家因家道中落这宁公子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去上京赶考,许诺金榜题名回来必娶这柳家小姐为妻。 “这后来,莫不是这宁公子科举没中,或者是中了状元却忘记了青梅竹马的恋人重攀上高枝了?”朱夫人不愧是听的折子戏最多的官家夫人,不等周杜若言说,猜着后面的结果。 未曾想到周杜若却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宁公子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依言娶了柳家千金为妻,二人喜结良缘。” 朱夫人一脸疑惑,道:“就……这样,既然二人已成亲,那为何叫荼蘼错?” 苏玉徽轻啜了口茶,淡淡道:“这结的,可并一定是良缘啊。” 此时却见戏台上已经演绎到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一出,却见那宁公子迎娶柳荼蘼的当日,竟又纳其身边侍女莺莺为妾。 原来那日他到进京赶考时那莺莺曾受柳小姐之托赠与他银两,并说了些壮志凌云之言,他便也对那莺莺许了日后若衣锦还乡,纳其为妾之诺。 这宁公子高中之后果不其然娶了柳小姐为妻、纳了莺莺为妾,娇妻美妾,好不春风得意! 众人看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微觑的看向了苏玉徽,毕竟昔年谢氏与沈氏之事在汴梁城中又不是什么秘密,这一出戏怎么看……也有些隐喻的含义。 那朱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听到此处的时候便也不好再多问,一时间女眷这里气氛有些尴尬,但苏玉徽似是丝毫不觉,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上。 既是《荼蘼错》,这出戏注定不是圆满的。 那宁公子在朝为官平步青云,后宅娇妻美妾相处和睦,人生可谓圆满,却不知其风波暗涌。 成亲数年柳小姐与莺莺先后有孕,此时莺莺方才显露自己的野心,在柳小姐饭菜中动了手脚,令其早产生下一女,生下时不哭不闹,是个痴儿,母女二人险些丧命。 而在不久之后,莺莺生下宁家长子,母子康健,那宁大人的心也渐渐的偏到了他们母子二人身上,这柳小姐在偏院中与那痴傻的女儿相依为命。 这戏本手法隐喻,似是影射的是苏家的事又并非是,众人虽然面上都带着笑意但是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 一旁苏明珠恨不得直接命人让那戏台上的戏子不要再唱了,但是她却知道若是出声必定坐实了这《荼蘼错》的故事,脸色难看到极点,看着苏玉徽的眼神恨都都快滴血了! 不管旁人如何议论,苏玉徽依旧十分淡然的坐在那里,嘴角带着讥诮的笑看向了男眷那的苏显,恰好此时苏显阴鸷的眉眼看向了她,眼中杀意暗涌。 苏玉徽丝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给他打了个手势——好戏,还在后头呢。 便这样几年后,那已有儿女的宁大人于琼林苑赴宴时,紫薇阁下无意间遇到了皇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小公主被其风姿折服,对其茶不思饭不想,思念成疾。 这一出折子戏虽然不长,但是剧情跌宕起伏看的着实精彩,就连一旁的赵煜都看的津津有味,小声叹道:“啧啧,这小玉徽的文笔着实不错,若是男子这坊间写书的怕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叶兮清正不耐应付这些朝中官员没大注意戏台上,听赵煜这般说便不解的看着他。 却见赵煜指了指旁边神情阴鸷的苏显,道:“先生难道没看出离开么,这一出戏是何人写的、又是唱给何人听的……” 十几年来,不过一场荼蘼错…… 第524章 十年荼蘼觉一梦 此时在座下的苏瑾瑜已经听不见、看不见旁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的眼中只有那唱着悲欢离合的戏台…… 旁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曲戏,这一曲戏中不过才几次的茶热茶凉中就已经结束,咿咿呀呀的唱腔中他们不知道这却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原来,原本的玉徽生下痴儿险些不保并非是巧合也并非是母亲的忧思过甚才导致身体虚弱早产,而是有人在她的食物中做了手脚! 他的目光落在苏显阴沉的神色上,他自负这些年不动声色的在霁月居安插人手将她保护的好好的,可是也没想到沈怜还是有下手的机会! 此时沈怜不在,但是苏明珠与宣和郡主已经嗅到了恐慌的意味,宣和郡主也再顾不得其他让秦嬷嬷让那些戏子不要再继续唱下去了…… 在座的女眷中不乏聪明人,见苏明珠与宣和郡主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便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这苏明珠害怕的是那莺莺,那宣和郡主又怕的是什么呢? 此时戏台上已经演绎到了小公主为那宁大人绝食,爱女心切的皇后威逼利诱下让宁大人休妻娶小公主,但宁大人虽然对其冷落多年但对结发妻子余情犹在,宁死不从。 当听到戏台上小公主与那莺莺妾室合谋潜入宁府,羞辱柳小姐的时候秦嬷嬷脸色泛白,快步到戏台之后想要阻止那些人继续唱下去,未曾想到被人给拦住了——那人是苏相身边的昌明!秦嬷嬷便知大事不好。 性格骄纵的小公主恨眼前这个站着宁家主母地位的妇人,为了让宁大人心甘情愿的娶她,她让身边的两个宫女强按着那柳小姐灌给了她一碗毒药。 “这宁大人好歹是朝中重臣,宁夫人也是被封的诰命,这小公主再如何受宠,也不能做出毒杀诰命夫人的事吧。”此时看到这里,众人隐隐已经猜测到这……所谓的小公主隐喻的是何人了。 紫薇阁相遇一事,说的正是舒宁长公主与驸马在紫薇阁中一见倾心,结下良缘。戏本上故意取的是那紫薇阁说的当然不是舒宁长公主,而是……宣和郡主! 苏玉徽是个聪明人,为了不落人口舌她将故事中人物的一些身份换了,众人看的出戏本上影射的是苏家的事却又不能完全的对得上号,除了与此事有关的人,众人也只看的个似是而非。 听了慕晚婵的话,苏玉徽微微一笑道:“那当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却比砒霜、鸩毒此类毒药更为恶毒!” 周杜若慕晚婵二人一同好奇的问道:“什么药?” 此时的戏台上花旦唱腔婉转,曲调优美;园林中海棠芙蓉锦绣,莺声燕语。 在这高堂满座金玉堆砌的繁荣中,宣和郡主的目光却幽深恍惚,令人胆颤心惊。 “那毒药的名字十分好听,叫做‘辞镜’!”苏玉徽的清脆的话音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方才落下便听宣和郡主一声惊呼,众人不由看向她,却见她虽然很快掩饰去了自己的失态,但是那脸色却异常苍白。 苏玉徽的声音清冷冷的,没有一丝波澜,继续道:“‘人辞镜,花辞数,最是人间留不住’。这药服用下去之后正当韶华的妙龄女子不到数月时间也会容颜如老妪,每日如同蚀骨噬心般痛楚,直至这五脏六腑衰弱而死……只不过很多人往往等不到那时候,就会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容颜老去而承受不住,选择自裁而死。” 周杜若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脸后怕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药……” “毒的是人心,不是药。”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这药原来是前朝后宫王皇后发明的,王皇后善妒,最见不得比她貌美的妃嫔,以见韶华美人变白发老妪为乐。后王皇后被赐死后此药方已经失传……”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宣和郡主,那双眼没有一丝温度看得人胆战心惊,但是脸上却挂着温和无害的笑道:“郡主脸色怎么那般难看,莫不是被吓着了?” 众人的视线也不由看向宣和郡主,却见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甚至隐隐浮现出一种铁青的可怕颜色,令她那张端庄雍容的面容,如同石雕般,不带半点生气。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依旧:“这不过是胡诌的话本传言罢了,想来这所谓辞镜毒药也好、暗通款曲用毒羞辱逼死原配也罢,也不过是戏本中的故事,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介怀!” 那样明亮的眼神锋芒直戳心底,所有污秽隐晦都无处可藏! 周围的人都已经看出了她们之的不对劲,就算是迟钝如周杜若也明白了些什么,一时间气氛默然,只听得见那扮作柳小姐的花旦如同杜鹃泣血的哀鸣…… 苏瑾瑜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时宣和郡主已设计与苏显有染,怀有身孕,她带给谢婉除了羞辱之外还有让她对这一段无望感情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她给万念俱灰的谢婉灌下了一种名为辞镜的毒药之后扬长而去,留谢婉一人在那苟延残喘。 谁都不知道最终让谢婉选择那一种决裂方式自裁的是因为宣和郡主与苏显之间的暗通款曲,还是那比之鸩毒砒霜还要恶毒的辞镜。 当年发生在霁月居中的一切随着谢婉的死而掩埋,就连因为宣和郡主秘密来霁月居的痕迹被沈怜暗中掩去,就连苏显都不知这一段过往…… 不管他对于谢婉的死如何愤怒、内疚、难过,在谢婉死之后长公主以皇家的威压之下,他选择了一条有利于自己的路——娶宣和郡主为妻。 谢婉死后他立即娶了宣和郡主,也打消了那些长孙一族认为他对谢婉有情欲以谢家满门以及谢婉留下的两个儿女做为筹码要挟他的打算。 而沈怜与宣和郡主所做的那一条交易只有她们知晓,所以那样骄傲的宣和郡主进门之后默许了苏显抬了沈怜为平妻,二人平起平坐。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又像是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所珍贵的。 十年荼蘼觉一梦,一生痴情错相负。 当这曲终人散,只余萧声凄凉,笛音哽咽。 第525章 曲终 一曲戏终,宴席上赴宴的文武大臣们都有些尴尬。 原本他们想着今日借着机会来讨个巧,巴结苏家与夔王府这边,未曾想到目睹了这一出戏。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有些人物情节都隐晦了点,但是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没看出来这戏曲中编排的正是苏家内宅的这些事。 自上次苏家大小姐那出闹剧之后众人又在苏家二小姐的生辰宴上看了一出精妙绝伦的戏码,一时间众人坐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比起众人面色各异,苏家的主人——戏曲中那位负心汉此时脸色如旧,除了方才的惊愕之外此时竟看不出半点异常,依旧和众人推杯换盏。 见苏相如此众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只当做没看那出戏热热闹闹的叙着旧。 这一出凄凉哀婉断人肠的南曲结束之后戏台上热热闹闹锣鼓声响起,唱的是众人最熟悉的哪吒闹海将方才的悲凉尽数冲淡。 宴席上复又觥筹交错,武生们粉墨登场,那舞的一手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枪和身法换来下面的人刻意的叫好声,此时的一切看在苏瑾瑜的眼中莫名讽刺。 他看着在群臣面前面色如旧的苏显以及刻意恭维他的大臣们,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终究忍不住离了这个让他作呕的环境。 一旁的苏玉徽见苏瑾瑜离席便推了慕晚婵一把,低声道:“兄长他脸色不对,你还不赶紧的把握机会跟上去安慰他!” 原本慕晚婵正在跟周杜若说着话呢,闻言眼神瞬间就亮了,乘着人不注意飞快的就离了席,速度之快就连苏玉徽也都自叹不如…… 她的目光从慕晚婵身上收了回来目光落在了宣和郡主身上,比起苏显的修为她到底还是差了些,此时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力气犹如抽光了一般以背后那个绿衣的侍女为依靠,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秦嬷嬷不知去了何处。 “夫人身体不舒服,你扶着她回去歇着吧。”苏玉徽笑着同她道,面上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但是此时谁都不会觉得眼前看起来笑得一脸纯良的小姑娘是只无害的小白兔,今日这样一场戏,十有八九是由这个眼前的小姑娘安排策划。 这般周密安排策划,将苏相、宣和郡主都算计了进去,为的就是给她那个亡母讨个公道!让世人知道曾经温婉贤良的沈氏、如今端庄大方的宣和郡主,究竟有着怎样的真面目。 谁都没想到,当年苏显娶宣和郡主其中隐情竟是因宣和郡主逼迫算计而来;那看似和善大度的沈氏,不仅做出背主一事,还在暗中算计加害。 那些夫人惊骇此中真相的同时,又觉得苏二此等做法未免太过于偏激了。 在生辰宴上演绎了这样一出戏纵然将真相揭露但同时却连累了苏家名声受损,苏相本就重视清誉地位,对谢婉感情冷淡并不似传言中那般情深义重,这般做能不能为谢婉真正能讨到公道不一定,但这下子却是彻底将苏相和宣和郡主得罪了。 她们哪里知道苏玉徽怎会在意这些,她要的就是让宣和郡主与沈怜当年所做之事公布于众,给谢婉一个应有的公道! 当潜藏在长公主府的漱石通过昔年服侍在宣和郡主身边旧仆查到关于辞镜的线索的时候,她当时奇怪宣和郡主是如何顺利进入苏家——虽然当时霁月居看似是个冷宫一样的地方,但是苏显实则在意她们母子的,内外安排了许多的侍卫。 碧烟又无意间看见宣和郡主竟与沈怜有联系,不明白的地方总算是想通了,二人相互勾结,逼死谢婉各取所需! 她本是想要暗中对付二人,但觉得就算是杀了她们也未免太便宜她们便宜……苏显了! 当宣和郡主提出操办她的生辰宴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便有了今日这样一出戏。 苏显,当知道她曾经遭受这么多痛苦和屈辱,你是不是心如刀绞呢?可是你的心再痛也不敌她所受痛苦的万分之一。当你知道宣和郡主是谢婉自杀的诱因,沈怜一次又一次的迫害谢婉的时候,你该如何应对呢? 宣和郡主被那绿衣服的侍女扶了下去,苏明珠已经不在,莫非去了锦绣阁?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心中暗道真的沉不住气啊!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苏玉徽依旧若无其事的饮着酒,等待这平静过后苏家的风雨,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宣和郡主今日不知出于何种打算没让苏明缨参加生辰宴。 幸好今日苏明缨不在此处,不然她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毕竟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是她到苏家第一个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宣和郡主一事无论怎么处置,终归难以避免对她的伤害…… 酒过半巡苏玉徽见着苏瑾瑜和慕晚婵还没回宴席上,担心二人遇到什么意外又担心慕晚婵对苏家后宅不熟悉没找到苏瑾瑜,便趁着旁人不注意也悄悄出来。 等着出来后喧闹与锣鼓声渐渐的淡了下去,苏玉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觉得轻松多了,她问了小厮才知道苏瑾瑜和慕晚婵一同去了梅林那边,脚步瞬间顿了顿。 苏玉徽也没想着再回宴席上,曲终主角都已经散了,她再去也没什么意义,带着碧烟便寻了个梅林相反的小道随意的走着。 苏家占地面积够大,设宴的花园不过是后院的一隅而已,此时苏玉徽不过是随意寻了个青石子铺成的小道,却见小道两边虽然春花凋零,但是两边树梢青杏梅黄,果实累累,十分可爱。 幽静的林子尽头却见是一方荷塘中青色荷叶田田有小舟系于岸边柳树上,闲来无事时可泛舟游湖,荷塘上建有精致的亭台,夏季可在此赏荷纳凉,也是个说话聊天的好去处。 苏玉徽便与碧烟去了那亭子上坐了片刻,又百无聊赖了折了枝柳枝逗着水里面的锦鲤。 见她如此,碧烟不由问道:“主子……是在等什么人吗?” 苏玉徽还未曾说话,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来人眉头下意识的一皱,怎么是他! 第526章 折辱 苏明珠来锦绣阁的时候却见院子里一片冷清,那花圃中娇贵的兰花因为许久都没人打理焉焉的,枯败的枝叶竟也无人清扫。 这十几年来锦绣阁在苏家都是最为讲究精致的地方,人来人往,各个都巴不得奉承着巴结着这里,哪里似如今残败的景象。 那些下人们大多数都是攀高踩低的,沈怜被禁足这么久眼见着无翻身的可能,一个个的都向着宣宁居那边献殷勤去了,苏明珠见此景眼眶不由微红,待见了沈怜病弱不复往日风采的模样,更是无比心酸。 只是她性情骄傲,不想旁人轻视了她,强忍着心酸跟沈怜问了安。 沈怜先前就听了夏荷说大小姐由太子亲自陪着回来了,心中不由一喜,她的明珠在太子府中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要顺利。但随即想到苏玉徽所言,东宫与相府早就已经是面和心不和,枉费她为苏显枕边人这么些年,竟也没猜测出他的心思,还费尽心思的将苏明珠往火炕里推。 此时沈怜见了苏明珠心中是百感交集,可是既然如今苏明珠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已经无法回头,只得道:“回来了就好,如今你进了太子府能得其恩宠母亲也是为你高兴。” 苏明珠在太子府的日子过的也并不顺利,只是她素来要强也不会说新婚之夜太子夜宿冷香阁一事,只做羞涩的点了点头,而后对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女道:“青杏、雪雁你们先下去,我和母亲有话要说。” 青杏是之前在苏家服侍苏明珠陪嫁到太子府的丫鬟,至于那雪雁应该就是太子府那里派过来伺候她的侍女,沈怜见她眉眼秀丽看起来又是乖巧伶俐十分讨喜的样子,不由微微皱眉。 等着两个侍女离开之后沈怜欲提点苏明珠防备着那雪雁时,却见苏明珠一改方才的从容,拉着沈怜的手惊慌失色道:“娘,不好了!” 她将宴席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那戏本上唱的那出折子戏并不十分直白,纵然如她也能猜的个大概,隐隐知道苏玉徽在今日安排这一出戏目的并不单纯。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她刻意乘着赵泓煦没注意来了锦绣阁将宴席上的事告诉了沈怜,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一出戏究竟是争对宣和郡主还是争对她们的! 苏明珠不知其中深情但沈怜却一清二楚,听着那出《荼蘼错》的戏,似是触及到她内心最为幽深的恐惧。 阳光从穿过许久未曾修剪的柏树枝桠,透过泛黄的窗纱照进来,照在沈怜苍白的脸上,风摇曳着树枝,那破碎的光影交错之间在她的脸上投出一层扭曲的光。 阳光下有细碎的灰尘在飞舞着,在那忽明忽暗之间,她的脸色神情惨淡无比,也,可怕无比。 苏明珠又说了什么沈怜已经听不清了,或者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就连她都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终究还是被苏玉徽查到了,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苏显面前! 苏玉徽,这是在借苏显的手为她的母亲报仇,在她精心布下的局中,她逃不掉、宣和也逃不掉! 因为恐惧她的身子不可受控制的颤抖着,但是看到肖似她面容的女儿那明媚鲜活的面容她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此时荷塘边的亭子里,苏玉徽没想叶兮清没等到,反而遇到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一个人——赵泓煦! 此处地处偏僻,若非是故意为之根本就找不到这里,那么赵泓煦跟着她来此有什么目的? 虽然心中十分不解,但是面上苏玉徽却没有流露分毫,依着礼数上前同赵泓煦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今日赵泓煦举止投足之间倒是颇有君子风度,上前一步欲扶着苏玉徽起身,笑容却十分暧昧道:“你与孤已是一家人,何必与孤这般生疏呢。” 苏玉徽避开了他的手,冷淡道:“ 臣女不敢逾越。” 赵泓煦见扶了个空罕见的没有生气,只是眼中笑意更浓,*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过眼前的少女。 一袭束腰广袖的长裙更显得那身形纤细弱不禁风,雨过天青的颜色衬得她肤色若雪,最勾人的还是那一双澹然生烟的眼眸。 明明是一双媚人的桃花眼,可是生在她身上却偏偏显得那样的灵动和无辜,减了三分媚态添了七分纯真,越是干净的眼眸越让人不禁想要让这样一双眼中添上其它的色彩。 看着那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他意念一动直接道:“玉徽,你若是跟了孤,孤许你侧妃之位可好?” 太子妃的位置毕竟许给了温家的女儿,侧妃位置还空着。 就连苏玉徽都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么,圣上方才给他赐了太子妃,纳了良娣,又来招惹她许什么侧妃之位。 苏玉徽怒极反笑,那一双桃花眼带着讥诮的笑看着他:“太子好大的口气,纳了相府的长女为良娣不算还要相府的嫡女为侧妃,你做出这般有失德行之事难道就不怕皇上训斥再罚你禁足吗!” 苏玉徽说完之后不想与此人纠缠,后退了几步对跟在暗中的暗卫打了个手势出——揍人! 她也不怕赵泓煦挟私报复,左右在相府出的事,皇上问罪第一个问罪的是苏显。 未曾想到她的话恰好戳中了赵泓煦的软肋。 他虽为储君行事却不能随心所欲,反而受皇上与朝臣的掣肘,这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他原本脸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下去了,冷笑一声,面色不善的盯着他道:“苏玉徽你少拿皇上来压孤,你愿意做孤的侧妃无非就是想做那夔王妃罢了……” 闻言苏玉徽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说错了。” 赵泓煦见她一时间被她那明媚的笑意晃了眼,顿觉一阵心猿意马,她的笑容更加粲然:“我所倾慕之人是夔王殿下,并非是为那王妃之位,就算与他为妾也是甘之如饴。至于太子殿下……” 她丝毫不掩饰带着厌恶之意,“就算太子殿下将那太子妃的位置捧到我的面前,我也不屑一顾!” 话音落下,赵泓煦脸色已经气的铁青,他贵为东宫储君,又何曾被一个女子这般折辱过! 第527章 暗卫 此时南巡的夔王仪仗尚且在前往江南的官道上,鲜少有人知道夔王带着麾下数十个心腹快马加鞭不到数日,已经到了江南受贿最严重的临州府! 行事谨慎的临州知府早在城楼布下严密的防卫防止有人提前潜入城中,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高手竟然会借着夜色悄无声息从城墙入城,在城内只离府伊住处一墙之隔的别苑中安置呢。 此时四月末,天气晴好,别苑中,赵肃正与蒋青风对弈。 此次之行因为涉及到南夷教派,所以蒋青风也一同跟着来了,周蘅芜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因着大理寺事情多他走不开,再加上与蔷薇好容易重修旧好也舍不得来这里,便留着他镇守在汴梁了。 二人一局结束后恰好追痕来回话了,蒋青风也不是外人,追痕也没避讳,便道:“主子,月宫那边回了消息。” 赵肃神情微动,清冷的声音道:“说。” “月宫宫主让主子处置好江南事宜之后再登门拜访不迟。” 就连二小姐都不知道,数月之前夔王府收到一封信——信件上勾着金色的月牙,那是只有月宫宫主才用的标识。 夔王府与月宫的信件往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才接触到秘密的核心。 赵肃没说话,倒是一旁蒋青风皱眉道:“既然不急为何又在前些时日不断催促我们出发呢,让王爷整好错过了苏姑娘的生辰了。” 月宫的事是蒋青风负责调查联络了——当日随月宫的书信一同送到汴梁的还有邕州的兵力分布图,藏在邕州十万大山深处的军队正是赵肃一直调查的天翼军! 赵肃脸色平静如旧,淡淡道:“或许正是因为他不想我给她过生辰呢。” 蒋青风…… 默然许久之后,蒋青风方才道:“月宫宫主怎么这般……无聊呢……” 想了半天,蒋青风也无法用词语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一旁追痕看着赵肃微沉的脸色,毕竟……被人莫名的涮了一把,自家主子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问道:“主子,我们现在是启程去南夷还是……” “先留江南。”赵肃冷声道,毕竟除了争夺瑰宝中的冥教中人之外,他还等着……东宫那边呢! 追痕应下,复又听赵肃问起了东宫的动向,便回道:“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下了圣旨将温家二小姐赐给太子为妃择日完婚;苏家大小姐为良娣,苏显倒是没反对,前两日已经进了太子府。” 赵肃此时面色寻常,对于太子府与温家的联姻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然后停止追痕迟疑的声音道:“还有一件事……” “何事?”赵肃冷淡淡的目光扫向吞吞吐吐的追痕,他一个激灵也不敢隐瞒,连忙道:“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说,皇上赐婚之前……太子向皇上求娶苏二小姐为妃……” 话音落下,赵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旁蒋青风见赵肃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禁同情暗中赵泓煦,就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太子。 此时的亭子里苏玉徽看着面色铁青的赵泓煦心中十分畅快。 方才那一席话她明知会激怒赵泓煦,故意这般说的。此人目中无尘自负身份尊贵,最为厌恶别人将他与赵肃比较,也最恨别人说他比不上赵肃,方才她那一席话无疑是将赵泓煦的自尊狠狠的踩到了地上! 赵泓煦气的眸色通红,几欲快要失去理智,见他右手一动碧烟以为他要对苏玉徽动手,连忙拦在苏玉徽面前道:“殿下这是在苏家,还请您自重……” 见一个小小的奴婢都敢拦他赵泓煦更是怒不可遏,冷着脸吩咐卫真道:“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侍女给拖下去。” 卫真上前想要抓住碧烟,未曾想到却被她以掌为刃将他推开,赵泓煦看着苏玉徽身边看似一个不起眼的侍女竟然能跟卫真过上了几十招有些意外——想不到她身边竟然有如此高手! 那卫真既然是赵泓煦的贴身侍卫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吧,二人数百招过去碧烟已经落了下风。 苏玉徽却站在那神情淡然,一点都不着急,赵泓煦觉得奇怪之时却见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两个黑衣人招数狠戾的向卫真袭击而去。 碧烟收了招数回到了苏玉徽的身边,却见那卫真却不是那两个黑衣人的对手,过了数百招渐渐招架不住了。 赵泓煦看着那二人一招一式十分凌厉,不似江湖中人,倒像是军营中训斥出来的,阴沉着脸:“赵肃竟然将夔王府的死士留在了你的身边,孤倒是小瞧你了!” 难怪敢以那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原来是有恃无恐!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既然知道太子已经知道还不让您身边的侍卫收手,若是惊动了旁人传出去可是有损您储君的威名。” 赵泓煦算是看出来了,她有夔王府为靠山她丝毫不介意被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在亭子里见面,可是他不能如她那般做不到不顾自己的清名! 他纵然被气的快要吐血但只能忍耐道:“卫真,回来。” 卫真收手后那两个黑衣人也随即离开,如同鬼魅一般。 此时赵泓煦见苏玉徽身边高手环绕心中再恨也不敢轻举妄动,苏玉徽见他这般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太子若是没其他吩咐臣女先告退了。” 她还等着去看苏家的热闹。 “且慢。”赵泓煦又再次拦住了她,苏玉徽警惕的看着他,心道此人这是没完了! 他一扬手,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卫真递给了他一个紫檀木匣子——方才他并非是想对苏玉徽动手,而是让卫真拿东西的,却被护住心切的碧烟给误会了。 他微微一笑,恢复了方才的理智道:“这是孤给二小姐精心准备的礼物,还请二小姐不要嫌弃礼薄才好。” 苏玉徽目光落在那紫檀木匣子上却没接,淡淡道:“太子的心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这礼物太子还是留着给苏良娣吧。” 这赵泓煦来者不善,谁知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机关毒药呢,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为妙! 第528章 弑母 见苏玉徽迟迟不肯接那匣子赵泓煦倒是明白了,笑道:“二小姐这是担心本王会暗算于你?” 苏玉徽丝毫不给面子的点头,见着她这般模样,赵泓煦算是被气笑了,道:“既然二小姐不肯接,那孤只好将东西亲自打开给二小姐看了。” 虽然直觉那匣子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苏玉徽却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在这般迟疑的功夫,便已见赵泓煦将那匣子打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幅古画。 《九幽地狱图》!这是苏玉徽下意识的反应,在数日之前宫中藏书阁中失窃丢了一副叶家先祖叶写意亲笔所绘的一幅画,竟引起靖王府与叶兮清的重视,而那盗画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宫的人! 那一幅画究竟有什么深意苏玉徽不得而知,在月宫的人没有调查出结果之前,未曾想到赵泓煦竟然将此物当做生辰礼物送到了苏家。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面上苏玉徽当做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不解的问赵泓煦道:“一幅画?” 赵泓煦将那画卷递给苏玉徽,却是碧烟替苏玉徽接过,赵泓煦神情微微顿了顿,未曾想到苏玉徽竟然是如此防备于他! 主仆二人才不管赵泓煦此时心情如何,碧烟已经替苏玉徽打开了那一幅画卷。 画卷的纸并非是用一般的宣纸,用的是上好的丝绢所画所以纵然过了几十年保存的依旧很好,只是那上面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泛黄,看的却是十分触目惊心。 那大片的鲜血将那丝绢浸染,几乎将原本画卷上的东西所覆盖,像是从血里面浸泡出来的一样。 被血迹覆盖的笔墨痕迹下,依稀看的出画卷上的内容——铁链铸成的桥摇摇欲坠,桥下是大片大片的火海,火海中面目狰狞的鬼魂在哭泣挣扎着,透过那沾染着血迹的画像,仿佛听得见那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那挣扎着鬼魂伸出只剩下骷髅的手臂仿佛要将你拽进画里的地狱中去…… 苏玉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那一种窒息的感觉方才减轻几分,喃喃道:“《红莲业火》……” 见苏玉徽脸色不对碧烟连忙将画收了起来,收起来的画卷却被苏玉徽握在了手心…… 一旁的赵泓煦未曾想到苏玉徽反应这般大,眼中趣味更浓,道:“你可知,这《红莲业火》所代表的意思?” 不等她说话,赵泓煦道:“昔日叶兮清绘十二幅《九幽地狱》图上供给圣上,每一幅图代表着人世间一种恶。” “刀山剑树代表的是杀戮之罪;火坑镬汤代表的是贪婪之罪;冰山石坑代表的是不义之罪;血池磔刑代表的是不臣之……” “罪”字还没说完,却被苏玉徽冷着脸给打断了,却听她清冷的声音道:“红莲业火,说的是弑母之罪。” 苏玉徽眉心微拢,面色也不复方才漫不经心,冷冷的看着赵泓煦道:“时辰不早了,太子到底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再绕这么大的弯子!” 眼见着她沉不住气了赵泓煦脸上的笑意更浓,不紧不慢道:“二小姐来汴梁这么久,可曾听说过十年前宁王谋乱、靖王府一夕之间险些分崩离析……” 宁王谋乱,率兵攻打汴梁已经攻入宫城,千钧一发之时靖亲王率兵勤王,在平定叛乱中为救圣驾而亡。 消息传到靖王府后,在靖亲王的灵堂上靖王妃也自缢身亡,偌大的靖王府只剩下赵煜、赵肃兄弟二人,而后世子赵煜袭承了亲王的爵位,赵肃在剿灭了叛军之后便去了边关。 这个时候赵泓煦为何要好端端的提这个?又与这红莲业火有什么关系? “世人只知道靖王妃是在靖王灵前自尽,可是谁又知道她自尽的场面又是如何的残酷……鲜血染红了白幡,溅在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上,洗都洗不干净……”此时赵泓煦的话音带着渗人的阴森诡谲,“溅出来的鲜血也染红了这……挂在棺椁前的一幅画!” 苏玉徽脸色泛白,手心的冷汗都快将这一副给浸湿了,她看着他那一双幽暗的眼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皇上知道靖王妃与靖王伉俪情深,靖亲王救驾身亡后他派人时刻盯着王妃怕她想不开。可是偏偏在靖亲王下葬的前一天出了疏忽,那时——骁骑将军……”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泓煦顿了顿,似是怕苏玉徽不明白,所以解释道:“也就是如今的夔王殿下,在靖亲王下葬之前抓到了那害死他的叛军首领,扒了那人的皮做了人皮灯笼,那他的头颅在其父灵前做祭奠,灵堂中,只有他与靖王妃两个人……” “他对母妃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是因为……母妃当着他的面自尽的……”这是许久以前,她问起那一段往事时赵煜给她的解释。 “等到王府的下人到内堂内的时候,看见的是靖王妃倒在了血泊中,胸膛上插着一把剑,那把剑……” “够了……”苏玉徽冷冷的打断了赵泓煦的话,道:“太子煞费苦心的从宫中偷盗出这一幅画就是为的编造这样一出无稽之谈么。世人皆知靖王妃乃是自尽身亡,时隔十年后太子竟旧事重提,拿着这一幅画蓄意中伤夔王殿下弑母是何用心!” 她这样的反应出乎赵泓煦的意料,他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道:“赵肃他就是个疯子,犯病起来六亲不认,连弑母之事都能做的出!苏玉徽,就这样一个人值得你这般处处维护于他吗!” 苏玉徽死死捏着手中的画,眼底深处一片赤红,赵泓煦丝毫不觉,洋洋得意道:“你说……孤若将夔王弑母之事传出去,他那大倾战神、英明神武的清名,可能保的住?” 他恨赵肃入骨多年,一直想要伺机报复,此事不仅是他掣肘赵肃的筹码更是他让赵肃身败名裂的手段! 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之意右手微动的同时,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道:“此处风光正好,荷叶田田,太子殿下好雅兴啊?” 二人同时回头,却见荷风拂动那人白色衣袖,广袖长袍,自有一种魏晋名士风流之态——是叶兮清,叶先生! 第529章 旧伤 就在苏玉徽被赵泓煦的话激怒,护短的本能反应下差点对这位大倾太子动手之时,正好此时叶兮清出现了! 叶兮清是名动天下的画圣,除开此身份之外更是江陵叶家的家主,因着叶家与朝廷密不可分的关系,徽宗对其都十分敬重,更何况赵泓煦。 “叶先生。”见是他,赵泓煦连忙敛了方才对苏玉徽咄咄逼人的姿态,对叶兮清恭敬道。 纵然他再目中无尘也不敢对叶兮清不敬。 叶兮清受了他这个礼,浅淡的目光从苏玉徽身上扫过落到了赵泓煦的脸上,道:“太子殿下这是?” 赵泓煦知道叶兮清如今虽是江湖人士但叶家却是三朝帝师,在朝野中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昔年的顾家,叶兮清也最是注重礼数。 被他看见他与苏玉徽二人在一齐虽不会在汴梁城中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但这位若将此事告诉了父皇说他储君失仪父皇又偏着赵肃,定然猜测出他想在他们婚事上做什么手脚,失了圣心他可就划不来了。 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心中已经转过了这么些个念头,面上笑回道:“方才孤在此赏景正好遇到苏二小姐正欲离开,没想到叶先生也来了。” 他知道先前在浣花溪边苏玉徽不知怎么就合了叶兮清眼缘,平日里深居浅出连帝王召见都推脱的叶先生今日竟然亲自来了苏家给苏玉徽送生辰礼物,自然可以看的出叶兮清对苏玉徽的态度非比寻常,他复又看向叶兮清好奇问道:“先生是来特意寻苏二小姐的?” 叶兮清淡淡的“嗯”了一声,“前些时日她入了叶某门下算是叶家的半个弟子,今日来考校她的功课。” 纵然叶兮清是长辈,但毕竟汴梁城规矩多见面总得有个由头,有这师徒之名倒是解释了叶兮清与苏家的来往与苏显无关,只是因为收了苏玉徽这个弟子而已。 赵泓煦心中松了口气——如今他与苏显已经翻脸,还真的怕叶兮清与苏显有什么瓜葛。 不过……这苏玉徽的运道不错竟拜了叶兮清为师,纵然今日这别有用心的一场戏让她与苏显父女二人芥蒂更深,但若有叶家弟子这个名分在汴梁城总归无人敢看不起她的。 眼见叶兮清明显是有护着苏玉徽之意, 赵泓煦虽然心有不甘但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便道:“既然先生要指点苏二小姐功课,那孤就先告退了。” 临走的时候他别有深意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却见后者目光冷淡的拿着画,就连他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等着赵泓煦离开后叶兮清看着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渐收,皱眉道:“方才你想做什么。” 苏玉徽无辜的看着叶兮清想要装傻,但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落在了苏玉徽的右手上,躲在袖子中的小银环吓的将自己盘成了一团。 “几日不见你跟着赵肃倒是长能耐了,竟敢对大倾储君起了杀心,你当这里是南夷还是月宫,容你这般无法无天!”叶兮清对苏玉徽素来和善,但是今日俨然是被苏玉徽气的不清,板着脸训斥道。 一旁的碧烟与竹问水早早见着形式不对退出了亭子外,苏玉徽见着叶兮清色厉内荏的样子也不敢回嘴,只得讪讪道:“我……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又没真的动手。” 叶兮清“哼”了一声,有些无奈——那人性格乖张,亦正亦邪。这些年苏玉徽跟在他身边除了学艺之外也将那无法无天的脾气学会了,叶先生在琢磨着能将她性子扳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苏玉徽手中拿着的画卷上。 苏玉徽见他看了过来便十分自觉的将画卷递了过去,笑容乖巧无害道:“先生,这是你和靖王殿下一直在找的《红莲业火》图。” 当日宫中失窃叶兮清和赵煜这般紧张,肯定是知道这幅图的含义。 十年前在靖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靖王妃自尽究竟有什么隐情? 叶兮清接过了苏玉徽手中的画,看着她那双圆圆的桃花眼流露出的狡黠光芒,让他有些无奈的叹气,道:“太子都和你说了什么了?” 苏玉徽想到赵泓煦的话微微皱眉,道:“他说,当日在靖王的灵堂中,是赵肃旧疾复发杀了靖王妃。” “你信他的话吗?”叶兮清忽然问道。 苏玉徽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道:“不,我不信。” 见她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叶兮清觉得稀罕,道:“为什么不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旧疾受不得鲜血杀戮的刺激——更何况,那时他尚且年少心性不必如今这般坚定,失手杀了他的母妃也不无可能。” “不,不会的。”苏玉徽认真道,“虽然……他性格有时候挺反复无常的,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伤害身边的人。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弑母之事!” 她的眼生的很好看,眼形肖似安长筠是一双桃花眼,但是眼底的颜色却与她的母妃一样,是一种最为纯粹的颜色,宛若一块美丽的琉璃。 琉璃美丽,却容易破碎,就像是楚湘。 那一年青峰山下,第一眼见到她时那双眼宛若琉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光芒几乎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可是后来,他在她的眼底再也没见过那样的明亮的光芒。 但眼前的少女不一样,她的眼神干净,却不是不谙世事的容易被摧毁的清澈,而是那一种见惯了世情险恶,依旧坚定着自己的信念的干净。 没有哪一刻让叶兮清像此刻这般清晰的认识到,那个人真的将她教的很好。 就在苏玉徽被叶兮清清亮如雪的目光盯的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叶兮清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听叶兮清清润的声线道:“这幅画上的血迹,确实是靖王妃的。” 苏玉徽的心不由紧了紧,然后听叶兮清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的。”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目光看着悠远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想要被掩盖的终究不能如他们所愿,昔年尘封旧事再次被打开,带来的只是已经愈合的伤疤被撕扯的鲜血淋漓,不……那些伤疤,所有的人陈年旧伤都没有愈合,只是藏在心底腐烂化脓了…… 第530章 宫墙柳 绚烂的阳光洒在九重宫阙那红墙绿瓦上,勾勒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西苑是皇宫的禁地,由皇上的心腹禁军把守着,这些年来徽宗沉迷于求仙问药,很少临朝,自昔年那位宠冠六宫的如妃暴毙后他也鲜少踏足后宫,多数是在那上清宫安歇。 那传言中耗费了大半个国库之力花费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建造成功的上清宫让世人无不好奇究竟是何等的穷金奢侈,是否真的如同传言中那样以沉香木为柱、琉璃为瓦、白玉为阶,宛若天上宫阙。 纵然世人对这里好奇无比,但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过此处的模样,就连皇后太子没有帝王召见都轻易不能踏入其内。后宫中,真正见过此处的,也只有那位曾经盛极一时的如妃娘娘。 在如妃暴毙后,大多数时间徽宗都是自己一人歇在上清宫,并不诏人侍寝,久而久之后宫的女子大多已经习惯了。 自夔王去了江南后这些时日徽宗的精神也不大好好几日都没上朝了,上午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致做了会儿画午间喝了药便歇下了。 跟在徽宗身边多年的张福喜知道徽宗的性格,他服药歇下后最忌讳旁人打扰他,便将宫人都遣散了只剩他一人在内殿候着,他轻手轻脚的过去准备关将那半开的窗户关上,无意间却看见书案上放着徽宗上午时未曾画完的半卷画。 画上画的是一幅美人折柳图。 却见那依依杨柳下,穿着嫩绿色的纱裙的少女垫着脚尖去折那柳枝,宽大的衣袖滑落了几寸露出那一截如雪凝霜的皓腕,纵然画的只有那美人的侧面,但那眉眼中的风流之态已是世间罕有。 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如同浓墨粹就,仔细看的话与如今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竟有几分相似…… 纵然是跟随了徽宗多年的心腹,张福喜也只不过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窗户时,却听那龙榻上本该已经熟睡的帝王道:“就让它开着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本该是沉睡的徽宗竟是清醒的,张福喜到底是在御前伺候多年的,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半分异常,恭敬道:“是。” 眼见着徽宗半靠在龙榻上涣散的眼神迷离看着窗外,见他无意起身的意思,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离去的时候张福喜顺着徽宗的视线看了窗外一眼,却见那内殿的窗外种着的并非是什么名贵花树,而是种了一排柳树。 朱红色的宫墙,嫩绿色的柳树。 分明是如同现在这般暮春时节的季节,绚烂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彩。 宫苑中柳树舒展着柔嫩的枝桠,褐色的枝干、春风裁剪过如同新月一般形状的细叶,青翠欲滴的颜色充斥着生机,与那背后暗沉的、朱红色肃穆暗沉的宫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是光明与黑暗、新生与腐朽,那样鲜明的对比,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多少年前在这样森严肃穆的宫城中,那个穿着嫩绿色纱裙的少女无意间闯入了他的世界。 西南大将军的林家的女儿,生于钟灵毓秀的南方,长于自在潇洒的江湖,与在这森严肃穆的宫阙中的人截然不同。 纤细的身姿,如雪凝霜的皓腕,让他想到了他最喜欢的柳树。 那一眼的惊鸿一瞥让他失了心魂,愣愣的站在那眼睁睁的看着皇兄为她将那柳条攀折给她。 多少年过去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朱红色的宫墙,青翠依依的杨柳,一切成诗如画,那个眉眼英俊的青年与容颜倾城的少女,眼神交汇之时仿佛是一段*了数千年的风月。 多少年后,当他成为了这座宫城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可唯独是得不到的东西仿佛纠缠着他,成了心魔,被诅咒的心魔。 那些的杨柳春色,成了永无止境的杀戮与血腥。满堂素缟中,他看见了那个让他入了魔障的女子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溅上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上,她的手中死死握着那把匕首,插在那个孩子的胸膛上,竟是那样的恨…… 他都没想到源于他的心魔,是他的罪孽贪欲,竟然是用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三个人的鲜血来洗刷。 回到霁月居的时候苏家的宴席也散了,夕阳照在庭院中,像是那一幅古画上红莲业火,又像是沾染在那画上鲜血的颜色…… 十余年的光阴,被皇家埋藏的过往,却因为那一幅古画的出现将那尘封的往事揭开。 “主子,叶先生都和您说了什么,怎么脸色那般难看?”霁月居中碧烟给苏玉徽倒了杯热茶,见自家主子回来之后一直拿着那一幅画沉默不言,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苏玉徽微微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他只不过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一杯热茶灌了下去,她才觉得整个僵硬的四肢暖和起来,理智也才渐渐的回笼。 这明明是暮春四月暖和的季节,可是在知道这一幅画的过往之后,她却如坠冰窖,那一种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愤怒、不平充斥在她心间,让她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奔赴到千里之外他的身边去! “赵肃他们如今到了哪里?”正在碧烟觉得苏玉徽的话有些奇怪的时候,又听苏玉徽问道。 “回主子的话,算算行程的话夔王的仪仗队,应该快到江南了吧。”碧烟回道。 苏玉徽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摩擦着那一幅古画,眼神幽暗道:“依照他的性子是不会同仪仗队一起的,若他此行先到江南的话,此时……应该到了临安府吧。” 碧烟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这几日都没听她提及过夔王,还以为自家主子并不在意夔王离开汴梁之事呢,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啊。 “夔王殿下不是说了么,若快的话最迟中秋节便可回了,主子不必挂怀。”碧烟笑着道。 “不必等到中秋。”苏玉徽起身将画卷收到了多宝格中,对碧烟微微一笑道:“等将苏家的事解决了,我们去江南找他。” 第531章 生路 今日苏玉徽的生辰宴上那一出《荼蘼错》的戏暗喻着昔年苏家后宅间的恩怨,一曲终了,宴席上依旧是觥筹交错宾客喧嚣,唯独锦绣阁中冷冷清清,沈怜的神情苍白到骇人。 许久之后,她才问苏明珠道:“你来这里可有别人看见?” “怕旁人起疑心我是悄悄的过来的,娘怎么了?”苏明珠不解的看着沈怜。 闻言沈怜松了口气,抓着苏明珠的手道:“好孩子快回宴席上,今日你当做没来锦绣阁,宴席上听到的、看到的你都忘记了。” 苏明珠越发的不解看着沈怜:“娘你怎么了这是……” 她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心中隐隐也有所感觉到沈怜这般一场定然与那今日那一出戏有关的。 此时沈怜将昔年如何在谢婉所用的香粉中动手脚导致其难产生下一个痴儿以及与宣和郡主联手逼死沈怜之事一一告诉了苏明珠。 十六年过去了,当年就连苏显都没对谢婉的死起过疑心,没想到有朝一日被那个当年她陷害的傻子给揭露了出来。冥冥之中,难道真有天意吗? 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死死的握住苏明珠的手道:“这个你拿好。” 苏明珠觉得手心一凉,却见沈怜竟将一块玉佩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沈怜问道:“娘,这是什么?” “这块玉佩是这些年娘训养的一批死士,就连你父亲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好好收着她!” 在那光影交错间,那一双如同幽灵一般阴冷的眼,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将东西交给苏明珠之后她便催促着她离开,等到内室只余她一人后她愣愣的盯着外面青翠的柏树发呆。 其实她喜欢娇媚的花,但因那个人喜欢松柏长青所以才在院子里种了松柏。她这一生为自己而活也是为他而活,可是投其所好,汲汲经营,却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那一年九秋山的杏花微雨下,那青衫儒雅的男子,倾倒的又何止是谢婉一人…… 不知过了许久,也许没过多久,外面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脚步轻盈她以为是苏明珠去而复返,皱眉道:“不是让你快些离……” “开”字没说完她顿住,皱眉看着那笑靥明媚的侍女道:“你不跟着良娣来这里做什么?” 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身边的侍女,雪雁! 雪雁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对苏良娣舔犊情深我家主子万分感动,更同*人一颗真心错付,苏相如此薄情待您,所以让想给您指条明路。” 看着那侍女清秀的面容纵然城府深如沈怜背后也不禁泛起一层冷汗,这一番言语,分明是对苏家的那些旧事了如指掌! “你的主人是谁?”沈怜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表情不变,冷声问道。 雪雁笑道:“我家主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可否想为苏良娣在太子府上谋一条生路呢?” 沈怜不是苏明珠,自当不会被此人三言两语所打动,清冷的目光看着她道:“你不是太子的人,莫不是……浓华夫人让你来的?” 当日若非是苏明珠轻信了浓华夫人之言,又怎会到像如今这样走上这一条死局!是以说到此处沈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雪雁脸上的笑意不减,道:“浓华夫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一个亡国的罪臣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我家主人,是武安侯府未来的主人!” 她的话音落下,沈怜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 而此时的宣宁居中,前面的宾客喧嚣都淡了下来,宣和郡主被身边的侍女画眉半扶着回来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让她如此惊恐不安不单单是苏玉徽在宴席上出乎意料安排的这一出戏,而是那一出戏结束时,苏显看向她那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就像是……十六年前,他在公主府赴宴被她设计在她榻上醒来时一样。 那幽冷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带着骇人的杀意,那一刻她知道若非忌惮着她是郡主的身份,苏显绝对会杀了她! 十六年后,在他已经没有长公主府为庇护之下,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放过她吗?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不安的喝着茶水,似乎是要以此汲取温暖。 画眉见她不过被区区一场戏就惊的心神不宁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但面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道:“夫人,这藏冬草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寻来的,要不要再寻个机会下在二小姐的酒中?” 藏冬草是一味慢性毒药,有麻痹神经让心脏骤停之效,就算是最有经验的仵作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杀人于无形之中非常阴毒。 宣和郡主花费了千金才寻来了这种草药,按照计划是下在苏玉徽与苏瑾瑜的饮食中。 只是兄妹二人平日里衣食住行十分谨慎小心,尤其是苏玉徽的霁月居守卫严实有自己的小厨房,根本就没办法做手脚。 是以宣和郡主便想到了借苏玉徽的生辰宴上在其酒菜中动手脚,这药性极慢不会当场发作,等到四五日过后再他们兄妹二人出了差池,第一个怀疑的是一直与霁月居不和的锦绣阁,而不会怀疑宣宁居。 早已经失势的锦绣阁下人都已被宣和郡主买通了,等到苏显或者官府的人要查,定会查到锦绣阁有下人前去鬼市买那藏冬草,而剩余的藏冬草就在沈怜的妆奁中! 这样既可以除掉了苏玉徽兄妹二人又能拔掉沈怜这颗眼中钉,一举两得。 但未曾想到这么多宾客的到来打断了她们的计划,而后苏玉徽精心安排了那一出戏,她们还没来得及下手倒是宣和郡主被苏玉徽弄得精神恍惚的。 “今日若是动手,相爷肯定会怀疑我们的,先算了吧,你推下,让我一个人先静静。”宣和郡主摆手道。 画眉应了下来,暗中微微皱眉,只得顺着宣和郡主的意思先退了出去。 行至回廊的时候正好遇到拎着食盒苏明缨,脸上复又挂上往日里和善温婉的笑,道:“三小姐这是去哪里?” 苏明缨举着手中的食盒笑道:“这是厨房新做的几样点心,正好今日是二姐姐的生辰,我去送给她尝尝鲜……” 第532章 点心 残阳如血照在这极尽奢侈宏伟的府邸上,屋檐下那坠着粉色宫纱的琉璃灯在风中摇曳,在残阳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宾客已经散去,静悄悄的,整个苏家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阴云中。 霁月居,许久之后苏玉徽将那一幅画重新收回了匣子里,今日奉命一直盯着锦绣阁的蔷薇将沈怜母女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说重复给了苏玉徽听。 在听到沈怜竟还在暗中训养了一批死士的消息的时候,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她的左膀右臂一个个都已经被折断,沈家也没落,看来这些人是沈怜最后的底牌了。” “倒没想到她不过一个如夫人竟然还有如此手段,之前倒是小瞧了她。”蔷薇感慨道,“除此之外,在苏明珠离开之后,她身边的侍女去而复返跟沈怜密探了半柱香的功夫,那侍女武功颇高我也不敢靠近,并不知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苏玉徽“哦”了一声,问道:“她身边哪个侍女?” “像是……叫做雪雁的。”蔷薇回道。 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抹趣意,不由有些好奇问道:“主子知道这个侍女的来历。”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道:“那是温桑若安插在苏明珠身边的人。” 二人正这般说着话呢,碧烟也进来回话道:“主子,三小姐来了。” 今日生辰宴上苏明缨并没有出现,近些时日宣和郡主忙着在给她相看人家,据说已经相看中了柳家。 柳家虽然并非是公候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朝中清流,柳家四公子性格温和堪为良配。 今日宴席上人多,柳家的人也来了,两家准备议亲为了避嫌所以便让苏明缨依旧待在了宣宁居。 是以苏明缨并不知今日在宴席上发生的那场闹剧,因为宴席上的那一出戏让整个苏家都沉浸在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中,对此丝毫不知情的只有单纯的苏明缨了。 “二姐姐今日宴席怎么散的那么早啊。”苏明缨来了霁月居一脸不解道,毕竟按照往日里的惯例今日朝中显贵都来了,苏家定是要设晚宴的,结果今日宴席不过是到了半下午就散了。 苏玉徽还未曾说什么,一旁的苏明缨复又笑眯眯道:“不过散的早也好,今日母亲不让我去宴席上我就做了些点心,特意拿过来的,如今还热着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食盒打开,却见食盒上下一共三层一共三样点心,分别是杏仁豆腐、桂花糕、芙蓉酥,竟比那酒楼中做的还要精致。 苏玉徽十分意外:“这点心都是你做的?” 苏明缨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常说我笨,诗文记不住、女工也做不好,也就只会做些点心。但母亲总不让我进厨房,说是没出息,总让我跟着大姐姐学吟诗作画,可我又不喜欢那些东西。”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心情有些复杂,宣和郡主出身尊贵,性格好强,自然事事都想要争的头筹,可是这些年却被沈怜压的死死的自然是不甘心的。 苏玉徽安抚的揉着一脸失落的苏明缨的脑袋,笑道:“你会这些很好了,琴棋书画精通固然好,但总归比不得柴米油盐实在啊。” 苏明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脸希冀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姐姐你尝尝看我做的点心如何。” 那样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目光看着你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虽然苏玉徽防着宣和郡主那边,但也知道苏明缨性格单纯与此事没有一点关系,倒也没多想,便捻了一块如做成芙蓉花形状的芙蓉酥…… “苏家竟有浓华夫人身边的人,为何之前没查到!”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州府,赵肃接到汴梁送来的急件皱眉看着追痕道。 追痕顶着自家主子阴沉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将人都放在了锦绣阁那边,因那宣和郡主曾与二小姐有盟约也没做出过什么对二小姐不利的事情是以便忽略了,却不曾想倒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买通了宣和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画眉。” 眼见着赵肃脸色难看的很,一旁的蒋青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虽然那浓华夫人居心叵测但二小姐身边保护她的暗卫武功高强,她又非寻常女子。若那画眉真的对她不利她不会任人宰割的,王爷不必这般草木皆兵。” 一旁的追痕也连忙道:“我们查出画眉的身份后也提醒了二小姐,想来二小姐心中有数肯定会多加提防的。” 闻言赵泓煦脸色方才稍有缓和,但眉心依旧紧皱着,蒋青风不解道:“自从离开汴梁你就一直忧心忡忡的,到底在担心什么?” 赵肃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次见他面上表情少见的凝重,原本神情轻松的蒋青风也不由得此行十分艰险。他如此忧心,是担心邕州武安侯的安危?还是担心江南贪贿案涉案的官员棘手? 赵肃默然了许久,方才缓缓道:“本王在想……她留在汴梁城是否真正的安全。” 蒋青风…… 二人相识这么些年,何时见过行事果敢的他如此牵肠挂肚的样子,他默然了许久,然后一脸艰难道:“月宫宫主信上说所有人都被引到了南夷,汴梁城是绝对安全的。苏二小姐毕竟是他的弟子,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想来肯定不会让她置于险境的。” 此时的蒋青风并不知道,那位传言中几近天人的月宫宫主,却总以坑门下弟子为乐…… 眼见着素日里面对西燕百万大军都面不改色的夔王殿下此时神情依旧十分凝重,蒋青风又加了一句道:“王爷,您就放心吧。” 蒋大人其实很想说王爷您就担心自己吧,这一路到临州府未有动作便有十几波刺客,到了南夷还有那棘手的冥教和撰赦呢…… 闻言,赵肃按了按眉心,没再说什么,但是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回靖王府的马车上,素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靖王殿下此时却一脸讶然道:“先生您是说有人刻意将赵肃引出汴梁,这是为何?” 叶兮清见他一副讶然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纠正道:“这是玉徽推测的。” 此时就连叶兮清也不明白,那位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533章 识破 此时霁月居中,就当苏玉徽要将那捻了一块点心即要入口之时,凭空出现了一只爪子将那点心盒直接拍落在了地上。 此时苏明缨正在喝着甜茶,便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风中带着野兽的腥味,“砰”的一声点心盒子被拍落到了地上,她定睛一看差点晕了过去,一只白色的老虎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龇牙咧嘴的盯着她。 她吓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才“啊”了一声尖叫,声音之大几乎掀翻了霁月居的屋顶。 苏玉徽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小姑娘竟然会发出如此大的声音,堪称为魔音灌耳,她揉着轰鸣的耳朵,抬头便见她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缩在了椅子里,惨白着脸色道:“老……老虎。” 无奈道:“明缨别怕,大白不伤人的。” 说着手法极其熟练的揉着那老虎的头顶,却见方才还威风凛凛一脸煞气的白虎在她的手底下乖巧的像只猫儿一样,就差“喵呜”两声了。 苏明缨知道霁月居养了只老虎,但她平日里来这里串门的时候老虎都是被苏玉徽关起来的,她又何曾见过如此的阵仗,还是有些怕道:“它……它为什么打翻我的食盒那样的凶我啊?” 苏玉徽看了一眼被大白打翻在地上的食盒,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很快被掩饰了过去,道:“大白素来贪玩,吓着你了,我让碧烟送你回去吧。” 素来迟钝的苏明缨这次却是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苏玉徽那稍纵即逝的异样神情,她看着被大白拍翻在地上的糕点,怯怯的看着苏玉徽,小声道:“二……二姐姐,是不是这……糕点有问题。” 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苏玉徽看着她那样子想要出言安慰,最终话到嘴边只得一声轻叹。 苏明缨生性单纯,却错生在了苏家,错生在了宣和郡主的膝下,成了别人手中利用的一把利刃。 眼泪“唰”的一下从小姑娘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抽噎着道:“二姐姐不是我……是……” 她忽然想到在来霁月居前,长廊边遇到的是母亲身边的侍女画眉,她说食盒太重,帮她拎一程。 母亲……母亲为什么那么做?虽然她以前不喜欢二姐姐但是这些时日的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改变啊,还亲自为她举办了生辰宴,准许她来霁月居玩。 可是……母亲的态度为何忽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了呢? 她的世界很单纯,只有宣宁居,母亲和秦嬷嬷,后来二姐姐回了苏家,她不像大姐姐那样嫌她笨对她冷言冷语的,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护着她,会带着她一起玩,什么会这样…… 一只温暖的手替她擦拭去了腮边的泪,在朦胧的泪眼中她看到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眼眸:“别胡思乱想,此事和你母亲没关系,是画眉被人收买了。” 碧烟在苏玉徽的示意下笑着将苏明缨起来道:“三小姐您可别再哭了,哭花了脸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二小姐欺负您呢。” 一面哄着苏明缨又打了热水服侍她洗过脸,收拾好后苏玉徽看着眼眶还是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样的苏明缨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免得郡主担心。”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乖巧的应了下来,同碧烟一齐离开了。 等着苏明缨走之后苏玉徽脸上的笑意倏然之间就淡了下来,眉眼阴沉沉的看着散落一地的糕点,冷哼了一声道:“是南夷才有的藏冬草。” 蔷薇见她这般便道:“主子早知道这糕有问题,刚才故意试探三小姐呢。” 苏玉徽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还好她与此事没有关系。蔷薇,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来到这虎狼环饲的苏家,所有人要么在算计着她要么在看她的笑话,只有苏明缨,那个柔弱纤细的小姑娘对她伸出了善意之手。 这样复杂的苏家后宅中还保存着那样一颗赤子之心,又是如何的弥足珍贵啊,除了苏瑾瑜之外,苏明缨是第二个让她想要护着的人。 可是昔年那些往事被揭开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甚至连苏明缨……在这样的变化下,她都害怕一开始的接近是别有目的。 蔷薇听她这般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在冥教时听到的一些关于她的传言——三年前冥教乘几个堂主不在、宫主闭关时偷袭月宫,虽然最终未曾得手,但是也造成月宫门下弟子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归根其原因是因为有人将月宫的机关阵法图出卖给了冥教,而那个人出自玉衡堂,与玉衡堂堂主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她从往事中回神道:“主子……身份特殊,多警惕些也属常情。” 看着苏玉徽怅然的神情,她沉吟了片刻,还是问道:“当年恩怨与苏三小姐无关,主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为难她的。只是……若苏相因为宣和郡主迁怒于苏三小姐,主子……” 看着蔷薇欲言又止的神情,苏玉徽笑了笑,道:“不管苏家如何,我总是要护着她的。” “那宣和郡主呢?若苏三小姐因为宣和郡主之事来求主子呢?”蔷薇十分直接问道。 听她这般问,苏玉徽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暂且看着吧,宣和郡主那边毕竟有长公主府,苏显动手,多少有所顾忌的……” 闻言蔷薇有几分讶然道:“可长公主又怎么会插手此事?” 苏玉徽倒了杯茶润嗓子道:“难道你没发现戏还没结束秦嬷嬷就不见了么……” 毕竟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戏曲未曾结束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回公主府搬救兵了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又听外面小丫鬟传话道二公子来了。 苏瑾瑜到来是在苏玉徽的意料之中,让蔷薇重新沏了壶茶上来笑道:“兄长直接进来吧。” 门帘被打开,却见苏瑾瑜走了进来,一袭青衫并非是如今时下在儒生中最为流行的广袖长袍,束腰紧袖,倒是比一般的文臣多了几分干练和洒脱。 他的眉眼生的极好,就算平日里板着脸也是俊朗非常,十分显眼,可是此时…… 苏玉徽目光愣愣的看着苏瑾瑜神情有些复杂问道:“哥哥,你这嘴角怎么了?” 第534章 雨急风骤 在查清楚昔年谢婉自尽的真相之后,苏玉徽便不动声色的布下这一场局,将苏家内宅的阴私以及谢婉这些年所受的不公与冤屈以这种方式公布于众,揭露沈怜与宣和郡主以及苏显等人自私自利的真面目! 在布局之前苏玉徽连苏瑾瑜都没有告知,倒不是她不相信苏瑾瑜,而是担心苏瑾瑜一旦知晓此事一时冲动找宣和郡主和沈怜报仇,她不想这些人脏了苏瑾瑜的手,还有,单单只是让宣和郡主与沈怜偿命,太便宜她们了,尤其是沈怜。 她对于谢婉的折磨身心皆有,将原本属于谢婉的一切全部夺走,让她从远端跌落污泥,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与自己的心上人琴瑟相和,无比恩爱,诛心之痛,莫过于如此。宣和郡主的出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所以她要让沈怜与宣和郡主也尝尝这种滋味,将她们的恶行公布于众,让她们这些年不择手段算计来的爱人对付她们,岂不是比亲自动手更痛快…… 当计划做好、并且成功实施后,苏玉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严谨的兄长问责,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仅仅板着一张脸就给人一种望而生畏之感的苏二公子此时俊朗嘴角的那一块淤青十分显眼,在那一张严肃的脸上显得十分滑稽。 “哥哥,你这是被谁打了吗?”苏玉徽皱眉道,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可是随即想到在相府谁敢对苏瑾瑜动手,他虽不会武功,但是有归川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啊。 那一双圆圆的桃花眼中盛满着好奇,紧紧的盯着他嘴角那块突兀的伤口:“不对啊,你不是和慕二小姐在一起吗,怎么会挨打了呢……” 提到慕晚婵的时候,那万年不变清冷眼神闪了闪,沉着脸一脸正直道:“我来问你今日那出戏终究怎么回事?” 但那严厉的语气此时却没有分毫的威慑力,苏玉徽笑眯眯的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哥哥你耳朵红了……” 自持稳重的苏二公子闻言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耳垂,待看到苏玉徽眼中那狡黠的笑容的时候苏瑾瑜便知道上当了,却见小姑娘笑的跟只小狐狸一样道:“我知道了,哥哥这嘴角的伤,是晚婵姐姐咬的吧。” 你看方才还是慕二小姐,此时直接换成了晚婵姐姐。 闻言苏瑾瑜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不仅是耳垂,就连脸上也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苏玉徽心中“啧啧”直叹。 此时涩然的样子哪里还有那一幅生人勿进的沉稳,倒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不要胡闹了,说正事。”苏瑾瑜红着耳垂道,在自家这位惯会办柔弱无辜的小狐狸面前,让大理寺犯人闻风丧胆的苏二公子也只有叹气的份。 苏玉徽撑着下巴看着他认真道:“兄长的终身大事也是正事啊。” 显然此时苏玉徽势必要将此事纠缠到底了,她道:“晚婵姐姐等了兄长这么些年,如今你好容易回了苏家中了状元腿也快治好了,什么时候到慕家上门提亲啊。” 苏二公子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妹妹一本正经的讨论自己终身大事,有一种十分其妙的感觉。 苏瑾瑜咽了咽,没说话。 苏玉徽不可思议的瞪着他道:“你和晚婵姐姐亲都亲了你还想着不负责吗?” 苏瑾瑜…… 在苏玉徽灼灼目光之下,苏二公子半天才憋出一句:“没。” 话音落下,苏玉徽阴沉的脸上方才带了几分笑意到:“那就好,这些时日我在家中也无聊的很,不如你和晚婵姐姐早些将亲事办了。” 说着她又摸着下巴琢磨道:“话又说回来,要不你将蔷薇也认做妹妹算了,到时候让周蘅芜直接到苏家提亲。你不是和周蘅芜情同兄弟们,到时候你们在同一天提亲,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已经在给他们推算最近些时日的良辰吉日了…… 她这般说着,苏瑾瑜和蔷薇同时一脸无语的看着她,蔷薇凉飕飕的目光看着她道:“虽然主子您不想承认但您不得不承认,这苏家的主人是苏相,无论是认妹妹还是提亲,您总得经过他同意吧。” 在她将插手苏家内宅之事、将苏显的陈年旧伤公布于天下之时,也意味着苏显对她这个冒牌的女儿再如之前那般不在意只当做一个摆设了。 方才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苏瑾瑜也是一脸担心的看着苏玉徽,如今赵肃不在汴梁城,苏显此人城府极深手段阴狠,对付人的法子……防不胜防啊。 比起他们二人的担忧苏玉徽依旧笑眯眯的,没心没肺道:“不必担心,此事我早已有计较。倒是兄长你还是早些将晚婵姐姐娶进门吧,毕竟……她那个弟弟可不是什么善茬,慕大公子就是被他给害死的,我怕他会对晚婵姐姐下手。” 闻言苏瑾瑜脸色微变,皱眉道:“你是说……慕生?” 苏瑾瑜神情变化虽然小但苏玉徽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到底……还是在意的啊。 她微微一笑道:“是啊,无论慕生是不是撰赦,但他与苏显来往密切可见他并非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兄长,不必顾忌苏家任何一个人,快些去慕家提亲吧。” 苏家恩怨已了,苏瑾瑜的腿伤也快要痊愈,等苏瑾瑜顺利的娶妻生子,她以苏玉徽的身份亏欠谢婉的债、苏瑾瑜的债,才是真正的还清了。 这一天对于苏家来说显然是不平静的,本就处于斗争漩涡中心的苏家因为陈年旧事被揭露,风云暗涌。 晚间的时候外面呜咽的风声像是谁在低低的哭泣,空气中闷沉沉的透不过气来,到了半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页的雨急风骤,枝头的残红都已经褪尽,春末夏初荼蘼花开,那样的倾盆大雨仿佛要将罪恶与杀戮洗刷殆尽。 这个晚上苏玉徽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仿佛看见了带着荼蘼花香的午后那个女子穿上了那年与他初见时月白色的襦裙,梳着少女的发髻躺在挂着青色幔帐的床榻上,从手腕上蔓延的血迹几乎将那一身襦裙染成了鲜艳刺目的红色。 整个世界,白与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那挂满素缟的灵堂上,鲜血浸染了盔甲,以及那个少年质问的眼神…… 第535章 梦靥 那是挂满素缟与白幡的灵堂上,肃穆,悲悸。 身披铠甲的少年剑上还带着鲜血,为了围剿叛军他已经几天都没有合眼了,将那颗叛将的人头放在灵前,然后……深深叩拜。 纵然他眼角没有一滴眼泪,但是那一种无声的悲悸与哀伤纵然隔着遥远的时空她也能感觉得到,这里葬着的是他的父亲,也是他这辈子最为敬重的英雄。 他的生命、他的信仰都源自于他。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觉得背后一道劲风来袭,出自于习武之人本能的警惕他手中的剑出鞘带着凌厉的剑锋扫向后面,但是余光看到那人的模样赤红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惊骇的神色,连忙收回了攻势。 这一来一回不过是须臾之间,内力带过的劲风晃动烛影摇曳,那个一身素缟偷袭的人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收手而收回攻势,以一种丝毫没有迟疑的姿态、将锋利的削铁如泥的匕首,穿透他的护心的盔甲。 鲜血溅到她素白的孝服上,溅到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上,溅到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凤眸中,满眼充斥的红色,迷离了谁的视线…… 时光在那沉闷、肃穆的灵堂定格,那一刻她想拼命的将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给拉起来,为他止住那流血的伤口,可是那遥远的时空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隔住了她,她无法靠近那个少年。 这只不过是已经发生、无力更改的一段记忆。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她看到的他身上最为严重的两道伤疤,一道是在他的腰腹部——那是在修罗场上,他以性命为托的兄弟背叛留下的那一道几乎致命的伤疤;还有在他的胸口上,就只差两寸,就可以让他送命的伤疤…… 原来,那个强大到令所有人敬畏的男子,身上留下的那两道积年无法消逝的伤疤竟是曾经最信任、最亲近之人留下。 在不断的背叛与伤害之后,他又是如何没有沦落魔障,对这个世界依旧抱有温存的呢。 在那利刃出鞘的时候,少年没有躲开,或者说他没有想过躲开,眼神平静的看着那个应该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子,两个人有着那样相似的凤眼,可为什么从小对他的只有冰冷与厌恶,甚至不惜杀了他…… 女子形同疯魔,的看着那自他胸膛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有那因为不断失血而苍白的脸色,赤红的眼中是厌恶,是憎恨。 他左手的剑虚指在半空,在那样电光石火之间,苏玉徽忽然想到了一些记忆中的片段。 少年的赵肃,他在学堂上作画的时候、跟靖亲王在练武场上练剑的时候、比修罗场上以死搏命的时候,他惯用的……都是左手。 可是如今,他左手挂着佛珠,一招一式,作画、批改文书,用的都是右手,与常人无二…… 灵堂上,少年平静的眼神看着她,再也没有两年前那样绝望与悲哀,只有疑惑不解,淡淡问道:“为什么?” 明明应该是世间最为亲近的母子连心,血缘羁绊,为什么他的出生就是罪孽? 那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眼象征着两个人本该是密不可分的血脉羁绊,一个人的眼中充斥着恨与厌恶,一个人的眼淡漠没有任何一丝感情起伏,不似至亲之人,反而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看着那样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眸,女子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不断的后退,不断的后退…… 她喃喃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骁郎,你该死,你该死……” 室内烛影摇曳,曾经冠绝京华的女子,已然疯癫入魔…… 下一刻,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绝然的光芒,狠狠的——扑上那一把他虚指于空的剑…… 究竟是带着怎样必死的决心,让武功盖世如他都未曾反应过来,斩金截玉的剑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黏腻、温热的鲜血沾染在他的指尖,这一生的罪孽与杀戮,让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洗净。 她将那个孩子带到了这个世间,却从未给予他温暖和母爱,只有无尽的灾难、仇恨、痛苦,最终,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做了一场困顿他一生的局。 永生永世背负的罪孽,生生世世无法挣脱的杀戮。 鲜血溅在那红莲业火的画卷上,地狱业火要将所有罪孽吞噬尽,直到临死,她都没告诉他为什么?纵使后来他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皆在他一念之间,可是他的一生却困在了十年的灵堂上,停顿不前。 正是江南梅雨时节,傍晚的时候天便阴沉沉的,泼墨的天空春雷翻滚,到了晚间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他从睡梦中警醒。 挂在床边的利刃出鞘,偷袭的刺客应声倒地,再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那个男子赤红的双眸像是从修罗地狱而出的鬼魅,饶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在这一刻也不禁心生寒意,便在这样迟疑的功夫他的头颅与尸体已经分离,鲜血溅到那绘着花中四君子的紫檀木屏风上,无声倒下…… 守夜的暗卫察觉到异常进来的时候,却见悄无声息潜入的七个刺客已经全部倒在了房间中,跪地请罪道:“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 那人面色赤红着眼眸,像是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眼眸赤红,手中的剑在滴着血,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在这样的雨夜,纵然是见过死人无数的暗卫也不由觉得背后发凉…… 杀欲与理智在不断的在拉锯着,十年前,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被鲜血浸染的灵堂上,黏腻洗不干净的鲜血,他宛若是被困在其中的困兽。 鼻尖萦绕着一种熟悉的冷香,似花非花似檀非檀,盈雪涤尘……不,这不是十年前。 囿于牢笼的困兽,终于等到了他的救赎,那个开在荒烬、杀戮的原野上一株纤细美丽的青莲。 暗卫们将死士的尸体处理干净后室内依旧残存着血腥味,外面疾风骤雨,室内如豆在风雨中摇曳。 他看着从窗外遥遥的看着汴梁的方向,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那是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幽幽道:“不惜任何代价我一定护你一世无忧。哪怕……他是轩辕后人……” 近乎呢喃的声音,飘散在了风雨中。 第536章 因果 一夜风雨后绚烂的阳光半开的窗户中照进来,在青色坠着流苏的幔帐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影子,苏玉徽拥着被子坐在床边,那一幅红莲业火图还挂在床边。 九幽地狱,狰狞的鬼怪在业火中哀嚎挣扎着,溅在古画上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依稀能窥探出当日场景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她盯着那红莲业火图许久,直到碧烟推门进来的声音才将她的思绪打断,将那挂在床边的图收了起来放在匣子中,一面换衣服一面同碧烟道:“让门房备好马车,我们用完早膳去去靖王府。” 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恨,让她不惜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以死为局困他一生,让他背负上弑母的罪名? 在被利刃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他没有伤心也没有绝望,只是不解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那样憎恶他,为什么她对下人和善、对非亲生的兄长慈爱,唯独对他只有厌弃。可是直到临死之前,她也没告诉他为什么。 十年光阴,将他困顿不前,那么如今就由她替他找到真相! 碧烟应了下来,伺候着苏玉徽换衣服一边道:“主子,昨天晚上,相爷去了锦绣阁和宣宁居。” 闻言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难以捉摸的色彩,微微笑了笑,道:“他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苏相的心腹侍卫将那两处围了起来,在宣宁居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锦绣阁倒是久一些,在那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因着都是他的心腹,我们的人并没有探查到昨天晚上他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碧烟回道。 苏玉徽笑道:“看来他早就预料到我在那两处安插了人手,所以特意带了自己的心腹侍卫办的事。” 终归十几年恩怨已经落幕,还了世人真相,算是给那个薄命的女子一个交代了。 见苏玉徽一幅预料之中的样子,碧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道:“主子……似乎是知道苏相是如何处置那两个人的?” 苏玉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前些时日,我不小心在拟岘阁遗失了一瓶毒药。” “毒药?”碧烟一脸不解的看着苏玉徽。 此时蔷薇正推门进来了呢,听了二人的对话道:“主子丢的那瓶药就是‘辞镜’。” 碧烟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辞镜‘,正是当年宣和郡主与沈怜逼死谢婉的那味毒药。 一旁的苏玉徽似是没察觉到碧烟眼中满是惊骇的神情一样,笑着道:“那辞镜的药方已经遗失多年,我可是寻了好多古方才配置出这一瓶药来。当年……也就只有备受宠爱,能够自由出入宫廷的宣和郡主,才能弄到这稀奇古怪的药吧。” 因果报应,当年宣和郡主与沈怜为了一己私欲用辞镜毁去谢婉容貌逼死她,如今她们被自己心爱之人亲手灌下这味毒药,这样……也算是能告慰谢婉在天之灵了。 “苏显既已对宣和郡主动手,明缨那里如何?”苏玉徽担心的问道。 “奴婢知道主子担心三小姐呢,已经遣人去打探了,昨日相爷只动了宣和郡主与沈氏,三小姐与苏明玟还有那苏瑾辰都无恙,如今自有嬷嬷在照顾他们。”碧烟回道。 纵然苏显此人心狠手辣,算不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但毕竟是血浓于血的亲生骨肉,也不至于将他们母亲的罪过迁怒到他们的身上,顶多日后是让他们在院子里自生自灭罢了,毕竟苏家家大业大的也不至于连几个孩子都养不起。 “连苏显这样的人呢对自己的之女尚且留一丝善念,当年为何靖王妃一定要将他往绝路上逼呢。”沉默许久之后,苏玉徽轻叹了一口气,无不感慨道。 用过了早膳,苏玉徽便就带着画卷去了靖王府,出门的时候眼见着苏显的官轿还在,苏玉徽难免有些诧异,问门房道::“今日苏……“ 苏玉徽语气顿了顿,连忙改口道:“父亲没有上朝?” 今时不比往日,那门房见苏玉徽不像是之前那般懒怠,毕恭毕敬回道:“回小姐的话,今日相爷身体不舒服,便告假在家中。” 苏玉徽神情微顿,但最终没说什么。 待上了马车后,蔷薇与碧烟二人听苏玉徽轻叹了一口气,道:“苏显对谢婉,是真心的。” 碧烟不知说什么,倒是蔷薇嗤笑了一声道:“在她活着的时候他没对她有半分好,这样的真心要来又有什么用。” “正是因为如此他觉得亏欠谢婉,所以苏相纵然位极人臣,但依旧和冥教合作,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丹药吧。”一旁的碧烟颇为感慨的说道。 比起碧烟的感性,蔷薇倒是更加理智:“那长生丹药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言罢了,苏显与冥教合作费尽心思想要连城璧或许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呢。” “对于苏相来说,野心和谢婉,谁更重要呢?” 碧烟看着苏玉徽问道。 苏玉徽没说话,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长街,一如当年她初来汴梁的场景。 野心与权势充斥了苏显的前半生,让他舍弃了儿女情长,那么对于如今的苏显来说,究竟谁更重要或许只有苏显才明白。 纵然如同他那样只手遮天算尽天意人心的男人,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就算当苏显顺利得到了连城璧得到了长生丹,救活了谢婉,他们真的能回得了过去吗? 那年的九秋山,杏花微雨,那个女子将一生痴情错付。 “主子,靖王府到了。”蔷薇的声音将苏玉徽从发呆愣神中唤回。 碧烟方才报了名姓便有侍从引着苏玉徽进去。 因着苏玉徽也并非是第一次来王府,之前又有赵煜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王府的下人们便一路直接引着苏玉徽到了叶兮清的院子, 却见此时四月末,院子里的碧桃已经谢尽 ,绿树成荫,叶兮清正在花树下作画。 朱砂在笔尖勾勒,画上的是大片大片的碧桃花,繁华锦绣,开尽了世间的绚烂。 十几年的光阴流逝,可是那一种思念却历久弥新,却不能言说,只能宣泄在笔尖纸上…… 第537章 转移话题 靖王府的人知道苏玉徽身份非同一般,便没通传便直接带了苏玉徽来叶兮清的院子里,未曾想到叶兮清此时正在作画。 见是她叶兮清笔间微滞,大片的胭脂色晕染尽在宣纸上,仿佛是绚烂的桃花揉碎在了血泊中,带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瑰丽冶艳色彩。 “回忆十年人事改,空余庭下碧桃花。”苏玉徽的目光从叶兮清的画上略过,看着他满头的银丝微微一叹道:“这碧桃花虽然开的艳丽,但有花无果,乃是伤情之花,先生何必执着于此呢。” 叶兮清拿着画笔的手微微有些僵硬,不过是须臾之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将已经作废了的半幅画给掩上,温和道:“不过是随意挥毫罢了。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玉徽笑回:“倒不是什么要事,只是今日前来,特意将画还与先生的。” 叶兮清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紫檀木雕花的匣子上,微微一笑道:“进来说话吧。” 赵煜知道叶兮清不喜人多叨扰,所以此处别苑位于王府一隅,地处清幽,虽然不大但是一应物件都是十分齐全。 苏玉徽跟着叶兮清进了内室,习惯性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了四周的摆设。 此处看起来是叶兮清平日用来作画待客的地方,十分的宽阔明朗,采光也十分好,若是碧桃开时,从西面的轩窗便可见花开锦绣时的美景。 看此起居摆设与其说他是江湖中人,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文人雅客。 室内摆设虽然并不是很多,但是却十分的精致。 雕刻着云纹的黄木书架上摆放着满满一书架的书,西窗下有一方书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沉香木羽纱的屏风上绘着春景图,秀丽别致。 不过扫了一眼苏玉徽守礼的收回了目光,盘膝而坐于软垫之上,紫檀木云纹的小几上放着玉兽香炉,冉冉沉香,烟雾缭绕,让二人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这幅画……”打破沉默的是苏玉徽,她看着叶兮清一字一句问道:“为何会出现在靖王的灵前前?” 听她这般说,叶兮清心中顿时明了,今日她前来归画是假,试探是真。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他笑容温和,道:“当年那场变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回来的时候宫中已经将消息封锁。至于这幅画……那时时局混乱谁都没注意,应该是靖王妃拿的。” 他目光温和,言辞诚恳,丝毫听不出这是推脱之言。 苏玉徽清凌凌的目光认真的看着他,有一种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据晚辈所知,此画在皇宫的藏书阁中,守卫森严。靖王妃虽贵为王妃,但却很少出入宫廷,这画她又是怎么得来的呢?” 叶兮清闻言,沉吟片刻,眉心轻拢道:“是啊,这幅画为何偏偏就到了她手中呢?” 见着叶兮清一脸诚挚的样子,苏玉徽憋的差点内伤,这位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位声名显赫的人物,装起无辜来比她也丝毫不多让。 苏玉徽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缓缓道:“先生可记得数日之前皇后于宫中设宴一事?” 听她忽然将话题从靖王妃身上转移到了数月之前,饶是叶兮清也不由得目露疑惑,却见她微微一笑,道:“当日我被人算计误入宫廷禁地,禁地中机关重重,阵法玄妙,为的竟是隐藏一个无名的宫苑……” 叶兮清低头端着茶杯掩饰住眼中的异色,虽然他掩饰的很快,但是苏玉徽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见他终于有所动容,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更浓,道:“宫苑里布景十分玄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栏玉砌奇花异草无数,更有四季轮回之景象,最令人称奇的是……那些布局十分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叶兮清抬头看向苏玉徽,目光如水平静,听她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前来靖王府特意去后花园走了一趟,发觉王府花园有些布局竟与宫中那一座无名宫殿有相似重叠之处!先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靖王妃,究竟与那座皇宫有什么关系?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目光凌厉,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但……她做足了气势,换来的是叶兮清表情纹丝不动,他扣着茶杯,迎着苏玉徽的目光,淡然一笑道:“此事是靖王府的事,你应当问赵煜才是。” 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自从在夔王府用赤胆花试探出赵煜的身份之后,赵煜对她就是避之不及,找了他好几次苏玉徽都没逮住他。 若非如此,苏玉徽也不会来找叶兮清这只老狐狸挑战高难度的问话。 叶兮清给苏玉徽的杯中又添了热茶,笑道:“或者你该去问赵肃也行,这靖王府的家事,你怎么问起我这个外人了。” 面对苏玉徽咄咄逼人的问题,他便这样四两拨千斤的给转移开。 苏玉徽感觉就像是拳头打到棉花上了,想不到此人说话行事竟如此滴水不漏,不由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但眼前这位软硬不吃,纵然如苏玉徽俨然是已经黔驴技穷了…… 叶兮清看着苏玉徽脸色变化,心情颇为愉悦。 欣赏了片刻她那丰富多彩的神色后,他喝了口茶,再次看向苏玉徽的时候敛了脸上戏谑的笑,道:“你师傅来是让你查连城璧一事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别碰了。” 苏玉徽见今日俨然是在叶兮清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轻哼了一声,直接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偏偏就喜欢迎难而上。你们不让我查我偏要查,总归比你们糊里糊涂当做棋子摆布的要好。” 叶兮清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只有无奈叹气的份,却也对她生不起气来,干脆就坐在那风轻云淡的喝着茶,那架势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小丫头太聪明了,若被她窥探到一点线索,必定能抽丝剥茧找到真相的,就像是……靖王妃一事! 苏玉徽见叶兮清这般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果然是有事瞒着他们,除了靖王妃的事之外,还有其他的秘密! 不过须臾之间她的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心道这些秘密莫不是与赵肃离开汴梁执意前去南夷有关? 第538章 一世安好 一幅《红莲业火》图的出现,将十年前尘封的过往揭露在了世人的面前,一个秘密的解开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云,靖王妃与赵肃这对母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过往?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局,也要困顿他一生? 早在许久之前她对靖王妃偏宠非亲生的赵煜就觉得十分奇怪,在知道《红莲业火》图时疑窦更深,不由联想到在皇宫禁地见到那一座宫苑。 从被温桑若引到那个奇怪的阵法中,再到这幅藏于宫廷古画的现世,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编织出天罗地网,让他们深陷其中。 而显然叶兮清等人对此事是知道的,但是碍于某一种原因却不能说出来,此事,是否与叶兮清等人隐瞒的二十五年前那件旧事有关? 想到这里,苏玉徽权衡再三,次日便直接来靖王府登门拜访,意料之中的是她一来此但是赵煜却并不在府中,所以苏玉徽干脆直接来找叶兮清。 但是叶兮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狡猾,软硬不吃,对于靖王妃一事说的是滴水不漏的,半天的功夫苏玉徽除了喝了半壶茶什么收获都没有。 看着叶兮清故作神秘的样子,苏玉徽便想到他们这些老狐狸肯定不只隐瞒着赵肃这一件事,关于连城璧之事……苏玉徽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便就顺势问了出来。 “你和我师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将赵肃引出了汴梁?” 她原本没想着叶兮清会回答的,未曾想到他却沉吟了会儿,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看着苏玉徽道:“赵肃此行难道不是为了连城璧吗,又与你师傅有什么关系?” 苏玉徽嗤笑了一声,道:“赵肃要去江南我便觉得不对劲,便让肖十七暗中查了一番,才知道在数月之前他竟与月宫有来往。” 说到此处的时候叶兮清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皱眉道:“这怎么可能……” 苏玉徽见他这般便知道他也是完全不知情的,舌尖舔过尖尖的小虎牙,眯着眼睛道:“看来那老妖怪连先生您也算计了。” 叶兮清没心思与苏玉徽打趣,道:“他费尽心思将赵肃引到南夷到底想做什么?” “不,他最终的目的不是将赵肃引到南夷,而是让他离开汴梁!”这也是昨日叶兮清从苏家离开时,做为他告诉那幅古画来历的报答,苏玉徽提醒他的那句话。 叶兮清眉心皱的厉害,疑惑的目光看向苏玉徽:“他想在汴梁做什么?” 苏玉徽一摊手道:“先生您别看我,除了半年前,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他一封信,月宫的弟子也没收到任何行动的任务,他究竟在谋算什么,谁也不知道。” 叶兮清也堪不破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来汴梁的目的本来是协助赵煜阻止连城璧的现世,维护玉隐一族的安稳。可是如今看来一切事态的发展都向着与他们一开始目的相悖的方向发展。 如今苏玉徽玉隐一族后人的身份浮出水面,连城璧相关的六块瑰宝陆续出现在世人面前,昔年尘封的靖王府旧事也似有被揭晓之意,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有…… “叶先生,看来连你也被我师傅算计了呢。”苏玉徽见叶兮清一脸吃瘪的样子不由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说道,“不如你告诉我月宫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我帮你猜猜看那只老妖怪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是你师傅,不得如此无礼。”叶兮清见她一口一个老妖怪,不由板着脸训斥道。 苏玉徽撇了撇嘴角,没想到这位到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没必要的细节,说了这么多话她觉得有些口渴,便倒了杯茶,刚入口,便听叶兮清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月宫与大御皇族有瓜葛。其实你师傅,是轩辕一族的后人……” “王爷,这些刺客是冥教祭司身边的‘魅影’。”此时千里之外的临州府,追痕回道:“魅影善于忍术,最能隐藏踪迹气息而不易被人察觉,所以昨天晚上守夜的侍卫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说到此处的时候追痕脸上有羞愧之意,若非昨天晚上主子够警醒,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此时赵肃不知追痕心中所想,闻言眯了眯眼,饶有兴致道:“哦,冥教祭司的人……” 被称之为笑面虎的追痕此时脸上也是一层冰霜,道:“若非是主子对撰赦起了疑心让属下细查冥教,又怎能查到所谓冥教祭司与教主反目最终撰赦叛离冥教来到汴梁,也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比起追痕的愤恨,赵肃此时嘴角却挂着几分笑意:“如果不是这样一出好戏,苏显又怎会毫无条件的信任撰赦,又怎能瞒的过……月宫的眼睛呢!” 这些年来南夷月宫与西燕冥教势如水火,众人只道术门一派一山不容二虎,可是谁又曾知道其中恩怨竟追溯到了数百年前。 大御皇室轩辕皇族的遗孤与出卖燕云十六州求取荣华富贵的叛臣自当不能安然相处。以及……为何月宫对连城璧之事如此了解,还有为何月宫宫主收苏玉徽为徒,因为……她是玉隐一族的后人! 提到月宫,追痕脸上担忧更甚:“主子,那位月宫宫主真的能值得信任吗?他让主子去南夷,会不会……也是对主子不利啊。” 毕竟,那可是与前朝轩辕皇族的后人! 赵肃神情阴鸷,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位传言中几近天人的月宫宫主,谁也未曾想到他还有这一层身份在。 如今想来昭国遗民几次叛乱,徐毅旧部四处联络南夷各个部族的人也绝非偶然,依照月宫的势力,只要他出手干预瞒过陆铮也不是难事。 他费尽心思将苏玉徽推到风尖浪口上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是为了想要一统南夷还是想要……复国?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就算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有意针对他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针对大倾的皇室,为了她他也会不惜任何代价前往南夷…… 他说过,无论在任何条件下都要护她一世安好的…… 第539章 皇族旁支 静默,漫长的静默…… 清雅的内室,苏玉徽保持着喝茶的动作已经许久了,依旧未曾在叶兮清所说的话中回神。 任凭苏玉徽再如何机敏聪慧,再有着怎样一颗玲珑心思,怎么也不可能会将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与前朝大御皇族后人联想到一起去。 见苏玉徽露出如此诧异的表情,叶兮清眼中笑意更浓,道:“我只知他乃是大御皇族旁支的后人,在大御亡国之后倒也没复国之心,在南夷守着连城璧的秘密以及暗中保护玉隐一族的后人。” “旁支的后人?”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脱口而出道:“莫不是……豫章王轩辕辛的后人?” 骊山行宫上,那个曾经为武宗帝平息天下戎马半生的男子,为了心爱的女子甘愿舍下王位,守护在骊山行宫。 前朝大御皇室,骊山行宫,神殿废墟与那仙人承露铜像……曾经在骊山行宫中忽略的一闪而逝的疑窦似乎已经解开了…… “豫章王的后人?”叶兮清有些惊讶,随即苦笑了一声道:“我只知月宫与大御皇室有关,但究竟属于哪一只,那位并没有说。” 此时苏玉徽脑海中乱糟糟的一片,叶兮清见她一会儿皱眉深思,一会儿咬牙切齿低咒什么,迟疑了会儿,问道道:“你……可猜出你师傅要做什么?” 那个人行事随心所欲又神秘莫测,普天之下能猜测出他心思四五分的,也就只有苏玉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斟酌之后便将这个秘密透漏给了苏玉徽,如今事态已经完全超乎他的控制。 “没有。”而后,叶先生听见小姑娘阴测测的声音道,他抬眼,正好对上一脸幽怨的苏玉徽:“他的想法根本就不能依照常理来推断,虽然他为人懒散并无野心,但是保不准他一时无聊想将这天下搅得个天翻地覆玩呢……” 苏玉徽不说还好,越说叶兮清越听越觉得心惊,皱眉道:“他……应当不会吧。” 换来的是苏玉徽一声嗤笑,道:“若没人招惹他自然不会。但是这些年眼见着冥教在西燕势力几乎取代了王室的位置,又与大倾朝臣狼狈为奸,现如今这般大费周章的寻找连城璧无非就是想要拔掉月宫这个眼中钉。按照我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觉得他能忍受吗。” 也就是说一切诱因皆是连城璧而起,冥教的人布局与大倾权臣勾结想要得到连城璧除掉月宫这个隐患,但是自家那位师傅又怎会是任人宰割的主,既然有人想要生事他干脆推波助澜,闹的天下大乱才好。 叶兮清眉心皱的更厉害,他虽是江湖中,但叶家却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玉徽想到前些时日打探到关于叶家的一些隐秘,理解这位叶先生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了。 苏玉徽同情的看着他:“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们多说也无用,先生只能守好这汴梁城谨防生乱,而我么……让人再去查查冥教的底!”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声音沾染上了几分冷意——撰赦与冥教决裂究竟是真,还是他们为取得连城璧的障眼法呢? 事到如今叶兮清只能点头,寄希望于那位不要太胡来。见他神情如此凝重,苏玉徽嗤笑了一声道:“先生如今可是悔了一开始将秘密瞒了我们?” 被她十分直白的说中了心事叶兮清脸色有几分郝然没说话,苏玉徽见他脸色如此,复又问道:“先生,到如今计划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汴梁城中形式十分不妙,你就不能告诉我……二十五年前,靖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换来的,还是叶兮清摇头,并且道:“玉徽,此次危机是由连城璧带来的,与二十五年前无关。” 复又劝苏玉徽道:“你也不要再去查当年的事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若能听的进劝就不是苏玉徽的性格了,却见她冷笑了一声道:“就算我不查先生以为当年的秘密能瞒多久?” 叶兮清没说话,苏玉徽替他回道:“其实先生心里也清楚,当这幅画出现的时候当年的秘密已经瞒不住了。先生为了维护某些人不说当年的秘密我也不怪先生,但是还请先生不要阻止我查当年之事!” 一时间室内气氛变得有些凝重,竹问水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竹问水快步的走了进来,脚步虽然匆忙但是眉宇之间却带着喜色道:“先生,有师姐的消息了。” 师姐……莫非是铸剑阁的慕容芷? 叶兮清虽然脸上表情没太多变化,但是眉宇之间依旧可以看得出其中欣喜之意,问道:“她在何处?” 竹问水回道:“叶家的弟子在浮梦城的方向发现了师姐的踪迹……” “这些时日,叶家与靖王府那里可有什么动静?”追痕汇报完刺客的消息,却见赵肃沉吟了许久后,缓缓问道。 “主子放心,叶先生与靖王殿下派出了大批的人马还在找慕容芷,并不知龙吟剑,其实就在王爷手中。”追痕回道。 饶是叶兮清再如何老谋深算,也绝对没有预料到龙吟剑早就在赵肃的手中,更没有想到赵肃将此事压下来,就是故意分散他们的精力,让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追查。 赵肃冷笑了一声,却在此时蒋青风快步的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见他这般追痕不由问道:“蒋大人出了何事?” 蒋青风紧皱着眉头一脸困惑道:“前些时日接到玄生家少主下山的消息我不敢大意,便派人一直盯着他的行踪。如同王爷所预料一样,他下山是被苏显所挑拨一路前往临州府的方向的。” “可是出了什么差错?”赵肃问道。 蒋青风回道:“方才接到消息,就在前几日那位玄生少主却忽然改道去了浮梦城。这临州府和浮梦城,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分明是两个方向的,那玄生少主再路痴也不至于错的这般离谱啊……” 追痕脸色却渐渐变得严肃,一脸骇然道:“浮梦城……那不是曾经宁王赵砾的封地吗!” 那位玄生少主去那里做什么! 第540章 线索 此时的靖王府中,苏玉徽听闻竹问水说有慕容芷的消息后反应过来自是欣喜不已,连城璧的六件瑰宝中,如今下落不明的只有那把龙吟剑,而在那把被慕容芷盗走的凤鸣剑可以找到龙吟剑的线索! 这般想着,紧接着结下竹问水的话让苏玉徽不可谓不吃惊——慕容芷竟然出现在浮梦城的方向! 她微微愣了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一脸诧异道:“浮梦城……那不是之前宁王赵砾的封地吗?” 慕容芷自铸剑阁盗走凤鸣剑,铸剑阁慕容家与江陵叶家两大江湖势力寻找她数年之久依旧未曾见其踪迹,数年之后终于寻到踪迹竟然是在浮梦城那一带。 昔年浮梦城是宁王赵砾的封地,是与南夷、西燕、北越通商的要塞,兵家重地、富庶又堪比江南,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滋生了宁王赵砾的野心,造成十年前那一场叛乱…… 慕容芷去那里做什么? 想到此处,苏玉徽的目光不由看向叶兮清,却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十分复杂,几乎喃喃道:“痴儿,痴儿啊……” 苏玉徽见叶兮清这般,便觉其中似是有隐情,但这又是铸剑阁与叶家的家务事她又不好插手,斟酌片刻后,她问道:“先生,此事可有需要月宫帮忙寻人?” 不等叶兮清说话,一旁的竹问水急切道:“师傅除了我们慕容家的人也在找师姐呢,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师姐,不然等师姐回了铸剑阁只有死路……” 竹问水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叶兮清严厉的眼神给打断了,对于师傅竹问水有一种本能的畏惧之意,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悻悻住口,硬着头皮道:“师傅本就是慕容家的人欺人太甚,依照徒儿之见找到师姐后我们就和师姐一起回江陵,以免让师姐受他们的欺负摆布!” “胡闹,铸剑阁规矩森严,这不单单是他们的家事更是门派大事,哪里有我们叶家插手的道理。”叶兮清呵斥道。 并非是他不近人情,恰恰相反慕容芷不单单是他的血缘至亲,自幼在叶家长大他是将她当做女儿看待,慕容芷在丹青之术上又有着非同常人的造诣,门下弟子中他最为偏宠于她。 只是未曾想到数年前她不过是回了一次铸剑阁便闯下这弥天大祸,私盗镇阁之宝! 不要说他,就连慕容修也护不住她,不严惩又何以对门下弟子交代。 眼见着师徒二人的气氛有些僵硬,一旁的苏玉徽连忙出声道:“如何处置那是后话,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慕容姑娘才是最要紧的。” 叶兮清微微点头,道:“加派人手到浮梦城,一旦阿芷出现将她先带回汴梁。” 是带回汴梁而不是送到慕容家,叶兮清此举也是表明了有意庇护慕容芷,闻言竹问水松了口气。 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苏玉徽好奇的不得了,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竹问水道:“慕容姑娘怎么说也是铸剑阁的大小姐,若能将那凤鸣剑追回慕容家主也不至于重罚于她吧。” 竹问水对着铸剑阁俨然有很深的成见和敌意,素来爱笑的眉眼一提到铸剑阁瞬间就冷了下来,道:“那铸剑阁的人但凡又一分敬重师姐,这些年师姐也不会一直在江陵鲜少回去。那些人……不就是因为师姐不会铸剑么!” 苏玉徽有些惊讶:“仅仅是因为这样,所以慕容阁主就不喜欢她?” “慕容家的血脉在铸剑之术上有着特有的天赋,他们以铸剑之术在江湖上立足,是以以自己的血脉和天赋引以为傲。但是阿芷虽为慕容家血脉,却并没有遗传到铸剑的天赋,在家中难免……被忽视。”说话的是叶兮清。 叶兮清看似性格冷淡,但是对苏玉徽却比对自己的弟子都要宽和有耐心,只要不涉及到靖王妃之事,其他的事他还是很有耐心的为苏玉徽解释的。 身为铸剑阁的大小姐丝毫没有遗传到慕容家血脉的天赋,甚至连一个普通铸剑弟子都比不上,可想而知那些年慕容芷在铸剑阁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一旁的竹问水愤愤不平道:“师姐本就不喜欢那些舞刀弄枪的事,可是偏偏那些江湖上的人喜欢将她和慕容家的二小姐比,总是说慕容家的二小姐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师姐又是如何的无用。可是明明师姐的画画的那么好,江陵的人称她为小画圣,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到呢!” 叶兮清与苏玉徽同时叹了口气,这就是长于世家的悲哀,从她出生开始便冠上了慕容家的姓氏,这个在外人看起来荣耀显赫的家族姓氏但对慕容芷来说却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当年慕容姑娘盗走凤鸣剑,离开铸剑阁,莫不是因心中不心生怨怼,所以与慕容家主赌气呢?”苏玉徽终于问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慕容芷盗走凤鸣剑,是如同江湖中传闻那般嫉恨自己那惊才绝艳的妹妹,还是…… “还不是因为那个玄生凝!”竹问水愤慨道,苏玉徽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终于窥探到了其中内幕! “铸剑阁与九玄山联姻在即,玄生凝私下九玄山前去浮梦城,莫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之意?”此时临州府,蒋青风摸着下巴猜度着玄生凝改道前去浮梦城的意图。 一旁的追痕听他还有闲心说那些江湖轶事呢,嘴角不由抽了抽道:“之前听闻玄生家的人武功虽高,但心性单纯,容易被人利用。玄生凝被苏显设计下了九玄山本就对我们不利,他如今竟然改道前去浮梦城……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更深的阴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度着玄生凝前去浮梦城的意图,甚至猜测到浮梦城中莫不是还有宁王的残部不成,但是讨论半天都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反观一旁赵肃神情淡然,似是丝毫都不担心的样子。 蒋青风心中疑惑道:“玄生凝没有来江南改道去了浮梦城,莫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赵肃不否认,淡淡道:“前些时日,我让人将慕容芷在浮梦城的行踪透漏给了他。” 毕竟对九玄山的少主可不是徒有虚名,与这样的人能避免交锋自然要避免开…… 第541章 浮云城,云昙花 此时的别苑中,江陵那边新送了一批文书来要叶兮清处理,是以苏玉徽与竹问水两个小辈十分自觉的到了外间说话。 今日苏玉徽本是为了靖王妃之事而来,但是叶兮清却丝毫不肯透漏半句,从叶兮清的态度中苏玉徽看的出来此事肯定与之前赵煜所说二十五年前的秘密有关。 究竟是怎样的秘密让叶兮清如此的守口如瓶,他连师傅乃是大御皇室遗孤的身份都能告诉她,为何单单对昔年靖王妃之事忌讳莫深呢? 苏玉徽心中万分不解,眼见着好容易从这幅古画上寻到一点的头绪就这样断了,未曾想到竹问水却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寻了将近两个月的慕容芷有线索了! 如今赵肃已经离开汴梁,苏玉徽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凤鸣剑的线索并不是那么重要,比起凤鸣剑,苏玉徽更好奇的是铸剑阁与九玄山之间的恩怨纠葛。 是以等出了外间,苏玉徽不由好奇的问起了竹问水慕容芷一事以及——慕容芷为何去浮云城。 浮云城那里曾是宁王赵砾的封地,十年前宁王叛乱被诛杀,在那一场叛乱中靖亲王救驾身亡,靖王妃在灵堂上以那种决绝的方式随靖亲王而去,留下那一幅《红莲业火》图;在那之后世子赵煜袭承王位被封为靖王,赵肃也是那一战成名被封为大元帅统领三军。 追溯源头,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十年前开始发生变化,而在这个时局最为动荡、那一幅《红莲业火》图现世之时,数年前盗走凤鸣剑的慕容芷忽然会出现在浮云城,不得不让苏玉徽困惑。 听苏玉徽这般问,一旁的竹问水神情不由暗沉了下来——他性格开朗,在苏玉徽的映像中是个活泼明朗的少年,很少见他沉着脸的样子,他这般神情唯独是在当初骊山行宫时提到叶兮清为何遇刺有过这般。 是以苏玉徽十分不解,却听竹问水道:“其实……我和师傅大概猜的出师姐为何去那里了。” 见他一脸不虞的样子,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猜测道:“是为了……玄生凝不成?” 竹问水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是。” “你可知浮云城中有一种叫做云昙的花……”那个明朗的少年,此时眼中带着难以理解的阴鸷道。 苏玉徽愣愣的,看着他脸上与性格不符合的阴沉表情,心中的某些念头一闪而过。 他愤恨着慕容家,对玄生凝抱有强大的敌意,这样的维护慕容芷,似乎对她的感情……并非如同寻常的同门之情…… 心中虽然疑惑,但是面上不显,却听竹问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浮云城的云昙花,又名为六月雪,开在浮云城云谷之上,朝开夕谢,因花瓣洁白如雪而得名。” 苏玉徽将心中复杂的感觉按下,“嘶”了一声,道:“我之前听我师兄提及过,据说每年五月末六月初云昙花开时会有‘雪落林间’的盛景,引来无数文人雅客前往。慕容姑娘此番这般冒险前去浮云城,该不会是……为了看那云昙花吧……” 竹问水重重的点了点头,阴郁着脸色道:“师姐曾和我说过,在临死前一定浮云城看一场云昙花开。”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忽然明白了为何方才竹问水与叶兮清知道了慕容芷的下落脸色还那般的难看,因为……昔年那句戏言,带着某种隐隐不祥的预兆。 想归想,但是苏玉徽依旧十分疑惑不解道:“那……这又与玄生凝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玄生凝,字雪落!”竹问水咬牙道,清秀的脸上满是阴郁愤恨。 苏玉徽心中恍然,究竟……那慕容芷对玄生凝有着怎样的执念?在叛离了家族负剑而离的时候,依旧要去看那一场雪落林间的盛景? 看着少年愤恨与失落的眼神,苏玉徽的目光软了软,道:“你也别太担心,叶家既以派人前去浮云城找人,想必很快能找到你师姐的下落。等她到了汴梁城就安全了。” 二人正说着话呢,却听外面有王府的侍卫通传道:“小公子,有自称是江陵叶家的弟子求见先生,这是信物。” 那是一块柳叶形状的玉佩,乃是叶家嫡系弟子才有的。 此次来汴梁叶兮清只带了一些身手高强的近卫,大部分的精锐弟子留守在江陵,一些要事都是通过书信送往,如今江陵的弟子亲自来了汴梁想必是出了大事。 想明白这点之后竹问水连忙收起了脸上的怅然,道:“快请进来,我去通报师傅。” 叶兮清去了书房苏玉徽便在门口等着,很快便见一个白衣束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星眉剑目,气质沉稳。举止投足之间颇有大家弟子的风范,看起来比竹问水靠谱多了。 观其举止还有气息吐纳之间武功十分不俗,看来在叶家身份不低,只是不知这样一位精锐弟子千里迢迢从江陵到汴梁所谓何事? 苏玉徽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个白衣弟子的身份,而他远远的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院子里有些惊讶,心道莫不是靖王府的侍卫给他带错了地方,这般想着正好叶兮清和竹问水出来了。 一进来便十分恭敬的向叶兮清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叶兮清让他起来,一旁的竹问水十分惊讶道:“康晓师兄怎么是你。” 康晓?苏玉徽在想着记忆中叶家四大弟子之一似乎有一个姓康的,正想着呢,却听竹问水又道:“你不是留守在写意居吗怎么来了这里?” 苏玉徽原本是留在一旁看热闹的,一听“写意居”三个字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子跳了跳暗道不好。 须臾之间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拱手对叶兮清道:“先生既然要处理要事,那晚辈就先告退了。” 叶兮清原本没将苏玉徽当外人,江陵弟子求见的时候见她一脸兴致盎然的便也没避着她说话,听她这般说笑道道:“无妨,这是你康晓师兄,不是外人。” 这话说的康晓也不由诧异纳闷,心道自家师傅什么时候又给自己收了个小师妹,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好奇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师傅收为弟子。 苏玉徽一脸错愕的看着叶兮清,心道她什么时候拜师了! 第542章 公平 叶兮清当日在苏家要收苏玉徽为弟子倒也不是诓赵泓煦的,而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看着那一双与楚湘相似的眼总会让他想到昔年那个被他错过的女子,之前她在南夷月宫时他没机会,如今她在汴梁他有意想要维护弥补她。 便想着将她收为门下弟子,以后无论是出入庙堂还是江湖,她身后有叶家做为屏障保护!昔日他没有能保护住楚湘,如今她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总该要做些什么。 除了竹问水之外众人都是一脸错愕,叶兮清笑得云淡风轻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以后便就是你们师妹了,可不许欺负她。” 苏玉徽一脸茫然,虽不懂叶兮清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她也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拜师了,毕竟……若是被月宫那位小心眼的师傅知道还不得揍死她啊! 方想反驳,却见叶兮清拿出了一块玉佩,笑容依旧是一派霁月清风道:“这是叶家的信物,可以自由出入江陵叶家,门下弟子见玉佩也可任你差遣。” 先不说叶家与大倾朝堂上地位如何,就单单说叶家在江湖上的威望可不亚于铸剑阁与九玄山的,这块能够调遣叶家所有弟子的玉佩珍贵程度不亚于她那块令牌呢。 是以拒绝的话到了口中直接咽了回去,苏玉徽笑眯眯的接过了玉佩,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明媚,乖巧道:“多谢师傅。” 叶兮清微微点头,脸上的笑容疑似成功撬了墙角之后的志得意满之感。 被一块玉佩成功收买的苏玉徽哪里有考虑自家师傅知道后悔如何的暴跳如雷呢,叫了叶兮清一声师傅之后,又十分给面子的跟康晓打着招呼道:“康师兄好。” 因着得了好处,苏玉徽笑容越发的明媚,比那四月末的阳光还要绚烂,康晓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道:“师妹好……” 若是往常苏玉徽对叶家之事当然十分好奇巴不得留下听,但如今做贼心虚不敢多留,见好就收的连忙推脱苏家还有事情没办妥要回苏家。 见苏玉徽这般叶兮清倒没多想什么,而是叮嘱道:“如今苏显行事诡谲,不知会不会对你不利,你还是早些搬出来,不管是在靖王府还是回月宫那边,总比那边安全。” 闻言苏玉徽眉头跳了跳,心道她就说叶兮清怎么会好端端的松她这块玉佩,原来是有条件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怕自己调查靖王妃的事,所以干脆让她来靖王府看在眼皮子底下。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面上苏玉徽笑容依旧十分灿烂明媚的点头应了下来,“等苏家内宅的事情处理好我就离开苏家。” 阳奉阴违是她的特长,左右今日答应了叶兮清何时来这靖王府那是她的事,不过叶兮清越是如此越说明十年前靖王妃的事情有疑点。 如今形式如此,她的计划估计要有所改动——在调查清楚靖王妃的事情之后,再做打算前去南夷。 幸好如今赵肃尚且在江南调查贪贿案,等汴梁城的局势清晰后她再去南夷应当也来得及的。 叶兮清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见她答应的越发痛快就觉得有猫腻,眉心微皱道:“苏家的旧事都已经被你翻了个遍,宣和郡主与沈氏已得到相应的惩罚,还有何事未曾了结。” 听他这般说想来在苏家也是有叶家的人的,不然也不会对内宅之事这般了解,苏玉徽在感叹着这汴梁城各家的势力盘根错节的同时,徽微微一笑,道:“昔年旧事终归还是没有查出来的,既然靖王殿下与先生不肯说,我自当要查清楚才心安退隐。” 叶兮清知道她是在指十年前靖王妃之事,眉心皱的更厉害道:“为了那些旧事难道你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么。” 苏玉徽挑眉,道:“我的性格就是这般揉不得一点沙子,若不能查的个水落石出就不得安稳!” 见着叶兮清一脸头疼的表情,苏玉徽不由笑了笑道:“我知道先生肯定会劝我以大局为念,为了时局安稳,为了自身安危不要去查那些陈年旧事,可是先生你可知道……” 苏玉徽看着叶兮清,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道:“以前的他其实惯用的是左手剑,可是那天之后他的左手再也拿不起来剑了。你们费尽心思将他想要知道的真相隐藏起来,可以以为他好做借口,也可以以天下大局为借口。可是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他可公平?” 十年光阴,他所求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 说完之后,苏玉徽守礼的向叶兮清行了礼之后方才告退。 她这一番话并非是责怪叶兮清与赵煜之意,只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 他们隐瞒当年靖王妃之事是为了赵肃的安危、为了大局避免流更多的鲜血;而她寻找昔年的真相,是为了赵肃的心结,为那个在血泊中的少年寻一个公道…… 只是叶兮清碍于某些原因对当年之事一丝都不肯透露,那是只老狐狸他不想说苏玉徽也没办法,至于赵煜虽然好对付一点……但是他却避而不见,苏玉徽也拿不住他。 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吗? 一路上苏玉徽想着心事碧烟与蔷薇便安静的守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看自家主子的神情如此,想来此次靖王府之行并非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马车行驶过热闹的长街,方才进了白衣巷,便见有一个青衣侍女拦住了马车笑道:“请问这可是苏家二小姐的马车?” 碧烟见她衣着不俗脸上带着笑意,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便同马车内苏玉徽通传了一声。 苏玉徽掀开车帘看了打量着那面生的侍女,却见她言行十分稳妥,虽穿着下人的衣服但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并非是一般小门小户出来的,她心中暗自猜度着她的身份,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道:“正是,请问这位姐姐是……” 那侍女微屈了身子行了个礼,苏玉徽看出她行的是……宫中礼节。 那侍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奴婢是长公主府的侍女,我们家公主请二小姐到茶楼谈谈心。” 竟是舒宁长公主府上的人! 第543章 舒宁长公主 昨日得益于宣和郡主的张罗,生辰宴上请来了汴梁城大半个权贵之家的女眷,再加上叶兮清等人突然来苏家送生辰礼,另外一半没有受邀的权臣贵人们也都纷纷补了生辰礼物来苏家巴结讨好,场面可谓时分热闹非常。 是以当苏玉徽借周家的戏班特意安排了那出戏的时候,在座的不乏玲珑心思之辈,看出了那一出《荼蘼错》暗喻苏家后宅之事,是以苏家旧事已然成为汴梁城的热谈。 纵然是不问世事许久的长公主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当年宣和郡主一意孤行嫁给苏显不惜与长公主母女关系决裂,十几年来长公主府竟当真与苏家断绝了来往,母女不复相见。 舒宁长公主是徽宗的姑母,身份尊贵但从不干预朝中之事,是以公主府虽然在朝中没有实权却是宗亲中过的最安稳富贵的,可见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惯会审时度势。 当年宣和郡主一心想嫁给朝中新贵的苏显,但是那时舒宁长公主应当看出了苏显并非善类,为了避免公主府卷入权势之争中她狠下心与女儿断绝关系。 而从后面的宁王叛乱、顾门之变许多王室宗亲、朝中权臣都受到了风波波及,但是长公主府依旧在风波之外,可见她此举高明之处。 宣和郡主昔年举止被揭发后,苏玉徽猜测长公主府那边在生死关头应当不会对宣和郡主袖手旁观的——若舒宁长公主当真不念母女之情,也不会派遣了身边最为得力的秦嬷嬷在苏家。 但苏家真正做主的乃是苏显,要求情她也应当找苏显才是,为何要找她? 苏玉徽心中暗自疑惑,一旁的碧烟与蔷薇也是一脸不解,问那宫女道:“不知长公主找我们家小姐所谓何事?” 那侍女脸上带着得体温和的笑,道:“公主之意,奴婢们不敢妄自揣测,二小姐进了茶楼便知道了。” 碧烟怕长公主来意不善,目光有些担忧的看向苏玉徽,却见苏玉徽已经下了马车,对那侍女道:“还请姐姐带路。” 入了内便见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人坐在那,威严赫然,想来这就是传言中那位舒宁长公主了! 苏玉徽按照宫廷的礼数向她行礼道:“臣女参加公主殿下。” “坐吧,不必如此拘礼。”她笑着道,倒是比苏玉徽想象中的要好相。 苏玉徽坐了下来,那位因着她上来的青衣侍女伶俐的奉了茶,苏玉徽道了声谢,问道:“不知公主诏臣女来所谓何事。” 舒宁长公主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昨日苏家那出戏在汴梁城已经传遍,连天子那边都有所耳闻。” 闻言苏玉徽一脸诧异道:“哦,此事竟然惊动了皇上?” 她眼中的诧异不似作假,确实没想到这一件小事竟还能引起徽宗的关注。不过随即想到苏显乃是朝中重臣,府邸的事皇上那边自然会多关注,再加上……宫中还有一个处处看她不顺眼的皇后呢! 舒宁长公主撇了撇茶盏中的茶叶缓缓道:“外面流言蜚语不止,皇上今日还遣人到公主府来问话来。” 说着,她将茶盏搁在了紫檀木雕花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神情不怒而威,“本宫听说,这一出戏,是你借周家的戏班唱的?”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苏玉徽心中了然,但是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迎着长公主凌厉的目光,点头道:“那出戏不过确然是臣女请周家的戏班唱的。” “你好大的胆子!”此时舒宁长公主不复方才的和颜悦色,急色厉声呵斥道:“你可知你胡编乱造的一出戏让众人猜度纷纷,大伤皇家的颜面,你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一出戏而已,怎么到了公主的口中竟成了伤了皇家颜面,成了砍头的罪过?还是说……” 她声音拉长,毫不畏惧的看向长公主道:“那出戏里唱的是真的,公主为了维护皇家和府上的颜面,这是心虚先发制人找我问罪呢。” 她话音落下却见舒宁长公主脸上神情微滞,俨然是被她说中了心事,苏玉徽冷笑连连。 昔年宣和郡主所做的事她不信舒宁长公主这个做母亲的不清楚,毕竟‘辞镜’只有内宫才有。 只是为了公主府的颜面、为了维护自己的女儿,将此事默不作声的压了下去。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她微微一叹道,见眼前的小姑娘在其威压之下竟丝毫不显惶恐之色,可见她远远不似娇柔的外表看起来那般无害,难怪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当年那些旧事查的一清二楚,难怪那苏家的沈氏与……宣和不是她的对手。 她今日倒不是蓄意来为难这位小姑娘的,见此脸色稍有缓和道:“听秦嬷嬷说,你在府中对明缨多有照拂?” 苏玉徽挑了挑眉没说话,她倒是没计较她的失礼,继续道:“当年之事乃是宣和的错,只是这些年她在苏家备受冷落煎熬也算是受了报应。如今本宫别的不求,只为她求一条生路回公主府,就算不为别的……也该要为明缨打算。” 这是见硬的不成又以苏明缨为感情牌吗?苏玉徽嗤笑一声道,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也不和她装傻了,直接道:“生路还是死路,这并非是我说的算的,毕竟这苏家做主的是苏相……” “不,只要你肯救宣和,本宫便将她接回公主府与苏家两不相干。”长公主缓缓道。 苏玉徽微微一笑,看着舒宁长公主道:“就算我可以救宣和郡主,可是我为何要救害死我生母之人?” 见她语气有所松动,舒宁长公主便道:“若你肯,算公主府承你个人情。” 苏玉徽眉心轻拢,道:“如今生母之事已了,我要这公主府的人情,有何用?” 话音落下,正好对上长公主沧桑却不浑浊的目光,那样的眼神中,有着洞察一切明朗,缓缓的说道:“这个人情,给夔王的呢?” 苏玉徽神情微动,虽然不过须臾之间但依旧被长公主敏锐的捕捉到了,却听她笑道:“本宫在宫廷里久了,有一些靖王府的旧事,不知你可愿听听看……” 第544章 昔人已逝,执念犹存 苏玉徽喝了口茶水掩盖住复杂的眼神,看向苏玉徽舒宁长公主,反问道:“夔王府也好靖王府也罢,长公主为何会觉得臣女在意?” 未曾想到紧接下来舒宁长公主的话足以让苏玉徽震惊非常,却听她缓缓道:“红莲业火图。” “砰。”的一声,因为过于震惊白瓷茶盏的盖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苏玉徽都未曾察觉,不敢置信的看着舒宁长公主,那个历经三朝尊贵的女人,大脑一片空白道:“您……您怎么会知道此事?” 看着苏玉徽一脸震惊的神情,舒宁长公主嘴角带着一抹莫名的笑。 似是在想到什么往事,眼神悠远,微微一叹道:“当日,是本宫与皇上一起去的靖王府,孽缘,都是孽缘啊……” 苏玉徽意识到这位鬓发如银的长公主,纵然她避世已久,但毕竟曾经历经三朝风云变化,或许那些宫闱秘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想到此处,苏玉徽的眼中那桀骜之意淡了下去道:“方才宣和郡主之事是晚辈失礼了。不瞒长公主,我一直在查十年前的事,为了……” “为了夔王。”舒宁长公主的眼神有着长者洞察一切的清明,微微笑道。 在那样洞察一切的眼神下,苏玉徽脸上不禁染上了一层绯红,点了点头。 没有了方才的相互试探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融洽许多,舒宁长公主笑道:“他是个好孩子,性格更像靖王,不像她……” 苏玉徽道:“公主说的是靖王妃吗?” 长公主眼神闪过了一丝莫名神色,但是笑容如常道:“是啊 ,林曦乃是忠勇侯之后,虽为女子,但性格刚烈,但自小性格聪慧,她十三岁随父入京,太后见了很是欢喜,时常将她诏到宫中作伴,未曾想到却埋下了祸根。”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紧,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涩然着声音问道:“什……什么祸根?” “当年皇上与靖王时常到太后宫中请安,一来二去,竟不知兄弟二人都对林曦上了心……”那些隐秘的宫闱秘事,早藏于了历史风尘之中,随着那些人的离去、死亡而渐渐消散。 但对于她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昔年宫墙绿柳之下,那三个并肩的年轻人宛若是那灰暗的宫城中一道明艳的色彩,未经岁月斑驳褪色。 那时的少年们都没想到,今后在权势、*的更迭碾压下,最终是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收场。 “什么……”纵然心中早已有所预感,但是被长公主这般说出来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惊呼出声,“公主是说,皇上对靖王妃也……” 长公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感叹着什么,道:“当年林曦乃是汴梁第一美人,不仅是容貌,还有那一种卓越的才华,明艳光彩,冠盖京华。” 在回忆的梦境中,苏玉徽窥探到的林曦神情癫狂宛若入了魔障,实在很难想象昔日她倾倒无数汴梁子弟的风华,究竟是怎样一种倾城的颜色。 “不过……”苏玉徽闻言点头,一本正经道,“据说夔王的容貌肖似其母,从他那张脸倒也能窥探一二出那究竟是怎样一个颠倒众生的容颜了。 听着苏玉徽一本正经的话舒宁长公主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笑意,脸上冷厉之意少了几分,道:“是啊,她那样的颜色那样的才情皇上又怎能不动心呢。” 徽宗喜欢靖王妃…… 那骊山行宫中年年更换的凤凰木铃铛,九重回廊处的绿梅流影,还有皇宫禁地那一座无名的宫苑,似乎都已经得到了解释。那样不能宣泄于口,有违人伦的感情都藏在了行宫别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之间。 昔人已逝,执念犹存。 苏玉徽心中惊骇如此的同时,似是想到什么,看向长公主:“当年汴梁城中皆知靖王钟情于靖王妃,在封王后二人亲事便就订了下来。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缘故不成?” “为何靖王与靖王妃二人婚事,是订在靖王封王、储君册封之后!” 长公主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紧接着一脸赞赏的看着苏玉徽道:“好一个聪明的小丫头……” “没错,知道此事的人如今还活着的,不到三个人而已。”长公主长长叹了口气,陷入深深的回忆中:“本宫还记得,那是个大雪天,我连夜被皇兄急召进宫。御书房中,烛火摇曳,龙案上摆着两道圣旨,一道册封储君,一道册封为王。” 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御书房中灯火整夜未熄,所有人屏息不言,许久之后听到那个威严的声音道:“选林氏女者,封王。” 自古多少英雄豪杰,都做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美梦,可是往往事实是身在帝王家,江山美人,只可得一。 谁都没想到,昔年军功累累的五皇子,选择的是那道封王的圣旨;性格温吞的七皇子,选择了储君那条万人之巅的位置…… 那一个雪夜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天明之后,那位坐拥天下的帝王似是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对她说是:“舒宁,邵骁让朕很失望。” 曾有多次私下皇兄对她说,诸子之中,属邵骁最有帝王相。 未曾想到,最终他还是难以逃过情字一关。 在那之后,所有命运似乎都回到了原来应有的轨迹之上,封王立储,稳固社稷。太子靖王先后大婚,靖王依言不留余力的辅佐太子,未曾想到这看似平和的背后,竟埋下了无穷的祸根…… 苏玉徽听着长公主的话,沉浸在震撼中久久未曾回神。 没想到徽宗与靖王、靖王妃三人之间有着那样的过往,叶兮清等人费尽心思将此事隐藏,又是为什么呢?而时隔多年,舒宁长公主又为什么在她面前故意旧事重提? 是因为想要以这桩旧事换取宣和郡主的生机,还是别有其它的目的? “那么这幅红莲业火图为什么会出现在靖王的灵堂前,难其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玄机?”苏玉徽压下心中的怀疑,缓缓的开口道,一字一句语气很慢,看着舒宁长公主艰难道:“难道说,当年靖王的死……与徽宗有关?” 第545章 调查的方向 茶室内,许久的静默被长公主的笑声打破,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她看着苏玉徽道:“你可知,此话一旦传开,可是大不敬之罪,你就不怕本宫将此话告诉皇上去。” 苏玉徽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公主不会告诉皇上的。” 听她语气这般笃定,长公主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道:“哦,你就那般信任本宫?” “并非是信任不信任,是因为……”苏玉徽清亮如雪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看向长公主一字一句道:“公主也是在怀疑当年靖王的死,与皇上有关。” 长公主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又什么变化,淡淡道:“哦?何以见得?” “今日长公主所说的那些陈年往事,与其是对我说的,更为准确的说……这一番话是对夔王殿下说的!”苏玉徽眼神紧紧的盯着舒宁长公主,没有错过她一丝表情的变化,“公主避世多年,更与朝中无任何利益之争,如今在这个时候竟然提及几十年前的宫闱旧事,可否能告诉臣女,这是为什么?” “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啊……”舒宁长公主感慨道,那双机敏的眼神褪去了锐利,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她没有回答苏玉徽,而是反问道:“你费尽心思明知可能引得你父亲不悦、苏家名声受损,为何还要执意调查当年谢氏的死?”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忽然问这个,苏玉徽不解的看着她,迟疑了会儿说道:“因为公道。斯人已逝,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我们所能做的,只能还她一个公道。” “说的好,公道!”舒宁长公主的声音由柔和转为凌厉,惊的外面守卫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争执。 她看向苏玉徽,目光锐利道:“靖王性格正直纯然,有神宗之遗风,也是本宫最为疼爱的一个侄子。他一生为这大倾江山惮尽心血,可是无论是先帝还是皇上,还是这大倾都亏欠他。至少他的死,总得还他一个公道!咳……” “公主您没事吧……”见她因为情绪激动咳了起来,苏玉徽连忙倒了杯水帮她顺气,担心道。 长公主摆摆手,道:“没事,只是年纪大了。” 苏玉徽迟疑了会儿,问道:“公主怀疑靖王的死与皇上有关……莫不是因为那幅红莲业火图的缘故?” “是,就是那幅图。”舒宁长公主点头道:“那幅图乃是深宫之物,却出现在了靖王的灵堂,当时本宫就在想莫不是林曦在预示着什么。” 苏玉徽闻言心中一震,他们关注的是这幅红莲业火图的寓意乃是弑母之罪,可是却忽略了它出自于宫廷。 或许当年靖王妃携画于灵堂是将真相指于徽宗,之后发生的血溅灵堂,靖王妃撞死在赵肃剑刃上或许是巧合。 毕竟当年靖王捐躯,靖王妃对靖王伉俪情深那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形同疯癫。 真的,只是巧合吗?苏玉徽心中依旧有个小小的声音疑惑道。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单单凭借一幅画和那些陈年过往,不能证明靖王的死与皇上有关。”苏玉徽道。 长公主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喝了口茶点头道:“是啊,皇上与靖王虽非一母同胞,但却一齐在当年的皇后膝下长大,兄弟感情深厚非比寻常,纵然当年林曦、立储历经如此变故兄弟二人依旧未曾反目。本宫也不想希望,当年靖王的死,与皇上有关。” 说着,话锋一转道:“所以,此事需要你去查,如今夔王不在汴梁,正是调查当年旧事的好机会。” 前面一段话苏玉徽听的还颇为感慨,说到后面的时候苏玉徽愣住了,道:“为……为什么是我查?” 长公主理所当然道:“听秦嬷嬷说你是个聪明的,苏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都能查的清清楚楚,想必这些事也不在话下吧。” 苏玉徽抽了抽嘴角,这……不是一回事好么! 她这才明白了:“公主您今日在茶楼等我,是早就设好了圈套等我钻呢。” 长公主微微一笑道:“你在查这幅画的来历,本宫是在助你一臂之力怎叫设圈套呢。” 苏玉徽…… 默然许久之后,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心道:“二十多年前的皇家旧事纵然臣女想查也有心无力,长公主能不能给点提醒。” 长公主行事还算厚道,唤来了方才给她们引路的侍女,递予她一个锦囊。 苏玉徽看着锦囊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昔年林曦住的庄子里的旧址与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名单。”长公主缓缓道。 庄子旧址……那是靖王娶了西燕公主后,林曦自请离府,在汴梁城外住的地方! “好了说了这么半天本宫也乏了。”说着示意方才跟过来的青衣侍女扶她离开。 苏玉徽连忙跟着起来,十分感激道:“公主放心,就算是为了夔王此事臣女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靖王妃一事苏玉徽的调查本就到了瓶颈期,叶兮清的知而不答以及赵煜的避之不见,让苏玉徽一时不知从何方向下手调查,但是长公主的到来终于让一直困惑的她的一团得到了解决,无论她是否有自己的私心,但不可否认帮了苏玉徽很大的一个忙。 苏玉徽素来是个知恩善报之人,在调查靖王妃一事的同时也没忘记一开始宣和郡主的目的,便道:“宣和郡主之事公主请勿忧心,我答应公主保她性命无虞。” 舒宁长公主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带着笑道:“好孩子……” 春末夏初的阳光照在空荡荡的茶室内,方才那一段隔世经年的往事宛若是苏玉徽做的一场梦,但手中抓住的锦囊代表着舒宁长公主等人曾经的到来。 这不是梦…… 兜兜转转,就连苏玉徽都未曾想到在叶兮清那里没有打听到的过往,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舒宁长公主口中得知。 许久之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苏玉徽将那个锦囊打开……却见锦囊内清隽的字迹上,写着“九秋山”三个字。 昔年靖王妃所住的庄子,竟是在城郊的九秋山! 第546章 宫闱旧闻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白衣巷行驶离开,在这个居住着显赫权贵的地方,这辆垂着青色幔帐的马车看起来丝毫不起眼,任凭谁都不会想到里面的人是连帝后都十分敬重的舒宁长公主。 “公主,既然都来了这边,难道就不去看看郡主吗?”唤作玲珑的青衣侍女问道。 舒宁长公主半阖着眼眸,冷冷道:“当年本宫说过,只要她一天在苏家,本宫就一天不见她!” 玲珑见她动了怒火知道长公主这是气极了,已经将近六旬的老人,却与亲生女儿将近十几年不复相见,那可是她年近三十才得来的宝贝女儿啊,儿时在闺中又是如何的千娇百宠的。 并非是她心狠,而是不想将长公主府至于危险漩涡之中。 当年的谢家是如何被流放,宁王叛乱乱是因何而起,靖王府又是因何几近分崩离析,顾家又是如何凋零,这些事舒宁长公主又如何不知道。 当年先帝在世时她便有规劝于他,但是那时时局混乱,朝中老臣不堪用,世家自大,唯独那苏显显露出非凡的手段在朝中崭露头角。 而后徽宗登基,那时她与新帝关系并不密切,在朝中也失去了威严,是以也再无干涉政事的立场,苏显在朝中渐渐坐大,已经无人可制衡于他。 为了公主府,她审时度势自己退隐于市,王家子弟也都不接触到政事中心,就是为了避免卷入朝政之争。 但是未曾想到自己千娇百宠捧在手心的女儿竟然对苏显入了魔障,不顾身份尊贵吵着嚷着要嫁到相府为平妻。 她本以为约束住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未曾想到她竟然不顾廉耻与苏显私通,更在苏家闯下那弥天大祸。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所能做的只有当做不知此事,在她执意选择嫁入苏家之时与她断绝关系。 她狠下心来十几年与她母女不复相见,但秦嬷嬷回禀公主府说她有性命之虞终究不忍心所以走了这一趟。 “那苏家的小丫头聪慧过人,宣和栽到她手里也不冤。”舒宁长公主原本微沉的脸色提到苏玉徽的时候倒好看了几分。 很少见长公主这把夸人,玲珑诧异的同时想到今日苏玉徽的举止,便道:“那苏二小姐年纪不大,但是行事沉稳大度,确实与一般女子不同。不过……” 玲珑有些担心:“她毕竟是苏显的女儿,靖王旧事事关重大,长公主便就这样托付给她是不是太轻率了。”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机敏的眼神带着看穿一切的透彻,道:“她将当年苏家旧事搬到戏台子上时,她就已经不将苏显当做父亲了。” 想到不过一日的时间就已经在汴梁城闹的满城风云,玲珑眼中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道:“那苏二小姐倒也是个妙人儿专爱拆父亲的台。世人皆知苏相与夔王不和,她偏偏就和夔王府来往密切;明知昔年谢氏乃是其旧伤,她为了替自己亡母讨个公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安排一出戏落他脸面。她倒是也不怕苏相恼了,她一个姑娘家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若是外人听见主仆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必定惊叹看似深居浅出的长公主,竟然对朝中之事这般了如指掌! “明知不可行而行之,这般心计和魄力连一般男儿都难以比拟,小丫头绝非池中之物啊,也难怪如同夔王那样的人也动了心。”长公主道:“当年那些宫闱旧事,也只有她能去查了。” 玲珑有些迟疑的问道:“当年的事,苏二小姐能查的清吗?” 先帝驾崩之后,徽宗没做几年的明君便逢了宁王叛乱,朝中之事就是一笔算都算不算的糊涂账。 长公主身为宗亲不好插手,总该有人要理一理了。 “除了她,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到底上了年纪,今日这般奔波又屡屡提及昔年旧事,长公主脸上已经流露出疲惫之意:“当年邵骁是先帝最为出色的皇子,秉性纯良行事果敢,颇有神宗遗风。若立他为储,如今赵氏皇族又何至于衰落成如今这般模样。可恨那高后心思阴狠,她明知先帝最恨皇子重情,竟用美人计将他困在了温柔乡里。” 提到自己那位面善心狠的皇嫂长公主此时也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昔年高后久久无子,为了皇后的体面与嫡子的尊贵,先帝便将当时的五皇子赵邵骁交给了高后膝下抚养,她视若己出,就连三年后七皇子赵邵诘的出生也没有改变她对那个孩子的疼爱。 她总是说那是自己第一个孩子,虽非亲生胜似亲生,更是对其教导十分用心。 这些年来高后在宫中贤良大度,先帝也并非是糊涂的,自是在高后的宫中安插了眼线留意五皇子的日常。 但是高后这些年做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栖凤宫中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两个皇子平安长大且都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出色的,直到立储之前,长公主那样一个机敏的人都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那些年高后确实对赵邵骁关怀备至没做过一点不利之事,唯一做的一件那就是将林曦接入了栖凤宫。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女,有别于被束缚的官家女子的洒脱不羁,那是完全为不喜皇室束缚的赵邵骁设下的温柔陷阱。 只是高后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也喜欢上了那个少女。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到了公主府邸停留下来。 这里离汴梁城很远,靠近郊外,当时长公主在这里建府邸也是看中此处幽静适合颐养天年之用。 这些年她对权势看的很淡,但是昔年赵邵骁一直是她心结所在,朝中之事依旧挂念,十几年未曾得过真正的清净。 玲珑扶着长公主下了马车,却见素来客少的长公主府门口竟停了一辆十分精致的马车。 而在马车边上,一个人雪衣白发负手而立,广袖长袍自成一种风华。 “公主,是叶先生!”看见那人玲珑不禁有些吃惊道。 却见公主府门口马车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兮清! 第547章 风雨将至 落日的余晖照在白衣巷屋檐飞瓦上,深深庭院,朱红色的大门府邸看起来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这里居住的都是当朝的权贵世家,其中当以寒门出生的苏相苏府为尊,就连那院墙都要比旁人的府邸高上一截。 从茶楼出来,剩余一段路苏玉徽舍了轿子便带着蔷薇与碧烟走回去,这里居住都是达官贵人,戒备森严,寻常百姓都不敢靠近此处,冷冷清清的,与那热闹的朱雀街也只不过是隔了一条街。 见苏玉徽从茶楼出来之后便就满腹心事的,碧烟忍不住问道:“主子,舒宁长公主莫不是为了宣和郡主之事为难您了?” 苏玉徽眉心轻拢,微微叹了口气道:“宣和郡主之事算是什么麻烦,她今日托我的另一件事,才叫棘手呢。” 难得从苏玉徽口中听到“棘手”两个字,就连蔷薇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问道:“不知是何事?” “靖王府的旧案。”苏玉徽握着手中的锦囊,压着眉心道。 这枚锦囊是早就备好的,意味着舒宁长公主早就猜测到她对靖王府的事感兴趣,答应会去查当年的事。 皇家秘事,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汴梁城危机四伏,贸然去查当年的事并非是明智之举,但此事与赵肃息息相关,她又不可能坐视不理! “在这个时候舒宁长公主为何要查靖王府的旧案。”蔷薇紧皱着眉心担忧道:“她毕竟是宣和郡主的母亲,会不会故意以此事为饵对主子不利?” 毕竟这位舒宁长公主的出现太过于巧合,她不问政事多年,可是偏偏在她们调查当年靖王妃之事的时候送来有关于靖王府的线索,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其它的阴谋? 看着蔷薇一脸担忧的样子,苏玉徽轻笑了一声,道:“她有自己的私心是真,对我不利……倒不至于。” 蔷薇与碧烟都不解的看着苏玉徽,不解为何自己主子对才见过一面的舒宁长公主竟这般信任。 却听她清缓的声音道:“舒宁长公主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惊才绝艳,堪称女中诸葛。昔年先帝在位时对其信任备至,后宫、朝堂之事多与她有所商议,那时长公主府是何等的荣耀,她的驸马王氏一族在朝中堪称显贵。” “可是自从徽宗登基之后,重用寒门出身的苏显,昔日的宗亲贵族渐渐没落。谢家流放、宁王叛乱,不少旧日显赫门第都受到牵连,舒宁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与驸马归隐与市远离朝政,没有受到朝政波及。这些年来,长公主府的人行事低调,王氏一族也平平安安的在朝野做个清流名士,可是长公主当真能甘心如此吗?” 碧烟心性单纯不知这朝中的弯弯绕绕,但是蔷薇却是一点通透的性格,闻言便道:“主子的意思是说,舒宁长公主是想借着翻出靖王旧事,让公主府重新在朝中复起?” 苏玉徽赞许的看了蔷薇一眼,道:“长公主年纪大了没这个野心,不过至少……她要为自己的后人做打算。”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轻叹了口气,道:“公主府蛰伏多年未见任何异动,在此时却翻出昔年靖王旧事,这汴梁,风雨将至啊……” 斜阳的余晖在她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那双如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在夕阳下折射出一抹迷离的色彩,让人窥探不出其中真意。 茶楼距离苏府不是很远,不久之后便到了苏府。 昨日出了那样的变故,锦绣阁与宣宁居两位都被禁足在了后院不许人去探望,唯一没受牵连的也就只有苏瑾瑜兄妹二人。 如今苏家上上下下都不敢多言,偌大的府邸静悄悄的,显示出荒凉颓败之意。 苏玉徽回来的时候见状还有心思笑道:“等我走了之后这苏家偌大的府邸更显冷清了,还是抓紧时间到慕家提亲将兄长的亲事给办了,添点人丁也热闹点。” 一旁紧跟着的蔷薇与碧烟二人嘴角都不由抽了抽,神情十分复杂的看着自家主子——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心思为苏二公子张罗亲事。 苏玉徽可不知她们心情是如何的复杂,穿过了长廊快到霁月居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什么,“嘶”了一声,碧烟见她这般,问道:“主子怎么了?” 苏玉徽挠了挠下巴,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主仆三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进了门,刚进内院却见玉竹几人都站在门口神情焦急的站着呢,见苏玉徽回来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苏玉徽不解的问道,玉竹没说话,替苏玉徽打了帘子进去。 却见内室的软榻上,坐着一个绯衣男子,侧面对着她看着窗外喝茶,听了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 苏玉徽明白为何玉竹方才为什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了,原来是这位来了。 她硬着头皮上前,笑道:“师兄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陌华依旧没理他,苏玉徽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不好……莫非是温桑宁被赐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今天只顾着想靖王府的那些事了,倒是忘记了算算时日,陌华也该从江陵回来了! 她这位三师兄虽然性格好,但一旦发起脾气来却也是最难哄的一个,更何况这次的事又是她理亏在先,乖乖低头认错道:“师兄我真的没预料到皇后那边那般阴险,竟然直接求皇上下了圣旨赐婚温桑宁……” 话还没说完便听陌华震惊的声音道:“什么,皇后已经赐婚了?” 苏玉徽?难道他生气不是为这件事? “不过……还好明年他们才完婚,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苏玉徽急忙的解释,一抬头,正好对上陌华要吃人的眼神以及…… 那张姣好如处子的脸上,左边一道伤痕,虽然不深,但留在那白皙的肤色上如同美玉的一道裂痕。 苏玉徽见他这般,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脸惊悚道:“师兄,你这脸怎么弄的?” 也不怪苏玉徽如此震惊,要知道陌华此生最在意的这张脸,打架第一件事就是护着脸的,谁敢伤了他的脸堪比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啊…… 第548章 火烧写意居 此时的靖王府,竹问水正在与许久不见的康晓师兄叙旧。 在问候过叶家上至老夫人下至厨房大娘养的小花十分安好之后,竹问水一脸惊奇道:“这江湖中竟有谁有那么大的胆量竟然敢独身一人潜入叶家写意居。” 康晓本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身为叶家嫡系的弟子,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竹问水的聒噪,正在被他一番问候问的头皮发麻想着理由脱身呢,听他这般问,康晓肃然道:“那人轻功极高,身手灵活,若非那日恰好是我当值,他又穿了一身红衣,根本就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红衣?”竹问水咋舌道,“这人也太嚣张了吧,大晚上的穿一身红衣偷东西,也不怕别人把他当做了活靶子吗。师兄,你可看清楚那贼人的模样了?” 竹问水以拳砸掌十分愤慨道,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自然不会轻饶。 而后,竹问水便看见他这位性格像是木头一样的师兄,脸上泛起了一丝迟疑的颜色,竹问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娘康晓轻咳了一声,道:“交手中我正好挑开了她的面纱,应当,是位姑娘。而且,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应当是外族人。” 那夜月华如水,面纱坠落的那一刻似乎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世间怎会有那样容颜瑰丽的女子,那双眼宛若一泓清泉,波光流转间无限风情,红衣黑发,像是月华下的妖…… 就是那片刻的疏忽,竟让“她”从自己手中逃脱,纵火烧了大半个写意居,闯下这弥天大祸! 竹问水倒是没察觉到自己师兄脸上泛起的可疑红晕,而是“啧啧”感慨道:“那女子武功可真够厉害的,闯入叶家后山火烧了写意居,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而此时的霁月居中,听了陌华的话苏玉徽顿觉有片刻的眩晕,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道:“什……什么,你竟然放火烧了写意居!” 陌华不敢置信的瞪着苏玉徽,声音比她抖的还厉害,怒道:“你不关心你师兄的脸,竟然只关心那什么写意居,你还是不是人!” 看着陌华一副炸毛的样子,苏玉徽一脸的无力和无可奈何,扶额道:“是谁伤了你的脸?我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去。” 陌华“哼”了一声,做了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道:“是守着写意居的一个弟子,功夫不错。” 苏玉徽明了,想来陌华说的应当就是那位康晓了,那可是叶家的嫡传弟子,功夫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伤到陌华的脸了。 难怪今日他找叶兮清的时候那般慌张,苏玉徽以为只是陌华潜入写意居之事被发现了呢,谁知道这位倒好,直接火烧了半个写意居。 写意居,那可是藏着皇家秘闻的地方啊……这该如何收场。 “师兄,我真的低估了你闯祸的本事。”苏玉徽捂脸哀嚎道。 陌华再次瞪她,“我不管,这事师傅追究下来就说是你让我去写意居查的。” “可我也没让你烧了写意居啊……”师傅那边如何交代倒可先放在一边,只是如今如何向汴梁城的叶先生交代,好歹也收了他一块玉佩算是叶家的半个弟子啊。 在陌华再次炸毛之前,苏玉徽问道:“那个叶家子弟,可有认出你的身份?” 提到那个伤了他的脸的人,陌华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拧出水来,咬牙切齿道:“叶家的弟子眼睛有病,竟将小爷当做了小姑娘!” 苏玉徽倒是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叶家那边暂时还不知道是她所为,能瞒一时是一时。看着自家师兄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心中默默的为那康晓点了根蜡——自家这位师兄生平最为忌讳两件事,一是有人碰他的脸,二是有人将他当做女子,而那康晓……正好两样都冒犯了。 “火烧写意居之事非同小可,叶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几日你在肖十七的医馆好好待着避免被叶家人看见,我看看可有弥补的法子……”苏玉徽道,在这之前,她得想办法去探听一下写意居损失究竟有多大。 嗯……实在不行,就将这位三师兄叉出去给叶先生了…… 陌华有些不高兴道:“那划伤小爷脸的混账呢……” “我帮你找。”苏玉徽无奈道。 听她这般说,陌华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 安抚好炸毛的陌华之后,苏玉徽敛了脸上嬉闹的神色,问道:“靖王妃之事,查的如何?” 陌华道:“据叶家收录王室宗亲信息记载,靖王妃林曦乃是忠勇侯的嫡女,随父在江南长大。忠勇侯病逝之后才回汴梁,被昔年高后抚养在膝下,视如己出……” “林曦可有什么孪生的姐妹?”苏玉徽摸着下巴问道。 陌华回道:“忠勇侯一脉人丁单薄,膝下只有这一女并无其它子嗣,你为何好端端问这个?” 苏玉徽讪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提。” 总不能说怀疑靖王妃对赵肃的所作所为让她怀疑赵肃是否是其亲生,但是那相似的五官又不能作假,做出如此遐想。 陌华继续道:“忠勇侯病逝之后当时皇后见她一人孤苦伶仃,便常召进宫说话小住,有了皇后照拂她虽为孤女无亲族可依但在汴梁城却也无人敢轻视于她。因着时常来往于宫廷中,便与靖王相识生情,几年后靖王封王皇先帝下旨赐婚给二人,成就了一段佳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苏玉徽眯着眼睛不知想什么,便问道:“在琢磨什么呢?”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我在想高后是不是故意设下这圈套。” 陌华不解的看着苏玉徽,“陷阱?” 却听她道:“当时林曦虽然不过十三岁,但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又有两个成年的皇子常出入栖凤宫给皇后请安她还经常接林曦入宫小住,难道不知避嫌吗?” “或许她是真的喜欢林曦,想让她做儿媳呢?”陌华摸着下巴道。 苏玉徽冷笑:“如果靖王是她亲生的倒也没什么,可是靖王并非是其亲生只是养在其膝下,为了皇储之争,那些后宫的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位高后心思深沉到令人可怖,设下这样的温柔陷阱给靖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难怪舒宁长公主说,所有人,都欠靖王一个公道! 第549章 先祖遗训 许久未有客人造访的公主府,今日却有一位神秘贵客登门。 此时的大厅中,玲珑奉了茶上来,纵然她跟随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行事稳重,但是见到这位贵客的时候目光依旧克制不住的落在那位雪衣白发的客人身上。 这位传言中的叶家家主,连皇上都礼遇三分的传奇人物,举止投足之间有着魏晋名仕之风的潇洒飘逸,在长公主面前却不自傲,语气恭谨和谦道:“多年未见,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舒宁长公主笑道:“一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好不好的,远离朝中是非,倒也落的个清闲自在罢了。” 叶兮清温和道:“昔年先帝在位时公主为大倾社稷惮尽心血,如今公主府能有如此平静,安享晚年也是得知不易啊。” 舒宁长公主抬了抬眼皮看着他,语气冷硬道:“你们叶家的人都多少年没登门了,今日前来有什么话就直说便是。” 被戳破来意叶兮清脸上表情如旧道:“晚辈想说的是如今公主府与王家安享富贵已经来之不易,公主莫要再执着当年靖王府旧事……” “砰”舒宁长公主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笑道:“你们叶家人防着本宫将昔年皇上有意将先帝传给靖王的事传出去,都防了多少年还不肯罢休。” 叶兮清连忙道:“公主息怒,晚辈不敢……” 舒宁长公主冷哼一声,嘴角带着讥讽笑意道:“不敢……我看你对皇上倒是忠心耿耿,更甚你的父亲。” 此话一出,却见素来风轻云淡的叶兮清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道:“叶家子弟永世忠心于朝堂,这是先祖遗训。” “如今内有权臣把持朝政,外有西燕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已实属不易。恳请长公主恪守当年靖王府旧事之事,以免引起朝局动乱,让这好容易清平的天下又陷入战火之中。”叶兮清看着长公主,眼带恳求之意道。 “清平的天下?”长公主脸上神情清冷,稳若磐石道:“这清平的天下又是谁换来的,靖王割情断爱换来的却是你们一个个的算计,将他的血、将他的骨铸成了这江山稳固。你们一个个满口仁义,天下苍生,可是连个公道都不肯给他,也不怕他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吗!” 见她如此疾声厉色,叶兮清缓声:“晚辈知道昔年公主与辰妃情同姐妹,所以对其唯一子嗣靖王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当年宁王叛乱,靖王确实是为救皇上而死……” 他又道:“若当年靖王的死有半分异常,依赵肃那般雷厉风行的手段,又如何察觉不出呢。公主,你该相信皇上,他虽非明君,但对靖王,敬重不变。” 见他如此诚恳言辞,长公主默然许久,她脸色稍缓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本宫又并非是那种不识大局之人,那些个陈年旧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本宫也没必要提出来。你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到公主府来了?” 听她这般说叶兮清脸上倒是闪过了一丝踌躇之意,斟酌了片刻道:“数日之前有人闯入写意居,盗走了皇室中关于靖王靖王妃旧事记载……” 闻言舒宁长公主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讶然之色:“究竟是何人竟有这般本是潜入叶家写意居?” 看着叶兮清的神色,舒宁长公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本宫就说叶家家主好端端的怎会想到看我这个老婆子,原来是怀疑是本宫派人做的?” 叶兮清见舒宁长公主一脸如此便知此事定然与她无关,心中非但没松了口气反而不安之感越发强烈,究竟是谁在碰几十年前的旧事?赵肃?还是…… 这般想着,听舒宁长公主语气不善,连忙道:“晚辈不敢,只是那人所翻阅的都是靖王靖王妃有关的记载以及二十五年前皇室中记载的旧闻,晚辈难免多心了。” 舒宁长公主冷笑连连道:“那些个旧事本宫比你们都清楚,还犯的着去你们叶家查吗?你们叶家人防着那些旧事防的什么一样,本宫倒是奉劝你们一句,‘堵不如疏’,当年之事瞒久了一旦有朝一日不小心泄露出来,到时候可就没人能收的了场了。” 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长公主面前叶兮清也只有听训的份,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叶兮清神色微动,不过须臾之间就被他掩了去,最终拱手道:“晚辈谨遵公主教诲,此事……等夔王回汴梁,晚辈会再斟酌。” “罢了罢了,都随你们去吧。若是无他事,你便回吧。”毕竟上了年岁,说了这么久的话长公主脸上已经有了倦意道。 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令叶兮清自然也不好久留,临走前他踌躇片刻道:“当年靖王那些旧事若有人问及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泄露机密。” 舒宁长公主一派凛然正义道:“本宫已经避世多年,折腾那些旧事又作甚。” 她丝毫未提今日已见苏玉徽之事。 叶兮清连忙拱手道谢,舒宁公主摆手道:“玲珑,送客吧。” 一旁的玲珑连忙打了帘子送了叶兮清出去,直至快出了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舒宁长公主略带迟疑的声音道:“你的父亲……” “如今可好?” 短短八个字,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叶兮清的动作微微的顿了顿,恭声道:“家父,已于三年前仙逝。” 话音落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叶兮清便没再说什么,无声的离开了。 公主府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桐树,四月暮春正是花开的季节,紫色的泡桐花开的正好,淡紫色如烟云般的花朵洒满了庭院。 江陵叶家家主的书房中也种了一棵一样的桐树,每到春末夏初之时紫色的泡桐花落满了庭院,从书房的窗户便可以看的到那泡桐花。 多少年前他接任叶家家主的时候,父亲看着那棵桐树许久,以一种那时他不能理解的怅然语气,苍老的声音道:“外人看来叶家是如何的显赫,于江湖庙堂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谁又知……叶家子弟背负的命运,永远都不能由己啊。” 为皇室所用的暗探,叶家人的命运,永远都不能由己。 第550章 隐相 江陵叶家先祖曾为天子太傅,数百年前叶家先人辞官归隐于江湖之中,在江陵创建门派广收弟子,但是与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 叶家的写意居看似是一个寻常搜集画册的地方,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叶家的写意居内实则是记录那些不能记载入史册的宫廷秘闻,暗中为皇家搜集、提供情报之处。 在苏玉徽对于靖王妃的调查中,发现关于她的生平记载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与靖王还有昔年西燕公主之间那一段风月往事。对于皇室而言被迫娶西燕公主达到两国邦交太过于屈辱,是以那一段往事也很少有人提及。 当被温桑若设计误闯入宫苑禁地,苏显、温桑若等人种种举动似是针对赵肃而来。在赵煜和叶兮清再三隐瞒的态度之下,苏玉徽决定兵行险着冒着会被自家师傅胖揍的风险让陌华去江陵叶家盗取靖王妃的生平信息以及二十多年前,关于宫闱秘闻的记载。 “二十五年前先帝驾崩,徽宗登基之初,改国号为永乐。同年,大倾与西燕联盟破裂,两军交战大倾军队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又由靖王亲自率兵士气大振。” “开战三个月后西燕递上降书,西燕王病重,四个王子争夺王位,西燕内乱无心顾及战役,递上降书,九月,靖王班师回朝。” “十月,西燕黛雅公主产下男婴,血崩而亡,留下靖王府的长子,靖王执意要将黛雅公主的名字从皇家玉碟中剔除,但西燕不同意;十一月,原靖王妃林曦在庄子里产下靖王的次子。” “与西燕使臣交涉数月,迫于大倾威压,西燕使臣终于同意将黛雅公主的灵位带回西燕,不入皇家陵寝。” “十二月末,原靖王妃林曦与刚满月的小公子迎回靖王府。年末,靖王交卸兵权,归隐于市。” 这是二十五年前,永乐元年大倾皇室中最主要几件事情的记载,比之前苏玉徽所调查的更为详细。 一旁的陌华一口气说完了在写意居中查到的线索之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见她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找出其中有什么问题了吗?” 苏玉徽沉吟片刻道:“写意居中的记载跟我们了解的差不多,但是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很困惑……” 陌华不解的看着她,却听她缓缓道:“为何在黛雅公主已经病逝安葬之后,林曦依旧坚持在庄子里生产?若她是因为不肯原谅靖王的缘故……”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道:“若是那样,她也不可能会生下腹中的孩子了。” 对此陌华倒是不以为然:“根据记载所看,林曦生性骄傲,或许在等着靖王将黛雅公主从皇室玉碟中除名呢……” 苏玉徽“嘶”了一声,道:“或许吧,总觉得其中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她勾了勾小指,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神色,后者立即顿生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查一查当年靖王妃所居住的庄子,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线索!”苏玉徽微微一笑,看得陌华毛骨悚然。 “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该不会让我去做吧。”陌华皱着眉道。 苏玉徽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师兄亲自出手我才放心。” 陌华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笑道:“做梦!温桑宁还有我脸上这道疤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好还想让我给你跑腿!” 怒喝之言还没说完,却见某人拉着他的衣角摇啊摇的,一双圆乎乎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小时候想要吃糖葫芦的表情一样。 陌华“嘶”了一声,道:“我们来汴梁是为了连城璧,你没事好端端的去查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 此时英明神武的二堂主尚且不知苏玉徽与赵肃之事,还以为她查那些旧事只为了一时好奇呢。 苏玉徽不敢和他说是为了赵肃,一本正经道:“叶先生与靖王一直瞒着当年那些事,或许此事也与连城璧有关系呢。” 此言一出,陌华的眉心皱的更厉害,道:“说起叶先生那里你还是少招惹他,他的身份……” 见他神情如此凝重,苏玉徽心思一动,道:“叶先生的身份,真的如你我猜测那般……” 陌华点了点头道:“在写意居的暗格中有叶家与朝廷来往的书信,上面的标志印章,是大倾隐相才有的。他在朝中的身份品级与苏显相当,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闻言,苏玉徽轻叹了一声,道:“像叶先生那样一个洒脱的人,怎么偏偏会被朝政所束缚。” 当初在骊山行宫第一次见到叶兮清时饶是苏玉徽也不禁为其风华所震慑,那人雪衣白发,身上有着一种超脱世俗之感。 没想到,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免不了被世俗所困…… 陌华轻笑一声道:“曾经叶家依附朝廷而生,想要摆脱又谈何容易,无论他想或不想,依旧无法切断与朝中的联系。” 却见苏玉徽默然了片刻,而后听她低声喃喃道:“为何叶先生当年会帮助靖王寻找连城璧,为何当连城璧现世时他竟亲自前往汴梁阻止,为何他对昔年靖王的事缄口不言。原来,知道叶先生的身份后,一切都能解释的清楚了。” 说完之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不明的惋惜之意。或许当年叶兮清并无对赵肃不利之心,但是在他的身份使然之下江山社稷的安稳定然比私人之间的交情更为重要。 虽然苏玉徽不知道二十几年前藏着的靖王妃三人之间的秘密以及十年前宁王那场叛乱,靖王身亡究竟与徽宗有没有关系。但是她清楚的是想要查当年的事,会威胁到朝政稳固,这是叶兮清所不愿意看到的;但若是不查,但是如同宣和长公主所言这一切对靖王公平吗? 对赵肃,又公平吗? 苏玉徽眼前浮现的是在那修罗地狱中那个孩子绝望孤寂的背影,被鲜血浸染的灵堂上那个少年冰冷困惑的眼神…… 第551章 在乎的人 陌华前来汴梁本是奉师命保护苏玉徽安全的,临走时自家师傅说了随便这位小祖宗怎么折腾,他听着就是,唯独一样就是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若她出一点差错月宫的蛇窟里还缺一个养蛇的人呢…… 当日昭国国破之后的场景他记忆犹新,若非是他一时疏忽自家小师妹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头,是以到了汴梁后他一点都不敢疏忽。 可是偏偏这位是比她更不省心的主,为了探查连城璧的线索数次以身犯险,暂时借着苏家二小姐的身份查苏家那些旧事就算了,还偏偏与皇室中人不清不楚的去查那些皇室旧闻。 陌华平日里纵然再惯着她,此时也不乐意,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她,“嘶”了一声道:“这毕竟是大倾皇室的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要不将你将此事写信告诉给赵肃那厮让他自己看着办,你就别瞎掺和了。” 二人一起长大他是知道这位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的,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就怕她一时心血来潮参与进大倾皇室的是非中去,若出了什么事回月宫他几个脑袋都不够师傅和二师兄砍的。 “不行。”苏玉徽缓缓说道,陌华扶额,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却听苏玉徽道:“靖王府那些旧事悄悄的让人查,都有了眉目再告诉赵肃。” 其中是非纠葛牵涉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当年靖王、靖王妃的死与徽宗有什么关系。昔年的伤疤已经结痂,苏玉徽害怕会再次给他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一定要查当年的事,陌华心中有些疑惑,看着她道:“你平日里最是怕麻烦,此次怎么会如此执着靖王府的事?” 苏玉徽有些心虚的抠了抠掌心,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陌华对她自是最了解不过,见她这般样子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道:“你与那赵肃……该不会来真的吧?” 他这位师妹素来没心没肺,但最是护短不过,她为赵肃愤愤不平,不惜冒着风险调查靖王府的旧事,这分明是没将赵肃当做外人啊,二人关系何时这般亲近了? “师兄你胡说什么呢,这与赵肃有什么关系。”苏玉徽瞪着他,一脸正气道,“我只是想知道,叶先生与师傅那两只老狐狸究竟瞒着我们在做什么。” “当真如此?”陌华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苏玉徽十分诚挚的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渐淡,道:“师傅一直瞒着我们的一个秘密,师兄可知道。” 见她神情如此凝重,陌华不解的看着她问道:“什么秘密?” “师傅,乃是前朝大御皇族的后人!” 此时陌华正在喝茶,听闻她的话一口茶差点全部喷出来,神情惊骇不比苏玉徽初初听闻这个秘密的时候淡定多少,“怎么……师傅又怎么会和大御皇族有关系了?” 苏玉徽连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眉道:“你小声点,仔细被旁人听见了。” 陌华还是一脸不敢置信,“你这是从何处得知的?那大御都已经亡国两三百年了,又怎么和月宫有关系了,是不是消息有误。” 苏玉徽淡淡道:“叶先生说的。” 短短五个字十分有说服力,闻言陌华愣了半响,才道:“师傅……他老人家瞒的我们够深的啊!” 苏玉徽轻哼一声,道:“是啊,我在师傅身边十几年,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如今因为连城璧重现于世方才从叶先生口中知道那些秘密,难道师傅就这样不相信我们吗……”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眼中透漏中几丝落寞。 昭国城破,那一场变故让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卷入连城璧之争的漩涡之中。 所谓的血脉亲人撕开了温和的外表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揭开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过往,可不管处境如何艰难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身后有师傅、有月宫,一切未知的未来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可是偏偏如今的一切让她颠覆了所有的认知,就连师傅都藏着不为她所知的秘密,如今她都无法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如何做才是对的。 陌华虽然平日里看起来行事风风火火的,但是心思最为细腻,见苏玉徽眼中的茫然失落,安抚的揉着她的脑袋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师傅平日里对你的好都忘记了吗。这些事师傅不说肯定有他的用意,或许是为了保护我们,或许……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提及那层身份吧。” 在月宫的藏书阁中,有着天下书籍的记载,可是有关于大御皇族以及玉隐一族的记载却只不过寥寥数笔而已。 细细想来,就连史册上那关于大御皇族的一些书页消失无影无踪,像是被人刻意的撕毁了。 或许,对于师傅、对于历任的月宫宫主,大御皇室,轩辕遗孤的血脉,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苏玉徽被陌华这般一安慰心中的郁气倒是消散了许多,看着陌华道:“是啊,毕竟大御遗孤的身份……不管是对于宿敌西燕,还是实力强大的大倾,甚至是不参与是非纠纷的北越都是一个威胁。尤其是关于连城璧得之可得天下的传言,更是将轩辕遗孤的血脉推到风尖浪口之上。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凶险不可预估。” 见苏玉徽没钻牛角尖陌华松了口气,而后听苏玉徽又道:“但是不管如何师傅在和谁博弈,其中有多么凶险我们作为弟子的不可能坐视不理。就算不能帮到他,至少要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危险来自于哪里我才能安心。” 见她这般一说陌华也被触动了一番,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们该如何去查?” 苏玉徽一字一句道:“从昔年靖王府的旧事开始查!” “当年既然师傅帮助靖王寻找连城璧肯定与大倾皇室达成了一些协议,但是二十多年后连城璧重新现世,月宫也被卷入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许,从皇室那些旧闻中,能查到一些线索!” 苏玉徽如是说道,陌华此事神情凝重的点头应下,深陷于月宫隐秘当中,完全被苏玉徽绕了进去,忘记了一开始追问苏玉徽与赵肃之事…… 第552章 鱼传尺素 收到赵肃的来信时,已经是五月中旬的时候。 彼时苏玉徽正坐在西窗边上努力的描绘着叶兮清遣人送来的画本。 夏初,风中已经带了丝丝热意,碧空如洗,在这样阳光绚烂的午后天空呈现出一种澄净的琉璃色,此时霁月居中的荼蘼花开的正好,一簇簇的细碎的花朵,被风吹过,像是雪一样的轻盈剔透。 小小的庭院气氛十分静谧美好,像是从萧条死寂的苏家后宅隔绝出来的一方院落,苏玉徽十分认真的描绘着画本上的图案,青衣素发,神情恬静,若不知情的远远看去好一副美人图。 可是那弯弯曲曲的线条,看起来总有些那么的……惨不忍睹。 用蔷薇的话来说,大白的爪子在宣纸上按几朵的梅花都比自家主子画的画强,面对蔷薇毫不留情的打击嘲笑,她只有将笔搁下长长一叹,这些年她不擅丹青真的是天赋有限,而并非是师承的原因啊…… 当日叶先生收她为徒倒也不是诓她,看着那肖似她母妃的容貌,叶兮清总觉得想要弥补她点什么,论武学苏玉徽如今内力全无一点底子都没有,知道她琴棋书画中唯独“画”这一项怎么学也学不会,便起了心思教她绘画。 只要按下昔年靖王的旧事不提,苏玉徽倒是与靖王府那边相处还算是融洽。她隔三差五的去靖王府那边同叶兮清学画,是同苏瑾瑜一齐去的。 数月以来苏瑾瑜常来往于靖王府治腿疾,步寒砚不愧是神医,那陈年旧疾在他手中竟然见好的七七八八了,苏显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对于兄妹二人的行踪并也没多说什么。 在苏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在最后利益冲突没有凸显之前,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似乎都在比较谁沉不住气先动手。 此时的宁和就像是风雨将要来临之前的平静,闷沉沉的,唯一让人值得欣慰的是苏瑾瑜的腿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行动不是很灵活,但是从背后看来与常人无异。 前些时日归川递了小道消息到霁月居,说的是苏瑾瑜前几日还偷偷去了专门卖首饰的八宝阁去买了一支玫瑰金簪,因着他生性拘谨专门是乘着八宝阁快要打烊的时候去的,隔几日苏玉徽便见慕晚婵戴了一支十分好看的玫瑰金簪。 看来这苏家与慕家好事将近。 看着宣纸上那惨不忍睹的描绘,苏玉徽直接放弃的将那宣纸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用画笔逗着玉露咬自己的尾巴玩,金风依旧是懒洋洋的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桌子脚边,像是冬眠还没醒一样。 “主子,夔王那边送了信来了。”正百无聊赖之际,碧烟含笑的声音远远的屋檐下传来了,苏玉徽抬了抬眼皮子风轻云淡道:“拿进来吧。” 他离开汴梁已经有数月的时间,除了当时夔王府那边递了消息知道他到了临州府之外,便也没旁的消息传来了。 夔王殿下一看便知不是那种会鱼传尺素的人,有要事月宫的探子夔王府的探子都会将消息递回来的,苏玉徽也没指望着他能写信什么的。 只不过赵肃此行十分隐秘,除了开始知道他在临州府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十几个与贪贿案有关的官员之外便也没多余的消息传来,苏玉徽知道他是怕消息传的太多,月宫的事就露馅了。 此番他离开汴梁行踪隐秘是为了她调查月宫之事;而她在汴梁也忙于为他调查昔年靖王府与靖王妃的旧事,也没心思想太多。 只是一别数月他连个消息都不传来,心底到底是有些别扭的,如今他写了书信来纵然面上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是微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展开书信,上面的自己铁画银钩,笔锋锐利,字如其人。 依照赵肃的性子自然写不出什么*悱恻之语,语言简洁的言说了如今的处境以及后续的安排,末尾落了一句“勿忧”。 他送来这封信只是为了让她安心,看完之后苏玉徽的心情莫名的十分不错。 碧烟比蔷薇厚道没打趣自家主子,但见她看完书信之后眼底流露出的笑意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夔王殿下都在信件上说了什么。” 苏玉徽轻咳一声随手将书信压到了书底下,道:“也没什么,只说江南贪贿案官员的底证据已经搜集,如今让追痕替他留在了临州府,他带人已经秘密前往邕州。” 邕州,那里是武安侯温家的封地,而当年大倾消失的天翼军,很有可能被藏在那里。 赵肃一开始的目标是传言中大御皇室修建藏宝的地宫,但不知为何在江南耽误了许些时日启程前去邕州,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苏玉徽知道此事肯定与她那不靠谱的师傅有关系! 苏玉徽倒是宁可赵肃晚点到南夷,毕竟……靖王府的旧事已有眉目,等查清楚这件事,苏玉徽便能揪住自家师傅那只老狐狸的尾巴了。 “邕州?”碧烟有些惊讶,“既然王爷已经知道邕州藏着一支叛军,为何不直接派兵剿灭,反而要以身犯险去那里。” 苏玉徽道:“剿灭叛军容易,但毕竟这叛军出现在邕州地界,将武安侯完完全全的摘出来却是不易,为了温家好,此事只能低调的处理。” 无论温桑若是用着怎样通天的本事瞒着温歧将那支叛军藏在了邕州将近三年之久,并且运送物资养着这么多人马,但一旦事发赵肃大张旗鼓的剿灭叛军,温家必会受牵连。 碧烟明白了,道:“主子的意思是说王爷此去邕州是要与武安侯协商处理掉那批叛军,不惊动朝廷这边吗。” 苏玉徽“嗯”了一声,笑道:“他掌管大理寺这么些年皇亲国戚查起来丝毫不手软,此事这也算是他唯一一次徇私了。” 毕竟对于赵肃而言,武安侯温家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是曾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栖息的港湾,武安侯温歧在他那将近崩溃的两年时间如师如父指引着他。 “可是……”碧烟有些不解的说道:“如果叛军之事武安侯也知晓的话,那么王爷岂不是很危险……” 第553章 溯原 当日得知昔年狼谷一役不过是苏显设下的障眼法,他不惜以自己长子的性命换取徽宗的信任,确定了那装备最为精良的天翼军已为苏显所用之后,赵肃便开始派人调查各州郡驻军情况,那么大一支军队所用军需是究竟是如何瞒过朝廷,是否朝中武将有苏显的内应? 大倾各地驻军有可与苏显勾结的将领赵肃都命人探查,邕州那边并不在夔王府探查之列。 毕竟武安侯温家世代镇守邕州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的武安侯温歧算是赵肃半个恩师,如今赵家军大多数将领都是跟随赵肃从邕州的军队出来的,不说派人去调查,单单对武安侯起疑就已经是莫大的不敬! 但是到了后来,随着温桑若打着替父述职的名义来到汴梁,虽为女子但手段丝毫不逊色于男子阴沉,在相府与东宫之间左右逢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赵肃便知道邕州的情况可能有变。 在各地驻军排查无果没有找到天翼军下落的情况下,赵肃命人前往邕州探查,不出所料,竟在邕州境内查到失踪的天翼军的消息! 当追痕问起是否要与武安侯联络,让他协助调查此事的时候,赵肃却做了个令人十分意外的决定——静观其变,暂且不惊动武安侯。 并非是赵肃不信任于他,而是考虑到邕州境内的局势复杂已经超乎于他们的预料, 温桑若竟胆大包天的瞒着武安侯将十万军队人马都藏在邕州境内,邕州的局势很有可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甚至温歧权柄下移,已经受到他人制约! 这些年来因如今朝中兵权大多都在赵肃手中,权势恩宠更胜于东宫,已经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为了避免给武安侯带来麻烦,所以他自从离开邕州之后很少与邕州那边有往来,是以难免有些疏忽,并不知邕州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以防打草惊蛇,赵肃一面是派人深入邕州调查,一面等温桑若等人露出狐狸尾巴之后方才——温桑若在汴梁城与相府来往密切,但又有与东宫联姻之意,就连赵肃都猜测不出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世事难料,未曾想到因为月宫送来的一封信彻底的打乱了赵肃原本的计划布局,让他不得不离开汴梁,亲自前去邕州…… 此时赵肃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十日的时间便已从临州府到了邕州城外,此行为避免打草惊蛇便将夔王府的仪仗队依旧留在了临州府,赵肃只带了追痕与两名暗卫前往,一路快马加鞭不到日落时分便可进城。 对于赵肃来说纵然多年未曾来过此处,但是邕州地界内高山峻岭,古城沧桑却是那般的熟悉,比起那座巍峨肃穆的皇城,他更喜欢邕州这个地方,天高地阔,自在随心。 “主子,此番您到邕州不去武安侯府而是直接前去邕州军营,莫非是……在怀疑天翼军一事,与武安侯有关系?”追痕见自家主子看着远方许久静默不言,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将困扰了自己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被惊扰了思绪的赵肃用着凉飕飕的眼神看着他,追痕讪笑道:“主子您好歹说一下,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不然谁也不知到了邕州还有什么硬仗要打。” 毕竟他身为赵肃的近卫职责就是保护他,自然先要评估出此番行动的危险性。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侯爷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 追痕一脸不解的看着赵肃,“那既然主子都亲自来了邕州,何不将此事同武安侯说清楚?反而要秘密前去军营中探查。” “本王担心,他在邕州身不由己。”赵肃清冷的声音道,究竟对方用了什么办法,能制约住铁骨铮铮的温歧? 此时的霁月居中,因着碧烟一句无心的话让苏玉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当日因为温桑若与苏显来往密切的缘故,她和赵肃在得知天翼军一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认为此事定然与温桑若有关,而没有多想其他。 可是万一……他们推断有误呢? 温歧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但或许被什么制约住,所以他尽管察觉出其中异常,但却也不敢禀报于朝廷。 “可是武安侯身份尊贵,一代名将并非浪得虚名,究竟有什么能制约的住他呢?”碧烟听着苏玉徽的喃喃自语,疑惑的问道。 苏玉徽眉心轻拢,也思索着什么,此时正好蔷薇从厨房端了甜汤进来,一面走一面道:“主子,方才宣宁居那边来人……”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玉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饶是蔷薇也被唬的愣住了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呢,却听苏玉徽忽然道:“襄王梦枕!” 蔷薇一脸不解的看着碧烟,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碧烟同样茫然的摇了摇头,而后二人同时疑惑的看着苏玉徽,却听她道:“襄王梦枕案,蔷薇你可还记得从一开始究竟是什么将我卷入连城璧是非之争中来的……” 当日襄王梦枕被盗案蔷薇尚且是冥教的人,屡次害得苏玉徽差点没命,说起此事她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讪笑,道:“当日我奉教主之命,从邕州前往汴梁运送贡品的船只上,夺取襄王梦枕,未曾想到下手过重引起不少命案惊动了大理寺。” 苏玉徽也是十分郁闷,道:“那时赵肃那厮用苏瑾瑜威胁我,我不得不帮助大理寺调查此案,才牵扯出许多的恩怨是非。如今想来,连城璧之争的源头,便就是从邕州进贡到汴梁的襄王梦枕。” 碧烟与蔷薇依旧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这襄王梦枕为何会在温家人手中吗?” 却见碧烟依旧是一幅茫然,蔷薇倒是回味过来了,道:“主子你的意思是说,武安侯府,该不会也和前朝大御有什么关系吧?” 苏玉徽丢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给蔷薇,嘴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道:“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那六件瑰宝或多或少都与前朝的人有瓜葛。拥有襄王梦枕的温家,或许也不例外呢……” 第554章 尘埃落定 兜兜转转一切恩怨的纠葛依旧与那传言中的连城璧有着逃脱不开的联系,二十五年前的靖王府旧事,藏在邕州境内的天翼军,以及如今温桑若与苏显之间来往密切的同时又谋划着与东宫联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是为了家国大义,或是为了权势*,或是为了其他……但是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那藏在连城璧中大御皇族留下的宝藏,以及那颗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 说到此处的时候,蔷薇与碧烟都不由面面相觑,只觉得如今局势越来越复杂了,他们像是处在漩涡中心,可是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片刻之后,问苏玉徽:“主子下一步该怎么办?” 却见苏玉徽沉吟片刻,道:“邕州温家之事飞鸽传书给赵肃,他既在邕州,收到我的信知道该如何处置的。” 她们现在身在汴梁对邕州之事鞭长莫及,该如何查、怎么查,或许赵肃比她更知道如何妥当处置。 毕竟稍有不慎,带给武安侯温家的可能是灭门之灾,对大倾来说也会带来无尽的祸患。 “那我们呢?”蔷薇问道。 苏玉徽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心道:“盯紧温桑若,看她在汴梁的目的究竟想做什么,找到温桑若的目的以及与她合谋的人,赵肃在邕州的困局可解!” 不说蔷薇与碧烟听的一片眩晕,就连苏玉徽也是十分头疼,毕竟靖王府与靖王妃那些旧事尚且还没查出什么线索,如今邕州温家那边又出了问题。 如果不是考虑到南夷路途遥远汴梁城的风雨将至,苏玉徽都要回月宫揪着自家那位不靠谱的师傅问他究竟想做什么了! 碧烟与蔷薇应了下来,苏玉徽揉了揉眉心,问道:“对了,你刚才说宣宁居那边,可是出什么事了?” 闻言碧烟反应过来,回道:“方才府中的下人回话说是长公主府的人来了。” 苏玉徽淡淡一笑,道:“昨日苏显已经签了休书,想必长公主府的人是来接宣和郡主回去的,此事回我做什么。” 当日茶楼中舒宁长公主以靖王府旧事为交易换取宣和郡主平安归来,苏玉徽并未曾食言,回到苏家之后便调制了辞镜的解药给宣和郡主送去。 宣和郡主捡回了一条性命,便在不久之后舒宁长公主派了身边叫做玲珑的侍女来苏家不知同她说了什么,次日宣和郡主便向苏显自请下堂。 中了辞镜的人容颜衰老,寿命不久矣,苏显本就对宣和郡主无情,再加上有长公主出面,便在休书上签了字,放宣和郡主与苏明缨离开。 “今日相爷不在府中,二公子上朝去了也没再回来,府中没有做主的人,所以下人们回了主子。”蔷薇回道。 听她这一番话苏玉徽竟不由有片刻的恍惚,感慨道:“我倒是忘记了,如今这后宅宣和郡主被休,沈怜被禁足,苏明珠也嫁到了太子府,这苏家的主子,就是苏瑾瑜了。” 未曾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从一开始的装疯卖傻回到苏家,那些日子如履薄冰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未曾想到如今摇身一变倒成了苏家后宅能做的了主的人。 “是啊,先不说如今二公子现在在朝中正是风头正盛,在大理寺当差只与周公子差一个品级。边说主子这边,如今外面的人都说主子身为苏家唯一的嫡小姐,前途不可限量呢。”碧烟笑道,“可是那些人哪里知道依照主子的身份,哪里在意这些虚名,为的不就是给二公子母子讨要个公道么。” 这苏家嫡女听起来风光无限可却也不过是空壳子,哪里比得上月宫堂主潇洒纵意,实权在手,在碧烟看来苏玉徽只不过是暂借于苏家,等任务结束还是要回月宫的。 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勾了勾,终究没说什么,倒是一旁蔷薇道:“主子,宣宁居那边我去回了,让那些婆子丫鬟等着公子回来再处置吧。” “算了,这后宅中的事情兄长一个男子如何能处置妥帖。”苏玉徽回神缓缓道,“到底也算是当日她将我接回苏家,情分一场,我去看看吧。” 相府外,长公主府的人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苏玉徽远远的看着眼眶红红的苏明缨,终究没有上前。 此时的宣和郡主脸上已经没有昔日倨傲的神情,穿着素色的衣裳,因为辞镜药物的摧残她的鬓发花白了一半,看起来苍老许多。纵然服下了解药,但是终归不能让她的容貌回复到当初。 出乎苏玉徽的意料,宣和郡主在苏家十几年的东西带走的很少,只有她陪嫁过来的那些箱子,仆人出了秦嬷嬷谁都没带走。 少女时做的那一场绚烂的梦终究用了十几年的时光这般惨淡收场,那一年的惊鸿一瞥机关算尽终归不是她的良人。 苏明缨眼眶红红的扶着宣和郡主,纵然心性单纯如她,但是这苏家数月以来发生的变故,让稚嫩的她看起来成熟不少,陪伴在宣和郡主身边,母女二人的关系倒是亲近许多。 宣和郡主离开的时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她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最好的、最坏的时光都在这里,她做了十几年的梦,终归不过南柯梦醒…… 最后,她毫不犹豫的扶着苏明缨的手上了公主府的马车,此后种种,终究与她无关。 斜阳将整个白衣巷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人间悲喜如何,日出日暮如旧。 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苏家后门,苏玉徽想的是十几年前当穿着凤冠霞帔的宣和郡主嫁到苏家的时候,可有曾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 “主子马车已经走远了,我们该回去了。”一旁的蔷薇提醒道。 苏玉徽将目光收回,随着蔷薇进了去,朱红色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在苏瑾瑜回府之前,苏玉徽便已经将宣宁居的丫鬟婆子处置好了,正在清算苏家的账目。 这个家之后终归要交到苏瑾瑜和她的妻子手中的,数年时间,她终于让拿回了本该属于苏瑾瑜兄妹的一切。 霁月居中荼蘼花开如雪,飞花向晚,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第555章 左右逢源 这些时日宣和郡主离开苏家之后苏玉徽倒也没做别的什么,开始清理苏家后宅的人以及核对各处账目,苏瑾瑜来霁月居中找过她几次,每次均被苏玉徽一脸哀怨的问他何时将嫂子娶回家打理账目而弄的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对于账目上的处理苏玉徽可谓做的得心应手,毕竟昔年在月宫的时候门下弟子不计数万,自家师傅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二师兄再如何的精明能干终归不能事事都能照顾得到,是以这管账上的事便落到了苏玉徽的手中。 不得不说苏玉徽在账目管理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原本内务乱糟糟的月宫被苏玉徽一打理各个领主处产业的账目清清楚楚不算,就连每年月宫每年的收入都翻了好几倍不止。 上至月宫各个地方的领主下至月宫弟子的待遇和生活品质都提高了数倍不止,也难怪她在月宫属于团宠一样的存在。 当离开月宫小半年苏玉徽原本以为可以图个清静不用面对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但没想到在这苏家依旧没有逃脱打理账目的命运。 “主子这么多账本什么时候能算完啊。”五月末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苏玉徽的房间的书案上堆着厚厚的账本,一起帮忙核对的碧烟苦着脸道,她做事素来有耐心,但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 苏玉徽正“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手速飞快就连蔷薇都叹为观止,道:“只要等苏显从九秋山回来之前将账目整理交到苏瑾瑜的手中,到时他想收回苏家管家的权利也已经晚了。” 闻言碧烟不由默了默,没想到自家主子夜以继日的清点苏家的家产,竟然打着的是这个主意,只要将账房的钥匙交到苏瑾瑜的手中,这苏家才算是完完全全的属于苏瑾瑜! “听说明日是先夫人的忌日,苏相每年这个时候去九秋山,莫不是为了祭奠她?”碧烟好奇的问道。 苏玉徽打着算盘的手微微顿了顿,荼蘼花将谢,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夏初谢婉的忌日。 “碧烟,你这些时日越来越伶俐了。”苏玉徽夸道,听她这般说碧烟有些不好意思,还未等她说什么,紧接着听苏玉徽又道:“行事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 碧烟…… “不过……”默然片刻后,碧烟道:“那苏显虽然对沈氏和宣和郡主薄情,但对先夫人倒算的上是情深义重。在如今温桑若与东宫联盟,江南那边频繁传来不利于他的消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还依旧如同每年一样前去九秋山时日,对先夫人倒算是不错了。只是可惜啊……” 到底是女子容易心软,虽是知苏显此人手段阴狠但想到昔日谢婉与他之间的阴差阳错,语气惋惜道。 闻言苏玉徽淡淡的笑了,道:“他对谢婉情深确实,但意重可就未必了。” 而后又听苏玉徽叹了口气,喃喃道:“且看着吧,这安宁的日子可没几天了,但愿在这之前能将这苏家的账目理清楚……” 碧烟正疑惑着呢,正在此时蔷薇打了帘子进来,见二人正在看账目,目光落在那堆砌的高高的账本上平日里淡如井水的表情流露出嫌恶的表情——曾经的冥教高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这些理不清的账目。 怕被苏玉徽逮到一起整理账目,准备退下的时候,却听苏玉徽打趣的声音道:“我说蔷薇过些时日你就要嫁去周家的人了,连这账目都不会看的话如何打理这后宅内务?” 在前些时日周老夫人将镯子送给蔷薇之后,相当于周家默许了蔷薇的身份进门,周蘅芜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商议嫁娶之事,但蔷薇却执意要等到汴梁城中之事尘埃落定夔王回到汴梁才做打算。 虽然平日里她与苏玉徽之间多是口枪舌剑的,但到底还是念着昔日苏玉徽的再造之恩,不想在这样紧要关头离去,未曾想某人却不领情,时不时的拿她打趣一两句,蔷薇已经麻木了。 蔷薇冷淡的眼神剜了苏玉徽一眼,未曾想到某人面比城墙还厚纹丝不动,笑问道:“苏显那边查的如何?” 说起正事蔷薇也不含糊,道:“方才肖领主送来了消息,说是今日下午苏显在九秋山三春园中与温桑若见面,密谈了一个时辰之久。” 苏玉徽将账本阖上,挑眉问道:“他们都谈了什么?” 神情淡然,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 蔷薇回道:“苏显行事谨慎,人在湖心亭上谈话,四面有侍卫把守旁人无法靠近,根本就没办法知晓他们无法说了什么,只是……最终谈话像是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越来越有趣了,只是不知二人究竟为了何事起了争执,苏玉徽有些遗憾:“陌华这盯梢的技术是越发的差了。” 见她一副嫌弃的样子蔷薇嘴角抽了抽,不由道:“若非九秋山那里有二堂主亲自盯着,连二人见面的之事我们都不知晓。” 见苏玉徽左边的眉毛微挑,一旁的碧烟连忙为她顺毛:“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在苏相去了九秋山之后让二堂主改道前去盯着苏相,才知他与温桑若暗下果然有来往。” 见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蔷薇都不忍直视,面无表情道:“苏显借前去九秋山祭拜的功夫与温桑若见面,二人不知在密谋着什么,主子,可否需要和叶先生那边商议一番早做准备?” 除了靖王府的旧事,在提防苏显之事上苏玉徽与叶兮清算是同仇敌忾。 苏玉徽却没说话,摸着下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碧烟忍不住插嘴道:“这温桑若到底想做什么?前些时日才与东宫联姻打的火热,又与苏显来往甚密,这般左右逢源莫不是在这两个人的身上都押了赌注?” “想要知道她的目的也不难。” 蔷薇与碧烟二人同时看向苏玉徽,却听她道:“今天晚上你和漱石盯着苏显的拟岘阁,尤其是他藏有机密文件的书房,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二人却见她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好看桃花眼笑的弯弯的如同月牙一样,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是一只算计什么的小狐狸! 第557章 蛊惑君心 苏显与温桑若于九秋山密会、刺客夜探拟岘阁这两则消息苏玉徽连夜写信加急送往赵肃的手中,同时这则消息也同样送到了靖王府。 如今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峻,总不能她一个人愁眉苦脸的,用蔷薇的话来说苏玉徽此时的心态就是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上午的时候苏玉徽依旧在对着账本,便见周蘅芜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有换就直接同苏瑾瑜一齐来了霁月居,带着楚风楼新做的点心,打着看望苏玉徽的名义,一到此处见蔷薇不在便问她去了何处,实则是司马昭之心。 苏玉徽捻着点心笑眯眯道:“周大人可不巧了,方才我让蔷薇去办点事,怕是今日你见不到她了。” 周蘅芜被打趣的面上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苏玉徽笑问道:“话说你们今日下朝怎么那么早啊?” 这个时辰她才用早膳不久。 她不问还好,一问却见苏瑾瑜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平日里苏瑾瑜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今日见他板着脸过来她倒是没多想,但见他这样似是脸色有些不对劲。 她好奇的看着周蘅芜,周蘅芜无奈的说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好几日没见到皇上的影子了,还上什么朝。”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莫不是皇上又病了?” 她知道徽宗近些年来身体越来越不好,这也是为什么赵泓煦急着将权势拢到自己手中的原因。 一旦徽宗驾崩,各方面的势力都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就算赵泓煦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是个未知数。 “倒也不是病了。”周蘅芜道,“是前些时日皇后那边不知怎的想到从各地挑选了些美人进宫说是服侍圣上,论理说皇上正当盛年选妃倒也没什么,只是……” 一旁的苏瑾瑜喝了口茶冷冽的神情稍缓,接了周蘅芜的话道:“只是这些年来皇上一心在上清宫清修很少踏足后宫,这选妃之事便也就这样废除掉了,可是这次偏偏在皇后送来的美人中看上了一位楚美人。” 周蘅芜摸着下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道:“那楚美人出身民间,一进宫便就独得恩宠,在上清宫中伴驾左右。” “上清宫?”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道,“听说上清宫连皇后太子没有皇上口谕都不能入内,上次能在上清宫伴驾的还是宠冠六宫的如妃。这楚美人一进宫就能得此殊荣,莫不又是第二个如妃?” 苏玉徽可是清楚的记得曾经的如妃盛宠正浓,怀有龙嗣,可被皇后所不容,在临语姝的设计之下中了蛊毒身亡。当日此事事发后徽宗震怒非常,差点牵连临家满门,可见如妃在徽宗心中占的地位不一般。 只是如今那楚美人与如妃不同的是,她是皇后送给徽宗的。 皇后为何要这般做? “是不是第二个如妃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如今上清宫中日夜笙歌,皇上无心理会朝政,朝中诸事皆由太子处置。”周蘅芜缓缓道,苏玉徽算是明白了二人脸色为何都有些不大好看了。 皇上无形,储君无德,在这样风云飘摇的时候江山社稷都系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一个沉浸在温柔乡中,一个只知道争权夺利,底下的臣子又怎会不心寒。 “想来,皇后将那楚美人送给皇上,是有意而为之了。”苏玉徽缓缓道。 周蘅芜点头,苏瑾瑜愤慨道:“为了巩固太子在朝野中的位置,皇后竟然不惜送美人迷惑君心,哪里还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见他一脸愤然的样子,苏玉徽与周蘅芜相互对视一眼没敢说话,周蘅芜知道苏瑾瑜性格耿直,怕他在此事上钻了牛角尖,便主动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近日除了那位楚美人进宫之外,还有一事比较棘手……” 苏瑾瑜兄妹二人同时看向他,却见周蘅芜目光闪了闪,道:“昨日太子殿下从大理寺天牢中要走了一个人……” 苏玉徽见周蘅芜神情如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该不会是……” 周蘅芜十分痛苦的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正是江晚奕!” “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将江晚奕关起来,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你怎能放他离开呢!”苏玉徽不淡定了,怒视周蘅芜道。 周蘅芜也是一脸委屈道:“如今太子亲自摄政,他来大理寺开口要人我不得不给啊。” 苏玉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蘅芜道:“传言中的大理寺不是神佛勿近,号称连皇上面子都不给,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储君你就直接放人了?” 她可记得,当日汴河沉船案中大理寺的官兵可是直接从刑部手中将案子截过的,不过才数年时间,怎的就这样没用了。 周蘅芜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惆怅道:“那是赵肃在的时候。大理寺有夔王撑腰,我们得罪人背后有他撑腰啊,如今他不在了,我们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苏玉徽…… 当日茶楼中赵肃将江晚奕抓回大理寺后,虽然用了刑但他依旧死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昭国遗民起义与他有什么关系,后来没了法子便只好将江晚奕直接关在了大理寺天牢。 此人狡诈如狐,关着他总比将他放在外面兴风作浪的好。 人是被赵泓煦带走的,苏玉徽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倒也没真的怪周蘅芜的意思,却见她眉心轻拢,道:“赵泓煦好端端的怎的想到了江晚奕,难道他不知道他是苏显的门生吗?” 周蘅芜也是一脸郁闷,“如今东宫那边自从与温家联姻之后,行事就十分诡谲也不知他们目的如何。” 说到此处的时候,周蘅芜忧心道:“你近些时日还是多加小心为妙,怕的是东宫与温桑若联手,会对你不利。” 那温桑若俨然就是个疯子,初次见面比武场上就想要致苏玉徽于死地,再加上一个与她不和的皇后,纵然如苏玉徽也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 苏玉徽叹了口气,无奈的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躲着那些女人就好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该来的想躲都躲不掉! 第558章 重逢 前些时日新科探花曾邑以刺杀之罪被夔王抓到大理寺审问之事闹的满城风云的,毕竟天龙山庄少主、苏相门生、文武两试探花,无论是哪一种身份被收押入大理寺都足够引起朝野上下的关注。 而在曾邑被关押进大理寺之后不久,还未曾来得及审问出夔王便就奉旨前去江南调查贪贿案,曾邑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中,此案暂且就耽搁了下来。 本来此事的风波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未曾想到太子赵泓煦将此人直接从大理寺天牢提审又将他无罪释放的消息再次在朝野中掀起了一阵热议。 江南贪贿案众人心知是皇上有意要惩戒一番太子所以让夔王去查,在他离开汴梁之后素来不插手大理寺事务的太子竟然直接从大理寺将人放了出啦,此举不由让人深思。 朝中的那些官员都是老狐狸,眼见着如今夔王前去江南数月有余未曾传消息回来,苏相如今深居浅出鲜少上朝,皇上在后宫中独宠那位新来的楚美人,太子重新摄政,第一件事就是从大理寺中要人,看来这汴梁城的天要变啊…… 众人所想,如今被禁闭数月的东宫复宠之后重新摄政,前来巴结的门客大臣们可谓是络绎不绝,赵泓煦竟一改之前浮躁的样子,为人待事进退有度,倒是引起不少老臣们的赞许。 而此时已经入夜,太子府上一派灯火辉煌之色。 九曲长廊上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若是朝中有大臣在此必定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被赵肃以行刺之名关进大理寺的曾邑! 而紧跟在其后的,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太子赵泓煦,二人似是相谈正欢,门口已经有天龙山庄的马车等着了,江晚奕道:“这府外人多眼杂,太子就不必再送了。” 赵泓煦性情高傲,平日里对苏显都不假颜色,但今日竟亲自送江晚奕出门,可见此人的手段。 闻言赵泓煦傲然道:“如今父皇亲自命孤摄政,朝野上下都听孤的,就算被人看见你我私下有来往,那又如何。” 江晚奕听着他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但是面上却十分真挚道:“虽然如今夔王不在汴梁,但是汴梁城中不乏他的眼线在,我们行事还是要谨慎为妙。” 见他提到赵肃,赵泓煦脸上闪过了一丝忌惮之意,犹疑了会儿道:“为了避免赵肃怀疑,孤就不多送曾大人了,只是大人应下之事……” 江晚奕微微一笑道:“太子放心,下官定倾尽天龙山庄之力,同温将军一齐帮助太子除掉夔王与苏相,确保太子能顺利掌权!” 听他这般说赵泓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道:“那此事就倚仗曾大人了!若有朝一日等孤登基,你和温将军便是有从龙之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听他这般说,江晚奕连忙道:“能为太子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只等太子登基之后,多加扶持天龙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我们曾家必定能替代江陵叶家,甚至成为比叶家更忠心于朝廷的存在!” 听他这般说赵泓煦将心中那一丁点的怀疑都压了下去,他为人多疑,不是没怀疑过当日赵泓煦投靠他的目的,但是有求于他赵泓煦倒是能理解了。 他放着天龙山庄的少庄主不做入朝为官,为的不就是钱、权两个字么,若他们真的能帮他除去这两个心腹大患,他不会吝啬给他们的。 再加上这曾邑虽是苏显门生,但是对他的态度伏低做小让他觉得十分受用,是以不过一番谈话下来便将此人与温桑若一样当做自己的心腹来看待了。 毕竟如今曾邑在汴梁城中身份特殊,就算赵肃不在,也有赵煜与叶兮清盯着这边,是以赵泓煦也不敢让他久留,将他从大理寺带出来后便安排了天龙山庄的人接应他回去。 赵泓煦志得意满的离开,只是他没看见原本一副唯唯诺诺样子的江晚奕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着他的背影不屑道:“蠢货。” 天龙山庄的马车停在太子府的后门,眼见着快到的时候,却见隐秘的假山旁边忽然跳出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道“曾大人请留步,我们家主子有请。” 江晚奕在袖子中的手拢了拢,灯火阑珊上,那个穿着大倾宫女服装的小丫鬟看起来十分面熟,他眼眸沉了沉,半响之后,缓缓开口叫道:“琥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敏从昭国王宫带到大倾的贴身宫女,琥珀! 暗沉沉的天色下,他的眸色看起来有些阴冷,目光从琥珀身上略过落到了假山后面,却见一个宫装丽人站在那欲语还休的看着他,目光像是粹了毒却又带了几分难以理解的*之意。 颤抖着声音道:“江晚奕,果然是你!” 火苗*过她手中的纸张,橘色的火焰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很快那纸张便就化为了灰烬,她的神情在灯火下看起来有几分明灭不定。 “主子,叶先生都在信上说了什么?”碧烟看着自家主子阴沉沉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从沉思中回神,苏玉徽淡淡的笑了笑,道:“江晚奕,投靠上了东宫。” 碧烟微微一惊,难怪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看了,毕竟自家主子对于江晚奕杀死徐毅将军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又有了东宫为靠山,日后对付起来怕是不易。 “当日太子费尽心思将他从大理寺中救出来属下便琢磨着奇怪,原来是想要这江晚奕为他所用。只是……这江晚奕毕竟顶着苏家门生的名义,为何又和东宫那边搭上线了?”碧烟皱眉道。 苏玉徽轻哼一声,道:“如今赵泓煦一改之前浮躁作风在朝野摄政颇得好评,幕后定然有高人指点。能让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如此信任,又有如此眼光和心机的,在这汴梁城中还有第二个人马。” 被苏玉徽略一提醒,碧烟很快就想到一个人:“主子是说……温桑若?” 苏玉徽将手中的灰烬一扬,冷冷道:“除了此事之外,宫中那位楚美人怕是跟这位也脱不了干系呢!” 第559章 眼中钉 自知道江晚奕被赵泓煦从大理寺带走的消息苏玉徽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晚间的时候收到从靖王府传出来的消息,她脸色阴沉的快能拧出水来了。 如今汴梁城中的局势对于他们而言本就不妙,暗中有温桑若等人虎视眈眈,如今徽宗又被美色所惑朝中赵泓煦摄政,东宫与温桑若狼狈为奸,形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听着碧烟与苏玉徽的对话,一旁的蔷薇不由道:“主子,你说太子将江晚奕从大理寺救出与他合作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呢?” 毕竟他是昭国的旧臣,如今隐姓埋名参加大倾的科举考试,这样的人赵泓煦怎么敢重用! 蔷薇的话将苏玉徽从思绪中拉回,闻言微微一笑道:“太子知不知道不打紧,重要的是太子府有其他人知道!” “主子是说……安良娣!”碧烟很快便就想到一个人。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是啊,那日在比武场上,我那位皇姐对他看起来依旧是念念不忘呢。如今这江晚奕频繁的出入太子府,我这位皇姐又是何种感想呢?” “如今安良娣身怀六甲,若是一朝生下皇嗣这在皇室中的地位可就无人能动摇了。就算她对江晚奕是否旧情未了,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蔷薇道,苏玉徽没说话,摸着下巴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见她一副深思的样子,蔷薇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主子你又想做什么……” 苏玉徽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十分可爱,说的却是:“当日害师兄惨死、让我沦落到汴梁的仇人们现在都活的好好的呢。” 语气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碧烟知道她说的是东昏侯父女,因为被苏家的事情牵绊,主子一直找不到合适下手的时机,如今苏家之事暂且解决,主子下一步是要对东昏侯等人动手了…… “如今安敏身怀龙嗣,在太子府中备受宠爱,浓华夫人与东昏侯常年被禁足在别苑中,无诏不得外出,主子想要对他们动手不是件容易的事。”碧烟连忙道。 毕竟那些人是降臣,大倾皇室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国之风,对他们格外的厚待,他们居住的行宫别苑中有层层侍卫保护,当然也是为了方便监视他们。 更为麻烦的是如今边关昭国遗民以“羡玉公主”的身份起义,虽然消息暂且被赵肃压了下去,但迟早会传到汴梁。 安敏母女二人是知道苏玉徽的真实身份的,一旦此事传开将会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在这样的时候,碧烟不希望自家主子轻举妄动。 但是能被劝住的就不是苏玉徽了,她道:“就算我不找她们麻烦迟早麻烦找上门来的,如今太子府、温桑若、江晚奕还有撰赦都拧成了一条绳子挂在我脖子上,我还能怕他们不成!” “让人盯紧太子府,尤其是盯紧安敏与江晚奕,看他们私下可有来往。”苏玉徽清冷的声音吩咐道,灯火摇曳下,她的神情阴郁。 而此时的太子府一隅,安敏借机将江晚奕拦了下来,未曾想到他竟然那么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让安敏将一肚子的说辞不得不咽了下去。 果然是他!比武场上并非是她看错了人,也并非是她那一种自欺欺人的侥幸世上有相似的人,他还活着,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 “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她压低的声音控制不住颤抖,脸色苍白,面容惊骇道。 在这锦绣繁华的汴梁城,极致尊贵的太子府里,她梦中经常会梦见在昭国王宫的岁月。 那里虽然没有大倾皇宫那般的巍峨奢侈,但她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都捧着她、讨好着她,昭国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是她的。 最好的衣服、最好的珠宝,最好的儿郎。 那样少年相伴的岁月,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所有的情爱都不过是她得到荣华富贵的绊脚石,所以……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一闭眼似乎都能看见他在血泊里的样子。 看着安敏这般模样,江晚奕眉宇之间带着讥诮的笑,冷声道:“良娣是想说,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毕竟,那淬了毒的匕首是良娣亲自*我的胸膛的,我不可能还活着。” 他语气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若非是背后琥珀扶着,安敏几欲晕厥。 她苍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脸上挂着泪珠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当日我也是被母妃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晚奕哥哥我一直是念着你的。” 听到那声熟悉的“晚奕哥哥”江晚奕非但没有被她触动旧情,脸上只有无尽的厌恶,他讥讽的眼神如刀子一样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浓华夫人之所以容不下我不就是怕我的存在挡着你们的路么。如今良娣已经怀有皇嗣,在太子府中地位无人可及,再说念着我这样的话岂不是十分可笑。” 他在她面前素来谦和,将她捧于高高在上,相识十年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何曾像如今这般言语锋利,如同一把刀子将她层层伪装割了下来。 虽然心中恼恨,但面上却依旧柔柔道:“晚奕哥哥,我如今也是逼不得已,你我相识十年,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不堪的人吗?” 说着用帕子捂脸不住的抽泣起来,江晚奕却没丝毫动容,冷着脸不耐道:“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你性情如何,你今日将侍卫支开在此等我,无非就是怕我在太子面前将昔年你们与苏显交易之事说出去么。” 眼见着被江晚奕戳破来意,不能拿旧日的情分拿捏他安敏也不再装下去了,索性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目光凌厉的看着他。 江晚奕见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嘴角讥讽的笑意更浓,道:“毕竟……如今苏显可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当年与苏相投诚,又是由苏相暗中安排送到太子府,又作何感想呢!” 话语一出,安敏脸上骤变,他的一席话俨然是戳中了安敏的软肋! 第560章 时机 霁月居中提到安敏那些昭国旧人苏玉徽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就阴沉了下来,碧烟知道苏玉徽在苏家的事了结之后肯定开始着着手对付那些人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而已。 如今江晚奕成为东宫门客,常常出入太子府,或许对于苏玉徽来说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对付安敏母女以及昭王,为死去的将士以及她的母妃报仇的好机会! 事已至此蔷薇与碧烟二人便也没再多劝什么,比起困于笼中的昭国王室那些人,她们更担心的是其他人对苏玉徽不利! “如今温桑若与东宫已经掌控了朝中的局势,救出了江晚奕,若是他们下一步要对主子不利我们该如何是好。”碧烟忧心忡忡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到靖王府避一避风头吧。” 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玉徽倒是笑了,道:“如今靖王妃的是非可不比苏家少,在那里能避什么风头。” 碧烟不解道:“靖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朝中局势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吧……” 苏玉徽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可是如今靖王府中,住了个叶先生啊。” 碧烟恍然,那位叶先生可是位同于苏相的存在,虽然很少过问政事,但是一旦朝中出事,他说话的分量可不比苏相轻! “属下就说靖王府离苏家也不远,为何叶先生有事不派人传话而是让人秘密送信过来,看来靖王府也被人盯上了。” 苏玉徽点头,摸着下巴道:“看来苏显那只老狐狸早知道汴梁城中局势有变,所以抽身去了九秋山……可是单单一个温桑若与江晚奕也不至于让他这般忌惮,除非……” “除非什么?”碧烟不解的看着苏玉徽问道。 “除非,撰赦还在汴梁!追杀赵肃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为的就是骗取苏显的信任!”苏玉徽恍然道。 一旁未曾说话的蔷薇听了苏玉徽的话眉心轻拢,脸色凝重:“也就是说,如今汴梁城中我们的对手除了温桑若江晚奕之外还有冥教教主也在!” 苏玉徽十分淡定的点点头,道:“如今叶先生那边被东宫与温桑若牵制住,一旦汴梁情况有变,就是我们与冥教直面交锋了!” “冥教教主武功深不可测,如今主子身边又没有夔王保护,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啊。”蔷薇忧心忡忡道,“这些时日主子还是在霁月居中不要随意外出,若是不行的话,还是让二堂主回城保护主子我们也放心些。” 无论是从一开始的襄王梦枕案还是骊山那次的行刺,撰赦对苏玉徽怀有莫大的敌意,三番两次欲至其于死地。 从骊山回来之后有赵肃护着冥教那些人似乎已经销声匿迹,如今赵肃不在汴梁,蔷薇怕他们卷土重来第一个对苏玉徽下手,她如此担心也是一番好意,未曾想到苏玉徽却是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主子,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蔷薇不解道。 苏玉徽摇摇头,十分郁闷的叹了口气:“若我内力尚且还在,岂容撰赦那个小人如此嚣张!” 碧烟、蔷薇…… 见二人一副无语的样子看着她,苏玉徽不由摸了摸鼻子,道:“好了开个玩笑而已,形式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严重。毕竟比起我,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带着三件宝贝的苏显呢……” 就算温桑若的目的只是要依附东宫得到武安侯的爵位,但对于撰赦而言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藏于连城璧中的宝藏! 从昭国城变到汴梁城风云暗涌,西燕冥教搅弄风云,不就是为了它么。 想到此处,苏玉徽眼神渐渐变冷,撰赦,昭国亡国之恨,师兄徐毅之死,这笔债,还没算清呢! 而此时太子府,安敏脸色骤白的看着江晚奕,她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已经看不到半分的旧日情谊可言。 她稳了稳心神,不再故作一幅惶恐的样子,冷笑道:“江晚奕你别忘了你用的是天龙山庄的少庄主的身份投入太子府门下的,若我告诉太子你的身份,你又能讨的了什么便宜。” 谁知听了她饱含威胁的话江晚奕连眼皮子都没抬下,淡淡说道:“你又怎知太子不知我真实的身份呢。” 眼中带着不耐之色,直接拂袖离去,似是觉得与她多说一句都万分厌恶。 看着那绝然的背影,安敏真的怔住了,昔日在昭国王宫时将她捧在手心呵护怜爱的少年不过是她梦幻中的泡影而已。 她的心似是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下,厉声道:“你不怕你的身份被太子知道,可是安羡玉呢……” 却见那个身影顿了顿,转身看向她的眼神狠戾到令人心惊,那梦幻泡影,终究破灭…… “你果然是喜欢她,果然是喜欢她……”她狠狠的拽住他的衣袖,凄厉的声音带着绝望道,丝毫不顾会不会惊扰来太子府的侍卫或者被别人看见。 江晚奕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样子不带一丝情感,冷冷警告道:“安心做你的良娣,休想打她的主意。” 他将衣袖从她手中抽离大步离去,丝毫不顾忌她如今身怀六甲,也没看到她眼中怨毒的眼神…… 天龙山庄的马车停留在太子府的后门,他冷着脸掀开了车帘,却见马车内却坐了一个女子。 面容姣好,气质婉约,宛若空谷幽兰,若是此时苏玉徽在此肯定一眼认出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被怀有身孕的安敏欺辱的慕良娣慕柔! “少主这是遇到安良娣了?”见素来稳重自持的江晚奕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怒意,她一语中破道。 她柔柔的声音惹人怜惜,但眼中流露出的诡谲光芒让人看的出此女并非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 江晚奕没有否认,冷哼了一声,道:“听说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冷香阁服侍?” 慕柔纤细的素手递给他一盏茶水,明知故问道:“少主的意思是……” 江晚奕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意,道:“对这样的人动些手脚,对于你来说不是件难事吧。” “当然不难。”慕柔掩嘴笑道,“只是想不到少主的心肠这般狠,到底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竟忍心让他们母子俱损!” 江晚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当日她要杀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情分而言。再者说……” “若非是打她腹中孩子的主意,你为何会屈尊卑微的在冷香阁服侍呢。璇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第561章 灵犀园 在苏玉徽对安敏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东宫皇后递来了帖子到苏家,邀请苏玉徽前去园中赴宴。 “东宫如今与温桑若打的火热呢,那二人都视主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这摆明的是鸿门宴,主子当然不能去!”碧烟看了皇宫的帖子,直接了当道。 一旁的蔷薇也道:“是啊,左右如今相府是公子当家呢,我们寻个借口推脱了过去,皇后还能强逼着主子参加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久久没有听到苏玉徽的回应,却见她看着那镶着金边的帖子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呢,二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主子,你该不会真的要去吧……”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道:“你以为皇后送帖子过来的时候就没想到我会推脱吗。既然她将帖子送了过来,肯定是预料到我不得不去。” 闻言碧烟与蔷薇都不解的看着她,而后目光落到了宫中送来的帖子上,“皇后为何不在宫中设宴偏偏设在灵犀园中……” “这灵犀园是什么地方啊?”碧烟好奇探着小脑袋看着碧烟手中的帖子,不解问道。 “昔年靖王妃自请出王府,便是在九秋山灵犀园的庄子里住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苏玉徽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灵犀园可是靖王妃住的地方!”碧烟惊呼了一声,道:“舒宁长公主不是说皇上昔年曾仰慕靖王妃,就连骊山行宫的摆设都按照靖王妃昔年喜好来的。皇后动靖王妃的园子,难道就不怕皇上知晓吗……” 也亏的是霁月居没外人,不然碧烟这番话一旦传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风波。 苏玉徽嘴角抿了抿,冷哼一声道:“如今皇上有新宠在身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庄子园子的。” “皇后这些年虽无盛宠,母家家世式微,但依旧能稳坐东宫的位置,说明她行事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至少会揣测圣心。她先是送一个楚美人分散皇上恩宠,再敢拿靖王妃的院子做文章,一环扣一环,好缜密的计策啊……”苏玉徽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起伏,但是碧烟跟在她身边这么久,知道自家主子是按压着火气呢。 “好歹毒的妇人!”闻言蔷薇低咒道,“她明知主子对靖王妃之事十分在意,竟以此为诱饵。让主子明知是陷阱可不得不去参加。不过……” 她话语顿了顿,惊疑道:“皇后又是如何得知主子在调查靖王府的旧事的?如今东宫眼线竟这般眼手通天,连月宫的动静都知晓了?” 苏玉徽嗤笑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道:“你没看出来吗,东宫那边又如何有这样的实力与计谋能够得知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仰仗如今东宫新来的那位谋士。” “主子是说温桑若!”碧烟听明白了,立即想到一个人。 苏玉徽赞许的看了碧烟一眼,道:“当日宫中是她将我引去禁地,她又岂不知那座无名的宫苑是什么地方。自她来到汴梁之后就是冲着那靖王府的旧事来的,太子赵泓煦得到那幅红莲业火图如今想来也不是偶然了……” 皇后心思歹毒,万没有这般周全的计谋,只有温桑若,才能设出这般周全的计策! “她竟是一心想将靖王府的旧事揭露出来,可是这样做,到底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碧烟皱眉道。 蔷薇似笑非笑的看了苏玉徽一眼,打趣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因为对夔王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呗,所以一心想要揭靖王府短的短找主子的麻烦……” 正在想着事情的苏玉徽不提防蔷薇这般打趣她,斜了她一眼道:“有打趣我的闲工夫还不如早点歇息,明日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可千万要养足精神呢。” 见她一脸凝重的样子碧烟也不禁紧张起来,道:“主子,你说皇后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想做什么?” 苏玉徽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只是皇后将宴席设在九秋山,总觉得有些不大妙……” 毕竟此时苏显也正好在九秋山! 这一场酝酿了数月的风雨,终于来临了。 此时的皇宫中,迎春在宫门落锁前送走了温桑若。 这位温大小姐自从联姻圣旨下来之后频繁出入宫廷,虽为女子但是心思缜密,就连皇后都对她赞不绝口,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便成了栖凤宫的贵客。 而今日她们二人商议这么久,迎春知道是为了明日的灵犀园之行,她微微一叹,皇后冒这么大的风险除了想要拔除掉苏二那个眼中钉之外,还有她早就想去那个地方,毁了那个地方…… 斯人已逝,但痕迹未消,这些年娘娘的心结她是知道的。那温大小姐倒是好厉害的手段,拿捏住了娘娘的心思提出以灵犀园为饵,正好二人一拍即合定下计策,岂知……若此事传到皇上的耳中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虽然如今那位楚美人得宠与皇上整日的在上清宫中寻欢作乐,十分得圣心,可是保不齐哪一天那位楚美人又和当年的如妃一样失了宠,届时天子震怒又该如何是好啊! 只是她身为奴婢,虽是皇后心腹,但那个人的事一直是皇后逆鳞,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般想着已经到了殿内,皇后正在用剪刀剪着烛火,听了脚步声回头那双平稳无波的眼神看着她问道:“温桑若走了?” “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将她送到宫门口的。”迎春回道。 “咔擦”一声灯花被剪断,烛火摇曳室内明亮了不少,皇后冰冷的声音:“旨意都下到各家了吗?” 迎春伶俐的回道:“按照娘娘的吩咐各家都嘱咐到了,明日灵犀园中设宴该来的一个都不会少。只不过东宫那边安良娣月份大了不方便挪动,奴婢便做主便留了慕良娣在太子府……” 皇后点头道:“此事你办的很周全,无论如何她腹中的孩子才是最紧要的。安敏去不去无所谓,只要那位……” “此次娘娘亲自在灵犀园中摆宴,东昏侯与浓华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迎春笑道。 第562章 齐聚于此 九秋山在汴梁城的郊外南方,山脉连绵,九秋山的三春园以春景闻名于汴梁,但三春园不过是占了其中一隅而已。 若非是因为舒宁长公主提醒,苏玉徽都不知道九秋山竟还有个灵犀园。 按照皇后的意思来说九秋山那里如今夏初,竹海却是极美的,灵犀园镜湖里的早荷开的正好,此番前去一为消暑二为赏荷,在那里小住上三天的时间。 到汴梁数年之久苏玉徽算是摸清了这汴梁城中皇亲贵族之间的套路,但凡是有事摆宴总要借个赏花的由头,冬天梅花春天牡丹花夏天荷花的,这到了秋天就是金桂与菊花了。 这才六月初的,倒也难为了皇后能找到镜湖赏荷的名头。 一早天还没亮苏玉徽便被碧烟从被窝里挖了起来,苏玉徽换了衣服坐到铜镜前的时候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碧烟为她梳着头,蔷薇端了温奶进来见她一脸迷糊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道:“主子方才靖王府那边传话说皇后此番宴请,只请了汴梁城的女眷,就连靖亲王都不在受邀之列,叶先生让你前去九秋山定要万事小心,不得莽撞行事。” 苏玉徽接了温奶撑着眼皮子“嗯”了一声,道:“皇后有心要在宴席上做手脚就算赵煜在也无济于事。你们放宽点心,不必这般紧张,总归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挡不住。” 见她如此心宽,碧烟与蔷薇不由抽了抽嘴角,得,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梳洗好之后天已经亮了,苏家的马车早就在外面备着,苏瑾瑜上朝之前又再次嘱咐了苏玉徽一番行事谨慎,不要轻举妄动等等一系列的话。 苏玉徽点头应的十分乖巧,干脆到苏瑾瑜十分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众人都知她的性格,看似柔和但实则十分刚强,一旦决定的事无人能劝阻,是以此次九秋山之行众人深知其中危险非常,但赵肃不在他们也没办法像他一样用强硬的手段留住他,只能由着她去。 若非是怕苏玉徽迟了皇后会借机为难她,苏瑾瑜看样子还能再叮嘱她一个时辰,苏玉徽第一次体验到未来自己嫂子的艰辛,他的相公对外是面瘫在她面前可能是位话唠…… 苏家的马车早备好了,四月生辰宴的那件事虽然苏相处理的隐秘,但众人都知道苏家内宅出了些变故,不然宣和郡主也不会被休离回了公主府。 如今苏家后院中正经的主子也就只有苏玉徽一人,两三辆辆马车孤零零的在那等着,看起来十分冷清,让苏玉徽不由想到初初回苏家的时候前去骊山行宫的阵仗。 那时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丫鬟婆子们手脚麻利的装运着各房所需的物品,是何等的风光,如今苏家也渐渐的呈现颓败之事了…… 苏玉徽心中虽然如此感慨着,但是只有她一个人也乐的清闲自在。 蔷薇与碧烟二人守在马车两边,见苏玉徽上了马车后不知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靠在软垫上,一路都无话,隔了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九秋山的山脚下。 到了九秋山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天气炎热之时,苏家的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却见山脚下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虽然才六月初,但正午时分依旧还是炎热的,再加上这一个个千金小姐都是身娇体贵的早就热的不行,只是皇后的行撵还没到,只能在山脚下等着。 苏玉徽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阴凉的地方,扫了一眼却见这些贵女都是面生的很,并未曾见到周杜若与慕晚婵,是她们收了皇后帖子没有过来,还是说……皇后根本就没有宴请她们? 她眉心微皱,紧接着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是非之地,她们没来也好。 因着那些贵女苏玉徽都很面生,她也没有结交的心思,便靠在马车上打起了盹,早上起的太早依旧犯困。 那些贵女们早就看到了苏家的马车,知道如今这相府上只剩下这位身份尊贵的嫡小姐,前途不可限量啊,她们有心巴结,但是碍于苏玉徽清冷的态度也不敢上前,是以只远远的看着小声议论着苏家与夔王府的那些事,苏玉徽倒是图个清静。 苏玉徽这个盹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醒,皇后的车辇才姗姗来迟。 众人在太阳底下苦晒了一个下午才等到了皇后来,虽然心中多有不满但面上又不敢显露出来,眼见着皇后下马车的时候左边是温桑若扶着右边是苏明珠,同跟在皇后身后,好不风光。 却见除了皇后的轿撵之外,身后陆续还跟着几辆马车,离着皇后最近的马车上的人下来后碧烟不由有些诧异,小声跟蔷薇道:“皇后不是说此次女眷赏花所以没有宴请靖王府么,怎么太子也来了?”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月不见的赵泓煦,比起那日在相府见过刚解除禁足后的狼狈,此时的他看起来可谓是十分的意气风发。 他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最前面的苏玉徽身上,却见她压根都没有看他,此时苏玉徽的目光完全落在后面那辆马车下来的两个人身上! 安长筠与浓华夫人! 再次见到安长筠的时候苏玉徽根本做不到面对浓华夫人那般面不改色,紧握双拳强压下心中的恨意…… 是以,再次见到江晚奕的时候苏玉徽心情倒是平复很多。 脸上的笑容温和,对上温桑若探究的目光。 眼见着皇后那群人下了马车,那些贵人小姐们心道皇后莫不是故意将她们撂在太阳底下一个下午。 只不知是谁得罪了皇后让她们也跟着在一起受折腾?一些常出入宫苑的目光却落在了苏玉徽的身上,上次宫宴上这位苏二小姐可是当众顶撞了皇后,如今想来皇后是特意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只是这位苏二小姐向来耐的住性子的,人多聪明,在阴凉处打了一下午的盹,倒是连累了她们晒了一下午。 苏玉徽倒是不将这些人的小心思放在眼中,安静温顺的跟着众人向皇后行礼,心中却道这么多人齐聚此处,就差一个苏显人就齐全了。 此时苏玉徽没想到,次日苏显便到了灵犀园。 第563章 谨慎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园暗含着靖王妃林曦的名字,苏玉徽不知道此处庄园的名字是何人取的,但方才见了正门,皇后脚步微顿停在了那里,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虽然脸上那复杂的神情不过一闪而逝,但还是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想,徽宗倾慕林曦,昔年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身为徽宗枕边人的皇后是否知道? 或许是知道的吧,不然这些年为何皇后一直视赵肃为眼中钉,东宫与夔王府到如今的水火不容除了因为赵泓煦心思狭隘善妒之外,多半是皇后挑拨的呢。 无论再如何大度的女人,纵然母仪天下,到底还是介意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婿心中有其它的女子的。 皇后的怔然不过是瞬间而已,很快便有掌事的宫女们领了她们进了正厅,却见此时日暮黄昏,残阳红霞将整个园林染上了一层橘黄的颜色,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 温桑若与苏明珠一左一右扶着皇后进了正厅,这里到底比不上宫中正殿那般大,只有一些身有诰命的夫人自然也传了进去落座,苏玉徽跟着一些世家小姐们在外面站着伺候在一旁看着皇后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说着话。 自从进了这灵犀园之后皇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连看都没多看苏玉徽,温桑若也是沉的住气的,落落大方的陪着皇后说笑,倒是苏明珠乘着人不注意狠狠的剜了苏玉徽几眼,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想来她已经听说沈怜之事了。 苏玉徽大大方方的由着她瞪,左右怎么看也少不了一块肉,微沉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安长筠与浓华夫人夫妻二人…… 浓华夫人一如既往的强势,八面玲珑的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说着笑,比起之前故作简朴的低调,如今无论是从装饰还是衣物的颜色上都华贵很多。 看来安敏怀有皇嗣之后,就连东昏侯等人在汴梁的地位都得到了提升呢…… 浓华夫人意味深长的视线乘着空隙倒是与苏玉徽对视了几回,倒是安长筠神情怔怔的,目光涣散心思俨然不在此处,他这般让苏玉徽不由不解的打量了几眼。 皇后隔着帘子与几位有诰命的夫人们说着话,竟也没为难苏玉徽,她站在一旁想着事情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苦了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 这样炎热的天气从汴梁城到此处奔波一日,娇生惯养的这些贵人小姐们脸上都有疲倦之意,但皇后没有发话歇下只得垂首站着小声的说着话。 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年纪面容稚嫩的少女低叹一声,同自己的玩伴说着话道:“想不到这城郊的庄子竟这般漂亮,比起汴梁城也差不多哪里去。” 另一个显然是与她交好的手帕之交,打趣她道:“短见了不是,我听说这靖王妃可是靖王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当年靖王虽为迫不得已娶了西燕公主逼得靖王妃自请下堂,但在吃穿用度上总不能短缺了她。” 细听那些贵女们在此处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当年靖王与靖王妃之间的那些事,二人是如何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婚后又是如何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靖亲王又是对靖王妃如何的呵护备至,语气中颇有歆羡之意。 她们羡慕着如同话本传奇一样的英雄美人的故事,只看见了其中的美好,而未曾知道当年靖王为求娶林曦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当年在靖王为大倾不得不娶西燕公主的时候,林曦又是以一种怎样悲伤决绝的心态自请下堂,困于庄子里将近三年的时间。 苏玉徽忍不住在想,那分别将近三年的时间对于靖王来说,对于靖王妃来说,究竟有没有存在裂痕?破镜重圆,是否一如当初那般美好? 正胡思乱想着呢,却听皇后身边的迎春道:“各位小姐夫人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也倦了,大家先到厢房各自歇着。晚膳会送到各位夫人小姐的院子里就不必出来了,等明日的时候大家再去水榭赏花……” 众人闻言如获大赦,谢恩后便有宫人引着众人前往各自的厢房中去。 厢房按照身份依次排开,身份越是尊贵的越靠近主院那,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的原因,苏玉徽所住的厢房竟然在皇后的隔壁! 厢房内所有的东西一应齐全十分精致,蔷薇与碧烟用的尚且不大放心,便里里外外将东西都精心的检查了一遍才将门窗合上,见着她们一脸谨慎的样子苏玉徽倒了杯茶不禁失笑道:“你们这也是太谨慎过头了。” 那茶水还没喝上呢却被蔷薇一把拦住了,拿了根银针试了没毒才放心送回苏玉徽的手中,一脸严肃道:“主子难道没见着么,这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被请了这灵犀园中来,生怕不知道她这次故意和主子过不去一样。这三天吃穿用度上可不得要处处小心。” 苏玉徽笑:“既她这般明白着与我过不去,就算暗算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且静等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将紧闭的窗户给打开,这山间晚风徐徐,带来一阵清凉。 却见园子里种了许些个奇花异草,其布局风格与靖王府大同小异,想来那林曦是喜爱花草之人。厢房外还种着几株珍稀的扶苏木,晚风吹来,空气中带来一阵草木的清香。 夹杂着扶苏木的晚风似是将白日里的浮躁之意都吹散了,苏玉徽抠着那窗户上的海棠雕花的图案,看着隔壁的院落好奇道:“你们说今天晚上皇后会住在何处?” “她就住在你隔壁的山水居。”半开的窗户外角落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声,饶是苏玉徽胆量非比寻常也差点被吓的惊呼出声。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却见眼前一个红影一闪,借着外面黄昏的光亮苏玉徽一脸诧异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却见那墙角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师兄陌华! 陌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她道:“快先让我进去。” 苏玉徽愣了愣连忙将窗户打开,愣愣的看着陌华以一种无比熟练的姿势翻窗户进来…… 第564章 陷阱 此时山水居外间,温桑若等着皇后歇下之后才回了自己的厢房,她脸上的笑意微敛,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看了皇后休憩的方向道:“不过是在她面前稍微提了下昔年靖王妃的旧事她便就这般魂不守舍的,到底难成大事。” 她身边的近卫兼侍女莫云给她打了帘子进来,笑道:“皇后这些年一直以为靖王妃在庄子里的几年都是受苦的,如今见着这里竟堪比桃园,比宫中都还自在舒畅,自然是意难平。” 莫莹伶俐的奉了茶水给温桑若,她原先并非是温家的近卫,而是负责收集消息的。 只是后来莫眠在比武场上失了一条胳膊才被调任到温桑若的身边,她行事伶俐讨喜,倒很快就得了温桑若的信任。 如今听莫云这般说,她接着踩低皇后道:“这靖王妃都死了多少年了皇后依旧还记恨呢,从未见过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不过说来这皇后也挺可怜的,虽说母仪天下与皇上是世间最为尊贵的夫妻,奈何皇上心中一直惦念着的是靖王妃。说到底啊人这一生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该是她的费尽手段终归强求不来……” 她和莫云说着闲话呢,未曾想到“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让莫莹吓得愣住了,还是莫云拉着她才反应过来跪地请罪道:“主子息怒,是奴婢饶舌了。” 也不知莫莹的哪句话触动到了温桑若的禁忌了,原本心情尚可的温桑若神情阴鸷,看起来十分可怖。 温桑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道:“去领二十鞭笞。” 二十鞭笞……就算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啊,莫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触怒到温桑若了,连忙求饶道“主子……” 话还没说出口,却见一旁的莫云拉了拉她衣袖提醒她不要再说下去。 莫莹也是心思玲珑之人,见莫云这般也不敢多言,只好道:“属下认罚。” 温桑若方才抬了抬眼眸看向她道:“既然在我身边定要知道何为谨言慎行,以后再敢多言一句,便就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此时莫莹惶恐的说是,庆幸还好方才在莫云的提醒下没有求饶。她知道自家主子虽为女子,但手段狠戾不输给男子,她所说的拔了舌头,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莫莹怎么也想不到简短的一句话恰好戳到了温桑若对赵肃求而不得的痛处才招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一旁跟在温桑若身边多年的莫云却是清楚的很,她连忙让小丫鬟将地上的瓷片给扫了,重新给温桑若倒了杯茶。 此时温桑若脸上神情稍霁,但因着莫莹的一段话让她心中暗火丛生,对苏玉徽更是恨之入骨。 “灵犀园中可都布置好了?”温桑若问道。 一旁的模样道:“按照主子的吩咐将东西都放好了,纵然苏二有通天的本事, 依旧逃脱不过教主的算计!” 温桑若冷哼一声,道:“教主说过那苏二为人狡猾,身边能人高手不少,还是不要大意。” 经过比武场一事温桑若对苏玉徽不由减了轻视之心,开始慎重对待这个对手。 “主子放心,我们已经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那苏二踏进了这灵犀园一步,属下们必定叫她有来无回!”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闻外面有客来访,侍女打了帘子进来,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殿上见过的浓华夫人! 此时厢房内,苏玉徽看着陌华穿着一袭红衣大大咧咧的直接翻了窗户进来,嘴角不由抽了抽道:“你这穿着一身红衣这般招摇过市的也不怕别人将你当刺客抓了起来。” 陌华一脸傲然哼了一声道:“小爷我轻功卓越,这大倾皇宫我都敢闯一闯,小小的庄子怕什么。” 苏玉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轻功再好还是被康晓发现了,这汴梁城高手云集的你还是低调点,以免再招惹什么麻烦。” “康晓是何人?”陌华一脸疑惑道。 苏玉徽心知不好说漏嘴了,默了默,片刻后道:“就是当日划伤你脸那个。” 不等陌华发问,却听苏玉徽警告他道:“你整日穿着红衣招摇过市的叶先生那边已经起疑火烧写意居的是你,这些时日我被靖王府的事情困住抽不开身,你若是被叶先生抓到我可不到靖王府捞你去。” 闻言陌华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炸毛道:“说好的这事要是事发你替我顶着的,你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见陌华急了,苏玉徽连忙为他顺毛道:“我打听过了,你放的那把火只烧毁了写意居的一些珍藏字画倒也没损失什么机密文件,到时事发也就是赔些银子的事。这些时日你在汴梁城中行事低调些别被康晓撞上,那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连赔的那些银子都可省了。” 听苏玉徽这般所陌华才将心放下,冷冷哼了一声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不说这些了,这些时日你在此处探查的怎么样?可有发现什么线索?”苏玉徽倒了杯茶给仍在赌气的陌华笑问道,亮晶晶的眼中带着讨好之意。 虽然从小每次被她坑过之后她都用这招,但是陌华也吃她这套,见她这般陌华仅余的三分怒火也消了,皱眉道:“你又不说找什么,只说找昔年靖王妃留下的线索。但是这园子这般大,也无从找起。” 苏玉徽知道此事也是让陌华为难了些,但当日舒宁长公主给了这灵犀园的地址,总该里面有些线索的,皱眉道:“那此处可有昔年伺候靖王妃的旧仆?” 陌华摸着下巴,一脸趣意道:“不说还好,一说我也觉得奇怪。靖王妃离开后这庄子依旧留着在的,但是看守园子的都是新来的侍卫。二十五年前靖王妃回到王府之后,那些留在园子里照顾靖王妃饮食起居的侍女婆子都被遣散了,连半个老人都没留下。” 闻言苏玉徽反而笑了,意味深长道:“这里果然有问题么?” 虽然如今陌华暂且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从目前的形式来看,调查昔年靖王府隐藏的旧事,从二十多年前靖王妃居住的园子里入手调查,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第565章 世外桃源 初夏的夜静谧美好,可以听的见山林间的蝉鸣声。 这个园子虽有人看守着到底已经废弃了几十年,园子里杂草丛生的,皇后来此避暑的旨意下的突然,底下的人只来得及休整了前面主要的亭台楼榭,是以那些尚且未曾被人惊扰的林间蝉鸣与蛙鸣声在夜间清晰可闻。 负责管事的女官胆战心惊的,怕因为虫鸣声扰了贵人而被问罪,但谁知道皇后用了晚膳之后便就歇下了,未曾介意这里的不周到,底下的人不得不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而此时皇后居于主院的写意居内,虽然早遣退了宫人却迟迟没有睡意,脱掉了那凤袍华服的装饰之后她看起来不过是如同寻常妇人一般,站在窗户边许久静默无言。 此时从半开的窗户边看过去却见一弯新月挂在蔚蓝色的天际,晚风拂过风中夹杂着清新的扶苏木的香味,虽无曲调优美的丝竹声但是入耳的蝉鸣声却给这样静谧的夜平添了几分美好,迎春拿着外袍陪着皇后站了许久,忽她唤道:“迎春,这里可真的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好地方啊。” 迎春上前将外袍搭在皇后的肩膀上,笑回道:“这里虽比不得栖凤宫尊贵华丽,但颇有山野间的一番韵味,娘娘若是喜欢便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她细心的为皇后抚平外袍上的皱褶,道:“毕竟您如今可是后宫之主,天下除了皇上之外就属您最为尊贵。如今后宫安平,太子孝顺,您若是觉得后宫腻了在庄子里小住时日,还不得随着您的性子来。” 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都跟了本宫多少年说话怎么还如此谨慎,你不就是想让本宫不要和那个死人计较么。可是……” 她自嘲一笑,那双眼在灯火下看起来阴冷可怖,她以一种幽怨凄凉的声音道:“你说当年若靖亲王征战西燕死在了战场上,你说这皇后之位可还能是本宫的?那储君之位……可还能是煦儿的?” 饶是迎春这样处变不惊的性格闻言也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道:“娘娘慎言啊,如今您和太子殿下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好,那桩旧事,可不能再提了。” 这些年来若非皇后一直介意于昔年心结,依照如今东宫与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无宠妃皇子威胁,又没有太后在上压着她,不可不自在。 做为局外人,迎春或许将事情看的更透彻一些,但皇后却偏偏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比如说,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清扫了灵犀园,又比如说明明对靖王妃恨之入骨,却又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晚间住在了靖王妃曾经住过的山水居中。 纵然几十年过去,但是皇后到底是……意难平啊,她在心底如此惋惜的想到。 皇后没说话,幽怨的目光穿过被笼罩的夜色,穿过那挂着琉璃灯的长廊,穿过这里的水榭亭台,穿过几十年的光阴,仿佛看见了那被掩藏在岁月风尘中,那一段荒唐的岁月…… “几十年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同在此时,苏玉徽打开窗户看向被薄雾轻烟笼罩的庄园夜色中,喃喃自语道。 陌华捏着茶杯,神情散漫道:“如今皇后让人重新清扫了这庄园在此设宴,就连靖王妃留下的最后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了,阿玉,你要查几十年的事可没那么容易啊。” 苏玉徽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昔年旧事方才才有了眉目,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后将园子里的痕迹都已经清扫,想要探查二十五年前那桩旧事更是难上加难。 她这般沉默了会儿,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般,看向正在十分悠闲的喝着茶水的陌华,狐疑道:“在皇后命人修缮园林之前你在这里都已经查了三四日,难道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 看着苏玉徽那清亮如雪的眼神,陌华叹了口气,道:“里里外外我都带暗卫探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密室也没查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有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件旧物——那是一串凤凰木做成的风铃!纵然几十年岁月荏苒,风霜侵袭,但在这神木上依旧没留下任何的痕迹,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这是挂在山水居长廊下的风铃,或许对你有用。”凤凰木是上古神木,有着难以窥探莫测的力量,而苏玉徽在特殊场合特殊条件下有着在梦境中窥探回忆。 或许能在凤凰木上感应出昔年的蛛丝马迹,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未尝不是一个方向,聊有胜无。 “这灵犀园里里外外我都查过了一遍,暗中藏了不少高手。你带来的人,可有够用?”将凤凰木风铃给了苏玉徽之后,陌华也敛了脸上戏谑的神情,一脸正色的问道。 苏玉徽笑道:“既然知道这是鸿门宴我可不敢托大,将枕流漱石都带来了,还借了赵肃留在汴梁的几个顶尖高手。”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陌华道:“再者说了不是有师兄在吗,来再多的刺客我也不怕。” 对于苏玉徽的糖衣炮弹陌华已经免疫,面无表情回道:“我可不敢当,就怕这灵犀园的事传到了师傅的耳中,让师傅知道我让你如此冒险,肯定得废了我!” 依照陌华这么些年的血泪经验来看这位小祖宗闯祸师傅和师兄肯定是舍不得罚她的,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苏玉徽自觉理亏的摸了摸鼻子,看着窗*在树梢上的月色,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已近三更,劳累了一天的夫人小姐们大多数都已经歇下,整个庄园都笼罩在朦胧的雾色里,不知道是不是苏玉徽的错觉,外面雾气似乎是越来越浓了,晚风拂过,带来扶苏木的香味十分清晰好闻。 陌华怕苏玉徽贪凉,上前将窗户关上,道:“虽然已经入夏,但山间寒意沁骨,还是当心些。”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长廊下的琉璃灯在雾气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彩,坠着的长长的宫纱宛若轻梦。 此时烛影晃动,整个灵犀园中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寂静,而草丛中似乎有什么滑过,带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566章 插翅难逃 已近三更,月色轻寒,苏玉徽原本以为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是不会入睡的,未曾想到跟陌华说了会儿话之后抵挡不住浓浓的困意,听着外面的蝉鸣蛙叫声,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扶苏木清香,和衣靠在软榻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而此时,一直处于戒备中的陌华竟也撑着额头睡着了。 白雾如烟,又像是雪飘飘洒洒的落在了指尖,触手微凉,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处于这样陌生的环境中源自于本能的恐慌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冷静了下来。 四周被雾气遮掩,看不见来处,也看不见尽头,她闭上了眼睛,感觉着周围的环境,凉丝丝如雪如雾的触感落在她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在这样寂静荒芜的地方,她终于听见了从遥远的方向传来飘渺的风铃声。 她闭着眼避免陷入目不能视物的恐慌中,顺着风铃声的方向而去,脚底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像是踏在沼泽上一样,那飘渺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了…… 朔风夹杂着雪刮在脸上生疼,越靠近风铃声的地方越寒冷,她只穿着单衣冻得她直搓手,如坠冰窖。 “叮当”木制风铃重重叩击在一起,本该悦耳动听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刺耳,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眼前的雾气虽然没有褪去,但依稀看清楚了眼前事物的轮廓。 白雪皑皑下,九曲长廊间站着一个女子,她披着白色的大氅怔怔的站在那拨动着挂在屋檐下的风铃。 似是在想起那一年她决然而去,那个伟岸的男子刚毅的眉宇间承载着无尽哀伤。 那时他们天真的以为放弃了权势与富贵便可以白首偕老,做一对神仙眷侣,但是在皇权的辗轧下,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微如芥子。 他亲手将那串凤凰木系在马车顶上,送她离去,道:“凤凰木有驱除灾厄的之效,曦娘,你带上它,它会护佑着你我,早日相聚。” 离别时雪花落满了汴梁,入目所及的是刺眼的白色,天地之间一片荒芜。马车轧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陪伴她的只有马车上那风铃叩击的声音。 后来九秋山的冰雪融化时,她听说他迎娶了西燕公主,两国签下盟约。 那一日后她紧闭了山门,守着灵犀园的花开花谢守着那一丝微末的希望,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 这是第二年的花开,先帝病重,太子摄政靖王辅佐,朝中的风云变幻都与这个被遗忘在庄子里的旧人无关……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站在那,似是在赏雪,又似乎是在出神,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汴梁城的方向,纵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看起来竟是那般的哀伤。 “哒哒”长廊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姐……”侍女焦急的声音道,“方才王府传来消息,说……说是新王妃有喜了!” “当”的一声,挂在屋檐下穿着风铃的被拽断,凤凰木的木片散落一地,似是消散在时光中的誓言。 她茫然的转过身,问道:“胭脂,你说什么?” 那侍女以为她没清楚,焦急道:“奴婢听外面的侍卫说新王妃赴宴的时候晕倒了被御医诊断出喜脉,王爷喜不自胜,当着西燕使臣与朝臣的面许诺若西燕公主若生下麟儿便封为世子。小姐,王爷这是彻底忘了您啊,我们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呀……”她语气幽幽,如在梦端,看着散落一地的凤凰木片道:“我的风铃断了,胭脂该怎么办?” 胭脂见她弯腰捡着木片都快急哭了:“主子你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着风铃啊,西燕公主若有了身孕,那我们回王府这一辈子都无望了。” 她充耳不闻,将那散落一地的凤凰木一片片捡起来,精心打磨的木片,那温润的触感,似是回到了多少年前。 他为了她一时戏言从南海取来了神木,一块块,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打磨成了风铃片,那双掌管乾坤的手伤痕累累,他却笑道:“我知你羡慕豫章王与蓝氏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的。” 昔日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却已零散。 热血喷洒在那零落的木片上,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被唤作胭脂的侍女惊呼了一声,在她扶住自家主子之前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抱住了那个脆弱的女子…… 似乎那一刻她成为了林曦,感受到了那一种唯一希望被破灭的无望,天地为之崩塌。 重新被拾起的凤凰木木片散落一地,一阵天旋地转中忽然跌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入目所及,是玄色的衣袖,上面绣着金色的暗纹,那个人是谁? 就在此刻,快要拨开那迷雾的时候,忽然她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而在此时整个的灵犀园都笼罩在一片不正常的寂静中,唯独温桑若的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咔擦”一声,她将灯盏内结的灯花剪断,淡淡道:“那边应该动手了。” 莫云笑回道:“还是主子计划高明知道苏二此次肯定会多加提防身边带了侍卫严密保护,又怎知道我们埋伏在园子里的高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用来对付苏二的是能够吞噬人心魂的靥蛇……” 烛影摇曳下,温桑若嘴角的冷笑看起来十分渗人:“她的身边不乏高手保护,但那些刺杀的死士只不过是引开她身边近卫的幌子,只为了让靥蛇顺利潜入她的房间入梦吞噬她的心魂!到时,无论是身份尊贵的苏家二小姐也好,还是……盛名在外的玉衡堂主,就是一个被我们控制的傻子了。” 不远处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温桑若知道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素来耐得住性子的她此时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似是迫不及待的看到被吞噬了心魂的苏玉徽呆傻的模样,一洗前耻! 莫云也笑着附和道:“此事这般顺利还是主子算无遗漏,在皇后翻修灵犀园的时候在将赤胆花粉埋在苏玉徽窗前的扶苏木下,花粉借着雾气弥散在整个园子里,从苏玉徽踏入这个园子开始,就注定她插翅难飞了!” 赤胆花粉能够致幻,靥蛇会吞噬心魂,在这样精心设置的双重陷阱之下,苏玉徽根本就无法逃脱! 第567章 算无遗漏 苏玉徽被茶水泼醒的时候目光冷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吃人一样…… 陌华似是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善,一脸庆幸道:“那赤胆花粉太厉害了,虽然你提前服用了我与歩神医研制了克制它的药物,但依旧不能完全对其免疫,一不留神还是着了道,还好我够谨慎将你叫醒了……” 他用着邀功的语气说着,却迟迟没等来苏玉徽的回应,他摸了摸下巴琢磨道:“难道你还在靥住了没醒,我再泼杯茶试试看……” “你敢!”顶着一脸茶水的苏玉徽终于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瞪着他道,陌华被瞪的一脸莫名,“怎么这是?” 苏玉徽一脸绝望的看着陌华:“师兄,你就不能迟一步泼醒我么。再差一点,我就看到那个人的模样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那个在长廊处抱走林曦的人究竟是谁,是靖王?还是……徽宗? 陌华不知道苏玉徽沉睡的一炷香的时间当真受了赤胆花与凤凰木的双重影响,机缘巧合下竟在梦境中看见了藏在凤凰木的风铃中那一段旧时光的回忆。 他斜了一眼苏玉徽道:“哼,要不是师兄我够警觉,你如今被那畜生吞噬了心魂!” 一旁的碧烟也端了热水过来拧了巾子为苏玉徽擦脸,一面说道:“是啊主子,方才枕流他们与刺客在外面交手的时候有一条好大的蛇从窗户里面爬了出来,属下都没发觉,幸亏有三堂主在呢。” 苏玉徽顺手接过碧烟手中的巾子,挑眉道:“靥蛇?” 陌华轻哼了一声,苏玉徽奇道:“几个月前在骊山的时候那东西根本就不能靠近我,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操纵它入梦吞噬我的心魂。” “你别说那个东西可真够邪性的。”陌华想到方才的场景皱眉道,“我与它交手时它竟然从我手底下逃脱了,丝毫不畏惧玉魄的力量。” 玉魄就是陌华佩戴在额间的那块碧绿色的额环,那是供奉在月宫殿前的圣物,能驱除世间的邪物。纵然那靥蛇乃是上古邪物再加上吞噬了不少人的魂魄非一般邪物可以比拟,但是不可能玉魄对它丝毫没有影响啊。 苏玉徽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谁知道这几个月撰赦不露面又在暗中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她摸着下巴,似乎是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会不会与赵肃手中的剑有关?”她喃喃道。 陌华不解的看着她,她解释道:“当日在骊山行宫撰赦驱除靥蛇对付过我们一次,但两者交手中,那靥蛇被赵肃伤的很重。” 岂止是很重,简直差点被那厮削成肉泥了都…… 闻言陌华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意外,道:“竟还有这等事,那靥蛇寻常刀枪不入,除非是如同你那把银弓一样的圣物能够伤害到它。赵肃手中的剑究竟是何兵器,竟然能砍的动它。” 苏玉徽眉心微皱道:“赵肃手中那把修罗剑煞气很重,怕是并非是什么圣物,而是比靥蛇更为邪性的邪物……” 她的话音落下陌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到昔日被揍之仇,愤然道:“果然,有这样的邪物为兵器,主人能正常到哪里去!难怪那样厉害到简直变态了!” 换来的是苏玉徽凉丝丝的眼神,见状陌华摸了摸鼻子,十分明智的转移话题道:“话又说回来,如今那东西棘手的很啊,怕的是你我联手都不能对付它,简直防不胜防。” “无妨,之后我们多加戒备,就算无法对付它至少有银弓与玉魄在,能够克制住它。”苏玉徽十分淡然的说道,“毕竟温桑若与撰赦联手用靥蛇本欲来个出其不意,但如今被我们攻破,同样的招数他们不会用第二遍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陌华不由一脸佩服的看着苏玉徽,道:“在来灵犀园之前我本是担心着你会吃亏,但如今见着你将他们的计策算的分毫不差。” 碧烟听了此言,不禁道:“是啊主子,你为何知道对方会在园子里埋下了赤胆花粉,所以让我们提前服下解药。” 苏玉徽轻笑一声,道:“依照我对温桑若的了解,但凡她动手必定会做了周全的准备。” “我们有过数次交锋,他们也知道我的身份,更知道我身边除了月宫之外还有夔王府的高手。再加上平日里我行事谨慎,寻常办法根本就无法算计我,在这样如同铜壁铁墙的守护下,唯一的弱点就是因为玉隐一族血脉后人的缘故,稍有不慎会被赤胆花控制心魂!” “而那撰赦是冥教的人,多的是旁门左道功夫,若他与温桑若是同盟的话必定会用控制心魂的法子来攻击于你。”二人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看似纯良无害的外表之下一肚子坏水,经由她这般一说陌华也明白了,“虽然赤胆花对玉隐一族的影响根本无解,但是在我与歩神医的联手研究了暂时抵抗其影响的解药。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直接来了灵犀园,但是却提前服用下了赤胆花粉的解药,就是为了引出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你倒是好算计啊……” 说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阴测测的看着她道:“你可知一旦你有个万一,师兄我该如何和师傅交代!” 苏玉徽装傻道:“这不没事么。” “经过今天晚上的刺杀,证实了之前我和师兄的推断是正确的——温桑若已经与撰赦联手,那么此次九秋山灵犀园之行,除了我之外他们的目标还有另外一个人!” 碧烟好奇的问道:“主子说的是何人?” “苏显!”苏玉徽微微一笑,目光深远道:“或是因为撰赦无法掌控苏显,或是二人条件没有谈妥协,很显然撰赦在温桑若到汴梁后二人达成联盟,打破了从前三足鼎立的局势与苏显撕破脸。如今他们利用苏显的权势在朝中已经寻到了所有与连城璧瑰宝的下落,下一步,他们的目标就是得到苏显手中的三块瑰宝!” 第568章 旧物 清晨温桑若前去给皇后请安,到了山水居方才知道素来重规矩的皇后今日竟然起晚了,底下的臣妇们都已经到了她方才起来洗漱。 皇后没来,底下的夫人们窃窃私语道:“听说昨天晚上皇后好好的被靥着了,还传了御医来,幸亏没出什么事。” “今天一早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除了皇后之外,东昏侯的院子那里也不太平,今日早上找了御医过去,现在浓华夫人还在那守着呢所以没来请安。”说话的是一个吏部侍郎家的夫人。 那些夫人们说的津津有味的,有胆小的少女吓的脸色微白道:“昨天晚上我也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的可吓人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园子有什么问题。” “无稽之谈,有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在我们怕什么,再乱嚼舌根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那少女怯怯的声音还没说完,便听一声呵斥道,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 如今苏明珠是太子府的良娣,虽然传闻中她在太子府备受冷落,但是如今在这灵犀园中避暑太子特意带了她来,说明她在太子心中还是一定地位的。 方才被她呵斥的少女虽然觉得当众被落了面子但又不敢反驳她,便弯膝行礼道:“方才是臣女失言,还请良娣恕罪。” 苏明珠看着她怯怯的样子冷哼一声,面上表情不显但心中却是十分快意的,似乎是回到了昔日在苏家的时候众星捧月的那种感觉,想到此处,她一双杏眼凌厉的扫过了众人身上,道:“这已经到了问安的时辰了,苏二小姐怎么还没来?” 这些贵女们是知道苏家姐妹之间的恩怨的,听她这般问便知道她是有意找茬,是以纷纷不敢接话。 而此时皇后已经梳妆好,虽然如今是在宫外,依旧穿着砖红色的凤袍梳着发髻,一丝不苟神情雍容,正好听到了苏明珠的话。 她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瞬间冷凝了几分,不怒而威道:“苏二人呢?” 还是一旁温桑若道:“听说苏二小姐素来是守规矩的,这个时辰还没来请安,莫不是身体不适?”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苏玉徽身边的贴身侍女碧烟前来回话,道:“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家小姐昨日晚间忽然被靥着了,如今高烧不退人还没清醒呢,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 虽然她声音力求平稳,但是眉宇之间的焦急之意却是掩饰不住的,皇后与温桑若交换了个神色——看来那苏二病的十分厉害啊。 听她这般说皇后竟也没故意为难了,便道:“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吧,不必来请安了。” 却也没说让随行的御医来为苏玉徽看治。 碧烟谢恩退下,皇后受了众人请安的礼后,宫人们便将早膳奉了上来。 等众人用过了早膳,迎春进来道:“娘娘,镜湖那里画舫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去游湖赏荷?” 皇后笑着点头到:“今日赏荷自是好的,去请太子等人一齐前往。”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皇后不经意道:“本宫听闻苏相也在九秋山静修,正好让太子递了帖子去请苏相一同来这灵犀园中消暑……” 听皇后这般说众人也没多想,毕竟如今太子摄政,苏相是朝中重臣,皇后想要拉拢他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中,唯独温桑若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计划进展的比她想象中要顺利的多,如今苏玉徽已经被控制住,如果苏显能顺利入勾,他们也不必费什么心神了…… 此时厢房中,称病的苏玉徽正在临窗拨动着那串凤凰木做的风铃。 历经几十年的岁月,水火不侵的神木并未曾被风霜留下痕迹,上面的木纹被摩擦的光滑,可见昔年主人十分爱惜此物。细细看来,用以连接的凤凰木的银线是连接上的,看来这一串风铃就是昔年挂在厢房前长廊下的那一串! 所以……那样的梦境,确实是记载着几十年前曾经在这灵犀园中发生过的一幕,记载着昔年林曦的期盼与守望最终到破灭。 梦境中的一切宛若历历在目,凤凰木的风铃寄托着那个遥望汴梁的女子所有的希冀,当从侍女口中得知临别时殷切送别的丈夫与别的女子有了骨肉时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主子,你都看了一上午了,这风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一旁的蔷薇见苏玉徽久未曾言,忍不住问道。 苏玉徽回神,道:“我在想当年西燕公主假装有身孕,靖王为了应付西燕使臣假装认了下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消息,当时又为何传到了远在九秋山外的庄子里呢?” 蔷薇道:“会不会是那些下人们以讹传讹,不知道消息真假就惊动了王妃呢?” “不会。”苏玉徽拨动着凤凰木片,声音清冷道:“此处庄园布置精致便可看出昔年靖王对林曦的心意,这般在乎她所安排的奴仆侍卫应当都是悉心挑选过的,试问靖王府悉心挑选伺候的人为何明知道这个消息不确定的情况下还将这样的噩耗告诉了女主人?难道就不怕林曦闻言承受不住打击,有个万一吗?” 蔷薇是何等玲珑心思之人,经苏玉徽这般一说转念一想,便道:“莫非……那个侍女不是靖王府的人?” 苏玉徽点头道:“这是唯一的可能……” “那她究竟是谁派来在靖王妃的身边的呢?”蔷薇疑惑问道。 却见苏玉徽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深思,喃喃道:“是啊,那胭脂,究竟是谁的人呢?” 是与林曦有宿怨的皇后?还是…… 她不由想到被陌华唤醒前的那一幕……那个将林曦抱走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让肖十七想办法去查一下当年伺候在靖王妃身边胭脂的信息,越详细越好。”苏玉徽吩咐道。 二人正这般说着话,在外面探查消息的碧烟进来道:“主子,方才接到消息,苏相来了灵犀园!” 蔷薇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他竟真的来了?” 碧烟道:“听说,皇后是以太子的名义请苏相到园林中避暑来的!” 第569章 机关图 九秋山的三春园每年春日花开时节,便有桃、梨、杏三花竞相绽放,花开盛景,故名为三春园。 一场春雨后,这冷清的九秋山一隅游人如织,大多数都是从汴梁而来的赏花的人,于繁华锦绣间偶遇佳人以花枝定情,成就了不少才子佳人的传奇佳话,因此引来不少人慕名而来。 这三春园边上不知是何人在此处建了一所别苑,别苑里有一座精致的三层的阁楼,从楼顶向下看去便可将三春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曾有人好奇阁楼的主人应是何等的风雅人物,但是那阁楼四周守卫森严,旁人不得靠近,也从未有人见过那主人家真正的模样,对于阁楼的主人众说纷纭,但能有这样的财力人力在此修建阁楼,想必这阁楼的主人定然是非富即贵。 而世人鲜少知道的是每年三月花开时都不现身的阁楼主人,在每年五月末六月初时节才会在阁楼中小住一段时日,阁楼前面的花圃中种满了荼蘼花,精心早料的荼蘼花虽然已是六月初但依旧未谢,细碎的白色花朵在阳光下如雪一般晶莹剔透。 花圃中,有人一身布衣正拿着花锄在锄草,若有人看见的话必定会大吃一惊满手花泥的竟是那权倾朝野的苏相! “相爷。”昌明端着水盆给苏显锄完草的苏显净手,忍不住问道:“我们果真要去吗?” 苏显用干净的巾子擦拭着手中的水珠,淡淡道:“太子都亲自来请了,这般诚意本相自要给他这个面子。” “那个地方都许些年没有人提到过,可是为何今年皇后竟在那处避暑还特意让太子来请相爷,属下总归觉得东宫来意不善。要不……还是推脱了吧。”昌明犹自不放心道。 苏显冷笑一声,不屑道:“不,本相倒是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这大倾的半壁江山与那一半的连城璧都攥在我的手中,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启程前去灵犀园的时候昌明察觉到跟在相爷身边的高手又多了数倍不止,虽然相爷不会功夫但身边除了冥教之外这些年相府养了不少门客,其中不缺乏江湖高手。 见此他方才知道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依照相爷身边这些近卫的实力,就算冥教的人也无法近身,相爷如此自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当相府的马车前去灵犀园的同时,苏家锦绣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暗淡的日光从紧闭的窗户照了进来,透过些微的光亮可以看的见那匍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妇人,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没有丝毫仪容可言,谁又能想象得到眼前这个疯妇在数年是那汴梁城中长袖善舞的苏家二夫人呢! 黑衣侍从看着她眼中闪过了一抹嘲讽的笑,对沈怜道:“我们主人让我里传话,跟着苏显的人确定了地下陵墓的位置,如今他被人引走,你可以将机关图交出来了。” “不,机关图我是不会给你们的。”沈怜沙哑着声音道,“除非你们还答应我一件事……” 闻言侍从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愠怒之色,冷声道:“我们如今已经确定了谢婉陵寝在何处,就算没有机关图依旧能够有办法进入,但是苏夫人,你可就不一样了……” “如今你容貌权势全无唯一倚仗就是在太子府的苏大小姐,虽如今她很是得宠,但是……”黑衣侍从顿了顿,道:“主人能让苏良娣得宠,也有千百种办法让她失宠。苏夫人,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将机关图交出来对你我都好。” 沈怜抬头,冷笑一声道:“就算找到地方没有机关图,你们根本无法进去。” 黑衣侍从眉头皱了皱,显然被沈怜说中了,阴暗的室内沈怜脸上的笑容诡异:“当年那陵寝可是苏显花费重金,请来机关高手千机手所建。建好之后真正的机关图已经被苏显销毁,我手中这张临摹下的机关图是进去的唯一通道,这也是你们千方百计找到我的原因,不是么……” 她苍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扭曲的愤恨,十几年前苏显秘密请来高手以修建秘阁为由设计机关,当时她深信不疑。未曾想到修建秘阁是假,他费尽心思竟然是为了保存谢婉的遗体! 若非那日雪雁跟她说,她哪里知道这些年她的存在简直就是个笑话!帮他汲汲经营,谋取算计,只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传言铺路! 她又如何甘心呢,就算是死,也不瞑目。 “那你究竟怎样才能交出机关图?”黑衣侍从冷着脸问道。 沈怜脸上带着诡谲的笑意,浑浊的眼神盯着他,就像是恶鬼一样:“带我一起去!” 她想知道他耗尽心血,十几年的时间念念不忘,究竟又为谢婉寻了怎样一个长眠之地。 而此时的灵犀园中,听闻苏显的到来苏玉徽丝毫不觉得意外,道:“苏显为人谨慎却也并非胆小无能之辈,纵然东宫暗藏祸心,但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一时也不能将他如何,他为何不敢来这灵犀园。” 若她是苏显定然也会这般做,一来是由赵泓煦亲自来请,再如何权倾朝野也不能当众拂了储君的面子;二来苏显骨子里到底还有着文人自负,逃避一直不是他行事风格。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碧烟问道。 苏玉徽将手中的风铃收起来,笑道:“静观其变。看他们如何与苏显交锋,我们么……乘着他们去水榭的时机,在园子里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三春园中的痕迹大多数都被皇后清扫干净了,但苏玉徽还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依旧有几十年前遗留下的旧物旧景,在它们身上是否能还原于几十年前那一段恩怨始末。 只是苏玉徽没想到的是避开了那些侍从的耳目沿着青石子铺成的小路而去,没有寻到什么有用的与靖王妃有关的线索,反而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园林很大,皇后等人游玩的只是前园而已,因为时间赶的很急,还有些地方没有清扫出来。因着白日无事,苏玉徽沿着树荫便带着碧烟沿着昔年靖王妃可能行走过的足迹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未曾来得及清扫的园林一隅断瓦残桓间似是尘封了几十年的光阴岁月如此,在昔日绚烂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无言的沧桑之感,冷冷清清的只听得见不远处林间的蝉鸣,一个人靠着墙壁半蹲着抱着头,像是承受着某种痛苦…… 苏玉徽有些好奇,走了几步上前一打量,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后不由一惊…… 第570章 刀剑相加 蹲在地上的男子穿着蓝色的锦袍,一看便就是宫廷御供的上好的丝绸,衣摆上沾着雨后的新泥,皱巴巴的揉成一团。 今日这园子里的显贵都被皇后邀请在水榭赴宴,这是何人为这样狼狈的出现在这荒芜的园子里? 苏玉徽按捺不住好奇不顾碧烟的阻止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抱着头缩在墙角,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了一团,听了苏玉徽的声音缓缓抬头,二人双目对视间相互都是一脸惊愕。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去,眉宇之间是冰冷刻骨的仇恨与厌恶;而那人看着她起先是一脸茫然,紧接着痛苦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狂喜拉住了苏玉徽的手,从喉咙深处叫住了几句听的不大清的喃喃之语。 那样一个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苏玉徽不妨他会有这么大的劲,不由倒退了几步竟挣脱不开,冷冷的呵斥道:“放开我。” 那人似是没听见一样还是死死的拉着她的手,眼中浮现出一种不知名的狂喜神色,苏玉徽见甩脱不开也丝毫不客气,直接用巧劲狠狠的按住他手腕的穴道。 他吃痛不住只得放开了手但伸着没受伤的左手去拉她,但是这会儿苏玉徽已经反应迅速的躲开了他伸过来了的手,他像是个将死之人看见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见她避开他直接趴到了地上拖着身子向她的方向匍匐爬去。 见他这般苏玉徽又是厌弃又是惊愕。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碧烟也赶到了,见此场景错愕道:“主子,这是……东昏侯?” 也怪不得她如此惊愕,在印象中东昏侯虽然大多数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但纵然如此那一张好皮囊也是鲜少有人比拟呢,甚至被见过他的人都惋惜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而如今趴在地上的安长筠一身污秽,像是在承受着某一种极致的痛苦一样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锦衣华服皱巴巴的像是乞丐一样,却以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苏玉徽的方向不知道在喃喃着什么,细听的话,却听他唤的是——湘儿! 湘儿?那不是主子母妃的闺名吗? 碧烟下意识的看向苏玉徽,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紧接着眉宇之间寒意更甚,紧接着是难以遏止的滔天恨意。 下一刻她对碧烟冷声道:“拿剑给我。” 素日里苏玉徽看起来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算遇上了天大的事情脸上笑意也没淡下来过,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将敌人消灭掉,何曾见过她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 碧烟有些愣愣的将佩戴的软剑奉了上来,却见她一般抽过短剑,“噌”的一声利剑出鞘,直指着半跪在地上东昏侯的咽喉,眼底一片猩红,下一刻那剑送上几寸就能要了安长筠的命! 而安长筠浑浊的眼神似乎也清醒了些,愣愣的那把利剑,又似乎还是在犯迷糊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躲闪,顺着剑尖对上看向苏玉徽的目光。 双目相交的时刻,父女二人是那般相似的桃花眼,一个浑浊不堪,一个清亮如雪,那是纵然隔着血海深仇,也无法斩断的亲情羁绊。 只要再深入几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师兄与昭国将士们的血海深仇,母妃封锁深宫多年的怨恨,还有……那一盏他亲自捧给她的毒酒,一切仇恨恩怨都已经结束了。 她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许久,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刻,她的手竟然不自觉的在颤抖,他深陷癫狂中还在一声声唤着母妃的闺名。 十载时光匆匆而过,燕青宫中的碧桃花花开花谢数十次,究竟又是谁困顿了谁半生? 不过是在那须臾之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只要再向前一步,都已经结束了…… “主子,不可啊。”碧烟见她这般才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拦住了那颤抖的剑尖,道:“这庄子里人多眼杂的,若东昏侯死在此处皇后肯定会追究的,到时候我们麻烦就大了。” 苏玉徽冷笑,眼眸通红道:“麻烦?我不怕什么麻烦,我只要他死!” 这是她的父亲,曾经她也向往着普通人家的骨肉亲情,曾经她也歆羡着安敏他们的天伦之乐,可是当温情的外衣剥开后,曾经以为的英雄竟然是这样不堪的存在! 昭国城破时的一幕幕宛若在眼前重现,惨死的师兄与麾下数百位将士,他妄为人君;母妃封闭燕青宫多年受尽凄楚,他妄为人夫;他以母妃的往事为由,骗她喝下那杯毒酒以她的性命为筹码向苏显递上降书,妄为人父! 这样的人,有何杀不得!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就在剑尖再进一步的时候,碧烟连忙道:“主子,您这样也会连累夔王殿下的。” 果然话音落下她的剑微微顿了顿,碧烟见有戏,连忙道:“您若是亲自动手了那您的身份在汴梁城中可就待不住了,到时候谈什么帮夔王调查靖王府的那些旧事呢。这还不算什么,若是让太子殿下以此为把柄对付夔王殿下,那您不就得不偿失了。” 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的神色,似乎是权衡利弊着什么,最终收回了剑。 见状碧烟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主子若真的恨极了待属下们寻个机会杀了他便是,何须您亲自动手。” 苏玉徽冷笑一声,看向半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安长筠身上,俯身与他目光相对冷冷道:“安长筠我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记住,昭国城破之日你我父女之间情分已断,下次相见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而后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低哑着声音唤着“湘儿”。苏玉徽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就带着碧烟拂袖而去,眼中冷意久久未曾消散。 到如今对于苏玉徽而言真正能触怒她的事情很少,一个是母妃砸昭国王宫郁郁而终之事,一个是师兄徐毅以身殉国而亡,对于她而言,这两个人都是在她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在苏玉徽离开之后,安长筠涣散的目光方才渐渐聚拢,扭曲的脸上带着琢磨不透的神情道:“夔王赵肃么……” 第571章 亲疏有别 原本苏玉徽与碧烟二人荒废的园子里是准备找看有没有与靖王妃相关的线索的,未曾想到线索没找到,反倒是冤家路窄遇到了安长筠! 昨日已经在大厅中远远见过安长筠一次了,苏玉徽没想到的是依旧不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他,冷静下来后倒是十分庆幸方才碧烟拦住了她,若是真的在这灵犀园中杀了安长筠,这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回了厢房内蔷薇她冷着一张脸难免有些好奇,便道:“这是怎么了,方才又是谁招惹主子了?” 见苏玉徽气平了碧烟方才将在园子里遇到安长筠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后她一副劫后余生的表便情道:“你是没看见主子见了安长筠的时候那要吃人的表情。往日里在苏家无论沈氏母女怎么加害主子,您都是以牙还牙应付过去从未放在心上过,每每见了她们都能挤出三分笑脸出来,属下倒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动怒呢。” 苏玉徽郁郁的喝了口茶,淡淡道:“沈氏是沈氏,安长筠是安长筠,这两者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碧烟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一旁的蔷薇听明白了一二,苦笑一声道:“对于主子而言沈氏只不过是个外人,做的事情再如何的恶毒只是因为此人居心叵测,主子会以牙还牙却不会真的动怒放在心上。但是安长筠不一样。” “仅仅因为东昏侯是主子的父亲缘故吗?”碧烟到底年纪小些,一脸懵懂道:“可是主子不是早就不认他这个父亲了吗。” 蔷薇失笑出声道:“血脉亲情不认不代表着能割舍。” 她缓缓的说道:“是因为曾经对他有过希冀,有希冀才会有失望,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甚至于失去了理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旁的苏玉徽闻言幽幽的看向蔷薇道:“我在听着呢,你们二人说话能不当我不存在么……” 见她这般二人不禁失笑出声,见苏玉徽脸色缓和便知道她是彻底不介意了,碧烟便道:“主子,今日见着东昏侯那般神态很是不对劲呢。疯疯癫癫的,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苏玉徽冷笑了一声道:“他那是亏心事做多了,日夜担忧着师兄还有那数百名枉死的将士们来索命所以才这般呢。” 见她语气里犹自夹杂着火药味碧烟只得摸了摸鼻子不敢说下去了,一旁蔷薇见苏玉徽如此道:“东昏侯如何暂且放在一边,重要的是如今我们身在这灵犀园中,一举一动的都有东宫和温桑若的人盯着呢。昨日晚间温桑若用靥术偷袭没成功,主子总不能一直装傻装下去吧。” 提到如今的处境碧烟脸色也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没有再提偶遇东昏侯的事情了——如今敌暗我明的情况暂且不知温桑若等人的目的,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简直防不胜防啊。 这才是第二天,明天才回汴梁,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为何一直要装傻。”苏玉徽嘴角微挑,带着难以捉摸的笑道,“想要知道温桑若做什么还不简单,去会会她便成了。” 一旁的碧烟咽了咽口水,艰难的问道:“主子,你该不会要去水榭吧。” 苏玉徽“嗯”了一声,看着外面的暮色,风轻云淡道:“温桑若已然得意了一天了,总该要让她认清现实了。” 碧烟与蔷薇对视一眼,算是明白今日早上主子的那番话看似是回皇后去的实则是对温桑若说的,让她自以为计划已经得手所以让人从三春园请来了苏显,下一步就是以完好的姿态前去温桑若面前给她狠狠一击!不得不说自家主子这一招实在是够……损啊! 左右苏玉徽不知碧烟与蔷薇如何在暗中腹诽着她呢,已经整理好衣冠去给温桑若一个“惊喜”去了! 而此时苏玉徽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不久之后,浓华夫人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匆匆的寻了过来,看着趴在地上的安长筠心中一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方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这里偏僻没有人,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传到夫人的耳中她怪罪下来,你我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侍女年纪稍微小一点,带着哭腔道:“侯爷每次药瘾犯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睡一个时辰的,哪里知道这次会偷偷跑了出来。” 两个侍女身材娇小扶着安长筠有些吃力,但是幸而此时安长筠虽糊里糊涂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由着两个侍女扶着走,口中喃喃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方才色厉内荏训斥人的侍女瞥了她一眼道:“不要再说那些了,乘着夫人不在我们快将侯爷扶回去。看侯爷这个样子……又是药瘾犯了呢。” 年纪小的侍女看着往日里风流倜傥的东昏侯在药瘾发作时五官扭曲,理智全失,完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忧心道:“那阿芙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以前的姐姐说侯爷都吃了十几年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传言中东昏侯如何暴戾不堪,但对她们姐妹都是极好的,清醒的时候还为她画过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总归是有点舍不得的。 那个年长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侯爷如何是夫人说了算,轮不到你一个下贱的奴婢说话。” 见她这般说方才出言的侍女只得悻悻住口,看着那俊美的男子眼神却是呆滞无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凭她们操控,心底惋惜的叹了口气。 而在此时众人已经游船归来,水榭中丝竹声声,杯盏交错。 苏显已经由太子赵泓煦亲自宴请了过来,无论众人心中有怎样的嫌隙在,但是表面上至少能做得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的,不知情的人当真以为君臣如此和睦呢,只是在这平和的外表下众人有着如何的打算就不得而知的。 就在此时,忽然有宫女传话来说:“苏二小姐来了。” “你说什么?”一时间皇后没反应过来,复又问了一遍。 宫女又回了一声,皇后才知没听错,与温桑若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那苏二不是抱恙在身么,为何会来水榭! 第572章 跳梁小丑 按照温桑若等人的计划,在苏玉徽被靥术所控制后纵然她身边高手如云,在这灵犀园中他们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带走。 失去了神智的苏玉徽就像是没了利爪的老虎,不足为惧。 而后再用计将苏显从三春园中调离,他们知道比起苏玉徽来说苏显这只老狐狸俨然要棘手很多,是以他们在与苏显周旋多天的前提下依旧未曾寻找到他手中那三块瑰宝的下落,索性兵行险招用了将近数月的时间寻找到了谢婉的陵寝,以谢婉被冰封于玄冰中的遗体来威胁苏显! 昔日撰赦与苏显合作多年,自然知道当年苏显为谢婉修建陵寝的时候费尽了心思,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而陵寝周围请来了机关高手千机手设立了无数机关,若无地形图的指引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左右。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知昔年苏显的枕边人沈怜竟有那机关图,是以利用沈怜与苏显之间的怨恨隔阂,以安敏在太子府的恩宠为条件和沈怜换取陵寝的机关图。 在苏玉徽出现在水榭前一切都在很顺利的进行着,前去苏家的近卫已经带来了消息——沈怜愿意将机关图交出来,唯一的条件是想知道被她视为一生宿敌的女人究竟长眠于何种地方。 虽然温桑若不喜沈怜反复无常,但是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沈怜这点微末的小心思她是知道的,便应了下来。 此时水榭中正歌舞升平,得了消息知道锦绣阁来的近卫正来了灵犀园,等着回话,温桑若便寻了个借口避开众人的耳目在偏僻的假山边听了那近卫的回话。 听近卫这般说,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嗤笑道:“成败就在今晚之举,就算带了沈怜去,也不要走漏任何风声。如有必要……” 她语气顿了顿,看向那近卫道:“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黑衣近卫回道:“属下明白,如果形势不对拿到机关图之后,属下直接杀了沈氏!” 温桑若满意的点了点示意他先下去,等那近卫离开之后莫言回道:“主子,如今事情发展如此顺利不知怎么的,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见温桑若没有制止莫言方才道:“苏显便就罢了,任凭他如何的老谋深算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当日冥教与他合作不过是虚以为蛇罢了。只是那苏玉徽,听闻她是极其难缠的对手,怎么主子略施小计便就束缚住她了呢……” 果然话音落下之后却见温桑若的眸色渐渐变冷,淡淡的看了莫言道:“若非你跟随我这么多年,单单凭借你质疑我的话,便要去领军法受罚的。” 闻言莫言惶恐请罪道:“属下自知失言,请主子责罚。” 温桑若微微笑了,道:“罢了,我知你是忠心为我,何谓奉承之言何为逆耳之语这点我还是能听的出来的。” 莫言见温桑若没怪罪下来方才松了口气,主仆二人一路无言到了水榭,却见温桑若眼眸陷入生死之中明显是在想着心事,闪烁着的光芒中还藏着目的即将达到的狂喜! 昔年大御国破之时,连城璧被玉隐一族分为六部分藏于六件瑰宝之中分散在天下各处。 数百年来关于连城璧的传言渐渐流失,但是冥教却一直没有放弃追寻过连城璧与玉隐一族的下落。 这些年来冥教在西燕位置渐渐式微,为了巩固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几十年来冥教历任传人在寻找连城璧的行动上更为的疯狂。 而温桑若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关于连城璧那得之可得天下、也意外与撰赦结盟。 她心性高傲,虽为女子志气却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在这群雄逐鹿中她亦想分一杯羹,是以更看不起自己那谨小慎微每日如履薄冰的父亲! 汴梁之行她一是为了赵肃而来,二则是为了连城璧!只是没想到在追求赵肃之事上还没行动便在比武场上被赵肃当众下了面子,她舍不得恨赵肃自是将所有的愤恨都转移到了苏玉徽的身上。 在赵肃身上所做的努力无疾而终,但是对于她而言无论是与东宫结盟还是将赵肃调虎离山出汴梁都异常顺利。 而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得到被苏显暂且保管的三块瑰宝以及……抓到苏玉徽为人质,让月宫投鼠忌器交出紫府灯! 再加上赵肃手中的那块青鸾佩与龙吟剑,连城璧的六件瑰宝就能集齐,距离打开大御皇族地宫,拿到里面的瑰宝,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及至水榭边的时候已经隐隐听得见丝竹声与众人的交谈声,温桑若按压下脸上的那一抹喜色,故作平稳的走了进来。 到了水榭的时候便见苏显姗姗来迟,却见他身边虽然看似只有昌明一个近卫,但是暗中却又不知有多少高手云集,温桑若心中冷笑苏显这只老狐狸行事谨小慎微,只是他又怎会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对他下手! 想到如同苏显与苏玉徽那样两个绝顶聪明的人还不是如同棋子一般任凭她拿捏在手心玩弄摆布,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她去而复返没有惊动宴席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苏显淡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落座不久之后,便听皇后身边的宫人回话道:“娘娘,苏二小姐来了。” 天边的云霞将天际染上了一层暮色,在水榭上看过去却见碧叶连天映照着湖面说不出的诗情画意,听闻宫女所言饶是心思深沉如温桑若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吃惊的神色,怎么会这样!如果昨天晚上没得手,为何苏玉徽清晨会让侍女同皇后说出那一番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她心思百转,苏玉徽含着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到水榭便告罪道:“昨日因染了风寒清晨方才误了请安的时辰,现在已经好转特意来同皇后谢罪。” 皇后心中的诧异不比温桑若低,只得勉强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如今在宫外,就不必拘泥于礼数。” 苏玉徽笑着谢恩,举止言行之间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在起身的时候目光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落在温桑若的身上,饶有深意…… 那一刻温桑若觉得像是在三九严寒的天气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又像是自己的尊严当众被践踏,因为她明白了……苏玉徽如此做是早就知道她们的计谋,将计就计故意像看个跳梁小丑一样陪她演那出戏呢! 第573章 忧思成疾 此时的苏玉徽见到温桑若与皇后二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情十分愉悦,谢了恩过后不等皇后发话便就自行落座,不管温桑若看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像是要在她脸上戳几个窟窿。 除了温桑若之外,皇后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她冒这么大风险在这灵犀园中设宴,是因为温桑若献计此行一是能够控制住苏玉徽用她来威胁赵肃,二是趁此机会设下埋伏擒拿住苏显。一举能除掉朝中两个心腹大患确保太子登基后朝中太平,就算风险很大也值得了。 但是显然看温桑若如此神情,计划进行的不是很顺利。 今天晚上结束后明天下午便要启程回汴梁了,这次她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吗? 皇后的心中闪过了一丝隐忧看向温桑若,却见后者已经敛了怒意,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神情,二人双目相交,转念之间皇后明白了温桑若的意思——她们还有一个重要的棋子没有派上用场呢…… 而苏玉徽落座之后目光随意的扫向了周围,却见众人之间果然浓华夫人不在其列!安长筠今日的反常是否是与浓华夫人有关呢? 正这般想着呢,便听一旁的皇后道:“晚宴怎么不见浓华夫人?” 迎春连忙回道:“奴婢听说东昏侯昨晚犯病了,浓华夫人一直守在那呢,是以抽不开身来。” “浓华夫人不愧是东昏侯的结发妻子,果然恩爱情深。”皇后闻言似是颇有感慨道,一旁底下的人面容有些讪讪的不敢接话。 众人皆知帝后不睦多年,若非皇上对后宫之事看的十分寡淡没有宠信什么嫔妃之类,再加上皇后又是太子的嫡母,依照如今临家在朝中日渐衰落的地位,这皇后之位早就不保。 倒是一旁的苏玉徽心中冷笑连连,心道这东昏侯与浓华夫人为结发夫妻是真,恩爱情深就未必了。汴梁城的人谁人不知东昏侯安长筠虽为降臣依旧不改贪欢本性,行宫别苑蓄养美人无数,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此时好端端的提及浓华夫人又是何用意? 她心中存疑看向皇后,却见下一句她道:“东昏侯如今身边自有御医侍女照料浓华夫人也不必时时照拂在他身边。迎春,去请浓华夫人前来水榭赏月吧,此番良辰美景莫不要辜负了才好。” 皇后将“良辰美景加重了几声,引得苏显都不动声色的看向皇后与苏玉徽身上打量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看来这灵犀园的局是为苏玉徽而设,赵泓煦亲自邀请他过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苏显如此自信,毕竟那三件珍宝在他的手中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苏玉徽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的酒杯,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听到皇后特意提到浓华夫人的时候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莫不是皇后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 早在骊山行宫撰赦点明她身份之时苏玉徽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准备,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靖王府的旧事只调查到一半,连城璧的线索已有眉目,赵肃此时远在邕州朝中局势变化难以控制,种种理由之下苏玉徽的身份此时实在不宜暴露。 灵犀园设宴皇后费尽心思请来了苏显,莫不是一击不成又生第二计,想在这个时候揭穿她就是被通缉的羡玉公主如今叛军的首领让她无法翻身的同时,顺带着拉苏显下水?毕竟,苏显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窝藏叛军首领就算是当朝丞相也是重罪。 不等苏玉徽揣测出他眼眸中的意思,却见宫女已经引着浓华夫人过来了,却见她脸色微白神情憔悴,一改之前在人前刚强的模样。第一次见到如此“柔弱”的浓华夫人,苏玉徽见此不由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 浓华夫人径直的向皇后行礼后并未曾看向苏玉徽这边,皇后见了她关切的问道:“东昏侯无碍吧。” “回娘娘的话,侯爷是老,毛病了,御医也看过,说是心病,忧思成疾,并无大碍,慢慢调养就好。”浓华夫人用帕子擦拭着微红的眼角柔柔说道,俨然并非如此。 “忧思成疾?”一个略带阴鸷的声音道,苏玉徽抬头看过去,却见并非是别人,正是一直未曾说话的赵泓煦! 此时赵泓煦的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道:“是行宫别苑的宫娥们伺候不周违逆了东昏侯的心意,还是思念故国,所以忧思成疾?” 他的语调淡淡但暗藏着不悦之意,众人心中咯噔一声,明白了浓华夫人的话语中多有不妥之处。 浓华夫人心思玲珑,她不会不知此话会伤及皇室颜面以及给他们带来危机,这般说,倒像是另有所图——太子愠怒众人不敢言语,唯独苏玉徽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下一步他们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果然话音落下之后,浓华夫人连忙跪地请罪,一脸惶恐道:“太子息怒,臣妇并非此意。皇室厚待我们昭国降臣这般恩情我们夫妇怎能忘却。正是因为皇室如此厚恩,所以我们夫妇才日,日惶恐不安啊,侯爷才忧思成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一旁的皇后也道:“太子,且听浓华夫人将话说完再治罪不迟。” 赵泓煦脸上怒色将敛,问道:“父皇仁厚,你们究竟又有何不安之处?” “这……”到这个时候了,浓华夫人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赵泓煦脸色一冷,目光带着威慑之意道:“孤如今是摄政太子,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孤的面说不成。” “臣妇不敢,是因为……”浓华夫人面有惶恐之色道,“侯爷心病,乃是与羡玉公主有关……” 一番话落下在水榭中激起了千层浪,众人不由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昔年昭国城破,羡玉公主以身殉国,徽宗感念其贞义被封为贞仪公主。 数年过去,未曾想到原本传言中那以身殉国的羡玉公主竟然还活着,上次汴梁城刺客之事乃是她所为,徽宗连通缉的榜文都下了只是迟迟没有消息,如今浓华夫人又为何提她? 第574章 陷害 此时水榭边荷风清凉,歌舞升平。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园子里四周的灯火宫娥早就已经点上了,坠着宫纱的琉璃灯挂在水榭长廊上,映照在潋滟的荷塘水色中间,星星点点,好一幅安谧的夜景。 但在这样如此的良辰美景,因为浓华夫人贸然提及到的那位女子,整个水榭中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 苏玉徽在看到浓华夫人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所以在这一番话说出的时候面色如常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未有任何的表情起伏,只碧烟与温桑若这两个心腹看出在那一瞬间自家主子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是因为浓华夫人提到了安长筠! 一直密切观察苏玉徽神色的苏显眉心微皱,纵然观察敏锐如他竟也看不出苏玉徽的神情有一丝的破绽,难道她真的并非是安羡玉?一切都不过是撰赦误导他? 温桑若捧着酒杯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看不出此事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江晚奕,他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赵泓煦并未察觉到这水榭之中一瞬间气氛的变化,听浓华夫人这般说,脸上的怒意被疑惑之色所取代:“安羡玉?难不成她真的还活着。” 他不理军务也从未上过战场,虽知道昭国遗民在边境蠢蠢欲动但并不知他们会给大倾带来多大的威胁,在他看来那些义军只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大倾随便派些军队就能镇压。 浓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子有所不知,侯爷感念于大倾的威仪与皇帝的仁慈,所以举国归顺于大倾。未曾想到他最宠爱的小公主竟那般的忤逆不忠,在三军阵前假死脱身,连侯爷都蒙蔽了过去。幸而皇上仁厚并未曾怪罪,反而加封其为贞仪公主厚葬,未曾想到她非但不感激,反而做出谋逆之事,侯爷每每思及如此,忧心惶恐啊……” 她说的情真意切,就连苏玉徽听的都不由愕然,就连她自己都怀疑昭王谋害将士是假,反而是她违逆叛国了…… 浓华夫人一席话十分抬举了大倾与皇室的颜面,又将自己与边关义军起义之事摘的干干净净,一举两得,真不愧是浓华夫人啊! 一旁许久未曾说话的温桑若缓缓道:“这般说来那安羡玉那日殉国而亡都是假的,她还活着?” 皇后神情威严道:“奏折上说安羡玉于三军阵前殉国而亡,夔王亲眼所见。这天底下竟有人能在夔王面前作假不成?” 那些女眷们不懂朝政之事并未曾听得懂皇后的意有所指,苏玉徽倒是明白了,这局除了针对她之外,还有针对赵肃! 她神情微变,正好落在赵泓煦的眼中,他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了一抹冷意! 浓华夫人接着道:“臣妇初闻此言也是震惊异常,夔王那般英明神武,谁又能糊弄他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赵泓煦冷着声音问道。 “前些时日侯爷无意间同臣妇说起那安羡玉自小在宫外长大,后来才知道其拜了南夷月宫宫主为师,习得了一身巫蛊之术。”浓华夫人话音落下,却听众人不由一声轻呼。 大御皇族尊崇术门之人,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沉迷于术门之术,这也是他们最终亡国的原因之一。 是以自从大御亡国之后,大倾于汴梁建都,废除神庙制度,追捕术门中人,整个东陆除了南夷与西燕之外鲜少再有术门之人。再加上大倾十一年前因为巫蛊之术造成的宫廷纷争,权贵之家牵连者无数,汴梁中人简直闻巫蛊而色变! 不单单是一些诰命夫人,闻言就连皇后与太子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讶然,皇后更是冷声道:“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拜妖人为师修习妖术,成何体统!” 她似是忘记了,当年她曾用过南夷的蛊术谋害当时徽宗的宠妃。 “如此说来,那月宫竟有如此本事能在乱军中救人离开,瞒天过海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不成?”赵泓煦沉沉问道,毕竟他是大倾的储君,未来的帝王,如果世间有这样诡异强大的地方,自然不能久留! 见月宫那个地方引起了赵泓煦的注意,浓华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但是面上却依旧十分恭敬道:“不只如此,据说那月宫中是有着我们南夷最稀奇的珍宝,堪比皇宫奢侈。月宫宫主不仅身手十分了得,且俊美不凡容颜常驻,甚至他还会起死回生之术呢……” 一席话引起众人的兴趣,赵泓煦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皇后在听到容颜常驻的时候神情微动,就连一脸淡然的苏显在听到最后一句“起死回生之术”的时候手也下意识的捏紧了酒杯。 不仅他们,就连那些被皇后邀请而来的宗室夫人小姐有一脸好奇惊讶,心思深沉一点的,若有所思的看着浓华夫人,似是在思索话语之中可信的程度。 看着众人各异的神情,苏玉徽眼眸微敛遮掩住眼中迸发的杀意——浓华夫人此番话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及此事的,目的就是将众人目光引向隐世已久的月宫! 强大的权势与富贵,神秘的宝藏与驻颜之术,能够引起无数人的贪欲,包括——这位大倾的储君!纵然连城璧风云已过,只要赵泓煦登基,或者关于月宫的传言被有心人听了去,被觊觎的月宫将永无宁日。 “咔擦”一声酒杯自她手中裂开,三年前镜心叛变月宫之后她大开杀戒,被师傅关在神殿中修身养性了半年之久,轻易不会动怒,但是浓华夫人今日所做之事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不管与她合谋的人是谁,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主子似乎很生气……”跟在苏玉徽身边的碧烟与蔷薇二人最为敏锐的察觉到了苏玉徽的变化,碧烟用着只有二人听的见的声音同蔷薇道。 蔷薇低声道:“这浓华夫人一席话就将夔王殿下与月宫两个人都算计了,主子又最是护短的,这下子有热闹看了……” 她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就让她看看传言中玉衡堂主的实力吧…… 第575章 筹码 浓华夫人的到来不过是其中一个插曲,很快丝竹声继续,于这月朗风清的荷塘水榭边设宴小酌,觥筹交错,说不出的雅致,直到月上柳梢皇后脸上隐有倦意,众人才散了。 温桑若与苏明珠一左一右扶着皇后离开,苏玉徽深深的看了她们背影一眼,落在人群最后,带着碧烟与蔷薇二人沿着蜿蜒的镜湖边上而行,一路上不发不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今夜月色潋滟,倒映在荷塘中,流光碎影间晚风送来荷香,水面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十分风雅,若非此时身处于虎狼环饲之间苏玉徽倒还有乘船夜游的兴致…… 碧烟点着琉璃灯走在最前面,蔷薇担心道:“主子,浓华夫人一心要在汴梁城立足,借以当年昭国之事打压夔王也算是意料之中,可是为何要针对月宫呢?而且还……” 她顿了顿,苏玉徽闻言嘴角微勾,道:“而且还对月宫之事那般了解么……” 浓华夫人那一席话中半真半假,但是让人心惊的是她所言说的那句“起死回生”,是故意夸大其词引起众人对月宫的觊觎之心,还是……她知道了什么,意有所指呢? 她知道当日她喝下毒酒从城楼之上跳下去的画面很多人都看见了,但在那之后她安然的活了下来且成为苏家二小姐,那些人,不会不生疑的。 “是啊,这是为何呢?”就连走在最前面的碧烟也不由问道。 苏玉徽眸色微冷:“源头还是来自于冥教……” “冥教?”蔷薇与碧烟一头雾水的看着苏玉徽,却听后者微微一笑,道:“如今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等肖十七调查回来,或许汴梁城中很多的问题就有答案了……” 蔷薇和碧烟…… 知道苏玉徽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提前说的,二人默了默,换了话题道:“今日宴席上从皇后与太子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主子的真实身份。那么,浓华夫人为何蓄意替主子隐瞒呢?” 苏玉徽从思索中回神,闻言轻笑一声道:“并非是她蓄意隐瞒,而是时机未到罢了。” “时机未到?”蔷薇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冷笑:“她今日在东宫面前含沙射影的利用昭国遗民起义之事将矛头指向赵肃与师傅,却未揭露我的身份,是因为她在安敏尚且未曾诞下皇孙在东宫地位不可动摇的前提下,无法预估一旦我与她们来个鱼死网破她们是否能承受来自我的打压。” “主子的意思是说只要安敏诞下皇子之后,她便开始拿主子的身份做文章了?”蔷薇皱眉道。 苏玉徽淡淡的“嗯”了一声,嘴角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道:“怕是等不到以后吧……” 二人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听此时在河堤不远处的亭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拦住了众人的去路,笑道:“今日出门急侍女没有带灯,不知二小姐是否能行个方便送我回去?” 虽然说着求人的话但语气依旧是高高在上,借着灯火看过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一路所议论的浓华夫人! 这亭子乃是她们回厢房的必经之路,看来这浓华夫人是故意在此等她们的! 苏玉徽眼皮子抬都没抬直接让碧烟回话,前面掌灯的碧烟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们家主子说这月黑风高的若是夫人磕着碰着了有个万一我们家小姐可是赔罪不起,夫人还是令寻她人吧。” 浓华夫人没想到苏玉徽如今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了,索性也剥开了自己的伪装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在防着我,可不要我没事先提醒你,若是不想让五年前的遗憾重演,还是乖乖的和我去一趟吧。” 五年前,是苏玉徽母妃病逝的那一年,她远在月宫接到大师兄徐毅送来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 她的话音落下果然见苏玉徽的脚步顿了顿,清湛的目光带着渗人的冷意看着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纵然心机深沉如浓华夫人,对上那清冷慑人的目光心思也不由被震了震,随即按下心中的寒意,道:“今天下午你看到他那样了吧。” 二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她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苏玉徽站在那浅淡淡的目光看着她,在摇曳的灯火下那张精致不似寻常人的面容以及那双幽深的眼眸竟如同鬼魅一般,被这样一双眼盯上的人都不由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他变成何种模样,与我何干。若你们仅仅是想要以此事为饵引我上钩,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今日她们费尽心思重提旧事,未尝不是想利用那些旧事让她自乱阵脚,可苏玉徽若能那般轻易上当,就不是在他们眼中除了赵肃之外为最棘手的人物了。 看着苏玉徽眼中那一抹戏谑的笑浓华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的神色,她一直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女甚至是她身为王后时也忌惮于她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看似年少,可是性情不似楚湘也不似安长筠,让人根本就无法用任何东西控制住她!包括当年楚湘在世时,纵然她那般在意她的母亲,可是她也无法利用楚湘威胁她做任何的事! “如果,并非仅仅是安长筠呢?”浓华夫人神情诡谲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他那般在意你的母妃,为了她甚至动过放弃年王位的念头,可是为何最终二人越走越远、甚至到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呢……” 话音落下,果见她身形微动,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隐痛之意,目光冷冷的看向浓华夫人暗含威慑之意,而浓华夫人也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而在同一刻,原本宁静的三春园发生了一声巨响,开满了荼蘼花的后山巨大的石门被人从外打开,在火把的照映之下,山门后那蜿蜒的山道出现在了举着火把的死士们面前。 而在死士中间,一个戴着斗篷佝偻着身躯形同老妪的女子看着那被打开的山门,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第576章 别有用心 虽已入夜,但是皇后所居住的山水居依旧灯火通明,宴席上还是一脸倦怠之色的皇后此时十分精神的在与赵泓煦说着话。 “母后,温桑若此计当真能擒拿住苏玉徽?”赵泓煦撇着杯中的茶沫状似无意的问道。 皇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父皇那件事她办的就很好,此次灵犀园之行她说过在此处早就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定然让苏玉徽有去无回必定能做到,我们就只等着她的好消息便是。” 赵泓煦深夜前来自然不会被皇后的三言两语给打发了,笑问道:“她费尽心思抓走苏玉徽真的只是为了对付赵肃么?” 皇后眉心轻拢,问道:“你想说什么?” “依照儿臣看来她早对赵肃有倾慕之心,就算抓住了苏玉徽不一定真的舍得对赵肃动手。不如母后告诉儿臣那温桑若的计划,儿臣带人从她手中劫走苏玉徽将赵肃的软肋掌控在我们手中,再借她的手除掉苏显。届时儿臣就是名正言顺的摄政了!”赵泓煦眼中闪烁的野心的光芒道。 他原本打的一手好算盘,未曾想到皇后眉头一拧,色厉内荏的训斥道:“糊涂,你当温桑若那般愚蠢白白为我们做嫁衣不成。” 方才一发火随即想到如今赵泓煦已经亲政,她也不再适合如此不顾及他的颜面训斥他,是以脸色缓了缓道:“让你无法亲政的是苏显与赵肃二人,只要温桑若真的能除掉他们,就算给了她爵位封赏袭承了武安侯候位又如何,毕竟一个女子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如今灵犀园设宴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苏玉徽,不管她想做什么,便应了她就是,何须横生枝节。” 大多数时候赵泓煦还是能听的进去皇后的劝说的,可是这次不知为何他对皇后的决定隐隐有些不满意道:“可是母后顺了她的心思行事,岂知那温桑若不是第二个苏显,武安侯府又不会成为第二个夔王府呢,到时候孤还不是要处处受他们的掣肘!” 见他在如此失态皇后的眉心皱的更厉害,狠狠的将手中的佛珠砸到了桌子上怒道:“你当母后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还是念念不忘惦记着苏玉徽那个小贱人!” 话音落下果见赵泓煦的眼神闪了闪,皇后更是怒不可遏道:“荒唐,你东宫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就对她念念不忘。将她交给温桑若看来是件好事,至少能断绝了你的念头!” 在皇后看来这些年徽宗不大喜欢赵泓煦的原因是因为他沉迷于美色用情不专,所以不得徽宗的欢喜。 先帝杀伐决断,性情寡淡,最不喜子嗣沉迷于儿女私情,所以当年才有先帝才先后连下那两道甚至,而徽宗不一样。 他一生虽为帝王不能由己,但最歆羡专情之人…… 想到此处,皇后捏着佛珠的指尖微微泛白,呼吸有些急促。 赵泓煦被皇后这般一训斥阴沉着脸方才想说话,却听外面忽然传来卫真略带匆忙的通报声:“太子不好了,方才府中来人传话,说是良娣动了胎气,是要生了……” 闻言赵泓煦倒没什么,只道:“御医不是说是这个月该生了么,早几日迟几日也没什么吧。” 卫真没说话,倒是皇后毕竟是生过孩子的知道其中的凶险,便道:“先前御医们不是看过还有十几日才生么,怎么今天就动了?” 赵泓煦子嗣艰难她是知道的,所以对安敏腹中的这个孩子的期待可想而知,为了顺利继承皇位,这个孩子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属下不知,只是府中的人说一早便有动静了,有些不大好,所以慕良娣让人快马加鞭送了消息过来。”卫真回道。 见皇后这般紧张赵泓煦知道其中有凶险,皱眉道:“如今城门已经落锁孤回去也不方便,让慕良娣照料好她。慕良娣为人稳重心细是靠的住的,有她照应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明日一早我便回府。” 按照大倾律例城门落锁不得再出入,但赵泓煦是储君怎会没有特权呢,总归是他不愿意连夜奔波罢了。 皇后也觉得没必要为一个良娣兴师动众的,便吩咐道:“让人去宫中请御医去太子府,要什么药材直接让人取就是,明日本宫与太子便就回汴梁。” 见两位主子都这般说卫真便下去照办了,被此事一打岔母子二人也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皇后便让赵泓煦先下去了,她在等,等温桑若那边得手的消息…… 昔年的浓华夫人在昭国时虽是王后之名,实则行的是国君之权,在文治武功政治上并无什么建树,但是善于把控人心朝野上下皆是其心腹,上行下效之下让整个昭国朝堂都混沌不堪,这也是加速昭国衰败的原因之一。 所以今日她既已在东宫面前含沙射影的提及昔年那些旧事,再在此时再在苏玉徽面前以昭王与其母妃之事为饵,笃定苏玉徽定然会上钩。 未曾想到苏玉徽不过是短暂的失态之后,看着她忽而微微一笑,以一种平静的口吻道:“斯人已逝,我所在乎的只有活着的人,那些旧事,与我何干。” 这样的反应出乎浓华夫人的意料,她以为只要苏玉徽表现出一点在乎的程度,必定就能上钩!却没想到的是她竟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母妃! 她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杏眼凌厉的盯着苏玉徽,意图看出一点破绽,可让她失望的是……苏玉徽的目光清亮如雪,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不相信! “当年你母妃怀有身孕的时候,御医说是吉兆,所以王室宗亲在我的面前力保住了你们母女。难道你就不想当面问问你的父王,为何最终他对你们母女弃之如履,在你出生之后就让你们母女分离吗……”浓华夫人声音不复之前的冷静,有些失态的吼道。 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那双眼在灯火下依旧明亮,看着浓华夫人缓缓道:“我知道。” 当她以平静的口吻说出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注定了浓华夫人在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中,已经失去了主导的地位! 第577章 反将一军 “阿芙蓉?”此时汴梁城内,靖王府已经处于被严密的监控中,关于灵犀园那边依旧没有消息传递过来,反而是叶家的探子们将昭国那边意外的递了消息过来。 昔年山寺一别后叶兮清信守当日的诺言,在楚湘活着的时候再也未曾踏入昭国半步,是以直到楚湘病逝,才知她早就已与安长筠离心,王后善妒,在王宫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在楚湘病逝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是以派出了探子探查当年楚湘与安长筠之间的旧事,时过境迁,当昭国亡国之后派出的那批人手未曾召唤回来,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阿芙蓉是南夷特有的一种慢性毒药,会麻痹人的神经产生幻觉,长期服用下去会让人上瘾再也摆脱不了其控制。按照属下这些年所查,那位浓华夫人一直在用这种毒药控制东昏侯。”叶家的探子回道。 闻言叶兮清冷笑一声,眼中带有一抹讥诮笑意:“原来如此。” 竹问水见叶兮清这般,不由问道:“昔年的昭王对王后言听计从,她为何还要费那般心思用毒药控制他呢?” “当年昭国外戚干政王室式微,荣家将嫡女嫁给当时看起来最无用的皇子就是为了便于控制,岂知他并非池中之物。”叶兮清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冷冷道:“后来安长筠登基之后他看似无用,实则却也是胸有丘壑之辈,不然当年……” “不然当年那位楚湘夫人也不会看上安长筠了不是么。”竹问水嘴快道,换来的是叶兮清冷冷的一瞥,他暗自吐了吐舌头。 依照师傅所言那东昏侯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然……当年师傅又怎么会中了他的暗算,差点丧命呢! 在帝后的明争暗斗中,最终还是安长筠棋差一招输给了当时的王后被其用阿芙蓉控制,从而也间接导致楚湘在冷宫中郁郁而终。 一切恩怨纠葛,不过源自于权势两个字罢了…… 竹问水见师傅陷入了沉思中,便知他又想起了那些往事,正准备悄无声息的退下之时,外面有侍从通传道靖王殿下来了。 赵煜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如此深夜造访肯定发生了急事,叶兮清连忙让人请他进来,果然赵煜进来后不顾客套,神情凝重道便:“先生方才收到太子府那边的消息,安良娣早产生下一个死婴……” 话音落下叶兮清的神情紧了紧,如今皇室子嗣单薄,皇嗣乃是国之大事。如今在皇后太子离开汴梁之时,太子府唯一的皇孙生下来就夭折了,此事一出,不知又会在朝中掀起多少风浪! 此时太子府的变故依旧未曾传到灵犀园中,在苏玉徽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饶是城府深沉如浓华夫人脸色微变,目光不敢置信的盯着苏玉徽! “阿芙蓉!”苏玉徽以一种淡然的语气道,“此药可以利用人性的弱点控制其心智,长期服用会沦为他人的傀儡。你便是用此药控制了他,让他沦为傀儡对你言听计从。” 浓华夫人那三寸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心中,但是表面上却依旧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道:“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只不过见了他一面,便知道了症结所在。” 苏玉徽挑眉道:“阿芙蓉下在饮食中无色无味寻常人很少有人知道其功效,但是……我自幼在月宫用它喂鱼的,又怎会不知。” 听着她戏谑的语气,浓华夫人脸颊抽动了几下,却听苏玉徽又道:“而你除了用阿芙蓉控制他之外,还为他编造了一个梦境……” 短短的一句话似是触动到了浓华夫人某处禁忌,她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导的地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苏玉徽,听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是,她与叶先生之间的‘私情’!” 宛若是一道惊雷自她耳畔炸响,她脸上的血色尽数殆尽,蠕动着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苏玉徽脸上讥诮的笑意更浓:“对于你这样的人而言在意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了,在你得到权势之后你明明可以放安长筠与我母妃一条生路,可是生性自傲自负的你不甘心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爱的却是比的女子。” “所以,你利用安长筠对叶先生的心结,在他服用阿芙蓉之后灌输的梦境就是叶先生与母妃的私情,甚至是……在他潜意识里,认为我乃是叶先生的骨肉,所以才让他对母妃心灰意冷,才让他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每说一句,浓华夫人的脸色就白一分,说到最后浓华夫人的神情已经维护不住平日里的淡然。 这一场交锋,她输的一败涂地,而苏玉徽……脸上没有得胜后的喜悦。 源自于她的推测终于被印证,可是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情,在一场悲剧中安长筠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一切都不过是他作茧自缚,却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与幸福。 浓华夫人默然许久,失态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她抬眸看向苏玉徽道:“我倒是小瞧你了,只不过凭借阿芙蓉这点蛛丝马迹,便能够推断出真相。” 苏玉徽微微一笑,谦逊道:“哪里哪里,只不过对夫人您下作的手段太了解,自然能猜的出你做了什么。” 此时浓华夫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精彩,守在苏玉徽一旁的碧烟与蔷薇二人险些笑出声来,她们知道今日宴席上浓华夫人所行之事已然触及到了苏玉徽的底线,正好撞到自家这位眦睚必报的主子枪口上了! 不管碧烟与蔷薇是如何忍笑,浓华夫人未曾想到要挟苏玉徽不成反而被她反将一军,面子里子都已经丢尽了,冷声道:“安羡玉你别得意,我若是将你的身份告诉皇后与太子……” “那又如何?”不等浓华夫人说完,苏玉徽冷冷一笑打断她的话道,“我既然敢只身潜入汴梁必有全身而退的退路,左右我要的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叛徒的性命,从未贪恋过汴梁城的荣华富贵。倒是夫人您,可舍得这泼天的权势富贵,一朝殆尽……” 第578章 惊变 不管是在昭国还是如今在汴梁,只有浓华夫人拿捏别人的份,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拿捏住弱点用以威胁。 无论是苏玉徽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那直戳浓华夫人心窝的话,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 蔷薇察觉到浓华夫人眼中的杀意的时候下意识护住苏玉徽抽九节鞭格挡,便在这一刻一支冷箭直取苏玉徽的正面而来,电光火石之间苏玉徽看见在月色下那支箭闪着幽蓝色的光芒,是淬了剧毒的! 便在顷刻之间蔷薇抵挡住那支箭护住苏玉徽,碧烟也抽出了腰中的软剑向浓华夫人反击,而后者身边两个侍女也一改之前看起来柔弱姿态与碧烟交手在暗中保护的漱石连忙现身帮碧烟。 很显然今日她们的计划中对苏玉徽势在必得,在浓华夫人用计无法将苏玉徽引到她们的陷阱的时候,便硬碰硬的直接与苏玉徽身边的暗卫动手交锋。 此时刀剑相交场面一阵混乱,蔷薇护着苏玉徽后退,静谧的夜怡然的虫鸣声也被暗中那刀锋所过之处刀剑相交的声音所替代。 苏玉徽被蔷薇护在身后倒不见慌乱神色,暗中保护她的是月宫与夔王府顶尖的高手,寻常人都奈何他们不得! 很快那两个宫女在碧烟与漱石联手之下节节败退丢了暗器施展轻功离开,二人身形十分诡异,碧烟与漱石一时不查竟让她们从手里面溜走了,漱石准备去追的时候却被苏玉徽叫住了道:“别追了,是冥教的人。” 说到此处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而那些暗卫已经解决了潜伏在暗中的杀手,晚风中带来的淡淡荷香被血腥味替代,虽然看不见,但从浓郁的血腥味可以推断出那些杀手人数众多,而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却依旧未见一个侍卫,想来这一切都早已有人安排的,浓华夫人也趁着方才的混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们回去吧。”苏玉徽淡淡的说道,碧烟将剑收回剑鞘,一脸惊讶道:“主子她们都明目张胆的安排人刺杀了,我们还回去吗?”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不回去难道连夜下山不成。” 碧烟眉心皱了皱依旧一副担忧的样子,一旁的蔷薇道:“此时回去不见得比在这灵犀园中安全,再者说了有我们贴身保护主子,对方硬来的话就算再多的人也伤不到她的。” 见二人都这般说了碧烟便道:“也就今天一个晚上我们打起精神在这灵犀园中保护好主子,等明日回了汴梁城我们就直接到靖王府去,有叶先生与靖亲王保护,就算是皇后和太子也动不了主子分毫了。” 比起碧烟的乐观蔷薇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忧色,走在前面的苏玉徽见她这般脚步微微顿了顿,但没有回头,缓缓道:“你也看出来了吧。” 听着苏玉徽如此淡然的语气蔷薇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讶然的神色,“主子难道真的是?” 苏玉徽神色莫名的点了点头,看着碧烟一脸茫然,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方才没看出来么,浓华夫人身边的侍女功夫诡异,并非是中原的功夫。”蔷薇小声的解释道。 碧烟点头道:“知道啊,那些人是冥教中人呀……” “她们的身法,是冥教魑魅堂的人……”蔷薇一字一句道,碧烟疑惑的看着她,等着她紧接下来的话:“魑魅堂,直属祭司掌管,里面的死士神秘莫测,整个冥教只有祭司能调动他们,连教主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闻言碧烟眼中闪过了一丝震惊的神色,一脸茫然道:“这次灵犀园中的局是由撰赦与温桑若联手所设,却出现了冥教祭司的人……可是冥教教主撰赦不是与祭司早就反目,所以才被迫从西燕远迁到大倾汴梁么……” “这你都还没看出来我们包括苏显都被骗了!”蔷薇看着碧烟一脸茫然的样子十分无奈道,“所谓的反目成仇只不过是冥教的苦肉计罢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潜入汴梁寻找连城璧的下落!” 碧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家主子的神情不大好看呢,竟被冥教的人误导了这么久。 二人有惊无险的到了厢房已经是二更天,苏玉徽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有从汴梁城快马加鞭连夜而来的近卫带来了两则消息——太子府安敏早产却生下一个死婴,如今她自己生死不明;锦绣阁中,沈怜不见了! “什么,锦绣阁有苏显的亲卫守着,她一个废人怎么会不见了?”苏玉徽皱眉问道。 那近卫回道:“我们的人察觉到异常的时候沈怜已经被人带走,那些人是高手,苏相留下的侍卫都被他们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带走了沈怜。” 在这个时候沈怜竟然失踪了……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查出他们去了哪里?” 果然接下来那近卫的话映证了苏玉徽的猜测:“属下一路追踪,他们……似乎也是来到了九秋山三春园!” “九秋山三春园?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碧烟好奇道,被蔷薇拉住了衣袖让她小点声,她顺着蔷薇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苏玉徽的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扣着桌沿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苏玉徽沉默到让碧烟误认为她都睡着了的时候,忽听她道:“九秋山三春园……若我没记错的话,谢婉的陵寝,就葬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蔷薇,“主子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冲着谢婉的陵寝去的?” 苏玉徽冷笑:“我就奇怪皇后为何费尽心思将苏显请到灵犀园来,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知道苏显这只老狐狸难对付,目标根本就不是想要伤害苏显,而是……” “被苏显安葬在九秋山谢婉的遗体,他们想要用谢婉,来威胁苏显!”碧烟这下子倒是反应快很快反应过来道。 苏玉徽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不大好看,吩咐近卫道:“你与漱石带人速去三春园,势必不能让沈怜惊扰了谢婉的安宁!” 或许对方是要用谢婉的尸骨威胁苏显不会伤害到谢婉,但沈怜恨谢婉入骨,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第579章 凭空消失 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派遣前去三春园谢婉的陵寝打探消息的漱石迟迟未归说明了局势已经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蔷薇与碧烟心中都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而在此时,苏玉徽坐在靠在窗户边的软榻上,掌心中握着一个冰凉的物件。 那是一枚琉璃珠大小的红色宝石,触手冰凉,质地坚硬,她回来的时候被人放在在她习惯坐着的软榻上,在灯火下闪着熠熠光辉,她微微一愣,不过一眼就认出了这宝石似曾相识……在蔷薇与碧烟察觉到之前她将那块宝石已经收了起来,按下心中的骇然。 这个宝石成色一般,但是胜在宝石中细微的脉络纹路天然飞鸟一样的形状十分独特给这块看似普通的宝石增添了不少价值,就算这样一块宝石价值连城在她的百宝箱中也算不得什么,不足以让她如此惊骇非常。 让她震惊的并非是这块宝石本身,而是她曾经将这块宝石赠与的人。 少时的她喜欢收集亮晶晶的宝石,有价值连城的猫眼石也有极为普通的绿松石,不拘泥价值如何,只要看的顺眼便可。慢慢几匣子的宝石她视为珍宝,就连师傅要她都吝啬赠与,每每她生气不想理人的时候,几个师兄便用亮晶晶的宝石水晶来哄她,百试百灵。 直到后来在灵湖旁边遇到了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小姑娘,她也是月宫的弟子,只不过不是嫡系弟子,而是月宫某位长老的弟子,纵使如此,身份也与一般小弟子不同。 那时她年纪尚小,师傅见她整日与师兄们在一起性子野惯了如同假小子一样,有意从弟子中挑选了个性情温和纯良的少女给她作伴,那个小姑娘就是师傅挑选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对于二人来说并非是很愉快,简而言之就是她将那个小姑娘给欺负哭了,做为赔罪,她只好忍痛将大师兄新寻来她十分宝贝的红宝石送给了她,后来二人便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 在那将近十年的时光中她一直陪伴着她,包容着她的任性毛躁,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在她的心目中,她是与师兄他们一样重要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亲密无间的玩伴,可是最终她却背叛了她,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在这样的时机被这一块早就送出去的红宝石重新勾了起来,苏玉徽脸色微沉,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中这冰凉的物件。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苏玉徽坐在那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索着事情,蔷薇与碧烟不敢出生惊扰。 眼见着快四更的时候碧烟忍不住道:“主子您还是上床歇会儿吧,若有消息,我们叫你便是了。” 苏玉徽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蔷薇也劝道:“是啊主子,明日回汴梁事情多着呢,你要好好养足精神应对才是。” 除了苏家的事情之外,太子府的变故一旦传开必定会在汴梁城中引起无数风波!毕竟,今天晚上夭折的可是太子的长子,皇家唯一的子嗣啊! 听蔷薇这般说苏玉徽方才动了动,但是目光看向的却是窗外——明明是夏夜,外面却起了浓雾,整个园子都笼罩在了浓浓的雾气中,连挂在屋檐下的灯火都显得明灭不定,隐隐透露出一种不详的预兆。 此时却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阵异动,蔷薇顿生警惕看了苏玉徽一眼,得了指示瞬间追了出去,便在蔷薇追出去的片刻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劲风将屋内的烛火给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阵黑暗中。 短暂的黑暗会给人带来莫名的恐慌,但碧烟毕竟并非是一般侍女,她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怕中了对方的计谋没有出去查探,而是谨慎的将被风吹灭的蜡烛重新给点上。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明亮,一室烛光将不大的厢房内照的请清清楚楚,便在这一刻碧烟顿觉整个血液凝固不敢置信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软榻,而此时摆脱了对方缠斗的蔷薇也回来了,看着神情惨淡的碧烟,皱眉问道:“主子人呢?” “主子……不见了。”碧烟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和不敢置信,脸色惨白的同蔷薇道。 方才她不过是在点蜡烛的功夫,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蔷薇也是一脸震惊,更多的是疑惑,虽然苏玉徽不会武功,但碧烟毕竟是从月宫出来的功夫不差,世间怎会有那样的高手悄无声息的从碧烟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快看看这里有没有机关?”蔷薇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提醒碧烟道,后者随即反应过来和蔷薇一起检查着软榻周边。 这是灵犀园匆忙收拾出来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不多,一张床一方软榻,从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梨木床上垂着淡青色的幔帐坠着流苏,靠墙的软榻上摆放着矮桌,桌上摆着茶水并着几样点心。 蔷薇与碧烟略知机关之术,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何处有机关,而软榻后面的墙也是实心的,那么人究竟去了何处? “这些布置都是按照主子的喜好来的。”许久之后,碧烟白着脸色道:“主子平时小憩或者是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靠在软榻上,非亲近之人不可能知晓她这个习惯,对方早就设好了陷阱在等主子……” 从她们进入灵犀园开始便就落入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中,无法逃脱。 蔷薇眉心紧皱,还未曾说话,却见迟迟未归的漱石在此时也回来了。 一进房间便见她们二人一副愁眉惨淡的样子,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主子人呢?” 碧烟看了一眼蔷薇,脸上闪过了一丝踌躇之色似是不知怎么解释。 蔷薇神情微微动了动,看了匆匆而来的漱石一眼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念头,她没有急着回答漱石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去了那么久可是三春园那里有什么动静?” 听她这般问素来冷静的漱石脸上有一丝裂痕,点了点头,面色不大好看道:“我们终究是去晚了一步……” 第580章 镜心 在蜡烛被风吹灭的时候苏玉徽感觉到整个身体在不断的下滑,黑暗中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听得到机关触动的声音。 等机关的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苏玉徽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而后便感觉到整个身子在瞬间就腾空了,直接从高出摔落了下来,虽然底下的泥软没有受伤,但是苏玉徽也疼的够呛。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她依旧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隐隐的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流水声还有呼啸的风声,感觉到空气中潮湿的湿润感,她想她应该是在某处的山洞里。 等从高处跌落的眩晕感消失后,苏玉徽方才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不急不躁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落入陷阱机关处于陌生环境中的不安感觉。 但是她却掏了个空,方才想起在汴梁城中将近半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已经忘记了在江湖中生存的本能,也就是说她身上空无一物,不说什么兵器之类的就连火折子都没有一支。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敢乱跑,怕触动机关,直接盘腿坐在了地面,像是在调息,抚摸着一直握在掌心的红宝石思绪已经飘远…… 那应当是十年前,彼时自己不过是六七岁的样子,那时大师兄依旧还在月宫学艺没有回昭国,若闯了祸有他在,苏玉徽便不会怕师傅惩罚了。 或者说从小到大她做错了事,师傅真正惩罚她的时候很少,倒是二师兄稍微严厉些,动不动罚她抄书,不过对于二师兄来说惩罚抄书已经是最大的极限的,闯了祸事三师兄不仅要被罚抄书,还要跪祠堂。 月宫上有师傅纵容,下有年长些的大师兄宠溺、顽皮的三师兄与她一起闯祸,虽然二师兄性格稍微严厉些但只要她撒撒娇也不会过于约束于她,如今想来,那时的时光也是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她不知自己被遗弃的身世,不知自己还有在深宫中孤苦伶仃的母后,不知自己那薄情寡义的父王。在那一段时光中,纵然没有父母血亲,但是师傅和师兄们的存在宛若替代了缺席的血缘至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正是这般骄纵之下,俨然已经是一个小混世魔王了,因为她是月宫宫主嫡传弟子,月宫上下也不敢对她约束,纵然之下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在她模拟着师傅的字迹给别人写情书的事事发之后,师傅狠狠的责罚了她一顿,也想到她这个性子也该要好好的约束,总不能每日跟着三师兄厮混,是以便从各个长老弟子中寻了个性情温和的少女照顾她与她作伴。 儿时因为与三师兄年龄最为相仿,二人整日厮混便也沾染了他那自小从娘胎里带来的怜香惜玉的毛病,对着师傅师兄们她行事混账,可是对那些漂亮的侍女姐姐们倒是乖巧无比。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师傅寻了镜心在她身边照顾她,约束她的言行。 那时她七岁,镜心十四岁。 据说镜心是孤儿被月宫长老收养之后便成为了月宫的弟子,虽然武功不是十分出色,但胜在细心体贴,对她的关怀也如同亲妹妹一般,那时她也很是喜欢这个漂亮温婉的姐姐。 那时她最喜欢的玩具就是三师兄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弹弓,在山林之间带着二师兄的雪狼,用大师兄送给她的宝石当做石子穿梭在山林间,所行之处惊飞飞鸟无数。 虽然她那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自小在打猎上展现了超乎常人的天分,一把弹弓就可以在山林间猎到灵巧的飞鸟,她那百发百中的箭术也是在那时打下的基础的。 那时月宫后山林子的鸟最是遭殃的,她用弹弓打下的鸟儿也不是用来养的,无论好看还是不好看最终的下场都是被她扒光了毛放在火上烤着,但因为她那极其糟糕的厨艺那些被烤焦的鸟儿是连雪狼都十分嫌弃的。 与她的顽劣的性格不同,镜心从小就心地很善良,她会用弹弓打那些本该在山林间自在飞翔的鸟儿,但镜心却是看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垂泪的。 在她的院子里,养了许多的小动物,尤其喜欢活泼可爱的鸟儿,其中不乏是受伤被她带回来的。而苏玉徽刚开始不知,竟将她养的那只画眉当作了猎物给烤了,烤熟的鸟肉的香味飘散出去的时候引来的是泪眼汪汪的镜心。 为了赔罪,她忍痛割爱将大师兄送给她的那块红宝石送给了镜心,那红宝石虽然算不上上品,但是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是鸟儿的形状,也是她为自己做错事的弥补。 最终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在那之后她与镜心关系如常,只是在镜心眼泪的攻势之下她也不在去后山打弹弓寻乐子了,那时师傅已经让他们挑选了各自的兵器,开始督促他们练功。 大师兄挑选的是长枪为兵器,二师兄虽然温润如君子但却是以霸道的刀为兵器,三师兄挑选了灵巧的剑,而她的兵器选了破云弓。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只不过每天多了两个时辰练功,师傅也时不时的会指点一下镜心的武功,虽然不比他们四个嫡传的弟子用心,但能得宫主指点是月宫弟子莫大的殊荣。 她素来没心没肺,那块宝石送给镜心后便就忘记了差不多了,可是很久之后她才意外看见镜心竟然一直十分妥善的保存着那块宝石,宛若稀世珍宝。 那时她还十分自得的认为镜心之所以如此珍惜是因为这块宝石是她送的第一件礼物,后来每年镜心生辰的时候她都会挑选一件宝石水晶送给她。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镜心如此珍惜并非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大师兄徐毅,那块红宝石本是属于师兄徐毅剑鞘上的,她喜欢便缠着他生生的从剑鞘上抠了下来…… 那时在所有人相处的几年时光中,她竟然全然不知那个与她无话不谈的姐姐,竟然一直默默倾慕着她的师兄,直到最后被背叛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认为所了解的人,竟是那般的陌生…… 第581章 挫骨扬灰 此时在暗卫们重重保护之下苏玉徽竟然凭空失踪,一直跟着她的碧烟与蔷薇二人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 她们猜测到苏玉徽可能是被什么机关给带走了,但是对方既然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手必定已经做了周全的准备,整个房间内根本就找不到开启机关的地方! 而在蔷薇与碧烟没有头绪的时候,奉命前去三春园的漱石回来了,而且比起她们二人漱石的脸色也算不上多么好看。 见他如此,她们二人便知情况已经如同自家主子预料一般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碧烟带着侥幸的心理问道:“晚一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谢婉的尸骨……被他们带走了?” 漱石默然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谢婉的尸骨,被沈怜洒上了白磷,销毁了……” 就连温桑若都没想到沈怜那个女人竟然那般的疯狂,在她提出要亲自去谢婉的陵寝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乘人不备时她在谢婉的尸骨上洒上了白磷,出了陵寝接触到地面的空气白磷自动燃烧,不过是顷刻之间那栩栩如生的美人便只剩了白骨一堆。 “若非是温桑若麾下的高手反应及时用掌风灭了火,谢婉怕是早就被挫骨扬灰,连一副白骨都不能剩下了……”漱石皱眉到。 “毒妇!”碧烟握紧拳头忍不住愤然道。 一旁的蔷薇听的也是眉头直皱,她道:“还好至少剩下了遗骸,若真的被沈怜挫骨扬灰了,我们都不知该如何跟主子交代呢。” 听她提到苏玉徽漱石忍不住问道:“对了,主子去了何处?” 话音一出,换来的是碧烟与蔷薇二人同时的默然,许久之后碧烟才道:“主子……不见了。” “不见了?”漱石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不过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主子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碧烟眼圈红红道:“方才我们正和主子说着话呢,没想到屋顶却传来了动静,主子便让那个蔷薇出去看看。蔷薇走后不久,后蜡烛好端端的一阵风吹来就熄灭了……如今想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风,而是有人在启动机关,等我重新点了蜡烛的时候主子就不见了。” 漱石听着,一开始脸色凝重,可是越听到后面似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眉宇之间更多的是疑惑:“虽然主子如今没了内力但是基本的警觉还在的,就算有人设下机关不可能瞒的过主子的耳朵,除非是……” “除非,是主子明知道有机关,却故意的没避开!”蔷薇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 漱石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却是玉衡堂中除了肖十七之外最机灵的一个,闻言点了点头道:“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主子就知道这间屋子有问题,所以将故意将你我支走,只留了碧烟一人在身边,就是为了方便对方动手!” 众人这般一分析眉宇之间的担忧神色倒是淡了下来,虽然不知自家主子为何忽然决定以身犯险,但既然她故意落入他们的陷阱中,想来应当是有分寸的……吧!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担忧之意。毕竟他们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格,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不搅弄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知道苏玉徽目前没什么危险众人心中倒不是那般焦急了,碧烟便道:“那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蔷薇与漱石久久没说话,许久之后便听蔷薇缓缓开口道:“去找皇后,言明主子失踪之事。” “找皇后?”碧烟一脸不解道,“此事分明与皇后有关,找她有用吗?” 蔷薇冷笑:“有没有用不重要,但是朝臣之女在皇后设宴的园子里失踪,皇后怎么也要做出表面上的功夫吧。” 见碧烟依旧是一脸不解的样子,漱石便接着蔷薇的话解释道:“避免明日皇后拿主子失踪之事做文章。” 碧烟方才一脸恍然…… 既然苏玉徽失踪之事瞒不住那么便将这件事情主动捅出来,这样她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黑暗中的时光流逝很慢很慢,她只听得见滴水的声音,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无尽的黑暗中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觉,像是被遗弃在荒芜的世界角落中,带来无尽的恐慌。 但是苏玉徽却明白,对方费尽周章的将她抓来根本不可能会将她遗弃在这里,这么久没有人过来,只不过是为了故意在黑暗中折磨她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曾几何时,年幼的她最为恐惧的是黑暗。 或许是因为奇特的血脉缘故,儿时的她不能掌控自己梦境中的能力,每天晚上会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会在黑暗中惊吓醒来,每天晚上床边都要留一盏灯。 她喜欢光明和温暖的事物,对于黑暗有着一种天生的恐惧,这些镜心都是知道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从那一年昭国城破之后,她魂魄未曾消散的那三天,所经历的生离死别,支离破碎的痛楚与杀戮,还有没有尽头的寂灭与黑暗。 所以如今的她,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独处。 时间一点点消磨过去,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对比着谁更有耐心,无尽的黑暗中她的思绪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当日昭国城破时,那无尽的黑暗与寂灭的战场上,忽而出现的那个撑着伞的背影。 不知何时,在危险的时候看见他的背影,或许只要想到有他的存在,那些的惶恐不安都能消逝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的感觉。就连她都没想到,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竟已经是那般重要了…… 如今,他远在邕州,何时能归来? 想到他的存在,在黑暗中等待的漫长时光不是那般难熬了。对方见这样的折磨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终究忍不住了,当篝火点燃的那一刻,苏玉徽从突如其来的刺目光亮中方才适应,才察觉自己竟然跌落在的是一个高台之上…… 高台距离地面有四五丈的距离,若方才她在黑暗中慌不择路跌落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庆幸的同时,目光不由落在了高台对面那纤细的身影上。她眉眼沉了沉,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握着的那块红宝石…… 第582章 质问 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一直保持着微妙平衡的汴梁城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当其冲的竟是开始已经摄政的东宫太子这边! “什么……安良娣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噩耗半夜时分从汴梁城中传来,迎春不得不将皇后叫醒秉明此事,果然话音落下,皇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许久问道:“太子可知道此事?” “消息是我们放在太子府的心腹传过来的,太子那边……应当此时已经收到了。”迎春拿捏着说道。 世人皆说皇后与太子母慈子孝,可是谁又知在天家纵然是母子之间,维系亲情的并非是血脉相承,而是利益。所以皇后在太子府、太子在栖凤宫各自都安插有眼线,这或许也是他们的悲哀所在。 “此事我们就先当不知道,等太子回禀后再说。”皇后嘱咐道,她也是不想让赵泓煦觉得心中膈应,毕竟他们至少表面上要维系着这种脆弱的可怜的亲情。 迎春应了下来,便见皇后紧皱着眉头,一脸不虞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夭折了呢!” 与其说惋惜安敏,不如说惋惜那是赵泓煦唯一的子嗣,毕竟这些年东宫一无所出已然是皇后第二件心病。好容易安敏怀上了孩子皇后都没有介意她是异族的出身,未曾想到七灾八难的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迎春见皇后脸色如此便知道一旦回到汴梁便就是一场雷霆风暴,她将心中想法按下,回道:“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安良娣生产艰难,孩子在府中呛了羊水,生下来不久后就没了气息,御医们都已经尽了,只是勉强保住了大人,孩子却是无力回天的。” “一群废物!”皇后狠狠将佛珠掷到桌子上怒骂道:“保不住皇孙保一个小小的良娣又有什么用。” 知道皇后是迁怒御医迎春道:“娘娘不必动怒,等天明了回太子府,找了那些御医们细细问话才是正事。” 皇后冷哼了一声,抬了眼皮子看了迎春一眼,淡淡道:“你也觉得其中有蹊跷?” 这些宫闱秘事迎春在宫中这么些年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是以便道:“毕竟这可是太子第一个孩子,于情于理总该给太子和安良娣一个交代。” 皇后冷笑:“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些年,有些话直说无妨,还怕忌讳什么吗。” 她听皇后都已经发话便直接道:“后宅中妇人之间的阴诡手段层出不穷,安良娣这一胎是慕良娣照应的,如今出了事也就只有她在慕良娣的身边。虽然慕良娣性格温顺恭谨,但这事实在太巧合了……” 话音未曾落下便听皇后冷笑一声道:“温顺恭谨?当年的小高后又是何等的温顺恭谨,不也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算计经营么……” 听她提起前朝旧事,迎春不由心中一惊不敢接话,见她神色如此,便知待回汴梁城后便又是一阵风雨了…… 正这般默然的时候,此时外面正好有小宫女传话——苏二小姐在别苑内失踪了,身边的侍女已然急哭了。 闻言皇后倒不意外,知道是温桑若那边已经动手了,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快意的笑,能够除掉苏玉徽这一个心腹大患,倒是冲淡了方才小皇孙夭折的噩耗。 但是承如蔷薇所说苏玉徽是在皇后安排的园子里失踪的,于情于理皇后至少要做个表示。 她让迎春出去安抚蔷薇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但让皇后没想到的是苏玉徽身边两个侍女是一路吵吵嚷嚷跑到这山水居来的,将半个别苑的人都惊醒了,她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亲自应对。 皇后也没想到苏玉徽身边的侍女竟然不顾及苏玉徽的名声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这般一嚷嚷不到天明时分整个园子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惊动了,毕竟是名义上的重臣之女,苏玉徽失踪非同小可,人心惶惶之下皇后只好命人封锁了园子找人。 当所有人被皇后叫去山水居问话的时候,唯独温桑若不在,却见此时原本一脸惶恐的蔷薇道:“温大小姐怎么不在这里?莫不是她也出事了?” 原本没人注意到此事,但是被蔷薇这般一提醒众人才发现皇后有诏几乎大部分在园子里的人都到了,但温桑若却不在。 皇后知道温桑若定然是转移苏玉徽去了,毕竟灵犀园的事情一出不说苏家,夔王府那边肯定是要来查的,不能将苏玉徽留在这里,至于温桑若会将苏玉徽送到何处是死是活那就与她无关了! 没想到这个侍女这么多事竟然将麻烦往温桑若身上引,再细细打量蔷薇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倒是皇后身边的迎春认出了蔷薇,小声在回道:“娘娘,这是上次在骊山行宫逼问二小姐的那个丫鬟,伶牙俐齿很难缠。” 经迎春一提醒皇后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在骊山行宫让临家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之一竟然是她!当日情况混乱她急着替临家在皇上面前脱罪倒是疏忽了这个小丫鬟,没想到她竟然是苏玉徽的人! 思及到之前恩怨,皇后对蔷薇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是以色厉声急道:“你一个小小丫鬟看顾主子不利,倒还质问起了本宫来,该当何罪!” 皇后统治六宫自然有一番威严所在,蔷薇微微一笑,不卑不吭回道:“娘娘恕罪,毕竟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家园林中朝中重臣之女竟然无故在厢房中失踪,这可是关系到相府与皇家的颜面呢,奴婢一时心急了些也是为了娘娘着想,避免再将武安侯府也牵扯了进来,毕竟……” 平日里蔷薇虽然不声不吭的,但说起话来却是跟刀子一样锋利:“汴梁城的人都知道温小姐与我们家小姐不和,我们家小姐失踪偏巧她也不见了,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忌啊……” 话音落下,一位不大怎么看的惯温桑若行事的贵女快言快语道:“是啊,这园子戒备森严一般歹人根本不能靠近。倒是温大小姐武将出身,身边都是高手,若真的是她对比武场上的事怀恨在心做出什么糊涂事,伤的可是文武大臣的颜面呢。” 皇后一听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事情已经向着她们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第583章 被擒 而此时的苏玉徽被算计陷入了机关陷阱之中,在漫长的黑暗中等待之后,方才有人点燃了火把。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身处于高台之上,离地四五丈高,像是用来做祭祀的祭台,上面长宽不过数丈十分狭窄,若她从机关上跌落下来目不能视,黑暗中因为惶恐而乱动一脚踏空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等苏玉徽惊于对方的险恶用心之时,目光从祭台之上看见了不远处云梯连接的对面,那里站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二人距离比较远,摇曳的篝火下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人不是镜心!虽然将近三年未见,但苏玉徽可以笃定若是镜心的话,她必定能一眼认出她的。 “将人带过来。”那人压低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她的声音有些奇特,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清脆,不是不好听,只是有些暗哑。 听着那十分有辨识度的声音苏玉徽眉头微微挑了挑,她知道对方是何人了。 有两个黑衣侍从打扮一样的人如同鬼魅一般从云梯那边准备押着苏玉徽,还未碰到她的衣角便听苏玉徽冷冷道:“别碰我,我跟你走就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她落入敌手,自然不会做一些无用的挣扎让自己吃苦头。 那二人倒也真的没碰苏玉徽,毕竟如今她内力尽失,在她们的地盘一个废人根本就没办法逃脱! 那长长的云梯将地面与这个祭台一样的东西连接在一起,一面走着苏玉徽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却见整个山洞里的面貌十分奇特,不知是人工雕琢还是天然形成的山洞中怪石嶙峋,山壁上远远看去似是绘有什么图案,但离的远,山洞内视线昏暗根本就看不清楚上面究竟有什么。 让苏玉徽惊讶的是山洞比想象中要大很多,能容下几百人,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祭台之上竟是处于不知是人工还是天然形成的巨坑之中,那狭窄的台子像是悬浮在上面,而从深坑与地面连接着长长的石阶,也不知那台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竟然是你?”苏玉徽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地面,恰好对上那个人饶有兴致的目光,微微挑眉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二小姐似乎很失望。”那人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笑意,在这山洞中有回音萦绕,听起来有些诡异,却见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在园子里一同消失的温桑若! 苏玉徽微微一笑,没有一点做为阶下囚的自觉,懒散散的说道:“失望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意外罢了。竟然你们费尽心思将我生擒来,怎么……镜心那个叛徒是不敢见我,倒是让你来了。” 她语气漫不经心的,懒散散的语气比傲慢的语气更让人觉得受到了轻视,更何况温桑若本就心高气傲,比武场上与苏玉徽结下梁子后势必要与她分出个胜负,只是没想到此时第二次见面她沦为阶下囚那张利嘴竟比第一次还要让人觉得气愤! 温桑若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幽暗的眼神在篝火下闪着阴冷的光芒,道:“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如今你在我手上,我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是么。”苏玉徽不以为意道,嘴角带着笑意似是讥讽,意味深长。 “苏玉徽!”她咬牙道,看着苏玉徽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随着她的示意之下,身边两个侍从一左一右押着苏玉徽暗自施力,他们的力道很大但没想到苏玉徽看似柔弱第一下却没将她按下去,直到暗自加了内力才让她在温桑若面前单膝跪下…… “噗通”一声苏玉徽右边的膝盖被强力押着跪下的时候一阵剧痛,除了膝盖之外被他们施力押着的肩膀也像是裂了一样,凭借着她惊人的忍耐力没有痛呼出声,但是面色已经是一阵苍白。 见苏玉徽面露痛楚的颜色温桑若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弯腰用冰凉的匕首挑起苏玉徽的下颚,以一种看蝼蚁的目光看着她,道:“废物,我还没用刑来慢慢折磨你呢脸色就这样难看,若是将你放在军营中,你说你能坚持多久呢? 她的声音轻柔,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那吹毛断发的匕首在苏玉徽的脸上比划着,稍有不慎就能毁着这张脸。 昏暗的山洞中篝火摇曳,她眉眼癫狂像是个疯子一样盯着苏玉徽,但她的眼神纵然在这样暗沉的环境下依旧是那般的明亮平静,看不到半分的畏惧之意,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语气笃定道:“你不敢。” “不试试你怎知道我不敢?”温桑若声音陡然提高,锋利的匕首贴近苏玉徽的脸颊,脸颊一阵刺痛,空气中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温桑若心性深沉,不然以她这般年纪也不会在军营中有如此建树,但不知为何在苏玉徽面前就那般沉不住气,苏玉徽三言两语之下便能将她激怒。 苏玉徽除了头发之外顶在意的就是这张脸!不然当时几次掉下山崖时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这张脸的,如今竟被这个疯女人划破了!苏玉徽心里不知问候了她祖宗多少代,面上却端着一副沉稳的样子,淡淡道:“在得到紫府灯之前,你若是伤我一根毫毛,你那三个主子都不会答应吧。” 一面说着一面暗自观察着温桑若的神情,却见她眼中讶然之意一闪而逝,但还是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果然如此么!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是苏玉徽面上却是故作平静,嘴角讥诮之意更浓道:“什么所谓的巾帼英雄,姽婳将军,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西燕人一条走狗而已。你们费尽心思抓了我不就是为了和我师傅做交易要那盏紫府灯么,你若是伤了我拿什么换灯?” 这话直戳温桑若的痛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之色想在苏玉徽脸上再开一个口子,却被身边侍从拦住道:“温小姐不可,教主若是知道就不好了……” 提到撰赦温桑若脸上闪过了一丝忌惮之意,目光阴狠狠的看着苏玉徽,似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第584章 色授魂与,大梦初醒 而此时的灵犀园也是一片混乱,天色将明未明,所有人都在皇后的山水居中等着,等着皇后身边的侍女唤来温桑若。 但是此时温桑若不知去了何处,久久没见人过来,底下的非议声越来越大。 虽然温桑若是皇上亲封的将军,有官位在身,但是无论怎样权势滔天做出这样当众掳走重臣之女的事,皇后若无作为找不到苏二,那损失的是皇家的颜面! 此时坐在主座上的皇后面色已然是冷若冰霜,原本一切都按照她们预想的计划顺利的进行着,没想到却被苏玉徽身边的两个侍女给打破了,如今想要苏玉徽悄无声息的消失是不成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该让温桑若一并将这两个侍女解决了才是,尤其是那个叫做蔷薇的侍女,那双眼幽冷的,不像是一个普通侍女的眼倒像是个野兽一样! 她正这般想着呢,还没等到迎春那边递来消息,倒是太子赵泓煦那边行色匆匆,竟不顾一室的女眷直接进来了。 见赵泓煦这般皇后以为他是才知道太子府出了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便对外面的众多贵女道:“本宫与太子有要事相商你们先退下吧,至于苏二小姐那边,本宫自然会给苏家一个交代。” 原本众人围在山水居本是怕园子里进了什么歹人,如今听苏家侍女这般说再加上皇后暧昧不明的态度,众人隐约察觉到或许此事与那温桑若有关,知道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心也放了下来,便纷纷说是。 而蔷薇与碧烟原本就不指望皇后真的能找到苏玉徽,她们这般做就是为了将温桑若拉下水,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胡搅蛮缠,跟着众人退了下去。 那些夫人小姐们从山水居中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苏玉徽出了这样的事,而做为她的父亲苏相竟一直没有露面! 众人退下之后皇后当做不知太子府出的事,平静的问道:“煦儿你半夜来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对于那个孩子夭折之事皇后自是惋惜的,只是惋惜归惋惜,左右赵泓煦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如今最为要紧的就是帮助他抓紧手中的权势,真正做一个掌权的储君以及……天子! “母后,是苏显那里出事了。”赵泓煦声音急切的说道,此话一出将皇后原本已经准备好宽慰的话给弄的咽了回去,一脸愕然道:“苏显?苏显出什么事了?” “听探子说三春园失火,苏显跟疯了一样连夜去了那里,脸色十分不对,竟快马加鞭回了汴梁城,我们的人都来不及追狙!”赵泓煦阴沉着脸色道,“温桑若不是承诺过只要孤将他请来,便有把握让他回不了汴梁城么,如今怎会这样?” 听了赵泓煦的话,皇后的心顿时也沉到了谷底,阴沉着脸色道:“看来温桑若的计划有变,事不宜迟,你现在也立即出发回汴梁上朝。灵犀园这里有母后在!” 大火将晨曦之前黑暗的天际染的通红。 *的火焰吞噬了那精致的阁楼、花圃中悉心照料过的荼蘼花,火海蔓延开,吞噬了那桃李锦绣,杏花如梦的三春园。 火苗一点点*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佝偻身躯,她衣衫褴褛似是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浑浊的眼神中映照着火光的影子。 在这样枯朽身躯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多少年前,这三春园中的杏花开的极早,锦绣繁华,阡陌之上,那个低眸浅笑的男子让他入了魔障。 她那一年正当韶华,媚眼如丝道:“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帷帐之内却只是她一个人的色授魂与,从始至终他那颗冷硬如冰的心,从未有过她一点的位置…… “苏显,如今我认输了……可是你,不算赢!你早输了,你在几十年前就输了!在你将我抬进门的那时起,你就输的一塌糊涂!”凄厉的声音在火海中想起,像是一种不祥的诅咒…… 在这样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夜晚,一场大火将所有的痕迹殆尽,连带着那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那里是……九秋山的方向?” 靖王府三层高的逍遥亭上,登上此处可以将整个汴梁城的风光尽收眼底,远远看去,也可看到城郊九秋山那一片大火…… 赵煜方才接到灵犀园送来的急报知道苏玉徽失踪的消息,急的直跳脚,将那个小混账连骂了不知多少遍,火气还没下来呢,便听今晚值班的侍卫说九秋山那里有异样,他急忙与叶兮清二人登上了逍遥亭,远远看去晨曦微光之下,九秋山一片通红,那场大火俨然已经烧了半个九秋山。 此时靖王的脸色已经白到不能再白,颤抖着声音道:“那是……灵犀园?” 见着赵煜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叶兮清大发善心的摇了摇头,道:“东宫与朝中大半个贵族的家眷都在那,应当不是。” 赵煜长长的松了口气,复又问道:“不是灵犀园又是何处?” 叶兮清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深思之意,道:“除了灵犀园之外,还有……三春园。” “三春园?先生是说……苏显!”叶兮清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方才从九秋山来传话的那个侍卫是否是叫漱石?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漱石一晚上接连奔波数个地方,纵然内力浑厚也禁不住如此折腾,但是叶兮清要问话,他只得打起精神过来了。 听他问起了三春园的事,漱石也不敢隐瞒只将温桑若潜入谢婉陵寝偷盗其尸骨却被沈怜毁坏之事老老实实的交待了出来,听的赵煜头都大了。 “不过才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就生出这么多事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饶是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靖王殿下也忍不住怒骂道,一旁的叶兮清凉丝丝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们想做什么莫不是还要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赵煜…… “这场火烧的是三春园肯定没错,只不过……这火是谁放的?难道是沈氏那个疯子?”漱石见赵煜一副被咽住了样子,转移叶兮清的注意力问道。 “不,是苏显……”叶兮清长长一叹,清冷的眼神带着赵煜和漱石看不懂的怅惘…… 第585章 焚心 而在此时正在与温桑若对峙之间的苏玉徽不知为何心中没有任何原由的觉得心底一空,这一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不安怅然,又像是一切尘埃落地的如释重负。 几十年的恩怨纠葛,终归归于寂灭之中…… 不过是短暂的失神之后苏玉徽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应对着眼前这个疯子,如今她全然处于弱势之中,虽然她笃定对方要留着她的性命,但是不代表温桑若这个疯子不会公报私仇啊!早知道底下的人是温桑若不是镜心的话她定然不会义无反顾的直接跳下来了。 苏玉徽虽然心中无比懊悔,但是面上依旧端的一副高傲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气短心虚。 从她方才的试探中她猜测出来,这一场夺取连城璧的计划中,西燕以及冥教才是主导计划的主角,冥教教主以及祭司……还有,那个叛离了月宫的叛徒镜心! 三年前那一场偷袭让月宫元气大伤,镜心在其中所占的作用可谓是居功至伟,三年的时间想来凭借着她出卖月宫的信息以及过人的手段,在冥教中已然取得了一席之地。 用这件旧物将她引过来却又不露面,是因为她不在汴梁城中,还是……她脱不开身?毕竟镜心对她的恨意不减温桑若,昔年那场战役之中,她险些丧命于她的箭下! 而此时的温桑若想要对苏玉徽动手却被属下拦住,待看见苏玉徽脸上讥诮的笑意的时候眼神都快要喷火了,偏偏苏玉徽牙尖嘴利专往别人痛处戳的那种,眼中带着戏谑道:“是啊温将军,教主之命你若是违抗了,可没好果子吃呢。” 她说的阴阳怪气的,温桑若却怒极反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我如今与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迟早这大倾半壁江山与赵肃都是我的!到时,你不过是可怜的无人问津的一捧尸骨而已……” 听的她的话苏玉徽不觉心惊,原本以为温桑若汲汲经营只是为了武安侯爵位,未曾想到竟如此野心要的是这大倾的半壁江山,另外半壁……她与冥教合作,莫不是想要拱手让于西燕? 好大的手笔啊!苏显与冥教所谈的条件只是割舍大倾十八座城池,而温桑若竟然让出了大倾半壁江山,不用多想东宫那边也不过是温桑若他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枉赵泓煦母子二人还自作聪明以为除掉了苏显与赵肃便能够高枕无忧呢,殊不知竟是引狼入室。 而让苏玉徽更为震惊的是温桑若口中的赵肃!听她之意赵肃此番行动不会有生命之忧,可是……依照赵肃的性格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只要有他一日,大倾基业不可能会被动摇,温桑若究竟有怎样的手段竟然能让赵肃臣服? 苏玉徽心中惊疑不定,但是面上却依旧表情平静,不屑道:“就算你们找到连城璧又能如何,你们该不会信了得连城璧便能得天下的那则虚无缥缈预言吧,倾国财富又如何,单单凭借着冥教与那邕州兵马,便能将大倾王朝推了个天翻地覆不成?” 温桑若冷笑道:“若仅仅是邕州自然不行,但还有代战王子麾下骑兵,踏破边境直指大倾……” 苏玉徽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之意,果然……冥教如此有恃无恐果然与西燕王室有关,西燕代战王子么? 而温桑若见苏玉徽这般方才知道中了她的激将法!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之意,恨恨道:“我倒是小瞧你了,落入我的手中还不安分,竟敢套我的话!” 苏玉徽慢悠悠道:“并非是我不安分,是你太蠢了……” 温桑若恨不得将那一副得意的嘴脸给画花,可是她知道不能这样擅自行动在苏玉徽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 苏玉徽故意激怒温桑若以希望能套出更多与赵肃有关的线索,未曾想到温桑若那双冰冷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许久之后方才移开,看着她脸上怒容尽去,忽而笑了。 那笑意阴测测的,生生的让苏玉徽身上的汗毛都束起来了,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缓缓的说道:“不能伤你,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正在苏玉徽心中揣测着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她吩咐道:“莫眠,取副教主送给我们的东西来。” 副教主?莫不是镜心? 看着温桑若诡异的神色,苏玉徽心中那一种不好的预感更甚…… 下一刻,断了一臂的莫眠捧了一个金丝楠木托盘过来,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三个圆筒状长短不一的机关,苏玉徽心中一凛方才想挣扎,却被那两个侍从按住死死不能动弹。 温桑若见状脸上笑意更浓,拿起其中最短的一个竹筒缓步走近,嘴角带着像是猫儿捕捉老鼠一样玩味的笑意:“听说你寻常毒物都不能耐你何,这毒雾可是她费尽心思为你所作,对常人无害,对你可是剧毒……” 话音落下,她将机关打开,苏玉徽没来得及反应白烟迎面而来,她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住了脖子,五脏六腑如同烈焰灼烧一样的痛楚,那两个侍从松开了她,她无力蜷缩在了地上面色苍白。 温桑若冷眼看着。 她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出,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的出呼吸十分艰难,饶是如此狼狈的时候她依旧咬紧牙关,未曾发出求饶的声音…… 见她如此温桑若眼中的恨意更浓,脸色扭曲道:“这烟的滋味如何,蚀骨灼心之痛,又怎能比的上我们眼睁睁的守着自己心爱的人,爱而不得的痛楚!” 苏玉徽死死的捂住胸口,极致的痛苦之间听到她嘶哑的声音道,下一刻白雾消散,她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片痴心,却连他一片温情都没换来的耻辱,竟不顾属下的阻拦又打开了第二支毒烟…… 在那无尽的痛苦中,她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那个少女温柔的眼神背后藏着的令人心惊的黑暗,自以为的友情与亲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质的呢? 是从……大师兄替她摘下挂在树上的风筝的时候,或者是……更早之前…… 第586章 离间 那一年她七岁,镜心十四岁,有这样一个年长温柔的姐姐到来,对于她来说是件十分惊喜的事。 平日里陪她玩耍的都是几个师兄,那些侍女们碍于她的身份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了更不要说和她玩闹了。镜心不一样,细心温柔,将她照顾的妥帖,但不一味的纵容着她,若有做错的事她会板着脸悉心教导,比起只会训人的二师兄,她更愿意听温柔的镜心的话。 那时她喜欢缠着镜心,甚至在练武的时候也要镜心跟着,就算那些功夫不适合镜心学的她也愿意坐在那一整个下午等着她练功结束,她以为镜心和她一样喜欢黏着对方。 只是那时尚且年幼的她不知道镜心的目光从来不在她的身上,略过他们,温柔带着浅浅笑意的目光,落在英姿勃发的大师兄身上。 那时大师兄徐毅十五岁,武将世家出身的孩子自有一股非同常人的气魄,那时他一直在月宫学艺未曾受战场上风沙磨砺,当真面如冠玉,好一副芝兰玉树的少年郎模样。 情窦初开的镜心喜欢他,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那种喜欢镜心藏的很深,她不知道,大师兄也不知道,直到大师兄战死沙场,他都不知道有个小姑娘曾喜欢过他。 她为他偷偷补过的衣服他只当是侍女们做的;平日里省吃俭用在他生辰送的礼物,镶嵌着红宝石的剑鞘,转手便被他送给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块红宝石是镜心送给徐毅的,直到镜心的剑抵在她的心口她才知道她的心思藏的那般深。 其实镜心性格温和,长相虽然不是极致的漂亮,但是眼角边有一颗美人痣,眼波流转间给她平添了几分无言的美丽,若她一开始知道镜心的心思,她定然是欢喜镜心能和大师兄在一起的。 只是那场年少美好的仰慕在沉默中渐渐变了本质,最终那些爱慕的话依旧没说出口…… 这蚀骨灼心的疼痛,是镜心在心中藏着数十年的怨恨…… 意识朦胧之间,在回忆与现实的痛楚相互交替着,她似乎被换了个地方,听见有人慌乱的声音道:“主子不好了,谢婉的尸骨……被沈怜毁了!” 她心中一惊,而比她更加惊骇的是温桑若!杯盏被推落在地上,她听见温桑若勃然大怒的声音:“一群废物,没了谢婉的尸骨,我们拿什么牵制苏显!” 愤怒中夹杂着惊慌,无论如何,温桑若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对苏显……十分畏惧的。 在失去了谢婉的尸骨,支撑了苏显十几年的信念一夕崩塌之后,谁又知道他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事? 汴梁城的风云暗涌,并没有影响到上清宫的彻夜不绝的丝竹笙歌。 上清宫的奢侈不亚于苏玉徽之前误入的那座无名的宫苑,雕梁画柱不足为奇,里面以金砖铺地、明珠为灯、珊瑚为树,夜光杯中琼浆玉液,丝竹声里歌舞妙曼,当真是人间极乐之地…… 这里是宫苑禁地,就连皇后与太子无诏都不得擅自进入,当一个穿着绯红色官袍的男子进来的时候看守的侍卫们却不敢阻拦,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宫苑内。 见苏显过来了,一直伺候在徽宗身边的张福喜有些讶然,连忙上前道:“相爷您怎么来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此时苏显除了神情稍微阴鸷点之外脸色倒是看不出异常,缓缓道:“本相找皇上有要事禀告。” 张福喜的脸色有些为难,支吾着声音道:“皇上这些时日身子不大好,方才歇下没多久……相爷有何事留个话,等皇上醒了奴才再禀报……” 见他这般样子苏显知道想来昨天晚上徽宗又是寻欢作乐一夜没休,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诮之意。徽宗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勤勉的皇上但却也没有昏庸到像如今这般地步,整日在后宫中与那些美人厮混,夜夜笙歌的,想来那皇后新送来的楚美人,倒是好手段啊…… 苏显还未曾说什么,便听内殿一个懒散的声音道:“可是苏卿来了?让他进来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徽宗。 得了恩准苏显连忙进去,却见徽宗懒散散的坐在龙案前,披着件外衣,眼底一片乌青,内室中除了徽宗之外并没有伺候的美人。 “微臣叩见皇上。”苏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内室几眼,跪地叩拜道。 徽宗懒洋洋的抬手道:“起来吧。” 苏显应了徽宗的话起身,而后又听他问道:“你好端端的来这里可是太子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君臣这些年徽宗对苏显处事的能力很放心,知道他不会如同一般迂腐老臣一样劝解他勤勉朝政远离女色的,若非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来惊动他的。 果然苏显回道:“并非是太子,而是……夔王!” 他淡淡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果见徽宗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连忙问道:“夙寒怎么了?他不是在江南查案么,每隔半个月都有折子送回来……莫不是案子出了什么差错?” 如此殷切关心的样子,丝毫不像是普通的帝王关心臣子…… 苏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神色,但面上却是一幅为难的样子道:“微臣得到消息,说是……夔王并不在江南,而是改道前去了邕州!” “邕州?”徽宗皱眉道:“那孩子好端端去邕州做什……” 似是想到什么,混沌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苏显微微点头道:“邕州武安侯手握重兵与夔王乃有师徒之情分,昔年温歧与靖亲王又是莫逆之交,为了避嫌夔王自封王后便与邕州鲜少有私下来往。可是偏偏这时假借查案之名秘密前往邕州军营……” 余下的话苏显没说完,但是看着徽宗渐渐凝固的神情,苏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最后下了一剂猛药:“微臣听说,夔王离开汴梁之前宫中那一幅《红莲业火》图失窃了。那幅图上,靖王妃会不会留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那一席话方才落下,却见地面的帝王那麻木的表情似是分裂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第587章 楚美人 苏玉徽从一阵晃动中醒过来的,这种感觉不像是在马车上,倒像是在船上! 想到这里她原本混沌的脑海顿时清醒了,睁开眼一看却见自己果然躺在一张狭窄的床上,在一看周围环境摆设根本不是普通的房间,而是在船舱内!阳光从狭窄的窗户中照进来,有些刺眼,空气中浮动着细碎的尘埃。 醒来处于陌生的环境她一时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在意识消失的最后那一刻她记得是在山洞里温桑若丧心病狂的用毒烟折磨她,如今她又在何处? “你醒了?”忽然船舱门口传来一个腔调古怪的声音,沙哑的声音像是喉咙被砂纸磨砺过的,在这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听起来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苏玉徽瞬间就清醒了,一把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整个人如同炸了毛的猫一样警惕的看向门口,一个侍从掀开了垂着的帘子,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正好出现在了船舱中,那侍从便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长袍男子身后。 掀帘子的黑衣侍从身形瘦长,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容貌普通略显清冷放在人群里十分不起眼,但是在他进来的时候竟然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可见是个高手! 苏玉徽的目光从黑衣侍从身上略过,看向了进来的黑色长袍男子。 他身形高大披着宽大的长袍,头发都藏在了长袍兜帽里面,不仅如此,不知是为了故弄玄虚还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戴着面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 那面具十分奇特,上面雕刻着如同蛇形的文字,古老的花纹带给人的感觉不是庄严肃穆,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的感觉! 在他行走之间,衣袂上绣着的两条咬着尾巴的靥蛇在阳光下游走着,栩栩如生,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那就是真的蛇的错觉! “撰赦!”苏玉徽眯着眼睛盯着那个人,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道。 不知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被温桑若那个疯女人折磨昏迷之后醒来正好看见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撰赦,此人行踪诡异月宫找了他几个月都没找到他的踪迹,如今他竟然亲自露面了……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汴梁城,在九秋山那一场大火之后,又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见苏显连夜回汴梁赵泓煦以为要出大事,未曾想到次日清晨苏显正常上朝,举动与常日无异,就连温桑若也在不久后回到汴梁,主动入宫不知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让他安心处理朝政与太子府的事,不必理会苏显之事。 除了苏玉徽莫名失踪之外,好像是一场风波化为了无形,太子府中这几日因为安敏的孩子生下便就夭折之事也不大安宁。 安敏哭闹不休,皇后那边关了照顾安敏这一胎的慕柔让人暗中调查当日生产之事,未曾想到其中慕柔的错处,倒是查出那日的产婆与苏明珠私下里有来往,家宅不宁闹的不可开交,赵泓煦也无心顾及苏显的事。 是以,他并不知道苏显下朝之后并未回府,而是去了上清宫!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朱红色的宫墙,柳树上乱蝉嘶鸣,室内盘子里放着消暑的冰块,凉丝丝的冒着烟气,徽宗想是不是那些宫人将这冰块放多了,为何在这样炎热的夏日却让他有一种如坠冰窖之感…… “皇上,若夔王真的知晓了那些往事,您当在东宫与夔王间做个决断……”这是苏显,他的心腹臣子离去之前说的话。 决断,做什么决断呢?二十五年前他已经做过了一次选择,二十五年后他依旧要面临着这样痛苦的决断么…… 他不敢想象,如苏显所说那般,那个孩子一旦知道当年之事会怎样的恨意,又会带来怎样疯狂的报复?到时他所维护的太平,颜面,甚至所有人的性命都荡然无存! 此时寂静的室内,心魔悄然滋生…… 穿着绯红色官袍的男子,想到离开之前徽宗脸上复杂的神色,有痛苦、有懊悔还有……猜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他是故意说出那番话的,让徽宗猜忌赵肃,让他难以抉择,让赵氏子孙同室操戈、天下时局大乱! 届时,以他文官之首的位置,以长孙一族百年的基业,难道还不能在这乱局中分一杯羹么,就算只得半壁江山但好过于不必受制于人,又何须费尽心思要那连城璧呢! 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连城璧,除了那倾国的财富之外,更为了那传言中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可是……可是如今,连谢婉的尸骨都成了灰烬,他寻到那丹药有何用! 苏显是何等城府之人,他知道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想用谢婉的尸骨威胁他得到他手中三块瑰宝。 未曾想到一步算错,竟然被沈怜那个疯妇毁坏了谢婉的尸骨,纵然他将沈怜活活烧死为谢婉陪葬,可依旧难解他心头之恨! 所以……他要毁了这大倾的天下,他要毁了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连城璧,他要毁了他们所有人想要的东西,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今日之事不过是他计划的开端,紧接着,便是要动用朝廷的兵力,将冥教余孽在汴梁城一网打尽! 他这般想着已然到了宫苑门口,方才出了上清宫,便听一个柔软娇媚的声音道:“相爷请暂留一步。” 苏显凛然的目光看向那站在柳荫下站着的紫衣女子,一身盛装并非是寻常宫人,头上戴着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凤尾步摇,如此逾越的装饰却坦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想来就是如今盛宠的楚美人! 她能得徽宗专宠容貌自是十分出挑的,容貌堪称倾城,最为绝妙的是她的眼角边有一颗美人痣,眼波流转之间更是有一种说不清的魅惑之意,纵然身为女子看的都不禁失神的。 但苏显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扫过之后便就收回,虽然面上平静但心中却暗自存疑,这个女子是如何得到徽宗的专宠? 徽宗在上清宫中与她夜夜笙歌,恩宠不亚于昔年的如妃,而当年的如妃居住于上清宫中显少有人见过她真正模样,只有他清楚的知道她的眉眼与靖王妃十分神似…… 第588章 浮梦城 此时见到撰赦苏玉徽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此刻自己极其复杂的神情了,她没想到的是镜心没有露面,而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撰赦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莫不是他要亲自押送她前去南夷?如果真的是此人的话,想要从他手中脱身可有些麻烦呢! 她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一时间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扭曲,正好牵动了脸上被温桑若划伤的伤口,她不由“嘶”了一声,心中不知将温桑若骂了多少遍了。 撰赦做了个手势,便见跟着他的侍从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抛给了苏玉徽,苏玉徽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教主给你治脸上伤用的。”说话的并不是撰赦,而是他身边那个侍从。 闻言苏玉徽像是接到什么烫手山芋看着那小瓷瓶,一脸狐疑道:“你们会有那么好心?这里面,莫不是装的什么毒药吧。” 毕竟脸上伤可是温桑若划伤的,想到那个女人疯狂的手段苏玉徽不禁一阵咬牙,她这辈子都没吃这么大的亏,总有一日她要她百倍偿还! 而撰赦更不用说了,数次与撰赦交锋,哪一次他不是处处置她于死地,如今怎么会这般大发善心? 那侍从道:“你若是不想用也没关系,留疤了可怪不了我们教主。”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紧,除了一头长发之外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容貌,虽然不如陌华那般夸张却也相差不远,但这药是撰赦送的,再怎么在意她也不敢轻易用…… 苏玉徽捏着那白色的瓷瓶,似笑非笑的看着撰赦道:“你们竟然那般好心给我治伤的药?” 听她语气不善那侍从何曾见过如此无礼的阶下囚,呵斥道:“苏二小姐,如今你落在我们手中,行事不要不知好歹。” 回答他的是苏玉徽一声冷哂。 他哪里知道苏玉徽如今虽内力尽失,但昔日能以一己之力抵抗住冥教众多高手,其谋略胆识自然并非寻常人所能及。再加上她心知撰赦抓她的目的,在到达南夷之前她自然有恃无恐不怕激怒对方。 更何况她素来是记仇的,如今温桑若不在,她将帐记到了罪魁祸首撰赦身上!是以他们根本就不要指望苏玉徽能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了。 闻言撰赦倒没东陆,藏在面具后的目光幽幽看向苏玉徽,那双眼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因为练过瞳术的缘故,灰色的像是没有眼白,看起来十分可怕。 阴沉沉的看着苏玉徽,直看的苏玉徽忍不住要挫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方才冷冷道:“你很聪明,本座要拿你跟澹月换东西,自然不能伤了他的眼珠子。” 苏玉徽挑眉,看着撰赦意外问道:“你竟然知道我师傅的名字?” 少女的眼生的极好,圆圆的桃花眼清凌凌的看不出丝毫媚态,睁着眼看着你的时候像是一只柔软无辜的小动物,任凭是谁都看不出这样一双看似天真的眼后藏着的狡黠之意。 撰赦却没这被这看似无害的外表所欺骗,淡淡道:“收起你的小把戏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本座不是温桑若。” 见目的被拆穿苏玉徽冷笑道:“如今我的性命捏在您的手中我哪里还敢耍什么把戏呢。” 撰赦没说话,脸色冷淡淡的,苏玉徽见他不上钩眉心轻拢,随即面上复又带着笑意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布下那么一张网利用当年镜心和月宫的恩怨引我入陷阱倒是好算计,只不过……你们虽然成功算计了我但计差一筹,怎么也没想到沈氏竟然会那般丧心病狂毁了谢婉的尸骨,没了谢婉的尸骨你们拿什么来威胁苏显得到他手中三件宝贝呢?” 此时神情冷淡的撰赦总算是看了她一眼,道:“你很聪明。” 不过是单单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他们的计划,若非是因为她内力尽失,他们想要擒住她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只不过纵然她如今丝毫不会武功,但他也丝毫不敢大意。 他们费尽心思将苏玉徽从汴梁带走,前去南夷路途漫长,月宫也好,夔王府、靖王府,甚至江陵叶家,定然会千方百计一路上设计营救,所以他才亲自押送去南夷与月宫谈条件。 除了那些意图救她的援军之外,眼前的这位也不是省心的主,此番擒拿她太过于顺利,顺利到撰赦都怕她还留有什么后招,是以在她醒来后他第一时间过来试探她有无异常。 苏玉徽知道比起温桑若撰赦这只老狐狸难对付的多,但是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既然忌惮师傅,在到达月宫之前她是不会受皮肉之苦的。 但是她既然深入虎穴,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那般简单,一方面她想要知道对方对当年靖王府的旧事知道多少,到底会怎么对付赵肃?另一方面,一些萦绕在她心间许久的疑问她需要亲自向撰赦求证!而如今竟然是撰赦亲自押送她前去南夷,虽然加大了她脱身的难度,但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虽然心中这般想,但是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你匆匆离开汴梁,其实也是畏惧苏显的报复……毕竟他可是天子近臣,谋略手段,不在你们冥教之下呢。” 如此蔑视的话撰赦听的丝毫没有反应,倒是那侍从看不惯苏玉徽如此诋毁自家教主,冷笑道:“苏显又怎么样,一切还不是在我们教主算计当中,等到了浮梦城,苏显还不得将东西乖乖双手奉上。” “浮梦城?”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道:“这船只不是直接去南夷,而是到浮梦城?” “罗生……”撰赦冷淡的声音道,被唤作罗生的侍从心中一凛,知道上了苏玉徽的当了! 而在此时,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昌明才见到相爷出来,此时的相爷不复人前的风轻云淡也不复之前谢婉尸骨被毁时那般心灰意冷,那一双眼眸中带着他看不明白的狂热与偏执,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便就是吩咐道:“今天晚上清点人马,子时出发前去浮梦城!” 第589章 赌注 苏玉徽在灵犀园中失踪之事众人斟酌再三,消息总归是要送给赵肃的,但是谁将消息传到邕州就很为难了,毕竟那位一旦翻脸可就六亲不认的。 虽然此事很大的可能性那只胆大包天的故意潜入虎穴,但日后等赵肃回到汴梁定然舍不得对苏玉徽做什么,而那送消息的人可就成了替罪羊了…… 是以,深夜的靖王府书房前呈现一种十分诡异的现象,这些或是在江湖上或是在朝堂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相互推脱着谁写信将消息送给赵肃。 留守在王府的青舟、月宫的陌华、靖王府的赵煜甚至江陵叶家家主叶先生都在此,众人都不想提笔写这封信,经过半夜的商议之后,这几位在江湖或者在军中都有威望的人物做了决定——掷骰子,谁输了谁写信。 最终是在赌博上从未赢过的靖王殿下含着泪写了信,连夜派人将消息送去了邕州。 等这个大难题解决之后,一直沉默的叶先生发终于发话了:“此次灵犀园之行也太过轻率了,纵然对方在得到紫府灯之前不会伤害玉徽,但冥教的人生性狡诈手段阴狠,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救出玉徽!” 一旁的赵煜点头,脸色不虞的看着陌华道:“你不是一直跟着玉徽的么,前去灵犀园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们商议一番呢,就由着她胡来。若她有个万一,你看怎么和我们交代。” 不等陌华说话,一旁的青舟也默默附和道:“是啊,但凡二小姐伤到一根头发丝,被主子知道可就完了。” 陌华…… 堂堂的月宫二堂主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千夫所指的滋味了,却见他扭曲着一张俊脸,许久之后方才颤抖着声音幽幽道:“她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们觉得我能劝的住她吗!” 众人一阵默然,叶兮清知道苏玉徽的性格如何没对陌华有责备之意,而是皱眉道:“她明知有危险为何一意孤行前去灵犀园?莫非她在查什么东西?” 不愧是叶先生,一语道破其中关键所在,陌华眼神有些飘忽的望着远方就是不敢与叶兮清那宛若东西一切的眼神对视,他心虚的如此明显,众人哪里还看不出来什么…… 正在陌华心中思索着是老实将靖王妃的事交代出来还是编个什么谎言给圆过去的时候,却听竹问水回话道:“师傅,师兄似是有要事找您。” 叶兮清略微沉吟了片刻目光终于从陌华脸上移开,缓缓道:“让他进来吧。” 陌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目光正好与进来的年轻男子对视上,异口同声道:“是你!” 但二人的语气俨然不同,一个是迟疑与震惊,另一个是气愤加心虚…… 竹问水一脸困惑的看着二人,挠了挠脑袋问那青年男子道:“康晓师兄,你们认识……” 陌华想到自己曾在江陵的壮主哪里敢承认,下意识的摇头,但正好对上叶兮清那锐利的目光:“是你夜潜叶家,火烧写意居?” 未曾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抓包,而且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康晓脸色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叶兮清门下年轻有为正直善良的大弟子一脸灰败,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男子?” 未曾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陌华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抽出腰中的软剑向康晓袭击而去,剑锋凌厉俨然是对着康晓的脸来的,一面口中怒骂道:“小爷今日让你长长见识!” 叶兮清尚且不明自己的大弟子为何这般失态,便见二人已经你来我往相互过招了,陌华招数凌厉,而康晓也改往日的温和,二人瞬间破窗而出在院子里交手起来。 倒是一旁的竹问水明白了,自己这位大师兄是错将那璇玑堂主当做了女子,还心生爱慕了数月。啧啧,少年一脸老成的摇头,十分同情自己的师兄,这情窦初开就这样夭折了…… 不过想到陌华那张精致的比女人还要漂亮的容颜,平日里又爱穿一身招摇的红衣,月黑风高的也难怪师兄会认错。 一旁的赵煜倒没竹问水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皱眉同叶兮清道:“陌华不可能无缘无故前去写意居的,莫不是……” “玉徽!”叶兮清无奈道,“看来她一直在调查靖王府的那些旧事,只不过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罢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打算是希望那些旧事直到徽宗驾崩新帝登基永远埋藏在地点不被人提及的,可是没想到如今所出的变故都与那些旧事息息相关,他有种预感……那尘封的秘密,终归有一天要浮现在世人面前。 到时,这江山又该是如何的风云飘摇。 院子里二人势均力敌打的不可开交呢,便听到叶兮清威严的声音叫他:“康晓,回来。” 虽然康晓也被陌华激起了脾气,但素来听话便率先收了招陌华十分无耻的乘机偷袭在他脸上划开了不小的口子才罢休…… 二人都是后起之秀,功夫上势均力敌,一场交锋下来康晓脸上受了伤,陌华的胳膊上也挂了彩。 叶兮清倒也没多说什么,知道火烧写意居之事罪魁祸首如今下落不明呢,他也没为难陌华这个小辈,而是问康晓道:“你连夜求见,可是阿芷有下落了?” 闻言康晓点头,神情肃然道:“我们的人在浮梦城找到了师妹的踪迹,但除了师妹之外,玄生家的人竟也去了浮梦城。” 他话音落下饶是叶兮清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道:“玄生家?” 对玄生家有着天生敌意的竹问水一张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道:“该不会是玄生凝也到了那里吧。” 康晓摇头:“玄生家的人行踪素来隐秘,究竟是玄生家的哪个人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铸剑阁也接到了消息,派了人前去了浮梦城。” 听到铸剑阁竹问水小脸紧了紧,一脸担忧的看向叶兮清,却见叶兮清默然了片刻道:“绝对不能让玄生家或者铸剑阁先找到阿芷。康晓,你此番亲自前去浮梦城,带回阿芷!” 第590章 情义 苏玉徽此时怎么也没想到撰赦一行人竟然会改道前去浮梦城。 从汴梁出发,走水路经漓江十日左右便可到浮梦城,而浮梦城与南夷距离甚远,也就是说从那里可以避开一路救她的人马! 就算是精明如叶先生猜测到是撰赦等人动的手,知道他们要拿她为人质去月宫交换紫府灯,但也只会想到他们为避免夜长梦多抄近道前去南夷,必定联合夔王府与靖王府在各地城门设下重要关卡,怎么也不会想到撰赦竟然舍近求远从浮云城改道。 或许就连叶兮清都没猜测到,竟然是撰赦亲自动手将她押送前去南夷的。 虽然撰赦行踪隐秘不定,但是苏玉徽可以笃定眼前船上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撰赦,那个在暗中搅弄风云的人,所谓的慕生也只不过是他放在明面上迷惑他们的影子。 神出鬼没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撰赦,他的身份不是慕生又是何人? “浮梦城?听说那里曾是宁王赵砾的封地,你们带我去那里做什么?”苏玉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盯着罗生问道。 罗生方才被苏玉徽的激将法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如今自然不敢擅言什么,见罗生闭口不言苏玉徽暗自道可惜,她的表情变化虽然微小但不可避免的落入了撰赦的眼中。 “你再多问一句,本座便让人拔了你的舌头。”他的音调虽然没有任何起伏,但他身上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所在。 苏玉徽知道,依照冥教那些变态们的手段,必定说到做到的,连忙做了个保证闭嘴的手势。 见苏玉徽不再聒噪撰赦身上冷冽之意收了点:“你若乖乖听话本座保证你这一路安然无虞,本座问你之事,你不得狡辩需得老实回答。青鸾佩, 是否在你手中?” …… 半天都不见苏玉徽吭一声,撰赦眼灰色阴翳的眼眸微红,厉声呵斥:“说!” 苏玉徽有些委屈道:“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撰赦…… 饶是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冥教教主见她如此无赖,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怒意,若是寻常人同他这般说话早就没命了,可是偏偏她有大用处,月宫的人素来最为护短。 若非必要,就连他也不敢轻易在苏玉徽身上用刑。 见撰赦气的眼眸通红,苏玉徽挂着无辜的笑道:“教主您别生气,我说就是了。青鸾佩……” 她声音拖的长长的,在一旁的罗生都觉得自家教主忍不住要用刑的时候,便听她轻快的声音道:“就在我手中呀!” 虽然撰赦得到的消息是龙吟剑与青鸾佩都在赵肃的手中,但他心中存疑是赵肃为了维护苏玉徽放出的消息,但听她如此痛快的承认倒又有些迟疑不定了。 虽然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但撰赦知道,澹月的几个弟子中唯独她性格最像那人,虽然内力尽失,但其难缠的程度是丝毫不亚于赵肃! “你将它藏在了何处?”罗生将信将疑的问道。 苏玉徽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既无辜道:“我既知灵犀园是陷阱自然不可能将它带在身上,将它藏在了最为隐秘的妥帖的地方,自然不会告诉你们了……” 罗生被她一脸无辜的语气气的够呛,对撰赦道:“教主,看来只有用些手段才能让她乖乖说话了……” 冥教审问人的手段自然不亚于大理寺,苏玉徽却丝毫没有任何惧意,悠悠道:“你们若是想要紫府灯和青鸾佩可得将我伺候好了,毕竟想要得到连城璧开启地宫六件瑰宝缺一不可,我现在矜贵堪比连城璧。若我有一点闪失你们的大业可就成不了了!” 见她十分无耻的将自己的重要程度与连城璧比拟在一起,罗生气的脖子青筋直跳,那眼神像是要吃了苏玉徽一样,而后者非但没有惧怕之意,反而挑衅的对她笑了笑,分明是有恃无恐! “无妨。”撰赦做了个手势制止住了罗生想要冲上去揍人的冲动,冷冷道:“只要杀了赵肃,就可以知道龙吟剑与青鸾佩究竟在不在他的身上!”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听撰赦如此笃定的语气莫非龙吟剑真的在赵肃身上,为何他没有说?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面上表情也没有方才那般气定神闲,但口头上依旧不肯示弱,讥诮道:“你们想杀赵肃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就算冥教祭司亲自出手,你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的语气是那般笃定,是因为……她毫无保留的相信那个人吗?撰赦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他似乎很想看到她眼中希望的光芒,破灭的样子…… “就算旁人不行,但温歧呢?”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暗哑诡谲的声音道“这世间除了你之外,如今只有温歧是他不会设防的人了吧。” 苏玉徽呼吸一窒,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但是随即笃定道:“不会,就算温桑若为了野心投奔了你们,但是武安侯温歧是不会背叛大倾伤害赵肃的。”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他忽然捧腹笑出了声,那笑声暗哑像是怪物一样,道:“你那般相信赵肃就算了,该不会连素未谋面的温歧也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吧,没想到澹月教出的弟子竟这般天真……” 苏玉徽丝毫不在意他那诡异的笑,淡淡道:“我相信赵肃看人的眼光。再者说了……” “武安侯世代忠良,与已故的靖王乃是莫逆之交,又是赵肃的恩师。军中情义如你与苏显那般只知玩弄权势之人懂得呢?” 撰赦笑声虽然止了但眼中讥讽之意犹清晰可见,他道:“难道你知道何谓军中情义?” “我虽不知,但在我师兄徐毅身上却看见了。”苏玉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撰赦道:“徐家世代忠良,无数男儿为昭国抛头颅洒热血,可是王室从未曾厚待过他们。纵然如此,师兄学成出山,为镇守昭国战死沙场,直到最后都未有一丝怨言。在我心中,师兄便就是情义所在!” “砰”的一声,是撰赦身边桌子四分五裂的声音,苏玉徽的话似是触及到了撰赦的逆鳞,他脸上杀意尽显…… 第591章 不安 苏玉徽见见撰赦的眼眸已经由灰变红,凛冽的杀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知道已经快要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十分明智的闭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许久之后,撰赦那一双阴翳的眼眸中红意略淡,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玉衡堂主,希望等你见到赵肃尸首的时候,你还能如此笃定世间有情义这样可笑的东西存在……” 不得不说撰赦的话在苏玉徽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为什么,无论是温桑若还是撰赦都如此笃定赵肃邕州之行不能全身而退呢,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瞳术!” 她几乎是惊呼出口,“除了你之外冥教的祭司也修炼了瞳术,你们……你们用瞳术控制了武安侯、控制了邕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毋庸置疑整个邕州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届时就算赵肃再如何的精明,武功再如何的高强,也不会相信自己视为执父之人、昔日的同袍手足,会对他刀剑相加!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忍不住整个身子都在战栗,按照行程推算赵肃前去邕州已经半个月他如今怎么样了?苏玉徽暗恼自己的大意,将目光一直盯着汴梁城而疏忽了邕州那里,本以为……那里是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如今想来,那藏在邕州的天翼军就像是一个等着赵肃的陷阱!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苏玉徽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理智告诉她要相信赵肃,他从修罗地狱里走出来的,什么没见过定不会那般大意;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赵肃身上那两道近乎致命的伤疤不就是他最为信任、最为亲近的人留下的? 撰赦以一种病态满足的目光看着苏玉徽脸上的惊慌之意,哪怕泄露了他们的计划他也不在意,声音中带着几丝笑意:“你猜出来了又如何?就算你用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到邕州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你如今在我手中,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苏玉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是啊,如今她身陷囹圄之中,面对性格诡谲的撰赦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又如何能够帮到赵肃呢? 而在此时千里之外的邕州,赵肃一行人按照计划潜入邕州境内半个月有余,他们行踪十分隐秘住在驿站中,没有前去武安侯府也未曾到邕州军营,暗中探查找到天翼军竟没费多长时间,便在山中寻找到了练兵的痕迹。 追痕看向烛火边上在出神的看着书信的主子,那书信是从汴梁快马加鞭传过来的。 虽然他们离开汴梁但汴梁城的形式依旧在主子的掌控之中,宫中、太子府、苏家一举一动都有眼线在盯着,边关要紧的文书也都会从汴梁转送到主子手中批示,但是显然能让主子出身看这么久的文书,绝对不是政务之事,那是前些时日苏二小姐派人送来的! 桃花小笺,诉不尽平生相思之意……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巴掌大小的宣纸上,不过写了简短的几句话,这封信写的比自家主子还要意简言赅,短暂将汴梁城的近况说了一遍,而后便就是提醒主子小心调查武安侯府与前朝的关联。 追痕是知道自家主子对于武安侯是如何的信任与敬重,若是旁人让他小心武安侯他定然是不信的,但多亏了苏二小姐的这封信及时到来,才让自家主子没有贸然去武安侯府只暗中在军营附近探查。 这番一探查下来,疑点重重。 追痕虽然知道此言可能会触怒自家主子,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依旧冒死谏言不惜打断自家主子的睹物思人道:“主子,我们到邕州之后十天不到便就已经查到了天翼军的下落,那天翼军藏在邕州三年之久,就算武安侯被温桑若蒙蔽了难道就一点都不知情吗?” 赵肃的目光终于从苏玉徽的书信上移开,浅淡淡的目光看向追痕,问道:“想说什么直说。” 追痕被他那冷淡淡的目光盯的差点吓得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但一咬牙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三年来武安侯进京述职两次,就算他权势被架空,为何能进京面圣?若此事与他无关,为何他没有将此事回禀给朝廷一二……或许,私练兵马、拉拢东宫之事,武安侯不是全然无辜……” 他视死如归的将话说完,准备迎接自家主子的雷霆之怒,未曾想到赵肃神情平静,淡淡道:“既然怀疑武安侯,当面问他便是。” 当面问?饶是精明如追痕也不由一头雾水,还未曾问出口便听到驿馆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近卫进来回话道:“王爷是武安侯府的大公子来接您了。” “武安侯府?他们怎么知道主子住在这里?”饶是平日里沉稳如同追痕,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本王让肖进递的消息。”回话的是赵肃清浅的声音,追痕嘴角抽动,将险些脱口的脏话咽了下去。 外面篝火点点,虽然对方轻骑而来但在黑夜依旧十分显眼,以温家长子温泓为首,看见一袭便装的赵肃,身披盔甲的将士跪拜一地,驿馆的老头哪里见过这般架势,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追痕跟在赵肃身后忍住骂人的冲动,不由问道:“主子,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肃清淡的声音道:“将邕州事了解,早日回汴梁!”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在接到苏玉徽的信件的时候赵肃已然明白了过来,真正要出变故的是汴梁城,而澹月……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故意利用苏玉徽之事为借口将他引出汴梁。 他能够猜的到身为澹月嫡传弟子的苏玉徽不可能不知道,她在信上没说是因为她知道汴梁城的危险不想让他回去! 虽然他留了足够的人手在风云诡谲的汴梁城保护她,但是他深知某人不安分的性格,那些人能防的住歹徒防不住她。 不都不说夔王殿下对某人了解十分透彻! 他如今只想着早日解决邕州之事回汴梁,至于连城璧的麻烦就让澹月自己解决吧。 现在他只希望那只能在汴梁城安分一点,饶是英明神武如夔王殿下,想必也没有预料到,从汴梁城送来的噩耗已经在路上了…… 第592章 天竺星 苏玉徽正为赵肃处于险境之中心中不安担忧着呢,正好对上了撰赦玩味的眼神——他竟将别人的不安与惶恐当做乐子来看,顿觉一阵恶心。 这般一恶心苏玉徽倒也恢复了平静,知道如今身陷囹圄急也无用,倒是一味的惊慌只会如了敌人的意,将心中不安按下,含笑道:“要不教主与我赌一把,赵肃究竟能不能识破你们的计谋,顺便解救了邕州,让你们得不偿失。” 没想到她竟这般快恢复了镇定,撰赦眉心微皱,似是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冷冷道:“你倒是信他。” 却也没说赌还是不赌。 那一双阴翳的眼眸幽幽的盯着苏玉徽看,苏玉徽丝毫不畏惧的对上那一双恐怖空洞的眼神,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教主该不会想对我用瞳术问出青鸾佩的下落不成?” 当日大理寺天牢内秋意的死让苏玉徽联想到了撰赦的存在,从而查出了撰赦真实的身份——名义上的冥教教主,却是前任冥教祭司之子! “不过要让您失望了,您的瞳术能够控制世间万物,却唯独对我无用。”二人视线相交之时,一个眼神清澈,波光潋滟;一个眼眸空洞,恍若鬼魅。 仿佛是世间纯粹与污浊形成的鲜明对比,在那样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面前,生于黑暗中污秽的人自惭形秽…… 像是被什么狠狠的触动了,那深深藏在面具后的人左边眉毛触动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左手摩擦着骷髅权杖,诡谲的声音道:“本座当然知道,玉隐嫡系的血脉是瞳术的克星……” 苏玉徽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就像是前朝时在朝堂上,蓝家与萧家互为死敌,相生相克。” 此话一出撰赦脸颊微微抽动,幸而藏在面具之后无人能看见,他知道今日的谈话该结束了。 眼前的少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狡猾,非但不能从她身上问出什么,反而稍有不慎掉入她的陷阱中,一旦有一丝线索被她抓到她必定能抽丝剥茧察觉到更多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十分不妙! “让哑婆来伺候她。”撰赦吩咐道,只有将哑巴放在她的身边他才放心。 苏玉徽…… 罗生闻言松了口气,短暂的交锋之后他不敢再对苏玉徽存轻视之心,就连他都害怕稍有不慎被她套出了什么机密,除了哑婆之外谁来伺候她都不放心。 虽然苏玉徽很想抗议但却没有半分的用处,她憋了半天,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撰赦。 罗生见她不怕死的三番两次的在虎口上拔毛,若非为了紫府灯她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在撰赦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殆尽的时候,苏玉徽终于艰难开口道:“我能不能提最后一个要求……” 顶着撰赦要杀人的目光,苏玉徽扶额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幽幽道:“给我一把轮椅!” 轮椅?先不论撰赦神情如何,罗生几乎是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优哉游哉的坐在床沿边上的苏玉徽,虽然之前温桑若擅自对苏玉徽用了刑,但是教主已经给她喂了解药,那毒烟除了给她造成痛楚之外对身体并无害处——看她醒来之后便能将他们气的人仰马翻便看出。 这样的精神饱满的一个人,怎么也看不出虚弱到要坐轮椅的! “教主,属下点了她的睡穴等到了南夷再解开,这一路我们也省了麻烦。”罗生十分诚恳的建议道。 闻言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从这里到南夷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就算没死也傻了,你拿什么和我师傅换紫府灯?” 见罗生瞪她,苏玉徽连忙道:“真的不是我无事生非,真的是我这腿将近一个月都不能行走了。” 她指了指自己垂下没有知觉的下肢,幽幽道:“你们的副教主在毒烟里面加了天竺星。” 罗生被她诓多了已经不相信了,警觉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毒烟教主已经给你服了解药,根本就对你的身体没影响……”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声音幽冷道:“你们副教主知道寻常毒物对我无害,专门研制了毒烟来对付我。那毒烟里别的药也就算了,顶多能折磨我一阵子不能要我的命,唯独那天竺星……它长于月宫后山禁地之中,剧毒无比,沾上一点便能被麻痹神经使人或者动物窒息而死。虽然我沾上不会立即毙命,但至少一个月不能正常行走,需要借助轮椅而行。” 虽然她是回答罗生的话,但是目光盯着的却是后面的撰赦。 闻言罗生依旧觉得苏玉徽在胡言乱语,方才想要说什么却被撰赦抬手制止道:“上了岸,给她寻个轮椅。” “多谢教主。”苏玉徽一脸真挚的道谢,但撰赦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离开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眼神不复方才清澈,似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看不出里面的神情如何。 她所说天竺星之毒能够影响她行走能力倒不是诓罗生,而是却有此事。 昔年在月宫之时她仗着自己身体好,寻常毒物都伤不了她,连用毒蘑菇炖鸡汤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但古话曾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自认为吃遍毒物无敌手的小玉衡堂主最终却栽在了天竺星的手上。 天竺星长于月宫后山禁地中,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美好,颜色斑斓,像是盛开在草地的星星美好,那时年少无知的它看见天竺星的第一眼并非是想着它会不会有毒,而是在想……它的味道是不是与灵湖边林子里的蘑菇一样好吃。 天竺星名字很美好,长相很美好,味道也很美好,只是在吃了天竺星之后的后果……就不是很好了! 她吃了天竺星之后双脚失去了知觉竟不能动,她一个人偷溜到那里玩的,身边又没带任何联络的工具,失去了行走能力的她在后山禁地十分凄凉的被风吹了半宿,她觉得自己会成为第一个没有死在后山禁地机关中而是因为贪吃被冻死的月宫弟子。 直到半夜时分,大师兄寻着她平日里玩耍的路线找到了躺在天竺星花丛中的她,将她背下了山。 潋滟的月光照亮了崎岖的山路,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曼珠沙华的香味,她趴在大师兄宽阔的背上,那是属于她整个童年的全部世界…… 往事待可成追忆,如今思来,空余怅惘而已。 第593章 囚禁 从漓江而行,走水路到浮云城将近十天的时间。之后的几天苏玉徽十分安分,再也没惹什么是非。 自第一天开始撰赦没有从她的口中问出青鸾佩的下落之后,苏玉徽便已经放弃了套话——毕竟伺候她的是一个哑婆,就算苏玉徽有着再精巧的心思再如何的能言善辩也不可能从一个哑巴口中问出话来的。 再加上行动不便,她便每日安分到除了船舱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倒是让罗生省事不少,倒也并非是因为苏玉徽不想熟悉环境,而是因为——她晕船! 她没想到汴梁城的画舫与波涛汹涌的漓江行船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在风浪中颠簸的四五日她已经吐的面无人色了,不说试探逃跑的心思,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连说话都费劲。 一开始罗生当她是装的没理会,等过了两三日后罗生也看出不对劲了,见她面无人色的怕出人命便让船夫备好的晕船药让哑婆喂给她,结果那药并没有什么用,苏玉徽晕沉沉的躺在船上心道还不如当日直接让罗生点了睡穴呢,一觉醒来就可以靠岸了。 这十日的时间她没有哪一刻觉得像此刻这般难熬过,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陆地上,回不到她自小熟悉的月宫,那一片无忧无虑的山林之间。 “师兄快来追我呀……”她在朦胧间喃喃。 似是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一段无忧的岁月,那时师傅,三个师兄还有镜心都在,她在开满曼珠沙华的山林间追逐着雪狼奔跑着,天与地相连,回荡的是她的笑声…… 她伸手于半空中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穿过了重重幻影,不过是以手虚无。 在苏玉徽以为自己没有折在温桑若那个疯女人手上悲催的在船上送了小命的时候,船只终于靠岸了。 她是被船上粗使的婆子给抱下岸的,她本就身形纤细,这十日在船上晕船的折磨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巴掌打的小脸小了一圈越发显得那双圆圆的桃花眼更大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连罗生都无法对她恶语相向。 下了船之后便有人接应,看撰赦这架势似是要在浮梦城中停留那一段时间,只不过不知他目的为何。 此时将近奄奄一息的苏玉徽却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却见接应的人中当真提前准备了轮椅,她被婆子放在轮椅上鼻子一酸快要落泪了,这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不要太好。 原本撰赦一行人的行踪十分隐秘,早就有准备好的马车接应他们前去别苑中,但上马车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因为坐在轮椅上的苏玉徽宁死不从! 想到还要再忍受那一种颠簸的感觉苏玉徽顿觉胃里面一阵翻涌,气若游丝道:“你们直接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鉴于她如今整个如此颓然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负责看住苏玉徽的罗生倒没说什么,疑问的眼神看向撰赦,却见后者沉默半响后淡淡点头。 他便让人寻了轿撵给苏玉徽,并且在苏玉徽强烈的要求下以极慢的速度走去。 罗生守在轿撵边上倒也没想着苏玉徽能耍出什么花样,毕竟经过数十天的颠簸她已经虚弱不堪,再加上如今她双腿不方便行走,此番在浮云城中看管起她来倒是方便多了。 只是此时的罗生没注意到轿撵内原本气若游丝的少女握住衣袖,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色…… 上岸后苏玉徽在浮梦城的别苑中睡了整整三日脸色方才好转一些,她精神好点之后罗生便就多派了一倍的守卫明里暗里守在院子周围。 苏玉徽很郁闷的控诉罗生对于残疾人的不友好,但第一天苏玉徽与撰赦之间的交锋让罗生心有余悸,毕竟看起来一脸无害且又不能行走的小姑娘竟能惹得教主动怒却毫发无伤的退场,不可小觑啊。 不过知道她翻不起什么风浪,要拿她跟月宫换东西,撰赦不像是温桑若那般心胸狭窄故意公报私仇,是以在别苑中倒也没苛待她,除了没人同她说话之外苏玉徽能在太阳落山后,天气凉快点自己推着轮椅能在院子,只要不离开侍卫的视线便可。 看着苏玉徽十分熟练的使用轮椅拐杖的样子,罗生终于相信苏玉徽曾经因为天竺星瘸了的事实…… 如今已是七月初,浮梦城的太阳依旧毒辣。 在浮梦城的这几日苏玉徽虽然十分乖巧没有异动,但是罗生依旧每天定时查看她询问哑婆与侍卫她一天都在做了什么,不知是因为撰赦的命令还是什么缘故,压根不相信她这般安分! 第七日的晚饭后,苏玉徽叫住了罗生,在罗生的警惕眼神下,她无奈叹了口气,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问你这几日你家教主和宁王旧部联络的进展。” 苏玉徽观察到这些时日撰赦深居浅出很少见他露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浮梦城曾是宁王赵砾的封地,十年前宁王谋反被诛杀于汴梁,这浮梦城的官员也历经了审查,如今浮梦城的太守乃是朝廷派来的。 撰赦选择在这个地方落脚,除了避开叶先生等人的眼线之外,苏玉徽猜测莫不是在这城中有宁王留下的什么东西值得他停留——比如说,宁王留下的一些有用没被朝廷清除的人马! 罗生脸色微变,纵然很快意识到了苏玉徽在诓他但是脸上表情泄露了情绪!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苏玉徽瞬间转换成无辜的笑问道:“我听说浮云城的云昙花每年六七月份开花,花开时便有雪落林间的盛景,今年的云昙花开了吗?” 听她问的是不相干的事罗生松了口气,原本是不想回答的,但想到教主之前的吩咐,“此女十分难缠,若无碍大局尽量顺从她的心意行事,免得徒生事端。” 便没好气道:“没呢,据说今年云昙花开的迟,到七夕的时候才开。” 闻言苏玉徽眼神亮晶晶道:“七夕?那不就是明日了么。” 罗生见她这般,冷笑道:“明日能开花又如何,总归教主是不可能放你去那里看花的!” 他话音落下果然见到苏玉徽一脸失望的叹了口气,他冷哼一声心道就知道她不怀好意,却忽略了苏玉徽若有所思的神情…… 明日……机会终于来了! 第594章 琼香楼 明日就是七夕节,七夕又名为乞巧节,这一日邕州城的习俗是未婚的女子被允许盛装出门,相聚在彩楼里,结采缕,穿七孔针,比出手艺最巧的为巧娘。 而在那一日观看比赛的不乏未曾娶妻的青年才俊,毕竟能参加彩楼比试的女子家中都是非富即贵,如同汴梁城的游园花会一样,所谓比试不过是一种形式,真正的目的就是邕州各家族之间适龄男女的联姻。 虽明日才到七夕节,但是邕州城各家各户在门口都已经挂上了花灯,家中有未出嫁女儿的会在花灯上绑上七彩的丝带,表示若有未娶的男子可以上门相看。 一时间整个邕州城都在花灯溢彩、彩带流光之中,别具一番特色。 温泓与赵肃从军营巡视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因赵肃一直惦记着琼香居的竹叶青,昨日只不过在温泓面前随口提了一句,今日二人从军营巡视回来,便直接在琼香居用膳了。 琼香居是邕州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面的菜色都是邕州特色菜倒也没什么稀奇,最绝的地方是琼香居里面的酒。琼香居酿酒的师傅是关外来的,所酿的酒其酒香更醇、酒性更烈,十分受军中将领们的喜爱,纵然如同赵肃这般对吃穿用度都不讲究的人依旧惦记着琼香居的酒,可见其在邕州受欢迎的程度。 琼香居的位置是一座难求,但温泓毕竟是武安侯的世子,掌柜闻言殷勤的让人空出了三楼的雅间亲自出来接待。却见除了温世子之外他身边还有个俊美异常的年轻人,一袭黑色便装,气势凌厉,温泓在一旁殷切的陪他说着话,他举止之间虽然十分低调,但气身份气度远在武安侯府世子之上,这邕州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位贵客? 在邕州城开了几十年的酒楼掌柜的自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想来这人应当是武安侯府的贵客,他也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引了那二位上了最上层的雅间之后便退了下去,只是临走的时候挠着脑袋道:“嘶……怎么觉得那位大人十分眼熟呢,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在柜台上自言自语道却见一旁的老伙计凑了上来道:“掌柜的您没看错小人也觉得那位爷很是面善。” 掌柜的疑惑的看着那伙计,却见那伙计提醒道:“您难道忘记了么,十一年前,有位小爷差点将我们琼香楼拆了……” 经他一提醒掌柜的身子一震,倒是想起来了:“十一年前邕州城的徐太守家那只小霸王在楼中饮醉了酒失言调戏了一位俊美的小公子几句,没成想却招惹了位活阎王。后来若非是武安侯亲自来了那小霸王就被他给打死了,连我这琼香楼也保不住了……” “可不是么。”虽然已过十来年,但是回想起那一天那伙计依旧不由心有余悸道:“那霸王也不知怎么拔了老虎须,虽然没死但也丢了半条命,没过半个月朝廷也被派人查封了太守府,那时侯爷还派人来让我们不要乱传此事呢。” “是啊……”想到当年的事掌柜的后背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了些,但被伙计这么一说很快将昔年那个俊美的少年与如今气势凌人的大人物给联系到了一起。 那伙计记性十分好,十多年前的事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的啧啧称奇道:“我记得当年那位小爷拆了大半个琼香楼的时候被世子调侃了几句后便赌咒再也不来这里,怎么今日世子竟然在这里超乎他……” 掌柜的心中也十分奇怪呢,但听伙计这般一说心中不由一凛,连忙道:“好了好了,侯府的事哪里是我们能多嘴的,赶紧干活去,这事对外面谁都不要提起了。” 他们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那些高门大户的事不是他们能多言的,毕竟……这些天邕州城来了许多口音奇怪的人,他这琼香楼开了几十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批的人来往且身份都不简单。 “这邕州城安宁的日子没几天喽……”掌柜的一边打着算盘一面摇头道。 而此时三楼的雅间内,伙计上了酒菜之后温泓亲自给赵肃斟酒布菜,比跟在赵肃身边的追痕都要周到。 温歧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精神不大好,这几日在邕州城都是他随行在赵肃左右,比起昔年在军营中不知尊卑与赵肃打成一团的愣小子,如今的温泓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八面玲珑,颇为世家子弟的风范。 “这些年父亲年纪大了在府中颐养天年,军中的事都是由我们兄妹三人接手管理,我们尚且年轻,军营中的将士管理没有父亲在时面面俱到,若有失误之处还请王爷指教出来。”温泓笑容谦逊道。 此番赵肃是以巡视军营为借口来邕州的。 赵肃闻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做的很周全。” 周全到军中将士训练有素,兵马粮草账目清楚,上下口径统一,就连他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温泓当做没有听明白赵肃言外之意,笑的一脸憨厚道:“王爷过誉了,如今军中之事我还年轻不能得以服众,二弟对军中之事不大上心喜欢游玩,桑若稍微强一些却是个女子。话说回来……此番桑若回汴梁替父亲述职,不知王爷可有见到她?这些年她可一直惦念着您呢……” 赵肃左边的眉心微挑,一旁的追痕暗骂这温泓也不知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替赵肃回道:“老夫人来汴梁,王爷自当去府上拜访的。” 温泓还想说什么却见赵肃脸色冷了下来,当即不再言语。不到半个时辰晚膳便用过了,等回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节,大街小巷挂满了花灯与各色编织在一起精巧的彩带,将这座靠近边关的古城点缀着煞是好看。 温泓与武安侯府的一众侍卫跟在赵肃身后跟着,不妨赵肃却在一个小摊子前停忽然留住了脚步,温泓与武安侯府的侍卫以及追痕瞬间警惕了起来看着那看似普通的小商贩,手都已经按到了挂在腰间的刀上。 然后……他们看见夔王殿下,伸手在一堆彩带花灯中,挑了一个缀着红色宝石的彩带…… 第595章 真,假 七夕的前一天苏玉徽早早的就歇下了,哑婆见屋子里的灯灭了之后便去了主院那里同撰赦回话。 若苏玉徽此时看见哑婆必定十分惊讶她并非如同表面看起来那般又聋又哑,她将今日苏玉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包括与罗生之间的对话都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云昙花?”撰赦闻言似乎是抓住了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道。 哑婆恭敬的回道:“浮云城的云昙花在每年六七月份开花,她有意想前去云谷看云昙花,但罗生大人拒绝了。” 撰赦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不愧是澹月的弟子,丝毫都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自觉……” 哑婆也忍不住道:“可不是么,那位虽不能行走,但每日太阳下山后都要属下推到院子里走几圈,说是什么看看花、晒晒月亮,这也就算了。每日的吃的、用的还要挑剔,一天要三顿点心还不带重复的,教主她不是故意折腾人呢么,要不要给她一点苦头吃吃看……” 想她好歹也是冥教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扮作聋哑人跟在苏玉徽身边服侍着,再这样被折腾下去苏玉徽没什么她都要疯了。 撰赦冷笑:“她这是有恃无恐,只等着取到了紫府灯,再……” 他握住手中权杖的力道紧了紧,下一刻他问道:“她……真的不能行走?” “千真万确。”哑婆点头道,“无论在船上还是在别苑都是属下亲自服侍她的,她也当属下不过是普通的老婆子,偶尔发过一些牢骚之外倒也没见她做什么。” 撰赦眉心皱了皱道:“她年纪虽小但诡计多端,你跟在她身边不可大意,等过几日苏显到此处之后,我们立即上路前往南夷,以免夜长梦多。” 从浮云城到南夷至少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她还要饱受苏玉徽的摧残,虽然心中十分不乐意,但既是撰赦的吩咐,只能道:“是!” “看住她,除了本座的人之外,任何人也不能靠近。”撰赦再次吩咐道。 哑婆道:“教主放心,此处别苑虽在浮云城闹市中,但附近有几处民居掩护十分隐秘,无人能靠近的……” 似是想到什么,哑婆道:“教主是担心……副教主那边……” 撰赦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面有不虞之色,哑婆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副教主行事喜欢擅作主张,屡有挑衅教主权威之意,但是祭司那边……却对副教主十分信任,此次行事更是将大批的精锐人马让其调动,教主虽然不虞却也只好退让三分,只等着杀了夔王取得连城璧!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邕州,赵肃从琼香楼回来之后便在一处不大起眼的铺子前站住了,当追痕等人以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将手按在佩剑上紧急戒备的时候……却见那一脸肃然凛然不可侵犯的夔王殿下,十分淡定的拿出了一条缀有红宝石的七彩丝带,问道:“多少银子?” 那小贩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战战兢兢的伸出了五个指头,夔王殿下回头看了身后的追痕一眼,后者十分认命的将剑收回了剑鞘,给了五两银子…… 饶是温泓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心道……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根彩带应当只是值五个铜板的意思吧…… 只不过他自然没在这点小事上纠结,他落后了一步等着付银子的追痕,小声问道:“邕州素来是有男女互赠彩带定情的习俗,王爷在邕州待了数年不会不知这习俗的。莫非……王爷有了心上人了?” 追痕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位看起来老实忠厚实则心思玲珑的温世子一眼,淡淡道:“主子的事,并非是属下能非议的。” 若是旁人见了追痕这般冷淡的模样心中必定十分诧异,逢人便是三分笑的追痕大人为何对这位武安侯府世子、夔王昔日的同袍这般冷淡。 这几日一直是温泓伴随在赵肃左右,他明里暗里想打探些消息,但是赵肃性格冷清话不多,底下人也是如此,每次试探他都无疾而终,此时在追痕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他倒也不恼。 眼神一转,上前了几步走在赵肃身边道:“明日便是七夕,今年彩楼比试除了女子针线之外,还有一些才子清流们吟诗作画,我们武安侯府也被受邀其中前去评比。” 见赵肃神情淡淡,温泓复又道:“听说今年的彩头十分奇特,是一颗丹霄珠。” “何谓丹霄珠?”赵肃问道。 温泓笑一脸真挚的回道:“丹霄珠又名为凤凰泪,乃是上古的神物。据说其有拳头大小,颜色如同玛瑙宝石,却又比其更剔透,在月华下流光溢彩十分美妙,更甚者据说其有辟邪安神作用。此次不少参加彩楼比试的青年才俊们都是想赢这颗珠子讨心上人欢心,不知王爷可感兴趣。” 一旁的追痕听的冷笑连连,自到武安侯府后这温泓这几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跟在珠子身后寸步不离的,如今又如此大费口舌的请主子前去彩楼,一看便知不安好心。 这样浅显的陷阱他都看出来了,他家身经百战的主子是不可能上当的! 然后,追痕便看见自家那位英明神武的主子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微微点头:“明日无事,可去一看。” “主子……”追痕不敢置信,忍不住叫道,却被赵肃的眼神止住了话语。 很显然温泓投其所好说的丹霄珠之事正好对了赵肃胃口,他看向温泓时目光也多了几分温度,问道:“既然武安侯府在受邀的名单中,莫非明日侯爷也会前去?” 温泓回道:“父亲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凡赴宴都是臣替他去的。” 赵肃淡淡的“哦”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了,到了武安侯府后赵肃便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一回到房间赵肃眼中原本带着的笑瞬间冷了下来,手底下的桌子瞬间在他掌间粉碎,冷声压抑着怒气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追痕见他如此大怒便猜测道:“主子,这位温世子……是假的?” 赵肃面冷如霜的点头,见此追痕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整个武安侯府的人,莫非都是假的?” 第596章 筑骨 夜色已深,藏在闹市深处的别苑静悄悄的,借着朦胧的月色可看的见窗外守卫严密巡防的身影。 房间内早早熄了灯,烟青色的幔帐垂了下来,隐约看见少女侧躺着的妙曼的身姿,哑婆轻手轻脚的推开虚掩的木门见她安然的睡着才放心将门关上,睡在了外间。 而哑婆未曾看见的是,那看似睡着的少女此时依旧未免,素手拨动着枕边一只茶杯盖大小的蜘蛛。 此时虽已到戌时但整个房间内外戒备森严,更有哑婆寸步不离的盯着她,撰赦对她这位“废人”依旧警惕非常,生怕会出什么纰漏。 这样森严的戒备倒是让苏玉徽不由得怀疑撰赦前往浮云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除了联络宁王旧党之外,他冒着她会逃跑这么大的风险,莫不是还有其它的目的? 苏显!苏玉徽忽然想到一个人,眼神一亮。 当日在船上的时候罗生不小心被她套出了话,说是苏显也会前来浮云城。看这四周如此戒备森严,除了防备她之外,还要防止营救她的人,但是撰赦太了解她知道她纵然有千般手段但有哑婆如此紧密防守一时半会是联络不上夔王府或者叶先生的人,除非是……苏显! 苏显手中有半块连城璧,撰赦在谢婉一事失算肯定不会罢休,必定会想其它补救的方法,但是苏显又是何等精明的人在与撰赦决裂出了谢婉尸骨被毁之后必定会愈发谨慎防备,不可能轻易再让撰赦算计的,除非……还是利用苏显的执念。 谢婉尸骨被毁,纵然寻到连城璧打开地宫得到长生丹也无力回天苏显不可能不知道。 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昔日她虽身死但因为连命蛊的原由借这个身体还魂,她可以,未尝谢婉不行! 她身上流有谢婉的血脉,重新筑骨,再以长生丹还魂,或许谢婉死而复生可有一线生机。 连命蛊虽是月宫秘术,但是昔年镜心在月宫长大,她心思缜密细腻或许听说过此术。在谢婉尸骨被毁之后他们连夜换了计策,让撰赦改走水道待她前往浮云城,在城中设下陷阱等苏显自投罗网! 当年这浮云城乃是宁王封地,宁王谋反被诛后很有可能其中势力被冥教接手,这也是为什么撰赦会选择将此处做为布置陷阱之地。 想明白这点之后苏玉徽越发知道脱身之事迫在眉睫。若等苏显到浮云城之后此处守卫必定越发严密,届时脱身越发困难,再者说若有一个万一苏显将她抓走了,被他丧心病狂的重塑了骨血她死的岂不是更冤枉…… 如今跟在撰赦身边已经探查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早些脱身也能联络上赵肃,知道邕州那边进展如何…… 苏玉徽将那只慵懒的打着盹的蜘蛛藏在了被子里,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色! 而在此时遥远的汴梁城,苏瑾瑜与陌华连夜穿着夜行衣来到了靖王府,看到他们二人一脸颓然的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问道:“怎样,可是玉徽有消息了?” 就连叶兮清也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二人。 苏瑾瑜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道:“是,玉徽如今在浮云城!” “浮云城?她怎么会在那里?消息可靠吗?”赵煜一连问道,却不成想苏瑾瑜与陌华相互对视了一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自持风雅的靖王殿下终于忍不住了,道:“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陌华“嘶”了一声,苏瑾瑜眉心皱了皱,而后他一脸正义的看向陌华道:“此事还是陌华兄你先说吧。” 陌华…… 他嘴角抽了抽,见众人目光都看向他,他也不好再卖关子了,便道:“此事……还得从我师傅说起。” 听他说到澹月众人神情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赵肃深陷邕州,苏玉徽下落不明,罪魁祸首论起来就是这位月宫宫主,他将所有人都摆了一道! 叶兮清问道:“你师傅又做了什么?” 想起那个不靠谱的师傅,陌华不由一阵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众位了,当日昭国城破,阿玉以身殉国,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师傅在她身体里下了连命蛊的缘故……” 毕竟月宫的秘术十分玄妙,听到此处众人也不是十分惊讶,赵煜问道:“那与小玉徽在浮云城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我父亲。”苏瑾瑜阴沉着脸色接着陌华的话道。 “苏显?”赵煜一脸茫然,叶兮清倒是想到什么,素来平稳的他脸颊不禁抽动道:“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连城璧为的就是想要复活谢婉,但是谢婉尸骨已毁,莫不是……他想用玉徽的骨血重新筑骨?” 陌华与苏瑾瑜脸色凝重的点头,陌华道:“苏显此次离开汴梁行踪十分隐秘,多亏有苏瑾瑜帮忙我今晚才收到消息苏显去了浮云城,最迟……明日便可到!” 万没想到如今事情越发的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叶兮清长叹一声道:“如今我们去浮云城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康晓与叶家部分子弟在那里,只能连夜飞鸽传书给他们。希望一切能来得及!” 苏瑾瑜与陌华点头,这也是他们来找叶兮清的原因。 “夔王那里还没消息吗?”问话的是苏瑾瑜,他知道赵肃去了邕州。 提到这个叶兮清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又青了青,道:“我们在邕州的眼线全部被人切断了。” 闻言苏瑾瑜抽了口凉气,叶家的探子虽然比不上月宫与夔王府,但能力却也不容小觑的,不由皱眉问道:“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叶兮清没说话,阴测测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陌华,赵煜与苏瑾瑜也不由一同看向他。 陌华被盯的一脸莫名,随即想到什么,深深的抽了口凉气,颤抖着声音道:“该……该不会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吧。” 叶兮清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怕的是如今您家那位尊驾如今已然在邕州了!” 众人都被连城璧障住了眼,谁都没想到,澹月的目标竟然是邕州! 而在此时,一直盯着温家的探子来回话了——温家小公子温洵今天晚上竟然秘密潜入了苏家! 第597章 变故前夕 邕州,武安侯府。 在追痕战战兢兢的说出‘整个武安侯府的人都是假的’这样骇人的猜测的时候,换来的是赵肃毫不留情的冷眼。 “易容成一个人不被本王看出端倪那样容易的事?”赵肃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反问道。 追痕讪讪的笑了笑,道:“是属下大惊小怪了,毕竟主子目光如炬,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能瞒的过你。就说那温泓虽然皮子模仿的一模一样,但是带他去了一趟琼香楼不还是露了马脚么。” 毕竟……若那人是真正的温泓,就算借他十个狗胆在赵肃面前连琼香楼这个地方提都不敢提的,更何况是带他去那里。 赵肃眉眼压了压,对于他来说琼香楼绝对不是什么愉悦的地方,追痕见自己主子脸色如此十分聪明的转移话题道,“既然温泓是假的呢,那武安侯与温池呢?我们来之后温池不见踪迹,很有可能是被他们软禁了起来,但王爷与侯爷有所交谈呢,侯爷是假的还是说……他已经与他们勾结在了一起……” 追痕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触碰到了自家主子的逆鳞。 毕竟到了邕州之后,先是私练兵马——而那些兵马就是天翼军,紧接着是武安侯府的变故,处处透漏着诡异,武安侯曾经那样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不可能没看出其中的异常。 他冒死说出了这一番话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未曾想到自家主子只微微挑眉,淡淡道:“武安侯可能被他们控制了。” “被控制住了?”追痕疑点越来越多。 赵肃嫌弃他聒噪,皱眉看了他一眼,带着耐心即将耗尽之意道:“可还记得,当日苏家那个婢女在大理寺天牢暴毙之事。” 追痕哪里有自家主子几乎变态的记忆,凡是所见之人所经历之事无论过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当日她是在被苏二公子提审的时候莫名暴毙,连蒋大人都没看出她的死因,是苏二小姐看出来了。说是……中了瞳术而死!” “妖瞳摄魂!”追痕本就不是愚笨之人,经赵肃提醒很快想到了,“武安侯也好、军中那几个重要的将领也罢他们都没有叛变,他们是被那些妖人邪术控制住了!” 他掌击拳道:“方才主子答应温泓去彩楼后又问他侯爷明日留不留府中也是早做了打算,明日您是想救侯爷!” 见属下终于聪明了一回赵肃脸上的冷意倒是淡了淡,“嗯”了一声。 “可是……”追痕又有些疑惑道:“二小姐虽说过妖瞳摄魂之术却未曾告诉我们破解之法,如今二小姐又不在,就算能救出侯爷谁又能帮忙破解?一旦失误,依照侯爷在军中的威望,可能会引起兵患啊!不算上那些天翼军,邕州兵马就有二十万,陆铮带来的那点人马根本就不够用……” 比起追痕喋喋不休的担忧,赵肃眉宇之间竟罕见带着几分趣味,手指拨动着挂在腕间的佛珠,想的却是昔日苏玉徽所说过的妖瞳摄魂…… 妖瞳摄魂之术十分诡异,大成者不仅能控制人的心智而且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而此术法有违人和寻常人不能修炼,只有冥教历任祭司,而撰赦会修得此法完全是个意外,因为他竟是前任祭司的后人! 而武安侯与军中那几位将领都是上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无论是功夫还是意志力都非常人能比拟,能控制住他们必定术法修炼的十分深厚,比如说——冥教祭司,萧迟! 萧迟在这里,难道那个人依旧会置身事外吗?不,他千方百计的设下重重圈套,连城璧也只不过是个幌子,最终的目标或许是在邕州武安侯府! 只是,这邕州武安侯府内究竟有他要的什么东西呢? 见自家主子许久都未曾说话,追痕也没那个狗胆敢去惊扰他,只能按下心中百般的疑惑与千般的担忧。 而后他便听自家主子冷着声音问道:“陆铮可到了?” 邕州距离昭城最近,是以在赵肃住进武安侯府之后便派人递了密函让陆铮带领数百精锐潜入邕州,算算脚程也该到了。 “陆大人下半夜便能进城?”追痕不由问道,越发猜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了。 赵肃阴沉着眉眼道:“明日彩楼中,一决胜负!” “万一对方依旧按兵不动,和我们耗着呢?”追痕虽然不想这样乌鸦嘴,可是不由得做此番猜测问道。 “那就回汴梁,留陆铮在此。”素来运筹帷幄的夔王殿下,此时难得带着几分浮躁之意道,眉宇之间的神色越发尖锐! 追痕是知道让主子决定这么快加快巡营的频率逼对方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三天前接到从汴梁姗姗来迟的那封信——苏二小姐被撰赦所抓! 若非是他死命拦住,此时主子已经快马加鞭回了汴梁。 明日行事是在仓促之间决定的,会不会出什么变故?追痕不由暗自担忧的想道,毕竟……关心则乱! 而此时的靖王府,包括叶兮清在内一脸惊愕的听着探子描叙温家小公子温洵是如何的乘着是为不备偷偷从苏家的狗洞爬进去,目标就是苏玉徽的霁月居,结果还没靠近那里差点被人发现又钻了出来被看门的大黄狗追咬了两条街的事。 陌华与赵煜十分不厚道的笑了,叶兮清与苏瑾瑜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等众人笑够了赵煜微微蹙眉道:“为何温洵那小子对玉徽情有独钟,难道真的看上她了?” 自言自语的话刚落下,便见三道视线虎视眈眈盯着他,包括叶兮清在内异口同声冷着声音问道:“那小子看上了玉徽/阿玉?” 赵煜顶着三道渗人的视线,苦笑连连:“前些时日那小子不知着了什么魔四处在找小玉徽的画像,结果被赵肃知道了将他好生一顿收拾,这才多久毛病又犯了……” 未曾想到他话音落下,便听苏瑾瑜略带疑惑的声音:“画像?” 众人目光看向他,却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沉思之意,俨然是想到什么,可更多的是不解,喃喃道:“画中的人……” 第598章 百虫夜行 七夕这一天和往常一样,苏玉徽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起身,哑婆伺候她洗漱之后便从小厨房尚且有余温的虾饺与豆浆端了上来。 哑婆伺候人的动作十分熟练,倒像是穷苦人家的出身的老婆子,但那粗糙的掌心并非是因为劳作而是长期的拿着刀剑留下的老茧出卖了她的真实身份,这是撰赦放在她身边盯着她的高手,伪装能力十分好她的功夫甚至可能在罗生之上!她基本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苏玉徽身边,如果想要离开这里,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对付她,必须得想办法困住她。 虽然心中想着晚间的脱身之计,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用过了早膳之后罗生如往常一样警惕的带着人在院子里巡逻了一遍,而后苏玉徽便拿着点心不好房间内冰不够用等事闹了好一通,冷茶泼了罗生一脸。 罗生脸色铁青拂袖离去。 午膳的时候亦是如此,罗生被苏玉徽缠的脸色都变了,但又不敢伤了她,他平生都没这么憋屈过,到了下午他被苏玉徽缠的不耐烦了便跟撰赦讨了任务出去,到傍晚时分巡视的时候果然罗生不在院子里,而根据以往苏玉徽估摸出的规律,撰赦下午出门必定到很晚才回这里的。 所以,现在别苑中守卫森严,但真正高手和有冷静判断能力的,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哑婆。 到了傍晚时分如同往常一样哑婆将她推到了院子里晒月亮,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是七夕节,她凭借着良好的耳力听到了大街上比寻常更热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今日七夕节,按照习俗年轻的女子这一天晚上可以盛装出行,结伴出门游玩赏花灯,而距离这个院子不远处便就是热闹的大街,只要她穿过这条巷子混进人群中便能脱身。 到了晚间夜风微凉,苏玉徽咳了几声,对哑婆做了个手势要披风。知道这位如今比瓷娃娃还要精贵,一碰就碎的体质,她也不敢真让她冻病了,便进屋去给她拿外衣了,毕竟这里离门口就只有几步的距离,她也不怕苏玉徽做什么手脚。 而在她转身的那瞬间,她没看见的是从苏玉徽那宽大的衣袖中里先是爬出了一个茶杯盖大小的蜘蛛,之后依次爬出了蝎子、蜈蚣等几样毒虫,个头都要比寻常的大很多、且颜色更深。 哑婆取了披风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她正坐在轮椅上发呆,然后说——“我想吃冰镇葡萄了” “月宫的葡萄架上肯定结了葡萄,那是我和我大师兄一起种的,每年我们都会在葡萄架下喝酒吃葡萄,听牛郎织女说话。” 絮叨往事半响之后,苏玉徽似是才想起哑婆是听不见,在后者快要忍不住装聋作哑准备动手的时候,她长长一叹眼神惆怅的没有再说了。 正在此时冥教的侍从脸色匆忙的赶了过来,似是有话要回禀,哑婆警惕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却见后者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将我推回屋子吧。” 哑婆虽然心急但还是将苏玉徽关了进去将门落锁安排了两个侍卫盯紧了之后才放心的和那侍从出去,苏玉徽不由无奈叹道:“你们这样对一个不良于行不会武功的人如此防备真的好吗?” 哑婆在她面前自然不会说话,但见苏玉徽一脸无奈的坐在轮椅上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便放了心,和那侍从去了书房那里——书房重地是撰赦藏机密文件之所,却被五毒团团包围住了,那里已经有不少侍从被毒虫咬伤。 而那些毒虫来势汹汹,颇有章法,纵然那些人出自冥教武功高超都一时奈何不了它们,看这手笔像是月宫的人。 哑婆虽然不解月宫的人找到了他们的行踪竟然不是先救苏玉徽而是先去书房,但是那书房中藏着浮云城以及冥教安插在大倾朝廷官员的名单,若落到月宫的人手中非同小可,教主不在她只能亲自去书房那里提防。 而在哑婆离开之后不久关押苏玉徽的后院传来了“嗡嗡嗡”的声音,竟然是尾巴带针的黄蜂,那些人一时不查被蜇的鼻青脸肿的,“哎呦”“哎呦”的声音传的此起彼伏的,苏玉徽在房间内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过那些人毕竟都是江湖中人,很快便回神拿了火把驱赶毒蜂,那毒蜂的攻势方才弱一点,便听不知外面谁的一声惊呼“蛇……蛇啊” 却见不知道从哪里游来了一大群一大群蛇,各种颜色长的短的都有,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们正急忙让人拿驱赶蛇的雄黄呢,便听屋子里一阵尖叫:“快来人救命啊,好多蛇。” 那些侍卫们对视了一眼,心道糟糕!那蛇爬到屋子里了。 站在门口的高瘦一点的侍卫拿着钥匙想开门,但是下一刻却被一个矮胖的拦住了:“罗生大人说她最是狡猾的,万一是骗我们……”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里面少女尖叫声更惨烈,“你们不要爬我身上了,我不能动,别……别咬我……” 那高瘦的侍卫道:“我们还是看看吧,她是个废人,还能怕她跑了不成。” 到了后面少女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了,“师傅好多蛇啊,我害怕……” 两个人不再迟疑,连忙将锁打开,进去一看却见屋子里灯火已经灭了,借着月色和外面的火把看见少女和轮椅上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两个人对视一眼——她该不会被蛇给咬死了吧? 两个人上前准备探查“她”的鼻息,忽然觉得背后生风,他们一时不查竟像是被什么咬住了脖子,是……蛇!他们的尖叫声淹没在前院嘈杂的声音中,蛇毒很快发作让他们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呼吸,动弹不得,脸上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黑色。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们看见那轮椅上哪里坐的是什么少女,而放的盖着衣服的被子。 而那个他们以为被蛇咬死的少女却藏身于门后,在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第一目光被轮椅吸引根本就没注意到门后有人,才中了这样致命的一击! 这个七夕的夜晚,显然是不安宁的,此时千里之外的邕州,赵肃和温泓一起,登上了三层高的彩楼。 从楼上俯瞰邕州城,万家灯火,屋宇恢弘…… 第599章 七夕 从高楼俯瞰整个邕州,这一座屹立边关百年的城池灯火恢弘,屋宇飞檐有着历经风霜的沧桑之意。 此处直连北越境内,这些年来虽然大倾与北越交好并无战事摩擦,能得如此太平一来是北越国民不好战争,二来是因为有武安侯府镇守如此,温家骁勇善战效忠于朝廷,有他们的威慑在北越也不可能会贸然挑起战事,可想而知邕州对于大倾的重要性,武安侯府对于朝廷的重要性了! 等赵肃与温泓一行人来的时候彩楼中的达官贵人名士清流已经来齐了,见温泓过来纷纷向其见礼,目光却不由落在赵肃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气度,再加上温泓对他如此恭敬,纷纷暗自猜测他的身份来历。 知道赵肃行事低调,温泓也不敢贸然将他的身份介绍给众人,让着坐道:“众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位是赵公子听闻今日彩楼比试特来观礼,时辰不早,比试便就开始吧。” 虽这般说着但却还是将赵肃让到了上座,众人对于赵肃的身份越发的不敢小觑,只在心中暗自道能得武安侯府公子如此重视,又姓赵,莫不是哪位王爷世子不成? 赵肃久居上位习惯了众人又敬又畏的神情倒也没觉得又什么,很快比试就开始了。 因着今年武安侯府参加,最大的彩头是价值连城的丹霄珠,最末等的也是价值千金的牡丹花纹头面,比试自然不同于往年那般简单。 女子的比试除了穿针引线之外还得从君子六艺中挑选两样展示自己的才艺,她们的彩头是与丹霄珠价值相等的一套羊脂白玉头面;而男子的比试自然是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都比上了。 他们打听到温洵身边这位乃是从汴梁来的贵人,若能得其青睐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家族必定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是以纷纷展示出自己毕生所学,一时间一楼与二楼之间写诗作画,弹琴弄箫好不热闹。 赵肃久居军营生平最不喜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只不过看了半个时辰脸上已经有不耐的神色,温泓是何等眼力之人见他神情如此,便道:“王爷,您可看到了对面长安塔顶上的灯了吗?” 赵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这长安塔有五层之高,塔檐下挂有瓷做的风铃,屋宇飞檐风格独具一格。 而在那塔顶之上挂着一盏雁鱼琉璃灯,远远看去仿若一颗明珠镶嵌在塔顶。 “按照彩楼每年的规矩,若是有人能用箭射穿那琉璃灯使灯灭而灯盏不落,便能夺得最大的彩头。只是此规矩太过严苛这十几年来不乏高手试过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王爷箭术高超,不妨一试。” 见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温泓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了。面对温泓殷切的笑意,赵肃却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淡淡道:“本王的箭术算不得好。” 温泓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世人谁不知您夔王殿下骑射功夫一绝,少年在军营中连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比不上,如今这般说是自谦还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看似明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之意,下一刻便听赵肃起身道:“不过试一试,也无妨。” 闻言温泓微微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芒。 连忙让人去取弓箭,而众人听说有人见有热闹看纷纷跟了上去看。 是以并无人察觉到这星月交辉的七夕夜空染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更无人察觉到楼下那优雅脱俗的琴箫之声,阳春白雪却转变成了异域风情的靡靡之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之意…… 同在七夕夜的浮云城中,夜半毒物的侵袭让整个别苑都陷入了混乱之中,那些毒物来势汹汹攻击人时皆有章法可寻,哑婆误以为是月宫的人偷袭,便带着人前去藏有机密文件的书房。 未曾想到到那里之后她被毒物拖住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只有源源不断的毒物来袭却不见任何一个月宫子弟。 而在此时,从柴房那里忽有火光扑天而来,这些时日都未下雨天气十分干燥,大火一发不可收拾一下子烧到了厨房来,正与毒虫做斗争的那些侍卫们又要分神去救火。 而此时火光蔓延已经惊动了左邻右舍,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救火,一片嘈杂声中那些毒物竟悄无声息的退场了…… 哑婆随即反应过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带着人脱身之后哪里顾得上救火,连忙去了苏玉徽的院子里,却见那里一片混乱不亚于前院,而关押她的房间里锁被人打开了里面躺着两个侍卫的尸体,另一个侍卫的衣服也被人扒了下来…… “快去给我搜,定要找到她!”哑婆气急败坏道,但是先是毒虫围攻别苑,紧接着又是柴房那片大火,整个别苑人来人往乱糟糟的,苏玉徽换上了那侍卫的衣服趁乱跑到救火的人群中,只要衣服一脱混进去,再找就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她竟然骗了我们这么久!”她此时也明白了,苏玉徽所谓的不良于行也是假的,就是为了降低她们的警惕!“前后两个门都有重兵把守的,她不可能那么快能跑走的,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贱人。还有……快去找教主他们!”哑婆咬牙道,她心知不管苏玉徽找没找的到,这一顿责罚肯定避免不了了。 在他们找人的时候苏玉徽已经背着包裹从柴房边围墙上的狗洞中爬了出来,那狗洞不大但是还好她身子骨纤细,再加上这些时日颠簸瘦了不少,是以很轻松的爬了出来。 她花着一张脸听着里面嘈杂的救火声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不敢多做停留,循着声音跑混入了熙熙攘攘街道。 为了掩人耳目关押她的别苑是在浮云城闹市之中,她逃出别苑后便混迹于闹市里。 今日七夕街上十分热闹,有许多盛装出行的小姑娘,是以苏玉徽一入人群之后穿着普通的布衣,看起来与寻常女儿家无异,那些冥教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她。 但苏玉徽也不敢掉以轻心,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联络到叶家或者是月宫的人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第600章 暗夜惊变 此时天际夜空如墨,天际挂着明亮的繁星,月如弯勾,整个邕州城在月华之下,灯辉之中。 无层高的长安塔上琉璃灯盏溢彩,宛若镶嵌在塔顶上的明珠,在夜色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温泓已经让人取来了弓箭,赵肃将弓弦拉如满月,一改方才的慵懒眼神锐利的盯向那挂在塔顶的琉璃盏,那眼神像是看到了猎物的孤狼一样。 夜风吹拂过他的衣袂,阁楼之上挂在屋檐下的灯火明灭不定,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一半在灯火之下一半在阴影之中,唯独那双眼睛亮的骇人也冷的骇人,宛若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原本跟着在一起看热闹的官员见此情此景不知怎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到了曾流传在军中的传言——宗室子弟,能有如此骇人的气势的也就只有那位被号称为“活阎王”令敌人闻风丧胆、官员胆战心惊的夔王殿下了! 他们甚至猜测过这位赵公子莫不是哪位皇子也没有将他往夔王身上想,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他本人,只听过他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以及雷厉风行的手段,在他们的意识中夔王应当是长相凶狠,又怎与这样一个俊美无铸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呢…… 不管众人心中是如何想的,而在此时赵肃目光凌厉,“嗖”的一声利箭出鞘,众人心胆一惊的同时,却见他连搭数箭,射向的却并非是那琉璃灯的方向。 “这是……没有射中?”不知是哪位胆大包天的说了一句,而温泓脸色瞬间就白了……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而已,在众人回神的时候却见那长安塔上赵肃的箭射偏的方向一连倒下了好几个黑衣人,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半天才惊呼了一声:“有……有刺客,快来人保护王爷和世子!” 这样的气度再加上这样的箭术,赵肃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新任的邕州的太守常远暗道倒霉这邕州怎么来了这位杀神,心中正在忐忑不安之际未曾想到会出了长安塔这一番变故,众人一时间都惊住了,待回神时常远连忙叫道:“快、快来人、保护王爷!” 若夔王真的在他管辖的境内出事,不说皇上那边,就他军中的那些将领一人一拳头都能将他给生剥活拆了去,他以平生最快的反应嘶喊道,但是温泓身边带着的侍卫已经出手了——那些侍卫的刀剑指向的是……夔王? 常远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或者是在做梦呢,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啊”了一声才明白这……这不是做梦,是真的!武安侯世子身边的侍卫忽然对夔王刀剑相加,而武安侯世子本人则被夔王的箭指着眉心。 此时邕州刺史真的快晕过去了,这两个人都是身份尊贵,一旦在他的地盘有任何的闪失他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而在此时,原本朦胧的雾意越来越浓,四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除了那靡靡歌舞之声外其它的声音似是被什么隔断了,常远终于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在他意识丧失之前,他听见夔王冰冷的声音宛如从地狱最深处传来:“萧迟在哪里?” 撰赦回来的时候看见大火刚被扑灭的别苑内一片狼藉,哑婆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貌,竟是个二十左右的妙龄女子,长相妩媚妖娆,此时穿着粗布的衣服十分狼狈的跪地请罪道:“属下一时疏忽大意看丢了那苏玉徽致使我们人手损失惨重,请教主降罪姣鬼。” 在重重面具掩饰之下,撰赦的面容不辩神情,他用手摩擦着手中的权杖,淡淡:“哦”了一声,沙哑诡异的声音平静问道:“损失多少?” 深知撰赦性格的姣鬼见撰赦神情越是平静心中越是不安,战战兢兢回道:“她用毒虫咬伤了我们小半的兄弟,放火烧了大半间别苑……” 她竟在柴房周围洒了烈酒,火势瞬间蔓延开来,差点烧到撰赦存放着重要文书的书房。 撰赦闻言不怒反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竟让她从你手中逃脱了,姣鬼,你让本座很失望……” 此时姣鬼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伏地请罪道:“请教主再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必定能将她抓回来!” 撰赦那双灰色阴翳的眼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在姣鬼以为自己此次难逃责罚的时候,却见撰赦摆了摆手道:“去吧,在苏显之前,将她分毫无伤的给本座带回来!” 姣鬼微微愣了愣,只需要重新将她抓回来便就可以了吗?但随即反应过来松了口气,道:“属下遵命。” 等姣鬼走之后,书房内一改之前凝重的气氛,撰赦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罗生不由道:“教主果然神机妙算,早就预料到那苏玉徽是假装中毒,索性将计就计让她脱身引出苏显!” 撰赦冷哼了一声:“苏显为人精明,若不将苏玉徽放走她是不会自投罗网。这戏当然要演的逼真……不过本座倒是小瞧她了,以一己之力竟能伤本座这么多弟子……” 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鸷之意。 罗生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惊叹之意道:“是啊,听说袭击别苑的那些毒虫十分通人性,竟会排布之法。这样不用借助任何外力便可操纵毒物,估计就连我们最厉害的驭虫师都做不到吧,月宫术法果然神秘。” 未曾想到换来的却是撰赦的一声不知其意的冷笑,眼神意味深长道:“那种秘术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的,那是独属于她的天赋。” “教主怎么这般了解那人,莫非教主之前认识她吗?”听他这般说罗生不禁脱口而出问道,但是话音落下就后悔了。 灯火下那双灰色阴翳的眼看起来十分可怖,冷冷的盯着他,带来无声的威压,罗生忍住心中惧意,连忙跪地请罪道:“属下一时失言,请教主恕罪。” 撰赦的目光方才从罗生身上移开,冷着声音道:“你暗中派一队人马协助她,务必抓到苏玉徽拿到苏显手中的三件东西!” 罗生应下道:“属下遵命!” 第601章 石破天惊 彩楼之上一切的变故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而已。 追痕只见自家主子拿起弓箭之后连出数箭竟将对面长安塔上隐藏的刺客射杀下来,下一刻搭箭上弦之后箭尖直指那个假的倒温泓,不过在顷刻之间他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主子会突然发难,但是身体早在理智之前奶做出了判断他抽出佩剑在自家主子身边暗自戒备。 而在他之后,温洵带着的侍卫们也做出了反应刀剑相加,但因为他们的主子性命拿捏在赵肃手中,并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看来虽然赵肃等人占得了先机但是局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毕竟对方人多势一时赵肃身边就他一人而已,真的动起手来一时也不能脱身。 他也没想到温泓竟然这么快就动手,陆铮还在城外军营,不知能不能来得及增援,如今彩楼中只有他与主子两个人! 追痕已经做好拼死一搏也绝对不能让主子受一点伤的准备,下一刻那个聒噪的邕州太守尖叫后不知怎的一脸晕乎乎的直接倒地了。 他才发觉四周整个彩楼中除了二楼的靡靡之音之外一切寂静到可怕,本该是七夕赏灯的好日子,这位处于闹市之中的地方竟不闻一丝人声,就连那夏日蝉鸣声也渐不可闻。 天际繁星点点,一轮弯月,也被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的云雾之中,这雾有问题!它将整个彩楼与对面的长安塔隔绝开来,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呢……他看向常远,却见他一脸晕乎乎的已经晕倒在地,旁边的人除了温泓的侍卫以外都七倒八歪的倒在了地上、有趴在桌子上的,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像是沉浸在了梦中,如同昔日在周家喜堂上看到的场景一样。 他心中不由庆幸还好主子又先见之明提前让他服用了解毒的药,那药不消多问,便知是二小姐替主子准备的! “萧迟在哪里呢?”赵肃弓箭直指温泓的眉心,冷着声音问道。 萧迟?追痕心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莫非真如主子所言那传言中能与月宫宫主匹敌的高手竟也在邕州,彩楼的陷阱难道是他设下的?想到此处追痕心中不由一凉,如今他们处于被动的环境,若再来个冥教高手,就算主子再厉害如何能与术门中人匹敌呢…… 而这一番变故只不过是在须臾之间,除了追痕之外就连温泓城府再深也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暂未曾缓过神来。 阴沉沉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似是不解为什么这毒对赵肃没有影响!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被人用利箭直指命脉丝毫没有任何的惊慌之意,嘴角带着一抹不明的笑道:“王爷知道此番彩楼之行有诈,提前准备好了解药。可是纵然您再如何的神机妙算,单单就凭你们这两个人以为能逃出生天吗。” 他神情阴冷,早不复平日里憨厚爽朗的样子,显然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那语气,似乎是在说赵肃俨然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赵肃不为所动,箭依旧指着他的眉心重复问道:“萧迟在哪里?” 温泓微微一笑,语气低沉:“王爷若是想见大祭司也不难,不如你归顺了我们共谋大业如何。” 追痕一时摸不准温泓的意思,他们费尽心思难道是为了想要策反主子? 赵肃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变化,温泓见状胆子却更大了些,道:“纵然王爷如今掌权天下兵马可不是还得对他人俯首称臣,何不自立为王,我们必定将这半壁江山奉予王爷。” “呵,半壁江山?”听到此处的时候,那个手挽弓箭的男子眉宇流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张扬的眉宇之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若本王想要,这天下戳手可得,何须要你那半壁江山。你在……” 他墨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之色,“拖延时间!” 下一刻他弓箭忽然调转,连取剩下的数十支箭直接射向那长安塔的某一处,弓如霹雳弦惊,带着十成的内力而去直接击碎了长安塔的塔顶。 那去势汹汹带着石破天惊之力,众人却见碎石之间一个玄衣人如同一只黑色大鸟一样飞身而出,乌云遮住了明月星光,只余灯火点点…… 而此时的浮云城中,被烧毁了半个别苑里撰赦正在书房中吩咐下一步追踪苏玉徽、围剿苏显的计划。 此番苏显浮云城之行俨然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力量都带了出来,抓到苏玉徽、集齐连城璧,打开地宫复活谢婉!也就是说包括那三件宝器他也带在身上,以苏玉徽为饵引出苏显设下埋伏,便能从他身上得到那三件宝器! 所以苏玉徽这个诱饵的行踪必须要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不能断了她的下落,是以找到苏玉徽迫在眉睫。但是浮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苏玉徽虽然不会武功但毕竟曾也是武林高手擅长隐藏踪迹之术,找到她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能够大规模没有任何方向的四处思索。 “这几日苏玉徽屡次提到云谷云昙花那里定有图谋,要不属下带人前去南边云谷守着,等她自投罗网!”罗生说道。 却见撰赦那双灰色阴翳的眼扫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讥诮之意,罗生不解道:“教主,可是属下说错了什么。” “依照她的精明今日之事必定早就在心中做了筹谋,为何还要提出自己藏身的地点,等着你去抓她?”撰赦冷冷道。 罗生恍然:“教主是在说这是她的声东击西之术,故意透露地点将我们引去那里?” 撰赦淡淡点了点头,罗生皱眉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狡诈之人,从船上假装中毒开始便已经开始步步算计了,如今被她逃脱,我们该从何处抓人啊?” “北面,玲珑庄!”撰赦微微一笑道,眼带不明笑意:“那里……是月宫设在浮云城的分坛!” 而在此时热闹的大街上,卖面具的铺子旁边站着一个拿着糖人眉眼精致的小姑娘拿着昆仑奴的面具笑眯眯问小商贩道:“大叔,请问玲珑庄在哪个方向?” 第602章 大祭司 追痕还来不及惊叹赵肃那连出数十箭摧毁了长安塔塔顶之时,却见那碎石灰尘之间忽然飞出了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人。 他没有凭借任何力量直接的腾空越起,如同展开翅膀的飞鸟,扬起的大氅遮住了那漫天的星辉与潋滟的月光,整个夜色无端的黯淡了下来,只看的见他那大氅上绣有咬尾蛇的图案在黯淡的星辉中流转着迷离的光芒。 “这是……”追痕一时间怔怔的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而一旁的温泓震惊比追痕只多不少,显然是没有想过赵肃这种完全不照常理出牌的,抖动着嘴唇片刻,喃喃道:“大祭司……” 这就是,冥教的大祭司——萧迟! 冥教乃是西燕国教,祭司在教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西燕开国之初因为萧家献出燕云十六州有功,冥教第一任祭司被封为并肩王,与西燕王平起平坐,在冥教发展到最鼎盛的时期,祭司有着能够直接问政、左右王储人选的权利! 而历经几代之后西燕王开始察觉到由教派左右国政对于王权存在着潜在的威胁,便开始拥立教主来牵制祭司在朝中的权势,但是祭司力量过于庞大,所谓教主也不过是傀儡而已…… 比起受众人膜拜的教主,深居浅出但是在最关键时刻定然会出现的冥教祭司更加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传言中他能够与天人对话,传言中他有着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传言中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唯独能够与他匹敌的只有南夷月宫宫主…… 传言种种但鲜少有人见过冥教的祭司,因为……但凡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但无论有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目,无法否认的是那个人,是极其难对付的对手! “主子小……”追痕方才想提醒自家主子小心,却见自家主子一改之前的懒散,黝黑的眼眸闪着锐利的光芒盯着那站在残破的塔间上的那个玄衣人,深不见底的眼眸有几丝红色血丝在游走——那是他极其兴奋嗜血时才有的状态。 自家主子该不会想要与那萧迟一决高下……吧? 他迟疑的看着自家主子,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你。”赵肃冰冷的声音带着内劲清晰的传到对面的长安塔上,众人一脸惊愕。追痕亦是如此,难道自家主子认识这大祭司? 而后,一道仿佛从腹部传出的空洞诡谲的声音道:“昔年岭南一战想不到夔王殿下中了本尊的摄魂术竟能全身而退,这一次,可没那么幸运了。” 岭南?追痕眼神一凛,他想到了数年前他们攻打昭国之时主子遇袭一事,那是征战多年主子唯一一次受了重伤幸好得二小姐所救,莫不是那次重伤主子的人竟是冥教的大祭司? 追痕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在此时赵肃那把修罗剑已然出鞘,盯着萧迟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冷笑一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自量力……”又是那一种飘渺像是腹语的声音,听的十分诡异。 “力”字话音方才落,众人却见眼前一花,风声凛冽,二人交手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凌厉的内劲让人不敢靠近,那潜伏在屋宇楼阁里的死士被甩出了不少。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在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过了将近数百招了,不分上下。 追痕看的不由心惊,二人都是绝世高手,交锋之间快到他都看不清各自的招数,他的眼中隐隐有担忧之意。 他看出来了主子一开始便就已经使出了十成的内力,用十成内力与人交手的主子是追痕生平所罕见的,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就算用了十成内力主子也没有占有绝对的优势。 比起追痕一旁的温泓更是面露惊骇之意,天底下除了月宫宫主之外竟然有人能与大祭司打成平手!而且隐约占领了上风,剑光所到之处竟然斩断了大祭司一截衣袖!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一时间埋伏在暗中的那些高手都成了摆设,在这样有着骇人力量的强者面前,他们根本都不敢擅自行动。 而温泓惊骇过后,嘴角微微流露出一份诡谲的笑,纵然是绝世高手又如何……功夫,从来不是冥教大祭司最擅长的…… 就在赵肃凌厉的剑锋划破了萧迟的衣摆的时候,却见萧迟忽然招式一滞,赵肃抓住这样明显破绽的机会,凌厉的剑锋夹杂着石破天惊的力量劈向了萧迟,而在剑碰到萧迟的前一刻,却见他那一双灰色阴翳的眼眸,忽然闪动着一种诡异的蓝色浮动着。 妖瞳摄魂!赵肃想到之前苏玉徽的提醒,想收回招数……却骇然的发现,意识已经被瞳术所摄渐渐涣散,下意识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而在同一刻,苏玉徽在问清楚玲珑庄的方向之后去向的却是与玲珑庄相反的方向——云谷! 撰赦对于她的了解超乎她的想象,从被抓上船之后她心中便隐隐有所怀疑一个可能,如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那么此番从驿馆顺利逃脱必然是撰赦故意所为,是想将她当做引苏显上钩的诱饵! 若非如此,依照他对自己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能够召唤五毒,为何没有在别苑周围洒下药粉以绝后患呢?依照他多疑的性格,难道就没想到自己是假装中了天竺星的毒吗! 所以在她逃脱之后撰赦在引出苏显之前是不会抓她,但定会派人掌控她的行踪,苏玉徽自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多疑的撰赦会以为她屡次所提的云谷不过是故弄玄虚,他必定会集中人手前去月宫的分坛玲珑庄寻找她的下落,殊不知她真的去了云谷。 今日云昙花开,叶家的子弟必然在那里守株待兔在找慕容芷,只要跟叶家的人联络上,她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虽然如此想着,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在错综复杂的街道迷了路,南方是哪个方向来着? 苏玉徽晕乎乎的看着近乎一模一样的街道,在想着是否要找个人问问,同在此时听到一个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问她:“云谷在哪个方向?” 声音很好听,但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 第603章 破碎的回忆 在那带着诡谲力量的灰蓝色的眼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身前是累累尸骨,身后是红莲业火,修罗地狱,手中的剑滴着血,血珠上映出一个个熟悉的、扭曲的面庞,那些死去的、还有活着的人。 天地被血色浸染,寂静荒芜之中,只余披着盔甲的他与手中的这般剑,这把跟随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剑。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大雪如同鹅毛一般纷纷而落,整个天地间都白茫茫一片,滴水成冰,更深夜寒,无论嬷嬷怎么劝但他迟迟等在窗户前不肯上床入睡。 那一天是他五岁的生辰,父王说好回来给他过生辰的,但一早却被皇叔父诏到了宫里迟迟未归。 屋子里烧着的炭火都快凉了,他依旧倔强的站在窗户前不肯上床睡觉,竖着耳朵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是一身风雪晚归而来的父王。 父王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眉宇之间带着容纳海川的宽容,将装有长长的匣子礼物递到他的面前。 他忍住雀跃之意,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父王,心中早就没有等了父王这么久他却迟迟而归的怨念,问道:“父王,这是我的生辰礼物吗?” 父王宽厚的掌心摸着他的脑袋,道:“是,你打开看看,可喜欢……” 那长长的匣子几乎有他这么高了,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缓缓打开匣子,却见里面竟是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剑! 尚且年幼的他不知道何为名剑,但第一眼便被这把剑吸引了,似乎血脉中有着与这剑相连之处,汹涌叫嚣着,他一改平日里的自持稳重,不自觉的握住了那把剑。 利剑出鞘,发出轻微的鸣声,就连当时的靖王都十分惊讶这把剑竟然择了一个孩子为主!惊讶同时,一种不安与担忧都涌上了心头,利器择主,究竟是吉还是凶? 就连当时睿智如靖王都不能勘破那个孩子今后的命运,他究竟又会给带来怎样的风起云涌,当时的他掩下对于未来的种种担忧与不安。 那时他的神情带着他不明白的肃然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父王知道你生来便就注定不能做个逍遥自在的人,赠予你这把剑是希望你能在某一日能用来自保,而非……造成更多的杀戮。” 未曾想到昔日的担忧竟一语成戳,这把剑所指之处,莫不是杀戮无涯,白骨累累。 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为何对于那一天的记忆依旧那样的深刻?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从宫门冒着一身风雪迟迟归来的父王,将那把剑送给他时的欲言又止以及那一番殷切叮嘱,还有、他一直忽略的那个装着剑的匣子,平铺着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锦布…… 这样过目不忘的记性,将所有的细节如同一幅平铺展开的画一样一一展示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灵堂中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午后……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呼吸,手中的剑越来越沉,就像是在那之后,他再也无法用左手用剑一样! 眼见着赵肃眼中凌厉的光芒即将消逝的时候,萧迟聚气在掌心欲做最后一击。 底下的人将交手的二人这一番变故看在眼中。方才分明是赵肃占据了上峰的,但是不知为何招式忽然慢了下来,高手过招最为忌讳的就是走神,而在这个时候萧迟已经以掌为刃做出最后一击,追痕不由惊呼出声急道:“主子!” 而一旁的温泓却笑了,看来大祭司是不打算留赵肃的性命了,不过这样也好,赵肃的存在对于他们就是隐患威胁,这样一个人绝对不能留在世间! 比起邕州局势的危急,苏玉徽则已经摆脱了撰赦,手中拿着糖人正十分怡然的在浮云城的大街上转悠着呢,唯一的烦恼就是……哪个方向是南方? 就在她一头雾水,疑似将之前走过的街道重复的走了数遍的时候,忽然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她道:“云谷在哪个方向?” 苏玉徽第一反应就是这声音很好听,第二个反应就是这人问路怎么也如此的傲慢无礼? 眉心微蹙,回头一看,入目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是真的面无表情。 在苏玉徽看来赵肃平日里冷冰冰的脸上表情起伏很少,但是真正相处下来还是可以发现他的表情变化的,比如说心情不错时挑左边眉头,不高兴了挑右边眉头,就算平日里冷清清的但气势十分骇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但是眼前这个男子不一样。 他穿着一身紫衣,肤色白皙,五官十分俊美,剑眉星目,但却给人一种不敢轻易靠近的感觉,与其说是没有表情起伏,更为准确的说是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生气,就算是……一把利剑! 这是那个人给苏玉徽的第一感觉! 苏玉徽的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他的右手边,果见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把剑! 剑鞘上有着繁复的花纹,剑身细长。 那人见苏玉徽没说话失了耐心,语气烦躁问道:“你知不知道云谷在哪里?” 苏玉徽目光飞快的从他剑鞘上移开,随即脸上已经堆上了无害的笑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的让人生不起气来,“我当然知道云谷在哪里了,今天晚上云昙花开,有‘雪落林间’的盛景,浮云城中谁不知道啊。” 她注意到,在她说到雪落林间的时候,那个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抓着她的手道:“快、快带我去!” 习武之人手劲极大,苏玉徽的手腕被抓的生疼,而那没什么表情的人脸上竟隐隐带有焦躁之意,真的有趣啊……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没有计较他抓住她手腕的失礼之处,一脸警惕的问道:“你要去云谷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不得不说苏玉徽长着一张极其能欺骗人的脸,那个剑客对她没有丝毫防备,道:“我要去云谷找人。” 苏玉徽歪头看他,目光真诚道:“你要找什么人,若很重要的话我就带你去。” 那个一直没有表情的剑客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认真,苏玉徽终于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丝人气,她见他以一种无比诚挚的口吻认真道:“我要去找我的妻子!” 第604章 玄生少主 此时彩楼中两位旷世高手正在交锋,眼见着原本略占上风的赵肃不知为何手中动作隐有停滞,而萧迟终于瞅准了这个机会蓄力于掌心,对着赵肃的命门做出最致命的一击! 而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见原本动作迟缓的赵肃竟然动作迅速起来,以剑鞘接住了萧迟那致命的一掌,而剑锋直接扫过了萧迟的脖子,他虽然反应快但是手臂依旧被那凌厉的剑锋所伤,渗出血迹。 一切都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而已,包括萧迟在内的众人都没想到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赵肃竟然不仅抵挡住了他的攻击,而且还做出了那样绝妙的反击,若非是他反应够快,被赵肃的剑削下来的就不是他的衣袖,而是他的脑袋了! 自负的大祭司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他在西燕信众无数手掌生杀大权能窥探天机,放眼天下也只有澹月才能入他的眼有资格被他视为对手,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如同蝼蚁的凡夫俗子,哪怕被撰赦十分忌讳的赵肃也不例外。 今日他之所以亲自动手是因为赵肃是第一个中了他摄魂之术竟能安然无恙的人,一方面他好奇他究竟有怎样的实力,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要亲自动手杀了当年侥幸从他手中逃脱的猎物。 却没想到他低估了这只猎物的实力,一时大意竟然被他伤到了!彩楼附近都是他的弟子门徒,他顿觉颜面大失,那一双灰色阴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跃到彩楼楼顶,厉声吩咐道:“布阵!” 彩楼中本就是用来对付赵肃的阵法,按照原本的计划萧迟是不会露面动手的,单单用这个阵法再加上冥教数百高手、就算是温泓也能重伤赵肃。 阵法启动本是由温泓引赵肃射灭长安塔上的琉璃灯开始,未曾想到赵肃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射伤了藏在长安塔中的死士也就算了,竟连出数十箭毁了长安塔的塔顶将萧迟逼了出来。 萧迟索性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未曾想到非但没有教训成功赵肃,反而将自己的颜面给赔了进去,萧迟这是得不偿失啊! 不提萧迟如何的懊恼,眼见阵法即将启动,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衣弟子以八卦排列之法将他团团围困住,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刻有眼睛的铜镜! 在萧迟手中吃过几次摄魂之术亏的赵肃根本不敢大意,他手中下意识的捏紧了剑柄——苏玉徽不在,破阵并非是他的强项! 而正在与温泓对峙的追痕见下面如此场景眉心不由皱了皱,主子武功高强对方人再多他也不担心,就怕对方使用古怪的阵法…… 眼看着双方一场恶战在即,赵肃俨然处于劣势之下,却听他收了剑忽然对虚无的半空道:“阁下还想看多久的热闹……” 他是在跟何人说话?众人心中一惊,纷纷诧异想到! 此时苏玉徽听了眼前那不知名的剑客话表情微微滞了滞,她没有听说过那位成过亲啊?不由轻呼了一声,“你的妻子?” 随即便看见了对方不满的眼神,似是不喜她如此质疑,苏玉徽掩饰的笑了笑,一脸无害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既然是你的妻子,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啊?” 紫衣剑客的眼神微微黯淡了片刻,道:“我,不小心丢了她。” 苏玉徽……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转过了千般算计,笑眯眯道:“正好我也要去云谷,公子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听她这把说紫衣剑客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已经在这可恶的浮梦城中转了大半天了还是没找对云谷的方向却也不敢贸然问人,如今见一个小姑娘竟然主动带路,且见她年岁不大一脸无害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坏人,看来今天肯定能找到云谷以及……她!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看着苏玉徽那双亮晶晶清澈见底的眼,半天他憋出了“多谢”两个字。 苏玉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背着手一脸果断的走在前面带路,心中暗道江湖传言玄生家的人心性单纯果然不假。 二人一路无话,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紫衣剑客察觉不对劲了,狐疑问道:“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苏玉徽疑惑的转头:“有吗?” 紫衣剑客将信将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但是走了半天二人还没出浮云城内、苏玉徽不得不顶着那紫衣剑客凌厉的目光问一旁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云谷的方向的时候玄生凝怀疑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云谷的路?“ 眼神凛冽,已经怀疑苏玉徽别有目的。 被玄生家的人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盯着饶是苏玉徽也受不住,老实摇头道:“不知道。” 对方眉心一皱,手已经按在了剑上,显然是将苏玉徽当做了居心叵测之辈,一言不合就要砍上去的时候,却见苏玉徽一脸无辜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来这里找人的,找我的阿芷姐姐。” 话音落下,果见那人面色骤变,呼吸急促的抓住苏玉徽的手腕道:“什……什么,你找谁?” 他那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苏玉徽面上害怕困惑不解的看着他,但是那一双清凌凌的大眼却看不出丝毫的畏惧之意,盯着对方脸上神情变化,一字一句道:“我的阿芷姐姐啊。她叫慕容芷已经离家数年了师傅怎么也找不到她,我记得以前她和我说过此生最想做的事就是在浮云城看一次云昙花开,于云谷中看一次雪落林间的美景。因为他的心上人,字雪落!” 每说一个字,对方的面色便就动容一分,眼底是藏不住的惊喜与……愧疚。 苏玉徽眼神一转,故意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那紫衣剑客此时声音微微颤抖道:“我……我也在找她。” 苏玉徽眨巴着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叫玄生凝,字雪落!” 话音落下苏玉徽第一反应并非惊讶,而是在心中暗道——果然是他,玄生家的少主! 第605章 息风 彩楼中,追痕眼见着温泓等人用阵法将赵肃困住他却无计可施之时,忽见他竟收了手中的剑,忽而道:“阁下还要看多久的热闹。”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传开,众人闻言心中莫不是一震,心想这暗中还藏着其它人不成? 温泓下意识的看向了萧迟,却见他目光一紧,灰色阴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之意,低声道:“莫非他也来了?” 而在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悠扬的笛声,清冽的笛声将彩楼那扰人的靡靡之音都压了下去,似是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笼罩在彩楼上空的云雾,露出皎洁的月色。 “月亮……月亮竟然是圆的!”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追痕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挂在天际的那一轮月色皎洁,月华如水般潋滟洒在庭院中,这样的明月竟压过了星光,月朗星疏,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众人震惊之余回过神来,却听那悠扬的笛声已经止住,笼罩在彩楼之上的云雾消散,而在长安塔的残骸之上站着一个蓝衣人。 他一袭蓝衫腰间别着一支通体翠绿的笛子,想来方才那笛声就是他吹出来的。 吹笛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左右,墨色长发用木簪束起,面如冠玉,十分俊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冰蓝色的眼,宛若凝聚了天空最为纯粹的蓝,在月华下流光溢彩,观之可亲。 “是息风!”温泓一眼认出了那个蓝衣男子的身份,轻呼一声道。 澹月的二弟子,天枢堂堂主,息风! 追痕也无比震惊,没想到今日月宫的人真的竟然会出手相助,同时松了口气,有月宫的人帮忙,倒不怕对方用什么诡异阵法了。 见来人不是澹月萧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息风不知他如何想,他没有理会方才惊呼出声的温泓,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看向萧迟,微微一笑,十分熟络道:“大祭司,一别经年不见,不知身体可安好。” 萧迟冷笑,看向息风面色不善道:“你师傅没过来,竟让你来送死了么。” 那息风是澹月得意弟子之一,年纪虽轻但在月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与澹月散漫性格不同他心思缜密,日后必成冥教心腹大患。如今见他孤身落单于此,萧迟对其杀心已起。 “非也非也。”息风负手站在塔上,有笛子敲着手背温和笑道:“师傅让晚辈前来有话带给大祭司。” 萧迟冷哼一声,皱眉问道:“什么话?” “‘老妖怪以大欺小还打不过人家丢不丢人,若还想与吾一战先回龟壳里再修炼个几十年再说吧。’” 众人却听息风那清润的声线压了压,带着一种冷漠与讥诮的语气,像是换了一个人,听的众人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追痕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喃喃道:“月宫里果然没有一个是正常人啊……” 息风模仿澹月的语气惟妙惟肖,不说萧迟,就连赵肃都能想象出来那人在说此话之时,神情是如何的不屑与傲然。 萧迟何曾受过这般侮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身边的石柱被他拍了粉碎,他怒然而起道:“黄口小儿,今日本尊必要杀了你剥了你的皮给你师傅送过去!” 却见他杀意已起息风却丝毫不畏惧,微微一笑道:“那就看今日您有没有这个本事能留下我了……” 却见他一挥手,几十个蓝衫负剑的月宫弟子将彩楼围住,借着这个功夫赵肃也从阵法中脱身而出。 而在此时却听外面一阵整齐的盔甲响动,追痕乘温泓不备从彩楼上脱身而出,是陆铮带人来了! 因为息风与月宫弟子的及时到来,原本不利于赵肃的局势发生了急剧的逆转,双方对峙之中竟有旗鼓相当之意! 邕州赵肃的危局已解,但是浮云城苏玉徽与玄生凝前去云谷的行程并非那般顺利。 若问比一个路痴赶路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两个路痴在一起赶路! 原本按照那些好心人的指引,今日去云谷看云昙花的人很多只要跟着人群前去便可,但是这两位都是走着走着就能丢了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却依旧不见山谷的影子,反而兜兜转转还是在热闹的集市之中。 一个是月宫堂主,一个玄生家少主,都是极重脸面之人,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对方向判断有误,最终还是苏玉徽脸皮略厚一点寻了人问。 才知道他们完全跟反了方向,他们竟已到了玲珑庄这里! 原来今日七夕浮云城有两处热闹可看,一是云谷的云昙花开,二是玲珑庄这里举行花灯会来赏花灯的,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跟错了人群! 玄生少主脸色沉沉的像是要吃人,苏玉徽脸色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面色惨淡淡道:“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偏偏来了玲珑庄这里!” 玄生凝狐疑的看着她:“你这里有仇人?” 苏玉徽摇头否认,笑道:“怎么可能,我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仇人呢……不说了,我们还是快些去云谷吧,不然等云昙花谢了再去找阿芷姐姐就迟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毒物盯上了一样,她顿生警惕将之前买的昆仑奴面具戴上,催促着玄生凝快离开。 玄生凝见她如此模样越发觉得有问题了,欲追问下去便被苏玉徽转移了注意力,却听苏玉徽提议道:“我们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花些银子雇辆马车让车夫带我们去云谷那里。” 这般提议玄生凝当然不会反对,而后又问道:“你为何不早说。” 苏玉徽摊手道:“因为我身上没银子了。” 玄生凝…… 苏玉徽知道此处并非是久留之地,或许撰赦与苏显的人都在这里埋伏等着他呢,是以他更打定了主意定要跟紧了玄生凝。不管到时找不找到叶家子弟,有玄生家少主在,就算撰赦亲自来抓她也无济于事。 此时苏玉徽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呢,可是此时她似是忘记了,玄生家的人行为举止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的…… 第606章 破阵 彩楼中冥教的人布下摄魂阵法困住赵肃,未曾想到月宫的人竟会来此增援,息风的一曲笛音破了彩楼阵法,与此同时月宫与陆铮的增援已到! 听着外面那马蹄与盔甲滑动的声音温泓自是想明白了今日彩楼之行赵肃是将计就计,故意赴约,其实已经留有后手。 他既然能调动军队,莫非……军营中那些将领们的摄魂术已经被破解了!那武安侯府呢…… 想到此处,温泓心中一阵骇然,叫来了心腹前去查探…… 双方正在对峙之中,萧迟脸上带了一丝愠怒,看着息风与赵肃冷笑道:“今日本尊在此,你以为区区这点人马就能脱身吗!” 息风脸上笑意不变:“单凭晚辈一己之力或许并非是大祭司对手,若晚辈与他联手呢……” 他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向萧迟被划破的手臂,萧迟脸色更差了一分。 单单一个赵肃就难以对付了,更何况来一个息风。虽然息风的功夫比不上澹月,但他招数和煦与赵肃的刚猛狠戾正好互补,更重要的是…… “对了师傅还让晚辈提醒大祭司,您若是天亮之前赶不回去,代战王子可就危在旦夕了。”息风语气温和慢腾腾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惊骇异常。 如今西燕王年迈体弱,膝下几个王子争的厉害,而冥教此番扶持的是代战,若代战在王储之争中有个万一,那所有的筹谋可都付诸于东流了! 假的温泓冷笑道:“你在吓唬谁呢,代战王子好好的,身边有侍卫贴身保护,怎么会……” “有危险”三个字还没出来,却听耳边一阵风声而过,他伸手一接,竟是代战调遣兵马用的虎符!一般情况下,这虎符绝对不会离身的! “你……”见此,温泓也失了分寸怒指息风道。 却听息风笑道:“离魂散的毒性想来大祭司最清楚不过,若您再不回去用移魂术救他,再过六个时辰,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如此,您还要继续和晚辈们斗下去吗?” 听到“离魂散”三个字的时候萧迟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一旁温泓见此小声:“大祭司,看来他们使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拿捏住了代战王子逼我们退出邕州呢。可是代枭虎视眈眈一直盯着我们呢,代战王子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啊,依照属下看来我们与他来日方长……” 萧迟那灰色阴翳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邕州的局是澹月早就布好了。到底是本尊低估了他,也低估了那赵肃!” 他本以为以连城璧为饵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澹月在内只会盯着连城璧不会想到邕州,未曾想到一时大意竟然被他反将一军! 见今日场景,萧迟自是看出澹月已经筹谋已久,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丝胜算。 “也罢!”他咬牙道,声音中更多的是不甘,他没想到自己亲自出手,非但邕州没拿下,就连那赵肃的性命也没伤其分毫…… “今日是本尊失算,但是你们也无须得意,这邕州本尊迟早会取回来的……” 他话音方才落下,却见他忽然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掌风凌厉向赵肃而去,虽然他身形极快但赵肃也并非是平庸之辈,面的突如其来的偷袭他没有避开便接了他这一掌。 两个人掌心相交之时四周的人忽然觉得一阵窒息之感,内力浅薄的弟子竟被内力扫开吐了一口血。 而一旁的息风所受影响虽不似那般大,但依旧用运用内力调息了片刻,暗道好霸道的内力! 萧迟也就算了,那是和自家师傅一样的老妖怪,倒是那赵肃年纪轻轻,怎的内力竟然如此浑厚,能接下萧迟这一掌!那一掌若拍在他身上,至少要受重伤的! 众人只看到赵肃如何接下萧迟那一掌的,但是所有人、包括息风在内,没看到在那掌风相接的时候,一层极淡的灰色烟雾笼罩在了赵肃周身,很快消逝不见了踪迹。 那萧迟也算的上是一代宗师,谁成想他竟然会那把无耻不顾身份行偷袭之事呢,眼见着这一招偷袭不成他也没有恋战之意,便借了掌风如同掌开翅膀的大鸟一样凭空飞到了彩楼之上。 临走的时候,萧迟那一双灰色阴翳暗涌着丝丝蓝意的目光看向赵肃道:“夔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啊……” 那诡谲的腹语像是从虚空中传来的,十分渗人,当他说到“可惜”的时候人竟然已经去远了,谁都未曾听到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那双泛着蓝色光芒阴翳的眼,隐隐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息风的目光看向赵肃,却见后者面色平淡没有一丝起伏,运功调息了片刻,将方才一直隐忍的淤血逼了出来。 “主子您没事吧。”追痕见赵肃受伤了不由皱眉道,后者倒是不在意的擦拭去了嘴角的血,淡淡道:“小伤而已。” 他纵然再天纵奇才内力浑厚,但终归比不上萧迟修炼了将近一个甲子的内力,生生接下那一掌他也是受了伤的。 “方才你没必要接下那掌的,为何要硬接?”息风挑眉问他道。 萧迟那一掌来势汹汹,依照赵肃的功夫能避开,但他没有,因为当时息风就在他身后! “那一掌你接不住。”赵肃语气平淡道,没有一丝起伏。 息风…… 而在此时陆铮已经带着亲兵进来了,见赵肃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道:“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陆铮如今虽从文,但毕竟昔年是武将出身一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兄弟,也是军营中难得的文武双全。自陆铮镇守昭城后他与赵肃小一年没见了,难免有些激动。 赵肃阻挡住了陆铮卸下盔甲行礼,方才要说“不必如此见外。”便听一旁的息风凉丝丝道:“你来的早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铮…… 追痕解释道:“这是月宫天枢堂堂主息风,特意前来相助主子的。” 众人都认识过之后,追痕一脸为难的看着赵肃问道:“那个假温泓方才趁乱从密道里跑了,那彩楼中的那些人怎么办?” 赵肃看向一旁的息风,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抬头望天…… 第607章 剑客 此时的苏玉徽充分体会到何为人一旦倒霉连喝口水都会塞牙缝了,她本把一切算计好了将撰赦的人马引到玲珑庄,自己前去与叶家的人会和,未曾想到半路会遇到玄生凝,玄生家的少主! 昔日在竹问水的口中她听说过不少玄生凝与慕容芷之间的恩怨纠葛,一经试探便知他也是为了寻找慕容芷而来。 苏玉徽本想着撰赦功夫深不可测,身边又不知带了多少高手在,若能在玄生家少主身边无论是遇到苏显的人还是撰赦的人都不必担忧了。 是以不过须臾之间她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便半真半假的说自己乃是慕容芷的师妹,前去寻她,且给他看了昔日叶兮清给她的那块象征着叶家子弟身份的玉佩。 这一番谎言虽然漏洞百出,但是蒙玄生家的人却也足够了。 不得不说玄生家的人实在是……单纯啊,听了她一番话后便应下结伴而行。 只是没想到二人都是不辩方向之人,两个人一同赶路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生生的远离了与云谷相反的方向到了北面的玲珑庄。 这里撰赦与苏显的人都在守株待兔呢,苏玉徽便雇了马车催促着玄生凝离开,虽然有玄生凝这个高手在,若是可以在与叶家的人联络上之前,苏玉徽不想与玄生凝有任何的瓜葛! 但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玄生凝竟被人认出身份了,毕竟他挂在腰上的那把千年玄铁铸造的九玄剑太招摇了…… “玄生少主?”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苏玉徽耳边炸起,苏玉徽回头,却见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络腮大汉,身高八尺体型壮大,手中拿着一把五尺长、两尺厚的剑。 这把剑能够拍的死一头熊吧,苏玉徽心中如此想到。 玄生凝也在看那把剑,但他考虑的不是这把剑是否能拍的死熊还是虎的问题,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芒,缓缓道:“巨阙剑。” “哈哈,不愧是玄生少主,果然是好眼力。这就是排名在你那九玄剑后面的巨阙剑,今日名剑得以相会,不如我们比试一番!” 江湖剑客,遇到玄生家的少主自然是想要与他比试一较高下,此人自然不例外。 玄生家的人生下来眼中就只有剑和剑法,素来以与别人比剑为趣,若是寻常时候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挑衅玄生凝自然二话不说迎战,但是…… 苏玉徽见玄生凝的目光有所动容,连忙道:“我们还是找阿芷姐姐要紧。” 玄生凝虽然爱剑成痴,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言简意赅道:“今天没时间,过几日你再来。” 苏玉徽不由扶额,虽然知道玄生凝所说就是字面上意思,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果然……下一刻那络腮大汉脸色涨的通红,道:“玄生少主这是看不起我,我倒是想要领教领教你那九玄剑是何等的威风……” 话音落下那剑没出鞘直接向玄生凝劈了下来,那青石板的路生生的被他劈开了一个裂缝,溅起无数尘土,苏玉徽见形势不对早就跑开了,以免自己被他们误伤! 见那人先出手,基于玄生一族血脉的本能,玄生凝自然毫不犹豫的拔剑出手迎击…… 也幸亏得这是人家的后院才没有误伤到人,但二人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围观,两个人既已交手索性打个痛快,不约而同的几个来回出了闹市,不见了踪迹…… 只余苏玉徽呆愣愣的站在被他们剑锋扫倒的围墙与被劈开的青石板废墟上,她似乎明白了,玄生凝几个月前就已经下了九玄山怎的如今才到浮云城了。 就他走一路打一路的架势,能找得到慕容芷才怪呢! “我家的墙啊,是哪个杀千刀做的……”一个尖锐的叫骂声传来,在众人指责的目光下,苏玉徽不由缩了缩脖子,而后……开溜了! 苏玉徽直被那妇人追骂了半条街才甩开她,她蹲在墙角边擦拭着额角的冷汗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这一种感觉比她刚才逃出撰赦软禁她的别苑还要强烈! 未等她松口气,方才准备站起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而在此时在彩楼中,虽然萧迟等人已经离开,但是楼内人中的毒还没解。 那些人都是非富即贵,若他们一同在这里出了事,那邕州城岂不是要大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在座中唯一有解药的息风,而后者却道:“师傅只答应帮你解救武安侯府的人和军营几位将领,这些人,可不关我的事。” 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盯着赵肃不知盘算着什么。 赵肃当做没看出他眼中的趣味打量,言简意赅道:“你想如何。” 息风…… 看了大半天他完全没看出来这冷冰冰的冰块是怎的讨了自家那只小祖宗喜欢的,除了皮囊好看一点功夫好一点之外,这性格简直是没有一丝可取之处么。 他轻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我们月宫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要我救他们不难,除非……” 赵肃此时知道苏玉徽那只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是怎么来的,感情整个师门都是如此,便问道:“除非什么?” “你将你手中那把龙吟剑给我!”息风淡淡说出自己的条件,追痕与陆铮俱是一惊。 “这把剑跟了王爷多年,怎么能轻易赠人呢。”陆铮连忙道,他不知这把剑的渊源,只知它对赵肃十分重要! 息风没有理陆铮湛蓝色的眼看向赵肃,道:“你说呢?” “不可。”赵肃自是拒绝。 息风叹了口气,故作遗憾道:“那可惜了啊,除了你这把剑之外我可没别的能看得上东西了。这彩楼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这辈子都要浑浑噩噩的醉生梦死了。” 赵肃神情依旧平淡,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道:“用你从侯府密室搜出来的画来换难道还不够吗。” 清冷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起伏,但是息风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惊愕之意,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画的事……” 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本王知道的东西可要比堂主想象的要多……” 息风心中怒骂,本以为是个冰块木头,没想到却是披着羊皮的狼,难怪那位小祖宗竟也栽到了他的手中…… 第608章 将军凯旋图 “密室里的画?” 靖王府的书房被暂时改造成了大理寺的刑讯地方,审问人的自然是苏瑾瑜,而被审问的……当然是那倒霉被狗追了三条街的温洵温小公子。 在得知温洵不仅昨日不怀好意的暗潜入霁月居之外,这些时日竟还在汴梁城暗中搜罗苏玉徽的画像,陌华越发觉得此人心怀鬼胎。 是以,今日七夕乘温家女眷不在家中,陌华偷偷潜入温家将温洵拎到了靖王府审问。 在陌华的剑架在脖子上威逼、赵煜笑脸和煦的利诱,苏瑾瑜板着脸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神情下,温洵一个书生哪里招架的住这些,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 一切来源,是源自于邕州武安侯府密室中的一幅画,那幅画,那幅父亲将它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画。 “什么画?”苏瑾瑜不解问道。 “是一幅凯旋而归的将军图,画上的将军骑在马上,怀中抱着一个少女……”温洵面带回忆道,“那幅画是一幅古画,但是被精心保管的很好未见任何一丝泛黄的痕迹。上面笔法流畅,色彩鲜明,人物线条勾勒清晰、所用色彩明艳大胆,乃是生平所罕见……” 眼见着这个书呆子又开始犯痴了苏瑾瑜脸上都不由闪过了一丝无奈,只好打断他的话道:“如你所说只不过是武安侯府的一幅画,又与玉徽有什么关系?” 他从沉浸的回忆中回神,又恢复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向陌华道:“我……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陌华冷哼一声皱眉道:“直接说就是,哪里那么多废话!” 温洵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迟疑了,便道:“父亲对那幅画十分宝贝,小时候我不懂事偷偷乘他不注意溜到密室里看过那幅画几回,发现……” “发现什么了?”陌华的脾气急躁问道。 “没发现什么。”温洵道,“那幅画除了年代久一些,画工好一点之外,就没什么了。” 他话音落下不说陌华了,就连苏瑾瑜和赵煜都想卷袖子揍人了!幸好他也看出了众人神情不对,连忙道:“但是……” 众人听他缓缓的说道:“直到那天,在比武场上我看见了苏二小姐与夔王殿下……” 他这般一说,众人便想到了那日在比武场上温桑若算计苏玉徽之事,看向温洵的面色更加不善了。 红色的战马上身形伟岸的男子戴着金色的面具,宛若天神,带着令人畏惧的煞气,刀锋上还残余着血迹;而他的怀中,却拥着一个纤细娇小的青衣女子,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她被他紧紧的拥入怀中,宛若稀世奇珍! 那个少女紧紧贴合着将军的胸膛,她那一身青衣,宛若是一场雨后天空最为澄净的那抹烟青色,雨过天青。 那天色的身影,宛若是开在血泊里的一朵不染尘埃的青莲…… 冷硬与柔软,黑夜与光明,分明是对立的两面可是在二人同时出现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画面却是那般的协调。 宛若时光剪影,堪可成画。 那样他儿时看过无数遍都没看出任何异常的画,年长之后渐渐被他忘之于脑后了,可是未曾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汴梁,不经意的时间和地点看到的画面与记忆的重叠在一起。 血色残阳,得胜归来的将军身后是尸骨累累,尸横遍野,但怀中抱着的却是世间最为纯粹干净的珍宝,仿佛是唯一的光明与救赎…… 众人似是被温洵痴迷的神态所感染,怔怔的听着…… “不过是因为一幅画而已,为了这你就又是暗中找阿玉的画像又是半夜翻墙去苏家的?”打破寂静的是陌华,陌华十分不解加警惕的看着温洵,显然对他的说辞抱有一定的怀疑性。 苏瑾瑜与赵煜也回过神来,苏瑾瑜看着有些心虚的温洵皱眉道:“你还有隐瞒之处的地方!” 毕竟若单单因为没有来源的古画就让他对苏玉徽这般上心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温洵没想到这群人这般精明,根本就没办法隐瞒,只好撇了撇嘴道:“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点是因为我父亲。” “武安侯?”赵煜不解道。 温洵道:“自从年前邕州送了一次贡品到汴梁之后父亲就变得魂不守舍的十分奇怪,问他他也不说什么,还有兄长与姐姐都是如此。” 苏瑾瑜目光闪过一丝锐利之色,道:“那件襄王梦枕?” 温洵“咦”了一声,道:“这个你都知道。” 苏瑾瑜没说话,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却听他道:“就是那件襄王梦枕送到汴梁之后父亲和整个侯府变得都十分古怪,可是我又找不出原因来,母亲带着我们来汴梁,说是避难来的。” “避难?避什么难?”毕竟靖王府与武安侯府有交情在,闻言赵煜不由有些担心的问道。 温洵依旧是一问三不知,“母亲没告诉我和妹妹,我想应该是和那襄王梦枕有关。只是我势单力薄不能做什么,直到那天我在比武场上看到了夔王殿下与苏二小姐就想到了那幅古画……” 听他绕了半天就连苏瑾瑜都有些糊涂了,“襄王梦枕与那幅古画有什么关系?” “在父亲的密室里我见过那襄王梦枕,看出它们乃是同一时期,都是前朝的旧物的。”温洵振振有词道,“父亲失常与襄王梦枕有关,襄王梦枕与古画有关,古画又与苏二小姐有关,也就是说在苏二小姐身上或许能找到父亲与侯府的失常的关系……” 这样缜密的逻辑,一旁的三人听的目瞪口呆,陌华戳了戳苏瑾瑜道:“那个……你们读书人都这样吗?” 苏瑾瑜瞪了他一眼,忍住扭曲的神情:“古画上是将军图……你为何不查夔王?” 而后便见温洵默然了半响,有些扭捏道:“我……我不敢……” 苏瑾瑜与陌华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一个“靠”字! 赵煜见他二人神情如此,忍住笑意道:“依照本王看此事既出于侯府,又与古画有关,出于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去问问叶先生,看他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毕竟……如今赵肃还在邕州,那武安侯府可不要真的与前朝大御皇族有什么关系啊…… 第609章 宿命轮回 此时彩楼中,饶是息风也被赵肃的一番话惊了惊,他正想打定主意不承认,未曾想到赵肃道:“那幅画和襄王梦枕一样,乃是前朝大御皇族的旧物!” 息风知道赵肃必定调查到了什么才敢如此说,并不是单纯为了试探他而已,见他如此息风脸上笑意微微淡了下来,湛蓝色的目光带着凌厉之意——这才是真正的天枢堂主!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息风挑眉问道。 赵肃淡淡道:“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比如说……温家的前身。” “哦,你既然都查到了这里,看来是师傅失算了啊……”息风颇为遗憾的说道,但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的。 一旁的追痕与陆铮不知这二位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见息风神情如此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还能有这样不靠谱的徒弟么。 赵肃不管息风神情如何,只问道:“如何,用那幅画,换解药。” 息风脸色恢复如常,笑道:“夔王殿下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在下自不会不答应。只是在下有点好奇……难道您身为赵氏子弟,一点都不介怀温家……” “那又如何。”赵肃面色冷淡的打断了息风的话,“温家戍守邕州多年对朝廷忠心耿耿,究竟是何出身不重要!” 息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意:“你倒是与一般的皇室子弟不一样,看你此番举动,是想替温家瞒过那滔天大罪了。” 赵肃没否认。 “这是他们所中之毒的解药,给他们服下去一个时辰后便就会醒了。”息风如约将解药给了追痕,“邕州事已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却未曾想到赵肃却拦住了他,息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慢悠悠问道:“不知夔王殿下还有何吩咐?” “玉徽,在何处?”赵肃踌躇了片刻,问他道,“你们千方百计将我引来邕州城不就是为了解决邕州的隐患,如今此事已了,玉徽究竟在哪里?” 息风笑道:“我以为你不会问此事呢。” 赵肃眉头皱了皱,却听息风道:“她在浮梦城。” 闻言赵肃下颚绷了绷,沉着脸道:“此事也是你们安排的?” 息风轻笑了一声,道:“那丫头机灵着呢,她会被抓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赵肃脸色不大好看:“当日你们曾说必能保她平安我才留她在汴梁,未曾想到她非但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且是落在撰赦手中,万一她猜测出来他的身份……” “不……”息风一脸认真的打断了赵肃的话,“不是‘万一’是一定!” 赵肃眼神一凛,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息风连忙道:“这是师傅说的,他说‘谁让他教出来的徒弟,聪明的看着蠢,看着聪明的自作聪明呢……’” 我靠!夔王殿下闭了闭眼,忍住骂到嘴边的脏话,一字一句问道:“那你们当日为何要以撰赦的身份不宜被她知道为借口留她在汴梁……” “如果不将你们两分开,邕州的事哪里能这么顺利的进行。”息风毫无心理负担道,“她太了解我们了,若她在你身边必定一眼就瞧出了我们的计划,这邕州的事哪里能那么轻易解决了而且那幅画……一旦落到她的手里,师傅都没办法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之意,听的夔王殿下只想砍人,这月宫的一个个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想做什么! “那幅古画究竟是什么?”赵肃问道,竟让澹月不惜拿苏玉徽的安全为赌注! 息风微微一笑,湛蓝的眼中划过一丝亮光,道:“喏……” 他抬手,便有门人将装着画轴的匣子呈了上来,紫檀木的匣子在摇曳的灯火下看起来十分普通,息风微微一笑道:“你展开一看便知。” 他这般痛快的将画递了上来,赵肃却有些迟疑,见他这般息风却笑了,亲自打开匣子,展开了画卷。 三尺长的画卷渐渐展开,如丝如绢的材质不知是经过了何等秘术的处理,历经百年时光依旧如新,色泽鲜艳明亮。 那是用大笔勾勒的落日余晖的战场上,将军凯旋归来驰马急奔的画面,将军战甲上的红缨在朔风中飘扬着,说不出的张扬纵意,但那剑上滴着的殷红色血与一地的枯骨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惨与荒凉。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将军戎马半生,为帝王开阔疆土,可哪一寸疆土不是枯骨累累,无穷无尽的杀戮与血腥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而在那将军的怀中,渐渐的抱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在大片*的红与张扬的黑中,却出现了一抹娇柔的天青色。 极为浅淡的颜色仿佛雨后呈现如同琉璃般澄净的那一抹青,这样干净矜贵的颜色是不该出现在修罗战场上的,可是一点都不突兀。 好像是……好像是开在杀戮血泊里,荒芜原野中一抹青莲。本应是供奉佛前的青莲,却甘愿于沦落修罗地狱中救赎那罪孽的鬼魂…… 明明只不过是幅古画而已,可是那一刻赵肃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汹涌着,那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而后他便听息风道:“此画是前朝皇族留下之物,画上的人,是豫章王。” “豫章王,那是尊师的先祖?”赵肃回神道,月宫大费周章得到这幅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息风微微一笑,道:“它与月宫的渊源不仅如此。” “王爷难道不觉得,画上的人十分眼熟么……昔年的豫章王与王妃,难道不像你和玉徽吗?”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他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将迷雾拨开,那一种奇特的感觉恍然立现。为何会觉得那样熟悉…… 将军的盔甲,落日黄昏的战场,累累的白骨与滴着血的剑,这样的一幕幕都是他每一场战役之后回望战场山河的写照,除了……除了怀中的那个女子! 剑,他目光如炬的看向那幅栩栩如生,就连那汗血宝马的马毛都描绘出来的画上,却见他悬于马上的渗着血的剑,正是……正是跟随他将近二十年的龙吟剑! 恍惚间,他听见心底传来一个声音,“你可信这世间有宿命轮回之说……” 第610章 画像的秘密 此时的靖王府内,被连夜请到书房中的叶兮清听了温洵的话之后脸上震惊之色显而易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沿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整个书房中一片寂静。 一旁的苏瑾瑜和赵煜敬重他的身份不敢打搅叶兮清想事情,但是陌华性子急躁,见叶兮清神情如此古怪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先生,那邕州武安侯府的画当真与小阿玉有什么关系吗!” 陌华的声音似是将叶兮清从思绪中惊醒了,却见他神情十分复杂,看着座下一脸好奇的望着他的四个年轻人,长长叹了口气。 这会儿叶兮清从震惊中回神,脸上神情恢复了昔日的平淡,看向跟只鹌鹑似的缩在一旁的温洵,温声问道:“你确定侯爷手中的那幅画乃是前朝之物。” 温洵是读书人,最仰慕这位叶先生,听他问话连忙回道:“学生虽然不才,但这点眼力劲有的,那幅画虽未落款,但却见那绘画笔法乃是前朝宫廷画师所画。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卷画竟然历经至少数百年的时间,画卷如新,笔墨颜料都未曾晕染……” “因为那画轴非丝非绢,而是用鲛绡所做。鲛绡乃是传言中的神物,遇水不化遇火不燃,不说数百年,就算过数千年后,这幅画只要细心保存不被人力破坏,依旧如新。”叶兮清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神物,学生受教了。”温洵一脸恍然的点头道。 一旁的陌华嘴角抽了抽,很快便抓住了重点:“先生难道知道这幅画的来历?” 叶兮清缓缓点头,道:“若我猜的没错,这画乃是叶家先人所绘,在叶家的家谱上有记载过的那幅……” 苏瑾瑜不由讶然道:“莫不是叶家先人曾是前朝宫廷画师?” “是,叶家先祖,确实与大御皇族有所渊源……”叶兮清没有否认道。 如今大御亡国多年,前朝旧臣倒也没那般避讳。 苏瑾瑜便问道:“竟然叶家曾将此画记载进去,先生可知这画的来历?” 原本一脸轻松的赵煜听到此事又与前朝皇室扯上了关系,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问道:“先生,此画应当与玉隐一族没关系吧……” 叶兮清深深的看了赵煜一眼,没说话,而是问温洵道:“武安侯可曾告诉过你,那幅画画上画的是何人?” 温洵摇头老老实实道:“父亲将画放在密室里谁都不给看的,我也是每次偷溜到父亲的密室找书才看到那幅画的。” 众人听的一阵默然,心道这武安侯府的密室机关设置究竟得有多么简单呢,一个孩子都能那般出入自如…… 温洵的回答似乎是在叶兮清的意料之中,在众人等待解惑的目光中,他缓缓的说出了那幅画的来历:“画上的将军凯旋图,所画的是豫章王得胜归来的场景,马上的女子是他的王妃,也是玉隐一族的圣女!” “怎么会这样。”赵煜不敢置信道,“玉隐一族家训不是永世不能与轩辕皇族结亲么,更何况是玉隐族的圣女,她怎会嫁给了豫章王为妃?” 相比较赵煜的激动,苏瑾瑜倒是冷静很多,“难怪史书上记载豫章王王妃身世不祥,所着笔墨不多,原来是因为那个女子是玉隐族人。” “昔年豫章王跟随武宗帝南征北战,平叛天下,立下不世功勋。武宗帝念其功高,便违背祖训赐那女子为妃。”叶兮清平缓的语调说道。 “前朝豫章王妃我也听说过。”温洵眼神亮晶晶的一改方才的鹌鹑样,道:“听说豫章王娶了王妃之后便就解甲归田,与王妃隐居于骊山行宫中做一对神仙眷侣。不过,听说那王妃寿数不长,没过多少年就消香玉损了,而豫章王自王妃去世之后携幼子不知所踪……” “可是这又和阿玉有什么关系?”陌华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愣愣的问出了声来。 赵煜神情有些古怪没说话,倒是温洵无知者无畏道:“纵观史书,豫章王年少成名天纵奇才、用兵如神,岂不是与夔王十分相似;而他怀中的那个王妃虽然没看过他的样貌,但不知怎的,第一眼见到苏二小姐的时候我总觉得她们很像……” “像”字还没说完,便被陌华卷起袖子胖揍之,边揍边道:“呸呸,你小子胡说什么,我师妹与赵肃没有任何关系,绝对没有!” 温洵抱头鼠窜,一旁的苏瑾瑜看不下去了连忙拉架。这位陌华师兄,性格不是一般暴躁啊…… 而一旁最喜欢看热闹的赵煜神情沉了又沉,同是玉隐一族的血脉相似是必然?只是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曾经的豫章王与玉隐一族的圣女,如今的赵肃与苏玉徽,因为前朝的连城璧兜兜转转竟奇妙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嘶”了一声,不顾书房内乱糟糟的乱成一团的三个人,低声问叶兮清道:“那幅画为什么会在武安侯府中?” 说着,他看了一眼被陌华追着跑的温洵,道:“温家又和前朝有什么关系?” 叶兮清沉吟了会儿,方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若猜的没错,温家本不信温……” 赵煜眼神闪过一丝莫名亮光,道:“大御亡国之后三大家族不知所踪。玉隐蓝家自亡国之后便归隐了故乡蓝田,兰陵萧家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西燕后创立了冥教被封为了国师,唯独清河凌家不知所踪。难道那温家,就是凌家的后人!” 叶兮清缓缓的点头,道:“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难怪,难怪那人引赵肃前去邕州,竟是为了解决此隐患……” 听他如此这般说赵煜久久沉默不曾言语,那究竟是个怎样可怕的男人,这一场局中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他费尽心思找到那幅画要做什么?”赵煜声音微沉,问道。 叶兮清神情凝重,眼中带着淡淡担忧之意,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的却是道:“我虽未曾见过那幅画,但若我预料不错,那幅画与那座地宫有关系。” 传说中埋藏着大御皇族倾世之富的宝藏,玉隐一族守护了百年的秘密。 “赵肃和玉徽与那幅画究竟有没有关系?”这才是赵煜最担心的问题。 叶兮清没说话,许久许久之后,他用着低沉的声音道:“世间宿命轮回,你可知,这是天意如此……” 第611章 天意不可违 “你什么叫做天意不可违么。” 息风将展开的画卷重新收回了匣子中,那非丝非绢的材质在迷离的灯火下宛若有流光飞转。 恍惚间那一截青衣的女子似是要破画而出,赵肃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不过是一手虚无而已。 他抬头,正好对上息风似笑非笑的目光:“昔年玉隐一族违背天意与轩辕皇室结为秦,晋之好,他们虽在骊山隐居诞下了子嗣,也过了几年神仙眷侣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最终圣女气血枯竭而死。而那豫章王自圣女死之后是生是死下场就不得而知了。纵然是昔年那天纵奇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豫章王,不也是不得不逃不过天意二字么……” 他那幽蓝色的目光扫过赵肃的身上,目光流转之间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深意,似是……意有所指。 “我不信天意。” 明灭不定的灯火下青年眉眼张扬,带着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意,笑道:“我只信,人定胜天!” 息风以观相之术打量着眼前眉眼凌厉的男子,潜龙在渊,有朝一日凌空而出,于这天下究竟是福还是祸?于阿玉月宫,是福是祸? 那一双幽蓝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隐含着威慑之力,寻常人在这样的目光下纵然不生胆怯也觉得不安,息风的目光是月宫出了名的锐利。 昔年在月宫时苏玉徽和陌华一旦犯错能躲得过师傅的审问,却躲不过息风的审问,他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用这幽蓝的目光盯着你看,将苏玉徽吓得连掏了几个鸟窝的事都招了出来。 但赵肃却任其打量,面容清冷,如同坚硬的花岗石一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破绽。 息风半响才将目光收回,缓缓道:“‘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是伴飞’圣女死之后,豫章王留在骊山行宫中最好一笔遗墨,字字可谓诛心泣血啊。” 说到此处,息风也不由一脸唏嘘道:“昔日书在洗剑台上‘平世功名输阿童,浣花洗剑栖渔篷’的倒成了莫大嘲讽,世事无常,就连豫章王都未曾想到那骊山行宫浣花溪、洗剑台却成了莫大的嘲讽。世人只羡豫章王与王妃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却不知那一对神仙眷侣的故事却以这样仓皇收场,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提及往事息风一脸唏嘘,但是赵肃神情如霜道:“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一段已经被尘封数百年的过往而已,堂主何必如此感慨。” “往事?”息风嘴角勾起了不明的笑,“百年恩怨,冤魂难平,怎会仅仅是过往呢……” “谁的冤魂?”赵肃眉眼锐利的盯着息风道。 但是却见息风身形一闪,等赵肃回神已经是数尺开外了,“你若是信这轮回因果便快回汴梁或许还来得及;若是不信,便去浮云城吧……只是有昔年豫章王前车之鉴在前,还望夔王殿下三思啊……” 话音落下那个蓝衫人便就只剩下一道残影,刚送完解药出来的追痕见此不由目瞪口呆同陆铮道:“好厉害的轻功,这……这还是人呢吗!” 却见陆铮没说话,皱眉不知在想什么,追痕不解道:“怎么了这是。” 陆铮看了一眼望着天边残月像是发呆的赵肃,忧心忡忡的小声同追痕道:“你方才没听天枢堂主说吗……” 追痕一脸茫然道:“方才他和主子用密音传话,我怎么听的见……”眼见着陆铮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便道:“最后一句我听见了,什么豫章王的前车之鉴。豫章王轩辕辛,那不是前朝的人吗……” 追痕在军中受封品级了,但他的指责是以保护赵肃防卫为主,很少参加军营的事,对那些前朝名将辛密之事知之甚少。但陆铮不一样,陆铮少有的文武双全,也是军中为数不多喜欢看书的一个将领,学识渊博。 “世人皆知豫章王轩辕辛天纵奇才,乱世初定后边关不稳,是他辅佐武宗帝南征北战才开创了那开元盛世。可当他风头正盛之时,却解甲归田,隐居于骊山之中……”陆铮缓缓道。 追痕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刘武英那个大老粗么,此事我当然知道。听说当年那轩辕辛是为了一个女子才甘愿削除爵位,交出兵权归隐园林的。当时武宗帝为此事大怒险些兄弟反目,可是最终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且在骊山修建行宫让他们夫妇居住在那里,可见皇恩深厚……” 昔年的武宗帝与豫章王乃是同胞兄弟,二人岁数相差甚大,虽为兄弟但情同父子,豫章王为武宗帝南征北战立下军功无数,而武宗帝也未曾亏待过他。 “在那之后呢……”陆铮冷冷问道,追痕愣了愣:“什么之后?” 陆铮冷笑道:“在豫章王伉俪归隐骊山之后,当真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吗?所谓兄弟情深,不过是帝王猜忌,若当真能放他解甲归田,又为何不给他封地而是将行宫修建在骊山呢?” 追痕被问的一愣一愣的,“武宗帝这是……鸟尽弓藏?” “不止如此。”不知为何,陆铮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道:“或许武宗帝多少念着同胞兄弟之情的,豫章王安分的在骊山行宫倒也没什么,过了十来年安生的日子,与在行宫中王妃生儿育女。开元三十年,武宗帝病重,西燕兵马来袭,边关告急之际朝廷连下三道诏令命豫章王重掌兵权出兵,但却被豫章王推辞……那时豫章王妃顽疾缠身,命不久矣。不久之后,便传来王妃病逝,豫章王与其子一同离开了行宫。而边关忽然天降奇兵平定了叛乱,但那一场战役十分奇怪,史书上却含糊其辞,究竟何人领兵,何人平叛,却语焉不详!而那之后,世间再无人知晓豫章王的消息了……” 追痕听明白了陆铮的话,“该不会武宗帝拿豫章王妻儿性命威胁他,最终那平叛的人是豫章王……那一战他战死沙场,所以史书不敢记载。” 陆铮冷笑道:“自古忠臣良将又能有几个好下场的,同胞兄弟如此,更何况……”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赵肃,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追痕知道边关将士实则不满赵泓煦那个储君已久,但如此明显的在赵肃面前说出来还是第一次。陆铮并非冲动之人,他说出这番话,想必已经嗅到了某种危机! 第612章 猜忌 此时靖王府的书房中,温洵一脸劫后余生的躲在了苏瑾瑜的背后,问叶兮清道:“先生,我们温家为何有那大御前朝的旧物。” 叶兮清面不改色缓缓道:“可能武安侯祖上与前朝有些渊源,属机缘巧合。” 若是赵煜说此话温洵就算是再呆也不信的,但是从叶兮清的口中说出来,温洵连一丝怀疑都没有,皱眉道:“难道是我猜错了,父亲的失态与那幅画没有关系。” 叶兮清和赵煜对视了一点,一脸正直的点头,而后赵煜轻咳一声,端起了长辈的架子训斥道:“武安侯府若有什么事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明日我会派人去邕州打探消息。倒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好在汴梁城呆着陪着你母亲和妹妹,无事不要乱跑。” 温洵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昨天他在苏家被看门的大黄狗追了两条街今日又被陌华半夜从家中绑了出来,吓的够呛。 见他如此赵煜还不大房放心,凉丝丝道:“你少去招惹玉徽,我们靖王府念着与武安侯的交情倒没什么,只是夔王过些时日江南巡查回来了,若知道此事……” 之前温洵被赵肃收拾过,想到他那要吃人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寒战,连连保证不敢。见温洵如此,赵煜才放心让景行送温洵回去。 为了避免惊动温桑若景行自没走温家的正门,直接用轻功将温洵丢到了院子里,温家巡逻的侍卫看到自家小公子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院子里呆愣愣的吓得够呛…… 赵煜的话骗得过温洵但瞒不过苏瑾瑜,等温洵离开之后,苏瑾瑜问道:“温家,是否也与前朝有关系?” 赵煜讪讪的笑着,似是想要糊弄过去,说什么,便听陌华皱眉道:“那幅画出自于温家,襄王梦枕也出自于温家,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 听陌华这般说,苏瑾瑜倒想到了什么一般,道:“昔年大御亡国之后,连城璧的六件瑰宝便分散在那各处,但其下落都与大御皇族与消逝的三大世家有关。莫不是……武安侯温家,与昔年的清河凌家有什么瓜葛?” 赵煜看了叶兮清一眼,见他点头了便也不再隐瞒,道:“若我们没猜错,温家先人便就是清河凌家!” 话音落下苏瑾瑜惊讶非常,“武安侯温家世代镇守边境,对朝廷忠心耿耿,未曾想到温家竟是前朝旧臣,此事一旦传开……” “必定会引来皇上的猜忌!”赵煜接过苏瑾瑜的话,声音有些凝重道:“也不知……邕州那边现如今如何了?” 如今事态发展越来越超于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内,汴梁城中尚且如此,也不知邕州那边又是如何的风云暗涌呢。赵肃此次是奉旨前去江南查案,却不曾想半路私自去了邕州,幸而徽宗如今在上清宫中不理朝政,不然此事被东宫那边拿捏把柄,怕是不好收场呢…… 众人面有忧色,外面竹问水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道:“师傅,方才宫里递了消息来……” 闻言众人心中都有种不安的预感,大晚上递消息来势必是出了什么急事,“皇上连夜下了密旨传到江南,急召夔王回汴梁!” “急召夔王回汴梁?可是朝中出什么事了?”叶兮清面上闪过了一丝诧异问道。 竹问水还未曾回话呢,苏瑾瑜身边的归川也面色凝重的进来回话道:“公子,属下方才查到消息,苏相并非是私自去浮云城,而是奉了密旨!” 一连两个消息传来,给原本就不明朗的局势蒙上了一层阴霾,众人神情各异都不由看向叶兮清,却见叶兮清脸色微沉,问赵煜道:“苏显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赵煜闻言身子不由一震,看向叶兮清:“苏显该不会利用赵肃前去邕州之事在皇上面前……” 苏瑾瑜与陌华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但看着叶兮清微沉的神情便知事情不妙,若徽宗下旨急召赵肃回汴梁是因为知道他私自前去邕州,那么也就是说明徽宗已对赵肃生了猜忌之心!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想的,非要将那两个孩子置身于如此险境……”叶兮清微微一叹道。 赵肃身处于邕州危机四伏,如今苏玉徽在浮云城中不知下落,可他们身在汴梁再如何担心也是鞭长莫及啊…… 此时的邕州,追痕听出了陆铮的弦外之音,二人同时看向赵肃等着他做决定,回汴梁还是去浮云城! 汴梁城中太子摄政,若他借机削弱夔王府在朝中势力挑拨徽宗引起他的猜忌之心……诚如息风所言,帝王的信任最是脆弱不堪一击的,同胞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叔侄之间呢! 纵然徽宗给予了夔王府无上的恩宠与信任,但不知为何,随着昔年靖王府那些旧事屡屡频发,那一幅红莲业火图重现于世,追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赵肃唯有尽快回汴梁才能打消徽宗猜忌、安定乾坤,但是……偏偏二小姐如今陷落浮云城,主子在二者之间该如何抉择呢? 追痕与陆铮不由看向赵肃做最终的决定,却见灯火下,他的神情明灭不定,许久许久之后他冰冷的声音道:“陆铮留在邕州处理残局,你同本王连夜前往浮云城!” 这样的决定,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苍山之上,蓝衫青年负手而立,近卫回道:“堂主,夔王他们连夜出城了。” 闻言息风眉头微挑,略带慵懒的声音问道:“往哪个方向去的?” “浮云城!” 那三个字方才落下,息风长叹了一声,似是惋惜,又似是欣慰,他一时间摸不准堂主究竟是想让夔王去还是不想! “堂主,如今宫主也在那里,需要属下们去提醒夔王一声吗?”那侍卫见息风久久没说话,便仗着胆子问道。 “不必。”息风负手而立,风吹动他那浅蓝色的衣袂,那双湛蓝的眼眸在月华下流光溢彩,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先不告诉他,到时候岂不是更有趣……” 听着他浅淡的话那近卫不由打了个寒战,主子的性子,真的不是一般恶劣…… 第613章 圣女 这是一座神殿。 柱子上雕刻着繁复古老的文字,四周的墙壁上绘着祷告占卜的壁画,九十九层白玉阶上是高大的祭台,两边站着白衣束发的侍男侍女。 他们眉目清俊美丽,宽大的衣摆拖地,通体洁白没有任何的装束唯有在腰间插着一支仙鹤的羽毛,眉心点着一抹朱砂,双手指尖合于眉心,闭眼低声吟唱着那来自上古的语言。 苏玉徽在一片混沌中醒来,看见的便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们是在做什么?是在举行某一种祭祀吗? 她的目光穿过那些围着祭台的侍男侍女们,目光终于落在了那祭台之上。 祭台上摆放着九龙双耳青铜炼丹炉,那丹炉竟有数丈之高、直径有半仗之圆,用九根铁链悬挂在那神殿顶上,下面是永盛不灭的火焰。 她从未看见过如此奇怪的炼丹方式,这不像是丹炉,倒像是炼剑用的…… 其它人都只能围在祭台边上远远的进行祷告着,但在那祭台旁边却站着一个青衣女子。 她背对着苏玉徽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只看得见她一袭逶迤拖地的青衣,衣袖宽大上面用金线绣着曼珠沙华的图案,及踝的长发没有束起,披散拖地,光可鉴人。 而她的身边侧身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端庄威严的女子,她一袭紫色华服,以金玉为饰,看起来身份在那些侍男侍女之上,看起来她是在所有人中身份应当是最高的,但对那青衣素发的女子却十分敬重。 此时她手中捧着紫檀木的锦盒,锦盒内装着褐色的丹药,面有忧色道:“这枚丹药还是不成,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了,若十天内不能完成我们……” 那青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淡淡问道:“皇城那边如何了?” 声音空灵飘渺,又莫名的似曾相识? “陛下将我们的族人都扣押起来,就连骊山也都派重兵把守,我们都已经可施。”锦袍女子声音低沉道。 骊山?苏玉徽有些疑惑…… “圣女,这究竟哪里出了错!”因为族人被扣押,锦袍女子声音少了平日里的稳重,眉宇不由带着几分焦躁道。 圣女?她越发不解了。 “因为……”许久的沉默之后,苏玉徽听到那个青衣女子飘渺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还差一味药引。” 药引?苏玉徽心中正在疑惑呢,后背像是被什么狠狠一击她身形不稳直接向那足以融化千年玄铁的火焰里掉落,怎么会这样!她心中大骇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不过是一手虚无,在那*的火焰将要*上她的衣角之前,她看清楚了那青衣女子的正脸。 氤氲的雾气下她的五官模糊不清,那苍白如雪的额间佩戴的一枚额环十分显眼,是……血珀! 她像是将要溺水之人手胡乱的在半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而后陡然间惊醒…… 这是一个十分狭窄的破旧屋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暗沉沉的,阳光从破旧的窗柩中照进来,地上铺满了枯草,房梁上结了蛛网。 她便就是躺在意堆枯草中,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绿豆大小的眼,她心中一惊——却见正是那只协助它逃走的大蜘蛛!蜘蛛通灵性,古时便有蜘蛛布阵之说,是以她便在路上引来这只蜘蛛王用以训导才召来毒虫将那哑婆困在书房那么久,最后顺利逃脱。 见是它苏玉徽略微心安,随后便觉颈脖之处隐隐作痛。是了她想起来了,她从撰赦软禁她的院子里逃出来后误入玲珑庄,她与玄生凝走散,她被人暗算昏迷,现如今她是在何处? 这般想着却见破旧的屋子里空无一人,门是紧闭的,她上前推了推毫无疑问大门严严实实的被锁上了,叫了半天竟无人应答。 究竟是谁将她掳走又将她丢在这破旧的屋子里不闻不问的呢?是苏显还是撰赦将她抓走了? 不管是谁总得支应一声,将她关在这里难不成要将她活活饿死不成,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喊了半天无人应答,她倒是又渴又饿的。 一时间她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处境如何是以也不敢再大喊大叫的,只得是重新坐在了那还算干燥的稻草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管她是落在了苏显还是撰赦的手中对于她来说处境都十分不妙。 苏显手段诡谲,用她来重新为谢婉筑骨自然会对她严加看守,一旦落入他的手中根本就难以逃脱;若是落入撰赦手中更是不妙,毕竟她已经用计逃脱一次第二次再落入他的手中至少要脱层皮,而且……她心知自己能够顺利逃走全赖于撰赦有意想要利用她引出苏显,所以他是有意放行! 她千算万算没想算到自己蠢到居然自投罗网到了玲珑庄!说起来还得怪那玄生凝,谁知那玄生家的少主竟那般的不靠谱,半路竟抛下她与别人比剑去了。 她自是不指望玄生凝比试结束后能找她,只希望于玄生凝顺利到了云谷找到了慕容芷与叶家人碰面,那样的话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浮云城最大的客栈中,后面一间别苑被从一位的贵客给包了下来,旁边有佩戴刀剑的江湖子弟严密把守着就算是客栈中的伙计也不能轻易靠近其中,所以……也无人看见玄生家的少主、闻名江湖的雪落公子捂着脸十分狼狈的被人从房间赶出来,只能委屈的看着紧闭的房门道:“阿芷,我错了……” 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垂着脑袋摇着尾巴的大狗,哪里还有在江湖叱咤风云的样子。 恰好,康晓从房中出来的时候见着此景,他是个厚道人,准备当做没看见默默退回去的时候玄生凝看见了他。 瞬间由委屈的大狗变成了高不可攀的雪狼,冷着脸同这位叶家的大弟子道:“阿芷要和我回长玄山。” 康晓知道玄生凝的性格直接并没有计较他失礼之处,只用质疑的目光看了眼那紧闭的大门,那意思是……你确定? 玄生少主有些暴躁,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江陵?” 康晓倒也没瞒他,便道:“我们还需要在浮云城中找一个人,等人找到了,自然回。” 闻言玄生凝眉心微皱,问道:“何人?” 第614章 又入虎口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那高大的祭台、奇特的药炉,那些身穿白衣佩戴白羽的侍男侍女们,以及……那被称作圣女的青衣女子。 在她跌落进炉火中的那一刻,她终于看见了她的正面,可是不知为何在她的五官上始终蒙上了一层烟雾,唯独额头上那块血珀却那般鲜艳分明! 那块血珀,明明是师傅佩戴的那枚,圣女、骊山、奇怪的祭坛,难道是……她似是想到什么,心中一惊,那个女子,难道就是那传言中神秘的豫章王妃! 是了,难怪她会觉得那声音那么的熟悉,骊山行宫中,与轩辕辛说话的就是那个女子,竟然是她! 那样奇异的炼丹炉,那样慎重其事的祈祷,究竟在炼什么样的丹药?又是什么丹药让武宗帝以玉隐一族人的性命相逼? 似是有什么隐隐呼之欲出,可又像是她疏忽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蜘蛛爬到她手背上那毛茸茸的触感将她从思索中拉回来,却见那只原本慵懒的打着盹的大蜘蛛不知为何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断的用毛茸茸的爪子挠着她的手心,难不成这个房间有什么危险?苏玉徽如此想到,眼神一凛! 苏玉徽敲击着那紧闭的铁门,严严实实的根本就推不动!掌心拍在上面生疼,再一次不由气愤自己武功尽失这样尴尬的局面!若她尚且还有一成内力在,又何须这般为人所欺! 爬到了她肩膀上的蜘蛛似是越来越不安,不停的用着毛茸茸的爪子挠着苏玉徽的脸颊催促着她快点离开,这种不安似乎是源自于动物对天敌的不安,难不成这附近有什么怪物? 想到那神殿中古怪的梦境苏玉徽一点都不敢大意,浮云城曾是宁王赵砾的封地,昔年他与冥教暗中勾结引狼入室,谁知道冥教那群人在这里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必须得想到办法出去才是!虽然那铁门似乎是被焊死了以她如今的力量打不开,但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这里并非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房间,奇怪狭窄的铁门,布满了灰尘残破的房顶,还有款七八糟破了口的瓶瓶罐罐,缺了腿的桌子椅子,倒像是用来堆放杂物用的。 不管是苏显还是撰赦是不可能放心将她一个人关在这样一个人关在这样一个普通堆放杂物的地方不派人监视的,或者说之前是有人在外面监视,但因为出了什么缘故被引开了…… 她这样迟疑的功夫那只蜘蛛更加的焦躁不安催促着苏玉徽快些离开了,这下苏玉徽也不敢迟疑,将那缺了脚的桌子和凳子堆到了窗口,用力的将那狭窄的窗口给砸开。 出乎意料的是那窗户年代已经很久远木头已经老化,很容易被苏玉徽砸开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虽然如今武功废了,但昔年她爬树掏鸟窝、翻墙溜出去玩的灵巧劲还在的,从窗户口轻轻松松的翻了出来。 这般容易,出乎苏玉徽的意料。 待从那破旧狭窄的房间里翻出来,看见了关押她的地方的样子,苏玉徽微微的愣了愣。 这是一座破旧荒芜多年的庭院,断瓦残垣,院子里长满了枯草,屋檐下昔日的雕栏玉柱精美雕刻都成了废墟,但都不是足以让苏玉徽震惊的地方。 那长满枯草的庭院中间堆满了破碎的瓶瓶罐罐,还有几方斑驳的青铜药炉也被砸在庭院中间,这哪里是什么普通庭院、分明是炼丹药的地方! 再看那屋檐与柱子上的花纹装饰也非普通常见的云纹花纹,而是一条条首尾相交的咬尾蛇!见此场景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如同她所猜测的那般这里应当是昔年冥教分坛所在。 按照布局来说这里应该是中间炼丹用的地方,前面就是供奉着神相的神殿,最后面是那群弟子饮食起居的地方。 正在想着究竟是去前面一探究竟还是保守起见到更为安全的后面厢房那边去的时候,她凭借着良好的耳力隐隐的听到了前殿似是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她没再迟疑保命要紧,连连选择了通往后殿的路…… 听着那刀剑声越来越近苏玉徽心中暗自焦急,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这里的长廊蜿蜒曲折像是没有尽头,苏玉徽一面担心后面越来越近的打斗声一面又要小心脚底下的枯草,好容易见到后院的门近在眼前的时候,正好与一行人迎面撞上。 苏玉徽当即怔在了那里,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遇到他人,微微一愣。 不过须臾之间,身体比大脑做出更快的反应——苏玉徽拔腿就跑,而对方也反应过来,冷冷道:“昌明抓住她!” 那行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显等人! 而与此同时客栈中,康晓见玄生凝主动问起他们留在浮云城的目的,斟酌了会儿心道若玄生凝肯帮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便道:“我们在找苏家的二小姐,也是师傅新收入门下的弟子。” 玄生凝闻言眉头,道:“一位姑娘?” 康晓点了点头,见玄生凝神情如此,便立即道:“少主莫非见过她?” 玄生凝迟疑了会儿问道:“她是阿芷的小师妹。” 康晓微微愣了愣,随即想到苏玉徽既是叶家的弟子,也算是慕容芷的师妹了,复又点头却见玄生凝神情有些复杂,连连问道:“玄生少主若是见过,可否能告知在下她的下落。” 比起康晓的激动玄生凝十分淡然:“哦,七夕那天晚上我们曾结伴去云谷,但在玲珑庄走丢了。” 听着玄生凝波澜不惊的语气康晓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口,这都过去两三日了! “少主为何不早说。” 没想到玄生凝不仅见过苏玉徽,竟还有这般的渊源所在。 玄生凝面无表情、又十分坦然道:“我忘记了。” 除了练剑之外只有慕容芷能让他上心,在找到慕容芷后什么叶家小师妹,他忘得一干二净。 康晓…… 得知了苏玉徽在玲珑庄莫名失踪之事康晓微微有些担心,按照师傅所说那女子是少有聪明之人,之所以假借慕容芷为借口与玄生凝结伴而行想必是想靠玄生凝保护,中途不可能无故离开的,除非……遇到了什么危险! 第616章 困兽之斗 一切都不过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而已,苏玉徽一行人顺利的出了暗道到达了城外的庄子里,那里是苏显早就安排好的接应的人手。 未曾想到他们刚与那接应的伙计对上暗号,距离苏显最近的那个掌柜打扮的男子和身边的两个伙计直接向其发难,猝不及防的偷袭,一下就直接击毙了六个高手中的两位!苏显安然无恙的被昌明保护在了身后! 那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苏玉徽反应极快但依旧来不及退让,黏腻的鲜血溅满了她一身,她胃部一阵阵抽痛忍耐着呕吐的冲动。 见偷袭未曾得手那些原本恭敬跪地迎接苏显的伙计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兵器向苏显发难,虽然对方的倒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是苏显身边所带的人都是苏家门客的精锐,以一当百的高手,反应过来瞬间拿出兵器抵挡! 眼见着双方交手一片混乱,苏玉徽想要借机溜走,未曾想到却被苏显早一步的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那个看起来文弱的丞相用着超乎意料的狠劲钳制住了她,冰冷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纵然被人瓮中捉鳖但苏显脸上依旧不见任何惊慌的神色,只是那双墨色的眼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疯狂,冷冷道:“撰赦快叫你的人收手,不然本相就杀了她。若没了她,你拿什么和月宫交换紫府灯!” 苏玉徽感觉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心中一阵发苦,未曾想到如今局势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住手!”一个暗哑的男声道,在那摇曳的灯火下,却见一身黑衣戴着诡异的面具的撰赦缓缓走了出来,那双阴翳灰色的眼眸扫过被胁迫的苏玉徽最终落到了苏显的身上。 “别苑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本座的人围困住,苏相还是不要做困兽之斗还是乖乖的将东西将出来吧。”撰赦暗哑诡谲的声音道。 苏显忽而笑了,目光扫过撰赦带来的那些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侍卫身上,淡淡道:“我看未必。” 一面说着一面将架在苏玉徽脖子上的匕首用了一分力,丝丝血迹渗出,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见他如此撰赦眉眼沉了沉。 设下如此天罗地网他对那三件宝器以及苏显的性命是志在必得,未曾想到已为困兽的苏显竟拿苏玉徽的性命为要挟!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苏玉徽暂时不能死! 不得不说苏显最善于攻心,他明知道撰赦要以苏玉徽去换取月宫的紫府灯所以不能容她有一分闪失,在被围困的情况下他拿捏住了撰赦的弱点,竟以苏玉徽的生死为要挟! 撰赦面色阴冷的看着苏显缓缓开口道:“将苏玉徽交出来,本座看在你我这么些年的交情上饶你不死。” 乘撰赦不注意的时机,苏显挟持着苏玉徽不动声色的向他们刚出来的洞口挪动着,苏玉徽心道莫非那暗道中有什么机关不成? 若真是如此,苏显为何对冥教神殿中的机关如此了如指掌呢?究竟是谁给他的?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重重疑虑面上倒未曾有任何表示,便听苏显道:“本相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了浮云城,岂只是为了一时偷生。” “那你想要如何?”撰赦沉着脸色道,竟十分轻易的妥协了,苏玉徽看着他那灰色阴翳的眼眸,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苏显此时已经转移暗道入口的石门处,从一开始他没有想过撰赦真的会因为苏玉徽投鼠忌器,只是用苏玉徽来拖延时间罢了! 他扫了撰赦一眼缓缓开口道:“如今那大御地宫中的财宝本相都不要,只要长生丹!” 多年的求而不得,竟让他执念入魔,在谢婉尸骨被毁之后依然痴心妄想着以筑骨之法,执着的想要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第一次,苏玉徽对苏显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情。 撰赦忽而笑了,缓缓道:“想要长生丹,可……” “以”字话音还未曾落下,便见他眉眼忽然转过一丝凌厉的神色,忽然发难黑色的身影如同蛇一样直取苏显而来,苏玉徽却感觉眼前一阵凌厉掌风呼啸之音,将有人硬生生的接了撰赦那一掌——竟是昌明! 二人交手之后撰赦反而被昌明震到后退,就连撰赦也未曾想到苏显身边竟然带了如此高手! 很快双方势力再次打斗在了一起,虽然撰赦人多势众,但毕竟苏显是只老狐狸,身边的六位高手虽然折了两位,仅仅是四人再加上昌明竟也能与他们势均力敌。 见有昌明与那四位高手暂时拖住了撰赦等人,苏显便挟持着苏玉徽在动那石门处的机关!撰赦知道苏显已经掌控了这座神庙中的机关图,若等他退离再想擒拿这只老狐狸并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乘着昌明被冥教的弟子缠住的时机他聚内力于掌心直接向苏显背后袭来,而此时无论是昌明还是另外四位高手都被冥教的弟子给缠住了,就算想抽身救苏显也是有心无力,若那一掌拍在了苏显的身上他必死无疑!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苏显心知撰赦势必要致他于死地,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狠戾,竟然直接一面用苏玉徽去挡那足以致命的那一掌,一面用手去碰石壁上凸起的一处。 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那一掌落在苏玉徽身上之前,苏玉徽惊愕的瞳孔倒映出那在灯火下戴着面具扭曲的脸,以及那灰色阴翳的瞳孔。 眼见着苏显已经打开了石门上的机关即将脱身,那一掌没有任何迟疑的落在苏玉徽的身上。 蓄着内力的那一掌她似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落在地上,在同一刻苏显已经将石门机关打开,他将苏玉徽抛出的那一刻成功为他拖延了时间,千钧石门缓缓的闭上之时,纵然如同撰赦这样的高手也无可奈何! 苏玉徽已经没有意识去想那么多了,那一掌严严实实的打在她的身上,五脏六腑移位的疼痛,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液像是渐渐流逝的生命。 那绣着咬尾蛇的黑色衣角也慢慢的变得模糊不清,庭院点着的火把黑色的夜空染的一片通红,像鲜血一样。 仿佛回到了昭国城破那一年,鲜血浸染了王城城门前的每一寸土地,那战功累累的将军为这片土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液,与这守护了一生的王城一同殉葬…… “师兄……”她几不可闻的喃喃道,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第617章 昏迷 尘世种种不过大梦一场,一切只不过是她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卧在灵湖边的娑罗树下小憩沉浸在那曼珠沙华的馥郁的芳香中做的一场梦。 镜心捏着她的鼻子将偷懒的她唤醒,温柔的面庞让人生不起气来,笑道:“小懒虫还不起来,大师兄今日到了。” 是了她想起来了,再过数月就是母妃的生辰了,按照每年的惯例身为少将军的师兄会亲自来月宫接她回宫与母妃团聚,这也是昭王对母妃为数不多的恩典。 想到大师兄原本还朦胧的睡意瞬间就赶跑了,她不顾镜心在后面的呼唤声连鞋子都没穿施展轻功越过那曼珠沙花林,绯红色的花瓣被她的衣袂带落飘落在空中,宛若下起了一场红色花雨。 灵湖的水宛若碧空那般澄净,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琉璃色,愉悦的她飞奔到那曼珠沙华花林的尽头,飞奔到那一袭玄色锦衣的青年怀中。 被她一个熊抱青年很是无奈,责备道:“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知大小。” 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他语气却是十分宠溺,冷峻的的面容绽开了徐徐微笑,深邃的眉眼中带着丝丝温柔,竟比那阳光下的灵湖还要耀眼。 将近快一年没见到他了,她却不管他的责备黏着他不肯放手,不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同样容貌出色的青年,一身红衣的青年语气不由带着几分酸意道:“大师兄你就知足吧,小阿玉可从来都没有这般黏过我们。” 她十分嫌弃的看着那红衣青年,道:“天天见着你还不够烦的,谁要黏着你了!” 红衣青年眉头一竖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她丝毫不惧的将自己藏在了玄衣男子的后面挑衅的对他吐了吐舌头,后者磨拳擦脚的准备将她从大师兄身后拎出来的时候,被紧跟着蓝衫青年制止了:“好了,大师兄难得一年回来一次,你就别闹了。” “哼,有什么难得的,来一次就将小阿玉接到王宫一去就是两个月。”红衣男子轻哼了一声道,绝对不承认是因为不习惯两个月都没有小师妹的日子。 见他如此别扭的样子,另外两个男子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师兄妹几人正在打闹着,一个温和细弱的声音道:“阿玉快把鞋穿了,小心着凉了。”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眉眼温柔的少女,她显然是追着她一路小跑而来,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水,眼神却格外的晶亮。 少女是对她说的,那清澈的眼眸中,却是映照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彼时的那开满曼珠沙华的灵湖边映照着少女红晕的脸庞,她只觉得此时的镜心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看。 三个师兄中,她最黏的是大师兄。 或许如同二师兄所说是因为大师兄与他们聚少离多,又或许是因为在她的最原始的记忆中,从小守在她的身边源自于母亲一样的人除了师傅之外就是大师兄。 那是一种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源自于生命开始的羁绊与依赖…… 直到七岁那年,徐老将军病重,师兄回到汴梁,那时是她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别离,她才知道大师兄和他们不一样,他是昭国大将军之子,是要回昭国,不可能永远留在月宫的。 在大师兄回昭国不久,昭王便让她每年在母妃生辰的时候回王宫小住数月,那时母妃的身体已经变得渐渐虚弱,或许是出自于愧疚,才让她八岁那年回到王宫,得以重新见到自己亲生母亲。 但是在宫外长大的她不喜欢那个束缚她的地方,不喜欢那座师兄用生命守护的王城,不喜欢那座精致的像牢笼一样的王宫,不喜欢冷淡的父王与虚伪的安敏,不喜欢那里的一切。 但师兄不一样。 他说这座王城这是生养他们的故土,一定要好好的守着它——哪怕昭王昏庸猜忌徐家,徐家子弟以骨血守着这座城池并没有得到这座城池主人的厚待;他会劝说她这些年宫中王上不理朝政王后善妒,母妃这些年在宫中过的委实不容易,让她放下芥蒂多与母妃亲近。 他会在燕青宫中安排人手避免她受欺负,他会在安敏出言讽刺她的时候替她出头,他会在不当值的时候带她去王城大街小巷的玩耍。 熙熙攘攘的街上铺子里有亮晶晶的各种颜色的宝石,有做工精巧的风筝,那看似不起眼的巷子里有香喷喷的烤兔肉。他用他的办法,让她不再排斥这座城池,排斥她的身份。 那些过往分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恍若是历历在目,那些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无法抹去他们的痕迹,无论是已经逝去的还是背叛的…… 在漫长的梦境中,她仿佛回到了昭国城破那天从城楼上跳下来,五脏六腑都被移位,每一块骨骼都被摔的粉碎那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似是有一股暖流注入了四肢骨骼之间,仿若将疼痛都驱散了,这是在为她治伤吗?撰赦那一掌严严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身上,没有一分一毫的留情。 在她内力尽失没有一丝抵抗能力的情况下,那一掌几乎是要了她的性命的,是救了她? 难以忍受的疼痛被抚平了些,在混沌之中她难受的没有那么厉害了。 从小在月宫她是最怕疼的,正是因为在练武上吃不了苦头,就连师傅都忍不住惋惜她浪费了这一身好根骨。 师傅…… 鼻尖萦绕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曼珠沙华的味道,十分熟悉。 “师傅……”她虚弱到发出一丝声音,蠕动着嘴唇唤道。 她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截白色的衣袖,一只清瘦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之间,微凉,而后是一双宛若紫色琉璃般纯粹干净的眼眸…… 那双微凉的手搭在了她的额间,沉稳带着一丝冷清的声线缓缓道:“睡吧。”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她安心的闭上了眼,这数年种种风云变幻,身处于漩涡之中,她一直是惶恐不安的。 无论如何,只要有师傅在,似乎身上的伤都不是那么的疼痛了。 第618章 调理内伤 昏昏沉沉间她知道是师傅来过了,熟悉的内力涌入她的四肢骨骼之间,她知道是师傅在为她治伤。 虽然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但是此时她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惶恐不安,她惊喜的感受到了丹田深处涌入了层层内力,便运用了本门的心法开始调养伤势。 在养伤的期间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知,安心的调理伤势,不知局势变化如何。 “苏显与冥教的人竟然都已经从浮云城撤离了?”听着叶家探子探查来的消息,不敢置信道。 毕竟在之前他们掌握的线索来看,浮云城中遍布朝廷与冥教的人马,当时在那冥教废弃的神殿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苏玉徽时正好是苏显与撰赦大战过后。 若非有玄生凝在,就单单凭借叶家的力量根本就无法从撰赦手中将人给抢回来。 想到玄生凝与撰赦过招的画面康晓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他终于知道了为何江湖中人会对玄生家的人忌讳莫深,同是习武之人,玄生家的人简直是怪胎! 虽然他们顺着线索将苏玉徽从撰赦手中救走,但是那时她已经受了重伤,就连他以为已经无力回天之时,没想到…… “有他在,那些宵小敢作祟?”玄生少主冷着一张脸狠狠的拍向一旁的椅子,顷刻间那椅子在他掌下四分五裂——这已经是短短三天之内在他手中废掉的第五张椅子了! 玄生家的人都很单纯,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的,见他脸色阴沉沉的,摆明着是表示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差,非常的差! 想到其中的原由康晓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求救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黄杉女子,那意思是说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蹲地上说话了。 艳若桃李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一袭杏黄色的衣裳,肤若凝雪,柳眉杏眼,眉眼流转之间颇俱风流姿态,三千青丝用一根桃木簪挽起,梳的却是男子的发髻,减了眉宇之间的艳丽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飒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众人苦寻一年之久的慕容芷! 接到师兄的求救慕容芷淡淡开口道:“月宫宫主虽是术门之人,但在江湖中却也是宗室前辈,纵如师傅都非他对手,能在他手底过了百招已很是了得。” 话音落下康晓却见玄生少主的脸色瞬间阴转晴,眼巴巴的看着慕容芷道:“阿芷,你也觉得我很厉害是吧。” 哪里还有之前那般孤冷高傲的样子,看得康晓嘴角不由抽了抽。 看着那双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慕容芷不自在的偏过了头,态度却也不似一开始那几日那般冷淡,也不知玄生凝做了什么,当然,康晓知道这二位能留在这里,自是少不了神出鬼没的那位的手段。 那日得了指引他们前去冥教之前在浮云城的神殿废墟中救人,直到将人救出他方才知道一路指引他们前辈的竟然是月宫宫主!这位在传言中只听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人物! 那时苏玉徽中了撰赦一掌虽被玄生凝及时用内力护住了心脉但危在依旧危在旦夕,就在康晓以为已经回天乏术的时候,未曾想到他竟不知用什么办法将苏玉徽断了的经脉接了回来。 次日众人去看的时候,却见苏玉徽的脸色已经不是如纸那般苍白,而且周身竟有内力暗涌,众人不觉称奇。 救回苏玉徽空手与玄生凝过招百招之内让玄生凝毫无招架之力并不是让康晓最震惊的地方,最让康晓震惊的是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长玄山的人答应留他们少主在浮云城相助他们;就连铸剑山庄闻讯而来要拿慕容芷问罪的弟子,在见了他之后竟也退回了铸剑山庄,留下慕容芷与凤鸣剑在浮云城! 无论是长玄山还是铸剑阁都对他敬重三分,让康晓对这位月宫宫主重新有了认识。 原本以为月宫只在南夷一隅修行,却在不知不觉中月宫的势力已经渗入了中原江湖庙堂之上…… 他如此出神的想着,却听一旁的慕容芷打断了他的思绪道:“师兄我们何时回汴梁?” 慕容芷对当日为何偷走凤鸣剑之事缄口不言,偏生玄生凝是个心大的,只要找到了慕容芷且她不再对他冷若冰霜之后便欢喜无比,也未曾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康晓虽为慕容芷师兄,但知道这个师妹自小是有主意的,并未曾多问。 但慕容芷自听说师傅因为朝中动乱到了汴梁之后,浮现出了异于常态的忧心,道:“我有些担心师傅在汴梁会有危险……” 究竟是何危险,康晓问她她也不说,此时康晓敏锐认知到慕容芷私自盗取凤鸣剑原因或许并不是那般简单! 康晓苦笑一声道:“如今苏二小姐正在调理内伤不能长途跋涉,若回汴梁至少要等她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铸剑阁与长玄山的人之所以那么容易解决多亏有澹月出面,以此为交换,玄生凝和他们必须为苏玉徽护法等她醒来之后。 闻言慕容芷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苏二小姐什么时候能醒。” 略通医术的康晓微微摇了摇头道:“苏二小姐丹田内有一股奇怪的内力在蓄养修复着她受伤的经脉,具体为何我竟也查探不出,那股内力似并非人力所能修炼出来……” 玄生凝同是武林世家的高手,对于月宫异于常人的修炼之术也难得表现出了几分兴致,方才他为苏玉徽把脉过,冷着脸道:“月宫之人精通巫蛊之术,或许与蛊虫异宝有关。” 确然如玄生凝所说,撰赦那一掌虽然几乎要了苏玉徽的性命,但因祸得福却激发了体内沉睡的往生蛊的修复能力,在澹月内力引导之下,苏玉徽的经脉正在慢慢修复,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晰…… 在那漫长的修复过程中,她像是沉睡在一片荒冢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如同火焰一般,夹杂中间有一个蜿蜒小道,像是通向于地狱往生之路。 在那荒野寂静中,宛若是听见从远古传来的歌谣,仿佛夹杂着何人的哭泣,唱的是——“将军百战声名裂……” 第619章 杜鹃泣血 而在此时的汴梁,叶兮清收到浮云城的变故已经是在七月末八月初,满城桂子飘香的时节。 皇上下密旨诏赵肃迅速回京,而那时赵肃却远在邕州城,当邕州城之事解决之后他竟对汴梁城催促他速回的消息置之不理,一意孤行的前往浮云城去找苏玉徽! 幸而未到浮云城半路被人拦住了。 “江南贪贿案已经查清,蒋青风已于半个月启程,按照他们脚程来看两三日便能回汴梁,至于赵肃那里快马加鞭应当能在他们之前回,总算是能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了。”赵煜无不十分庆幸的说道,“幸好宫主在半路将赵肃截住,让他启程回汴梁,不然……” 话音未曾落下被陌华一声冷笑打断,后者语气不善道:“如果师傅不是为了去拦赵肃,师傅又怎会迟了数日才到浮云城,让小阿玉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如今苏玉徽重伤昏迷着,虽无性命之忧身边又有叶家子弟和玄生凝保护,但陌华自小与她感情好再加上之前因为他一时疏忽在昭国之变的时候他未在苏玉徽身边一直耿耿于怀。 此时知道苏玉徽在浮云城差点丧命于撰赦之手,陌华这几日就跟炮仗似的看谁都不顺眼。 赵煜嘴角抽了抽道:“若非宫主如此算计我们,小玉徽又怎会被撰赦掳到浮云城,赵肃又怎会因为邕州之事引来皇上猜忌。” 陌华……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眉宇之间隐隐带有担忧之意,如今宫中徽宗整日于上清宫中养病不理朝政,东宫把持朝政,里面能传递出来的消息越来越少,隐隐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也不知此次赵肃回汴梁是福是祸。 见二人有争执之意,叶兮清缓缓开口道:“如今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无论怎样玉徽受伤也并非是他所愿见到的。” 听他这般说赵煜脸色缓和了几分,开口道:“是啊,原本以为浮云城中苏显与撰赦相争我们能得渔翁之利,未曾想到竟被这二人脱身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神情有些古怪,没想到那样一个算无遗漏的一个人亲自出手,竟没能擒拿住苏显与撰赦! 虽然陌华平日里没少在背后吐槽过自家师傅,但却也不允许外人辱自己师门,急道:“撰赦是在玄生凝手上跑的这可怪不了我什么,要怪就怪玄生家的学艺不精。” 左右这里没玄生家的人在也不怕得罪人,赵煜摸着下巴道:“不过……玄生家的人乃是武学奇才,但大多心高气傲,那玄生少主玄生凝最甚,他为何竟甘愿为月宫驱使……” 一旁的陌华白了赵煜一眼道:“依照玄生家人的一根筋,你以为他是怎么找到浮云城去的。” 赵煜恍然:“消息是宫主传递给他的。难怪当日玄生凝为何下山之后忽然从江南的方向改道前去了浮云城!” 陌华挑眉道:“师傅虽然大多数时候行事不靠谱但只要他出手之事就未曾出过差错,虽然此次苏显跑了,但那三件宝器不是被师傅给截了下来么。” 说到此处的时候陌华眼中浮现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意,毕竟澹月亲自出手全身而退之人又能有几个,苏显几十年机关算尽得到的半块连城璧却为他人做了嫁裳。 从苏显手中得到的那三件宝器,澹月留给了苏玉徽!也就是表明他其实对连城璧并无意…… 赵煜倒也没轻视澹月之意,只觉得十分不解道:“既宫主亲自动手,在浮云城中是解决苏显与撰赦那两个祸患的最好时机,为何宫主没有将他们一并斩草除根。而且撰赦竟重伤了小玉徽,依照宫主的性格为何让他全身而退回汴梁……” 这个问题将陌华也难住了,他语结了片刻,便听一旁的叶兮清缓缓道:“他是有意将人放回。” “有意将人放回?”赵煜与陌华同时惊讶道,随后一阵默然。 赵煜想起这位搅弄风云的本事,许久后面色略带痛楚的对叶兮清道:“先生,我怎么觉得这汴梁城要出大乱子呢。” 叶兮清眉宇之间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道:“如今皇上久居深宫不理朝政,太子摄政牵连出几十年前的恩怨种种,等他回到汴梁在各方势力打压之下夔王府与靖王府必定处于漩涡中心,甚至……” 他语气顿了顿,赵煜不解问道:“甚至什么?” “甚至会关系到储位之争,动摇到国之根本。”叶兮清清冷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声音道。 闻言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样,不由心惊:“撰赦前往浮云城本是为了笼络宁王余党为己用,而苏显讨得徽宗密旨前往浮云城想必是其中有什么令他与徽宗在意的东西。浮云城变故不仅仅是与连城璧有关,更与十年前的宁王叛乱、朝中的某些人、某些事有关!” 叶兮清未曾言语,那一双清湛如雪的目光看着遥远的方向,似是喃喃道:“邕州、浮云城,此事牵扯到百年前大御皇族恩怨以及皇室之争,其中牵涉到的人更是令人心惊。澹月,你布这么大的局,究竟想做什么。” “师傅做这么多,会不会与那幅在武安侯府的古画有关。”说这话的是一旁默然许久的陌华,他只不过尝试猜测,却不曾想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久之后,便见叶兮清灼灼目光盯着他看,就在陌华被盯的心虚的时候,却听叶兮清道:“是啊,依照他的性格万不会因为权势、富贵卷入是非中来。能让他这般在意的,或许真的与昔年豫章王有关!” “只是,那幅画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苏玉徽依旧在沉睡着。 在那无边的梦境中漫山遍野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她走在那蜿蜒的小径上茫然四顾,隐隐的听到了从遥远的远方传来的歌谣,由远至近,渐渐的变得更加清晰了。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 她听出来了,那飘渺哀婉的歌声唱的是稼轩所做《贺新郎》的前半阙。 在这寂寥的荒野中是谁在唱着如此悲凉的曲调?声声哀婉,如杜鹃泣血…… 第620章 曼珠沙华 这个梦如同以往的梦境都不一样,没有哪一次如同这一次这般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是这样的真切。 入目的是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如同火焰一般开满了这寂静的山野中,散发着馥郁令人沉醉的花香。 在世人眼中曼珠沙华乃是不详之花,传言中它是通往地狱的不详之花由冤魂所化,这漫山遍野中难道皆是冤魂枯骨吗? 在那荒芜的原野中,远处有浮动着两盏似明似暗的灯火,那个方向有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吸引她过去,可有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让她无法动弹。 踏在如同沼泽一样蜿蜒崎岖开满曼珠沙华的山道上,两股力量在撕扯着,她艰难的迈出了脚步,向那灯火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那两盏引路的桔色灯火忽明忽暗忽远忽近,不知过了多久这条路似是没有尽头,只有浓郁的划不开的黑夜与那引路的灯火,终于……在她快以为这条路会通向那黄泉深处的时候,看见那曼珠花林中竟有点点萤火浮动,纵然知道是在梦境中,她也不由为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住! 如同繁星般闪烁的萤火点缀在火红的花海之间,宛若天地倾倒,千里红霞与碧海生辉,将那关于曼珠沙华不详的预言与阴森之感都冲淡了,在那本该荒芜的夜色下说不出的绮丽之景。 在她为之震撼的时候,才发觉被那萤火包围的曼珠沙华花林已经到了尽头,在这尽头之间并非是什么九幽黄泉路,而是一道巨大巍峨石门,那两道引她而来的两道明灭不定的灯火正悬挂在那石门之上,正好让她将眼前的景象看的无比清晰。 这座石门看起来十分的气派,一左一右雕刻着月牙星海的图案,而更为让她震惊的是一左一右放着两座青铜雕刻的仙人承露盘铜像!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月牙星海的图案,这里是月宫?不……不是月宫,那是她所生长的地方,一草一木她皆了然于胸,这里绝对不是月宫! 脑海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逝,这里是骊山行宫!昔日她被那靥蛇所引的那座废墟宫殿,在数百年前未曾想到会是这般雄伟壮丽! 这是百年前的骊山行宫,在这一座仙人承露铜像守护的石门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只要推开它她便能找到一直追寻的答案…… 她的手缓缓的放到了石门上,一种阴凉入骨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刹那间天地之间刮起了冷风。 呼啸的狂风席卷住了那花林,绿色的萤火被冲散,红色的花瓣被撕裂在那半空中打着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呼啸的风中似是夹杂着什么声音,像是木片相扣的风铃声,从远古传来的陨声,又像是谁呜咽的哭泣声……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她听见了,是有人在唱歌,是那引她而来的如同杜鹃泣血一般的哭声。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一字一句,由远及近,由模糊变得渐渐清晰…… “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话音一转,凄厉的声音冲破了她的耳膜从脑海钻入进去,狠狠冲荡在她的胸腔之中! 她前额贴着是那冰凉的石门,那紧闭的石门冰凉沁骨,像是无数冤魂的怨念,她不知怎么想起关于骊山行宫之说——传说中大御皇族开朝之后杀戮无数,便在骊山之中建立行宫神殿,镇压亡魂。 前面是冰凉沁骨的石门仿佛将人冻结,而背后却一片*像是置身于火海之间,火海? 她忍住那一种将人撕裂的疼痛缓缓抬头,却见那*如血的曼珠沙华被呼啸的狂风卷起,一片片的花瓣化为了能焚尽世间一切的罪恶的火焰吞噬着所有的生灵。 而在那虚无的半空凭空浮现了一方祭台,祭台之上那青衣墨发的女子双手合十对天祈祷着什么,下一刻那青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坠入那火海之中,火苗吞噬了她的衣角,燃烧着她的灵魂…… 在那诡异凄厉的歌声中,她仿佛听到那熟悉的飘渺女声:“练成长生丹还差一味药引,那就是我的骨血!” “丹药炼好之后,你亲自呈给皇上。这样一来,族人与子曦的性命方可保住……”随后那一声喟叹,仿佛是源自于灵魂深处…… “圣女!”那道威严的女声失去了素日里的沉稳,颤抖着声音道:“方才接到消息,豫章王他……死了,小主子们也不知所踪!” “死了”二字一出恍若是如同一道雷击,明明是梦中,明明不过是别人故事中的一段对话,为什么这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此清晰! “死了。”喃喃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怎么会这样。” “边关告急朝中无可用兵马,陛下用您威胁豫章王出兵,他死在了战场上……”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道。 “他可是战神啊,怎么会死在战场上。是陛下、陛下做的!”她那素日里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无比,“十二年,他忍了十二年终于动手了。” “圣女如今陛下被妖人所惑用豫章王与玉隐一族的性命为威胁您炼长生不死的丹药,年迈体弱被顽疾缠身的陛下已经不是昔年英明神武的武宗帝了。如今他刚愎自用,猜忌多疑,就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肯放过。就算……就算是炼好了丹药玉隐一族也难逃灭门之难,您还是离开去找小主子们吧……” 那声音苦苦哀求道。 沉默,是无尽止的沉默。 那万古不熄的火光照得将那祭台之上青色的身影扭曲不定,她长长一叹道:“陛下是不会放过我的。” “将丹药呈给邺王,他知道如何做!” 话音落下,在那锦衣女子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她毫不犹豫的跃下那火焰之中,足以融化千年玄铁的火焰吞噬上她的衣摆,那一抹青色在火海中消逝无踪。 留下的、是盘旋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去的,如同杜鹃啼血般凄厉的歌声。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第621章 百年恩怨 暮色四合,此处是距离汴梁城数百里之遥的驿站,赵肃一行人日夜兼程从浮云城到汴梁竟比蒋青风还早到了一日,便在此处等待江南巡查的仪仗队回合。 年久失修的驿站在黄昏暮色的笼罩下显得十分冷清,汴梁城周边稍微大一点的驿站都遍布东宫的眼线,是以他们便选择了此处不显眼的小驿站作为回合的地方,看守驿站的不过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翁,耳目不怎聪明,方便了赵肃等人的行事。 此时空荡荡的庭院中,赵肃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剑。从浮云城半路被澹月拦截折回汴梁后,这一路赵肃沉默异常,虽然素日里赵肃并非话多之人,但是跟在年赵肃身边多年的追痕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主子不寻常之处。 这一路披星戴月的赶回汴梁,闲暇之时自家主子总是擦拭着手中的剑不知在想什么——这把修罗剑跟随主子多年,平日里主子惜若珍宝但因为煞气太重,只在大战前后拭剑,却不知为何这一路这般频繁,那阴鸷的眉宇之下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煞气! “主子。”追痕按下心中的思绪,上前道,“陆大人递了消息来。” “噌”的一声,那把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宝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追痕按下心中莫名的战栗之意,道:“豫章王事,有眉目了。” 陆铮博览群书,家中有藏书无数,正是因为如此赵肃便让他去查关于昔年豫章王轩辕辛身后之事。 赵肃到底还是在意的,那藏在武安侯府密室中的那幅前朝的画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说。”赵肃声音平静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内心有一种奇异的忐忑之感。 追痕不知此时赵肃心中复杂之意,回道:“豫章王失踪的那一年正是武宗帝二十二年冬。那一年正值边境叛乱,狼烟四起,夷人乘机举兵谋反连下七座城池,眼看青城即将失守汴梁岌岌可危之际,朝中竟无可用之将。” 史*载武宗帝在政二十三年,却是一位毁誉参半的帝王。前半生的武宗帝文治武功,将整个大御无论是从经济还是农贸推动到了极其繁盛的时期,史称开元之治。 但是武宗帝晚年因为年轻时南征北战落下了病根,*病榻之上,听信术士之言开始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宠信佞臣耗费举国之力寻求海外仙药,朝政之上行事也越发荒诞。 诛杀良臣猛将,猜忌心也越来越重。 昔年四海臣服的大御到了武宗帝晚年时期却被夷人祸乱所扰,丢失数座城池汴梁岌岌可危之际竟无可用的良将平定祸乱。 彼时朝中大臣跪求在隐居于骊山行宫的豫章王率兵出征,但武宗帝迟迟不绝。那时谁都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万众所求,正是因为豫章王轩辕辛在军中难以超越的威望,在时隔数十年之后,竟让武宗帝起了杀心! “当时豫章王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便命人将膝下的一子一女秘密送出了汴梁城。在孩子送走后当天晚上,武宗帝密召豫章王进宫。次日,豫章王奉命出征,朝中却以萧凛为主帅,他秘密率领一队人马为先锋解青城之困。正是因为武宗帝不欲他再建功立业在军中再添加威望威胁到他的帝位让他隐姓埋名随军出征,便有了史书上天降奇兵之说。” 赵肃的剑抚过剑鞘上繁复的花纹,半阖的眉宇之间神情莫测,许久之后,便听他清冷的声音问道:“而后呢……” “而后……”追痕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青城叛乱平定之后,大军告捷之日等待豫章王的却是一杯鸩酒……” “轩辕辛虽解甲归田多年,但军中威望犹在,他为何甘愿赴死?”赵肃冰冷的声音问道。 追痕抬眸打量着赵肃的神色之后,方才道:“因为……武宗帝以他的妻子性命为要挟!” 话音落下,果见原本一直淡然的赵肃眉头微皱道:“他的王妃不是早就病故了吗……” “武安侯说,并没有……”那幅将军凯旋图被温家的后人保管了几百年,无论怎样昔年的温家必定与豫章王轩辕辛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对于当年豫章王与其王妃之事或许温家的后代比世人更为清楚。 “豫章王的妻子乃是玉隐一族蓝家的圣女,昔年不顾家训执意与豫章王结为夫妇,与他在骊山行宫相伴十几年时光,生下一儿一女。武宗帝年老之时为求仙药寻遍了四海九州,意外得知玉隐一族有长生之法。” 昔年的玉隐一族能人辈出,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术门之中都有着崇高的地位,是以最终修炼仙丹之事竟落在了玉隐一族头上。 就连轩辕辛都没想到在他解甲归田,将兵权尽数交出,天下平定之后竟还有这样的无辜祸端从天而降。纵然天纵英才如他到底也算漏了一步,他高估了武宗帝对他的手足之情,低估了帝王的欲壑难填。 在坐拥了这万里江山之后便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势,妄想着重回青春,长生不死! 武宗帝以豫章王以及玉隐族人的性命为威胁要挟玉隐族的圣女为其修炼丹药,在拆散这一对伉俪之后,又以玉隐族的圣女性命为要挟豫章王上命丧战场之上。 在青城那场战役平定后不久,骊山行宫的神殿坍塌,后山中遍值的曼珠沙华全部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这对暮年的武宗帝来说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次年春,武宗帝病重久治不愈,东宫太子谋反被邺王平定。那一场宫变留给史书的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在武宗帝亲笔写下封邺王为储君的遗诏三日后,武宗帝驾崩,他到死还是没等到那传言中长生不老的丹药…… 在武宗帝驾崩之后邺王顺利登基,便是后世的高宗。 高宗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了大量的能工巧匠前去南夷,谁也不知道他在那远在万里之外山势险峻的南夷在修建什么,只知道他那一场工程耗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此后有关于南夷的一切都埋葬了史书深处…… 第622章 宫苑 叶兮清接到赵肃已到汴梁城的消息已经是在半夜时分了,赵肃行踪素来隐秘,若非是他命人将消息送进城,就连叶家的探子都查探不到蛛丝马迹。 收到消息之后叶兮清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总算回来了。” 此时虽已入夜,但是叶兮清依旧在赵煜的书房中,只因在半个时辰之前安插在宫中的探子冒着重重宫禁送来了消息——皇上病重,太子对外秘而不宣。 这对如今风云飘摇的汴梁城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赵煜连夜请来了叶兮清,脸色十分难看:“太子难道是想逼宫不成!他已是储君,皇上虽不是十分器重,但亦算宽厚,已允许他摄政登基是迟早之事,为何他这般心急。” 叶兮清听闻此消息也是十分震惊,他本以为只是徽宗因赵肃私去邕州城之事心生芥蒂,未曾想到他不过数月的时间徽宗身体竟然急剧下降,既然东宫都将徽宗病重的消息对外封锁,说明他的病情不容乐观! 沉吟许久之后,叶兮清缓缓道:“不必惊慌,明日我带步寒砚进宫。” 听叶兮清这般说赵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皱眉道:“如今宫中内外都是太子与皇后的人手,先生想要见皇上怕是不容易。” 叶兮清冷笑一声,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道:“太子如今只是摄政储君并未名正言顺登基,他能拦得住手持御赐金牌的隐相?” 自叶家先祖迁居江陵之后,世人皆当叶家退隐江湖之中,与朝中之事再无瓜葛。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叶家却是朝廷埋在江湖中的一颗棋子,叶家的家主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平日寂寂无闻,但是国无长君之际叶家家主,朝廷的暗相却拥有着比丞相更大的权势! 赵煜看着叶兮清眉宇之间少见的凌厉之色,便知道汴梁城中的局势如此混沌之下,这位已经决定出手了! 次日清晨,在赵泓煦上朝之际,叶兮清手持暗相玉圭进宫求见,看着那锦袍玉带的男子谁也没想到他竟是身份神秘的暗相!一路行来竟无人敢阻拦,直到叶兮清已经到了上清宫外之际皇后闻讯匆匆而来。 八月初,如火的朝阳照在那巍峨华丽的宫殿门口,皇后的轿撵拦住了锦袍玉带的暗相,她看见叶兮清的时候心中是诧异的,未曾想到名满天下的国手叶先生竟是那在野的暗相。 御赐的令牌与手持的玉圭自然是做不了假,虽然皇后也未曾见过真正的暗相却也不敢质疑叶兮清的身份。 虽是如此皇后眼中却无惊慌神色,缓缓笑道:“先生匆匆进宫可是有国事相商?” 叶兮清淡淡道:“正是。” 皇后声音不急不缓道:“如今皇上在上清宫修养,朝中大事皆由太子处理,若有要事先生可等太子下朝再议。” 叶兮清抬头淡淡看了皇后一眼,那清湛如水的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但莫名的被那双眼看过来她竟无端生出一种心寒之意,“吾之所责乃是维护国之根本,国君尚在,无与储君道理。” 闻言皇后搭在轿撵上的手不由紧了紧,虽然如今东宫摄政,朝中诸事皆可亲自处理,但唯独这位在野的暗相来说却只忠心于陛下而并非是储君。 若叶兮清当真以要事为借口求见徽宗,就连皇后也不能拦! 皇后按下心中的恼恨,微微笑道:“此处乃是后宫禁地纵然如本宫与太子无诏也是不能进入的,还请先生稍等片刻,本宫让人通传皇上,看他今日见不见先生。” 闻言叶兮清的神情冷淡站在那,一双清亮如雪的眼淡淡扫过了皇后却没说什么,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宫苑之内方才有人过来回话。 未曾见到人便已经听到钗环玉佩之声,而后便是一阵浓郁的香粉味道随风飘散而来,随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是一个容颜绝美的宫装美人! 她一袭红纱罗裙,身姿婀娜说不出的动人,眼角处那一滴美人痣更是为那冶艳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色彩,那一双澹然生烟的凤眼看向你的时候恍若诉说着无限深情,被那双眼看久了,似是魂魄都能被其慑去。 见状,叶兮清眉头微皱! 已经过了好几日,苏玉徽依旧没有转醒的征兆,慕容芷按照澹月的吩咐每日定时的将灵芝水喂给她,进来的时候却见苏玉徽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脸色呈现出一种衰败的苍白竟是入魔的前兆。 她心中一惊连忙唤来了玄生凝与康晓,见状二人联手将她体内那汹涌的内力压制住半响之后苏玉徽的脸色方才好转。 “之前几日她调息的好好的,为何忽然这样?”慕容芷十分担忧的问道,毕竟苏玉徽一日不醒,他们就没办法回汴梁! “是心魔让她入了靥。”武学世家的玄生少主对此十分有经验道。 慕容芷眉头皱了皱:“心魔?” 比起对他人的冷淡,玄生凝对慕容芷可谓是温和多了,耐心的说道:“是,她身受重伤,魂魄不稳,所以容易被心魔所惑走火入魔。” 话音方才落下却听慕容芷低呼了一声,康晓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是。” 却听慕容芷一脸懊悔道:“当日宫主临走之前让我空闲将凤鸣剑挂在苏二小姐的床头我竟忘了!” 却见玄生凝不解的望着她,却听慕容芷解释道:“凤鸣剑乃是上古神器能够趋避鬼神,宫主让我将凤鸣剑悬挂在床头想必就是为了给苏二小姐镇魂……” 一面说着一面连忙取来了凤鸣剑,玄生凝与康晓将信将疑的看着她,见苏玉徽内息恢复如常众人方才出去。 漫天的大火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那火光中呈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有那金戈铁马征战的将军,也有龙榻之上枯朽垂暮的帝王,还有那决绝跳入火海的青色身影…… 一幕幕画面中所有人的五官都已经扭曲,耳边充斥的是尖锐的哭泣声与凄凉诡异的歌声,她知道自己怕是入了心魔,连连调整内息让心绪平息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多久,那被火焰灼烧的扭曲画面终于消逝,整个世界一片清凉…… 有什么轻柔微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发间,她伸手去接那洁白晶莹的羽毛融化在了她的掌心间,竟然是在……下雪吗? 第623章 夜雪 永乐元年,也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年,大倾与西燕开战后捷报频传,那一年的雪下的格外的大,百姓们说,瑞雪兆丰年,乃是国泰民安之兆。 十一月,滴水成冰,簌簌而落的雪花将整个皇城都笼罩在其中,屋檐下挂着的八角琉璃宫灯摇曳,昏黄的灯火下天与地遥遥看去连成一片,他提笔坐于龙案前,笔端的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团的墨水凝结在那柳枝上,宛若是谁的眼泪。 在龙案的一角静静的躺着一枚虎符,那代表着在军中至高无上权势的东西,在灯火下看起来为何那般狰狞丑陋。 “皇上,灵犀园传来消息,林姑娘于夜间平安生下一子。” “啪嗒”一声,手中的画笔在他手中折成一半,此刻他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样,但是在张福喜惊惧的神情中他的神情看起来定然是扭曲的。 骇然、恐惧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狂喜,那一刻他怔怔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久,那被他折断的画笔碎玉嵌入了他的骨血中,指尖渗出的丝丝血迹与那大团大团的墨迹融合在了一起。 在张福喜的惊呼声中,他几乎喃喃的声音道:“那个孩子,她终究留了下来……” 张福喜神情迟疑道:“灵犀园中的女医说林姑娘身体虚弱,有孕不易,今后怕是不会再能有孕了。皇上,那个孩子……” 雪不知是何时停了,整个御书房中寂静无声,静到听得见树梢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而他神情平静,悠远的眼神就连张福喜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之后,方才听他冷酷到出奇的声音道:“此后尊她为靖王妃……” 张福喜心中一惊,随即看到那桌角的兵符,心中了然。 那一句话似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了龙椅之上,那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脸上平静的表情破碎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脆弱与痛楚,张福喜无声告退时,似是听见了那空旷的殿内隐隐传来是何人的抽泣。 张福喜的脚步顿了顿,不敢回头,更加加快了脚步离开…… 数月之后,新年将至,那一天的雪下的格外大。 如同往常一样他上朝后回到了勤政殿,在处理新呈上来的奏折,身边的近卫回道:“皇上,靖王妃今日回府了……” 那一刻是什么破裂的声音,但他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道:“将西燕公主从王室玉碟除名,只留林氏一人。” 这一生是他过于贪心还是太过于糊涂,妄想着什么都要,皇位美人兄弟之情,可最终身边依旧一无所有,让那些他曾经最宝贵最珍惜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远…… 又是哪一年同样一个风雪夜,他几乎哀求的声音道:“哥哥,让我看看他。” 过往种种在眼前浮现,让他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蓦然睁开眼看着那明黄色幔帐上的龙纹,暗哑的声音拼尽所有的力气喊道:“来人,宣夔王进宫!” 如同羽毛般洁白轻柔的雪落在了掌间,融化成了水底,自指尖滴落。 她站在皑皑白雪中,四周黑漆漆的,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在何方,只听得见朔风呼啸的声音以及,隐隐的听见像是谁在说话。 “听说那个孩子的武功学的极好,不过才七岁王府的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一个明朗的男声说道,不知为何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之意。 “是。”这是一个稍微低沉点的声音,声音平静:“在武学上,他很有天分。” 不知为何,简短的一句话换来的是许久许久的沉默,随后传来一阵脚步过来又走远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阵低呼,“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苏玉徽心中一凛,难道第一个说话的明朗的声音就是徽宗?他年轻的时候! 那么,与他说话的那个人…… “王兄不必惊慌,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果然,那个人是靖亲王,那么他们口中的那个孩子…… “今日是夙寒的生辰,王兄,你替朕将这把剑送给他。”果然,他们所说的那个孩子是赵肃。 苏玉徽在调息的时候魂魄不稳定总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虽然不知为何远在万里之外的浮云城会梦到汴梁皇宫之事,但想到此事与赵肃相关,苏玉徽便按下方才心中的惊慌耐心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不知为何靖亲王许久都没有接受那把剑,徽宗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哀凉,“朕知道你们不会让他来见朕,但是连朕连生辰礼物都没资格送了吗……” 这样哀凉怅惘的语气苏玉徽听的心惊,为何昔年靖亲王与王妃不让徽宗见赵肃?不过是个生辰礼物,为何让靖亲王这般惶恐? 隐隐的,似是有什么已经猜测出了端倪,许久之后,她听见靖亲王道:“可是这把龙吟剑……” 龙吟剑?竟是龙吟剑! 苏玉徽心中惊骇异常,不过是倏然之间那簌簌而落的雪花、银装素裹的世界顷刻间崩塌,那段意味深长的对话与眼前所有的一切黑暗都消逝不见。 一缕阳光斜斜的透过窗柩照在她的脸上,一时间她怔怔的看着这陌生的房间,竟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在何处还是依旧在梦境里…… “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被打开,碰着药碗的黄衣女子推门进来,看见坐起来的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的神色道:“你可算醒了。” 苏玉徽茫然的看着那陌生的女子,蠕动着嘴唇艰难的问道:“你是……” 慕容芷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道:“我叫慕容芷,这里是浮云城的客栈。” 慕容芷?浮云城?她想起来了,最后那一刻她被撰赦所伤,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被人及时的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最终似是师傅来了……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的提气,却觉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内有一股充沛的内力存在,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内力竟然恢复了!这算是因祸得福了么。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了挂在床边的那一把银色的长剑上,见状慕容芷解释道:“这便是凤鸣剑,宫主离去的时候让我将凤鸣剑挂在您的床边的……” 这竟是凤鸣剑!苏玉徽知道,自己那古怪的梦境,是为何而来的…… 第624章 因祸得福 叶兮清回到靖王府的时候赵煜在书房中已经等他许久,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就是问道:“先生可有见到皇上?” 叶兮清未说话,倒是跟他一同进宫的步寒砚懒洋洋道:“就算见了也是白见,反正你们那皇上也活不久了。” 闻言赵煜心中一惊,急忙问道:“神医这是何意?” 步寒砚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盎然的笑,但就是故意不说,赵煜无奈只好将目光看向叶兮清,却听他少见的面色沉沉,缓缓道:“皇上身边的楚美人,有问题。” 自从楚美人进宫之后徽宗就对她恩宠有加,不久之后便就召她到上清宫中侍寝与她寻欢作乐,就连朝政的事都直接让赵泓煦打理。 众人知道这位楚美人有问题但苦于这是宫闱之事,再加上东宫将宫中内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手,如今安插在宫中的探子连消息递出来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去戒备最为森严的禁地上清宫了。 “这楚美人究竟什么来历?”听叶兮清这般说,赵煜不由皱眉问道。 “她是冥教的人。”步寒砚懒洋洋的说道,“一副媚态,一看便知道是练过摄魂术的,你们那老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比起各有牵绊的叶兮清与赵煜来说,步寒砚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是以见形势如此严峻他依旧还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见他如此,赵煜嘴角不由抽了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叶兮清竟让竹问水请了陌华来。 这些时日为了行事方便陌华一直住在靖王府,不过片刻后陌华便来了书房,见他们二人神情格外凝重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而后便听叶兮清问道:“月宫可有一位眼角有颗痣的弟子?” 此话一出,陌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平日里他都是嬉闹的神色很少如此,见他这般众人心中不由有些奇怪,而后便听陌华微冷的声音问道:“先生是在何处见到她的?” 赵煜便将楚美人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陌华,而后便听陌华一声冷哼道:“果然是她!” “那个女子是何人?”赵煜一听有眉目了便连忙的问道。 而后便听陌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镜心。” 见他如此咬牙切齿的样子赵煜不解道:“莫非你与她之间有什么过节不成。” “不是我,是阿玉。”陌华眉宇之间带着凌厉的杀意道,“她勾结冥教背叛月宫,利用阿玉差点害死师傅,此仇不共戴天!” 听他这般一说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三年前月宫那一场叛乱……” “就是因她而起。”陌华面冷如霜,“她乘师傅闭关之际引冥教高手攻打月宫,阿玉以一己之力与冥教十大高手斗法……那一战之后阿玉重伤,整整修养了数年的时间方才调理好。之后师傅下令,但凡抓到镜心这个叛徒立杀!未曾想到她东躲西藏藏在冥教那么多年却出现在了汴梁。说不定……小阿玉被抓之事也与她有关,毕竟她太了解小阿玉了……” 陌华语气阴测测的,听的人不寒而栗,赵煜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此女……”叶兮清看向陌华问道。 陌华冷着脸道:“她是月宫追杀令上的人,此事月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面说着一面捏着手指“咯吱”作响,显然是已动杀心! “她修炼了你们月宫的摄魂术。”一旁许久没说话的步寒砚凉丝丝的毫不手软的揭了叶兮清的底,说道,“今日在宫门前就连叶兮清都差点着了她的道,可见她的摄魂术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要破解估计得你师傅亲自来了。” 听到“摄魂术”三个字的时候陌华眉头皱了皱,喃喃道:“差点忘记了当日她从藏书阁中将摄魂术法偷走了,这可有点难办呀……” “既是月宫的术法难道你都不会破解吗?”赵煜皱眉问道。 陌华少见的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道:“虽然镜心心术不正但在摄魂之术却有极高的天分,她的摄魂术法就连我都难以识破,想必如今功底更为厉害。此术法除了师傅之外,只有阿玉能够破解了!” “小玉徽?”赵煜有些狐疑的问道。 却见陌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道:“世间术法相生相克,能够克制摄魂术法的,只有玉徽一人……” 众人正这般说着话,景行脚步匆忙的进来了,向赵煜回道:“王爷,夔王殿下回汴梁了。” 听他这般说赵煜道:“算算行程他此时也该到了……” 未曾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众人惊讶异常:“夔王方才进城,便被皇上下旨急召进宫!” 而在此时万里之遥的浮云城内,苏玉徽一身冷汗的自梦靥中惊醒。 虽然昏睡了将近十日但苏玉徽却并不觉得疲累,反而觉得丹田之内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十分舒适。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因祸得福不仅从撰赦那丝毫不留情的一掌下死里逃生,反而恢复了内力——虽然不过才恢复三四成内力但对苏玉徽来说已经算是偌大的惊喜了。 想到撰赦,苏玉徽眼中有一丝暗沉。 这个时候恰好康晓与玄生凝得了消息也进来了,见苏玉徽恢复如常不由觉得称奇道:“月宫术法果然奇妙,二小姐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却已经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调息一段时间必然能恢复如常。” 方才她醒来之后慕容芷便将她昏迷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她知道原来康晓收到叶兮清的密信之后一直在浮云城找她,也是他与玄生凝及时的赶到了交战的神殿那里及时的救了她。 “多谢康师兄救命之恩。”苏玉徽笑着道谢道,她算是叶兮清的半个弟子,叫一声师兄也属于常情。 康晓连忙道:“我可不敢居功,若非是月宫宫主来的及时,玉徽师妹伤的这般重我们也无力回天……” 听他提到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苏玉徽眼神眯了眯,问道:“我师傅他如今在何处?” 那阴测测的语气带着三分杀意,听的康晓不由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回答道:“宫主将你托付给我们后便回月宫了,说是要紧要的事要处理……” 闻言,苏玉徽低咒了一声老狐狸! 第625章 储君 苏玉徽虽然能够在梦中窥探到过往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场景或者一些人的记忆,但却并非是偶然,而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情况之下。 所窥探见的梦境中场景多半是那些曾与她接触过息息相关的人或者一些物件。 昏迷的十几天中,她做了一场又一场漫长的梦。 第一场梦,她梦见了数百年前的大御,那传言中被誉为战神的豫章王以及他的王妃——玉隐一族的圣女。 或许是因为同样流着玉隐一族血脉的缘故,自从骊山行宫回来之后她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那是在骊山行宫中,挂着凤凰木风铃的长廊之下,开满兰草的浣花溪边,登高远眺的洗剑台上,绚烂的阳光下一切都那般静好,岁月安稳。 未曾想到,一夕风云变故,那一场世人所羡的神仙眷侣在皇权的碾压与贪婪的人心下竟然最终却落的这样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当看到那一把熟悉的湘妃扇的时候,苏玉徽知道自己为何会梦到那百年之前的场景。 世人皆被传言所误导,认为那传言中“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乃是大御末年,皇族以备东山再起所造。 可是却无人想过昔年各方诸侯起义,皇室式微,就算那倾国的财富能够在段时间内运送,但是那样遍布机关的地宫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布置的出来,若她猜测没错的话,那地宫并非是末年所建,而是在高宗时期! 连城璧,长生丹,南夷地宫……或许这是师傅那般在乎此事的原因! 苏玉徽看着除了湘妃扇之外,另有的那件瑰宝——曾在汴梁城掀起腥风血雨,将她卷入这是非争斗中的源头襄王枕! 连城璧藏在世间的六件瑰宝中,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还有青鸾佩,如今她手中已有三件瑰宝,月宫之中供奉中紫府灯,若依照后半段梦境所见那把龙吟剑竟在赵肃手中! 未曾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费尽心思寻找龙吟剑的下落,竟就在赵肃的手中,可他为何丝毫没有透露出来,是不知情还是…… 想到梦中徽宗与靖王的那一番对话,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到了黄昏时分问慕容芷道:“慕容姑娘,不知明日可否启程回汴梁?” 慕容芷虽然很是担心汴梁城中叶兮清,但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的神色道:“可是你内伤还未曾痊愈,明日启程的话你身体受的住吗?” 苏玉徽道:“没关系,我在路上可以调息。” 她所修炼的心法若能够静养调息自然好的更快,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慕容芷见苏玉徽如此微微笑了笑,不急不缓的问道:“你这般急着回汴梁,可是在担心什么人?” 与苏玉徽想象中敏感孤僻的小姑娘不同,慕容芷生的明艳大方,而且性格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爽朗与开阔,很难想象她曾在铸剑阁的处境,更难以想象她会一时负气盗走凤鸣剑。 这些时日听说都是慕容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虽然之前在七夕的时候苏玉徽是故意诓玄生凝的,但慕容芷却真的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小师妹在照顾。 听她这问说她没有隐瞒,道:“是,有些事我放心不下,总得回了汴梁才能心安。” 数日之前他们收到汴梁的消息,徽宗知道赵肃私自前去邕州,急召他回京!联想到赵肃离开汴梁之前异常的举动以及徽宗与靖亲王的对话,苏玉徽有些不安。 “是为了夔王吗?”慕容芷的声音轻柔,宛若如沐春风,苏玉徽差点被口水呛到,却见那一双清亮如雪的眼神宛若洞悉一切,看着苏玉徽脸色微红有些窘迫的样子她莞尔一笑道:“是师傅在信中说的,让你在浮云城养好身体,不要为夔王乱了分寸。” 不知想到什么慕容芷眼中笑意更浓,道:“听师兄说皇上下旨急召夔王回京,但是夔王接到旨意之后从邕州城快马加鞭赶来浮云城这里,是月宫宫主在漓江边拦住了他才让他及时回到了汴梁。想来,无论是夔王对于你还是你对于夔王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苏玉徽没想到赵肃竟差点到了浮云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同时心中又有一种奇异的,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在慕容芷清湛的目光下,苏玉徽第一次没有否认,而是缓缓点头道:“是,他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 苏玉徽眉头挑了挑,笑道:“他对于我的重要性就像是玄生少主对于你一样……” 虽然苏玉徽不知她与玄生凝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过往,但她能为玄生凝做出负剑出逃之举,可见玄生凝对于她的重要性。 苏玉徽原本是打趣慕容芷的,不知为何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与惆怅,道:“那就是很重要的人了。” 见她如此苏玉徽心中很是奇怪,但见她眼中那惆怅不过一闪而逝随即落在那凤鸣剑上,苏玉徽看着那把传言中铸剑阁的镇阁之宝、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凤鸣剑,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问道:“传言中这把凤鸣剑乃是与龙吟剑为一对,当日慕容姑娘在藏剑阁中带走凤鸣剑的时候,可看到与龙吟剑相关的东西或者有一些相关的记载?” “你竟然也知道龙吟剑?”听苏玉徽这般问慕容芷眼中那一股怅然之意稍淡有些意外,苏玉徽心中一动未曾想到铸剑阁中竟真的有龙吟剑相关的记载。 却听慕容芷道:“铸剑阁中记载着天下兵器信息,不过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不过,在我带走凤鸣剑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本残卷上关于龙吟剑的记载,听说那把剑乃是昔年铸剑阁为前朝豫章王所铸造的神兵利器。在高宗登基之后,那把剑便被供奉为护国神器,赐予历任储君……” “历任储君”短短四个字,在苏玉徽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笑着道:“不过这都是残卷上野史记载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却未曾想到苏玉徽久久没有说话,她抬头一看不由一惊:“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玉徽按下心中惊骇,勉强的对慕容芷笑了笑:“我没事。” 她的声音此时有些涩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惊恐,喃喃道:“来不及了,我们……我们连夜回汴梁。走水路!” 第626章 反常 八月初,天高云淡,风清气爽。 靖王府的书房中传来一道呵斥的厉声:“胡闹!” 温文尔雅的叶先生狠狠将从浮云城送来的密信拍在了桌子上,“她既内伤未曾痊愈,何故这般匆忙回京,康晓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 难得的见自家师傅如此动怒的样子,竹问水缩了缩脖子道:“苏二小姐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师兄能拦得住她吗?” 叶兮清凌厉的目光看向竹问水,后者立即怏怏的不敢开口了,倒是一旁赵煜道:“先生也不要怪康晓,就算你我在浮云城也不一定拦得住她,如今她能回来也好。那些棘手的事或许只有靠她才能解决了……” 赵煜所说的棘手之事并不是别的,正是赵肃那边! 当日赵肃回到汴梁就被徽宗连夜召到上清宫,彼时赵煜闻讯连夜入宫求见徽宗,但被拒在宫门之外,看着那紧闭的宫门一片寂静,赵煜心急如焚隐隐有一种不安预感。 虽然知道依照赵肃的功夫就算宫中有变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不知为何赵煜不由想到昔年的豫章王以及……当年他隐隐听闻的那桩秘闻,提心吊胆的等了整整一晚。 次日晨曦,宫门缓缓打开,赵肃安好无恙的被徽宗身边的小太监送了出来,而在之后徽宗在上清宫中养病,再也没提他私自前去邕州之事。 之后赵肃回到王府之后便就闭门不出,就连叶兮清亲自登门也被拒之门外,举止十分反常。 一旁的陌华听了赵煜的话幽幽道:“你们也觉得夔王这些时日与温家那边走动来往甚密十分诡异呀……你们说,他会不会也是中招了?” 赵煜瞪了十分明显在幸灾乐祸的陌华一眼,道:“他内力深厚,就算那妖女摄魂术再厉害不可能控制得住他的。” 陌华哼了一声,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曾经他与赵肃交过手自然知道他内力深厚到几近变态,镜心的摄魂术或许对他都有微末的影响,但却无法控制赵肃。 更不要说那人心思缜密,就连老奸巨猾的苏显都不是其对手,就凭镜心等人想要算计是不可能的。 他撇了撇嘴道:“如今这汴梁城传的风言风语说是夔王不日要迎娶温桑若之事你不要说你没听到,他若不是被摄魂术控制迷失了心智那就是见异思迁真的要娶温桑若。” 闻言赵煜也一时语凝,自从赵肃回到汴梁后东宫与苏显等人没有任何异动,但是赵肃行为举止十分古怪,追痕整日愁眉苦脸的派人偷偷打探苏二小姐何时能回汴梁…… “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如何我绝对不会让小阿玉伤心的,若他真的与温桑若之间有什么这汴梁城的乱摊子我们也不管了,你们自己收拾吧。”陌华怒道。 听他语气不善赵煜下意识的看向叶兮清,却见他眼中也有隐隐担忧之意——他是想到,二十五年前那件秘闻了吗?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便听景行回话道:“王爷,苏公子来了。” 苏瑾瑜来的时候见三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不由想到了这些时日在汴梁城听到的传言便知是为了夔王殿下这些时日的异常举止! 夔王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自是无人能及,而自从他回京之后掌管大理寺,虽然手段偏激了些但是处事公正廉明,在文臣中也立下不小威望。可以说对于整个朝廷而言,皇室之中比起徽宗和储君赵泓煦,夔王的影响更加重大! 可是如今…… 他神情不自觉变得有些肃然,还未曾说话,便见赵煜摸着下巴看着他,挑眉打趣道:“苏大人,恭喜啊。” 闻言苏瑾瑜一张素来严肃的面容微红,正在想着心事的叶兮清目光不由看向他,虽然他是苏显之子,但是为人刚正不阿与苏显的性格迥然不同,叶兮清很是欣赏这个小辈的,方才凝重的脸色微微缓和道:“是何喜事?” 赵煜揶揄的对苏瑾瑜笑了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昨日苏相亲自登门前去慕家提亲,如今苏、慕两家定下婚约,已经在合八字了呢……” 被赵煜这般一打趣苏瑾瑜虽然依旧是一张严肃的表情,但是脸颊上闪过了一丝可疑的红晕,显然,虽然这门亲事是苏显做主,但他很是愿意的。 “是慕家那个小丫头么。”叶兮清想到当日在骊山行宫中慕晚婵的那一席话,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道:“是个好孩子。她心系你多年,如今能修成正果,实为一件喜事。” 陌华之前在松鹤堂的时候见过慕晚婵的——他素来对于美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听他们这般说,便也笑道:“那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啊,苏显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苏瑾瑜原本是为了问苏玉徽的消息而来,未曾想到却被他们拿他的亲事打趣,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听到陌华的话,苏瑾瑜脸上的疑惑远远的大过了惊喜,道:“我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我的亲事竟会亲自去慕家提亲。” “自从他从浮云城回来之后,举动也十分奇怪,每日在家鲜少上朝,像是……已经心灰意冷了。” 陌华嗤笑一声道:“能不心灰意冷么,苦心算计几十年好容易凑来了半块连城璧,没想到半路却被我师傅截胡夺走了,谁知道他现在有多郁闷……” 苏瑾瑜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因为母亲与妹妹,他恨苏显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顾门之变后他发誓定要苏显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可是没想到在看见他这般枯朽老矣的样子,他并没有自认为的那般觉得痛快…… 看着苏瑾瑜复杂的神情赵煜打断了陌华继续讥讽苏显的话,道:“信是康晓八日前从浮云城送来的,他们是从漓江走水路回京,算算路程再过两三日小玉徽便就要到汴梁了,等她回来局势或许好转很多。” 不管赵肃想要做什么,他能够对其他人避而不见,但是不可能不见苏玉徽的,众人都如是想道。 或许……只有等苏玉徽回到汴梁,困局方可解。 第627章 回京 浮云城的客船到了汴梁的时候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就连苏玉徽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离开汴梁竟将近两个月,她与赵肃一别也将近小半年。 当日他从汴梁城离开的时候答应她八月之前必定会回来,带她一起去南下秦淮,看那十里秦淮,桂子飘香。只是如今已无法再去秦淮了——某人捂着嘴趴到船弦边上吐得天昏地暗的,她发誓此生再也不坐船了,至于游湖赏月吃螃蟹什么她想都不再想了! 慕容芷见她如此也无计可施,只好道:“玉徽你忍一忍,再过半日便就到了。” 康晓见他如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希望回汴梁后师傅不会责罚他照顾不周。他若是知道苏玉徽晕船的话说什么也不可能听她的选择走水路,虽然从浮云城走水路入京是最便捷的方式。 在上船之前苏玉徽提前服用了晕船的药,但起到的效果却微乎其微,不过两日的时间便吐的天昏地暗,到了第三天在船舱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尽量回京苏玉徽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慕容芷扶着晕乎乎的苏玉徽上了岸,却见本就纤细的小姑娘短短数十日之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下巴尖尖的越发显得那双桃花眼圆乎乎的,泛着淡淡的雾气,眼角眉梢之间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妩媚之意。 若说之前她看起来眉宇青涩,仿佛是一块璞玉,如今的五官似是长开了,有一种冶艳不可逼视的风华,就连同为女子的慕容芷也不由被那样姝色喟叹。 慕容芷扶着她匆匆下船透口气忘记了戴帷帽,不过一露面引来了码头上不少男子瞩目,目光似是黏在了二人身上,若非是他们身边站着叶家的弟子佩戴刀剑一看便是不好招惹之辈,再加上一个玄生凝冷着脸站在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那些人也只敢看着却不敢靠前。 船只比预计的要提前半日靠岸,接应的人还没过来,康晓见人来人往的目光在苏玉徽或者慕容芷二人身上打探着,虽然江湖子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这样实在太不像话,便扶着她到码头边的茶楼中歇息,苏玉徽自然没反对。 如今已到汴梁城,事情自然不必急于一时。 众人方才在码头边的茶楼要了雅间坐下,苏玉徽喝了热茶又吃了几颗新腌制的梅子好受了不少,便又捡了两块桂花糕吃,慕容芷不爱吃甜的点心就只喝茶,倒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玄生少主十分嗜甜,大半盘的杏仁豆腐都进了他的肚子,苏玉徽嘴角抽了抽,看着那慕容芷类似于宠溺的眼神默默将最后一块杏仁豆腐留给了玄生少主…… 这码头边上的茶楼自然比不得汴梁城中,人来人往的,虽是雅间隔音效果也不是十分的好,便听那来往的客商谈天论地的这里也听得见。 玄生凝与康晓耳力好将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皱眉,神情有些复杂,一旁的苏玉徽却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神情变化。 苏玉徽喝了茶用了点心精神倒是好多了,便注意到那些喝茶的人仿佛的提到“夔王”之类的字眼,正在准备细细听的时候,忽然听到扣门声。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的并非是茶楼的伙计,而是一个劲装侍卫,苏玉徽一眼认出了那个人——苏显身边的昌明! 当日与撰赦交战之中,昌明竟从撰赦手中救走苏显,就连苏玉徽都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侍卫功夫竟然如此之高! 昌明推门进来之后不顾似是没看见康晓等人脸上的杀意于警惕的眼神,恭敬的对苏玉徽道:“二小姐,相爷让属下接您回府。” 如此恭敬的态度,与当日在神殿之中几乎要了苏玉徽性命的人判若两人。 苏玉徽闻言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昌明为何会在这里,难不成苏显早就派人在码头盯着她的行踪吗?如此想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经浮云城之事后苏玉徽断然是不会回苏家的,就算她想回,丢失了两块瑰宝的苏显也不可能再容纳她这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且与他为敌的名义上女儿的,而且还是在二人彻底撕破脸之后。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面上倒没有显露出来,笑道:“等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当会回,不牢相爷费心了。” 她加重了“相爷”两个字,很显然是想将自己与苏家二小姐这个身份撇开的。如今这样的局势来说,若她再以苏家二小姐的身份与赵肃来往,或许会给他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虽然没有苏家二小姐这层身份为掩护她行事可能处处受到掣肘,但权衡利弊,苏玉徽不愿再给赵肃雪上添霜。 昌明听出了苏玉徽的弦外之音,脸上依旧带着毕恭毕敬的神情,压低声音同苏玉徽道:“相爷说要与二小姐做个交易,如果您愿意的话,相府嫡女的身份永远不会改变。” 苏玉徽微微挑眉,道:“哦,苏相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昌明脸上带了一抹莫测的笑:“您是相府的二小姐,相爷的骨肉至亲,为何一定要与相爷站在对立面呢?” 话音落下便就苏玉徽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凌厉的眼神盯着昌明,如他这般高手在一个小姑娘凛然的目光之下竟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寒意与……威慑力!而后,便听苏玉徽那冷若冰霜的声音道:“苏相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直说便是。” 昌明用密音在苏玉徽耳边缓缓说出了几个字,康晓等人却见她神情瞬间凝重下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昌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康晓一见苏玉徽神情如此便知不好,眼见着已经到汴梁了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没办法和师傅交差,便警惕道:“玉徽师妹,这苏显来意不善,我们还是先回靖王府商议之后再说,你可不能轻信了他的话……” 未曾想到苏玉徽却道:“无事,师兄你先回靖王府。” 苏玉徽看着昌明一字一句道:“我同他回苏家!” 第628章 密室传音 此时的靖王府,因为今日中秋佳节皇家于御花园中设宴,赵煜身为王爷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一早便进了宫。 自从那日叶兮清强行进宫之后他的身份自然隐瞒不住了,东宫为了表示交好之意递了帖子到靖王府,但叶兮清只看了一眼便随意丢在了角落里,显然是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 此时叶兮清处理好从江陵递过来的密件之后看着夹在书信中的红叶眼神变得悠远,那是一片枫叶。 秋季是江陵最美的季节,满城的枫叶如火,秋霜过后远远看去满城一片红霞,整座城都在红霞之中,如梦似幻,引来无数游人慕名前来。 那一年第一次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靖王殿下的时候便是秋季,那时他是以叶家少主的身份去接近这位从汴梁城而来的携眷而来的贵客。 那是在父亲口中那“可定乾坤”的盖世英雄,身形伟岸,举止投足在不经意之间都流露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度,让人不由心生敬服——他忽然明白,为何当日皇上封七皇子为储君的时候,父亲会流露出那般惋惜的神情。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从赵邵骁身上移开,落在他身边那位绿衣女子身上。那时他尚且年少,纵然博览群书可是第一看见他身边那位女子的时候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她的容貌,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都不为过。 她站在那位耀眼的男子身边,风华没有被他所遮挡,二人相映得彰,“璧人”二字便就是形容他们的。 功名利禄又如何比得上神仙眷侣,那是他在彼时的靖亲王与林曦身上读到的两个字,枫叶林中,他做下第一幅“枫叶图”赠送给靖亲王,画的便是他们二人抚琴舞剑琴瑟相和的画面。 也因为此图,他与靖亲王结为了至交好友,未曾想到数年之后那一对璧人竟会遭受那样毁灭般的打击,那幅画却成了那段最为平静美好的时光中唯一一段见证…… 那本是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往事,可是在看到那不经意间从江陵送来夹在书信中的枫叶的时候,不知为何他就忽然想到了那些过往。 那些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他们这些人似乎只要与“皇权”两个字沾上了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先生。”竹问水的话打断了叶兮清的思绪,他道:“先生,康晓师兄还有师姐他们回来了!” 而竹问水耷拉着小脸看不出任何欢喜的神色,原因无他,和师兄师姐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那最为讨厌的玄生家少主玄生凝!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竹问水若遭雷击,现如今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叶兮清见到玄生凝的时候有些意外,玄生家的人性格孤僻,这位玄生家少主在江湖中更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又怎会来汴梁呢? 他正奇怪着呢,却见玄生凝十分守礼的向他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先生。” 能得玄生家少主如此周全的行礼饶是叶兮清也不由觉得受宠若惊,心道这玄生凝倒也不似传言中那般桀骜不驯,温和的笑道:“不必如此多礼,此番能找到阿芷,多亏你了。” 慕容芷是走在最后的,她是最担心叶兮清一心想要快点回汴梁的,却到了靖王府见到叶兮清之后却又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磨*蹭走在最后不敢上前,听叶兮清这般说不由红了眼圈道:“师傅,我给您添麻烦了……” 当日她盗走凤鸣剑离开数年,她最担心的并非是铸剑阁的人,而是害怕江陵叶家与师傅会被她牵连——那是她真正当做家的地方,那是她敬重如父的师傅! 叶兮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眼中带着包容与宽和道:“平安回来就好,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以身犯险了。” 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看向了一旁见着慕容芷落泪紧张兮兮的玄生凝身上,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个孩子的心结所在,本以为带她远离了铸剑阁可以远离那些是非,未曾想到她竟与玄生家的少主。那虽是口头上的婚约,但他知道若站在世家的利益上来说,长玄山与铸剑阁那两位天纵奇才的剑客与铸剑师才是最佳的结合。 不过……既然澹月插手将玄生家的少主卷入了进了来,之后慕容芷与玄生凝的事他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他心中如此算计着想着,面上倒是一派霁月清风的样子,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努力忽视削弱自己存在大弟子身上:“玉徽呢?” 听叶兮清问起苏玉徽的下落,康晓认命的跪地请罪道:“师傅恕罪,是弟子无能没能拦住小师妹。她……” 闻言,叶兮清心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紧张问道:“她怎么了?” 康晓连忙道:“师傅放心师妹无事,只是她……回苏家了!” 叶兮清听苏玉徽平安归来松了口气,听到康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一冷,道:“胡闹!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回苏家,她是不要命了不成!” “是弟子无用,没能拦住小师妹……” 一旁的慕容芷怕师兄受罚方才想要替他解释,未曾想到叶兮清脸色稍霁道:“算了你起来吧,她若是想要回苏家你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康晓见师傅没有责罚他长长的松了口气,便将茶楼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叶兮清回禀道:“一开始师妹并无回苏家之意,但那心腹不知用密音与师妹说了什么,她竟执意要回……” 向叶兮清行礼之后冷冷清清站在一旁的玄生凝闻言忽然开口道:“我知道……” 此言一出,众人包括叶兮清在内同时看向玄生凝,却听他面无表情道:“徐毅,瑶池镜。” 康晓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玄生凝在说什么,一旁慕容芷解释道:“雪落是在说那密室传音的话。” 康晓方才反应过来同时看向玄生凝的目光有些复杂,这……密室传音都能听得见,玄生家的人功夫该是怎样的变态,同时他道:“既然你听见了你为何不早说!” 玄生凝依旧面无表情,无辜道:“你们又没问我。” 康晓…… 第630章 徐毅,瑶池镜 自从赵肃回到汴梁之后便一反常态的在夔王府中闭门不出,不见叶兮清与赵煜他们反而与温桑若等人来往甚密十分奇怪。 赵肃如此异常的举动引起了赵煜与叶兮清等人的强烈不安,纵然如睿智如叶兮清也不知赵肃究竟想做什么,为了慎重起见叶兮清便派了弟子盯着夔王府的举动。 但是毋庸置疑,无论是叶家的弟子还是靖王府的探子还未靠近夔王府就被戒备森严的侍卫查了出来。夔王府的人到底还是顾及着两家面子只将那些探子揍了鼻青脸肿给送了回来没有要他们的性命,如此一来不说盯着赵肃了,连靠近夔王府都不成。 万般无奈之下陌华只得亲自去盯着夔王府动静,虽然不能近赵肃的身却也比那些方才靠近夔王府就被发现的弟子强。 今日中秋佳节,皇家于御花园中设宴,赵肃同在受邀之列,让人意外的是除夕宫宴都没有露面的夔王殿下此番中秋家宴竟十分给面子的进了宫,言行举止俨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而且……赵肃回汴梁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竟没有问过一次关于苏玉徽之事,这正是让他们不安所在,莫非赵肃真的被摄魂术控制。 因为今日宫宴,陌华正好跟着赵肃进宫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未曾想到就算他再小心与赵肃保持着距离还是被赵肃察觉了异常跟丢了,正好接到肖十七传来的消息苏玉徽已经提前回京,便索性不管赵肃那边了,直接回了王府。 没想到他一回王府便听到苏玉徽半路被苏显截回苏家的消息,当知道是因为昌明用密室传言所说的那句话让苏玉徽改变了主意回苏家的时候,他都不由十分困惑。 “徐毅”,“瑶池镜”,这两样若是拆开的话确实会让苏玉徽十分在意,可是这两样放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关系。 “当日昭国城破,大师兄率麾下先锋奋力抗敌,未曾想到昭王早就已向大倾递了降书,乱军之际他没有死在敌军的手中反而却死在了江晚奕的箭下。等我们同门赶到昭国王城的时候连他的尸骨都没找全,只找到他的那把断了的紫薇枪葬在徐家的衣冠冢里。”陌华缓缓道,想到徐毅众人神情都有些唏嘘。 徐毅不仅是月宫弟子,亦是一代名将,昭王昏庸民不聊生,南夷部落对昭国这块肥肉早就垂涎三尺,幸有徐毅镇守边关才让昭国避免被那些部族划分的下场。 他也是当世唯一能与赵肃相提并论的名将,未曾想到最终落的那样的下场。 “阿玉醒来后一意孤行以苏玉徽的身份回到汴梁苏家,便是因为知道当日昭国之祸乃是苏显一手策划,更是因为亲眼目睹师兄惨死与苏显结下这血海深仇,方才潜伏在苏家伺机复仇。”陌华与苏玉徽一起长大,知道大师兄的重要性在她的心目中仅次于师傅。 或许对于她而言,虽名为昭国公主,但自小被自己的父王与国家抛弃在月宫长大对于这个国家的存亡与否并没有十分的在意——毕竟昭国在昭王的统治之下民不聊生,归顺于大倾之后在一方刺史陆铮的统治之下百姓安居乐,再无酷吏苛税相反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唯独徐毅的惨死,已经亲眼目睹的死于友军之手的数百名将士,那是苏玉徽化不开的心结! “徐毅数年之前已经殉国,那就是与连城璧无关了。可是为什么苏显会让昌明带那一番话给他呢?徐毅和瑶池镜又有什么关联?”赵煜闻言也摸着下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砰”的一声茶盏的盖子滑落的声音让赵煜惊了惊,他转头看向素来冷静此时不知他那句话触动到了什么,神色微变的叶兮清一眼,下意识的问道:“先生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此时叶兮清正拿着巾子擦拭着手中的茶水,他没有顾忌到那溅到袖口的茶水,面色凝重道:“不,你没说错什么。而是……我们可能一开始疏忽了一些东西。” 一面说着一面目光灼灼的盯着陌华,那样锐利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直将陌华看的心底发憷,正在反思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便听叶兮清接下来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起道:“徐毅,真的死了吗?” “徐毅,没有死。” 此时的苏显书房中,他盯着苏玉徽,锐利的目光没有错过她的神情分毫的变化,将缓缓将那五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有些失望苏玉徽依旧一脸平静,脸上一丝波澜起伏都无。 见她表情如此平静,苏显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好奇道:“你以为是本相设计害死了徐毅,不惜以身犯险放着安全的月宫不回只身回到苏家替你的师兄复仇,可是如今知道他没死,你竟如此平静。是因为不在意他的生死,还是……你早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苏显的眉心微微皱了皱,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就失去了掌握这一场交易的先机。 虽然苏显那疑惑与懊恼的神情一闪而逝,但依旧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淡淡一笑道:“我知道的东西要比相爷想象的要多。在此我奉劝相爷一句,既然要谈条件便就拿出应有的诚意才是,我可没时间与相爷您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奈,但分明已经有所松动——也就是说,她愿意考虑他先前提议的条件,暂且留在苏家。 “和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痛快,我也不再绕弯子了。瑶池镜,还在撰赦的手中!”苏显道。 虽然是在苏玉徽的预料中,但她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心口之处一阵闷痛——那是浮云城中,撰赦那一掌留在她身上的伤,依旧未曾痊愈。 她神情些微的变化清晰的被苏显收在了眼底,他讥诮一笑道:“如此想来你也猜到了撰赦的身份了。” “月宫宫主功夫之高深不可测,如果不是他故意手下留情,撰赦与他交手非但毫发无伤,且还能安然无恙的乘机将瑶池镜夺走呢……” 第631章 诈死 “大师兄没死,这不可能!”此时的靖王府中,陌华惊呼出声,“当日昭国城破,阿玉亲眼看到师兄身中数箭殉国而亡,怎么可能没有死!” 当日苏玉徽之所以回到汴梁就是为了给徐毅报仇,才卷入了这连城璧之争与大倾皇室的恩怨纠葛之中,如果……徐毅没死,那么这一切一开始就错了。 康晓昔日也听说过关于昭国那一役,脸上微微露出惊愕的表情。 见但他知道若是没有什么凭证的话师傅是不可能无端做出这样的猜测的,便问陌华道:“在昭国城破之日徐将军与麾下精锐殉国而亡,但你可亲眼见到徐将军的尸骨?” “当日在乱军中我们虽未曾找到大师兄的尸骨,但看到了那折断的紫薇枪……”说到此处的时候陌华的语气顿了顿,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疑虑很敏锐的被叶兮清捕捉到了,问道:“那折断的紫薇枪可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陌华沉吟了片刻道:“当日月宫的弟子将那把折断的紫薇枪呈给师傅之后,师傅便没有再让人去找大师兄的遗骨了,而是将那断了的紫薇枪葬入了月宫灵湖边的衣冠冢。当时我并没有觉得,如今想来那时师傅的表情确实有些奇怪……” 如果徐毅没死,他为何要炸死?如今的徐毅究竟在何处? 众人心中同时浮现出种种疑惑,许久之后便听叶兮清缓缓道:“或许有个人比我们更清楚事情的始末。” “先生是说……江晚奕?”陌华虽然平日里行事冲动了点,但心思敏捷,思索了会儿,明白了叶兮清的意思。 当日昭国城破,徐毅便就是死于江晚奕的箭下,这个曾经昭国丞相之子、与苏玉徽有着口头婚约的未婚夫,行事诡异神秘,或许对当年的真相他最了解。 “可是如今那江晚奕归顺东宫后便在天龙山庄鲜少外出,要见他一面实属不易。”一旁的康晓迟疑道。 他这般话音方才落下,便见陌华冷笑道:“这有何难,待我直接去天龙山庄将人抓过来审问就是。” 却见他磨拳擦脚的,显然是早就想将江晚奕揍一顿了!康晓下意识的看向叶兮清,却见叶兮清眉头微皱,他心道师傅行事素来磊落,估计不会同意这样的主意。 康晓心中这般想着,果见叶先生一派霁月清风道:“天龙山庄戒备森严你以一人之力怕是不好硬闯,让玄生少主与你一同去。” 康晓…… 玄生凝…… 这般默然的片刻,便见前去苏家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足以让人震惊。 “先生,二小姐和苏相进宫去了。” “进宫去了?”陌华按住跳动的眉头,几乎是压着怒火道,“她方才回京,好端端的进宫做什么?” 探子回道:“今日中秋皇家于御花园设宴,二小姐与苏相进宫赴宴去了。” “和苏相一起?”康晓听到此处的时候嘴角也抽了抽,心道这位小师妹真的是不安分的主,“他们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浮云城中苏显丢了半块连城璧十几年筹谋落的一场空,而在汴梁东宫把持朝政对苏显已不复徽宗那般信任恩宠,明眼人都看出来日后若太子登基,苏相必定失势! 但是如同苏显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真的甘愿让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全部落空吗? “小师妹心思机敏,既然愿意与苏显一同进宫想必有把握不会有危险。”康晓见陌华与叶兮清一脸凝重的样子便劝解道。 “我担心的不是苏显。”叶兮清眉头紧锁,“而是赵肃!”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他们忘记了汴梁城中如今那传的绘声绘色的流言以及这些时日赵肃反常的与温桑若比之往日更为亲近! 苏玉徽方才回汴梁尚且还不知这些时日汴梁城发生了什么事,一旦被她看见赵肃与温桑若……谁知会出什么乱子! 陌华与叶兮清相互对视了一眼,似是想到了当日宫中比武场上的那场闹剧,陌华果断道:“我……进宫去找阿玉!” 叶兮清抬手道:“你不能露面找她有何用,去找赵煜,让他看着点。” 御花园中桂子飘香,正在喝酒的靖亲王忽然觉得背后一阵莫名的凉意袭来,他将酒杯放下摸了摸鼻子,目光看向对面那正在浅酌的黑衣男子以及他身边那笑靥如花的红衣女子,神情有些不善。 他的身边的赵泓临见他阴测测的目光一直看向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脸疑惑加不解道:“夔王兄不是最厌恶女子亲近的么,他这是……” 却见对面以一种亲近姿态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肃与温桑若! 御花园中木樨花香,各色菊花开的绚烂如火,皇家于御花园中中秋设宴大宴群臣,宴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唯独那人坐在一人之下万众之上的位置,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静肃杀,凛然之意让人不敢靠近。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不知是巧合还是其它原因,宫中宴席上竟将他的位置正好与温桑若安排在了一起! 虽然今日宴席男女不分开的,温桑若又与一般女子不同是有官爵在身,但是二人坐在一起的交谈甚欢的样子不由让人浮想联翩——虽然赵肃从始至终没说过什么话大多数都是温桑若在说,但温桑若殷切的给他倒酒他也没拒绝,靠的那般近他眉宇之间依旧没有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赵煜凭借着良好的耳力,听到旁边的官员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夔王,温将军,好事将近,赐婚……” 等等,他面沉如水,手中的酒杯生生被他捏碎了,而赵泓临也听到了那些小声的议论,脸色也不大怎么好看…… 正在此时,有宫人传话道:“娘娘,苏相来了……” 自从太子摄政之后苏显一直告病在家许久都未曾上朝,众人都在猜测苏相与东宫是否有什么芥蒂,是以听到他来的时候纷纷有些诧异。 而赵煜的目光看向的不是苏显,而是苏显旁边那青衣少女身上,此时他尚且不及惊喜苏玉徽平安回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这位小祖宗怎么进宫了!” 第632章 中秋夜宴 半个时辰前,苏家。 “你师傅为何突然手下留情,其中缘由,你应该比我清楚。”苏显嘴角带着琢磨不透的笑意,看着脸色微微泛白的苏玉徽,眼中泛起了一抹诡谲的笑。 “无论是你也好,还是本相也罢,从一开始我们就被人算计了。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你和本相之间的血海深仇也都是假的,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何不放下芥蒂,联手对付他呢!” 面对苏显抛出的诱饵苏玉徽没有立即接上,而是看着窗外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在这寂静的书房中蔓延,苏显说完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等着她做最终的决定! “相爷为何要急于和我合作?”苏玉徽将思绪收回,神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敏锐的指出了藏在苏显那看似运筹帷幄的外表之下些微的不安焦躁,“浮云城中相爷纵然损兵折将严重,但既已回到汴梁,按照您在朝中汲汲经营几十年的心血以及长孙一族留下来的旧势力,就算是东宫与撰赦联手你也能保一席之地。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的看着苏显道:“让东宫与赵肃斗的你死我活,你再坐收渔翁之利方才是您苏相的性格,你为何要迫不及待的拉拢我们?” 原本苏显以为能以徐毅之事搅乱她的心神,未曾想到在她短暂的失神之后竟然很快的恢复了冷静理智,一语中的指出了他的异常。 他短暂的错愕之后倒是笑了:“本相倒是小瞧你了。” 他缓缓道:“今日中秋宫中设宴,究竟是何原因,你不如随本相进宫赴宴一看便知。” 苏玉徽眉头挑了挑道:“相爷您这是与我说笑么,我方才从虎口逃出与您一同进宫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者说……我又岂知这是否是您与东宫密谋,故意诓我入宫。” 苏显却道:“你可知前些时日皇后新送了一位楚美人进宫。” 不知苏显为何提到这个,苏玉徽微微点头:“有所耳闻。” “自她入宫之后皇上对她恩宠有加,上清宫中笙歌不休。而那位楚美人出身来历十分神秘,当日……便就是她告诉我关于往生蛊之事!” 话音落下,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神色,问道:“她的眉心是不是有一颗痣?” “是,看来你果然认识她……” 苏玉徽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曾是与她一起长大被她视为姐妹的人,怎么不认识!她没有理会苏显那戏谑的目光,咬牙道:“我同你一齐入宫!” 如果那位冠宠六宫的楚美人就是镜心的话这汴梁城的局势比她想象的要严峻的多——镜心擅长摄魂术,很有可能徽宗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住了! 因为此次进宫十分匆忙,苏玉徽都来不及到霁月居与蔷薇和碧烟交代一声,只能匆匆和苏显进宫。 当日灵犀园中苏玉徽失踪一事早就传开,且因为蔷薇的一番话众人都在猜测罪魁祸首莫不是温桑若? 只不过后来为了顾及两家的名声,在众人从灵犀园中回汴梁之后便对外宣称苏二小姐夜间赏月在灵犀园后山迷路,已经安然回到苏家,因为在山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才几个月闭门不出。 众人虽然对其中说法存疑,但也不敢得罪相府和温桑若没再说什么了,而在之后不久夔王回到汴梁,一改常态的与温桑若十分亲近,众人不由浮想翩翩心道这是否与当日灵犀园中苏二失踪之事有关? 苏玉徽从浮云城方才回到汴梁,虽月宫时常有书信送达但消息没有传递的那么及时,是以并不知道如今汴梁城中那些亦真亦假的流言蜚语。 只是一路想着镜心还有徐毅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等到了御花园之后便觉得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她倒没注意,目光十分敏锐的看向了坐在皇后边上一身红衣的温桑若身上——正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日焚心之毒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终有一天让她偿还! 她便见温桑若见到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与意外,显然没想到她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她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苏玉徽觉得那笑容看得十分诡异。 皇后显然没有温桑若那么好的定力,看到苏玉徽的时候一副惊讶的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不过还是在身边宫女的提醒之下才将惊呼压了下去,看向苏玉徽的目光惊疑不定…… 苏玉徽只当做没有看到皇后那凌厉的向刀子一样的目光,借着行礼的机会目光落在了皇后身边的徽宗身上。 今日御花园中设宴,徽宗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也要在的,就算是东宫想要控制他却也要顾及群臣悠悠之口,不能永远将他困在上清宫中。 却见徽宗除了脸色微微有些病态的发白之外举止如常,但苏玉徽看向他端着酒杯微微有些僵硬的举动,眉头微皱。只是离的远她看不清徽宗的眼睛,也不能确定徽宗是否真的被摄魂术所控制。 见苏玉徽一直盯着徽宗皇后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道:“苏二小姐坐下吧。” 苏玉徽回神,便见皇后身边的宫女已经在女眷那添了一把椅子,是距离帝后最末端的位置。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正想着心思呢,便见赵煜不断的对她使眼色,神情有些焦急的样子。 见他如此,苏玉徽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二人离的又远,她哪里知道赵煜是让她赶紧离开呢。 方才看见苏显与苏玉徽一齐来的时候,赵煜整个脸色都变了,在苏玉徽行礼的时间他下意识的看向与温桑若坐在一起的赵肃。 不看还好,一看那空荡荡的位置赵煜都快气笑了,好么,那混账溜的倒是挺快的…… 不论赵肃究竟想做什么,如今苏玉徽回了汴梁总归是有人能制的住他,但深知苏玉徽性格的赵煜也不敢在宫宴上让这位小祖宗和赵肃闹出什么事,便示意苏玉徽赶紧离开。 但很显然二人默契不够,苏玉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赵煜对他挤眉弄眼,正在赵煜让身边的景行去跟苏玉徽传话的时候,便听宫人回话道:“皇上,楚美人来了!” 第633章 歌舞 苏玉徽今日从浮云城中方才回到汴梁,在码头茶楼之上便被苏显派来的人拦截回苏家。 拟岘阁的书房中,二人暗藏玄机的一段对话终于将困扰了她许久的谜团解开。 昭国城破之后她亲眼目睹徐毅殉国而亡,她以苏玉徽的身份重新回到汴梁苏家伺机复仇,未曾想到卷入连城璧之争中来。 传言中前朝大御亡国之后,国库中大量的宝藏都被运送到了某一处地宫藏了起来,打开地宫的钥匙便就是连城璧,是以便有了“连城璧者得天下”传言。 但是那块连城璧却被大御皇室最信任的玉隐一族藏在了六件宝器之中,百年之后已经没有太多人记得那关于连城璧的传言,未曾想到因为一场襄王梦枕引起的刺杀案将她卷入了连城璧的风波中。 她本以为这一切只是个偶然,却没想到这一切的阴谋早就在她身边悄无声息的展开,在一年前她收到退婚的书信回到王城之时,或者更早……在三年前,镜心叛变月宫之时,就已经展开了! 在一阵钗环珠翠的“叮当”声中,苏玉徽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呼吸不由一窒,目光看向那遥遥而来的鹅黄色身影。 宫灯摇曳,穿着鹅黄色轻纱逶迤拖地的宫装女子娉婷而来,远远的看不清她的面容,似是有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纱遮掩住了她的五官。 御花园中桂影婆娑,暗香浮动,虽然尚且入夜,但桂花树上已经亮起了无数盏薄纱宫灯,玉宇琼楼,花影风动,一时不知天上,人间。 待走近了些,那些在她弥漫在她周围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终于淡了些,五官依旧看的不甚清晰,唯独那眼角处的一滴泪痣看的尤为清楚,她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随即对上了一双仿佛淬了毒的眼。 那双眼十分的好看,但眼神阴寒冰冷,像是一条蜷缩在角落里的美人蛇,随时给你致命的一击! 那样的眼神熟悉至极,在那一年月宫昏暗的石室内,冷月的清辉从石室的窗户中照进来,照在她扭曲的面容、与那一双仿佛淬了毒的眼。 朝夕相处将近十年的姐妹,她从没想过在她的心中,她竟是那样的恨她! 二人一站、一坐,隔着人海双目交汇在一起,似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她的思绪不由回到了那一年、她勾结冥教背叛月宫的那一天,正是三年前的秋天。 那一年师傅闭关,两位师兄外出历练,月宫中只剩下她一人镇守。 那是如往常无异的夜晚,她在睡梦中被惊醒,伺候的侍女惊慌失措道冥教的高手破解了月宫周围的机关偷袭上了灵山,她心中大骇匆匆的拿了弓箭。 却见火光将夜空染的一片通红,远处传来刀剑相交还有被火灼伤的弟子哀嚎的声音,原本那清湛如水的月色被一片诡异的烟雾所笼罩,无数的毒虫涌向月宫内。 他们竟采用火攻的方式出其不意的攻破了月宫外围的防守,再以毒攻之术攻击月宫内围!只是,月宫周围遍布机关重重,他们是如何的突破机关的! 她心中一凛,她放出信号召集周围山中领主前来救援,立即灵湖边的阵法那是月宫所有阵法的核心部分。 此番冥教进攻的人对月宫的地形阵法出乎意料的熟悉,十位高手联袂破阵,她镇守阵法中心以一人之力与十位高手展开殊死决斗。 原本籍籍无名的玉衡堂主便在那一场与冥教十位高手的殊死对战中成名,只有她自己清楚,如果不是借用了当时阵法便利、如果不是恰好是在灵力充沛的月宫、如果不是因为她能够有着控制五毒的天赋在斗法中占得了先机,她根本就没办法守住灵湖,等到天明之际被切断了后路姗姗来迟的各路领主们的救援…… 这一场带给月宫几乎是灭顶之灾,毫无疑问是因为月宫之中出了叛徒!而且还是熟知月宫地形机关的叛徒,在陌华与息风不在月宫、师傅闭关之际引狼入室! 在那一场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的大战之后她没敢歇息,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师傅闭关的洞府之中,很多年后每每想到那一幕她依旧不由觉得胆战心惊。 闭关中的师傅被突入的打伤在地,尖锐的匕首……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捅入了师傅的胸膛! 从来没见过强大如天人般的师傅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她来不及多想连下数箭向那偷袭的人袭去,那人慌忙之中遮面的面纱被她的箭射开露出她的真面目,是镜心! 那个被她视为姐妹,师傅当做半个弟子教导的镜心! 师傅行事素来率性,就连闭关这等大事也不上心,在他闭关的洞府之中并无侍卫把守,周围也没设有任何的机关阵法。 如果不是那时她被罚禁闭之时无聊在洞府周围设了几个简易的机关,用毒蘑菇养了一些毒虫在周围拖延住了镜心一些时间。如果不是一开始镜心急取的是某一件东西而不是师傅的性命,那么等她赶到的时候,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当日镜心在她惊愕之时趁乱逃走,但是那怨恨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眼神让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样刻骨的恨,并非是一朝一夕才有的。 当传言中那集君王宠爱于一身冠绝六宫的楚美人,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窒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仿佛月华都失去了光彩,绚烂的秋菊也失去了荣耀华茂,所有人的目光只有那穿着鹅黄色宫装梳着飞仙鬓的娉婷美人。 每个人对于美的定义都不同,有的人喜欢艳若桃李的艳丽,有的人喜欢蕙质兰心的端庄,也有喜欢纤尘不染的干净,那样的美却奇异的在一个人的身上融合了,她的到来让所有女子都盎然失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为之动容。 所谓祸国妖姬,莫过于如此。 朦胧的薄雾笼罩住了御花园,摇曳的宫灯映照在水中溢开了无数的流光,馥郁的木樨香与杯中的酒香让人沉醉其中,就连远处的水榭中的歌舞都仿佛停歇了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穿着鹅黄色宫纱的女子。 她莲步徐徐上前,声如黄鹂道:“皇上,今日中秋佳节,臣妾准备了歌舞为您助兴……” 歌舞么……听到此处,苏玉徽握着酒杯,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第634章 美人蛇 月到中秋分外明。 潋滟的月色照在开满了千层菊的御花园中,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之上,带着木樨花香的晚风拂过,碎开无数层涟漪,流光碎影之间宛若勾勒出一场迷离瑰丽的梦。 今夜宫中设宴,宴请的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还有朝中重臣都在邀请之列,更为难得的是许久没有上朝的徽宗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同皇后坐在一起虽然言语不多,但是神情却是十分和睦。 帝后一同携手出现在宫宴之上,让那些关于皇帝被东宫控制的谣言不攻自破! 苏玉徽和苏显一起来的时候宴席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对于他们的到来东宫等人是惊过于喜的,显然他们没想到告假多日的苏显会突然赴宴,也没想到本应该是下落不明的苏玉徽竟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宫宴之上,更没想到的是苏显和苏玉徽竟然会一同前来! 温桑若短暂的惊讶之后,竟以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看着突然而至的苏玉徽。倒是皇后……见苏玉徽那敏锐的目光盯着徽宗之时,脸上罕见的流露出几分不安的神色。 苏玉徽在宴席的最末端坐了下来,摸着下巴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帝后,未曾想到赵煜却是不住的对她使眼色,在她还没看出赵煜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的时候,宫人传话说楚美人来了! 这位由皇后送到宫中,一入宫便就宠冠六宫但十分神秘鲜少有人见过她真正模样的楚美人,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的到来,瞬间夺走了所有的光彩,一颦一笑间让人沉醉在她的美色之中。 她向帝后行礼之后,潋滟的目光没有看那些痴迷于她美色的任何一个人,似有似无的落在了坐在最角落中那个青衣少女身上! 就算是在最昏暗的角落里,那双眼依旧清亮如雪,仿佛能倒影人心,微扬的下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戏谑笑意,在那样的眼神之下仿佛所有人都自惭形秽,低落入尘埃之中。 无论过了多少年,那样的眼神依旧该死的令人讨厌! 初初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短暂的愕然之后她眼底浮现出一丝凛冽之意不过稍纵即逝,那双盈盈美目抬头看向徽宗的时候有这无限风情,道:“皇上,今日中秋佳节,臣妾准备了歌舞为您助兴……” 坐于皇后身边的天子仿佛有些微醺了,闻言点头道:“好,歌舞好……” 见皇上如此,那些受邀前来的三朝老臣们眉头不由皱了皱,心道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他们的目光不由看向皇后,寄希望于皇后能阻止。 未曾想到坐在徽宗身边的皇后依旧一副端庄宽和的样子道:“既然皇上已经发话,你便将悉心准备的歌舞呈上来吧。” 几个内阁老臣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皇后看着他们如此心中冷笑连连,一群迂腐的老家伙们,太子亲政既有皇上的旨意可是他们偏偏总是拿祖宗规矩礼法不合来说话,今日她必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想到此处,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之意,谁也无法阻止太子顺利登基! 一旁赵煜已经接到了靖王府匆匆送来的消息,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坐在最末端手执着酒杯的苏玉徽,不知怎的,眼皮子跳的厉害,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的目光看向温桑若身边那空荡荡的位置,眉心皱的更厉害——赵肃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在赵煜担忧、不安之中,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响起,那清越的歌声隔水传来,在这样良辰夜景中越发显得飘渺空灵,触及着人心最为柔软的部分。 而在这样的歌声中,一队锦衣女子踏歌而来,联袂结袖,翩翩起舞。 霓裳霞帔,饰珠佩玉,一时华彩遍生。 而在此时,那琵琶声忽然低沉了下去,众人传来一阵轻呼,却见那些舞者之间出现了一位彩绣辉煌的女子,正在纵情旋转,小垂手舞姿如流风回雪,顾盼生姿——正是楚美人! 她戴着月白的面纱遮掩住了大半的容貌,只露出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眼角处的那滴泪痣更添三分妩媚之意,脉脉含情,在起舞之间目光落在你的身上的时候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相思之意。 被她那样澹然生烟的目光扫过的人,不由觉得心底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骨头都酥了。 就连赵煜的注意力也从苏玉徽的身上移开,眼神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住,从而忽略了握着酒杯一改方才轻松,身形紧绷的苏玉徽,她目光冷冷的盯着那翩然起舞的美人,眼中没有一丝惊艳,只有慢慢的防备! 仿佛……是在看一条剧毒的美人蛇! 苏玉徽记得三年前,那一场叛乱后二师兄与三师兄及时赶了回来,她与师傅都受了重伤需要调养,她与冥教十位高手一战耗尽了所有内力,浑浑噩噩中调息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方才恢复清醒。 因为她守住了灵湖再加上援军来的及时,月宫弟子损失并不是十分惨重,只是月宫藏书阁中丢了一本心法——记载摄魂术的心法。 虽然月宫与冥教一样同为术门中人,但与冥教不同的是月宫修炼的都是正派术法,如同摄魂之术被视为禁术,但镜心却在摄魂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那时她少年无知并不知其中利害被她哄着写了一半的摄魂术心法给她,最终被师傅发现阻止了她。 而镜心偷走的,是另外半本摄魂心法;除此之外,月宫的藏宝阁里也有被打开的痕迹,除了摄魂心法之外镜心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时她不知道,但是如今想来她明白了镜心是在找紫府灯! 呵,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大御皇室灭亡后留下的这六件瑰宝引来了无数野心人垂涎三尺,又究竟在这世间掀起了多少的腥风血雨! 在这样的诱惑下,所有人性的忠诚、善良、义气都被泯灭,眼中只有利益与权势二字而已。 想到此处,她眼神转为冰冷,隔着寂寂无声的众人,遥遥对那令百花蒙羞、月华黯然的舞女展开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却见她身形微动,乘着众人沉浸在歌舞声中之时上前抽走了赵泓临腰间那支玉笛…… 第635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不知何时,若有若无的轻雾笼罩在这锦绣团簇的御花园,月色下,那迷离近乎诱惑的歌声以及耀眼夺目的舞姿。 在那华彩遍生的锦衣舞姬中,中间那身着霓裳羽衣戴着面纱的女子更为的出彩,衣袂舞动之间翩若惊鸿,在那檐下宫灯笼罩下那双澹然生烟的眼、眼角的那滴泪痣,无一不显示出无尽的妩媚之态。 所有人都看痴了,都醉在了这歌舞声中,琼楼玉宇之间,那馥郁的木樨香以及酒香飘散遥远,勾勒出旖旎的梦境。 而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悠然的笛声,清冽的笛声响起的时候,宛若空谷山泉溅于石山,又仿佛明珠落在玉盘上。 与那近乎魅惑的歌舞乐声不同的是,笛声清冽遥远,让人联想到山谷中的幽兰,开在冰雪中的白梅,远离尘世的青竹…… 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那朦胧的薄雾拨开,又似是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将那有些过分浓郁的木樨香味给吹散。 原本如痴如醉的赵煜忽然觉得脖子一阵刺痛,那婉转的笛声从耳畔响起,宛若在那花团锦簇的温柔富贵乡中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所有旖旎的心思都消失不见了,背后已经隐隐的渗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赵煜风流名声在外,却也不过是做戏给一些人看的罢了,他素来不是急色之人,对美人只有观赏之心却无亵玩之意,为何会看着这位帝王的宠妃入了神? 如此一想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却见不只是他,周围的那些官员宗亲在那黄衣女子过来之后便就是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仿佛魂魄被那人勾了去,就连赵泓临眼神也有几分涣散。 这很不正常!赵煜如此想到,仿佛……只要那美人微微一勾手,只要她对他莞尔一笑,他便甘愿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捧给她。 赵煜与一般宗室子弟不同,少时他便时常在外游历,见识与胆魄自然非一般人可比拟,端短暂的惊愕之后赵煜忽然想到之前陌华所说的那一番话……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摄魂术吗? 那也太恐怖了,没有任何的交手,不过是一颦一笑就能影响数百人的心绪,无论是内力深厚如他,还是清心寡欲如赵泓临,亦或者是心思坚毅如同苏显,竟都无声的被影响控制,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想到此处赵煜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层冷汗,看向一旁执笛的苏玉徽,那笛声正是她吹出来的,而脖子处那一阵让他惊醒的刺痛正是她将笛坠弹在他的穴道之上。赵煜摸着有些发麻的穴道,心道这家伙下手当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呢…… 他如今已经可以肯定这歌舞有问题,来不及细想苏玉徽的内力是如何的恢复的,此时苏玉徽正在与起舞的舞姬在做无声的交手,内力暗涌无声的威慑之下,纵然如他也不觉得一阵胸闷,连忙提气阻挡那一种十分难受令人眩晕的感觉不敢出声惊扰苏玉徽。 目光扫过那被邀请到宴席上昏昏沉沉的几个内阁中的老臣他眼中浮现了一丝凛然之意,看向东宫那边。 却见一众人都沉浸在了那绝妙的歌舞之中,但唯独皇后与赵泓煦目光清明,丝毫没有被那歌舞声所影响,见苏玉徽以玉笛在与那无孔不入的靡靡之音还有摄人心魂的舞姿在做着无声的抗衡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声阻止,怕破坏了精心设下的阵法。 看到此处赵煜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东宫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如今用摄魂术控制了徽宗言行举止摄政不算,还妄想着那些内阁老臣全部听命于他们——那些内阁老臣都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对赵泓煦这个太子过早的摄政颇有微词的。 但是他们没想到早就布好的局却因为苏玉徽的到来而破坏,那抱着琵琶起舞的镜心拨动着琵琶声越来越高,最终专心的拨动琵琶力图压过笛声。 可是那琵琶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但是那不急不缓的笛声始终压过那琵琶声一筹,而翩翩起舞的那群舞姬们似乎是被什么干扰了舞步也渐渐有些凌乱。 温桑若见着镜心有不敌之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原本她见苏玉徽意外到此本想借着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利用摄魂术彻底对她斩草除根。 无论昔日的她如何在南夷叱咤风云,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当日在山洞中若非是撰赦阻止她早就已经成了一具尸骨。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宫宴上她不仅没有受摄魂术影响,反而以一支玉笛破阵,暗施威压竟然压过了镜心的琵琶!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难不成她恢复了武功? 想到此处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的杀意,心道今日的计划绝对不能让苏玉徽破坏了!思及此处,她将袖中暗器银针握在指尖,趁着苏玉徽正在与镜心暗自斗法紧要关头向她穴道射去。 银针在月华下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俨然是喂了剧毒的,而在此时苏玉徽与镜心的交手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时隔三年的时间,昔日的同门未曾想到会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重逢相见,镜心的摄魂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唯独对苏玉徽没有影响,交手之中无法乱了苏玉徽的心神;但是苏玉徽的内力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她精通克制之法,但在负伤的前提之下却力不从心,完全压抑着从胸口涌出的血腥之意与镜心在抗衡着。 笛声已经到了最高昂的时候,宛若碎石裂天,昆山凤鸣;琵琶声亦是声声急促,如诉如泣,冰丝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而在这样的时候,苏玉徽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向着她命门而来的暗器,就算注意到了也无法顾及的过来。 她与镜心二人皆将内力容于琴笛之间,若贸然收手就算不至于丢了性命也会重伤…… 而在此时,场上唯一清醒的赵煜正在让景行去找赵肃的下落——他已经离开许久,御花园中如此变故都不见其踪迹让人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 他回头之时,正好亲眼目睹了温桑若卑劣的偷袭手段…… 第636章 魔障 此时苏玉徽与镜心的交锋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未曾想到一旁观战的温桑若竟然心生歹意用淬了毒的银针偷袭于她!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正好被赵煜目睹,他眼神一冽顾不得其它将手中酒杯抛了出去抵挡住了那细如毫毛的淬了毒的银针,好歹毒的心思!高手交锋最忌讳分神,若此番真的被温桑若偷袭得逞苏玉徽就算不死也得重伤,想到温桑若自从回到汴梁之后的处处为难与三番两次的陷害,赵煜看向她的眼神一丝温度都没有。 温桑若没想到自己这般隐秘的偷袭竟然也会被人识破,心虚之际正好对上赵煜那冰冷的目光,在她心中此人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的赵煜竟让她无端的觉得四肢冰凉,心生惧意。 在她暗道自己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有什么可怕的,而在此时众人便听到“铮”的一声过后,镜心的琵琶弦弦已经全部断了!她面色微白,阴冷的目光看向苏玉徽的时候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月宫中盗走那本心法的下一部,三年来她苦心钻营摄魂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打败她。 明明她从城楼上跳下来后内力已经尽失,就算这数月的时间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恢复了内力,但她依旧能感觉得到她的内力只恢复了几成,没有之前那样精湛。 就算是用不到五成的内力,在三年之后依旧不费吹灰之力的打败她么……那一刻阵法被破解,内力反噬的她想到了曾经她以为的忘记的回忆…… 她不过是月宫长老的一个嫡传弟子,费尽心思才能进入月宫正殿,可是她生来便就是宫主的嫡传弟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明明是所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可是无论是背那些晦涩难懂的心法还是修炼复杂的武功,她往往只看一遍就会了。 她很她的不仅仅是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他人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的东西,更是因为她对别人珍惜无比的东西却弃之如履,仿佛那些东西她得到的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就连她都不知道何时开始仇恨已经滋生,在看见她掌心那颗红宝石的时候,那埋藏在心间的怨恨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琵琶弦断了的她如同一根被折断的花枝倒在了那些翩然的舞姬之中,那些人也纷纷乱了队形,轻呼一声不是被裙摆绊倒就是不小心踩到后面的绣鞋,一时间场上东倒西歪了一片…… 而在此时,微风将那朦胧的雾吹散,宴席上的人们仿佛大梦初醒的看着四周,天上月华如水,木樨花香,好一副中秋夜月的美景。 皇后恨恨的盯着苏玉徽,恨她坏了自己的好事,但是今日阵法既然已经被破她也无法,却见徽宗看似巍然不动的坐在那里实则神智已然不在他控制之列。 怕被旁人看出异常,皇后拢了拢眉心,道:“楚美人心疾犯了,来人快扶她下去歇息。” 早就已经有伶俐的宫女将镜心扶了下去,皇后狠狠的剜了苏玉徽一眼,但今日的宴席方才进行到一半尚且不能结束,便又吩咐人重新的安排了歌舞上来。 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谁也没想到方才历经了怎样的惊心动魄的变故,如果不是苏玉徽正好进宫,那些内阁老臣也被皇后用摄魂术控制成为听命于东宫的傀儡,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见识到了那摄魂术的可怖之处,赵煜心中不由想到了这些时日行为举止十分异常的赵肃,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准备与苏玉徽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苏玉徽拿着一支玉笛十分尴尬的看着赵泓临——他想起了,那支玉笛不正是赵泓临所佩戴的那支吗! 在那旖旎的歌声中,赵泓临仿佛做了一场梦,中秋的月色木樨的花香还有那杯中的酒,都成了那一场绮丽美梦的引子。 在那如水的月色下翩然起舞的不是那宠冠六宫的楚美人,而是那眼神清湛的青衣少女。 庭院中竹影幽幽,月色潋滟,对影成双,她饮多了,有些微醺,便展袖踏月而舞,他也兴起的以笛和之。 她看着她,那双清湛的桃花眼在月华下流光溢彩,带着无限的含情脉脉看着他,就连杯中的酒泼到了衣襟上他都不自知。 生平第一次,他这般失态。 当琵琶声断的时候,他被惊醒,那澄净的眼眸第一次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气,像是醉了,他那如玉的脸庞微微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如同谪仙沾染了一层红尘之气。 美色当前,一旁的苏玉徽不由咽了咽口水。到底曾是她垂涎过的人,虽然如今将心思淡下,但不妨碍她欣赏美色的那颗贼心。 她有些歉意的将承受不住内力内壁已经四分五裂的玉笛递给赵泓临——她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便带着这支笛子,对他而言似乎这支笛子很重要,方才她情急之下看见了赵泓临佩戴的笛子便就用它来破阵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赵泓临看着那四分五裂的玉笛恍若如大梦初醒,他虽不会武功但也知方才那情形有些异常,他接过苏玉徽手中那裂了的笛子不小心碰到了那微凉的手,如同触了炭火一般快速的收了回来。 而青衣少女似是不知他那隐秘无措的心事,那双亮晶晶的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祈求他的原谅。便就是初见时这样一双无辜的清亮如雪的眼眸,让他入了魔障。 仿佛又看见了方才月华下那样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有什么魔障在心底滋生,割舍不断…… 而苏玉徽不知道此刻他内心复杂的挣扎,见赵泓临收了笛子人多眼杂的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趁旁人不注意回到了最末端自己的位置上。 宴席还在继续,镜心已经被侍女扶走,今日她能够赢完全是出其不意在镜心等人一时大意的情况下破了此阵。 此刻苏玉徽已经感觉到了经脉中内力在不断冲击着,就连她也没想到不过三年时间,镜心将那摄魂之术练的如此炉火纯青! 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三年啊。 三年前镜心勾结冥教,趁月宫只有她一人之际引狼入室,差点引来月宫灭顶之灾;同一年,大倾派兵攻打昭国,以苏显长子苏瑾梧为主帅在狼谷与徐毅展开激烈争斗,大倾二十万天翼军精锐在狼谷中全军覆没,主帅苏瑾梧战死沙场,这便是后世出名的以少胜多的狼谷一役…… 第637章 喜讯 今日中秋赴宴,苏玉徽与苏显一同进宫赴宴,没想到初到宫中便就与镜心展开了一场较量,无意之间破了皇后的阴谋。想到此处她不由看向坐在文官之首的苏显,这是老狐狸早知道了今日东宫阴谋,所以故意带她入宫! 如此一来,她势必成了皇后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毕竟当他们知道她能够破解摄魂术之后,如何能容忍她的存在。 不过今日她倒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楚美人就是镜心,以及徽宗俨然已被镜心控制。他们能够做的出控制君王、在宴席上设下机关妄图借机控制内阁老臣之事,说明离他们动手之日也不远了,这一切,赵肃可知情? 苏玉徽想着,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似是想要寻找什么,随即自嘲一笑道是她想多了,他生性不爱热闹,怎会赴宴呢。 正这般想着呢,忽然听皇后道:“今日中秋设宴,本是花好月圆的日子,皇上与本宫也有件喜讯要宣布。” 苏玉徽闻言不由看向皇后,却见皇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不似之前那般煞白,看见她的目光反而微微一笑,苏玉徽眉心不由皱了皱——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前些时日夔王有意与温家结为秦,晋之好,请旨皇上赐婚,皇上已经应允了。今日正好众卿家都在,正好沾沾喜气。”皇后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缓缓说道。 皇后的一席话仿若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泛开了层层涟漪,任凭他们怎么想也都没想到皇后所说的喜讯竟然是这个! 虽然这些时日关于温桑若与夔王间的事在汴梁城中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但众人大多数都是不信的。毕竟之前也是这般,但在练武场上夔王维护那苏玉徽狠狠的落了温桑若面子的举动让那谣言不攻自破。 可是没想到这次的谣言竟然是真的,夔王都亲自向皇上请旨赐婚,皇后在众臣面前宣布了出来。 仿佛是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原本安静的宫宴一阵沸腾,那些大臣们在计较着夔王与武安侯联姻会对朝中大局有什么影响。 如今温家亲近东宫之事显而易见,而在夔王娶温家长女、喜讯又是由皇后宣布出来的,是否是意味着夔王已经表态支持太子。如今皇上久不理会朝政,储君继位之事指日可待? 若真如此,那一直远在邕州的温家可就成了这朝中新贵,至于那与储君反目的苏家,怕是风光不再了…… 想到此处,那些目光或遮或掩的看向苏显与苏玉徽,眼神都有些微妙;而女眷们的目光则没那么多避讳了,大多数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苏玉徽。 自练武场上之事后众人都默认了夔王要娶的是苏二,本以为等他从江南赈灾回来夔王府与苏家好事将近。 未曾想到夔王从江南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既然是求娶温桑若,那对于苏二来说岂不是是个笑话。 在众人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等待着苏玉徽当众失态的样子,却未曾想到她面色不变,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像是没听懂皇后所言,又像是丝毫不在意夔王即将迎娶温桑若之事。 没看到苏玉徽意料中的反应,温桑若眉头皱了皱,虽然她迫不及待的看着苏玉徽肝肠寸断的样子,但毕竟她是被赐婚的人,只能按捺着心中的狂喜,示意让皇后再重复一遍。 没想到有人比皇后先开口。 “苏二小姐,怎么听说皇上给夔王与温大小姐赐婚这样大喜的事情,你脸色怎么还是这般难看呀。”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泓煦!他特意将将“温大小姐”四个字加重了语气,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打量着苏玉徽。 数月不见,没想到她出落的越发的出尘脱俗,目光潋滟,风华清绝。 苏玉徽回神,才反应过来并非是自己幻听。 她抬头,正好对上赵泓煦戏谑以及带着暗欲的眼神看着她,心底一阵恶心,轻笑了一声道:“殿下怕是看错了,我的脸色好的很。” 见苏玉徽语气平稳如初,赵泓煦挑了挑眉,当她是故意的装作不在意,一脸唏嘘道:“昔日比武场上孤还以为夔王兄看上的是苏二小姐,未曾想到转眼之间他便娶了旁人为妃,真叫人惋惜呀。” 旁人在听闻赵肃与温桑若的婚讯的时候最大胆的只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苏玉徽,毕竟她是苏家嫡女,虽然传言中苏家父女关系冷淡,但今日苏相却是带着自己唯一的嫡女一同进宫,就算夔王与苏玉徽之事成了泡影,谁也不敢真的轻贱了她。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相虽然暂时失势可是苏家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但赵泓煦不同,那是储君,就算是所说的话丝毫十分放肆没有顾及苏相以及苏玉徽的颜面,谁也不敢说他是错的。 有了赵泓煦这般一开头,在座的那些贵女夫人们看着苏玉徽的眼神也越发的轻视了,任凭苏玉徽再如何的心大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心生一层愠怒。 尤其是温桑若以一种得意的、挑衅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 苏玉徽眉头一跳,脸上也不复方才和煦的笑容了,冷笑道:“皇上的圣旨尚且未下,太子便已称温大小姐为王妃。臣女倒不知如今太子也算的上是金口玉言,所说的话,便成了圣旨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如今储君摄政已经成了众人心照不宣之事,却被苏玉徽当众戳出赵泓煦身为储君却屡屡行天子之权,越权之事,难道不要命了不成!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又惊又惧,唯独内阁的那些老臣面带不满的看着赵泓煦。这些自赵泓煦摄政之后便急功近利,笼络人心,所做所为丝毫不符合储君的身份,他们早就不满。 如果是东宫故意在夔王亲事上动手脚借机掌控夔王,兵权,那么他们身为内阁阁老自然是要以死相谏也不能让东宫如愿的! 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赵泓煦的脸色更是青了又白…… 第638章 难堪 今日中秋夜宴之上,皇家宴请群臣,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还有朝中那些许久都没有上朝的三朝老臣都被在邀请之列,在一派歌舞升平中谁都没有预料到其中的风波暗涌。 原来自从徽宗隐居于上清宫中,口谕太子赵泓煦摄政之事并不是那般顺利。 赵泓煦虽为储君,却没有储君的气度,为人急功近利心思狭隘,在得到摄政之权之后便想迫不及待的除掉自己两个心腹大患——苏显与赵肃! 而冥教等人正好利用了赵泓煦的心思迅速达成协议,帮助赵泓煦从苏显与赵肃手中夺权。 在第一步顺利进行之后,赵泓煦便以为已经顺利掌控朝政为所欲为,没想到内阁中那几个阁老偏偏是不识趣的,对于他颁发的律令也好所用的人才也罢处处掣肘,让他无法大展拳脚。 那些老臣是内阁中三朝老臣,不说徽宗,就连性格最为乖张的赵肃对他们的规劝也要听从一二,毕竟那些老臣有的迂腐比较麻烦,但他们对朝廷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内阁这些老臣碰不得挨不得,功劳与辈分摆在那里,不仅赵肃这些武将觉得头疼,苏显在锋芒正盛的时候也不敢招惹他们,但赵泓煦偏偏不信这个邪。 这些年在苏显与赵肃的锋芒之下,他恨极了有人掣肘于他,在训斥了几个内阁老臣遭到那些文臣们的死谏之后他对那些老臣越发的厌恶,恰好在温桑若的煽动之下便就有了今日中秋夜宴的这一出好戏。 那些人不能杀不能罚,又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就将他们所有人都变成无法忤逆他的傀儡! 谁曾想到半途苏玉徽的到来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她竟然以一支玉笛破解了摄魂术还让镜心重伤,眼看着精心布的局就这样打破皇后与太子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的,恨不得将苏玉徽除之而后快! 眼见着一计不成又再生一计,便当众说出赵肃与温桑若之间的婚约让她难堪,没想到苏玉徽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祸水东引,暗喻出了赵泓煦越权之事! 本是赐婚的喜讯经苏玉徽这般一说就变了味道,但见徽宗久久没有反对,那些内阁的老臣心中就有些疑惑了——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脾性再好也不至于听了这样的话无动于衷啊,就算宠着太子至少这个时候也要为太子解释一二给他一个台阶下。 眼见着那些内阁中的人精们打量着徽宗的眼神不对,皇后的背后已经渗出了冷汗,可不能让他们察觉出任何异常,不然不说她性命难保,就连赵泓煦这个太子也是身败名裂! 赵泓煦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神情已然不是很好看,阴沉着脸道:“赐婚一事自然是夔王亲自向父皇请旨,难道苏二小姐不信么。” 苏玉徽的目光看向了一直不发一言像是石雕一样坐在那的徽宗,心道如今徽宗被摄魂术控制自然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至于说是赵肃亲自向徽宗请的旨意,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除非赵肃那厮脑袋里进水了差不多。 “不信。”少女声音轻快道,赵泓煦的脸色黑的已经不能再黑了。 反观一旁的温桑若脸上丝毫不见一丝怒意,莞尔一笑,原本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故作的甜腻道:“夙寒你方才去哪里了,苏二小姐不信你亲自向我提亲之事,要不你解释解释。” 苏玉徽生生的被那一句“夙寒”恶心到了,顺着温桑若的视线看过去,终于看到了那御花园门口长廊之下那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在那半明半暗的阴影之处依旧是那般的耀眼,一袭黑衣,清俊无双,眉宇之间带着不怒而威的凛冽之意。 那一刻,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她不知怎的忽然眼眶一热,心底泛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是酸涩、又似是甜腻。 一别四个月之久,那么多次在生死关头挣扎,承受着风云暗涌,她都未曾哭过,可是此时看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热泪盈眶之感。 或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相思吗? 近了,他那沉稳的步伐缓缓的走近,她无法掩饰住眼中洋溢的光辉,他的五官渐渐清晰了,比起临别之时他似是瘦了许多,这几个月他的处境其实也不是很乐观,就连她都没想到,他一人竟然独自背负了那么多东西。 虽知道不是时候,她看见他的时候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就像是儿时看见闭关出来的师傅,就像是看到久别重逢的师兄,不……此刻的心情比那一刻更加愉悦的。 她忘记了方才与赵泓煦之间的争锋相对,也忽略了温桑若那一句亲昵的“夙寒” ,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和欣喜。 赵泓临看着那一双在月色下灿然生辉的眼眸,眼神闪过了一丝黯淡之意,这样的目光他从未拥有过……不,或许他曾经拥有过,只是那时在骊山行宫中,他因为犹豫不决,与其失之交臂。 他以为时间可以抚平那一种不甘,未曾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种不甘与懊悔仿佛在心间生了魔障,不止一次的想,那日他留住了她,这样纯粹、欣喜的光芒是不是也属于他。 他这般失神的片刻,却看着那黑色锦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竟从她身边而过,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她!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眼底的光芒一寸寸黯淡下去,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眼中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看着那俊美却又冷冽的男子。 在她希冀与期盼的目光下,那个俊美如天神那样的男子缓缓的、缓缓的与她擦肩而过,走到另外一个女子身边,以一种清冽沉稳的语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没错,她即将是本王的王妃。” 那一刻出来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在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夔王殿下面前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有赵泓临注意到,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的熄灭,脸色苍白拧着眉看着那个虚揽着别的女子的男子,站在众人或是讥诮或是同情的眼神中。 这一生,赵泓临没有像此刻恨自己的无用,无法为她遮挡住那些嘲讽她的目光,无法带她离开这难堪的场面…… 第639章 琴瑟在御,白首偕老 此时的苏玉徽看着这如水潋滟的月色下的琼楼玉宇,看着那挂在木樨树上流光溢彩的琉璃宫灯,看着那些或是得意、或是讽刺、或是同情的目光。 唯独,没有去看那在众人面前那一对璧人。 只觉得这一切荒唐的像个梦。 她不顾内伤未曾痊愈,费尽周折从浮云城披星戴月的赶回汴梁,回到他的身边,难道就是为了他与别的女子许下婚约吗?这还是他吗,那个在临走之前,眉眼间敛尽了似水的温柔,对她道:“等我。”的那个男人。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她还被困在那破旧的神殿中,撰赦的那一掌也好、宫中与镜心的斗法也好、他拥着别的女子称她为王妃也罢,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 梦醒来后,她会看到从天而降将她从苏显手中救走的师傅,他会笑她笨,笑她连那一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而后告诉她,这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在赵泓煦讽刺的笑声中,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赵泓煦几乎是恶意的故意对脸上血色已经殆尽的苏玉徽道:“苏二小姐,这门亲事夔王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夔王殿下早就与温大小姐情投意合了,可是偏偏有人就是不识趣想要横插一脚,如今夔王殿下已经承认了这个时候脸皮再厚也无话可说了吧。”一个讥诮的女声,不高不低的说道,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与温桑若交好的孙如意! 有了她开这个头,这些时日或与温桑若交好或是想要讨好温桑若的那些贵女们自然是不甘落后,或是为了讨好温桑若,或是为了讨好东宫纷纷道:“就是啊,夔王殿下与温大小姐青梅竹马,情谊自不比旁人,皇上赐婚也是在成人之美啊。” 闻言众人回神来纷纷恭喜赵肃与温桑若,一片贺喜声中也有人含沙射影道:“自古好事多磨,如今夔王与温大小姐在这中秋月圆之夜总算能圆满了。” 苏玉徽站在那静静的听着,所有那些恭贺的声音与嘲讽的话似都与她无关。 赵煜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成这样,眼见着那些话越来越难听,而赵肃一张俊脸瞬间沉了下来道:“够了。” 赵煜是汴梁城中出了名的温文尔雅,逢人便带三分笑意,从未见过他和谁急过眼,如今面色陡然间沉了下来竟让众人一时间噤声,却见他阴沉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骇人。 “太子殿下。”他将苏玉徽护在身后看着赵泓煦,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笑意未曾达眼底:“如此为难一个女子,实非储君的行径吧。更何况苏二小姐乃是相府嫡女,如此折辱于她,岂不是让臣子们寒了心。” 他将“相府嫡女”四个字加重了语气,闻言众人心中一凛,这些时日苏相在府中深居浅出,倒是忘记了他平日里雷霆的手段,那些讥讽苏玉徽的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文官之首始终不发一言的苏显,却见他眉眼沉沉,看起来十分渗人。 见赵煜提到苏显的时候文臣们脸上闪过了一丝畏惧之意,赵泓煦心中生出一种无名怒火。今日那些内阁老臣们都在,他言行举止确实过于出格了,论理说他应该见好就收。 可是此时被赵煜这般一激脾气也上来了,冷笑道:“苏二小姐痴心妄想嫁入王府不惜用狐媚手段勾引夔王,她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难道还不许孤说出来么。” 此言一出不说赵煜就连皇后脸色都变了,呵斥道:“太子,坐下!” 她倒不是因为心疼苏玉徽,而是因为赵泓煦这一番粗俗的话着实不是身为储君的他能说的,便见那些内阁老臣们眉头皱的更加厉害,眉头隐隐有不满神色。 心道就算这苏二小姐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但是夔王都没说什么,你堂堂储君如此为难一个小姑娘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此时的赵肃安然的坐在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温桑若酌了杯清酒递给他,他接过她手中的酒杯,难得展颜对她笑了笑,深邃的眼眸说不出的温柔。 赵煜看的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意生起,心道赵肃你这是作死啊! 若说之前众人对于这一道莫名其妙的赐婚圣旨觉得十分奇怪,但此时见二人举止亲昵,便也信了七八,看着站在风尖浪口的小姑娘,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之意。 未曾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以“狐媚”“勾引”这等难堪字眼形容的少女脸色依旧微变,反而嘴角还微微扬起了一抹笑,除了脸色略微白了点之外,丝毫不见她有难堪之意。 却听她声如金玉般清冽道:“太子乃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您说不得的话。” 赵泓煦话说出口也悔了,毕竟他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他早对苏玉徽有染指之心,在众人面前如此让她难堪也有失风度,只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来补救,未曾想到苏玉徽率先开口,说出的话也在他反应之外。 而后他便听到苏玉徽那如断金裂玉般决然的声音道:“我确实歆慕夔王殿下多年,想与他这一生琴瑟在御,白首偕老。”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未曾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胆大的女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白首偕老”之言,而且是在夔王明确的表示要娶温桑若为妻的情况下,她是疯了不成! 一时间众人心思不由各异,有人觉得这苏玉徽自甘作践自己,也有少数人敬佩她这超乎常人的勇气。 那些哗然的议论声苏玉徽似是充耳不闻,那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漫不经心饮着酒的男子道:“今日,我只问夔王殿下一句,您求娶温大小姐,是否真心?” 在那迷离的灯火下,那双眼竟是如此的明亮,仿佛是那夜空中璀璨的烟火,又仿佛是那扑向火焰的飞蛾。 那一刻,手执酒杯的男子似乎是被这样一双决绝的眼蛊惑住了,他那清冷深邃的目光中有什么在闪烁着,一时间竟未曾言语。 那一刻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温桑若脸上的笑意也微微的僵硬住了,面上看似平静,但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等待着他的回答。 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又仿佛没过那么久,不过是电光石火弹指挥间,所有人听到那清冷沉稳、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道:“自是真心……” 第640章 无力回天 靖王府,叶兮清正坐在书案前等着宫中的消息,陌华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玄生少主一脸不耐烦道:“别晃了,头晕。” 他不知道这些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在担心着什么,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一下午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练剑或者修炼一下内功,若非是为了陪他的阿芷,他早就回房了。 陌华眉头一挑,一看那不知死活打扰他想事情的是玄生家少主,想到两个人悬殊的武力值只得将怒火生生的压了下来。一旁的慕容芷剥了个橘子给玄生凝,像哄孩子一样轻声道:“陌华堂主也是担心小师妹所以才这般,你就别怪他了。若是累了不舒服便就先回房歇息,我们再等晚点若是他们没回来再想办法进宫看看。” 而后,众人便见着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玄生少主吃着剥开的橘子成功的被安抚了不满的情绪,在慕容芷面前乖巧的像是一只大猫一样,就连康晓的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终于听到靖王府的下人们道:“王爷和二小姐回来了!” 闻言众人心中一喜,却见院子门口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个是赵煜,矮的那个自然是苏玉徽无疑。 “小阿玉你没事吧。”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那红色的人影就像是一团火一样蹿到了苏玉徽的面前,上下打量道,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除了瘦了点、脸色白了点之外完好无损。 不等苏玉徽说话陌华捏着那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小手,暴跳如雷瞪康晓道:“姓康的你是怎么照顾小阿玉的,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让她瘦成这样。” 一旁被迁怒的康晓十分无辜,心道我把人完好无损的给你从浮云城带回来已然不错了。 没想到后面缓步而来的叶兮清打量了苏玉徽一眼,有些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大弟子:“脸色怎么也那么难看。” 康晓只觉得心累。 除了康晓之外,一旁被无视的赵煜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有气无力道:“你们好歹也关心关心一下我好么……” 众人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却见赵煜被景行扶着像是受了伤,虽然不知伤情如何,但那一张俊脸上眼角和嘴角都有伤,看起来十分骇人。 陌华与赵煜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这家伙爱惜那一张脸的程度不亚于他,是何人竟然伤了他,而且那般刁钻的专挑脸上打来着?这般想着便问出了口,便听一个无奈的声音道:“是赵肃。” 众人却见跟着赵煜他们一起回来的竟还有这些时日在大理寺中忙的天昏地暗的周蘅芜,是他将二人送回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兮清开口问道。 周蘅芜眉头皱了皱看了一旁面色清冷的苏玉徽一眼,欲言又止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叶兮清看出了周蘅芜的顾虑,一旁的慕容芷倒是十分敏锐道:“小师妹奔波一天也累了,我带她下去歇歇。” 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去扶苏玉徽,她那比冰块还要凉的手心让慕容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苏玉徽,却见那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暗沉沉的可怕…… 女子的心思自然要比男子敏锐些,她下意识的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听到她说话,那暗沉沉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像是从大梦初醒恍然回神道,正好对上众人担忧的目光。 有叶先生的,有师兄的,有赵煜的,也有康晓与周蘅芜的,甚至还有素来迟钝冷漠的玄生凝。 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牵了牵嘴角,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让他们安心道:“我……我没事。” 话方才说出口,那一直被她按捺住的血气翻涌,喉咙一口腥甜竟直接吐出一口淤血。 下一刻那纤细的人影宛若是纸片一般直接倒下,叶兮清见状心像是被什么牵扯了一下脸色骤变,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手搭在她的脉搏之上。 素来云淡风轻的叶先生难得失了态,焦急的抱着苏玉徽一面走一面道:“她内力乱窜有入魔之兆,快去找步寒砚来。” 怀中的少女纤细的没有一丝重量,那一刻他仿佛再体会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与最珍贵的东西失之交臂的恐惧——这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当年他没有能守住她,难道此刻连她的女儿也保护不了吗…… 步寒砚半夜从被窝被人挖了起来,看着鼻青脸肿的赵煜十分愤怒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这点小伤竟半夜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可是神医、神医啊!” 无辜的靖亲王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指着里间的床上道:“不是我,是她……” 拎着药箱的步寒砚方才回神,难得见多年的老友一副焦灼的样子心中暗自好奇,上前便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发白的少女,他记得之前是买过酒送给他的那个小姑娘,笑起来挺好看的所以他映像十分深刻。 他将搭在她脉搏上,不过顷刻之间将手收回,道:“当日旧伤伤了心脉,没有好好调理便就连日奔波使经脉受损,如今受了巨大刺激心绪难平使经脉中的内力倒流,如此重视,已无力回天……” 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气道,那眼神像是看个死人。 一旁的赵煜连忙按住眼已经红了的陌华,未曾想到叶兮清比陌华还要激动,霁月清风的叶先生赤红着眼拎着步寒砚的衣领道:“不惜任何代价,你必须得救她,一定要救她!” 康晓等弟子何曾见过素来风轻云淡的师傅发火的样子,就连玄生凝也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同慕容芷道:“你师傅好凶啊。” 闻言慕容芷有些哭笑不得,眼中又生出了几分怅然,听竹问水说,那个女孩子就是师傅心心念念的故人之女,师傅这样在意,在意的不是这个女孩子的本身,而是在意的是十几年他失去的、没来得及抓住稍纵即逝的那个女子。 岁月流逝,思念却历久弥新…… 第641章 浮名虚利 月华如水,巍峨的皇城在月色笼罩之下那屋檐飞角,雕梁画柱,添了几分迷离的色彩。 在宫门落锁之前他去芳汀宫中给母妃请安,纵然是中秋佳节芳汀宫中依旧一派冷清,繁华恩宠从来都是与芳汀宫无关的名词。 母妃身份低微,不过是上林苑梅园的宫女,父皇游幸上林苑时宠信了她,而后她便有了身孕诞下他之后便被封为了嫔位。 因为母妃生性淡泊不善邀宠,对于后宫本就淡薄的父皇很快将母妃忘在了脑后,她进宫多年如履薄冰,只不过得了一个“嫔”位而已。 父皇的性格十分奇怪,对于子嗣并不是十分看重,就连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如此,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梅园宫女所生下的庶皇子更是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器重。 甚至在他七岁之前,他都未曾正式入皇室玉碟赐名,还是那时因为皇上专宠了刘贵人让皇后感觉到了危机,所以便借他来打压那位气焰正盛的刘贵人,他才被赐名入了皇家玉碟,母妃也封了嫔位才有了自己的芳汀宫。 因为母妃性格单薄不与人争宠,皇后对她并不多加为难,他从小受母后教导规避政权之争,待成人之后做个闲散皇子不与太子争风头,他们母子二人没有母族的庇护在这宫苑之中方才能安生。 二十年来一直如此,他不在乎那些浮名虚利,做个闲散的皇子,等到了太子登基之后再做个闲散的王爷,不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就已经很好了。 今日中秋夜宴母妃没有资格参加,夜宴结束之后他前去芳汀宫中请安,陪母妃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就离开,他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出宫——毕竟他虽为皇子却尚且没有封王位,是不能在宫禁之后依旧留在宫中的。 就连向母妃请安,也要按照严苛的宫规每月只有初一十五进宫,不能随心所欲。 他的人生平静如水,只要安心的做一个闲散的皇子不去争权,他与母妃这一生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夜凉如水,木樨飘香,他从被夜色笼罩的宫墙出缓缓的走出,不知为何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下蛰伏在内心的某一种东西在汹涌着。 “六皇子。”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宫墙的阴影处传来,他微微的愣了愣。 剥落的斑驳宫墙角落阴影处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看见了一张消瘦略带阴沉的面容,他微微愣了愣,不过须臾之间面容平静道:“相爷……” 此时的靖王府,当步寒砚说出“无力回天”四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面色骤变,就连素来风轻云淡的叶兮清难得的失了态。 倒是一旁的周蘅芜见着步寒砚一副悠然的样子觉得奇怪,道:“神医此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若苏二小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可就麻烦了。” 先不说叶家与月宫还有靖王府如何,就说夔王府那位……想到今日之事,周蘅芜不由觉得一阵牙疼。 “年轻人就是没耐性,听我把话说完么。”步寒砚依旧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道,“若是寻常人受这么重的伤定然是无力回天,可是她是澹月那老妖怪的弟子,他应当给她服用了不少宝贝再加上修炼的内功心法十分奇妙,虽然伤重却也不是不能调理。只要等我施针将她经脉疏通让她慢慢调息,不久便能痊愈……”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中下针的速度不减,众人见苏玉徽原本苍白发紫的脸色果然好多了,心中在惊叹步寒砚医术高超的同时又为此人恶劣的性格气的牙痒痒的。 陌华已经卷着袖子想揍人了,就连脾气最好的康晓也不由道:“神医您说话能一次说完成么,您看都将我们吓成什么样了。” 尤其是他那师傅,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何曾见过素来霁月清风的师傅如此失态的样子。 步寒砚将药箱收好“啧啧”了两声打量着气的不行的叶兮清,又看着床上昏迷的苏玉徽不知在琢磨着什么,那笑容贱兮兮的,在叶先生几十年的涵养快要耗尽的时候才听他冷不丁道:“我说老家伙你这么在意这小姑娘,她该不是你女儿吧。” “咔擦”一声,叶兮清手下的椅子四分五裂,温润如玉的叶家家主第一次露出骇人的杀意,一旁的康晓等弟子连忙将步寒砚往外送生怕他真的惹了自家修身养性十几年的师傅大开杀戒,一面又心道这杏林中的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么是这样嘴欠的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师傅气成这样也是罕见。 等康晓将步寒砚送走之后房间内安静了很多,叶兮清见苏玉徽脸色有所好转脉搏也不似之前那般紊乱便知步寒砚所言非需,她的内伤虽重但因为澹月给她服用了灵丹妙药再加上她的武功心法能够自己调息内力,是以并无大碍。 是他,方才关心则乱了。 确定苏玉徽身体无大碍之后众人便就出了房间,在灯火下叶兮清面容恢复了往常的清冷,问一旁敷着药的赵煜道:“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见叶兮清神色不对赵煜也不敢隐瞒,便将今日宫中皇后赐婚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混账东西!”叶兮清拍着桌子怒道,那紫檀木桌在他的掌下四分五裂,见他如此盛怒不说叶家弟子了,就连周蘅芜也不敢说什么。 一阵静默中,未曾想到玄生凝看着赵煜脸上的伤冷不丁道:“要不要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若非是碍于玄生家的家训他早就想会一会传言中江湖中第一剑客的赵肃,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玄生少主当然不想放弃。 赵煜正在捂着嘴角的伤口呢,未曾想到正好对上玄生少主那双亮晶晶的眼,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看向慕容芷。 慕容芷无奈上前将玄生凝拖走道:“他们在说正事呢,你就别闹了。” “可。”未曾想到,叶兮清冷若冰霜的声音道。 慕容芷嘴角抽了抽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师傅,师傅那可是恶名在外的夔王啊,你是认真的么…… 而与此同时,石室内一片昏暗,唯有烛火幽幽,照在挂满石室的丹青画卷之上。 画卷上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的画着的都是同一个少女,眉眼清丽,栩栩如生,笔法丹青下勾勒出了无尽的缱绻之情…… 他走在那静静的看着,眼神幽深,总觉得……心里似是有哪一块空了…… 第642章 前尘 少年时她在月宫的时候,总会做一场又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有狰狞的骷髅头,有长着三只脑袋的蛇怪,也有远古的战场上那悠远的号角声,还有那古老的城楼上守城的将军,黑暗、杀戮与哭泣出现在她梦境中,她总会半夜哭着去找师傅,那时她无比希望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不会每个晚上被噩梦惊醒。 后来年岁渐长,她渐渐的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鲜少会被噩梦所侵袭,只是偶尔做一些古怪的梦,渐渐地了趣,她像是看一出又一出鲜活的折子戏,她不过是戏外的人。 她会做很多梦,但那些梦大多数都与她自己没有直接的关联,她在梦境中会看到许多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是很少会梦见自己的母妃,梦见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月宫。 这一次的梦,一幕幕很罕见的都是与她息息相关。 她出生的那一年燕青宫中碧桃花开的绚烂,五毒齐聚包围了整个王宫,术士同昭王说这是不祥之兆,昭王要将她遗弃在宫外;在母妃的哭泣声中,从天而降的师傅出现了王宫,与昭王密谈了一个下午;尚且在襁褓中的她不知道王宫的风云变幻,睡在摇篮中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在摇篮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孩子,好奇的看着允的拇指的她,那是……从宫人的对话中她听出来了,那二人是徐家小将军与江家小公子! 那时好奇的看着襁褓中婴儿的两个孩子,可曾想过今后那以死为局的纠葛? 白衣男子在母妃的眼泪中抱走了她,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刚出生时真的是被母亲爱过的,只是那源自于生命伊始短暂的母爱只不过才一天一夜而已,之后她就被迫分离于母亲的身边。 之后的多年里,她以另一种方式爱着她,以冷漠替代柔软的母爱总归是缺失了什么。 白衣男子抱着裹着襁褓的婴儿离开了王宫,手中牵着一个才到他的腰那个被称作为徐小将军的小男孩, 在很长的那一段时间里,从婴儿时期到开始牙牙学语,除了师傅之外就是那个小男孩整日的陪在她的身边。 偌大的月宫之中,离尘殿里,住着师徒三人,有着别样的温馨和美好,渐渐的襁褓中的婴儿慢慢长大,开始学会了走路,小男孩也慢慢的变成一个沉稳的少年,离尘殿里又多了两个孩子。 一个年长一点的话很多,喜欢跟别人讲道理;另一个孩子被抱回来的粉雕玉琢眉心点了一点朱砂精致的像个瓷娃娃,就连那睿智无双的人也被那张漂亮的外表骗了,将他当做了女娃娃收为了弟子。 那看似清绝无双的白衣人对从王宫带来的孩子十分疼爱,悉心的照料她从不假借他人之手,那些年他都在月宫中深居浅出的养孩子,直到收到从汴梁加急送来的一封信纠结了一天之后,还是带着那只圆乎乎牙齿漏风的小团子出门。 他抱着小团子施展轻功,从南夷月宫到万里之遥的汴梁也只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他为了救一个少年。 他从那遍布残肢血腥的修罗场上带回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圆乎乎的小团子躲在白衣人的怀中,怯怯的看着那站在血泊中一身是血仿佛是从修罗地狱里出来的少年。 他脸上溅满了血迹,有的血迹已经干涸,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唯独那双眼睛明亮到仿佛能摄人心魂,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那不是人的眼……而是野兽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这神秘的白衣人。 “你这样会吓坏我家宝贝儿的哦。”白衣人懒散的漫不经心的声音道。 她偷偷从白衣人怀中探出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眼竟温和了很多。 白衣人提着晕倒的少年带回了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时常丢三落四的他忘记带了联系汴梁那群人的响箭了,少年伤重也不好长途跋涉,他踌躇了片刻竟将扒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团子和昏迷的少年留在了屋子里。 睡的跟小猪一样的团子趴在温暖的“大床”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正用着阴鸷的眼神盯着她那脆弱的脖子…… 下一刻她以为少年要掐着脖子将那只睡的直流口水的团子丢下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少年竟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只团子,那双如同野兽一般阴鸷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团子揉着朦胧的眼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嘴角有一丝可疑的湿润,愣愣的看着那个擦拭了脸上的血污,出奇好看的少年——下一刻,团子“吧唧”一口狠狠的亲在了少年脸上,却因为少年避开没有亲到他那好看的薄唇眼中有丝丝委屈…… 看着团子亲少年的那一刻苏玉徽那混沌的意识渐渐的清醒了,只想捂脸哀嚎,没想到她与赵肃那厮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前尘孽缘!此时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等醒来后将那小时候总在她面前缠着侍女要胭脂吃的陌华揍一顿! 在她呆若木鸡的神情中,白衣人以几近变态的轻功在援军回来之前赶了过来,正好少年体内余毒复发。 看着白衣人锋利的匕首苏玉徽心中连连冷笑,她就说她家那专业坑徒弟的师傅是怎么知道她的血能解毒的,原来早就在她年幼无知的时候放过她半碗血! 团子抽抽搭搭捂着胖乎乎的手抽抽搭搭的哭泣着,白衣人拿着糖葫芦哄着她,声若珠玉道:“他欠了你半碗血,以后就罚他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她心中怒火中烧道,倏忽之间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竟是叶先生! “先生?”她的声音微哑,看着脸上罕见着带着一丝疲倦之意的叶兮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究竟是否还在梦中…… 叶兮清见她醒了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你昏迷了三天,可算醒了。” 昏迷了三天?她渐渐的清醒了过来,昏迷前的一幕幕浮现在了她脑海中,宫宴之上赵泓煦的羞辱,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以及笃定的那句“真心”,她都想起来了! 第643章 情根深种 在从浮云城回京的船上她想过再见到赵肃的场景。 如果是在夔王府见到他,恢复了三成内力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揍他一顿,就当是他瞒着她与月宫暗通书信来往、瞒着她龙吟剑来历这两件大事的教训;如果是在靖王府见到他,她一定会帮着他一起从叶兮清口中问出二十五年前灵犀园中的事始末,至于他们的帐容后再算。 可是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她再次见到他竟然是在宫中,中秋夜宴觥筹交错之下,他看向她的目光冰冷宛没有一丝温度,携着一个女子站在她的面前,说:“这便是我的王妃。” 那些或是讥讽或是同情的目光下,她如同小丑一样站在万人中间,尊严一点点的碎成裂片被人践踏,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又像是一场笑话。 在那情根不知何时深种之时,在她从朦胧之间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之时,在她看出明知这是皇室阴谋之争稍有不慎便就是粉身碎骨,可依旧义无反顾的回到汴梁回到他的身边时,他说他要娶别的女子为王妃。 她有她的骄傲,在那些看笑话人的眼中不肯流露半分脆弱,可那句真心将她的骄傲尊严击的粉碎。 自从那日苏玉徽醒来之后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闭门不出,说是在调理内伤,但内伤却一日比一日严重,人也怏怏的望着床顶发呆,不发一言。 眼见着她短短两三日的时间状态越来越差,就连叶兮清也束手无策,情之一字最为伤人,陌华见苏玉徽为了区区一个赵肃如此作践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脸色阴沉沉的拿着鞭子就要去夔王府找赵肃算账。 还没等他见着赵肃呢就便夔王府的侍卫给拦了下来,这些时日夔王府的防御人数竟比之前添了一倍不止,不说人了,就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气急败坏的二堂主火气没处发就整日里拿着靖王府后花园的花草折腾。因着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他那不靠谱的师傅给惹出来了,这两人原本在汴梁好好的,一个去了邕州一个去了趟浮云城便就成了如此模样。 他拿赵肃没办法更拿苏玉徽没办法,怒火之下仗着狗胆每日一封加急送到月宫的书信言辞激烈十分不敬,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他在汴梁城已经顶不住了,师傅您若是还想要您两个宝贝徒弟的话快来汴梁吧! 眼见着靖王府后花园中那被精心伺候的花草在陌华的辣手摧花之下所剩无几,赵煜此时也没心思心疼那些花儿草儿什么的,对叶兮清急躁道:“先生您得想个办法才是。先不说东宫蠢蠢欲动这汴梁城的局势如何,小玉徽的身体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可是我如今在世上的骨肉至亲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将自己的身体拖垮啊。” 比起赵煜与陌华,叶兮清是最关心苏玉徽身体的,可是他如今的他也无计可施,只好写信到月宫,霁月清风的叶先生竟也在信中十分亲切的问候了月宫先祖,让澹月自己来汴梁收拾他捅下的篓子。 但是,再这样耗下去,苏玉徽的内伤一日比一日重怕等不到澹月来。 想到此处叶兮清长长一叹,道:“罢了罢了,我去看看她吧。” 此时天色已晚,但房间内依旧没点灯火,静悄悄的一点生机都没有,饶是如同叶兮清这般内家高手也只听得见一点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的像小猫儿一样。 “天黑了,怎么不让碧烟她们点灯?”苏玉徽在靖王府住下之后便让碧烟与蔷薇从苏家过来照顾她,想着能开解一下她的心结。 但是,就算是碧烟做她素日里最爱的玫瑰酥放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为所动,正是因为如此,陌华等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叶兮清点了蜡烛,便看见那摇曳的灯火下,衣着单薄的少女抱着膝盖仰脸看着窗外那一轮新月不知在想什么,是在思念着那万里之遥的月宫吗? 本属于那尘世之外的少女,却卷入了这世俗的纷争。 淡淡的月华洒在她的脸上,竟有一种超脱尘世的美感,有一种脆弱到不详的美丽。 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对赵肃的情意比他们想象中的陷的还要深,本以为她心性豁达,或许会因为中秋夜宴上的事感到难过,却没想到从此一蹶不振。 一直以来都是赵肃显露出偏执的占有欲,反而她面上一副懵懂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于情感上的迟钝像极了她的师傅。 月宫的弟子虽然惊才绝艳但大多数却多以清心寡欲,对于世俗的感情都十分迟钝甚至有些薄凉,她师承于澹月惊人的天赋像他,连那性情也像极了一二,可是他忘记了,她亦是流着楚湘的血脉…… 他看着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不忍和自责道:“是我们的错,当日若早将连城璧的真相告诉你,你也不会为了调查连城璧之事与赵肃纠缠不清,也不会陷的这么深了。” 当日在骊山行宫中他一眼就看出了赵肃对她的情分,但是彼时时局混乱他们要借赵肃的手保护她,便纵容二人继续发展。平心而论,无论是赵肃的身世还是偏执狠戾的性情都不是她的良人。 她在那灵山秀水间长大,无拘无束,意外被卷入这风云诡谲的皇权纷争来,可是到底她不是属于这里,还要回归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地方。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了他们的控制之外,包括她对赵肃感情的发展。当她昏迷之时,这是连澹月都没算到的,师承了他衣钵的弟子血脉中也继承了她母亲那多情敏感的性格,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叶兮清的话将苏玉徽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却见她虽面色苍白,但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漫不经心道:“这又与先生何干。书上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先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痴心妄想了。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心是捂不热的。” 她语气平静,但是眼神却黯淡无光,俨然是心死如灰。那一刻叶兮清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击,这透过这样一双悲凉的眼眸仿佛与那遥远的时光,山寺门前那与他诀别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多少个午夜梦回中那样一双哀怨悲凉的眼眸隔着桃花烟雨看着他,心中有一种荒谬的直觉——山寺一别之后,他的楚湘就已经死了。 难道,那些悲剧依旧要在这个孩子的身上重演吗? 第644章 心死如灰 自苏玉徽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三日了。 三天的时间里她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不发一言,不管别人怎么劝也不肯吃药也不肯调息内伤,身体越来越虚弱。 就连与苏玉徽一起长大的陌华都没想到他那聪慧坚韧的小师妹竟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而变得一蹶不振,无论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苏玉徽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让他只能去找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出气。 今日叶兮清尝试着与她沟通,未曾想到她竟然有所回应。但是,所说的话却透漏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叶兮清心中一凉,怕她重蹈了她母妃的覆辙,顾不上对赵肃的芥蒂,连连道:“此事或许并非你想的那样……夔王他平日里虽然性格乖张性情薄凉心狠手辣了些,但却也并非是负心之辈。毕竟他自幼以靖亲王教导就连廖师都赞他‘修罗手段,济世之心’除了手段偏激之外品性不坏。” 此时博学多才的叶先生绞尽脑汁的去夸赞他十分看不顺眼的某人,俨然忘记了他在两个时辰前他推敲了一套十分严密的计划让玄生少主如何前去夔王府挑衅且将那不知好歹的家伙揍一顿。 见苏玉徽依旧不为所动,叶先生又道:“他数次不惜以身犯险救你于危难之际,中秋夜宴他向皇上请旨赐婚之事,许是……有什么苦衷。” 听到“赐婚”两个字,苏玉徽那平静到诡异的神情终于动了动,嗤笑一声道:“苦衷?” “先生你不要再哄我了,他是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就连东宫都要避他三分锋芒,他能有什么苦衷。谁又能左右的了他呢。” 叶兮清知道她性格骄傲,在宴席之上说出那惊世骇俗之言却换来赵肃冷面以待已然是伤透了心,又想到步寒砚说她是带伤奔波回京,内伤十分严重若一直郁结在心的话恐怕真的要走火入魔。 赵肃的转变是从那天从上清宫中出来之后,之后行为举止十分反常对他们也是避之不见,仿佛心存芥蒂,叶兮清隐约已经猜出来其中缘由,要解苏玉徽心结不难,只是二十五年前那件事…… 他踌躇着那件关乎着天下大局安危之事是否要告诉苏玉徽,如今她已经陷的够深了,从私心来讲,他不希望她在卷进来…… 不等他斟酌出来个一二,便听苏玉徽略带疲倦的声音道:“先生也不必为我担忧,虽这汴梁已无我容身之处我便离开就是。” 闻言叶兮清眉心轻拢,神情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道:“你要回月宫吗?” 或许,此时让她离开汴梁回到月宫最好,叶兮清如此想着,在事态发展到更严峻之前…… “不,月宫不属于我。”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纤细的身形看起来十分单薄可怜,扬着尖尖的下巴,神情倔强,眼中却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苍凉:“我是师傅从王宫抱回来的,昭国才是我的故土,可是那里却并不真正的属于过那里。我的故土不属于我,月宫,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过客而已……” “月宫,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过客而已。”此言一出,叶兮清心中隐隐划过一丝不安。 却见她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让人十分心疼。 她的声音轻若游絮,“曾经的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家,我没有父母,但我有师傅、师兄镜心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以为我拥有很多,可是当昭国城破大梦方才初醒,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当一个小生命刚开始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是孤独一无所有的,可是从她呱呱坠地开始却在不断的得到,得到父爱、母爱、兄弟姐妹的陪伴,等她渐渐长大,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更多。 她的生命中会出现与她志趣相投的朋友,教导她的师长,再大些会遇到她心系一生的良人,她们的生命都是在不断的得到,不断的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产生割不断的羁绊。 可是,或许她这一生就连在母亲怀中最安稳的时光,不过才短暂的一天而已。 她不断的在失去,不断的失去她生命中的最珍贵的东西。 母亲、父亲、朋友,她视为兄长的师兄以及她以为无论如何都会心若磐石的爱人…… 当听到苏玉徽要离开汴梁的时候叶兮清心中是暗自松了口气的,无论如何他都想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周全,远离斗争的中心或许是最好的做法,伤痕累累的她或许回到她生长的地方随着时光推移,终归能淡忘。 未曾想到,她如今竟已经是如此心死如灰,竟连月宫都不回了! “当日我回到汴梁,回到苏家,本是为了替大师兄报仇。”说到此处的时候,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目光幽幽的看着叶兮清,声音尖利道:“可是我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场笑话而已,师傅明知道,明知道他才是幕后的一切主谋。可是却不告诉,骗我来了汴梁,骗我在这局中无可自拔,在你们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不过是一颗任意利用的棋子罢了!你们隐瞒我,欺骗我,利用我,不必在乎我的感受任何。” 说到此处的时候眼尾一片通红,将多日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心中紧绷着最后一根的弦断裂,她将手埋在掌心无声抽噎着。 低的泣声音仿佛鞭子一样抽打着叶兮清的心,他未曾想到一切会成为如今这个样子。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所做一切都是为她好,可是忘记了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历经了遗弃、背叛、生死之后在坚韧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颗敏感不安的心。 或许他们都错了…… 那一双像是父亲一样温暖宽厚的手揉着她毛茸茸的头顶,那一种温暖掌心下蔓延的心安像是儿时做了噩梦之后依偎在师傅怀中。 叶兮清听那抽噎的声音渐渐的低了,方才道:“一切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无论如何,你的师傅待你如自己骨肉永远不会伤害你;而赵肃,也并非真的想娶温桑若,他也永远不会负你……” “不,你骗人。”她依旧将头埋在怀中,闷闷的声音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天底下没人能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他要娶温桑若,是他不要我了。” 叶兮清拍着她的背的手微微顿了顿,声音凝重道:“他要娶温桑若,是因为二十五年前那一段往事……” 第645章 封妃 永乐元年,新帝登基之初,新继位的西燕王借口黛雅公主被王室冷落而发难,意欲挥兵北下,为黛雅公主讨个交代维护西燕王室的尊严。 众人皆知这不过是野心勃勃的西燕王想要私会联盟的借口,可是此番他以维护黛雅公主与西燕的尊严为幌子,师出有名对大倾虎视眈眈眼看两国联盟即将破裂,一旦交战国力衰弱的大倾就处于十分不利的状态。 早在新帝登基之前靖亲王赵邵骁已经预料到两国靠着联姻维持的联盟必将会面临着破裂的下场,已启程去寻找传言中大御皇族留下的宝藏补充军需,他启程离开汴梁数月之后,王府便传来了西燕黛雅公主怀有身孕的消息。 假意让黛雅有身孕是靖亲王与底下的谋士推敲出来之后故意放出迷惑西燕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寻找大御皇室宝藏拖延时间。为了避免多生波折,此事真相只有靖王府的少数心腹才知道。 黛雅公主有身孕的消息传开之后将王室苛待她的那些流言不攻自破,野心勃勃的西燕暂无出兵的借口,当这个消息不知为何,竟传到了远在汴梁城外的灵犀园中,林曦知道苦苦等待的良人与他人已经生儿育女之后,顿时心死如灰一病不起。 林曦病重的消息传到宫中之后,新帝心急如焚,究竟割舍不断那年少的情谊,连夜带了御医与丹药亲自前去灵犀园夜探于她。 那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看到昔日骄傲如凤凰般明媚耀眼的女子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一时间不由对他最敬重的王兄生出了怨怼之心。 那些时日,在她病重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在他的悉心照顾与御医的妙手回春之下,林曦捡回了一条性命。 苏醒之际憧憧灯影之下,她看见累极了匍匐在她床榻边的男子,她以为他是她的良人回来了,四目相对,却并非是他的良人。 在那视线交集的一刻,心魔滋生,他们两个人都疯了,怔了。 一个是疯狂的报复与怨恨,一个是夙愿以偿的欣喜。 五月,赵邵骁九死一生终于打开了地宫拿到了部分可以解国库燃眉之急的宝藏回京,得到灵犀园心腹传来的消息,前王妃已经有数月的身孕。 那是叶兮清第一次看到那个冷静自持的男子面上出现的类似于崩裂的表情。 摇曳的烛影下,叶兮清平静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将那一桩藏于皇室秘闻之中二十五年前的那桩旧事缓缓道来。 那清冷的声音宛若是一阵吹散迷雾的风,真相渐渐的浮现在了她的眼前——九曲长廊尽头,锦衣男子抱着昏迷的女子,宛若珍宝,他们的背后是那串被遗落了凤凰木风铃。 男子宽大的衣袖拂落了那一树开的正好的春梅,晶莹剔透的花瓣零落在地上被人踏碎,那男子微微侧身,分明、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徽宗! 叶兮清的故事说到这里苏玉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刻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明明是在温暖的室内此刻她却如坠冰窖,她缓缓的抬头,惊疑不定的眼神藏着些微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道:“赵肃,是皇上的儿子!” 三更时分,皇后从梦靥中惊醒,她又梦见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雪夜,梦见了从灵犀园中传来的噩耗,“靖王妃,平安产下一子!”。 平地惊雷,将她所有的骄傲击败得溃不成军。 当日临氏女嫁给东宫为妃之时多少人羡慕她拟得良人,夫婿是东宫太子,温润俊朗是汴梁城少女的梦中情郎,他对女色并不热衷,府中姬妾不过寥寥数人,若能嫁给他为妻,举案齐眉,莫不静好,可是嫁给他之后,才发现一切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 她见过靖王与靖王妃之间夫妻如何恩爱,她也憧憬着如此,可是他对她敬重有加,亲近不足,虽然人前无比风光但总归觉得缺了什么。 她是临家的嫡长女,生来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父兄的骄纵之下样就了她高傲的性格,有靖王与靖王妃的恩爱在前她不甘心自己会比林曦那个孤女过的差。 可是,她与林曦争的厉害攀比的厉害,他对她却是越来越不耐烦,连新婚夫妇仅有的那点温存都没有了,不知不觉,她看靖王对林曦的呵护有加越发觉得不顺眼,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对于林曦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直到后来,西燕使者送来黛雅公主,义和,条件是要让黛雅公主嫁给靖亲王为妃,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中闪过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但那天晚上,他回到府中遣退了所有人喝的酩酊大醉,在他的醉语中她听到一个名字——林曦! 宛若是一把无情的剑将她少女时所有的缱绻情义全部割断,那些冷淡、敷衍并不是他不热衷于女色,而是在他心中早就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他最敬重的兄长的妻子。 怨怼是从这时结下,但不等她做什么,便传来了靖亲王即将迎娶黛雅公主,林曦自请离宫在庄子里的消息,她无比欢喜的同时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时她尚且天真,并不知靖亲王的另娶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 她没想到他对一个女子竟然那般魔怔了,新君登基,靖亲王带兵北征,他竟然频繁出入灵犀园,他难道就不怕一旦事发便落下君占臣妻的千古骂名吗! 他大约还是顾及着皇家的颜面的,他前去灵犀园十分隐秘,将人手都替换成了他的心腹,若非是她一直对林曦不放心盯着那里,丝毫不知他的举动。 不久后,便传来了灵犀园靖王妃有身孕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是靖亲王的,只有她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之中,她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血脉。 那一年的冬天,滴水成冰,他在御书房中枯坐一宿,撕碎的宣纸堆满了整个龙案之上,那是他亲笔所拟起草的圣旨。 她的安插在御书房中的心腹冒险将那废弃的纸张偷了出来,上面是一道封妃的圣旨,“江南药商之女林氏诞皇长子有功,擢封为林妃。” 字迹穿透了纸张的背面,可是最终这道旨意却未曾颁发,昭告天下的是靖王妃林氏回宫的圣旨…… 第646章 谜团解开,夜半惊变 此时靖王府中,叶兮清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将脸埋于掌心的她终于抬头,眼中不再是那一种心死如灰的冰冷,惊讶骇然的看着叶兮清,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苏玉徽从短暂的惊愕中终于回神,喃喃道:“原来,当日靖王妃是误会靖王与西燕公主,所以才与皇上做下了糊涂事么……” 毕竟这是皇家不能宣之于世的秘闻,本该是随着那些人的故去而埋藏于那岁月的风尘中的,只是如今事发,叶兮清知道那些往事已经再也不能隐瞒下去,当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之时,他心中忍不住还是一阵唏嘘。 “是啊,她与皇上……都误会了先靖王。”从叶兮清的话语中,可见他对先靖王的敬重。 苏玉徽忍不住想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伟岸的男人,为了心爱之人毫不犹豫的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为了生灵免受战火涂炭甘愿牺牲自己一人换来天下暂时安宁;在被自己的兄弟与爱人双双背叛的情况下依旧忍受伤痛带兵出征;将那两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抚养悉心教导。 他无愧于君、无愧于民、无愧于这江山无愧于任何人,只是所有人,都亏欠了他! “到最后靖王将兵权做为交换,换取她回王府的时候,她依旧不知道其实赵煜并非是他的骨肉么。”苏玉徽问道。 “你怎知他以兵权相换之事?”叶兮清有些惊讶的问苏玉徽。 苏玉徽轻咳了声,没说自己在梦中所见雪夜中徽宗枯坐一夜之事,面不改色道:“皇上对靖王妃本是势在必得,更何况她怀有龙嗣,若非靖王以兵权相易又是如何轻易的放手。” 叶兮清早就知道她异于常人的聪慧,是以并没有多想,而是缓缓点头道:“是。若她知道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又怎会安心的回到王府。到死……她都一直以为赵煜才是靖王的真正血脉。” 自始至终林曦真正爱过的人只有靖王,对于她而言赵肃的存在提醒着她灵犀园中的荒唐与耻辱。 所以她才对他那般苛待冷漠,却对赵煜如同亲生;所以在徽宗封赵肃为世子之时,她不顾宗室宫规执意要请封赵煜为世子;所以当靖王为救徽宗而死,她那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断裂,她早有求死之心,却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赵肃身上,她到死也将赵肃一齐拉入了那万丈深渊之中! 所有种种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当追寻这么久的谜团终于揭开的时候,苏玉徽的心中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无比的沉重。 “赵肃,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之意。 叶兮清眸色动了动,许久许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是。” 当那幅红莲业火图重现于世的时候他便知道那些秘密就已经藏不住了,有人想要利用二十五年前那桩旧事大做文章,他有心想要阻止可是却已经无力回天。 终于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只是赵肃,若我猜的没错,皇后应当早就知道赵肃乃是皇帝真正的长子,所以才处处争对于他。”此话一出,苏玉徽有些惊讶,很快联想到了什么一般道:“皇后知道的话,那温桑若也……”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拿捏住了赵肃的身世为把柄,他才不得不娶温桑若。” 听他如此解释苏玉徽将信将疑,但脸色终于不是那般惨白如雪,叶兮清见她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不再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长长的松了口气,心道将这件就连赵煜都不清楚始末的秘闻告诉她能换来她心中郁结纾解也值得了。 叶兮清尝试的说道:“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该饿了吧,我让碧烟端碗甜汤进来,等你身体养好我们再想办法去夔王府找他好么?不管他是被东宫威胁不得不娶,还是不平自己身世想要谋划这个皇位,我定为你做主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说到此处的时候叶兮清的声音冷淡了下来,当年之事确然是他们所有人对不起赵肃,他心有不甘为自己正名就算是想要这皇位也是情理之中,但却不该伤及玉徽。 就算是做戏,中秋夜宴上他又怎忍心伤她那般深。 显然苏玉徽也是想到了这点,惊讶过后神情怏怏的的没说话。叶兮清担心的看着她,一是怕她心结不解内伤不愈,二是怕她依旧想不开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她武功已经恢复一二人又机灵,若真的离开了汴梁他们想找她可比慕容芷难得多。 叶兮清没担心多久,便听见苏玉徽似是堪堪回神的点了点头,虽然微不可觉但叶兮清松了口气,见她一脸郁郁神色也知道今日不好劝太多,过犹不及,他便出去将门带上吩咐碧烟进来伺候。 叶兮清走之后苏玉徽动了动发麻的手脚,眼中闪烁了一丝奇异的光芒——二十五年前谜团终于已解,但是叶先生却依旧不知那把龙吟剑如今在赵肃手中。 或许……从他离开汴梁之前,赵肃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吱呀”一声,碧烟端着燕窝进来,道:“属下怕主子饿了,还做了几样点心进来,主子要不要尝尝看吧。” 一面说着一面将点心摆在了桌子上,这一次苏玉徽倒没拒绝,接过了碧烟手中的燕窝瞟了一眼那精致的紫檀木食盒,轻咳了一声问道:“有玫瑰酥吗?” 碧烟笑道:“除了玫瑰酥之外还有桂花糕,主子趁热多吃点……” 苏玉徽倒也真的饿了,一碗燕窝喝下之后便又一连吃了两块玫瑰酥,正在准备吃第三块的时候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虚掩的门被人推开,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瑾瑜身边的归川。 归川一改之前沉稳,面色有些焦急道:“主子不好了,二公子出事了。” 闻言苏玉徽一惊,顾不上没穿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忙问道:“兄长怎么了?” “今日皇后宫中夜宴,二公子醉酒不小心……”看着苏玉徽骇人的目光,归川的声音渐渐的小了几分,“不小心,唐突了楚美人,被抓了起来!” 第647章 迟了一步 在苏玉徽收到消息不到一刻钟的瞬间,赵煜也收到宫中探子送来的密报,“今日皇后在宫中摆下赏花宴,未曾想到苏瑾瑜酒后失德,调戏楚美人,已被禁军擒获!” 此消息一出就连叶兮清也是一脸惊愕,一旁陌华更是惊呼一声道:“有没有弄错,就苏瑾瑜那块木头别人调戏他还差不多,怎会跟唐突别人!” 赵煜阴沉着脸色,冷笑一声道:“此事苏瑾瑜肯定是无辜的,宫中设宴……定是皇后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道:“苏家与慕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今夜竟在宫中出了这样的事,一旦传开,必定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不正是他们所想要的么。”叶兮清的声音清冷道,“那日玉徽在宫中破了镜心的摄魂阵,想必他们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先生的意思是此事并非是针对苏瑾瑜和苏家,而是针对玉徽……”赵煜很快明白了过来。 叶兮清点了点头,面色肃然道:“谁人不知玉徽与苏瑾瑜关系亲厚,一旦苏瑾瑜出事她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赵煜迟疑了会儿道:“那此事要不要告诉玉徽……” 叶兮清没有回答,而是道:“既然是禁军抓的人,按照律例苏瑾瑜是关在大理寺……” 闻言赵煜了然道:“我现在去派人问清楚周蘅芜事情始末。如今内伤还没好可经不起折腾了,此事还是先瞒着她吧。” “不必瞒着我了,我早收到消息了。”话音落下,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女声道,却见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没想到苏玉徽会来此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赵煜表情有些讪讪的,苏玉徽进来斜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隐瞒有些不高兴,倒是叶兮清见了她来眉头皱了皱道:“不是让你好好养伤么,乱跑什么呢。” 苏玉徽收了放在赵煜身上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在叶兮清面前十分乖巧道:“先生放心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好好调息便能恢复如常了。” 不等叶兮清说话,便听苏玉徽又道:“再者说,如今出了这么大事,我不过来怎么能行。” 镜心有所动作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她一时疏忽竟然忽略了苏瑾瑜的安危,才让如今的局势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见苏玉徽调息片刻之后比前几日惨淡的神情好看多了,眼见着只要她不再继续钻赵肃的牛角尖众人也将心放了下来,或许……多点事情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叶兮清方才想到此处,便听苏玉徽神情凝重道:“方才我已经让归川去请周蘅芜了,无论怎样在他们下手之前先将兄长从天牢中救出来再说,绝对不能让他落在他们手中!” 此时赵煜和叶兮清都有些惊讶,方才他们才想到这一点苏玉徽便立即着手让人去做了,一旁的陌华眼角的余光扫过了面露惊讶的叶兮清等人暗自得意,心道这才是我陌华的小师妹么,临危不乱运筹帷幄,怎会好端端的为一个男人寻死腻活的。 叶先生看着苏玉徽如此冷静分析布置心中也有些疑惑,之前还是一副怏怏的样子怎么不到一个时辰就活蹦乱跳的,只不过欣慰大过于疑惑,并没有多想什么。 看着叶兮清那清亮如雪的眼神,苏玉徽轻咳了一声掩饰住了心底的发虚。 不到半个时辰周蘅芜便就过来了,看着众人的神情他不用问他就知道苏玉徽连夜将他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了,他道:“方才出了事之后我便去了一趟大理寺天牢。” 他还穿着官袍,俨然是直接从大理寺来这里的。 看着周蘅芜沮丧的神情苏玉徽眼皮子一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兄长他人呢?” “被刑部的人连夜提审带走了。”周蘅芜硬着头皮道。 苏玉徽心中咯噔一声,道:“怎么让刑部的人带走了?这是内宫之事,嫌疑犯又是相府二公子,此案非同小可,你们大理寺还未提审怎么偏偏被人从刑部带走了,你这大理寺少卿难道是摆设么。” 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苏玉徽气的不行一双亮晶晶的眼快要喷火一样盯着周蘅芜,一旁的蔷薇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凉飕飕的。 周大人无比委屈,道:“我虽在大理寺掌印,但上头还有个人呢。” 闻言苏玉徽脸瞬间拉了下来,周蘅芜顶着众人杀气腾腾的声音道:“是赵肃将人交给刑部的。” “咔擦”一声,苏玉徽掌下的椅子被她捏的粉碎,周蘅芜缩了缩脖子,却见她面无表情,连连冷笑了三声,不说周蘅芜,就连叶兮清也觉得渗的慌。 “好,很好。”她面若冰霜道,眼神幽幽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周蘅芜看着她掌下被捏碎的椅子默默后退了一步,问道:“如今人在刑部,相当于就是落在了太子的手中,下一步该怎么办?” 调戏宫妃的罪名非同小可,可是诛满门的大罪,更何况苏瑾瑜乃是相门嫡子,在如今储君摄政的风尖浪口之上。 赵泓煦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兴文章的好机会的。 “且等着吧,人既落在了东宫的手中,不出一个时辰必定会有人主动上门来。”苏玉徽冷笑一声,道:“再者说了,如今急的又不是只有我们。”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便听门外景行传话道:“王爷,相府派人过来。” 当日她没回苏家,依照苏显那只老狐狸的精明肯定知道她是在靖王府,派人来传话也不奇怪。 相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显的心腹昌明! 昌明见周蘅芜在这里便知道苏瑾瑜出事的消息已经递过来了,他也没有多加赘言,而是道:“二小姐,太子府方才送来帖子,明日太子生辰,请您亲自前去府中赴宴。” 众人听了之后不由面面相觑,竟如与苏玉徽所料分毫不差,太子抓了苏瑾瑜之后立即便有了动作,所谓生辰宴,谁看不出这是鸿门宴啊! 周蘅芜便见昌明将那镶嵌着金边紫色帖子呈给了苏玉徽,但后者只淡淡的看了昌明手中的帖子一眼,迟迟没有接…… 第648章 鸿门宴 太子府。 摇曳的烛火将坠着粉纱的房间晕染成旖旎的色彩,兽首青铜炉中吞吐着令人酥软的熏香,象牙床、芙蓉帐、鸳鸯被,赵泓煦在这温柔乡中好不快活。 一番*之后赵泓煦靠揽着怀中的美人,掌下*着美人细腻如玉的肌肤,一脸餍足。 美人眉眼含羞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艳丽的眉眼中的妩媚之态就连一般风尘女子都无法比拟,可是谁又曾想到,她竟曾是在汴梁城中以端庄清雅出名的苏大小姐呢! 赵泓煦怀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明珠,曾经让他相看生厌的良娣,因为被安敏生产之事所累降为了一个普通侍妾,但就连安敏都没想到苏明珠的位分虽然降了但却越来越受赵泓煦的恩宠。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让赵泓煦一个月的时间竟有半个月歇在她的房间,如今苏明珠在太子府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可与往日同与。 “明日,苏玉徽果真会来?”赵泓煦怀中抱着的是苏明珠,但心中想的却是别的女子,见他这般苏明珠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但面上的笑意更浓,软着声音道:“那苏玉徽与苏瑾瑜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不比旁人。如今苏瑾瑜在太子您的手中,苏玉徽能不乖乖的听话来府中,伺候太子您么……” 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暧昧的色彩,闻言赵泓煦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欲,轻挑的捏着苏明珠的下巴道:“还是你最懂孤的心思。” 若是往常依照心气高傲的苏明珠如何忍受的了赵泓煦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行径,但今时不同往日。 母亲无故惨死,她在太子府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历经过在安敏的授意下,那些仆人欺压冷眼的日子她明白以往的清高与骄傲都是虚的。如今的她没有了相府可以倚仗,没有母亲为她谋划,不过是太子府中任人欺凌的小侍妾罢了,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放下身段讨好赵泓煦。 而她的一番苦心也没有白费,在她放下身段之后赵泓煦对她一日比一日痴迷,甚至连安敏的房间都去的少了。 她要倚仗赵泓煦的恩宠复位,才能扳倒安敏。她所能做的,就是投其所好,比如说赵泓煦心心念念的苏玉徽! 想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但是抬眸看向赵泓煦的时候只剩下妩媚动人,盈盈眉目脉脉含情的看着赵泓煦道:“太子到时如愿以偿,可别冷落了妾身啊。” 赵泓煦的轻挑手从她的下巴滑到锁骨,再向下,暧昧一笑道:“你是孤的心肝,孤怎会冷落你了。这些时日孤知道做侍妾委屈你了,等过几日孤同母后说一声恢复你原来的位分。” 眼见着目的轻易达到苏明珠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一双藕臂揽着赵泓煦的脖子道:“臣妾谢过殿下……” 芙蓉账内传来清晰暧昧的喘息声,外面守夜的侍女纷纷红了脸颊。 而在此时的靖王府,昌明将太子府的帖子呈给苏玉徽的时候却见她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没有去接。 “二小姐您这是?”昌明不解的问道。 却听苏玉徽不紧不慢道:“苏相让你将帖子送过来,是因为他也对兄长之事束手无策,让我明日去太子府想办法救兄长么?” “是。”昌明面色有些讪讪道,当日苏玉徽为了苏瑾瑜性命都能豁的出去,此番苏瑾瑜被关押进刑部大牢,在太子府递了帖子到苏家之后相爷直接让他将帖子送了过来,知道苏玉徽肯定会想办法去救苏瑾瑜的。 未曾想到,苏玉徽竟是如此不冷不淡,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道:“苏相倒是打的好主意,自己最器重的儿子被关到了刑部他倒好不费一点心思直接将此事推给我了,天底下哪里有这等便宜的事。” 她如此盛气凌人,哪里看的出来重伤未曾痊愈呢。 昌明是何等伶俐之人,看苏玉徽这般模样倒是明白了过来,道:“二小姐的意思去。” “帖子我可以接,人我也可以救。但此事,是苏相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必须得还!”苏玉徽一副公事公办道。 昌明神情变了变,一时间竟也拿捏不准苏玉徽究竟是趁火打劫故意谈条件还是来真的对苏瑾瑜之事不管不顾,他知道相爷如今唯一的指望就只有二公子了…… 他不敢拿苏瑾瑜冒险,一咬牙道:“好,只要苏二小姐要求不过分,相爷必定能答应!” 苏玉徽但笑不语,从昌明手中抽过帖子,淡淡道:“放心吧,明日我会去太子府想办法将兄长救出来。” 见她应下昌明才放心连忙回相府复命去了。 原本陌华正在一旁看着苏玉徽在讨价还价呢,心道不愧是他家的小阿玉,不管在哪一点都不肯吃亏。 一旁的周蘅芜与赵煜看着也是一脸复杂,显然也想起了昔日和苏玉徽谈条件被支配的恐惧…… 但见苏玉徽应下此事后他不由皱眉道:“赵泓煦分明是图谋不轨,明日你当真要去?” 苏玉徽看了那紫色烫金的帖子,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淡道:“就算不去他们也不会就此罢手,不如去看看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陌华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样子,眉头皱的厉害还想阻止,便听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兮清看了苏玉徽一眼,知道劝不住她,便看了一旁坐在角落里的玄生凝道:“明日让玄生少主跟着你去太子府。” 若玄生凝那出神入化的功夫,若有他保护苏玉徽定然能安然无虞。” 玄生少主人在家中做锅从天上来,自己不过是默默的看热闹竟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想要拒绝,便看见慕容芷笑眯眯的看着他道:“雪落,明日玉徽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呀。” 众人便见原本一脸不情愿的玄生少主默默点头,简直乖巧的不能再乖了。 对于让玄生凝跟着苏玉徽倒是没多大的意见,毕竟赵泓煦居心叵测,再加上暗中有镜心撰赦等人虎视眈眈,有玄生凝保护她也安心一点。 她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叶兮清打量的目光,在那清亮如雪的眼神之下,苏玉徽有一种被看穿的不妙预感…… 第649章 一对璧人 在苏玉徽与镜心在宫中短暂的交锋后不久,东宫终于再次下手了。 这次他们这次不是直接对苏玉徽下手,而是假借在宫中设宴为名诬陷苏瑾瑜对楚美人图谋不轨!这涉及到皇家颜面,苏瑾瑜被禁军扣押之后应该是直接送到大理寺的,未曾想到还未到大理寺呢人就被刑部的人截走了。 从来只有大理寺截刑部案子的份何时刑部敢插手大理寺的事了,而且带走的还是他们大理寺的主薄! 就在大理寺官兵们磨拳擦脚的要找刑部算账的时候,还没到刑部门口就耸了——原因无它,刑部的人拿着夔王殿下的手谕呢,就连接到消息的周蘅芜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瑾瑜被刑部的人带走。 东宫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苏玉徽,苏瑾瑜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苏瑾瑜被带到刑部之后不久东宫便就递了帖子邀请苏玉徽明日前去太子府赴宴。 明知是鸿门宴,可是苏玉徽为了苏瑾瑜不得不去! 对于苏玉徽只身前去太子府陌华自然是一万个不放心的,她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就吐血昏迷,想起当时那画面他都不由心惊。 之后差点走火入魔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一副心冷如灰的样子将他吓的魂都掉了。 他们轮流劝了好几天,今日叶先生亲自出马好容易劝的她精神好了点,他巴不得直接带她回南夷不掺和这大倾皇室乱七八糟的事,可是如今她又要去太子府! 陌华不敢当面劝她,等苏玉徽离开之后他故意的留在了最后,同叶兮清道:“先生您怎么不劝着阿玉点,万一明日她再在太子府出了点什么事,师傅还不得将我皮给剥了。” 闻言叶兮清的悠远的目光从苏玉徽背影上收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她能听的进去劝?” 她自是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妹从小就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情就连师傅都劝不动的,但…… “她不听我的话但听您的话呀,你看我在她身边好说歹说劝了好几天了她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你不过劝了她不到半个时辰就活蹦乱跳,人也有精神了,可见她还是听你的话的。”陌华笑的一脸殷勤道。 落在稍后一步的赵煜也没走远,闻言不由轻笑出声,毫无意外遭到陌华一记白眼,却见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是啊先生,您究竟跟玉徽说了什么,之前她油盐不进的,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下午的时候他见到苏玉徽的时候还见她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发呆,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待到了晚间精神奕奕的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两个小辈皆以一种灼灼目光盯着他,他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抽搐了一番,这二人何曾知道他为了开解那只就连二十五年前最隐秘的皇室秘闻都卖了出来,而且…… 聪明睿智、号称国士无双的叶先生,不知怎的心中有一种被套路了的违和感。 不过那些微的违和感很快被他掐灭,他清淡的目光看向一脸好奇的小辈,道:“虽然如今玉徽不似之前那般了无生趣,但终归此事还没过去。” 闻言陌华也忘记了方才的好奇心,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道:“是啊,源头还是赵肃那个混账!” 紧接着又弱弱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赵肃真的要与温桑若成亲了,那又该怎么办?” 只不过才宣布婚约苏玉徽就差点走火入魔,若他真的与温桑若成亲了师傅那里可没有第二颗往生蛊能救命了…… “应当,不会吧。”赵煜声音有些微弱道。 他虽非与赵肃一母同胞,但到底是多年兄弟,依照他对赵肃的了解性格狠戾却又偏执,一旦喜欢一个人是认了死理的,不可能娶其她人为妃的。 在陌华质疑的目光之下赵煜的声音越来弱,“若是以前的赵肃我可以笃定他不会娶温桑若,可是宫宴上他当众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变得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从前他就算心思诡谲难测,手段狠辣,但所谋划、所算计之事绝对不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小玉徽。” 所以当宫宴上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他惊愕之中久久未曾回神,在他的认知里无论赵肃在谋划什么、或者是有再多不得已的苦衷,绝对不可能以此事伤害苏玉徽,而且伤害的这么深。 陌华冷哼了一声,表明不信。 赵煜一脸认真道:“小玉徽对他的重要性我们都难以想象的到,甚至……高于父王!” 闻言陌华倒没别的什么表示,倒是叶兮清神情微动面露诧异之色,赵煜道:“昔年赵肃失控之时连父王都不能阻止,但玉徽却可以!” 他瞥了陌华一眼道:“若非玉徽在,当日在夔王府你以为你面对着犯病的赵肃还能全身而退么。” 陌华也想到了那次让他颜面尽失的交锋,嘴角抽了抽,却无可反驳。 叶兮清听着赵煜的话心思一动,负手而立道:“赵肃性情大变确实蹊跷,或许可以去问问步寒砚这世间是否有什么让高手丧失神智的药物……” 不等步寒砚查阅出所以然,第二天,苏玉徽前去太子府的时候再次见到了赵肃,与温桑若并肩一同过来的赵肃! 宴席设在太子府的凌霜园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体现着做为潜邸的恢弘与奢华。 此处不过是太子府的一隅,园子里的木芙蓉开的正好,满园的锦绣丝毫不亚于春日百花盛放的时候,锦绣繁华间那二人并肩走进来,男子俊美无双,女子亦是明艳动人,从那园子入口缓缓而来,宴席间嘈杂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目光都不由看向那一对璧人。 她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就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的抬头盯着那蔚蓝色的天空,深秋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看久了,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殿下是在难过吗?”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玉徽回头,正好对上一张清隽的面容,端的是一副温润君子的皮囊,但那一双眼却幽深得看不见底。 “江晚奕!”她从牙缝间挤出这个人的名字! 第650章 原由 追痕来靖王府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意外,赵煜眉头挑了挑问道:“不跟着你主子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属下是来找二小姐的。”追痕明显的感觉到了众人的敌意,尤其是陌华瞪着他眼睛快要冒火了,他苦笑一声道。 这些时日陌华去夔王府都被拦了下来,眼见着他揍不到赵肃卷着袖子就想揍追痕出口气,被赵煜虚拦了下来,但看着追痕语气不善道:“玉徽病了好几日不能见外人,有何事你就同我说吧。” “二小姐病了?”追痕惊道。 一旁的陌华凉丝丝的看了他一眼,道:“还是你家主子做的好事,从中秋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现在倒好,我没找你们夔王府算账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 见他们二人将他堵在门口没有让倒他进去的意思,追痕苦笑道:“王爷,陌华公子,此事事关重大请让属下去见二小姐一面,外面人多眼杂的,属下是借着我家主子去太子府才寻了机会偷偷出来,主子并不知晓。” 未曾想到他话音落下,却见赵煜与陌华二人脸色均变了变,轻呼一声道:“什么,赵肃竟然也去了太子府!”{ 追痕正不解他们为何如此神情,便听陌华道:“糟了,玉徽今日也在太子府,若再让她遇见了赵肃岂不是又要她半条小命。” “方才王爷不是说二小姐病了吗……”追痕有些茫然道。 赵煜也顾不得同他解释什么了,道:“先不说那么多了,你快随我去见叶先生吧。” 叶兮清正在院子里与步寒砚下棋,当他听到赵肃竟然同温桑若一齐去了太子府的时候眉头微皱,看着一旁的追痕不过须臾之间闪过了几个念头,目光如炬问他道:“你身为赵肃近卫去没有与他一同前去太子府而是私自前来靖王府,可是他近日行为举止连你觉得都有不妥之处。” 不愧是叶先生,眼光毒辣一针见血。 “是。”追痕本是来找苏玉徽,但见苏玉徽不在,便想着此事与叶兮清说也是一样,毕竟叶先生德高望重,或许此事他能有解决的办法。 便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自从主子那日回京连夜被皇上诏到宫中,次日,他从武安侯府回来……” 闻言叶兮清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他去武安侯府所为何事?” 追痕摇头道:“属下并不知晓,许是……因为邕州的事,所以主子才去了京中的武安侯府。主子自从那回来之后便在书房中闭门不出,没过两日便又从巡防营中调遣了侍卫将书房围的严严实实,就连我与青舟等心腹都无法靠近,更是与温家那边……来往十分频繁。” “一开始属下并没有多想,毕竟自从在邕州主子见了那画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什么画?”闻言叶兮清心中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 追痕回道:“是息风堂主从邕州武安侯府密室中找出的画,似是与前朝有关……” 闻言叶兮清与赵煜对视了一眼,心知那幅画,必然就是当日温洵所言的将军凯旋图了,没想到真的如同他们所料,澹月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幅画! 难道那幅画,真的与苏玉徽与赵肃有关? 想到此处,赵煜和叶兮清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道:“看了那幅画后,你们主子可有说过什么?” 追痕将陆铮劝赵肃的那大逆不道的话给瞒了下来,将之后从邕州回来,自家主子一直看着手中那把剑出神等异常的举动一一告诉了叶兮清。 “因着主子前些时日举动便有些异常,所以当主子从武安侯府回来后在书房中闭门不出,甚至将身边跟着的近卫调遣走,属下们也没多想。毕竟主子生平最不喜旁人过问他的事,直到中秋夜宴,主子竟然当着二小姐的面说出那番话,属下便知道主子不是原来的主子,或者主子被人控制住了!” 他神情肃然道,一旁的叶兮清眼神眯了眯,神情平静道:“何以见得。” “因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或者有着怎样的苦衷,真正的主子行事永远不会伤害到二小姐,所以……我怀疑,如今夔王府的这位,会不会是假的!” 叶兮清挑了挑眉,不知思索着什么,倒是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的陌华听了追痕的话眼神眯了眯,这是他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如此相似的话了,难不成赵肃那家伙真的有那么喜欢小阿玉? “没有人能有那个本事能冒充赵肃。”叶兮清缓缓说道。 一旁的陌华淡淡道:“赵肃肯定是真的。” 听他如此笃定,追痕有些意外,陌华白了他一眼道:“若他是假的小阿玉必定能一眼看出来,又怎会被他伤的那般重。” 毕竟在苏玉徽那双利眼之下,世上最高超的摄魂术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更何况是区区易容术呢。 陌华摸着下巴,又道:“听你所言他如此行为异常莫不是被摄魂术控制住了?” “赵肃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翘楚,再加上他行军多年心性坚定不比常人,就算是擅长瞳术的冥教祭司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控制得住他的心智吧。”赵煜迟疑的说道。 “是啊。”追痕点头,“当日在邕州主子与萧迟曾交过手,对方想要用瞳术对付主子都未曾得逞……” “赵肃遇到萧迟那只老妖怪了?”一个慵懒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步寒砚! 原本他正在院子里与叶兮清下棋,见众人来了似是有要事便也没走,等着叶兮清处理好事情之后继续对弈,正好将事情始末全部听了进去。 他这一打岔众人都看向了他,却见他摸着下巴似是在跟众人说话又似是在喃喃自语道:“难怪那小子如今这般模样了,原来是遇到萧迟那只老妖怪了。” 众人听出他话里面的异常了,追痕连忙问道:“神医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步寒砚咧嘴一笑,道:“当然,我算是知道赵肃那小子怎么轻易中招了,原来是萧迟那只老妖怪搞的鬼!” 相比较众人的担忧急躁,他看起来不急不缓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道:“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如今那小子言行举止已不在他控制之中,苏玉徽那小丫头今日见了他怕是又要吃苦头了……” 第651章 舞剑 苏玉徽没想到竟然会在太子府遇到江晚奕,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 当日昭国城破之际,他于城楼之上以箭射“死”徐毅,在昭国城破之后,这个惊才绝艳的相府公子不见踪迹,半年之后,化名为曾邑出现在天龙山庄。 她因为调查靥蛇之事,便暗中潜伏于天龙山庄之中,无意间窥见了那传言中十分神秘的天龙山庄少主真正面目。 而后,他竟不顾昭国罪臣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参加大倾科举,以苏显门生的身份进入大倾朝堂,又帮撰赦一起对付苏显,在苏显失势之后他又与太子府靠拢。 这个与她自幼定下婚约的未婚夫,苏玉徽自始至终没有真正的看懂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一开始她是厌恶他的,因为当日在朝堂之上他总是欺负她的师兄,他总是一副鞍前马后的跟随在她的死对头安敏身后,可是直到后来,他说他从来心悦的是她,当她知道她最为亲近的师兄真正面目的时候,对江晚奕更多的是疑惑。 他从来没有忠诚于任何一个人,他却又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卷入这是非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您啊,我的殿下。” 不知不觉她小声的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恰好被他捕捉的一清二楚,他用密语同她道,“昭国的臣民,都在南夷等着您回去。” 苏玉徽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却见他正和身边另一个太子府的谋士谈笑风生,那声音是用密音传到她的耳中的,见他看向她,他举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琢磨不透的意味。 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此人性格反复令人琢磨不透,虽然不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苏玉徽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知道撰赦真正的身份!他究竟与撰赦,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徐毅是伙伴?还是敌人? 她目光不住的打量着江晚奕,忽然感觉到一种凉飕飕的视线在盯着她,她心中一惊回头看向男眷那边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而后,目光便看上了那首席之上,那一道黑色的人影身上。 那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似是这满园锦绣、花团锦簇都与他无关,她目光淡了淡将目光移开。 正在这时,有宫人细长的声音传话道:“太子到……” 赵泓煦来了,他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位明艳秀丽的宫装美人,正是安敏与苏明珠! 几个月不见安敏没有之前在宫中那般意气风发,脸色微白,听说自从那日她失去第一个孩子之后在太子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个极难得来的孩子究竟怎么失去的苏玉徽并没有让人去查过,只是听说是因为苏明珠在她生产时做了手脚。 在之后苏明珠受了牵连被降为了侍妾,可是按照皇后那雷厉风行的手段若此事真的与苏明珠有关不会惩罚的这么轻,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或许,等回到靖王府之后可让肖十七去查一查此事…… 她心中正这般想着呢,正好对上了安敏那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目光,见她如此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目光看向了宴席上的江晚奕身上。 比起安敏不加掩饰的恨,苏明珠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见她一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碍于那些流言汴梁城无人敢与她搭话,她反而让侍女请了她到前面陪她说话,拉着她的手笑道:“多日不见,妹妹怎的清减了这么多。” 似是对汴梁城中关于苏二小姐被始乱终弃的传言闻所未闻。 她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苏玉徽身上,那日中秋宫宴苏玉徽出乎意料的胆大举动让众人记忆犹新。 本以为苏二被夔王拒绝蒙受这么大的羞辱,至少在夔王成亲之前是不会出门的,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且……今日夔王与温大小姐都在,也不知她是如何待的住的。 你看那夔王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当真是个跳梁小丑,众人心中无不如此恶意的猜测着,似是将前些时日风光无限的苏二小姐踩下去,她们也能得什么好处一样。 在那些恶意讥讽的目光之下,苏玉徽脸色十分平静,目光从苏明珠手中抽回,淡淡道:“苏孺人怕是看错了吧。” 因安敏生产一事牵连,苏明珠如今连良娣都不算,只是一个孺人。但成为孺人之后苏明珠的恩宠却更甚之前,可以说是有失必有得呀。 苏明珠脸上的笑容凝了凝,一旁安敏讥讽道:“苏孺人,人家不领情你又何必假惺惺的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呢。” 如今苏明珠恩宠正盛完全压过了安敏,在太子府中二人如今势如水火,见二人才一见面众人都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 苏玉徽不想参与这太子府的姬妾争斗中来,便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宴席的最末端,未曾想到,她们二人的战火还是烧到了她的身上。 “殿下。”苏明珠那娇软的声音道,生生让正在无聊的听着歌舞的苏玉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前苏明珠自诩清流,走的是端庄柔弱的风格,怎的何时变得这么妩媚。 “这歌舞好生平淡,妾身都听腻了,不如我们看点新鲜的可好。”苏明珠如是道。 闻言,赵泓煦眼中闪过了一丝兴致,道:“明珠是想要亲自献舞吗?” 一旁的安敏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顾不得苏玉徽,而是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苏明珠,心道这苏明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苏明珠掩嘴一笑道:“妾身才疏学浅怎敢在殿下面前献丑,倒是臣妾的嫡妹才貌双全……”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看向了角落里的苏玉徽,却见苏玉徽眼角抽了抽,眼神不善的盯着苏明珠。 苏明珠只当没看见苏玉徽那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含笑道:“玉徽不仅在琴艺上造诣非凡,她的剑也是舞的极好的,当日骊山行宫之上艳惊四座就连叶先生也叹为观止,今日殿下的生辰宴,不如让她也舞一曲为殿下助兴……” 第652章 折辱,羽衣 舞剑助兴?苏明珠当她是乐坊中供人取乐的舞姬不成。 苏玉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日骊山行宫中她舞剑是因为众位贵女都在比拼才艺,她被苏明珠等人设计舞上一曲是艳惊四座是得了脸面。 可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苏明珠说出舞剑助兴之言,若她真的答应了那仅剩的尊严何存! “孺人这是在说笑吧。”苏玉徽神情沉沉道,“太子若想看舞剑可传坊间舞姬便是,孺人一开口便让相府嫡女舞剑取乐,这是将相府的尊严置于何地;一旦传开,又让太子的名声置于何地。这岂不是让咱们大倾的百姓,戳着太子的脊梁骨说他昏庸!” 苏明珠这般大胆开口让苏玉徽舞剑必定是有赵泓煦授意的,只是她未曾想到未能讨巧却被苏玉徽如此色厉声疾训斥了一番,当下面上有些挂不住。 “苏二小姐言重了。”一个沉稳的女声缓缓开口道,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桑若! “今日储君生辰,身为臣女舞剑助兴以示对储君的尊崇对天家的尊敬也无不可,何来有有损太子名声之说。”她一脸正色,但是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神情道:“更何况前有苏二公子冒犯天家威严在先,此案在刑部尚且未曾审理。苏二小姐今日在太子生辰宴上,舞剑一曲以示赔罪也是应当。一旦传开百姓们也只会说苏二小姐忠义,又怎会在背后说闲话呢。” 见温桑若提到苏瑾瑜苏玉徽知道今日的事不能善了,赵泓煦嘴角带着戏谑的笑看着苏玉徽道:“孤已经将苏卿从刑部提审,苏卿是否清白如何有无做出冒犯皇家尊严之事,且看苏二小姐对皇家的忠心了。” 这些人,一唱一和,定是要逼着她像个舞姬一样供人取乐了,宽大的衣袖中拳头紧了又松,按照她的性格往常这样情景之下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今日不能,苏瑾瑜尚且在赵泓煦的手中,不能和他翻脸! 她忍下屈辱看向四周,今日太子生辰宴,满座之上皆是巴结拉拢太子之人,她也没有指望谁能替她解围,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倒是江晚奕神情动了动,可是却被他身边的谋士给劝了下去。 目光忍不住落在仅次于太子下首的那人,他坐在那里,无论宴席上发生什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眼中带着令人十分心寒的漠然。 “臣女……”苏玉徽咬唇,忍下屈辱道:“愿为太子献舞一曲……” 赵泓煦眼中带着张狂的笑,看着那高傲的凤凰终于低下了头,心中是无尽的快意。 苏玉徽啊苏玉徽,曾经你仗着有赵肃护着不将孤看在眼中,你看如今当着他的面你还不是不得向孤屈服。 当日在骊山行宫中我就说过有朝一日必定让你心甘情愿的在太子府为他舞剑,如今如愿以偿了…… 一旁的安敏静静的看着场面局势的发展,看着苏玉徽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最终的屈服,虽然赵泓煦那占有的目光让她不舒服,但见苏玉徽被如此折辱她心中自是十分快意的! 想到此处,她脸上重新堆满了笑:“琥珀,带苏二小姐下去换衣服。” 趁人不注意,她在琥珀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一盏茶后,当苏玉徽换好衣服上来的时候,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件羽衣是用白鹭的羽毛织成,通体洁白没有其它的色彩,用银线穿织成,长长的裙摆拖地,行走之间风姿摇曳,这……本是乐坊中舞姬用来献媚之用,不管如何的华丽精美,却也不过是一件玩物而已,汴梁城的贵女们自持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穿的。 也难怪,那苏二脸上不见一丝笑,紧抿着唇眼中带着凛然之意。 可是,看惯了乐坊中那些供人取乐的舞姬穿着羽衣在靡靡之音中翩翩起舞的场景,人们会下意识的将它等同于奢靡、祸水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可是当他们看到那穿着白色羽衣的女子在阳光下,美的惊心动魄,那一种美不是一种轻浮的美,而是一种圣洁、高不可攀的凛然之美。 那不是关在笼子里供人取乐的金丝雀,而是那不染纤尘高傲的白鹤。 这样高傲的白鹤,有的人想要守护着她不想让她的羽毛沾染上一点尘世间的污浊;而有的人却想要折断她那纤细的脖子,让她雌伏在他的身下! 江晚奕与赵泓煦都是以一种动容的目光盯着他,但在那深邃的目光之下表达的意义却不同…… 那一瞬间,在那迷离的阳光下,看着那穿着那穿着羽衣的女子,众人都忘记了言语,就连……从不外界因素动容的赵肃,目光也不由停留在她身上片刻。 那书房中一卷又一卷的画卷,反复出现在梦境之中的眉眼清澈的少女,一切与眼前穿着羽衣舞剑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可是,他究竟遗忘了什么? 脑海中有两股力量在挣扎着,像是有什么在渐渐的觉醒。 那穿着羽衣的女子身形纤细,衣袂翻飞,但是所舞的剑没有丝毫的旖旎温柔,剑气锋芒,眼中丝毫不见笑意,带着令人畏惧的寒意…… 沉醉于美色中的赵泓煦被那凛然幽冷的眸子扫过,不知怎的后背竟然渗出了丝丝冷汗,在那游走的剑锋之下他竟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下一刻那剑会穿过他的胸膛!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正想叫停,可是他的话尚且未曾出口便听不知是谁“哎呀”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嘶啦”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 不知是谁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踩着了苏玉徽那长长拖地的裙摆,未曾想到会有如此变故饶是苏玉徽也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踉跄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她只顾着将手中的剑丢出去确保不会伤着自己,但自己却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站稳,顺着力道她以一种十分不华丽的姿态跌倒了在一个人的脚下。 原本喧哗的凌霜园中此时喧闹声渐渐淡了下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苏玉徽抬头,入目的是是一双黑色的皂角靴,上面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再往上……是一只戴着佛珠的右手搭在身侧,再往上,对上的是一双冰冷、不见任何温度的眼。 那一刻,在太子府开满木芙蓉的花园中,她趴在地上抬头仰视着他,那一双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一双眼,时空交错,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相府初见时…… 也是这样,在阴暗的山洞中出现的男子,俊美如天神,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像是一件兵器,却惊艳了她的浮生…… 第653章 情蛊蛊王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的靖王府中,步寒砚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懒懒道:“如今的他没有任何的记忆、思绪,只不过是被人控制在手心的傀儡而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听步寒砚如此说,叶兮清的怀疑终于得到了验证——赵肃果然是被药物控制住了。 “天底下究竟是有何等的药物竟然能控制住他。”毕竟那可是赵肃啊,少年成名,单单就他的名字就足以让敌军闻风丧胆的赵肃! “情蛊。”他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兮清等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一旁的陌华却一脸怀疑道:“神医你在同我们开玩笑吧,所谓情蛊曾经在南夷是男女用来定情之用,一雌一雄,生时同生死亦同死,只是如何能用来控制人的心智。” 步寒砚冷冷瞥了他一眼,见状赵煜连忙道:“你别打岔,听神医继续说下去。” 陌华知道步寒砚脾气古怪,尤其不待见月宫的人,是以摸了摸鼻子退了下去步寒砚才道:“此情蛊非彼情蛊,乃是情蛊中的蛊王。” “何为蛊王?”叶兮清缓缓开口问道。 步寒砚摸着下巴一脸兴致道:“所谓情蛊曾在南夷盛行,乃是一雌一雄用以定情之用。只是后来情蛊发作之时实在过于阴毒被月宫禁止,渐渐饲养情蛊的法子也渐渐的消弭于这世间。而这蛊王,更是厉害。” 在叶兮清不耐烦的眼神道下步寒砚只好收起了感慨,正色道:“普通情蛊乃是一雌一雄,可是这蛊王乃是雌雄乃是一体,比情蛊更厉害,能够控制人的七情六欲与心智。无论曾经他是如何的厌恶你、或者有什么血海深仇大恨,只要给对方下情蛊蛊王,便能控制他的一言一行,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此生此世成为听命于你的傀儡!” 闻言陌华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这世间竟然有如此邪乎的东西。” 陌华本就是术门中人什么邪门的东西没见过,连他都称之为邪乎可见这情蛊的厉害之处。 一旁的赵煜也不由道:“若有了这情蛊蛊王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啊,世间岂不是就没有那些痴男怨女们的意难平了……” 步寒砚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情蛊的蛊王真的那么好饲养的么。它与情蛊不同,乃是与靥蛇一样属于上古的邪术,所记载的法子早就已经失传了。据老夫所知,这世间仅余的一只情蛊只有在萧迟那个老妖怪手中。” 听到此处追痕也明白了,赤红着眼睛道:“肯定是那日在邕州他们交手的时候,萧迟在主子身上下了蛊!” 除了陌华之外众人听的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这巫蛊摄魂之术也太邪门了,能够害人于无形之中,就连赵肃那样的高手也中招了。 比起赵肃中毒之事,步寒砚对那传言中的情蛊更感兴趣:“而且,所谓情蛊蛊王并不单单是情蛊,而是用以数百种蛊虫放在一起才能练成,比如其中就有做为凶残的金线蛊。” “金线蛊?”陌华轻咦了一声,“金线蛊不是专门用来控制人的神智,中蛊之人一言一行尽在控制之中如同傀儡的么。” 步寒砚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然你以为这情蛊如何能让对方言听计从的。且……” “还有什么?”叶兮清皱眉问道。 步寒砚此时也不卖关子了,缓缓说道:“越是情深之人,受情蛊的影响越深。如今看赵肃那小子的表现,根本就是被情蛊彻底控制住了。” 听着他的话众人神情都有些复杂,他们没想到冥教的人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因赵肃对苏玉徽情根深种,所以他们就用情蛊来控制赵肃。 赵煜叹了口气:“按照赵肃如今的表现来看,控制赵肃的人是……” “温桑若!”陌华冷冷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女人三番两次的算计阿玉,当他们月宫的人是好欺负了不成,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一旁的赵煜见状微微皱眉道:“你不可轻举妄动……” 陌华瞪他:“这个时候难不成你还顾及成什么武安侯府的交情,要饶那个女人一条性命不成。” 赵煜苦笑道:“如今赵肃还被她们控制着呢,杀温桑若不难,难的是如何救赵肃。” 众人看向步寒砚,却见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悠悠道:“如何救人可之后再从长计议,要紧的是今日这关怎么过?” 经他一提醒赵煜明白了过来,皱眉道:“是啊,玉徽并不知赵肃如今理智已失被人控制之事,若今日太子府中她依旧如同那日宫宴之上贸然试探……” 此言一出众人想到那日苏玉徽回来之后差点走火入魔的场景,都有点坐不住了,而一旁的步寒砚火上浇油继续悠悠的说道:“而且,中了情蛊之人完全丧失了心智,甚至在情蛊反噬之下会做出伤害心爱之人的举动哦……”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踩到衣角摔倒在赵肃脚下的苏玉徽感觉十分不妙,她已经清晰的听到在一阵寂静之后小声的议论声以及赵肃那双越来越冷的眼眸。 那双眼一点温度感情都没有,跟当初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扔进泥潭里的陌生人,完全没有两样。 她知道如今赵肃已非当日处处护着她的赵肃,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娶温桑若为妃之言让她颜面尽失,伤得千疮百孔;也能够在今日她被赵泓煦等人为难当做舞姬取乐的时候袖手旁观。 摔的这样狼狈,她应该若无其事的起身,再给那个背后使绊子的小人一个狠狠的教训的。 可是,如今她不能…… 原因无她,在她被踩到衣角绊倒的时候,那件看似华丽的舞衣肩膀等处她明显的感觉到已经裂开了,很显然是有人在羽衣上面做了手脚。 若此时她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衣襟若滑落下来…… 她不敢想象。 如今这尴尬的场面之下,她所能求救的,只有那个人了。想到此处,她顶着男人凛然的目光,弱弱的伸出了手拉着他的衣摆。 男人眉峰一压,神情愈发阴鸷,而那趴在他脚边的少女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十分窘迫,却又不怕死的低声道:“借……借你的外衣给我用一下……” 他低眸扫了她抓着他衣角的手,神情更加阴鸷到可怕,冷漠的眼神看是看什么脏东西…… 第654章 登徒子 此时的凌霜园中一片寂静,众人只看见被羽衣绊倒的女子匍匐在夔王殿下的脚下,而夔王殿下神情阴鸷到了极点,眉心抽动着似压抑着杀气——京中谁人不知夔王最厌恶人靠近他。 众人心中都有个念头,毫无疑问下一刻必定要血溅这凌霜园了。 从苏玉徽舞剑被羽衣扳倒再到她摔倒在赵肃脚边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但见她半响不见起来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心道这苏二小姐伤的很重不成? 但如同江晚奕那般心思机敏之人很快察觉出了异常,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宴席上众人脸上扫过,正好捕捉到安敏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笑意,电光火石之间江晚奕明白了过来——衣服是安敏的人带她去换的,莫非这羽衣上被她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如此想着,江晚奕在赵泓煦阴着脸的催促声中,准备去将苏玉徽扶起来。 在江晚奕的外衣落披在她身上之前,竟有人比他快一步做出了动作…… 此时的苏玉徽硬着头皮眼神巴巴的抬头祈求看着赵肃,她已经感觉到了那件羽衣从肩上开始缝合的银线一点点的迸裂开,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如若她这样被人看了去颜面何存! 苏玉徽磨*蹭的不肯起身,众人都在一副好看戏的神情等着夔王殿下将那不知好歹的苏二一脚踢开。一旁温桑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道苏玉徽你以为如今的赵肃还是曾经的他吗,任凭你有千般手段,如今他也不屑看你一眼…… 匍匐在地上的少女那含着雾气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澄净透彻,像是刚出生的小鹿的眼,任凭再铁石心肠的人在那一双眼睛之下也不由心软,但他神情冷硬,丝毫没有一丝动容。 苏玉徽抓着他衣角的指尖泛白,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就在她心一横准备不管不顾起身——大不了被人看光了去,左右丢脸的是苏家二小姐不是她,至于安敏等人,她绝对不会轻饶! 就在她莽撞的要起身的时刻,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了江晚奕拿着外衣沉着脸过来,她从未感觉到那一张面孔如此讨喜,正在江晚奕那一件青色染着杜若香的外衣要搭在她的身上的时候被一双手毫不留情的隔开了丢在了一边…… 那般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动作,不由让江晚奕想到了昔日比武场中被他一脚踢开的画面…… 下一刻,那件蟠龙锦袍染着淡淡檀香的外袍将她兜头罩住,因为她莽撞起身那件本就不结实的羽衣从左边肩膀线条崩裂滑落,还好他将外袍及时罩了上来没至于在外人眼前春光大泄。 苏玉徽起身的太快,以至于他无意间的左手恰好触碰到那露在外的你肌肤上,掌心细腻,触手生温。 那一刻在他心中竟生出一种流连缱绻之感,过分的美好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究竟……究竟遗忘了什么样重要的东西。 被那幽冷的檀香味兜头笼罩上来的时候苏玉徽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被他护在身后的时光。但下一刻,那只如冰的手落在她露在外的肩膀上,那一种无言的感慨与怅然换成了愤怒,这个登徒子……若是说无意间碰到的算了,可是偏偏,他似是留恋掌心的温软迟迟没有移开! 苏玉徽气的不行想要将他的手拍开,可是他掌心用力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怒目以对,看见那一双阴鸷的眼中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汹涌交织着,似乎是在与什么做着抗衡。 虽然有他外袍的掩护旁人不知在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手正十分轻薄的放在她那温软的肌肤上,但见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那苏二的夔王竟主动解下外衣给苏二披上,二人又离的如此近众人不由一阵哗然。 心道……夔王不是要与温大小姐成亲么,他不是厌恶苏二么,怎么如今拒绝了江大人的好意主动与苏二解围。 脸色最难看的是温桑若,她实在没想到赵肃会突然与苏玉徽这般亲近——拒绝江晚奕,又主动将外衣解给苏玉徽披上这一种反应并不是经过思索,而是一种本能的占有与怜惜…… “夙寒……”她又急又气的喊道,声音带着几分尖细。 那一刻苏玉徽便看见赵肃的眼中浮现出一种无言的痛苦,手像是针扎一般迅速的从苏玉徽肩膀上抽回…… 苏玉徽的肩膀被他捏的生疼,他的力道很大,不用看便知道肩膀上已经淤青了一片。见他如此苏玉徽心中更气了,心道占了我便宜就想收手,天底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在他抽回手的时候,苏玉徽借着宽大外袍的掩护迅速了握住了他那冰冷的左手,粲然一笑,微勾的眼角说不出的惑人,他一时间竟也愣在了那里。 那掌心,温暖柔软的握着他的手腕,似是心底某一处的空缺,都被弥补了……素来警惕的他竟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就连苏玉徽的手上移一寸正好搭在了他的脉搏之上,他都没感觉到…… 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玉徽已经松开了赵肃的手,后退三步叩谢道:“臣女多谢王爷赏赐。” 今日太子府中之事定然又给汴梁城中添了一笔笑谈,明日夔王赠苏二小姐外袍之事不知会引起怎样的流言蜚语,但这些对于苏玉徽来说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看了几步相隔的江晚奕身上,方才她为赵肃把脉之事别人没看出来,但江晚奕……必定看到了! 而一旁的赵泓煦见苏玉徽身上搭着赵肃的外袍,那黑色绣着蟠龙的外袍与柔弱纤细的女子形成了一种鲜明对比,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绮丽的美,可是那件外袍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想到此处,他眼神暗沉了片刻,对一旁苏明珠使了个眼色,苏明珠见此,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快带苏二小姐下去换衣服,定要小心伺候着……” 第655章 胁迫 当舞剑到一半的时候,苏玉徽便就已经有换上的羽衣肩膀缝织的银线迸裂的感觉,太子府的衣服质量定然不会这么差,衣服是安敏身边的丫鬟琥珀带她去换的,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安敏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在苏玉徽尚且未曾想出对策的时候,未曾想到羽衣长长的衣摆被人恶意的踩到了,惯性之下整个身子向前倾,就算功夫再好在这样电光火石之间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等回神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匍匐在了赵肃的脚下。 这还不是最狼狈的,本就岌岌可危的羽衣在这一番动作之下全部迸裂,她若起身可就是半裸的状态,就算她并非那种迂腐的大家闺秀,可也不想将自己置身于这样难堪的地步。 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赵肃,可是见他一脸漠然的样子苏玉徽便也死心了,准备不管不顾起身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将外袍丢给了她,苏玉徽心中不是不惊讶的。 这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在温桑若尖锐的声音中众人回神,苏玉徽的手也不动声色的从赵肃的脉搏上移开。离得近,平日里见惯了他冷静自若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苏玉徽倒是第一次在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茫然的思绪。 她那放在宽大袖子中的小指微微的勾了勾,不过……那声“夙寒”可真刺耳啊。 当苏明珠开口让身边的侍女带她下去换衣服的时候她也没多说什么,这件羽衣后背已经全部裂开了,俨然是穿不得。 离去的时候苏玉徽看了宴席上一眼,正好赵肃与温桑若一同离席的背影,她眼神微微冷了冷。 在东厢房中,碧烟伺候她换下了羽衣,但碧烟将她入府的时候外衣展开的时候主仆二人一看都愣住了,那件青色的襦裙不知是谁给剪的七零八碎,根本就没办法穿。 “主子,这……”碧烟皱眉道,见主仆二人久久没换好衣服,引路的宫女便进来问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一看苏玉徽手中那被剪的七零八碎的衣服也惊住了,怒道:“这是哪个小蹄子手欠,竟然连二小姐的衣服都敢剪!若被我查出来,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眼似是能看透人心一样,她只着白色里衣,漫不经心问道:“这衣服已经不能见客了,还劳烦姑娘帮我想想办法才是。” 那宫女被这样一双眼看着不知怎的有一种心虚的感觉,神情有些讪讪道:“这……倒也不难,府中女主子多,前些时日绣坊送了批新做的衣服来,不如碧烟姑娘同我去挑一件给二小姐换上。” “碧烟姑娘是伺候二小姐身边的人,想来只有您知道二小姐身量。” 若是不解释吧还好,一解释总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小姐……” 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宫女眼底的一抹不怀好意,笑着点头道:“你同这位姑娘一起去吧。” 待碧烟离开之后,苏玉徽将那破损的羽衣换了下来,穿着里衣身上依旧披着赵肃留给她的那件黑色外袍,静静的坐在那里。 房间内点着茉莉熏香,但依旧掩盖不了那衣襟上幽冷的檀香味道,或许一开始他只是用檀香来凝神静气,但不知不觉,那檀香竟然已经深入到他骨髓中。 她自己都忘记了,是从何时开始,对于他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惧怕到渐渐的习惯,多少次置身险境与危难之际,都是他从困境中将她解救出来,就连只闻着这熟悉的幽冷檀香,便足以让她心安。 赵泓煦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秋日清湛的阳光从窗棱中照进来,照在那盘膝坐在窗边软榻之上的少女侧脸上,如雪般的肤色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那眼角微勾的桃花眼呈现出一种令人迷离的妩媚之意。 比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原本清稚的眉眼长开了许多,就像是一株青莲,濯水而出,绽放尽了其妍丽姿态。 她懒懒散散的坐在那,不知想到什么愉悦的回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慵懒,纯粹。 本是最无邪令人无法亵渎的面容,却因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纤细柔弱,外面却罩着一件男子黑色的充满着阳刚之气宽大的外袍,呈现出一种旖旎的魅惑。 那一瞬间他不由想到某一个清晨,在晨曦的阳光下她懒懒散散的从床榻上起来,身上披着他月白色五爪四龙纹的锦袍依靠在西窗边,眼角眉梢之间带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想到此处,他不禁一阵意动,脚步也重了些,正好惊到了正在对着窗外出身的佳人。 “碧烟,怎么这么……”快字还没说出口,她回头一看,却见来的不是碧烟,竟是赵泓煦! 不过是瞬间她脸色就白了,她下意识的拢了自己的衣襟,道:“太子,您怎么来了!” 因为太过于害怕,声音竟带了几分颤抖。 她的害怕让他觉得不悦,看着她在那样紧张之下无意识着抓着赵肃的外袍更让他十分不喜,他阴测测道:“这个太子府都是孤的,孤就不能来不得么。” 他阴沉着眼步步逼近软榻之上,苏玉徽心中大骇,道:“你不要过来,你再来我就要叫人了。” 一面说着一面焦急的找着软榻下的绣鞋,但此时赵泓煦已经逼近,齐声向前钳制着苏玉徽的手腕,说出了与话本上强抢民女的恶霸如出一辙的话,“你叫也没用,这里都是孤的人,落在孤的掌心你以为你还能跑的了吗!” 而此时的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正酣,鲜少有人注意到在苏玉徽离开之后太子也不见了踪迹。 一旁的安敏见赵泓煦久久不回,苏玉徽的位置空空如也顿觉不妙,方才想要着人去找,便听苏明珠低声道:“我奉劝一句,这个时候你不要坏了殿下的好事。” 安敏惊讶的看了苏明珠一眼,随即想到什么一般,骇然道:“你……你疯了不成!” 苏明珠嘴角带着阴测测的笑没说话,但她钳制住安敏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 而此时苏明珠与安敏的动作虽然隐秘,但不可避免的正好落在了一旁江晚奕的眼中,他眉心皱了皱,乘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宴席…… 第656章 反转 此时太子府的东厢房内,赵泓煦派人将苏玉徽身边的丫鬟引走,遣退了东厢房左右的侍卫便就是为了一偿夙愿。 可是未曾想到,当他欺身上前之时,忽然闻到一阵异香迎面而来,离得太近他尚且没来得及避让便就已经不能动弹,须臾之间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在瞬间调换! 苏玉徽拍拍手中的粉末,将近在咫尺的赵泓煦一把推开,“砰”的一声,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如同一个木偶一样被她推到在地面上。 清凌凌的桃花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哪里还有之前的柔弱和恐惧,饶是赵泓煦再傻此时也明白了过来,他上当了! “太子殿下,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好玩吗?”苏玉徽居高临下的笑眯眯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赵泓煦道,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苏玉徽!”虽然赵泓煦不能动弹但是说话却是可以的,他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他的名字,道:“你对孤做了什么,难道想弑君不成!” “弑君?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呢。”苏玉徽丝毫不为他冰冷的语气所威慑住,继续慢悠悠道,“这软骨散只是让太子殿下暂时不能动弹而已可不是什么毒药,真正有毒的,是这颗……噬心丸!” 却见那只青葱如玉的手指间,捏着一颗褐色的丸子,在赵泓煦恐惧的眼神中她悠悠解释道:“所谓噬心丸便就是以穿肠散、五步倒等各种毒药制成,服下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发作之时心如刀绞、骨若蚁食,痛不欲生的感觉堪比凌迟,整整三天之后才会七窍流血而亡。不过……很多人等不到三天,往往毒发不到两个时辰便会选择咬舌自尽了。太子生在天家,没有偿过这样人间极痛的滋味吧。” 此时赵泓煦看着那披着黑色外袍长发披肩的少女,仅存的一点旖旎心思都消失不见了,她虽带着单纯无辜的笑,但在赵泓煦看来无亚于与恶魔一般的存在,他十分后悔自己为了贪图一时愉快连卫真都遣退了…… 他方才想要叫人,却被苏玉徽捏着下巴眼疾手快的将那粒药物塞到他的口中,动作之敏捷与迅速,显然并非是第一次做这等用毒药威胁人的事。 等将毒药喂给赵泓煦之后她轻拍了赵泓煦身上几处穴道,原本他僵硬的身子竟可以动了,等他得了自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将药物从腹中抠出来,那般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东宫的威仪。 而那罪魁祸首还说着风凉话:“这药丸入口即化,殿下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毒妇!”赵泓煦怒道,他身为太子从来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怒极之下就要举起右手,正当那巴掌快要落在苏玉徽的脸颊之下的时刻,他忽然觉得腹内一阵绞痛,宛若刀绞,四肢力量瞬间被抽空,脸色苍白的抱着腹部蜷缩成一团。 “你……你不是说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吗?”赵泓煦颤抖着问道。 然后他便听见那娇软的声音,十分无辜道:“哦,忘了和殿下说了,这药方被我小小的改造了一番,只要我想让它何时发作便就何时发作。” 赵泓煦…… 是他大意了,他一直以为苏玉徽不过是只无害任人拿捏的小白兔,没想到竟然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狐狸!偏偏平日里还做出一副无害无辜的样子,简直是比赵肃还难对付。 “你到底想怎么样!”当那一种府内如刀绞的痛苦过去之后,赵泓煦倒抽着冷气问道。 若说方才他还对苏玉徽用毒药的说辞有所怀疑的话,如今他丝毫没有任何疑惑若不顺遂她的心意,依照她那胆大包天的性格真的会要他的性命——毕竟她都敢对储君用毒,赵泓煦并没有把握能用太子的身份压制住她。 赵泓煦生平第一次后悔贪恋美色,招惹上这么大个麻烦。 见赵泓煦如此识趣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十分满意的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悠悠道:“带我去刑部天牢。” 苏玉徽身上披着赵肃的外袍多有不便,唤来了被宫女引走的碧烟换了衣服之后才出去。 “记得,将那件外袍带上。”门外的赵泓煦铁青着脸,听她那娇软的声音吩咐道,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 他脱身之后不是没想过乘机让太子府的侍卫将苏玉徽拿下,只是他这个念头方才动便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灼痛,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之下赵泓煦不敢动任何的歪心眼,只能乖乖的等着苏玉徽出来。 她要去刑部天牢,就是为了苏瑾瑜!甚至……赵泓煦心中有个荒唐的念头,那就是她一开始便就知道今日是鸿门宴,她索性将计就计来太子府,目的就是以他为威胁救出苏瑾瑜! 此时赵泓煦心中无比懊悔自己被美色所惑,一面又懊恼自己轻敌,美人没得到反倒是惹了一身腥。 终归到底,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苏玉徽胆子竟然那么大敢对储君用毒,难道她就不怕连累苏家满门吗! 太子府的侍卫备好马车的时候苏玉徽站在赵泓煦的身边,眼尾有些红晕,柔柔怯怯的模样好不可怜,那些近卫都知道赵泓煦对那苏二小姐的心思,他费尽周折抓了苏瑾瑜设下鸿门宴,不就是为了抱得美人归么。 太子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看如今这个样子,苏二小姐已经妥协了,心中不由得为这娇柔的美人感到惋惜。 就连最精明的卫真都没看出其中的异常,哪里想到在那娇柔的外表之下,她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赵泓煦的腹部——那是为了防止赵泓煦这个阴险小人出尔反尔的。 很快近卫备好了马车,太子府的前院宴席丝竹声声宾客喧哗,谁也不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目的正是刑部的大牢! 有赵泓煦这个挡箭牌在一路进入刑部大牢畅通无阻,很快苏玉徽便就看见了关押在大牢最深处的苏瑾瑜。 他穿着囚衣关押数日神情有些憔悴,但比上次幸运的是刑部的人没对他用刑! 第658章 铩羽而归 按照苏玉徽的计划,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苏瑾瑜从那吃人的刑部大牢中救出来。 原本一切的计划都很顺利,从苏明珠身边的宫女带她到东厢房换衣服、到乘机威胁不怀好意的赵泓煦、再到借赵泓煦之名到刑部大牢提审苏瑾瑜。 她身边有明有碧烟暗中有玄生凝,无论刑部大牢如何戒备森严,只要见到苏瑾瑜带走他就不在话下。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正好在这里遇到了温桑若和赵肃!左右撕破了脸,苏玉徽既然敢给赵泓煦喂毒药就不怕搭上一个温桑若,可是令苏玉徽忌惮的,还是温桑若身边的赵肃! 如今苏玉徽算是明白了那些人被赵肃这厮支配的恐惧,明明他就站在那不做什么,可是你就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是以,就算苏玉徽心中有千种计谋万般手段,在那人眼皮子底下只能是铩羽而归。 “主子你别气了,虽然我们没能救走二公子,但如今他又被提审到了大理寺,那里都是我们的人,没人敢对二公子不利的。”碧烟见她一脸郁闷的,连忙劝道。 一刻钟之前,在大理寺门口看到温桑若与赵肃的时候苏玉徽便知道不好,原本劫天牢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不愧是温桑若,不仅是半路杀出破坏了她的计划,而且还意图以劫天牢的罪名将她关押进去,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赵泓煦中了剧毒小命被她捏在手掌心呢。 被忽略许久的太子殿下忍受着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勉强的笑道:“是孤带她来的,只是探视而已。” 温桑若脸上的笑容凝了凝,没想到赵泓煦竟然会帮助苏玉徽说话,看到昏暗的天牢下那依旧白的过分的肌肤以及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眸,温桑若暗恨了一声道:狐狸精! 却见温桑若眼中的狐狸精不仅让赵泓煦摆脱了罪名,而且还笑盈盈的凑到赵泓煦的耳边,不知她低声说了什么,便听赵泓煦吩咐跟随赵肃等人后来的刑部官员道:“将此犯人移交给大理寺!” 闻言温桑若顾不得什么规矩,连忙道:“殿下不可啊,皇后娘娘吩咐过了此案由刑部调查的。” “如今太子摄政,左右刑部也好大理寺也罢都是他的人,案子由刑部查人关在大理寺,这两者并不冲突吗。”苏玉徽笑吟吟道,看的温桑若只想撕破那张笑脸。 刑部的官员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听谁的,还是在赵泓煦冷着脸的威压之下将人移交给了大理寺,直到周蘅芜过来将苏瑾瑜亲自接走,苏玉徽才离开。 离开之前赵泓煦拉住了她,冷声道:“人已经带走了,快将解药给孤。” 太子殿下还是太天真了,却见某人笑道:“殿下放心,在此毒毒发之前,臣女必定会将解药送到府上的。” “你……”赵泓煦怒道,方才想叫人将她扣下,念头一动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这究竟是什么毒药竟如此的厉害邪门! 苏玉徽可不管赵泓煦气的火冒三丈,眼尾的余光都没留给那个坏了她好事的某人,冷着脸带着碧烟离开了,赵泓煦也气的拂袖离开。 “夙寒,我们走吧。”见人都离开了温桑若再多说无用,便拉着赵肃要离开。 但是,她的手尚且未曾碰到赵肃便被他敏捷的躲开了,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之意。 就算是中了毒,可是他依旧不喜欢别人靠的他太近,那是深入骨髓本能的对他人触碰的抗拒,哪怕,他已经亲口许诺了二人的婚约。 可是……明明今天,他一点都不抗拒苏玉徽的亲近,就算是在心智全失的情况下,依旧记得么…… 想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那清冷的目光,正追随着苏玉徽离去的背影,心中咯噔一声顿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此时苏玉徽阴沉着脸色连马车也不上,快步的走在街道上,像是和谁在赌气一样,碧烟只得是小跑跟着,一面叫道:“主子,主子……” 许久之后苏玉徽不耐烦了才停住了脚步,眼睛瞪的圆圆道:“不要再劝了,让我冷静会儿。” 她语气虽然凶但更像是一个发脾气的孩子,这个时候碧烟倒也不怕她,忍笑道:“主子,你走反方向了。” 靖王府,在南面呢。 苏玉徽…… 她脚步顿了片刻,却听见从不远处的卖书画的摊子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那一幅龙飞凤舞的仿品兰亭序后,站着一个青衣俊朗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江晚奕! “你怎么在这里?”苏玉徽见是他神情动了动,拦住了要动手的碧烟,问道。 “微臣,在等殿下。”他含笑的说道,虽然他长相不是苏玉徽见过最俊朗的一个,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分外的好看,明朗的笑会让你想到那晨曦时冉冉升起的朝阳。 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阴沉沉的,就算是笑也是阴测测的笑,让人觉得他是在算计着什么,这也是苏玉徽一直不大喜欢他的原因。 苏玉徽对他总是殿下殿下的唤着十分反感的,江晚奕已经做好了迎接苏玉徽冷脸的准备。 未曾想到苏玉徽神情微动,却没有像是以往一样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对他粲然一笑,那样明媚纯净的笑靥就连江晚奕看的也不由怔了怔,下一刻,便听她道:“江晚奕,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入么……” 这时就连碧烟也不由同情江晚奕,心道……此人真的是够倒霉啊,偏巧撞到了枪口之上! 不等江晚奕反应过来,便觉得背后一阵寒风,他回头,看见那白衣墨发的青年面无表情看着他,神情冷冽,像是……一件没有任何表情的兵器!那佩戴在腰间的银色剑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眼。 “长玄剑?”江晚奕轻呼一声,“你是玄生凝!” 苏玉徽满意的看着江晚奕平静的面容破碎的样子,舌尖描过尖尖的虎牙,道:“江公子,咱们还是去靖王府好好叙叙旧吧……” 与此同时,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从宫殿的偏门进入,直到后宫马车内的女子方才下车对侍卫道:“我要见楚美人!” 第659章 天命 此时的靖王府,在叶兮清等人的提心吊胆中,苏玉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战利品。 “江晚奕?”赵煜是见过他的,当他被玄生凝提进来的时候,赵煜一眼便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几近不敢置信道。 因着上次中秋夜宴之上苏玉徽大受刺激,回来之后几近走火入魔,让叶兮清等人十分担忧此次太子府苏玉徽又会受到赵肃与温桑若的波及——尤其是在步寒砚道出了那情蛊蛊王的来历之后,用情越深之人越会失智。 他们担心苏玉徽钻牛角尖想与赵肃修好,最终反受其辱。 只是他们没想到今日之事虽然波折但苏玉徽所受的情绪影响并非那般深,还顺带着将他们找了许久的江晚奕抓了回来。 叶兮清可不管什么江晚奕曾邑,见苏玉徽安然无恙的回来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听到一旁在慕容芷询问之下,玄生凝老老实实交代出今日太子府所发生的事情,他气苏玉徽如此大胆竟然敢以身犯险算计太子赵泓煦,好生将她训斥了一顿。 对于苏玉徽来说虽非正式的行拜师之礼但将他完全当做自己的半个师傅,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听着,乖巧的不像话,叶兮清再大的火气也就散了,便看向一旁被众人冷落许久的江晚奕。 “这就是那个小白脸?”江晚奕与苏玉徽曾有婚约在先,在昭国却又与安敏不清不楚的,陌华最是看不起这个小白脸。当日若非是为了同他退婚苏玉徽怎么好端端的卷入那场纷争中去险些丧了命,想到此处陌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江晚奕的眼神越发不善。 “正好前些时日我在练蛊还差一个试药的,不如就让他来吧。”他长相艳丽所说出的话却不由让人毛骨悚然,试药……那不就成了活死人么! 江晚奕脸色微变,一脸惶恐的向苏玉徽讨饶道:“殿下,微臣可没得罪这位公子啊,您就饶了微臣吧。” 如此惶恐不安的样子,倒是与众人心中心机阴沉的江晚奕形象简直是大相庭径。 但苏玉徽只懒散散的抬了眼皮子,淡淡道:“江公子你就别演戏了。如果你并非是故意往我面前凑,就算是少主又怎能轻易抓的到你呢。” 当日昭国城破之际,他能从安敏那对母女手中全身而退,足以说明此人的手段,如果他真的有心躲起来,就算是叶家与月宫联手也难将他给揪出来。 今日,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太子府,显然是故意的! 听着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玄生少主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正要理论一番却被慕容芷捂住了嘴,听苏玉徽继续说下去。 果然,苏玉徽话音方才落下,江晚奕一改之前惶恐懦弱的样子,恢复了往日里那幅机关算尽的深沉,笑道:“吾主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 众人却见此言一出苏玉徽额头上青筋直笨,抿着嘴冷着一张脸,显然是对于他那句“吾主”十分反感。 不单单是苏玉徽,就连一旁的叶兮清脸色瞬间也沉了下来,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冷着声音道:“江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愧是叶家家主,大倾的隐相,平日里他纵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儒雅淡然,但动起怒来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眼见着叶兮清的反应竟比苏玉徽还大众人微微愕然,紧接着似是明白了什么,昔年旧伤依在,叶兮清虽然护着苏玉徽,那是因为她是楚湘的血脉,他依旧对安长筠心存芥蒂。 所以在知道苏玉徽的身份之后他人都唤她为“阿玉”,唯独叶兮清与赵煜唤她为“玉徽”。 是否是他们已经预料到‘安羡玉’这个身份带来的隐忧,宁可她只是汴梁城的苏玉徽,而并非是背负着家仇国恨的安羡玉呢? 却见此时众人听见江晚奕一声轻笑,丝毫不避讳众人的面道:“先生,我所做之事,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那一句话似是触及到了什么,却见叶兮清脸上仅有的笑意都淡了下来,面色沉沉的看着他,缓缓问道:“谁的天命?” 一旁的苏玉徽听着叶兮清与江晚奕的对话有片刻的茫然,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她能听得懂又不是很懂,心道这是她抓来的人怎么她还没审问叶先生倒审问上了? 却见此时江晚奕但笑不语,看的苏玉徽眉头直跳,心中一闪而逝的异样感觉,虎视眈眈盯着他道:“我问你你到底站在哪边的?昭国遗民在南夷起义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是。”江晚奕承认的十分干净利落,“是微臣以公主的名义将他们在南夷汇聚,只等公主亲临,夺回昭城兴复国之举。” 闻言苏玉徽瞬间不淡定了,像看疯子一样看江晚奕,惊呼一声道:“你疯了,谁说我要复国了。” 她想过报仇,却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和那惨死在她面前的将士。至于复国……就算她身上流着昭国的血脉,但是昭国如今在大倾的统治之下安居乐业远比在昭国王室压制之下民不聊生好的多,她疯了才会想着复国。 江晚奕微微一笑,又神神叨叨道:“天命所归,殿下不能拒绝。” 苏玉徽冷笑:“我生平最不信的就是天命二字!” 她阴测测的盯着江晚奕,道:“你再在我面前提‘复国’二字,你信不信我先要了你的命。” 眼见她阴沉着脸语气不善,江晚奕只得耸了耸肩,无奈道:“既然殿下暂且不解那微臣无话可说,只能留在这靖王府开导殿下了。” 一瞬间不止是苏玉徽,就连赵煜也是一脸错愕,“你……你回天龙山庄留在这里做什么。” 江晚奕风轻云淡道:“因为我在南夷复国之举被撰赦发现,为了活命天龙山庄是回不了了。” 靠!苏玉徽有一种想骂脏话的冲动,难怪此人躲了几个月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原来是为了保命。 生平第一次被人讹上的玉衡堂主已经顾不得素日里的风度与冷静,咬牙切齿道:“江晚奕,你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第660章 起始 最终,还是叶兮清拦住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十几样毒粉处于暴怒边缘的苏玉徽。 他微冷的眼神扫过了一副悠闲淡然的看着热闹的江晚奕,冷冷问道:“你与撰赦,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与他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寄人篱下,江晚奕此时不敢再装神弄鬼了,十分痛快的回道:“我以投靠他为名,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这一年的时间从江湖到军中已经联络了很多的义士,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揭竿而起,收回失地一统南夷。” 没想到江晚奕竟有如此野心,要的不仅是收复昭国的失地,还是一统南夷! 苏玉徽冷笑:“可你到底棋差一招,大事未成还是被撰赦发现了蛛丝马迹,如今不得不跟只丧家犬一样来寻求我的庇护。可是……” 此时苏玉徽从方才的怒火中渐渐冷静了下来,冷冷的盯着江晚奕道:“你的主子从安敏到苏显、再到撰赦,你利用过后便就毫不留情的背叛他们,这样的反复小人,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说此话的时候苏玉徽带着满满的恶意,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江晚奕的反应,未曾想到,他的面容平静,甚至那像面具一样的笑容消逝不见,无比认真的看着苏玉徽道:“殿下,我的主人,从来只有你一人。” 那是怎样的眼神,明亮、真挚,带着给苏玉徽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撼。她想笑,可是许久之后那笑意总无法勾起,索性直接放弃了,色厉内荏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当日昭国城破之时,难道就不是你与徐毅联手做的那场戏吗……” 慕容芷等那些局外人并没有听懂苏玉徽话中意有所指的意思,但是叶兮清等人身躯一震,却听苏玉徽一字一句道:“当日,你与徐毅联手,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假死的好戏。” “你们深知我的性格,若一旦我视为兄长的师兄惨死,我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追查下去,查到苏显头上,前往汴梁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找他报仇。那样,我就不可避免的卷入连城璧之争中来,你们可以利用我——玉隐一族的血脉,得到更多连城璧的线索,打开地宫。” 当那血淋淋的真相揭开的时候,她心中那一种震惊与疼痛是难以言喻的,像是始终坚守的信仰在顷刻之间倾塌,所有的坚持就像是一个笑话! 可是此时,她却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可是你们算漏了一步,那就是安敏和昭王想要我死,在茶水中的软骨散换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也没想到,我不甘受制安敏直接跳下城楼殉国。” 江晚奕眼中的光芒渐渐的淡了下去,几近呢喃道:“当日,看着殿下跳下城楼,微臣心如刀绞。” 一旁的陌华听出不对劲了,后知后觉道:“靠,江晚奕这小子……该不会也看上小阿玉了吧。” 众人没有理会他,继续听苏玉徽揭晓那些困扰他们许久的谜团。 苏玉徽冷笑,道:“可是这一步算漏了没关系啊,徐毅在月宫这些年与我朝夕相处,知道我命数不该如此。我非但没死、反而以苏玉徽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汴梁、回到了苏家,这正中你们下怀。不久之后,那骁勇善战、赤胆忠心的徐毅将军在昭国城破后殉国身亡,来到汴梁的,是冥教教主撰赦!” “教主竟然是徐毅!”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道,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才过来的蔷薇。 她没想到天意如此弄人,苏玉徽为了徐毅到汴梁复仇,却无端卷入连城璧之争中数次险些丧命,而那背后的主谋就是冥教教主撰赦。可是……万万没想到,撰赦与徐毅竟然是同一个人! 叶兮清等人虽然早就做了此等推测,可是当真相被苏玉徽揭露的时候竟也是如此震撼。 这样缜密精细的阴谋算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其中最受震撼的,是陌华,那是与他们朝夕相处,最为亲厚也是最为尊敬的师兄啊!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陌华怒道,“以前,以前师傅教我们练剑的时候,我不小心用木剑伤了你的手臂,被他罚跪了一天。当年他是那样护着你,为什么竟舍得伤你!” 此言一出众人都一阵默然,曾经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妹,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最终刀剑相加? 饶是冷静如苏玉徽,此刻竟不由也有几分怔然,她眼眸微阖掩饰主眼中那一抹闪烁的泪意,近乎呢喃道:“我也以为那一掌,不会落在我身上的……” 陌华忽然想到,让苏玉徽重伤几乎丧命的那一掌,正是撰赦! 那一份感伤渲染到了众人,唯独江晚奕依旧笑得风淡云轻道:“微臣提醒过殿下,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疯子要带走她,他说“虽然微臣不是君子,但是对殿下的心意从未变过。他们遗弃殿下、利用殿下、算计殿下,只有微臣实实在在喜欢着殿下”,那时苏玉徽被他那无端的告白惊的毛骨悚然,哪里还有心思多想…… “不过……”江晚奕的眼中带了几分好奇,“他行事素来谨慎,殿下是何时察觉他的身份的。” 苏玉徽皮笑肉不笑道:“不早不晚,正是拜你们所赐,前往浮生城的船上。” 她故意以天竺星试探,世人皆知天竺星无毒鲜少有人知道有人对它过敏的奇异反应,就连罗生都怀疑可是撰赦却没有多问就相信了放松了警惕看管——只有徐毅,才知道她误用天竺星之后会四肢无力的过敏反应。 如果天竺星只是怀疑的话,那当他派人前去玲珑庄就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想!世上如此了解她的人,除了镜心之外,就只有徐毅。 闻言,江晚奕复又笑了,不同于令人觉得阴测测的皮笑肉不笑,这种笑意似是发自于内心,他道:“难怪了……” “难怪他对你的忌惮更胜于赵肃,浮生城之行若非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露面,可是没想到,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招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讥诮道。 第661章 名正言顺的妻子 此时靖王府中,随着江晚奕与苏玉徽的一番对话,那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一层层暴露在众人面前,竟是那般的不堪! “如果,徐毅就是撰赦……”一旁的陌华缓缓开口,打断了沉默,“那么师傅到底知不知道撰赦身份?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阿玉的?” 此时苏玉徽睁开眼眸看向了一旁的江晚奕,眼中的软弱已经褪却,只剩下令人不敢逼视的凛然,“这一切,就要问江公子了。你们假意与徐家势如水火实则暗通款曲,这一场环环相扣的阴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也是苏玉徽让玄生凝抓回江晚奕的原因,虽然昭国灭亡的真相她已经猜测的差不多,但依旧还有细小的部分尚且存疑。 “三年前。”江晚奕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道。 闻言,苏玉徽心思动了动,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担忧,神情此时有些复杂,最终化成一句轻叹道:“果然!” 陌华一脸迷茫,看着左右叶兮清与赵煜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他不敢问叶兮清,只好问后者道:“你们到底明白了什么?” 赵煜嘴角抽了抽,道:“这你都不知道,三年前,让大倾损兵折将、让徐毅一战成名的狼谷之战!” 三年前大倾派出最为精锐的天翼军攻打昭国,却未曾想到狼谷一役主帅战死、天翼军几乎全军覆没。 三年后在苏玉徽与赵肃的调查下发现一切不过是苏显的障眼法,当日的天翼军覆没是假,叛离是真,为此苏显不惜牺牲了自己的长子——世人眼中他最为器重的一个儿子! 当时她因为出于对于战死的师兄盲目的信任,并没有想明白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点——若无徐毅的配合,苏显怎能撒下这弥天大谎。 她是出于对于徐毅的信任,那么赵肃呢?那样一个精明的人,行伍出身的他难道就没有察觉出其中的异常吗? 想到此处,她神情微动。 她知道了,师傅究竟是用什么将他引去邕州并且对暗中与他联络之事,只字不提了。 “阿玉……”陌华颤抖的声音唤回了苏玉徽的注意力,后者不解的看着他,便听陌华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你……你别笑的那么渗人行不行。” 她这才看见,包括叶兮清在内的众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她按住微扬的嘴角,淡淡道:“没什么。” 紧接着,看向江晚奕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江晚奕对于苏玉徽这种利用完就扔的无耻行为表示强烈谴责,但后者十分理直气壮道留你一条性命已经是莫大恩赐,还想住在靖王府在他面前晃悠没门。 毕竟对于苏玉徽来说,江晚奕的存在纵然她无法忘记在昭国那些不愉悦的记忆。 就在二者气氛僵凝的时候,叶兮清适当的*打断了二人对峙,“就让他留下吧。” 苏玉徽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叶兮清,但江晚奕有叶兮清在背后撑腰则是十分理直气壮的要跟景行挑房间去了。 这座王府的主人、靖亲王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的王府!能有人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吗? 苏玉徽眯着眼睛看向叶兮清,总觉得叶先生像是隐瞒了什么。只是在叶先生那霁月清风的外表之下苏玉徽并没有能看出什么异常。 一旁的叶兮清当做没看出苏玉徽狐疑打量的目光,斟酌了会儿问她道:“玉徽,你……从太子府回来,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听他如此问苏玉徽也忘记了心中那一闪而逝的疑惑,正色道:“为了江晚奕倒是耽搁正事了。” “如今苏瑾瑜虽被移交给大理寺尚且安全无虞,但他对宫妃不敬的污名尚且在,必须要想办法给他洗刷罪名。”苏玉徽认真道。 虽然叶兮清在意的并非是此事,但见苏玉徽如此说,便也顺着她的话道:“当日之事是禁军副统领楼玉堂亲眼目睹,人证俱在,洗刷罪名并不容易。” 苏玉徽狡黠一笑:“若我们有办法证明楚美人有问题,那苏瑾瑜所谓的调戏宫妃的污名不就不存在了么。” 看着某人眼中那抹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陌华无奈一笑,他就知道,依照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镜心的!哪怕,如今她是帝王的宠妃。 叶兮清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如今东宫与冥教还有温桑若等人串通一气,就连赵肃也被他们控制,要对付镜心在世人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谈何容易…… 不等叶兮清说话,苏玉徽复又道:“如今国君被人用妖术所控制,想必身为隐相的先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叶兮清神色微动,迟疑片刻后道:“难道,你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苏玉徽笑了笑,那两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十分可爱,带着莫名的狡黠之意……只有深知某人性格的陌华打了个寒战,怎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啊…… 而在此时的宫中,眼角有着一颗痣的宫装美人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讽刺道:“大祭司既然都将情蛊给了你,如今他只不过是你的傀儡,处处听命于你。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得到他的人?“ 温桑若脸色青了青,难以启齿道:“虽平日里他对我言听计从,但……他并不喜旁人的靠近!” 唯独,那个苏玉徽!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和神智的人,为什么对她有着那样超乎寻常的容忍? “那情蛊,会不会失效?”温桑若忧心忡忡道,一旦赵肃恢复理智反噬……那对他们可是灭顶之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可怖之处。 “不可能!”镜心笃定道,“这情蛊蛊王乃是上古之术,天下只有冥教才有,不可能失效。” 当日她投奔冥教本是想要得到这个情蛊来控制徐毅,可是……那人却看出了她的想法,将情蛊收了起来,未曾想到竟然用在了赵肃身上,平白为温桑若做了嫁衣! 想到此处,她心中都不由一阵暗恨,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那安羡玉痛不欲生的机会!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妩媚的笑,声音轻若飞絮,带着莫名蛊惑之意:“既然得不到他的人,就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啊……” 第662章 婚讯 夔王与武安侯府大小姐婚讯定在九月中旬的消息传到靖王府的时候,赵煜等人心神俱惊! “九月中旬,那不是就在十日后了吗?”叶兮清皱眉道,随即似是想到什么,立即问道:“此事,玉徽可知道?” 赵煜摸了把头上的冷汗,道:“这些时日玉徽一直在闭关调息内伤,应当暂且不知。” 叶兮清长长松了口气,嘱咐道:“此事先不能让她知晓。” 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特意叮嘱道:“还有陌华那边,让他不要说漏嘴了。” 赵煜点头应下,随即忧心忡忡道:“此事也瞒不了多久了……再者说,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肃真的娶了那温桑若吧。” 如果真这样,那最后就算赵肃恢复了记忆,那疯子还不得杀人啊! 叶兮清道:“去看看步寒砚,可研制出解药了吗?” 这些他们见苏玉徽没有提到赵肃转心调养内伤他们也不敢拿赵肃的事刺激她,便没有说出情蛊一事,让她安心养伤,陌华与步寒砚一毒一医在联手研制解毒的方法。 叶兮清与赵煜二人去步寒砚的药炉的时候陌华不见了踪影,步寒砚正在靠着药炉打瞌睡呢,赵煜见这位前辈一副累极了的模样不好上前惊扰,叶兮清毫不客气的叫醒了他,问道:“怎样,解药可制出来了?” 被人从美梦中惊醒的步寒砚不悦的打了个哈欠,道:“那可是情蛊蛊王,你多少要给我些时间啊。” 叶兮清眉头皱了皱,道:“赵肃与温桑若的婚讯已经传开,若是研制不出解药,再过几日我怕……” 步寒砚斜了他一眼,也不再卖关子了,便道:“放心好了,解药我和陌华那小子已经炼出来了。” 不等叶兮清与赵煜二人心中一喜,便听他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叶兮清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问道。 “只是还差一味药引,也是整个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 赵煜连忙道:“神医要什么说药直说便是,我定会想办法取来的。” 显而易见靖王殿下想要治好赵肃的迫切性。 步寒砚冷笑一声道:“小辈夸什么海口,这药引,可是就连我药王谷都找不到的宝贝。” 叶兮清知道步寒砚口中是不会轻易说出宝贝二字,闻言神情凝了凝,问道:“究竟是什么药那般珍贵。” 便听步寒砚缓缓道:“龙血珠!” “什么是龙血珠。”赵煜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纵然他游历江湖多年,却也从未听说过如此的神药。 步寒砚缓缓道:“在龙岩山的炼血池中,沉睡着一只千年恶龙,腹中所结内丹便就是龙血珠。传说术门中人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行,便能窥得天道;若见血,便能其毒又可屠尽神鬼仙三道;普通人若得到它,含于口中,便能百毒不侵,可谓万年难求。” “可……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言吗。”赵煜道。 一直未曾开口的叶兮清缓缓道:“确有此处。” 赵煜看着他,却听叶兮清道:“龙岩山,便在南夷昭国附近。” 步寒砚笑嘻嘻道:“你道当日那安长筠是用什么伤了他的……” “该不会,用龙血珠之毒吧?”赵煜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步寒砚似是没看见叶兮清的冷脸,笑道:“是啊,当日安长筠将毒下在楚湘的簪子之上。他此生对谁都心存警惕,可唯独对楚湘信任备至……” 在叶兮清冷淡的眼神中,步寒砚摸了摸鼻子没继续再触碰叶兮清的逆鳞。 “难不成我们想要龙血珠,要去求那安长筠不成?”赵煜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叶兮清摇头道:“安长筠手中的那颗龙血珠,当年已经被人毁了。” 究竟被何人毁的叶兮清没说,赵煜也不敢问。 “那我们只有派人去龙岩山去取了,可是……这一来一回,得耗费不少功夫,可能来得及……”赵煜忧心忡忡道。 步寒砚冷哂一声道:“你以为那龙血珠是夜明珠,那么容易能取得到。先不说那炼血池附近瘴气密布,留下的上古机关阵法玄妙至极,池子附近又有猛兽守护,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就连澹月那老妖怪取得龙血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 “更何况萧迟既然对赵肃下了情蛊,以防万一他必定会将这唯一的药引给毁了,以绝后患。如今我们再想去找龙血珠,已经迟了……”叶兮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道。 赵煜没想到好容易找到解毒的方法,可是却难在了药引之上。 “不管怎样,先派人去试试。”沉默了许久之后,赵煜缓缓道。 叶兮清微微颔首,道:“也只能如此,我送信到月宫,请他们派人相助。” 这些时日不知为何月宫的音讯越来越少,就连陌华都与他们断了联络。也不知……那人究竟想做什么,将这汴梁的水搅的一团糟后就消失不见了么? “我去看看玉徽。”众人将此事商议过后决定在龙血珠找到之前暂时瞒着苏玉徽,叶兮清又怕底下的人不小心将赵肃要成亲的事说漏嘴了,从步寒砚的药炉出来之后便去了苏玉徽的房间。 苏玉徽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大白天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叶兮清顿觉不妙,也顾不得其它推开门一看,却见房间内竟空无一人,苏玉徽不见了! 而在此时在靖王府中避难的江晚奕是靖王府唯一的闲人,因着他身份特殊苏玉徽自是不会真的放心他随意出入靖王府,便让枕流与漱石盯着他一举一动。 对于自己时刻处于监视状态下江晚奕没有丝毫的不满,每日在房间内看书作画,得了闲还与步寒砚一起对弈,倒十分自在,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今日他方才用过午膳无事便准备去找步寒砚对弈,穿过了花园正好看见了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眼神是何等锐利,一眼便就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闭关调息的苏玉徽! 他迟疑了会儿叫道:“殿下?” 那穿过长廊的青色身影顿了顿,他定睛一看果然是一袭青衣的苏玉徽,不知为何,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难看…… 第663章 一网打尽 这些时日苏玉徽一直在房间内闭关调息,所以众人也没有留意她的行踪如何,只是叶兮清没想到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他叫来了今日值班的暗卫,都一脸茫然道:“这几日二小姐一直在房间内闭关,未曾见过她出门啊。” 正在这个时候,恰好从外面回来的陌华准备给苏玉徽送点心,便见叶兮清神情凝重的站在门口问几个暗卫的话。 他推门一看,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将点心放在了一旁长长叹了口气道:“先生也不要怪他们了,她的轻功好,擅长隐藏行踪,就连师傅都能瞒的过去更何况那些暗卫了。” 几个师兄妹中,苏玉徽或许不是他们中间功夫最好的但是轻功却是极好的,师傅那套“踏雪无痕”她学了个十成十,一旦她想要溜出去玩师傅亲自出手都逮不到她。 如今她虽然内力尚且不能恢复到以往那样,但是瞒过普通的高手是没有问题的。 叶兮清脸色郁郁道:“我担心的是她若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该如何是好。” 陌华想到赵肃那厮与温桑若的婚事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吩咐肖十七去找人了…… 而此时,偷溜出去的苏玉徽没想到却被人逮了个正着,她顿住了脚步见是江晚奕脸色不虞道:“有什么事吗?” 江晚奕已经习惯了苏玉徽毫不客气的态度,好脾气的笑了笑,道:“殿下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还有……” 他敏锐的目光落在苏玉徽的脸上,问道:“殿下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道:“我的行踪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江晚奕,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是我的阶下囚,不要管太宽。” 江晚奕脸上的笑意不变:“臣也是担心殿下啊。” 他缓缓上前,直到距离苏玉徽三步之遥方才停住了脚步,笑着看苏玉徽苍白的脸色,缓缓道:“赵肃将要迎娶温桑若之事,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吧。” 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面若冰霜的看着他,微抿着唇不发一言,虽然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但那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虽不过是片刻,却逃脱不了时刻关注她的江晚奕的眼。 “事到如今殿下难道还对夔王抱有痴心妄想吗。”江晚奕压低声音,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莫名的蛊惑之意,缓缓道:“殿下本是遨游于四海的凤凰,又何必为了他困顿于这汴梁之中呢。殿下,同微臣一同回南夷吧,那里才属于你!” 赐婚的圣旨传到夔王府后,不到半日,夔王即将迎娶武安侯府大小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汴梁城,其中是否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开推波助澜就不得而知了。 一年的时间,夔王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任凭谁都没想到夔王殿下迎娶的竟不是早就有暧昧传闻的苏二小姐,而是温桑若! 曾有好事的人为夔王妃的人选设下赌局,其中押了苏家二小姐的可谓是赔的血本无归。 “这不可能!”此时汴梁城外的军营中,将全部身家都押了苏玉徽的刘武英骂骂咧咧道:“你们是没看过王爷护着苏二小姐的样子,我老刘这辈子就没见过王爷这么在意一个人,怎么半路杀出一个温家大小姐,王爷还要娶她?” “老刘,这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你就认命吧。”今日来军营巡逻的兵部侍郎江清流淡淡道,“那温桑若可不是半路出来的,当年在邕州,她就和王爷认识,算起来还在苏二小姐前面呢……” 当年,他也是跟着赵肃从邕州军营出来的。 “屁。”刘武英直来直去惯了,也没给江清流这个刑部尚书的面子,直接道:“王爷那霸道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当年真的看得上那温大小姐早就给娶回家了,何必耽误了这么多年等人家巴巴找到了汴梁才娶她。” 虽然刘武英的话粗鲁但却也有几分道理的,江清流“嘶”了一声,琢磨道:“是啊,王爷从江南回来之后便就十分奇怪,闭门不出也就算了,还匆匆定下这门亲事……” 江清流知道赵肃并非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不然这么些年身边不可能连个侍妾都没有,到底是什么,让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娶温桑若呢? “我们想那么多没用,还好过几日陆铮也要到汴梁了,他的鬼主意最多,我们问他怎么看。” 刘武英对这门亲事反应这么激烈倒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输了银子,而是觉得这门亲事太蹊跷了,总觉得有些问题。 “是啊,王爷要成亲兄弟们都回京贺喜,等他们回来我们再行商议。”江清流点头道,说到此处的时候心思机敏的兵部侍郎隐隐抓住了一些异常的地方…… “赵肃虽然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但只要他活着,就算太子登基,本宫在卧榻之中,不能酣睡。”栖凤宫中,主殿宫门紧闭,在主殿周围伺候的宫人、宫娥全部都被遣退,只因为皇后在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如今在宫中甚是得宠的楚美人! 当日她便是由皇后送给徽宗,一入宫便被封为美人,虽然位分不高但却恩宠极盛,不久后便在上清宫中侍奉。 徽宗为了整日与她寻欢作乐,将朝政大事皆交由太子处置。而此时,她却秘密前来皇后的宫中,与她商议着什么。 “本座知道娘娘的心思,您想要除掉夔王,我们何尝不是也将他视为眼中钉。”毕竟……那可是几乎能与大祭司打成平手的男人,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只有温桑若天真的以为,他们会留下赵肃的性命与她长相厮守。 “只是大倾的军中将领十之有五六效忠于他,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会引起军队的哗变。”皇后故作为难道。 楚美人,或者更为准确的来说是镜心,微微一笑道:“数月之前,那些效忠他们的将领都已经收到夔王即将大婚的书信。如今他们正在赶往汴梁的路上,在夔王大婚之时,那些军中将领定能齐聚汴梁……” “九月十五,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皇后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道。 第664章 最坏的打算 赵煜派去夔王府去查消息的探子,都无功而返。 临近大婚,夔王府周围的侍卫增添了一倍不止,不说潜入王府探查消息,就连追痕青舟那边的消息都没递出来。整个汴梁城戒备森严,巡查的官兵的都是太子曾接手过的巡防营的人——巡防营副将刘武英在赵泓煦摄政之时就被调遣去城外军营,如今巡防营的副统领乃是赵泓煦的心腹。 除此之外更有各地的驻军还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络绎不绝的潜入汴梁城,夔王大婚本是皇家喜事,可不知为何整个汴梁城如今呈现出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以楼玉堂、江清流为首的武将们想见夔王一面都甚是艰难;而文官之首的苏显也因为其子苏瑾瑜在宫中失仪之事牵连,被罚禁足在苏家,如今整个汴梁内宫有皇后、朝中有太子,太子登基指日可待了…… “赵肃这次成亲,就是一个局。”靖王府中,叶兮清收到各路将领陆续到汴梁的消息之后,忧心忡忡道:“是东宫所设、将赵家军的高级将领们一网打尽的局!” 闻言赵煜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东宫是疯了不成!如今大倾多年未起战火,得益于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们,若他们此次有个三长两短,那还不得引起天下大乱么。” “东宫目光短浅,只想夺权。他们可知若那些将领真的在汴梁城中有所闪失,那最终得益的人又会是谁!”叶兮清沉着脸道。 “西燕!”电光火石之间,赵煜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冥教乃是西燕国教,他们大张旗鼓的寻找连城璧挑起大倾内乱,此事估计与西燕王室脱不了干系。”赵煜冷着声音道。 东宫那一对母子自作聪明,以为借用外力铲除了心腹大患,哪里知道,此举根本就是引盗入闼。 一旦赵肃与那军中将领在汴梁城有所闪失,军中哗变边疆战火四起,届时冥教的人除掉了赵肃高枕无忧,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徽宗,难道就不能控制住皇后与太子? 这大倾的百年基业竟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如今西燕王病危,膝下几个皇子中最有实力的莫过于代枭与代战两位,也不知,这主谋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位……”叶兮清看着窗外道,眉宇之间忧色甚重。 赵煜知道,如今夔王府都已经在东宫的控制之中,若他们无法让赵肃恢复理智,那远道而来的武将可就危险了。 赵煜想到此处的时候却见叶兮清从书案上抽出了一封信交给他,他不解问道:“先生这是……” “派一个信的过的人,将信想办法交给陆铮。”叶兮清低声吩咐道。 如今整个汴梁城都遍布东宫的耳目,靖王府,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赵煜只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但有叶兮清这位能够自由出入宫廷,在朝中有着莫大影响力的隐相在,东宫自是忌惮。 毕竟他们控制了赵肃之后,靖王府与叶家、月宫三方联手,这一股力量不容小觑。虽然靖王府中他们尚且没办法伸手,但在靖王府的周围都是东宫的探子。 赵煜神情凝重的将信收到怀中,道:“西北的那些守军中,陆铮威望虽然不是最高的但却是最聪明的一个,或许有他相助我们胜算会大很多。” 叶兮清缓缓点头,道:“我已经派人暗中联络江清流与楼玉堂等人,希望……” “这也是做最坏的打算了。” 赵煜觉得叶兮清想的太乐观了,苦笑道:“如果赵肃被他们控制住,整个西北军加起来,都无济于事。” 赵肃在军中的威望并非是一朝一夕而成,那些将士们对赵肃的忠诚让他们无论在何时情况下,绝对不会做出与赵肃命令违背的事。 所以最麻烦的还是他们控制赵肃的毒啊,只是就算是号称妙手回春的步寒砚没有血龙珠对那毒也是束手无策。 叶兮清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玉徽今日怎么样了?” 赵煜无奈道:“今日陌华亲自在院子里盯着,可是不留神还是被她溜了出去。如今汴梁城戒备森严的,也不知她是去了哪里。” 叶兮清无奈,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看着她点别让她做傻事,还有……” “让人将江晚奕软禁在房间内,不许他随意走动!”叶兮清冷着声音道。 而在此时,栖凤宫中,皇后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太子身上的毒无碍吧。” 若非是底下人来回话,皇后哪里知道赵泓煦因为贪图美色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想到苏玉徽那大胆的行径皇后对她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娘娘放心,太子中的不是毒,而是蛊。”镜心缓缓道,“本座已经出手将它驱除干净了。” “蛊?”皇后心中一惊。 镜心微微颔首:“那苏玉徽,精通巫蛊之术,更甚于本座。” 此言一出,皇后心中一惊,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临语姝!那个曾经她最看重的侄女,却因为如妃中蛊之事事发,她不得不忍痛亲手赐死她。 原本她以为那件事是巧合,却未曾想到竟是有人在其中作梗,新仇旧恨加起来皇后更是怒不可遏,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掷在地上道:“好,好一个苏玉徽!本宫不将你挫骨扬灰难解本宫心头之恨!” 看着皇后一脸的怨恨镜心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随即道:“虽如今杀她不易,但本座有办法让她痛不欲生。” “苏瑾瑜,不是被关在大理寺么……”镜心缓缓提醒道。 皇后有些为难,“可那大理寺有周蘅芜等人在,像个铁桶一样,我们不好下手啊。” 镜心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淬了毒一样:“娘娘放心,本座自有办法……” 皇后知道她的手段,虽不知她为何如此针对苏玉徽,但也乐见其成有人对付她。 “从明日开始各地的将领即将陆续进京,夔王府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皇后主要是担心温桑若,顾念旧情。 镜心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自信道:“夔王府有巡防营与我们冥教的弟子守着,在九月十五到来之前,定然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而此时,号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夔王府,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一个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躲过了三步一岗严密的守卫,目标明确的向着夔王府书房的方向而去…… 第665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 在放满军中情报的书架后面,有一间密室。 将书架上的兵书依次拿开,密室的石门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却见在密室中被如此珍藏的并非是什么军中机密,竟是挂满了整个密室墙壁的画。 画上的,都是同一个少女。 或嗔或笑,或站或卧,精心描绘的丹青下少女的眉眼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之人的功底。 挂在密室中的画不是一幅两幅,竟有数百幅之多,让人很难想象,在那数年的时光中,那个人在这孤寂的石室内,是一种何等的心情描绘着画上的女子。 将一丝一缕的思念,勾勒在一笔一划之间。 有的,是曾经记忆中的画面。 那开满半枝莲的山洞,萤火萦绕,石床上青衣少女像只猫儿一样慵懒的靠在兽皮上,披散着长发,哼着异乡的小调。 有的,是他想象出来的场景。 山林间,戴着花环的少女追逐着兔子,绚烂的阳光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笔迷离的色彩,宛若是山林间的精灵。 无论是在山林间身着布衣的少女,还是在琼楼玉宇中那一身霓裳羽衣宛若谪仙的女子,都是那样美的不可思议。 那一幅幅画,像是弥补他内心的遗憾。 在亲眼目睹她从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在与她重逢之前,只有在笔墨之间可弥补这天人永隔的相思。 在石室内幽暗的灯火下,那绚丽明艳的笔墨画卷中,是他藏着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若非……机缘巧合之下,他是不是打算永远不会告诉她? 一时间她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怼,在初次见到这一石室的画卷之后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没有想到,原来从那时起,他对她竟都已经情根深种了! 而在堆满画卷的石室内,还有一个人,躺在石床之上,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穿着玄黑色蟠龙纹的袍子,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一起,他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却因为某一种极致的痛苦陷入了昏迷中,怀中……还紧紧的抱着一幅画。 她数过石室里的画,一共是一百零八卷,每日都来看她肯定不会记错的,他手里的……难道是新画的不成? 带着三分好奇,她轻轻的上前抽出了他手中的画,未曾想到就算是昏迷中他抓的也很紧,她用了些力才将画卷从他手中抽出来…… 当那画轴缓缓打开的时候,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石床上双眉紧锁的男子。 画轴上的墨迹已经干了,看色泽并不是新做的画,与挂在石室上的画不同的是,那画卷上的人不只是她一个人! 红烛高照,龙凤呈祥,是喜堂之中,大片大片的红色里,身穿凤冠霞帔的少女面容半隐在喜帕之下,含羞带怯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那挑开喜帕的男子不是别人,虽只寥寥数笔,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不是赵肃还是谁! 一时间红霞染上了苍白的脸颊,那幅画在手中如同烫手的山芋一样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想了一会还是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陷入半昏迷的男子因为手中珍藏的画卷被人抽走陷入了不安惶恐中,挥舞着手臂在寻找着什么。 犹豫了片刻,她抓住了他在半空中的左手未曾想到却被他反握住了,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捏碎嵌入骨髓之中。 但见到他那渐渐舒展的眉宇,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呼痛声隐忍了下去。 她知道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在被控制的这些时日里潜意识的想恢复理智和寻找着曾经的回忆,可是他哪里知道那蛊毒的霸道之处便就是在于功夫越高、心智越坚毅之人就越难以摆脱控制。 在他下意识的与蛊毒抗争过程中,损害的是他的身体,她无法将那蛊毒逼出,每日前来只能为他施针努力将蛊毒的伤害和影响减到最低罢了。 因为手被他握在掌心抽不回来,苏玉徽索性趴在石床边上借着那昏暗的灯火看着他。 如同墨染般的眉下是紧阖的双眼,他的那双眼生的极为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宛若淬入了漫天的星光,虽然他平日里很少笑,凛冽的气质让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如今昏迷中看不见那一双惑人的眼,但那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翅一般,竟比女子还要秀气,她有些嫉妒的伸手摸了摸,如同羽毛一般在掌心划过。 这些时日在密室中他多数时间沉睡在昏迷中,没了素日里骇人的气势,渐渐的她狗胆也大了起来。 趴在石床边看着他,像个登徒子一样伸手从他的眼角划过,再伸手戳了戳那光滑的脸庞,一面摸一面感叹手感十分好,而素日里那凛然不可侵犯的夔王殿下就乖乖的睡在那里,任她拿捏。 从他的眉眼再到汴梁再到下巴,再往下的时候,好奇落在那喉结之上,直到昏睡中的人不甘其扰动了动喉结,她做贼心虚的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她不知趴在这里看多久了,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回来,准备为他施针,感叹道:“啧啧,美色误人啊。” 熟练的脱掉他的上衣,一开始她还会脸红,如今已然能面不改色的对着那宽阔的后背施针,她的手法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蜜色结识的后背上密密麻麻的细针,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水。 而苏玉徽也并不轻松,脸色比方才还要白,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按他跳动的胸口处,细细感觉到除了心跳之外还有其它细碎的声音,她叹了口气失望道:“还是没办法将它逼出来啊……” 就算是她施展尽了全身力气,只能让他保留一丝神智,不会成为被温桑若控制的傀儡。 到了施针的最后,她用带来的瓷碗又放了半碗血给他喂下,等做好这一切之后她眼前一黑,似是所有力气都透支了半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闻着那熟悉的幽冷檀香,鼻子一酸,抽噎着声音喃喃道:“石头,你什么时候能醒啊。” 你可知,当看见你和温桑若在一起的时候,当你说要娶她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第666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在一片混沌中,他像是听到了有谁低声哭泣着唤他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一丝记忆,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一丝记忆,不知他是谁,不知要做什么。 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叫夙寒。 哦,原来他叫夙寒啊,他木然的想到。 那个娇媚的声音,总是夙寒夙寒的唤着他,那饱含着神情的声音,却让他觉得不耐烦。 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脑海有个声音告诉他,那是他最重要的人,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不……不是这样的。在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微末的力量在反驳道,他最在意的……像是,遗忘了什么。 为什么,他关在书房中,竟会无意识的打开了密室的门,石室后画卷上的女子又是何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娇软的声音唤他,“石头。” 对,石头……在那开满半枝莲的山洞中,萤火在飞舞着,青衣少女慵懒的躺在他的怀中,哼着异乡的小调。 她总是“石头石头”的叫着他,尾音拖的长长的,娇软中带着谄媚之意,那是馋他手中的烤兔子了;若她只唤他一声,那就是生气他太闷不陪她说话…… 可是为什么,在他努力看清楚她的模样的时候,总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组织着他,到底,他遗忘了什么样重要的东西?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头痛欲裂,可是潜意识的认为那对他而言最为重要,他努力的与那力量抗衡着,却最终因为那种非人般的痛楚而陷入昏迷。 只有,当那温软的身体靠近他,带着一种似花非花似檀非檀的气息靠近的时候,痛楚方才能被抚平,就连心中空缺的一处也都被弥补了。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虽然大脑中依旧一片空白很多东西记不起来,但他的意识却一点点恢复。 他能感觉到手中握住的温软,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一一描绘过他的容颜,落在他的喉结之上,带给他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能听到,她在叫她“石头”,那娇软的带着委屈的声音,似乎与回忆重叠在了一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胸前一片温热,她哭了? 他的心一阵抽痛,恍惚间想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忘记了那样重要的东西…… 他努力的去回想,可是脑海中如同针扎一般痛苦,直到那微凉的手抚在了他的眉间,熟悉的气息抚平了他的不安与痛楚。 最终……最终意识消散的时候,他听到她的抽泣的声音渐止,娇软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像是为难道:“老家伙你再不来,我可真的撑不住了……” 她说的是何人? 可是石室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寂静,除了那一段幽香之外,仿佛并无人造访。 赵肃即将成亲的喜讯传开之后原本肃穆的大理寺就像是沸腾的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瞬间炸开了。 “王爷竟然要成亲?”这是消息最不灵通的官兵的反应。 “王爷娶的竟不是苏家二小姐?”这是曾经“有幸”到夔王府拜访过的官兵们的反应。 最终,一致的问题就是“王爷成亲我们随多少礼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的周少卿——却见自从王爷去江南将大理寺的事交给他之后,周大人阴沉沉的脸色就没好过,每日脸色阴郁的都能拧得出水来了。 “呵,礼金?”周蘅芜阴测测道,“赵肃成亲那天,谁敢去贺喜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没想到周蘅芜反应竟如此暴躁,大理寺的官兵们纷纷捂着腿,随即看向周蘅芜的表情有些不对,许久之后,终于有人仗着狗胆道:“大……大人,你该不会对王爷他……” “砰”的一声,砚台飞过,那人顶着一脸墨汁只能抱头鼠窜。 周蘅芜收拾完人心情好多了,正在此时,外面有侍卫快步进来回话道:“大人,城南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周蘅芜皱眉问道。 城南那里属于大理寺治安负责的范围,因为离汴梁城的几个主要街道很远,所以太子巡防营的人暂时没有插手那边。 “城南那边好几家院墙,被人打通了……”那侍从脸色十分古怪的回道。 “被人打通了?”周蘅芜疑惑的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知是谁用内力将院墙震开了一道容人通行的口子,那院墙的砖都被碾成了粉末,像是高手所为。”侍从回道。 周蘅芜听的有些傻眼,“谁武功这么变态又这么无聊啊……” 那侍从还未回答,便又听另一个官兵快步走进来道:“大人不好了。” 周大人十分暴躁道:“又怎么了?” 官兵战战兢兢的回道:“城南那边的酒楼有人吃霸王餐闹事。” “怎么又是城南那边?”周蘅芜沉吟了会儿,将丢在桌子上的官帽戴上,道:“你们带上一队人马随我去那边看看。” 周蘅芜不知道的是在此时从城外回来的刘武英等人正好也收到了出事的消息,带着人马前去了那里。 靖王府的下人来回有位客人拜访的时候,叶兮清让肖十七等人去找苏玉徽。 身为叶家家主、堂堂的大倾隐相的叶先生,如今只能跟在一群熊孩子背后收拾烂摊子,一个二个的还不让他省心。如今那霁月清风的叶先生已经濒临*的边缘,就连赵煜也不敢多说什么。 当侍从将那绘有弯月形状的令牌递给赵煜的时候,赵煜神情一凝道:“快请他进来!” 一旁的叶兮清瞥向院落中那株高大的榕树,淡淡道:“不必请,人已经来了。”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那榕树的树梢上站着一个绿衣青年,腰间别着一把青翠欲滴的竹笛,长发如墨,眼眸却是湛蓝的颜色,衣袂无风自动,说不出的风流隽逸。 一见是他肖十七与碧烟等人神情一凝,向其半跪道:“参见堂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月宫最有威望的天枢堂堂主,息风! 与苏玉徽与陌华那两只不同,他是澹月最得力的弟子,自从权掌天枢堂之后,若非要紧的事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月宫的。 第667章 霸王餐 苏玉徽的轻功很好,当日内力尚且在的时候她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澹月的房间偷东西,就连他一时半会儿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如今她的内力虽然尚且未曾恢复,但自由出入夔王府却是不成问题的。这些时日,就连夔王府最为精明的暗卫都没察觉到,有人胆大包天大白天的会潜入到王府看管最严、最机密的书房中。 按照往常苏玉徽为赵肃施针之后便直接回靖王府的,她以闭关调息之名实则是暗中潜入夔王府帮赵肃施针,此事就连叶兮清都不知道。 但是不知为何忽然心思一动,凭借着之前在夔王府住过数月对此处地形十分熟悉,躲过了巡逻的侍卫四处转了一圈——她准备去找追痕等人。 四周戒备比往日更加严密,纵然轻功精妙如她潜入进来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如今追痕青舟等曾经夔王府的心腹都已经被人软禁困在一隅,外围的侍卫根本不知道书房内所发生的事情,整个夔王府内院已经落在了温桑若等人的掌控中。 苏玉徽避开侍卫没有找到追痕等人的下落,正好遇到了宫中送喜服的太监。 圣旨下来之后距离夔王成亲的时日不过才半月的时间,喜服是宫中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男子的喜服不比女子的凤冠霞帔那般复杂是以完成的比较早,正好今日就送到了夔王府。 如今接待宫里人的并非是追痕与青舟,而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须发皆白却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慈和,神情阴郁一双吊梢眼看起来十分诡异。 之前在夔王府并没有见过此人,在追痕与青舟被软禁之后他便成了夔王府的管事,但外围的那些侍卫们对他的出现并没有起疑心,十分尊敬的样子,此人究竟是谁? “许总管。”宫中来的太监笑着对他行礼道,“这是王爷成亲时穿的喜服,您让王爷试试是否合身可需要绣娘改的地方。” 听到“喜服”两个字苏玉徽从疑惑中回神,“蹭蹭”的火气就上来了,盯着那锦盒中黄绸上大红色的喜服恨不得给它撕碎了。 那许总管收下喜服之后与那掌事的太监客套一番,迎来送往十分周到,如此熟悉宫中礼仪莫非是宫里面出来的人。 正好见那许总管亲自将那宫中的太监送出了门,藏在房梁上的苏玉徽冷淡的目光落在那放在桌子上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喜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面上,嘴角勾起了一抹阴测测的笑……还没等她在那喜服上划几个口子,便听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想不到这徐总管竟然是个高手……她一个闪身藏在了大厅的屏风后面,正好此时许总管已经推门进来了。 “总管。”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侍卫,“方才收到消息,大理寺那边晚间的时候出动了兵马,在城南抓了一个人。” 大理寺?苏玉徽心思一动,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什么人?” “据说是个吃霸王餐的。”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嘴角抽了抽,许总管阴沉着脸道:“此等小事为何要来回禀我。” 那探子连忙解释道:“因为此事连周蘅芜也被惊动了亲自带人去的,而且,人是被刘武英等人送到大理寺天牢中。属下觉得此事十分异常,所以来回禀于您……” 许总管轻“咦”了声,道:“连刘武英周蘅芜他们都被惊动了,看来此事绝对不简单……” “除此之外,城南那边还有什么别的消息?”许总管沉吟了会儿问道。 那探子道:“别的消息倒也没有了,只是……听说城南那里十几家人家的墙不知被谁打通了,大理寺的人证忙着统计损失呢。” “大理寺的人如今也只能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许总管尖细着声音道,“此事就不管了,你去查查那吃霸王餐的人究竟怎么回事。” 而此时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苏玉徽脸色却是无语扶额,吃霸王餐……到底要不要去大理寺捞人呢…… 此时的靖王府,众人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都十分意外——竟是月宫天枢堂堂主息风,也是澹月嫡传弟子中,唯一一位比较靠谱的。 息风在月宫弟子中的威望甚至更胜于那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月宫宫主,肖十七和碧烟等人短暂的惊讶后见了他连忙行礼叩拜。 “都起来吧。”息风抬手缓缓道。 而在此时长廊另一端,陌华正啃着苹果悠悠走了过来,看见站在树梢上的那人差点被果肉给呛死,咳了半天惊骇道:“二……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人从树枝上“飘”到了众人面前,真的是“飘”,像是一片树叶一样。 赵煜只能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月宫究竟养了一群怎样的怪物呀。 息风看着陌华微微一笑,见他如此陌华顿觉一种毛骨悚然——每次二师兄要收拾他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 不急不缓的向叶兮清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先生。” 叶兮清挺喜欢息风这个稳重的年轻人的,倒也难为澹月那个怪胎能教出如此礼数周全的弟子,他眉眼带着三分笑意,温和道:“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见着息风与叶兮清寒暄问候之后,陌华方才敢插嘴道:“师兄,您来之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去接您啊。” 起码让他和小阿玉将在汴梁闯的祸事收拾干净,跟肖十七他们串通好口供啊。 息风眼风扫过,陌华就悻悻不敢开口了,叶家的弟子见状心中暗自称奇,心道这位天枢堂主果然威严十足。 “此次,我并非是一人来的。”息风依旧是不急不缓道。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倒是陌华听的面色突变,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该……该不会师傅他老人家……” 息风微微颔首,不风轻云淡道:“师傅也来了。” “那他人呢?”陌华的声音更抖了。 息风的眼皮子抬都没抬,依旧是不急不缓道:“丢了。” 不只是陌华,此时就连叶兮清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言难尽,问道:“丢了多久?” 息风抬头望天:“我们上午到的汴梁,大概……有三个时辰了。” 叶兮清无语扶额,三个时辰……他将汴梁拆了都有可能啊! 大理寺昏暗的天牢中,苏瑾瑜正坐在那闭目养神,待看见官兵们将一个人押送进来的时候,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怎么会是他! 第668章 拆墙 牛二在大理寺当了十几年的狱卒了,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犯人,有江湖上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也有犯了大罪的王孙贵族,但是却第一次见到眼前这样奇怪的男子。 他是被刘将军亲自送到大理寺天牢中的——因为吃霸王餐。 谁都没想到,这样长相如同谪仙般的男子,通体贵气,竟然会吃霸王餐,还吃的那么嚣张! 因为大理寺是夔王掌印,所以与军中将领的关系都十分好,在大理寺人手抽调不过来的时候刘将军时常的来帮帮忙什么的,送一些穷凶恶极的逃犯进来什么的他们也习惯了。 但今天,这位刘将军送来的却是一位在城南的酒楼中,吃霸王餐的男子! 据说此人态度极其嚣张,吃了霸王餐不算还将人酒楼里从装修到酒菜贬低的一文不值,掌柜的气的不行却见那位爷一副矜贵的样子,拿捏不住他的身份,正好遇到去城南办事的刘将军便找他告状。 几个军中将领中刘武英是最喜欢管闲事也是最火爆的一个,见那小白脸吃的霸王餐不算还寻事挑衅,便嚷嚷着让人将他关到天牢里去。 所谓关押他不过是吓唬一下他而已,那男子通体气派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怎么会缺一点酒菜钱。 没想到听见“大理寺”三个字那男子非但没有畏惧,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三言两语的就将刘武英激怒了,刘武英不顾底下人劝说,直接将人押到了大理寺。 说是押送,可是那白衣人负手走在最前面,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皇亲国戚驾临呢。 周蘅芜不在,大理寺也没个主事的,虽然众人对这位神秘的白衣男子来历十分疑惑,只好按照规矩先将他关起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那白衣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抬着手指着某处,悠然道:“吾要住这间。” 知道的当这里是大理寺天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汴梁城的客栈呢。 牛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中一惊,看着那人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眸,道:“这里……是有人的,还是给你换一间吧。” 他虽然带着笑,但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说话,总有一种矮了一截的感觉。 那人微微一笑,牛二倒抽了口气,大脑中一片空白,却听那人笑道:“这位小朋友应该不介意吾与他作伴的。” “这……”在他注视下牛二只觉得头皮发麻,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他迟疑的看着天牢中的那个男子。 却见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的主薄——苏瑾瑜!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关在了大理寺,正等着伸冤呢。 周大人费尽心思将他从刑部天牢转移到此处,不就是怕有人暗算他吗。 而此时,号称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苏主薄,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那白衣男子,牛二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如此丰富的表情。 莫不是他们认识?牛二如此想到,迟疑的看着苏瑾瑜问道:“大人,您看这……” 处在无比震惊中的苏瑾瑜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见苏瑾瑜都应下了牛二也不多说了,便将虚掩的天牢门打开将这位奇怪的人放了进去。 等他进来后苏瑾瑜这下子算是回神了,对牛二艰难道:“你……你先出去吧,找周大人回来。” 牛二一头雾水,但见苏瑾瑜神情如此慎重便点头应下,又听他道:“还有……派人送个消息去靖王府,请叶先生来一趟……” 等牛二离开之后,苏瑾瑜看着眼前那男子熟悉的五官,白衣墨发,经年时光流转,岁月依旧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十几年的时间,他那张俊美的超脱世俗的面容,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他尝试性的叫道:“宫……宫主?” 那人笑眯眯点头,如同当年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感慨道:“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饶是心思强大如苏二公子,看着与自己年龄相差无二的那张面孔,此时面上表情也有几分崩裂。 那人负手以一种观赏的眼神在天牢中转了一圈,一面看一面还“啧啧”道,“原来这就是大理寺天牢啊。” 看的苏瑾瑜十分无奈,问道:“您怎么来这里了?” 看着他那张俊美尽妖的面容,他又问道:“还有,您这眼睛是……” 那人却没说话,忽然按着他的肩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灼灼目光的盯着天牢唯一一扇通气的地方,微微一笑道:“小子,今日遇到吾算你命大……” 叶兮清收到大理寺送来的消息之前,正好靖王府的探子回话说城南十几家人家墙面被打穿的事。 “这又是迷路了吧。”陌华长长叹了口气道,“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会这招。” 比起焦躁的众人,息风却十分淡然的喝着茶,笑眯眯道:“师傅内力深厚。” 见他如此淡然的模样叶兮清嘴角都不由抽了抽,月宫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一面连忙命人去城南找人,在澹月将汴梁城拆了之前一定要找到他。 当大理寺的人递了消息来的时候,赵煜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道:“什……什么,吃霸王餐?” “是啊,那人在城南的酒楼里将好酒好菜都点了一遍,一样尝了一口也没付银子反而将那酒菜说的一无是处。正好遇到刘将军便将他关进了大理寺,是苏主薄让属下给靖王府这边传个话,让叶先生来一趟……” 话音落下之后,众人神情都有些复杂的看向月宫的人,息风用茶杯遮住脸,而陌华只接以手扶额喃喃道:“我们不认识他……” 赵煜认命的叹了口气,道:“我和先生亲自去一趟吧……” “定要快。”息风悠悠的说道,“再晚点,我怕他会拆了大理寺天牢。” 赵煜眼皮子跳了跳,连忙让人备车从后门秘密前去大理寺。 马车快到大理寺天牢的时候,坐在马车中的赵煜便听见一声巨响,受惊的马儿长嘶一声,还是马夫眼疾手快的将它稳住了。 声音是从大理寺天牢传来的! 赵煜按住跳动的眉与叶兮清对视一眼,难不成,那位真的把大理寺给拆了? 第669章 宫主 从夔王府而来的苏玉徽远远的也听到了大理寺天牢中传来的那声巨响。 她蹲在距离大理寺不远的民宅屋顶上,摸着下巴看着大理寺的方向,心道她那位师傅,该不会将大理寺都拆了吧。 离的远也不知天牢中如今是何情形,她心中斟酌着究竟要不要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靖王府的马车。 是叶先生与赵煜? 她身形微动,如同一片羽毛一样“飘”到了二人面前。 如同昏暗的巷子里忽然有一个青衣女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你的面前,饶是如同叶兮清这样的高手也不由惊了惊,景行手中的剑已经拔出来了,苏玉徽连忙出声道:“是我。” “苏二小姐?”景行看清了来人连忙将剑收会了剑鞘中,惊讶道。 苏玉徽应了一声,见叶兮清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她连忙指了指疑似被人用内力震塌的天牢道:“先生,如今不是说教的时候。” 随着她的话,便又听“轰”的一声,似是被什么碾碎的声音,三人便觉晚风挟着寒意迎面而来,分明是九月的天气,却冷若三九严寒的天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好厉害的内力。”察觉到这波动,景行不禁感慨道。 一旁的苏玉徽与叶兮清同时抬头望天——好熟悉的内力! 见他们二人如此,赵煜心中了然道:“真的是月宫宫主?” 这架势,怕是半个大理寺都被拆了。 苏玉徽长长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样子向大理寺那边去给她那不靠谱的师傅收拾烂摊子了,见状赵煜和叶兮清也一同抬步过去。 众人过去的时候,却见大理寺半个天牢都被震塌另一半则是被那强劲的内力冰封住了,在皎洁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芒,远远看去,宛若一座水晶铸成的宫殿。 所有的变故都不过是顷刻之间,周蘅芜不过带人去城南那里修了个城墙回来便就见大理寺天牢被人拆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按住跳动的眉头怒道:“这究竟怎么回……”事自还没说出口,看向冰封的那一半建筑之上,呆立在那里了。 冰封的屋宇飞檐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 潋滟如水的月华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衣袂翻飞,宛若谪仙。 在他面前,与之对峙的是一条碗口粗细的蛇,那蛇身上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光芒,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鳞片之上宛若是一张张人脸,吞吐着信子用那灰色、接近死亡颜色的瞳孔虎视眈眈的盯着那白衣人。 “是靥蛇。”他听见一个声音道。 闻言,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传言中的靥蛇吗?昔日骊山行宫,赵肃与苏玉徽差点就折在它手中的那只邪物? 他这般一想,随即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头,方才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周蘅芜讶然道,却见不只是苏玉徽,就连叶兮清与赵煜竟也紧跟其后。 赵煜一副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正欲同他解释,却听见“砰”几声,那靥蛇俨然意识到并非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对手正欲逃跑,但连撞了几堵墙皆被冰层封住。 分明是深秋时节,众人却宛若是处在三九严寒的天气,不由打了个寒战。 明月皎皎,潋滟如水,今夜的月色分外的皎洁,澄净的夜空没有一丝雾气,丝毫不似帝都的夜色。 明月当空,宛若触手可及,月华下,那人宛若是月中而来斩妖除魔的仙人。 那传言中由无数亡魂历炼而成、刀枪不入的上古邪物,在月华的笼罩下不安的蜷缩着身子发出嘶吼声以做困兽之斗。 那凄厉的声音仿佛是亡灵的哭泣,十分渗人,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竟让人生出一种眩晕的感觉,周蘅芜等人不由抬手捂住了耳朵。 而那白衣人眼皮子都没抬下,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却见他微微抬手,竟冻住了那在他威慑下想要逃跑的靥蛇! 一寸寸的冰封住了那庞大的身躯,瞬间那诡异的全身布满了碎碎的冰渣,周蘅芜等人不由打了个寒战,那人抬手一掌,那动弹不得的靥蛇身上竟然划开了细碎的裂纹…… 再看那被冰封的靥蛇,瞬间的灰飞烟灭……冰晶散落了一地,在那潋滟的月色照射下星星点点还有隐隐的红光, 而那白衣人站在月色下负手而立,宛若谪仙。 所有人看着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怖的力量,那人人谈之色变的靥蛇竟然在顷刻之间碾碎出成了粉末! 周蘅芜目瞪口呆的看着,沉默许久,认真问道:“这……到底是何人?” 不等苏玉徽做答,一旁的刘武英等人灰头土脸的从废墟中将苏瑾瑜扒了出来,还好那房子都被澹月的内力震成了粉碎,苏瑾瑜除了吃了一嘴的灰之外倒也没受伤。 “娘哎,这是哪个缺德的做的,差点没吓死老子!”刘武英骂骂咧咧道,素来神经大条的刘副将没发现包括苏瑾瑜在内的众人神情有些扭曲。 紧接着他看向那月亮升起的方向,倒抽了口凉气,紧接着反应过来道:“这不是吃霸王餐的那个吗!怎么跑到屋顶上去了!” 闻言周蘅芜反应了过来,道:“这便是从城南抓过来的犯人?” 随即想到城南的城墙被人人为的震碎,军中将士说乃是高手所为,莫非…… 他震惊的看着那月华之下,那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仙人,却见他衣袂翻飞,待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面。 遥遥的,苏玉徽、苏瑾瑜与赵煜十分尊敬的行礼道:“师傅/宫主!” “周蘅芜你怎么了?”刘武英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周蘅芜,一脸茫然的问道。 周蘅芜借着他的手稳住身形,十分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容,道:“没事,就是有点晕。” 这传言中的月宫宫主,在南夷心目中接近天人般的人物,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能不晕吗? 此时周蘅芜看着那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额头不禁渗出了丝丝冷汗,可是偏偏罪魁祸首的刘武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震惊道:“公主?这个小白脸是女的?” 第670章 销毁 月宫宫主澹月在南夷人的心目中是接近天人的存在,他深居浅出,宫中之事多由门下弟子处置,就连信奉月神的南夷信众都鲜少见过他真正的面目。 众人不知他年岁如何,只知他样貌年轻,容颜瑰丽如女子,相传他身上有一半天人的血脉,不管十年、二十年他的容貌依旧不见更改。 关于他是否真的是天人之子苏玉徽无从考究,只是师傅的容貌,从她有记忆开始一直就是这么年轻过,几乎与师兄等人的年岁无二。 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眸,在不经意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沧桑之意。 虽然他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他那凛然不可侵犯的形象早就深入月宫弟子与南夷百姓的心目中,就算如同苏玉徽等人,也不敢随意冒犯。 只是今日……竟被刘武英当做犯人关押进天牢就算了,当着他的面竟然说他是女子!闻言,苏瑾瑜与赵煜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想到方才他只手碾碎靥蛇的恐怖力量,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刘武英凄惨的下场了! “师傅,您冷静点。”眼见着澹月掌心已经暗自蓄力,苏玉徽连忙抱住他的手臂,谄媚的笑道,“您一路辛苦,我已经让碧烟备好了酒菜点心,在靖王府等着您去呢。” 澹月眉梢微微动了,苏玉徽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笑得分外的好看,“还有您最爱的玫瑰酥。” 堂堂的月宫宫主怎会被一碟子玫瑰酥哄好?这是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的想法,下一刻…… 却见澹月的眉宇松了松,刘武英却忽然觉得那一种让他闯不过气来的威慑力终于消散,而后便听那个奇怪的白衣人问道:“可有樱桃肉?” 苏玉徽忙不迭的点头:“樱桃肉、梨花羹、桃花酒还有海棠蜜都已经备好了等着您呢,再不过去怕是要凉了。” 听着苏玉徽抱出的菜色众人只觉得一阵牙疼,但鲜少有人知道她嗜甜的口味,多半是受了澹月影响的。 澹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被苏玉徽殷勤的扶上了靖王府的马车,周蘅芜等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赵煜眯了眯眼道:“我以为宫主性格古怪极难亲近,没想到竟然这般好哄。”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叶兮清淡淡道:“性格古怪是真,只是……要看哄他的是谁。” 虽然叶兮清在众人之中位分是最高的一位,毕竟他是叶家家主,朝中隐相,就连徽宗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叶先生的,但在澹月面前,叶兮清也都是晚辈。 就连叶兮清都不知道那个智多近妖的男子究竟多大了,昔年少年时初次见他依旧是这般不染尘埃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就连他已生华发,虽然容颜未有大的改变,但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 可是在他身上,时光仿佛是静止了,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样的人物,非仙即妖啊…… 叶兮清等人自是不好与澹月同乘一辆马车,便留了下来要处理余下的事情…… 一旁的周蘅芜已经明白了那个白衣人的身份,苦着脸道:“这天牢成了这样,明日早朝,我该怎么交代……” 看着一地废墟,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叶兮清脸上也不禁闪过了一副头疼的神情。 而在马车上的师徒二人丝毫没有去收拾自己闯下烂摊子的自觉性,澹月看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神情亲昵的小弟子,淡淡吐出两个字:“胖了。” 苏玉徽瞪他,澹月丝毫不受影响,悠悠道:“为师本还担心你在这受了欺负呢,看来,这些时日你在汴梁过的不错。”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神情幽幽道:“是不错,至少在有生之年还能活着见师傅你一面。”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澹月不禁笑了,伸手揉着她那毛茸茸的脑袋,这下子苏玉徽没躲,趴在他膝盖上任凭他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替她顺毛。 他的衣襟上带着极其浅淡的曼珠沙华的冷香,他常将此香料熏衣服,时间久了仿佛骨血里也生了这样的冷香,仿佛回到了那些在月宫的岁月。 斜阳晚霞在灵湖中折射出一种绚烂的光彩,倒映着岸边开的似火的曼珠沙华。 在湖边她靠在雪狼身上小憩,远远的便看见了那缓缓而来的白色身影,白衣如雪,漫山的曼珠沙华都成了他映衬的背景。 “我很想师傅。”她的声音带着鼻音,软软的撒娇道。 澹月复又轻笑一声,幽深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暖色,许久方才,道:“师傅也很想你。” 而此时,不到次日天明,纵然周蘅芜、赵煜、叶兮清三方同时联手却也未能阻挡消息外泄,天牢中的变故已经传到了有些人的耳中。 “砰”的一声,那是桌子被击碎的声音,戴着面具的男子那清冷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愤怒的色彩,掐着黄衣女子的颈:“你好大的胆子。” 被遏制住呼吸的黄衣女子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道:“教主,镜心也是为了除掉苏瑾瑜这个后顾之忧才放靥蛇去天牢,谁成想……” 谁都没想到,非但没有除掉苏瑾瑜,反而还将千辛万苦历炼出的靥蛇给赔了进去。 “如今赵肃已在我们的傀儡,究竟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不费吹灰之力除掉靥蛇?”镜心眼见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眼中杀意必露,十分艰难道:“苏玉徽手中的那把银弓乃是靥蛇的克星,莫非……她的内力已经全部恢复了?” 提到苏玉徽的时候,他的手稍稍的松了力气,待最后一句话说完撰赦已经将她扔在了地上——暂时,还不能杀她! 死里逃生的镜心狼狈的匍匐在地上狼狈的喘息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恨意,而撰赦并没有注意到,神情阴冷道:“本座对付她一人不在话下,本座担心的是,今夜杀了靥蛇的不是她……” 镜心明白了过来,心中一惊,眼中浮现出一抹畏惧之意,那是深入骨髓,对于某种强大的力量的恐惧,道:“您是说……月宫的人也来了!” 撰赦没说话,许久之后,镜心方才听他冰冷的声音道:“就算是他亲自来了又能如何,我们不是还有一张王牌吗。” “是啊,赵肃还在我们手中呢。”镜心的嘴角绽开一抹笑,仿佛是罂栗花一般妖冶诡异,“情蛊已经深入到他骨髓之中,就算是他亲自前来找到龙血珠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龙岩山炼血池,已经被我们毁了……” 第671章 围困 “什么,龙岩山竟然已经被烧毁了?”次日清晨,从大理寺回来的靖亲王赵煜惊闻此噩耗,差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昨日晚间远在月宫的息风忽然来到靖王府,众人还未曾欣喜终于多了一个助力的时候,却被告知此行并非他一人而来,一同前来的还有深居浅出的月宫宫主,二人在前来汴梁路上息风一个没看住将他师傅给丢了。 赵煜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呢,想那月宫宫主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算汴梁城中不大安定但也无人能伤到他,为何息风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丝惶恐不安。 很快赵煜便知道了答案,这月宫宫主闯祸的本事远在他那两个宝贝徒弟之上。 不过才离了息风视线不到三个时辰,便就打穿城南的十几堵墙而后在酒楼中被当做吃霸王餐的无赖送到了大理寺。 他们接到消息后便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大理寺天牢,未曾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大理寺便被他拆掉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早上回来的时候,周蘅芜带着官兵们正在用热水化开那墙上的冰呢。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澹月误打误撞之下正好遇到了偷袭的靥蛇,救了苏瑾瑜一命。不仅仅是苏瑾瑜,还有整个大理寺官兵们的性命。 那靥蛇乃是上古邪物,能够吞噬人的魂魄,杀人无形。上次它被赵肃与苏玉徽二人联手所伤,虽然仓皇之间逃走但也身受重伤,正需要调养生息,若等它真的吞噬了整个大理寺的官兵,那造成的危害非同凡响。 也正是因为知道其中关系,周蘅芜才那么好说话将这笔账给抹去了,至于那城南的城墙与酒楼中的饭钱……只得是靖亲王亲自结了。 苏玉徽等人离开不久叶兮清也便回了靖王府,留下他一人出面帮周蘅芜处理剩下事宜,以保证澹月的行踪不会外泄。 等事情处置好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未曾想到惊闻从南夷回来的探子传来如此噩耗。 龙岩山被炸毁,炼血池池水早已干涸,至于那传言中由凶兽守护的龙血珠已是无迹可寻。 今日已经是九月十一,距离赵肃与温桑若成亲还有四天的时间。 龙血珠被毁,赵肃的情蛊无法解开,就算他们有澹月与息风相助,在东宫发动宫变之时真的能够阻止吗?他们将赵肃牢牢控制在手心,就当相于控制了天下百万兵马。 就算是被南夷奉为神明的澹月,真的能够对付这么多人么。更何况澹月身为月宫宫主,在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同时谁也不知他的城府究竟有多深,此番他亲自前来汴梁,意图不明啊…… 想到此处,赵煜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若非是因为当年对于赵肃的亏欠在心,他何至于如今陷在这泥潭之中不能自拔,在这风云诡谲的汴梁做什么个王爷,哪里比的上在江湖做一个游子来的逍遥自在。 如今素来以风流韵雅闻名于汴梁城的靖王殿下,现在每日都在长吁短叹之中。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向叶兮清的院子里走去的时候,却见叶兮清正在处理各处密探从军营中探查到的情报,神情凝重——此番夔王大婚驻守在边关的将领奉诏进京,北麓靖王旧部王忠义为首的五万大军竟驻扎在汴梁城外,在此时机不得不让人觉得心惊。 “先生。”赵煜进来的时候见叶兮清正走神想着心事,不由出声提醒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此事与靖王府有关,叶兮清也不隐瞒,便将密报的内容递给了他看,赵煜看完之后脸上难掩惊讶之情,“怎么会这样!” “王忠义昔年是跟随父王出生入死的兄弟,北麓大军镇守在宁肃常年相安无事,为何忽然回京。” 叶兮清没说话,沉吟片刻问道:“你曾是靖王府的世子,对这王忠义可有了解?” 赵煜苦笑一声道:“当日在母妃执意之下我被封为世子,后虽顺利袭承王位,但因我身上有一半西燕血脉,皇上对我终归是多有提防,是以靖王府的兵权已经分散到各位将领手中,府中仅余的不过是府兵三千,对军中之事着实不了解。” “后来赵肃在军中屡建奇功,皇上破例封王后靖王府旧部也大多归顺于赵家军麾下,只有少数的一部分将领在军中气候已成,为了不至于让朝臣说闲话,皇上便没有再将他们编织到赵肃的麾下。这王忠义,便就是其中一个。”赵煜缓缓道。 原本该镇守宁肃的驻军未得天子诏令私自带兵进京,其中意图令人不寒而栗,这是要将他们所有人围困在汴梁! “看来是我们疏忽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买通了靖王府的旧人。”叶兮清道出了一个可能,“或许,被他们利用的不止一个王忠义!” “先生,什么靖王府的旧人?” 原本院子里静悄悄的未曾听到有人说话声,不妨忽然有人说赵煜背后惊出了一声冷汗,若非是那声音过于熟悉,他怕是已经唤来景行捉拿刺客了。 “玉徽,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赵煜半是无奈的说道,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叶兮清也无奈的看着她,心道这丫头自从内力恢复之后越发的嚣张,走路悄无声息若想要偷听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苏玉徽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眯眯回道:“我们月宫的人走路一直是这样的啊。” 赵煜嘴角抽了抽,功夫变态了不起啊! “对了,先生方才你们在商议何事啊?”苏玉徽复又问道。 叶兮清倒也没瞒着苏玉徽此事,便将方才送来的密报给她看,却见苏玉徽看完之后,“嘶”了一声,摸着下巴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王忠义,靖王府旧部,靖亲王……” 紧接着,她神情一亮,问赵煜道:“你们靖王府,曾经可是有一位姓许的总管!” “你说的,莫不是许阳?”赵煜神情讶然道,“他确实是靖王府的副总管,说起来当年他在府上是专门负责赵肃的饮食起居。只是十多年前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便就离开了汴梁回了老家,说起来我也十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你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他来了?” 第672章 苦肉计 果然,如今夔王府中所谓的许管家与曾经的靖王府有关联! 这是听了赵煜的话之后,苏玉徽心重立即浮现的想法! 东宫为了打压赵肃不择手段,竟搬出了昔年靖王府的那些旧人,许阳、王忠义在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之下出现在汴梁城,将整个夔王府内外围困的水泄不通。 策反王忠义、找到消失了十几年的许阳,让他里应外合掌控赵肃,这样的精密计划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想到此处苏玉徽几乎要冷笑出声,东宫那对母子手段狠辣但行事莽撞,绝对没有如此心机不动声色的将赵肃控制住,有如此缜密心急、步步为营之人,除了撰赦,苏玉徽不做第二人想! 她如此想着,正好对上赵煜一双探究的眼神,苏玉徽心中咯噔一声方才想要装傻,但赵煜又岂是好糊弄之人,眯着眼睛看着她道:“小玉徽你老实交代,这些时日你早出晚归的都去哪儿了?” 苏玉徽摸着下巴想要继续隐瞒,但是她忘记了就算能够瞒的过赵煜又如何能瞒得过眼神毒辣的叶兮清呢。 “这几日,我在夔王府内外探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苏玉徽老老实实道。 赵煜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是没想到她行事如此大胆,竟在内伤尚且未曾痊愈的情况下出入戒备森严的夔王府。 “那你可曾见到赵肃?”赵煜看着那双无辜的眼,重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放弃的叹了口气问道。 “未曾。”某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鉴于某人前科太多,虽然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此言一出不说叶兮清就连赵煜都不信的。但奈何她若有什么事不肯说,就连叶兮清也无法问出什么来的。 赵煜气结,苏玉徽当做没看出来,含笑道:“如今夔王府内有许阳外有王忠义,里应外合之下局势十分不利。为了慎重起见,先生还是想办法调遣一些兵马到城外驻守,防止兵变。” 她风轻云淡的说道,似是兵变之事对于她而言不过是过家家一样的玩笑话。可是,此时叶兮清却并未曾将她当做是在开玩笑。 默然许久的叶兮清抬眸看了苏玉徽一眼,问道:“你是否知道了什么?” 苏玉徽抬头望天,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澹月呢?”叶兮清目光如炬的盯着她,似是能将所有秘密看穿。 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饶是苏玉徽也招架不住了,看着她一脸心虚的小表情赵煜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昨夜过于混乱我倒是忘记了,宫主为何会好端端的来汴梁城?小玉徽,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玉徽没说话,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见她如此赵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澹月性格古怪,汴梁城的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一大半要归功于他的功劳,但按照他的性格将水搅浑之后应当是隔岸观火,怎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来到这汴梁乱局之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逼着他来。 放眼天下世间能威胁到澹月的,只有他那只宝贝徒弟了!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煜不由与叶兮清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舒爽——只要苏玉徽这只小狐狸不算计到他们头上的时候,看到她坑人还是很痛快的,尤其坑的是澹月! “澹月进宫去了?”叶兮清淡淡道,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眼中惊愕的神情虽然短暂但又能如何逃的过那两双利眼。 见叶兮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玉徽再瞒下去也没意思,痛快的点头承认。 “赵泓煦私自调遣军队围困汴梁,行事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仗的不就是控制了徽宗么。若是……徽宗清醒,知道赵泓煦所作所为,事情是不是很有趣啊。” 再昏庸的帝王也绝对不允许大权旁落,一旦徽宗清醒,东宫用巫蛊之术控制帝王事发,就算赵泓煦贵为太子也难逃死罪!而身为幕后黑手的撰赦没了赵泓煦的扶持,也孤掌难鸣。 到时没了朝廷的压力,月宫的人要清理门户对付撰赦等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从一开始苏玉徽就没打算放过撰赦等人,只是那些时日她病重在府中调戏,这些又是从何时开始算计的呢? 赵煜看着苏玉徽脸上的笑,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 “皇上的摄魂术何时可以解开?”叶兮清问道。 “四天后。”苏玉徽笑道,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她不欲多言——毕竟依照叶兮清的机敏再多说下去他必定能猜得到她的意图,他一定会阻止的! 所以,当她知道了真相、设下这个计划的时候,不敢透露分毫。 四天后?九月十五,不正是赵肃与温桑若成亲的日子吗! 赵煜尚且在震惊中如此想着,还想再问苏玉徽,却见她借口有事处理一溜烟的跑了,依照她如今的功夫赵煜想追也追不上。 “先生,这……”赵煜无奈的看着正在喝茶的叶兮清道。 叶兮清淡淡道:“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吧。” 赵煜震惊道:“先生的意思是?” “去找陆铮。”叶兮清缓缓道,清冷的声音中透漏出几分无奈与疲倦,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陆铮是赵家军中对赵肃最为忠心也是最为精明的一个,当日在浮云城中他已经看出了汴梁城中局势不利,此番进京,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我明白了。”赵煜见叶兮清如此,微微叹了口气道。 叶兮清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一早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事?” 却见赵煜迟疑道:“本是为了炼血池被毁之事来找先生商议的,只是如今……” 他看着苏玉徽离开的方向,用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缓缓道:“不知怎的,如今反而我不担心赵肃了。” 倒是担心起……东宫那些人,可经的起这一对师徒的折腾。 “你想的没错。”叶兮清默然了许久,就在赵煜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便听他苦笑一声道:“没想到,我纵横江湖朝堂多年,竟被一个小丫头给诓了。” “先生之意是……”赵煜身子微震,讶然的问道。 “从中秋夜宴回来开始,那个丫头就在用苦肉计。”为的,就是从他口中,套出赵煜身世的真相! 第673章 逼反太子 苏玉徽心有余悸的从叶兮清的院子出来,方才回自己的房间,却见澹月正在坐在椅子上悠悠的喝茶,陌华垂头丧气的伺候在一旁,想来在她来之前已经挨过训斥了。 澹月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淡淡道:“在叶兮清面前露馅了?” 苏玉徽睁圆了一双桃花眼,无辜的看着澹月,却听他轻笑一声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为师?若为师没猜错,大倾皇室那点旧事早就被你套出来了。” 无论苏玉徽再多的小心思可是在澹月的面前也不够用,她十分识时务的谄媚道:“还是师傅您精明,徒儿做什么都瞒不过您。” 澹月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以为你这般说,师傅就可以不计较你在信中威胁为师之事?” 叶兮清猜的没错,自从三个弟子成年之后,澹月在月宫中深居浅出鲜少出门,此番千里迢迢来汴梁,正是因为苏玉徽在信中以断绝师徒关系为威胁。 自觉理亏的月宫宫主在气急败坏的小徒弟威胁之下,不得不来汴梁。虽人已到汴梁,却丝毫不妨碍他对她秋后算账! 苏玉徽倒也不畏惧他的冷眼,理直气壮道:“若非师傅你们串通一气隐瞒我,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当日在浮云城,在她调养内伤之际澹月授意让慕容芷将凤鸣剑挂在她的床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苏玉徽才开始怀疑赵肃的身世与徽宗有关。 而后当从叶兮清口中知道了二十五年前那一段始末,苏玉徽第一个反应就是师傅早就知道赵肃的身世! 那么他到底在算计什么?赵肃前去邕州城,与萧迟交锋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中? 苏玉徽琢磨不透澹月的想法,直接干脆直接的将澹月逼到汴梁,有她看着事态总不至于再脱离掌控,虽然如今事情发展,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面对弟子的指控,澹月微微笑道:“如此不敬师长,看来你是不想要龙血珠了。” “龙血珠”三个字显然踩到了苏玉徽的软肋,却见她脸色瞬间阴转晴,谄媚笑道:“弟子知错,不该怀疑师傅。” 一旁陌华听着二人的对话云里雾里,他心思素来简单,并没有听懂二人话里的深意,但听到龙血珠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 “师傅您和师兄姗姗来迟原来是为了去龙岩山取龙血珠去了?”陌华松了口气,赵肃那厮总算是有救了,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后知后觉:“龙血珠?师傅是怎么知道要取龙血珠的,你是知道了赵肃中情蛊?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解毒需要用龙血珠做药引?” 看着陌华一脸惊愕的神情澹月不忍直视,他的几个弟子啊,聪明的也太聪明了,蠢的……也未免太蠢了。好歹是师兄,却被师妹卖了还帮助她数钱呢。 苏玉徽心虚的抠着红木桌子上海棠花纹,眼神游移道:“倒也不算太早,也只是中秋夜宴回来后。” “中秋夜宴回来后?”陌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早知道赵肃是被蛊王控制,为何又……” 想到她昏睡的那几日他担心彻夜不眠,没想到竟然都是她诓他们的! 见陌华神情不对,苏玉徽连忙解释道:“师兄别误会,当日从夜宴回来后,我真的以为他与温桑若……关心则乱,当时从宫中回来之后思绪不定,所以方才走火入魔。” 后来,梦中又再次看到了那受伤的少年。 那个被亲人遗弃、同伴背叛从修罗战场的杀戮中走出来的少年,在看着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的时候,竟意外的有那样一双温柔的眼,心底似是被什么狠狠的触动了一番。 她想,或许她该试着相信他一次。始终被他保护的很好,让她失去了本该有的冷静的判断,事出蹊跷,无缘无故的他为何会突然与温桑若定亲? 逃避本不是她的风格,细细思索之下她想到了当日在月宫的那些残破的古籍中关于情蛊蛊王寥寥数笔的记载。 虽然那只存在于上古的传说中,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赴宴前去靖王府,在赵肃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从他的脉搏中看出了异常!果然,对方用蛊毒控制住了他。 回到靖王府后她立即修书前去月宫,言辞犀利的让澹月亲自出手去找龙血珠,用师徒的情分做威胁,此计虽然简单粗暴但最管用! “可是……”陌华听到此处,有些疑惑道:“你既已猜测到赵肃那日所言是受人控制,为何不吃不喝的折腾自己?” “如果她不那样做,叶兮清又怎会将瞒了二十多年的真相告诉她。”不愧是月宫宫主,一语中的。 此时陌华反应过来了,闻言倒抽了口凉气,紧接着卷起袖子就要揍连师兄都敢算计其中的某只。 苏玉徽眼见着陌华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连忙躲在了澹月身后,澹月淡淡的看了陌华一眼,道:“你气什么,总归被算计的不是你。” 闻言陌华笑了,幸灾乐祸道:“是啊,该生气的是叶先生才对。这样一个闻名天下的人物,却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澹月轻哼了一声,心道被算计的可不是叶兮清一人。 “赵肃蛊毒药引需要龙血珠才能解开,可是徽宗摄魂术……”澹月看着苏玉徽,似笑非笑道:“宝贝儿,区区一个摄魂术,就算你只恢复了三成内力,解开摄魂术不成问题吧,为何偏偏要拖到为师来汴梁呢?” 此时的阳光从轩窗内照进来,在光与影交错之间,她那清澈的眼眸呈现出一种琉璃般迷离的色彩。 “不到紧要关头,东宫又怎会露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你这是要逼反太子呀。”澹月含笑道,风轻云淡,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真好。 苏玉徽也笑道:“如果太子不反,徽宗又怎能下定决心呢。” 这些年来徽宗对于太子的纵容未尝不是另一种对于自己亲生骨肉的弥补。他以为将储君之位给予赵泓煦,将宠爱和权势给予赵肃,便能平衡二人的关系,掩饰自己当年所犯下的过错。 可是他不知道,从封赵肃为王、赵泓煦为储君的那一刻开始,他在两个儿子之间只能选择一人…… 第674章 刺杀 九月十二,距离夔王成亲还有三天,王忠义的五万驻军已经驻扎在汴梁城百里之外,将整个进出汴梁城的交通要塞围得水泄不通。 多年步步为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除掉赵肃,只要除掉他赵泓煦登基之后便能高枕无忧,到了最后关键时刻皇后一点都不敢大意。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如此忌惮、畏惧赵肃的存在,在他的身上她似是看到了昔年的林曦,一个她穷尽一生都无法比拟的女人。 就算如今赵肃已经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傀儡,对他们言听计从,可是她依旧深觉不安,还有一个就连冥教的人也无法对付的苏玉徽——连太子都敢下毒威胁的女子,她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哪怕镜心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苏玉徽因为婚事已与赵肃反目,可她依旧不安。 “娘娘,太子来了。”迎春回话的声音打断了皇后的思绪,她将心中那一股莫名的不安按下,抬头正见身着白色龙纹朝服的赵泓煦走进来。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过不了多久他会脱下这件穿了将近数十年的月白色的龙纹朝服,换上明黄色的龙袍。 到时,她便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后宫之中,朝堂之上,无人不对她敬仰十分! “大理寺那边可派人手去查了?”皇后平稳着声音问道,但在那平静的声音之下,依旧难掩那*的眼神! 比起皇后来说赵泓煦更加沉不住气,脸上的喜悦之色不言而喻。虽然前些时日被苏玉徽威胁让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是如今眼见着成事在即,只要赵肃一死心腹大患就已经除掉,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还怕苏玉徽不顺从么。 听皇后问起大理寺天牢之事,他不在乎道:“据说是大理寺天牢年久失修被白蚁腐蚀了才倒塌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赵肃被他们牢牢的捏在了手心,大理寺那里区区一个周蘅芜能翻的出什么风浪呢。 闻言皇后沉吟了会儿,道:“还是派人盯着大理寺那里,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总让本宫觉得不妥。” “儿臣知道了。”赵泓煦应下,语气听的出来多有不情愿之意。 皇后听出了赵泓煦语气中的敷衍,眉头皱了皱。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不过,桀骜不驯,少年时还算能听的下去她的劝,但年岁渐长却越发的率性妄为,结党营私,胡作非为。 但凡她的话能听的下去一二,皇上也不至于迟迟不肯将大权交给他,他们母子何至于被逼到如今这个份上呢。 用巫蛊之术控制天子祸乱宫闱一旦事发便就是死罪!哪怕他们是皇后太子,可是徽宗的膝下皇子又并非只有赵泓煦一人。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有任何迟疑便就是粉身碎骨! 想到此处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罢了罢了,最重要的是三日后,大理寺也好苏瑾瑜也罢,等赵泓煦登基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如今最重要的,是除掉那些效忠于赵肃的武将们! “江清流与楼玉堂那边……”皇后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 赵泓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母后放心,赵肃留在朝中的爪牙儿臣势必会将他们在九月十五之前一一拔除!” “你疯了!”侍郎府中,素来稳重的江侍郎忍不住惊呼出声,“戍边将士秘密带兵进京,一旦被人知道可就是死罪。不仅是你我,就连王爷也难逃其责啊。” 此时的陆铮一身青衣,广袖长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书生,又有谁能看的出来他乃是武将出身,文武兼修,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将动荡的昭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的过人手段呢。 看着昔日最为稳重的同袍露出这样诧异的神情,陆铮倒是振振有词道:“我这也不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么。” 江清流都被陆铮给气笑了:“王爷娶妃乃是大喜之事,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龙潭虎穴了。” 陆铮冷笑,“你我同袍多年就不要和我装傻了,难道你就没看出此番婚事的诡异之处么——就算王爷如何重视兄弟手足情分,也不合该一道调令将所有的将士们从边疆调回汴梁,军中副将坐镇,难道他就不怕出事么。” 江清流迟疑了会儿,道:“你们收到的都是王爷亲笔所写的调令,无论是笔迹还是帅印都是出自王爷之手,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陆铮欲说些什么,此时正好外面传来侍郎府的管家回话的声音,江清流对其使了个眼色,却见他眼疾手快的躲在了屏风后面,他是秘密前来侍郎府的。 见陆铮藏好了江清流方才将紧闭的门打开,问道:“福伯,怎么了?” 福伯端着茶水道:“老奴是来给大人送茶水的。” 江清流没做多想,笑道:“府中不是有下人么,怎么你亲自送……”茶。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便听一声厉喝:“快躲开!” 江清流毕竟是武将出身会些功夫,闻言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正是这下意识的动作正好避开了那刺向他后背的匕首。 福伯乃是在侍郎府多年的老仆了,江清流从未对他设防过,一时间看着福伯那猩红的眼侥幸逃过一劫的江清流还没有反应过来,藏在屏风后的陆铮快步连忙上前拉走江清流想要去夺福伯手中的刀。 未曾想到那年近花甲的老人力气却奇大无比,就连陆铮都不是他的对手,挥舞着匕首狠狠瞪着江清流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猩红着眼睛,分明是失了神智。 江清流也反应过来与陆铮联手制住了福伯,而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埋伏的几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书房外,袖箭直取江清流与陆铮的命门! 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就在江清流与陆铮心中大骇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们二人只听得“噌”的一声,竟是两根银针将那偷袭的箭打偏了。 借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江清流与陆铮便见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手中持剑的红衣男子,面容姣好如处子,但下手却丝毫不手软,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些黑衣人便就无声倒了下去。 颈脖之间,渗出细细的血丝…… 第675章 前车之鉴 夜色已深,赵煜远远的见着叶兮清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 他知道,眼见随着离赵肃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京中各地官员武将聚首于此,这几日叶兮清和他一样彻夜不眠。 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赵煜加快了脚步,推开了虚掩的书房门进去,果见叶兮清正在处理叶家暗探们送来的文书。 “先生。”赵煜也没行什么虚礼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王府探子收到消息,禁军副统领楼玉堂在下朝的路上遇到不明刺客袭击,受了伤。” 闻言叶兮清并无太多的表示,只问道:“可伤及到了性命。” “伤的虽重但性命无虞,据说是紧要关头有人救了他,并且将他护送回了府。”赵煜回道。 楼玉堂是禁军副统领,负责内宫的安危,在这样的时间出事定然不可能用巧合二字来解释,更何况…… “一个时辰前,兵部侍郎江清流在家中被老仆袭击,幸好当时有陆铮在。”叶兮清缓缓道。 闻言赵煜眉心皱了皱,冷笑一声道:“东宫行事越发嚣张了,一个禁军副统领一个兵部侍郎,同时出事他又如何跟朝臣交代!” “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能除掉他那些心腹大患,如何交代还不是他说了算。”叶兮清清冷的声音道。 若说之前他对赵泓煦这个储君以及东宫所作所为只是略有不喜,到底是长于妇人之手,不能堪当大任。但如今看来岂止是不能堪当大任,心胸狭隘,听信谗言,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天下安危,真的杀了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这大倾江山又能靠何人来守护! 徽宗登基之后行事率性妄为,只想做一个太平天子。在大倾繁华盛世的外表之下,内里却也是摇摇欲坠,官员结党营私,贪贿腐败,急需新君登基以雷厉风行手段收拾残局。 可赵泓煦,并非是明君之相,甚至连太平天子都不如。 “先生,您在想什么?”赵煜见叶兮清略有沉思,不禁问道。 叶兮清眼神悠远,缓缓道:“我在想……或许玉徽的做法是对的。” 赵煜不解的看着叶兮清,却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令人费解的笑,道:“你以为,救了楼玉堂与江清流的人,只是一个意外吗。” “是玉徽!”赵煜立即猜到,叶兮清微微颔首。 “可是……玉徽这是要做什么?”赵煜疑惑的问道。 叶兮清此时却没说话,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赵煜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叶兮清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前朝的豫章王?” “前朝豫章王轩辕辛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他与武宗帝乃是一母同胞兄弟,当日为大御立下不世功勋。武宗帝待他也视如亲子,兄弟手足又是如何亲厚,可是,最终不还是避免不了鸟尽弓藏的下场么。”院子里,苏玉徽的慵懒的声音对澹月道。 烛火下,澹月正在悠哉的喝着茶,听到“豫章王”三个字眼皮子抬都没抬,若非是在叶兮清口中知道真相,苏玉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位妖孽师傅竟然真的是豫章王的后裔! 她心中鄙视了自家装模作样的师傅片刻,继续道:“前有武宗帝逼死胞弟,后有徽宗横刀夺爱。无论是豫章王也好还是靖亲王也罢,哪个不是天纵奇才,可最终还是死在了皇权、君心难测之下呢。” 澹月放下茶杯,那十分简单的动作在他做出来有说不出的好看,苏玉徽才注意到其实师傅行事看似懒散,但在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中却带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那时她年纪尚且小并不懂得什么,如今想来,这便就是因为大御皇族血脉的缘故么。 “当年靖亲王可是为了救徽宗而死,自他死后,徽宗对赵煜也好赵肃也罢,并未曾任何薄待,可见他还是念着手足之情的。”澹月轻笑道。 苏玉徽冷哼一声道,“若他真的顾念兄弟之情,当日他就不应该与靖王妃私通才造成如此大祸。人心欲壑难填,江山美人都想要,天底下又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澹月对自家弟子毫不留情的刻薄大倾帝王非但没有批评,反而还抚掌大笑,“正是因为有他们二人的前车之鉴,所以你想借机除掉太子,避免赵肃也步他们的后尘么。” 他语气风轻云淡的却让苏玉徽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在那双宛若洞悉一切的眼神下苏玉徽只好傻笑。 见她如此澹月声音越发轻柔:“不愧是吾亲自教出来的好徒弟呢,让算计师傅师兄为赵肃那小子铺路……” 苏玉徽知道不能再装傻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澹月道:“也不全是为了赵肃,是赵泓煦那厮实在太可恶,自我到汴梁之后三番两次的欺负我。师傅,他如此欺负您的宝贝徒弟您难道就不想收拾他?” 澹月目无表情的将抱着自己大腿蹭的某只推开,冷冷道:“此计虽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赵肃与徽宗虽并非父子,但相处之中胜似父子,就算赵泓煦被废,赵肃会做出弑君夺位之举吗?” 闻言苏玉徽目光闪了闪。 当年的靖亲王、靖王妃、徽宗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最大的受害者是赵肃,可是偏偏他谁也不能恨。 靖亲王虽非生父但待他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靖王妃刻薄他却也是因为被徽宗诱哄将恨意转移到他的身上;至于徽宗,所有一切罪孽源头的罪魁祸首,但他对赵肃的疼爱是真,对靖王的悔恨也是真。 所有恩怨随着昔年靖王与靖王妃的死已经烟消云散,那这些年赵肃所承受的苦难与执着谁又能来弥补? 帝王,之位,纵然赵肃唾手可得,但依照他那样高傲的性格是不可能会要的! “皇子中,不是还有赵泓临么。”苏玉徽缓缓道,“他是个善良的人,若是他登基,就算知道了赵肃的身世也不会为难他的。” 想到记忆中那不染纤尘的男子,终归要卷入到这尘世的争斗之中,苏玉徽不是不惋惜的。 “赵泓临啊……”澹月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苏玉徽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咯噔一声。 第676章 前夕 九月,木樨花开的正好。 苏玉徽的院子隔壁便就是靖王府的花园,整个厢房都笼罩在木樨香中,那浓郁的香似是无孔不入,闻久了,只让人觉得烦闷。 “宝贝儿,你几天都没出这个院子了,难道就不觉得闷吗。” 厢房内一灯如豆,苏玉徽躺在软榻上无聊的翻着息风从月宫带来的话本,手边放着一碟子玫瑰酥,看似好不自在,但盯了许久话本都没翻过一页,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 今天是九月十四,明天,便就是赵肃与温桑若成亲的日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闷闷的。 汴梁城中隐有山雨欲来之兆,气氛沉闷的让人闯不过气来,临近九月十五,不知有多少人彻夜不眠,就连叶兮清与赵煜也都是如此。 唯独苏玉徽这几日懒洋洋的在房间里待着,逗逗小银环溜溜大白,自在的让人恨不得牙痒痒。 听到房间中突兀出现的声音,苏玉徽只懒懒的抬了眼皮子道:“息风师兄让我乖乖在家里待着不要给他惹事。” 如今汴梁城中苏玉徽的仇敌不少于赵肃,撰赦与镜心那两个叛徒还没抓到,素来护短的息风不许她随意外出。只是……苏玉徽何时这般听话过! 澹月轻笑,一双墨色的眼明亮如镜:“你是觉得算计了叶兮清,愧疚的不知如何面对他,所以躲着不出来。” 被自家妖孽的师傅丝毫不留情面的拆台,苏玉徽只得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哪有……” 平心而论叶兮清待她的好不亚于师傅,当日在骊山行宫中初见叶兮清时她亦真的误会以为他是自己的父亲,是以对于叶兮清也是十分敬重。 只是……在赵肃的事情上,她到底还是算计了他!毕竟叶兮清是朝中隐相,维护朝政太平,皇室血脉安稳乃是他的本分。 她如此胡来,是势必引起整个汴梁城的风雨,明日一过又不知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 苏玉徽抬眸,正好看见在灯火下那双墨色的眼眸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泽,说不出的动人。 “师傅,您的眼睛怎么又是黑色的。”苏玉徽被那极其绮丽的笑勾的失魂片刻,捂眼道。 这样一双黑色的、清澈的、温柔的眼,总会让她想到另一个曾被她觊觎过的霁月清风般的男子。 澹月被苏玉徽的动作逗笑了,不知她的心虚。 世人虽未曾见过月宫宫主真正的模样,但皆知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眸,但鲜少有人知道他眼眸的颜色是在黑与紫之间变化的。儿时的苏玉徽有些木讷,看人记不住脸只认得澹月的一双眼。 那时澹月的眼变成黑色她不让他抱,哭着嚷着要找师傅,此事到现在还被澹月拿出来取笑。 只是就连苏玉徽也不知道,澹月眼睛颜色变化究竟是随着他心情而变或者是其它缘故…… “明日,你让为师同叶兮清去宫中?”澹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 苏玉徽点了点头,一改方才懒散,认真道:“明日说不定会有一场大战,无论如何徽宗暂时不能出事,只能由师傅出马同叶先生进宫护住他。” “那夔王府呢?”澹月漫不经心的问道,修长的十指把玩着玉露的尾巴——将玉露打结成个蝴蝶结乃是澹月如今最感兴趣的爱好,只是玉露被苏玉徽养的太好又圆了一圈,任凭澹月再怎么手巧也不能成功。 而那威风凛凛的蛇王,在澹月的指尖也只能乖乖的像个软柿子一样任他拿捏。 苏玉徽心疼的看着澹月手中的玉露,但没那个狗胆敢在自家师傅手底下抢蛇,眼角抽了抽道:“夔王府有二师兄和三师兄他们在,明日为宾客解毒,还需要三师兄出手。毕竟……重头戏在夔王府呢!” 九月十五夔王大婚,由皇后主婚,而天子身体不适不宜前去观礼,为了显示皇恩浩荡由储君赵泓煦代替天子前去夔王府。 一切都如苏玉徽所料,所有的重头戏,都在夔王府。 “那你呢?”澹月眉头微挑,看着她问道,“将我们都支开,你做什么去?” 苏玉徽眉心一跳,但是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撒娇道:“我会乖乖的在靖王府待着的。我内力还没全部恢复,当然不敢给师傅和师兄们添麻烦。” 她一脸真挚道,澹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苏玉徽快顶不住的时候他移开了目光,拂袖起身道:“算了,为师为了清理门户就为你跑这一次吧。” 苏玉徽微微的松了口气,见澹月要出去,连忙问道:“师傅您要去哪里?” 澹月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她问起眼神眯了眯看向她,苏玉徽举着手谄媚笑道:“师傅您明日清晨记得回来就成。” 苏玉徽看着那白衣人消失在了门口方才松了口气,低声唤了蔷薇进来吩咐道:“去找肖十七……” 今夜是十四,骊山的月色分外潋滟。 站在洗剑台的最高处看过去,将整个汴梁尽收眼底——这是一座历经了百年风云的古城,风云变幻,朝代更迭,唯独骊山沧桑依旧。 这里是皇家的行宫,帝王春猎冬狩之时皆会来此,平日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侍卫,有一种无言的苍凉寂寞。 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洗剑台上,深邃悠长的目光盯着那陷入沉睡的帝都,在月色下那座城池灰黑色的轮廓像是一只沉睡的巨兽,将里面的人吞入其中…… 那是集权势野心为一处的地方,里面的血腥、杀戮、同室操戈千百年来都没有停止过,演绎着一场又一场的王权纷争,每一寸土地,都是被鲜血浸染的。 他静静的看着,在他的眼中仿佛历经了千百年的变化沧桑,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这个地方离开,像一片羽毛一样,不用借任何力量。 他前往的方向却不是下山的方向,而是……那一座废弃了百年之久的神殿! 神殿的废墟之上,唯独那一座仙人承露盘的铜人依旧屹立不倒,他飘落在仙人的掌心。 而那一刻,埋藏在深渊的亡魂似乎听到了某一种号召,在无声的哭泣、哀嚎着。 此时若有人看见必定十分惊讶,在月色之下,一种不知名的、如同火焰一般的花,竟一点点蔓延、开满了废墟! 第677章 秋雨 九月十五,夔王大婚当日天色如墨,雷电纵横。 大雨零落的木樨香中,从夔王府到温家一路铺满了芙蓉花在雨水下怏怏的,一直到中午大雨方才稍稍小了些。 各地来贺的官员武将们聚集在夔王府的正院里,看着这反常的天气无不变色,私下里议论纷纷。 自从三日前,各地武将陆续进京之后,整个汴梁城呈现出一种戒备森严的状态。 城门紧闭,从宫中到夔王府一路而来禁军严密防守——而在数日之前,兵部侍郎江清流与禁军副统领楼玉堂遇刺伤重的消息也传开,种种异常无一不透漏出几分不祥之兆。 尤其是大婚当天,待夔王若亲子的徽宗没有出现,反而由皇后与太子代替出席的时候,似乎更是坐实了汴梁城那些时日似有似无的传言——东宫亲政后,想要除掉夔王! 当皇后的凤舆停下,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储君与皇后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精明的文臣是不会插手帝王家的家务事,而那些武将们速来迟钝,似是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对于皇后来说,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段隐秘往事一直是横越在她心头的一颗刺,让她日夜难寐寝食难安,尤其在他不顾祖训破例将那个孽种封为夔王后。 所以当年在苏显显示出有合作之意后,她明知此人狼子野心,却丝毫没有犹豫的与他达成协议——赵肃身世的秘密她谁都不能说出来,包括是赵泓煦也不能告诉他,一旦透露分毫,那边就是死罪!彼时东宫式微,赵肃在边疆屡立奇功,她需要有个人能牵制赵肃的势头,那就是苏显!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赵肃戍守边关,但徽宗对于他的关注丝毫不减,诏他回京后其中的宽厚与恩宠更让她胆战心惊,让她更加坐立难安的是赵肃羽翼已丰,纵然是东宫也无法动摇他分毫。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场刺杀他都能毫发无伤,每每看到他就会不由想到林曦,想到二十多年前那荒唐的事,想要杀他的决心越演越烈! 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借外族之手铲除异己,她知道会给大倾的江山带来无尽的隐患,可是她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高堂之上,红烛高照,她听见内监细长的声音道:“吉时到,新人行礼……” 冰冷的雨还在不停的下,新人的轿子已经停在了府门口,早有王府的下人备好了伞等着她到来。 她戴着镶嵌着夜明珠的凤冠,遮挡的面幕是由细碎的珍珠串成,在那摇曳的灯火下熠熠生辉,穷尽奢侈——这般高的规格竟比宗室之女还要奢华。 而那件嫁衣也是华丽无比,那是由三十位绣娘耗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赶造出来的,虽然做工并非是十分精细,但是胜在材质上,华丽的嫁衣长达一丈有余,上面用金线绣有凤尾翎毛的图案,四位侍女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裙摆,一步缓步踏上石阶…… 行走摇曳之间,将那只算的上是清秀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风采,温桑若的眉眼之间带着满满的笑意。 十二岁那一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马背上的少年神采飞扬,带着嘴角噙着冷笑,眉宇之间是那睥睨天下的傲慢。那时她就想总有一天她能征服他,他高傲的头颅会为她低下城府,他傲慢的眼里只会有她一人! 十多年过去了,她遗憾此生最好的年华他并没有看见,但这没关系,从此之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他只属于她一个人!这便就是她想要的永恒。 比起她的眉眼含羞,而远在阴暗角落处的新郎脸上俊美无铸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眼神空洞,无论是喧嚣的宾客还是娇媚的新娘都与他无关。 这般的反常,就连一些粗枝大叶的武将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何王爷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容不得他们猜度,很快司礼的礼官尖细的嗓音已经开始唱诵祈祷,众多宾客都齐声相和。 隔着几条街似是都能听得见宾客喧嚣的欢声笑语已经靡靡丝竹声。 靖王府中,蔷薇和碧烟二人冷汗涔涔的看着自家主子面色阴沉沉的“咔擦”一声将花瓶中开的正好的傅蓉折断,然后面无表情的将那枝花在脚底下毫不留情的碾碎。 “主子……”蔷薇硬着头皮开口道。 苏玉徽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别劝我了,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主子……” 苏玉徽不耐烦道:“我是那种小心眼斤斤计较不讲道理的人吗?不就是假成亲么,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蔷薇/碧烟…… “主子,我是想说人马都已经备好了……”蔷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苏玉徽…… 她以拳抵口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既已备好,我们快出城。” 蔷薇应了下来,碧烟还是有些担心道:“主子,我们要不要请示一下宫……” 苏玉徽眯了眯眼,碧烟弱弱的将余下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今日东宫与夔王府的交锋对决在即,一触即发的时刻整个汴梁城戒备森严,可是谁都未曾发现有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夔王府的密道中离开,前往的是——骊山的方向! 一道闪电划过暗沉沉的天际,在闪电下整个巍峨的皇城看起来狰狞万分,紧接着“轰隆”一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今日是夔王大喜的日子,自他成年之后他的亲事一直是皇上的心病,如今终于娶妃未曾想到天公如此不作美,雷雨交加,那雨点抽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上清宫的小太监们缩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明明只是秋季,可是今天天气不知怎的冷的像是冬天一样,他们穿着轻薄宫装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在这雨中,竟有一行人冒雨前来,他们撑着二十四骨的紫竹伞,走在前面的二人皆是一袭白衣,在幽暗的宫中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这里是上清宫闲杂人等是不得靠近的,他们欲拦,白衣人身边的侍从出示了令牌,他们连忙俯首叩拜道:“奴才参见相爷……” 那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隐相叶兮清! 第678章 合卺酒 雨越来越大,天气阴沉沉的给人一种无声的窒息感。 高堂内红烛摇曳,照在夔王冰冷略显苍白的脸上如同鬼魅一般,神情木然,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色。 对于观礼的官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过成亲的新人不像是成亲,反倒是上战场一样,面容肃杀。 司礼的礼官尖细的嗓音已经开始唱诵祈祷,各方宾客一起起身道贺,声音欲震九霄。 然而,从拜天地宗亲,一直到“合酒”,赵肃的脸色依旧是淡漠麻木的,只是配合着司仪机械地举行着一道又一道繁复的王室仪式。倒是王妃脸上的笑从来都没有淡下来过,纵然隔着凤冠看得不真切,但那一种欣喜之情不予言表。 “合酒”又称合欢酒,乃是王室婚礼中最重要的一环。 白玉雕刻着并蒂莲的酒杯以线相连,新郎新娘各执其一,相对饮酒。 赵肃和温桑若各自伸出手,拿走了一杯酒,先各自饮了一口——而在此时,远远管理的周蘅芜与赵煜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道这酒若是饮下去了礼可就成了! 大倾的合酒仪式意义深远:酒杯一分为二,象征夫妇原为二体;以线连柄,则象征两人通过婚姻而相连;合之则一,象征夫妇虽两体犹一心。 而当二人交杯而饮的时候,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赵肃的神情忽然变得迟滞,看着那残余着温桑若胭脂的唇印竟迟迟不肯饮下去,表情略显痛苦,像是在与什么做着斗争。 皇后与赵泓煦呼吸一窒——这是最要紧的时候,必须要等赵肃喝下杯中的酒之后余下的大臣武将们纷纷举杯庆祝礼成,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温桑若脸上的笑容也凝了凝,不过片刻她拨动着怀中那白杨木雕刻的傀儡,却见赵肃脸上痛苦的神情一闪而逝,不消片刻的时间他……毫不犹豫的挨着温桑若的唇印,将那杯酒饮了下去。 温桑若长长的舒了口气,合酒饮下,结为夫妇,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从此后,那个远在云端高不可攀的男人便就是属于她一人的。 这一刻,她站在万众之中,那些朝中大臣以及效忠赵肃的武将们纷纷举杯庆祝礼成,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那一种夙愿得偿的欣喜不言而喻,一一化为了嘴角的笑——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某一种不知名的恐惧突然压顶而来。 为……为什么,她的胸口忽然一阵绞痛,如同火焰灼烧一般的痛苦,眼前的珍珠面幕在晃动着,赵肃那高大的身影也是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口,终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主位上——皇后与太子,看见了他们脸上那不易察觉的、诡谲的笑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院子里忽然鸦雀无声,在众人饮完杯中的酒后,便看见方才礼成的夔王妃跌向地面,那一瞬,整个夔王府的宾客震惊无比,下一刻那些饮完酒的将士们手中的瓷杯也忽然跌落,发出清脆的裂响后倒向后面。 不等文臣发出惊呼声,便立即有穿着盔甲的禁军将整个园子包围的水泄不通。 一道狰狞的闪电划过天际,所有人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扭曲,慌乱中,他们听见太子赵泓煦阴冷的声音道:“夔王赵肃与武安侯温家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轰隆”几声雷鸣,将他的话淹没在了雷雨声里,今日参加婚宴的老臣们面对此变故大惊之后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太子谋划好的,借今日夔王大婚时机铲除掉夔王! “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道,“夔王谋反之罪,可曾三司会审?” 在这样被包围之下,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却见不是别人,正是内阁几位老臣之首的杨阁老,在东宫看来,最食古不化的一个。 赵泓煦冷冷的看了杨阁老,一旁皇后笑道:“太子今日擒拿反贼有圣旨在,不需三司会审。” 说完之后她一扬手,便见身边的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而来,见是圣旨包括杨阁老在内的众多大臣,无一步俯首听旨! 雨还在不停的下,整个骊山都淹没在了雨幕之中,天与地连成一线,青山苍茫。 若此时有人在山脚下,必定看见与雨水一起冲刷下山的竟是鲜血!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雨水和着血水不断的被冲刷下来,显然在不久之前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的。 而在此时,一架马车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疾驰而来,身后跟着的是十二位骏马疾驰的黑衣侍卫。 马车停在了骊山的脚底下,十二位黑衣侍卫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分成两列,马车中先是下来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其中一个绿衣女子撩开车帘一个青衣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却见她不是别人,正是从靖王府瞒过了众人私自出城的苏玉徽! “主子。”赶车的人,正是苏玉徽的心腹肖十七,却听看着那在水洼中堆积的一滩滩血迹道:“血被雨水冲刷是从山上流下来的,看来双方交战已经结束了,我们还要上去吗?” 苏玉徽撑着伞,遮掩住了她大半的面容,肖十七等人看不出她的神情如何,只看得见那尖尖的下颚,却见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薄凉的笑道:“上。” “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似有似无的话消逝在了大雨中,下一刻却见她也不乘马车,撑着那把绘着碧桃花的油纸伞,身形轻巧的穿梭在山林之间,说不出的妙曼。 肖十七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苏玉徽带出城的都是玉衡堂的一流高手,轻功都是一绝的,穿梭在大雨下的山林间,只惊起藏在栖息在林间避雨的飞鸟…… 上了骊山之后,却见原本宁静的骊山行宫断瓦残垣,四处都是叛军还有原本守着骊山侍卫的尸体,而那雅致的绿梅美景都付之一炬。 苏玉徽没多做停留,带着一行人穿梭过正殿,再过洗剑台与浣花溪,向着骊山后山的方向而去——那里,是神殿的废墟! 梦中,那里一片片的曼珠沙华花海化作了吞噬人世的红莲业火,废墟之中,有无数的冤魂在挣扎着,哭泣哀嚎着…… 第679章 宿敌 不知何时,雨渐渐的小了。 点着龙涎香的上清宫,一片寂然,透过那明黄色的帷帐,可看得见蜷缩在里面那个苍老衰败的身影。 这个坐拥九州的帝王,如今却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面容灰败的躺在床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但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见他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叶兮清心中一惊,连忙唤道:“陛下……” “放心,他死不了。”澹月慵懒的声音道。 闻言叶兮清不由松了口气,再看向澹月的时候——却见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他还是一副闲散的样子,研究着摆在龙案上的琉璃飞雁灯,琢磨着回月宫也做一模一样的。 饶是深知他性格的叶兮清也不由一时气结,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进来如此顺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澹月挑了挑眉,用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闲散语气道:“哦,你才发现吗。” 叶兮清按住抽动的眉宇,道:“虽然东宫大多数的兵力都调去了夔王府,但冥教的妖人不是还在么。为何我们一路而来,竟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毕竟自从浮云城回来之后,撰赦一直未曾露面,虽然在汴梁城找不到他的行踪,但赵肃中蛊之事必定与他有关。就算撰赦不在宫中,但一直伺候在徽宗身边的镜心为何也不在?如此异常,叶兮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澹月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康晓道:“会不会……因为知道宫主来了,所以他们逃走了?” 毕竟澹月来汴梁后,行驶一向……不低调,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撰赦等人那般精明,一有风吹草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难免他们看出了其中有什么蹊跷。 可……若真的等他们逃走的话,那不等于是放虎归山么。叶兮清眉头皱了皱,今日请澹月亲自出手,为的不就是除掉冥教这个大隐患么! 叶兮清不由看向澹月,却见澹月慢悠悠的在内殿晃了一圈,微微颔首道:“这里并没有他们的气息。” 见自家师傅神情不对,康晓连忙道:“师傅放心,宫中内外都有人监视,汴梁城外的守军也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他们跑也出不了汴梁!我们到时封宫一寸寸的搜索,必定能找到那些妖人的下落!” 在东宫的人以为计谋万无一失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在他们之前赵肃已经清醒,不动声色的调遣兵马,等着他们今日现出原形自投罗网! 而在宫中,月宫与叶家弟子更是严密监视,务必将潜伏在冥教的人一网打尽,一切都按照计划实施着。 叶兮清他们今日进宫,一是为了救徽宗,二是帮助月宫清理门户,可是没想到上清宫中只有徽宗的身影,并无镜心!不过叶兮清倒是不担心他们真的能从这样的严密布防中逃走…… “年轻人,不要小看那些人哦。”澹月微微一笑,悠然的声音道:“他们可是藏在暗中,最好的猎手。” 好的猎手是不会亲自出面动手,会将别人当做傀儡去追捕猎物,自己藏在暗中,在双方精疲力尽之时坐收渔翁之利。若猎物战胜了傀儡,他们就悄无声息的退走,不损失一分一毫,等着下一次捕猎的机会。 “不好。”叶兮清脸色一凝,“他们既然控制了皇上,必定知道了宫中的密道,若他们察觉出今日事败必定会借密道逃出城!” 那样的话,就算是宫中、城外两层的严密防守,对于那些从密道逃跑的人来说也形同虚设。 “师傅,我现在就带人去城外追。”闻言康晓立即道。 “已经来不及了。”叶兮清叹了口气,没想到千算万算,最终却算漏了密道…… 对不! 他狐疑的目光看向澹月,比起他们来说,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澹月更是不会对那两个叛徒手下留情,更何况那二人屡次伤害苏玉徽,既然他既预料到他们会从密道中逃走,却还无动于衷。 对上他怀疑的目光,澹月低低的笑了一声,道:“难道你真的以为,阿玉会安心的待在靖王府?” 叶兮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澹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以为玄生家那个小呆子真的能看住我的宝贝徒弟?” 瞅着叶兮清变化多端的脸色,澹月只觉得十分有趣,:“她的事就由她自己处置去吧,话说回来这大倾的皇帝你还救不救?” 叶先生用了毕生的涵养方才将脏话咽了回去,听澹月如此说,咬着后槽牙道:“救,当然救!” 雨渐渐的小了,滴在屋檐上,嘈杂的雨声中,可听得见杨阁老粗重的呼吸声。 谁都没想到,杀了赵肃夺其兵权,这一切竟然是徽宗的旨意。 皇室中所谓的君臣之情,兄弟之情,在绝对的权势*前,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赵泓煦享受着万人叩拜的*,就连素来顽固的杨阁老在圣旨面前也不得不低下了头颅,不敢再反驳他半句——不然那就是抗旨不尊,他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这般享受着权势带来的*。 所有的人、宗室贵族也好,三朝老臣也罢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从他的调遣,而被他视为一生强敌的赵肃——此时也卑微的蜷缩成一团,如同待宰的羔羊,任他宰割。 “来人,拿剑来!”赵泓煦嘴角带着快意,猩红着眼道。 “噌”的一声,利剑出鞘,锋利的剑抵在了赵肃的胸口之上,此举一出原本寂静的内堂一阵哗然,就连皇后也忍不住轻呼道:“太子,你要做什么!” 下在酒中的毒性虽烈,但不是立即致命,按照原本计划是要将赵肃等人关在天牢中,等着之后毒发身亡造成他们畏罪自尽的假象,也好保全些赵泓煦的名声。 未曾想到,赵泓煦竟如此恨他,竟想当众动手! “孤要亲手杀了这个乱臣贼子,以儆效尤!”赵泓煦嘴角带着冷厉的笑道。 如今夔王府内外都是他的人,今日敢在背后诟病他的人绝对不能活着出去,所以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手刃宿敌的绝好机会呢! 只要这个剑,再向前送三寸,就可以杀了他! 第680章 守株待兔 秋雨淅淅沥沥的在下着,临近黄昏时分,整座骊山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中,远远看去,如梦似幻。 骊山行宫前殿的血腥味蔓延到了这后山的神殿废墟中,一寸寸土地被鲜血浸染,竟开出一朵朵冶艳的鲜花!远远看去,宛若火焰般开在雨幕里。 “是曼珠沙华!”碧烟惊呼一声,闻言蔷薇心中不由一阵讶然——竟然是曼珠沙华,那不是传言中开在南夷月宫独有的花吗,为何竟在一夕之间,在这大倾的骊山行宫中绽放。 碧烟一行人在苏玉徽的示意下停在废墟的入口的垂花门外,而她却撑着伞一步步的向那仙人承露的铜像那里走过去——那里是供奉神庙的入口,而那斑驳破裂的青石板两边,开满了如同火焰一样的曼珠沙华。 在这朦胧萦绕的烟雾之下,眼前的一幕幕仿佛与梦境中所见的一点点重叠在了一起。 着一座建于骊山的行宫虽在帝都之外,却遗世独立,远离朝政纷争,漫山遍野开满了曼珠沙华,护佑着安葬在骊山的英魂亡灵。 洗剑台上,浣花溪边,春有扶桑,冬有绿梅,挂在屋檐下的凤凰木风铃宛若是从远古传来的曲调,悠远绵长——这里是轩辕辛许诺给她的,一个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我喜欢子曦,朝朝暮暮都想与子曦在一起。” “对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比子曦更重要了。” “昔年玉隐一族深受轩辕皇室之恩,今后应以世代守护他们后人为己命。然而玉隐族人出世本是有违天和之举,玉隐后人应当谨记绝不能与轩辕一族有任何男女之情,不然此后生生世世,都要永坠黑暗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受尽孤寂之苦,不得善终!” 那一道苍老的声音又仿佛是从遥远的岁月尽头传出来的,就在这一刻,一种充沛的、从来未曾有过的强烈情感几乎击垮了她,仿佛她就是那个站在曼珠沙华花丛中捧着花环的少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顷刻之间,一场大火焚毁了花林,神殿变成了废墟,触目所见的一切都被大火吞噬,那些美好都成为了灰烬…… 心底悠悠传来一声轻叹——到底,还是逃不过诅咒,逃不过那不得善终的诅咒…… “主子……”肖十七等人的一声惊呼,将苏玉徽从幻境与理智的交织中拉了回来。 丝丝细雨落在身上,那一把月白色、绘着碧桃花的油纸伞跌落在了曼珠沙华的花丛中,不过片刻时间秋雨将她的衣襟打湿,雨水顺着她的下颚一点点滴落下来,而她听着某处些微的动静,嘴角微微的弧度。 而在此刻,众人便听见沉闷的声音,那不是雷声,而是……机关被打开的声音! 当那为首的戴着面具的男子和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数十人从密道中脱身而出的时候,未曾想到、所见的是早已经在此处守株待兔的苏玉徽一行人。 神殿废墟两边被鲜血浸染的曼珠沙华开的炙艳,站在花丛中的青衣少女站在雨幕里遥遥的看着他,雨水的洗刷下那双眼睛分外的明亮,委屈着声音道:“师兄,你又要走了吗?” 饶是性情冷硬如他也不由觉得浑身一栗,宛若时光交叠,空间扭转,此时的她,此刻的他,依旧是在月宫中临别之时,依依不舍的师兄妹…… 当赵泓煦的剑快要刺向赵肃的胸膛的时候,有人狠狠的将赵泓煦推开了——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中毒的温桑若! “你们谁也不能杀他!”皇后等人到底也没要温桑若性命的意思。毕竟,邕州还要控制她才能牵制住邕州的军队! 在她酒中并没有下毒,她只是因为沾了赵肃酒中的毒而已,毒性虽烈,但只浅尝了一口不至于丢了性命。 赵泓煦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竟然还想坏他的好事,冷冷的看着她道:“给孤让开,不然孤连你也一起杀。” 温桑若知道东宫一心要致赵肃于死地,只恨自己一时大意。 本以为自己是操纵棋盘的棋手,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依旧是和苏显一样被他们利用成了整个局中对付赵肃的棋子! 此时温桑若百般懊悔也无用,不过片刻时间,便就已经权衡利弊了一遍,道:“如今他神智尽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放了他我们邕州将誓死追随殿下您。” “滚开。”赵泓煦毫不犹豫的将拉着他衣摆的温桑若踢开,冷笑道:“禁军、巡防营还有各地的军官如今都捏在孤的手中,天底下的生杀大权皆掌控在孤一人之手,你小小的邕州又算得了什么。” 闻言就连皇后背后也不由一惊,她虽知赵泓煦行事素来狂傲,没有想到竟然会当着文武百官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里三朝老臣都在,总不能全部将他们都杀了吧! “太子!”皇后厉声喝止,可是赵泓煦却丝毫没听到。 他眼眸猩红用剑尖指着那穿着喜服匍匐在地上的男子,似是陷入癫狂一般大小道:“赵肃,你也有今天。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么,你不是一直看不起孤么,你现在不是乖乖的要对孤俯首称臣。” “父皇糊涂孤可不糊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被封王后孤无时无刻的不想着杀了你。” “买通细作下毒、在你回京述职路上暗杀,这些年孤与母后不知派出多少杀手可每次你都能好端端的从战场上回来。可没关系……” 他话锋一转,脸上带着诡谲的笑道:“你现在就要死了,孤要亲手杀了你!你也别怕,父皇那样疼你,等遗诏立下之后,孤会将父皇送下去见你,谁让这些年父皇只器重你而轻怠我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太子你疯了!” 皇后尖利的声音道,当下顾不得其它,连忙吩咐左右道:“快,快将太子带下去……” 但是赵泓煦手中拿着剑像个疯子一样宫女太监也不敢靠近,而那些侍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皇后敏锐的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不顾仪态的要去抓赵泓煦手中的剑,母子二人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那些文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唯独知道内情的周蘅芜与赵煜二人对视一眼,心道——小玉徽给赵泓煦下药这招,也太狠了点。 而此时雨不知何时停了,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朕不知,朕的太子竟然如此恨朕!” 那声音虽然虚弱,但听在众人耳中无亚于为惊雷,竟是……徽宗! 第681章 雄鹰 不知何时,山间的雨竟停了。 就在那一瞬,天际密布的乌云忽然散开,一线阳光裂云而出,正好射落在那站在曼珠沙华林中的少女身上,白皙的肤色与那墨色的眼眸呈现一种透明的、琉璃般色彩,宛若一颗明珠,风华灼灼,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世间上的事就是这样不公平的,有人生下来只能藏于黑暗之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生存于光明之下;而有的人,从出生开始便就属于光明,一身风骨,就算低落入尘埃之中也无法折损。 “是你!”镜心侧了侧身子的遮挡住了撰赦的视线,看向苏玉徽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陷阱!” 在他们控制徽宗与赵肃之后,相当于将整个大倾的命脉扼制在了手心,今日的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是当他们从宫中密道出来,看到本该在骊山与他们里应外合的兵马全军覆没之时便知大事不妙——那些兵马都是西燕军队的精锐,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歼灭他们没有一丝预兆的人除了赵肃麾下兵马之外不可能会有旁人! 骊山行宫都是如此,那汴梁城中光景如何更不用多说,虽然她不知为何事情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但是在撰赦当机立断之下决定乘机离开汴梁。 在离开汴梁之前,他们需要在神殿的废墟中找一样东西。毕竟……他们花费这么大的经历潜伏汴梁数年时间,不可能无功而返的。 可是当他们从密道中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守在此处的竟是苏玉徽! 苏玉徽笑得风轻云淡:“你们应该庆幸,在此处遇到的是我,而并非是赵肃。” “赵肃?”镜心心中一惊,“你们竟然解了他的蛊毒?不……这不可能……” 邕州彩楼对战,大祭司萧迟在赵肃将碾碎成粉末的情蛊用内力催入了赵肃的体内,任凭赵肃再如何精明对玄门之术依旧一无所知。 等他回到汴梁之时用温桑若的情人血催化来了蛊毒——当日赵肃从皇宫出来,温桑若以许阳的身份为诱饵将他引到了温家。 那日在上清宫中徽宗诏赵肃进宫究竟密谈了什么就连镜心也不知道,但可以推断的是必定是与赵肃身世有关的事。所以当温桑若递出许阳,这个曾经王府的管家为诱饵的时候,素来谨慎的赵肃也入了圈套。 当他们布下如此的天罗地网,为的就是网罗住赵肃这个猎物!他们笃定,赵肃根本就无法逃脱。 在赵肃中蛊之后,他们快速的将夔王府内院的人手全部换做了他们的人。但他们对赵肃的忌惮颇深,虽然赵肃在温桑若的控制下对她言听计从他们依旧不放心,中秋宫宴上,苏玉徽的出现正好是试探药效的最好时机。 当赵肃在中秋夜宴之上,当着苏玉徽的面承认了与温桑若的婚事之时,他们便知道,情蛊蛊毒彻底的在赵肃体内挥发,昔日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彻彻底底的成了被他们操纵的傀儡。 在那之后,他们唯一担心的是苏玉徽,害怕她识破了其中的蹊跷。 他们密切的关注着苏玉徽的一举一动,万幸的是从中秋夜宴回来之后她便病倒。 中秋宫宴上的事对于苏玉徽的打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深受打击之后自顾不暇,更不要说去管赵肃的事了。 而与此同时在南夷,萧迟已经派人去毁了情人蛊唯一的解药——血龙珠。 就算苏玉徽等人后知后觉看出赵肃中蛊没有血龙珠,就算澹月亲自出手也无济于事。 在确定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后,他们便开始与东宫合谋,在赵肃与温桑若的婚事上将那些武将一网打尽,以及让赵泓煦借机杀了赵肃,登基称帝。 有赵肃为傀儡牢牢的掌控在他们手中,再有大倾的朝堂的力量襄助,必能成事。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道:“不过是个区区的情蛊蛊毒而已,又怎能难得到我。” 她扬着下巴自负的说道,这是镜心最为讨厌的在她看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 谁知苏玉徽之后的话更气人:“投奔了冥教之后,呼风唤雨惯了,你倒是忘记了当日的摄魂术、傀儡木都是谁教会你的。” 这是月宫的禁术,敢研究这个的人除了苏玉徽之外就没有旁人!而她在此术上有着极高的天分,哪怕是年长她的镜心,也要她指导一二。 这般一来镜心更是暗中较劲想要超过她,可是没想到她对摄魂术只是一时兴起,不久之后便就抛之脑后。这样一来废寝忘食冒着被赶出宫修习摄魂术的镜心,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你……”被苏玉徽的言语一击镜心瞬间没了理智就想动手,正迈出步伐的时候却被撰赦拦住。 撰赦那一双灰色阴翳的目光扫过苏玉徽,这样一双跟蛇一样冰冷的眼神,让她找不到丝毫往昔的痕迹。 “你没有将密道的事告诉赵肃?”撰赦沙哑诡谲的声音问道。 苏玉徽挑了挑眉,回道:“是。他醒来之后便就知道了你们的计划——可怜东宫那一对母子真的以为你们只是意在大倾的江湖,答应了你们将分坛设在大倾的要求。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幌子,你们狼子野心,区区一个江湖又怎能满足你们呢。” “你们垂涎的是大倾的江山!”苏玉徽冰冷的声音道。 随着那道苍老的声音过后,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了进来,“这……这是王忠义!”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众人纷纷看向门外。 而在此时,一线阳光穿过层层乌云,照在了院落中,金乌翻滚着绚烂的光芒。 一个手持佩剑一身玄甲的男子疾步穿过垂花门走进来,玄甲在日光下发出乌沉沉的光,黑色绣有盘龙纹的披风在朔风下烈烈飞扬,远远看去竟似一只苍穹下展翅飞来的黑鹰。 那一袭玄黑色战甲所带来凛然的、睥睨天下的气势,竟将那象征着帝王威严的明黄色给压了下去,所有人,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那位即将垂出老矣的帝王,而是他身边那个如同雄鹰一般的男子! 那玄甲、那披风、那剑——这不是夔王的战甲吗!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皇后失声惊呼道:“怎么……这不可能,不可能!” 第682章 罪无可赦 谁都没料到不过是须臾之间,局势竟呈现如此的逆转。 原本今日是夔王赵肃大喜的日子,谁也未曾想到太子赵泓煦竟在喜宴之上假借圣旨,竟当场想要杀死夔王与其麾下将士。 赵泓煦手持圣旨,东宫人马早就将整个夔王府包围的密不透风,软硬兼施之下在座的都是文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皇家同室操戈的惨剧发生。 当赵泓煦执意要亲手杀死夔王的时候,众人心道这太子莫不是疯了不成,就算是揭竿而起的草莽皇帝也要顾及史官在青史之上书写之言,不可能明面上做出斩杀功臣之事。 可是这东宫丝毫不顾及,当着朝中文臣的面说出那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竟想要亲手杀了夔王。 就当杨阁老等人在内的几个老臣欲拼死保住夔王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喝止了赵泓煦,竟……是病重数月未曾上朝的徽宗! 听到徽宗的声音,皇后与临尚书等人面色瞬间惨白如灰,知道大事不好,而下一刻——被他们策反围守在汴梁城外,北麓大军将领王忠义的人头竟然被丢了进来,而那剑上犹自带血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夔王赵肃! “怎……怎么会是你?那他是?”临震看着那带着杀戮之意的男子,不敢置信的声音道。 众人亲眼目睹、喝了合酒之后中毒的“夔王”闻讯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开,面具下是一张清俊的面容,轮廓与赵肃竟有三分相似,笑嘻嘻道:“尚书大人孤陋寡闻,难道不知世间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吗。” 夔王府中有门客三千,其中不乏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今日与温桑若成亲、吸引众人目光的,竟是赵肃门下善于易容之术的门客! “不……”一个尖锐的声音道,那被剧毒折磨的女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穿着玄甲的人,“不,这不是真的。你我喝了合卺酒,我是你的王妃,赵肃,我是你的王妃!” 穿着奢华嫁衣的新娘丝毫再无方才的雍容,苍白的脸色像疯子一样向门口——赵肃的方向爬去,却被一个红色的人影阻挡了她的去路。 “温大小姐可真是天真啊,王爷一心所系的只有苏姑娘一人,又怎会和你喝合卺酒呢。”依旧是那戏谑的声音道。 不等赵肃发话,追痕便已经带人将温桑若押了下去让步寒砚给她解毒——倒不是顾及着温家的交情要救她,而是因为此次若非是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自家主子又怎会差点丢了性命,就让她这样死了便宜她了。 见那喝了毒酒又安然无恙的人不是赵肃竟是他门下的门客、而温桑若在她面前被人拖走,皇后大惊失色几乎晕厥过去。 赵泓临已经被两个武将牢牢的压制住——是前巡防营副将刘武英,另一个……竟是传言中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的禁军副统领楼玉堂! 而跟在徽宗之后,是几年难得见一面的老臣,礼部尚书慕仰山、兵部尚书郑彦、禁军统领孙刚!一个两个都是老狐狸,借口年纪大了很少上朝,竟如今都在,而在几个花甲老人中间一个年轻挺拔的声音十分显眼——那是几日前家中遇刺,兵部侍郎江清流! 就算皇后再愚笨也明白了,他们完全是被人算计了,赵肃没有被他们控制,江清流、楼玉堂等人都没事,那么……那些中毒的将领…… “这些将士们中了剧毒,叶先生带了神医步寒砚过来。 快将他们扶下去,能保他们一条性命。”在这个时候,赵煜十分适当的插话道。 早就有夔王府的侍卫将倒地的将领扶了下去。 见状皇后此时已经心灰意冷,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已经消散——赵肃等人既然能脱身,那些将士们根本就没有中毒,此番只是在徽宗以及大臣们面前做戏,打消他们的疑虑! 那些武将是东宫借以赵肃的名义诏回汴梁是真,武将酒中的毒是真,赵泓煦想要杀赵肃也是真,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也是真! 所有人,包括在徽宗在内只当夔王当机立断适时出现破获了太子逼宫的阴谋,却不知,赵泓煦是被人一步步引向陷阱中……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双膝跪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声音有几分颤抖。 徽宗冷冷的看着她,厌恶之情不言而喻,冷漠的声音道:“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上,臣妾与太子都是被冤枉的啊。”皇后双目一热,跪地道:“太子性格虽然骄纵,但对您素来孝顺恭谨,怎会当众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是夔王……” 她那涂着豆蔻,三寸长的指甲指着赵肃道:“是他们与苏玉徽那个妖女勾结,在太子药中下毒的才让他失了心智,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与赵肃交手这么些年,她知道赵肃虽然手段狠戾,心机深不可测,但行事却素来刚硬直接,不会用如此阴损的方法。让赵泓煦名声尽毁,让整个东宫万劫不复陷入之地,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只有与她交手过数次的苏玉徽,那个怪物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谁都未曾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后还能倒打一耙。 “皇后为让太子摄政献妖女蛊惑君心;操纵夔王亲事假借他名义将戍守边关的将领诏回汴梁、却又在酒中下毒谋害;又在今日举事之时竟私通外敌西燕勾结意图谋反逼宫。如此居心叵测,皇后还能叫冤?”一个沉静而又冰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里,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隐相、叶兮清! 闻言皇后如遭雷击,不敢置信道:“西……西燕?” “西燕一万精锐,于今日清晨秘密潜入骊山。”叶兮清此言一出,那些文臣不由一阵哗然,原本他们以为只是单纯的宫变……没想到竟与外族有关! 若今日夔王没有察觉到东宫阴谋,真的等皇后杀了那些武将逼宫,城中烽烟四起那些西燕兵马杀个出其不意,这汴梁城……岂不是成了西燕的囊中之物!而城中皇亲贵族、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焉有命在! “皇后,你为一己之私引狼入室,罪无可赦!”徽宗威严的、不带一丝情面的声音道。 第683章 脱罪 此时的骊山行宫,撰赦等人从宫中密道出城前往骊山行宫,未曾想到所见的并非是接应的西燕将士,而是血流成河的骊山,潜伏在骊山的将士,全军覆没! 一万精兵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有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究竟在短短数日内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撰赦心知计划有变,当机立断从神殿废墟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欲乘机撤出大倾,未曾想到,早在神殿废墟入口早已被苏玉徽堵住了。 见苏玉徽有备而来的样子,撰赦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被算计了! “是赵肃带兵杀了骊山的兵马。”到底是撰赦,不过须臾之间已经明白了事情经过,他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苏玉徽,缓缓道:“但他只知道西燕的兵马埋伏在此处,并不知宫中密道——你故意瞒着赵肃,将他支开的!” 若赵肃知道他会在此处出现,不可能在剿灭西燕的兵马之后离开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镜心知道苏玉徽对他们恨之入骨,是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可是,为什么要支走赵肃呢? 苏玉徽轻笑了一声道:“我们月宫的人报仇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面具下,撰赦脸颊微微抽动,看向苏玉徽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诮:“你以为,这点人能拦得住本座?” 三尺之遥,站着的是肖十七等人,这些人都是月宫的高手,这些人对付镜心等人自不在话下,但其中还有个撰赦! 当日他师承澹月,久经沙场,功夫几与息风不相上下,这还是明面上。 他暗中又是冥教教主,谁知道他又修炼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功夫,如此深不可测,肖十七等人实在没有把握能拦住他。 “不如我们赌一回如何,师兄。” 他听见苏玉徽那声“师兄”神情平静,不似方才那般失态,只淡淡问道:“赌什么?” “我们再比一次剑。你若是赢了,我便放你们所有人回西燕。”她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容带着几分稚气,“师兄,这次比剑我若是赢了,你便就以死向师傅谢罪可好?” 很多年前,不喜欢练剑的小姑娘总要人哄着,“师兄,这次比剑我若是赢了,你便送我七颗颜色不一样的宝石好不好,我要像彩虹一样的颜色……” 许是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竟然这般简单到不可思议,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微微怔了怔,眼中复又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你可知这次我不会让着你。” 苏玉徽微微颔首,接过肖十七递上来多年未曾出鞘的佩剑。 剑是由玄铁打造而成,剑身狭窄轻巧,剑鞘是精心打造的,上面有着好看的芍药花纹镶嵌着碧绿色的宝石,一看便就知道是女子所用。 “碧落剑!”蔷薇认出了那把剑,未曾想到这把由铸剑阁打造的名剑,无数剑客梦寐以求,却一直收藏在不善于用剑的苏玉徽手中。 她不知道的是,是十五岁那年大师兄徐毅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虽不喜欢用剑,但一直视若珍宝。 蔷薇虽不知这把剑的来历但碧烟却知道,那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藏在面具之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何种表情? “师兄的紫薇枪我也让人带过来了。”她一挥手,身后的侍从将背上裹的布条解开,锈红色的枪身,枪头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那曾是徐毅所用的紫薇枪,虽徐毅的盔甲一起葬在月宫灵湖边的衣冠冢里。 没有任何动容的男人在看到那把紫薇枪的时候神情终于微动,他将手中那把象征着冥教教主身份的银色书咬尾蛇权杖交到了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了苏玉徽手中的紫薇枪,无意识的拂过了那枪上红缨。 他本以为徐毅的过往随着这把枪的埋葬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未曾想到,竟有一日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做了那么些年的徐毅,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徐毅…… “师兄,我们该做个了结了。”打断他的是那道清冽的声音。 看着火红的花丛中青衣少女,那个他看着她从初生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学步的孩子,忽然低笑了一声。 “本座以为,会与本座做个了结的是澹月,未曾想到竟然会是你。”撰赦那诡谲沙哑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有几分奇怪的意味,他问道:“你的剑法都是我教的,你以为真的能赢得了我吗?” 回答他的,是碧落剑出鞘的声音…… 叶兮清按住了赵肃放在剑鞘上的手,低声道:“如何处置她,交给皇上。” 他了解赵肃的性格,杀伐果断,不管对方身份如何。皇后控制他利用他的亲事险些伤到苏玉徽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个死人,哪怕对方是一国之母! 可叶兮清不会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真的杀了皇后,哪怕即将是要被废弃的皇后。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叶兮清不得不信夙命二字!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局势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东宫被废是迟早的是,至于赵肃……必须要维持住他的清名,为以后打算! 在寂静无声中,心知大势已去的皇后扶着紫檀木的桌子,竟缓缓的站了起来,那一双干涸的、没有一丝表情的眼,与徽宗对视着。 她穿着礼制的凤袍,雍容华贵,却面色惨白。 二十多年过去,被厌弃的皇后第一次直视天子的模样,染满双华的鬓发,已经找不到昔年初见时的柳树下清俊少年郎的惊艳。 被皇后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徽宗所剩不多的耐心已经全部殆尽,他不耐道:“皇后,你究竟有什么可解释的?” “臣妾……”她抖动着嘴唇,缓缓道:“没有任何可解释的,但这些事,与太子无关!” 此话一出,一旁的赵煜等人眉心一跳——皇后这是要独自一人将所有罪名都认下? “暗害皇上是臣妾,陷害夔王是臣妾,毒害军中将领也是臣妾,私通西燕这些罪名都是臣妾做的!”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竟无比凄厉,尖锐的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太子是被陷害,求皇上明鉴!” 话音落下,竟向那金丝木的柱子撞去,任凭谁都没想到一国之母竟想用自己的鲜血为储君脱罪! 第684章 碧落黄泉 十五岁那年,是她的及笄之年。 师傅说按照东陆人的礼数,那一天,少女会穿着最美丽的衣服,由自己的母亲用金簪将青丝挽起,盛装打扮的少女跪拜在宗祠前,象征着她已经成年,可以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耀。 女子及笄之年十分重要,会举行一个盛大的礼仪来庆祝,身份越高、越受重视的女子场面越恢弘。 所以,她十五岁生辰,师傅在宫中设下三天的流水席,各处的领主来贺,月宫中丝竹不休,一向冷清的月宫热闹非凡。 那些领主们纷纷送来生辰礼物——有养了十年的蛊王,也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大漠的毒蝎、岭南的蛇王各种千奇百怪的礼物应有尽头,甚至还有人送来一对千斤大铁锤……自然被二师兄毫不犹豫的给赶出了宫外。 对于以修行为主的月宫人来说,办一场生辰礼也着实太为难他们了,虽然这一场生辰礼看起来更多像是一场彻夜不眠的酒宴,但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常。 纵然没有家族与母亲的祝福,但她还有师傅师兄他们,还有月宫的兄弟。 那时她跟随师傅双手合十跪在神殿前祈福,想着的是今日之后她便就是大人了,她无家无族,不必承担家族的兴衰荣耀,但她一定会极尽全力庇护月宫安然无恙。 那日,她在神殿立誓,此生当以保护师傅、保护师兄、保护月宫弟子为己任! 那时陌华知道她的志向后好生笑话了她一番道:“小阿玉,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有我们在什么时候能沦得到你出头了。你只要每天吃好、喝好、玩好,少惹点事,少让你师兄我为你背锅就好了。” 那时,她靠在雪狼的背上左手拿着是镜心送给她的红宝石簪子,右手是大师兄亲自送给她的一把碧落剑,爱不释手。 未曾想到,在不到短短一个月后,竟真的一语成谶! 镜心出卖月宫,无数弟子丧命于冥教的人手中。而当徐毅千里迢迢从昭国到月宫,借以给她过生辰的名义实则是与镜心谋划数月之后那一场偷袭。 谁又能想到那把碧落剑并非是送给她,而是徐毅送给整个月宫的! 少年时,她在武学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只要她稍微用些心思,她的功夫必定会在三个师兄之上。 可是除了轻功之外,她对那些杀人的功夫一点兴趣都没有,剑法、枪法、刀法她都不想学,虽然箭术不错,但于江湖上与人交手你总不能用弓箭吧。 是以素来惯着她的师傅强制性让她学些剑术防身,只是他性格懒散不可能亲自盯着她练剑,门下的小弟子不敢与她对练怕伤着宫主的宝贝疙瘩,息风忙没时间教她剑术,陌华倒是想和她对练只是他行事素来毛躁下手没个轻重,息风不让他们二人相互练习。 所以,大师兄徐毅便就主动的承担起了教她练剑的责任。 她的一招一式,都是由徐毅教给她的;待大了些他回了昭国,每年都会用紫薇枪来陪她喂招练剑。 在那开的炙艳如火的曼珠沙华花林中,一青、一灰的身影在空中划过,剑风所过之处带落片片红色的花瓣,与其说二人在比试,不如说是他在陪着她玩闹。 在那红色的花雨下,紫、绿两道剑气相接,说不出的好看。 她的剑法都是他教出来的,一招一式了然于胸,月宫、冥教的人只看见在那漫天的飞花之下,只看得见一青一黑的身影,他们的招数快到几乎看不清晰。 “主子内力尚且未曾恢复,她真的能打得过他吗?”碧烟忧心忡忡道,毕竟……撰赦是她的师兄,就是在苏玉徽内力最鼎盛时期也并非是他的对手! “铛”的一声,枪、剑相交,内力席卷之下曼珠沙华的花丛被摧残,众人便看见那青色的身影被内力震飞落在了那仙人承露盘之上! “主子!”见苏玉徽受了伤碧烟不顾苏玉徽的命令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肖十七拉住了,道:“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碧烟方才被肖十七拦下,却见落只铜人肩上的苏玉徽快速的调理好了内息,手中的剑挟着凌厉的剑风再次向撰赦而去。 “是碧落黄泉!”肖十七低声道,这是撰赦教给苏玉徽剑法的最后一招——也是二人比试的最后一招。 不似以前的玩闹,这一次的“碧落黄泉”,是真正的以命相搏。 苏玉徽与撰赦二人,必有一死、一生! 而在此时,眼见着皇后为了包庇赵泓煦一心寻死,但——在她撞向柱子之前,被刘武英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这一屋子的高手,皇后连寻死的机会都没有。 眼见着大势已去,皇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点点的摊倒在了地上,那凤袍长长的衣摆也铺在了灰色的石砖砖面上,看起来无比讽刺。 绣有金凤的凤袍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尊贵身份,用上好的丝羽织成,上面金线绣的凤凰、点缀用的珍珠,一层、又一层,一共十二层,无比华丽奢侈。 她用他所剩不多对他们母子的愧疚之心将赵泓煦推上了储君之位,可是最终还是败了。 她从十八岁嫁到东宫,从太子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究竟又得到了什么? “咳咳。”一片寂静中,徽宗那衰弱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道:“来人,将皇后给押回宫!” 到底是一国之母,将士们也不好做的太难看,只好半拖半扶着狼狈的皇后出去。 凤冠在她撞向柱子的时候随着动作已经跌落,披头散发的皇后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雍容,宛如一个民间疯妇。 或许,她真的是疯了! 在被押下去的时候,她喃喃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竟是魔怔,反复自言自语着这一句诗。那一年豆蔻年华,惊鸿一瞥,埋葬在宫苑深深中的那颗真心,谁都无法窥探。 “永乐二十六年,临后与西燕勾结逼宫谋反,夔王获悉敌情,以已身为诱饵解救天子于宫城之中,歼灭西燕军队于骊山。临后被废,太子幽禁于府,三月后,被废。” 那一天留给史书的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 第685章 生死对决 就连镜心都无法理解为何苏玉徽会提出与徐毅比剑,在他看来,苏玉徽这是自寻死路。 她所有的剑法都是徐毅教的,一招一式徐毅都了然于胸,在招数上她根本都无法取胜!而在内力上,曾经身受重伤,如今最多恢复五成内力的苏玉徽更不会是徐毅的对手。 如果苏玉徽与月宫的人联手一起对付徐毅或许还有胜算,但苏玉徽偏要以卵击石!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愚蠢的人,镜心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蔑视的笑,她已经预见到了苏玉徽将会死在徐毅的紫薇枪下。 只要她一死,月宫的那些人不成气候,那么她们脱身的胜算就又多了一成!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徐毅会顾念旧情手下留情,但是见他们过百招之后都是在以命相薄,丝毫没有任何心慈手软之意,镜心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是啊,徐毅已经死了,死在了昭国的战场上,就算苏玉徽重新拿回了紫薇枪也不代表什么。 与苏玉徽交手的,是撰赦,不会是徐毅! 她如此的想着,正在此时二人的比试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苏玉徽被撰赦的内力震伤了。 不管苏玉徽再如何的天资聪颖,内力永远是她最短板的地方,真正的高手交锋以命相搏靠的并非是小聪明,而是绝对的实力。 若苏玉徽不一意孤行隐瞒宫中密道之事,将赵肃故意骗回汴梁城的话,只要赵肃在此处,今日撰赦和他们根本就无法有脱身的可能! 可是偏偏,今日拦截他们的不是赵肃,而是苏玉徽…… 被震伤的苏玉徽短暂的调息好之后,竟以挟风带雨之势向撰赦袭击而去。 昔年在月宫之中镜心无数次看过他们在一起练剑的场景,她知道这是他们交手的最后一招——碧落黄泉。 当日最后一招的时候只敢点到为止,因为此招数一出必定是有一死一伤,无法避免。 那么、在最后交锋的时刻究竟谁会赢?毋庸置疑,在镜心看来苏玉徽是必死无疑的。 而一旁观战的肖十七等人也是这般认为的,直到苏玉徽祭出了最后一招碧落黄泉的时候他们心中咯噔一声,反应了过来——自家主子并非是有什么锦囊妙计,真的要和撰赦硬碰硬的交手,这……无异于是找死么! 先不说苏玉徽的剑法其实相等于是徐毅教的,剑也是徐毅送的,就说二人内力悬殊,怎么可能会是徐毅对手! 原本抱着观望态度由自家主子发挥的肖十七瞬间不淡定了,惊呼了一声,此时想要提剑上前相助已经来不及了…… 她所会的剑法都是徐毅教的,一招一式、一收一回之间,没有任何人比徐毅更为清楚她的动作,或许往往在她这个招式还没完成之前徐毅已经猜测到了她下一个招数,肢体的本能已经做好了应接——这是一种惯性。 这一场力量悬殊的比试对于苏玉徽而言是没有任何的胜算的,镜心认为她是在找死其实也是常情,毕竟对于只有一半内力、不善于用剑的她,根本就不可能会赢。 但……所有一切既定的因素,都会有例外。 在剑法的最后一招“碧落黄泉”的时候,撰赦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紫色的剑气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枪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这一击他亦用尽了全力——在浮云城中,当那一掌毫不犹豫的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代表着所谓的师兄妹的情分已然斩断,拿着紫薇枪的不是蓄意,而是撰赦! 但是……但是紫薇枪迎着碧落剑的一击却空了,怎么会……这样?撰赦的动作有片刻的迟滞,但高手交锋,任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都将会是致命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苏玉徽的身形一转,剑气凌厉不再以灵巧诡谲为主,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砍向撰赦的背部。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窒住了呼吸,肖十七低呼一声道:“那……不是碧落黄泉,是夔王的剑法!” 苏玉徽散漫不喜欢用刀剑,往往会让人忘记了她在武学上极高的天赋,凡是见过一次的招数必定能过目不忘的使出来。 之后的某一天,肖十七忍不住问苏玉徽是如何在这样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击败撰赦的,苏玉徽只用了两个字回答:“习惯!” 从见到撰赦第一眼开始,她便以昔日的旧称唤他,提醒他曾经的身份——徐毅。 一个人大脑里能够刻意的忘记的身份、过去的种种,可是肢体的记忆不会忘记。 紫薇枪也好、碧落剑也罢,都是在暗示着撰赦昔日在月宫二人比剑的场景,就算撰赦知道苏玉徽提议比剑有诈多有提防,可是他却不知道他需要提防的不是苏玉徽而是他的本能! 最后一招碧落黄泉生死相搏的时候,那一招不过是个虚招、苏玉徽所用的,竟是赵肃那一招“石破天惊”,力量全注于剑上,呈现出拉枯摧朽之势,与撰赦所教的身法灵巧的剑法全然不同。 肖十七闻后久不曾言语,他没想到的是自家主子看似意气行事的背后竟是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的细算,从见到撰赦第一句话开始、便已经在她的算计当中。 在那之后,肖领主行事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马虎,当然……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被内力震落的花瓣迷离了苏玉徽的眼,锋利的剑穿透了胸膛,血溅在她的脸上是温热的…… 是多少年前,明月如水,幽静的山道上他背着她下山,哼唱着昭国的童谣,草丛中的萤火为他们引着路,山风中带着幽幽的曼珠沙华的香。 “师傅,都已经解决了,我们是否该回月宫了?” 日暮黄昏,雨后斜阳将整个天空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红色,残阳如血。 九重宫阙中,白衣人站在宫阙的最高层,遥遥俯瞰着汴梁城的炊烟渺渺,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从夔王府而来的息风回道,澹月将目光收回,紫色的眸子在夕阳下呈现出丝丝红色,像血一样。 “赵肃呢?”他清冷如冰的声音问道。 息风轻咳了一声,讪讪道:“去骊山行宫了……” 第686章 好戏落幕 这一天的天气十分诡异。 虽是秋季,从一早上开始雷雨便就电闪雷鸣,天气暗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大雨磅礴,直至中午的时候雨才小了些。 等到了傍晚时分,雨停天晴,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夕阳呈现出一种火焰般的色泽,残阳如血,将整个骊山渡上了一层瑰丽、惊心动魄的色彩。 开满了曼珠沙华的花从中,那一瞬,温热的鲜血迷离了她的眼,她感受到了掌心鲜血的温度,还有那剑刺透皮肉的感觉。 她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那个人,眼中带着几分惊愕、几分同情,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那一剑刺穿的竟是镜心的胸膛!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没有想到镜心竟然推开了撰赦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剑! 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撰赦在镜心替他挡住了一剑的时候在苏玉徽的攻势下抽身而出,一旁的苏玉徽欲追上去——一时间却没有抽动剑。 镜心死死的抱住她的剑拖住她,鲜血汩汩从她胸口流出,她的眼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明亮的光芒,眼角那滴泪痣呈现出一种凄艳的美,“我……不……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他……” 那一年啊,曼珠沙华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生了心魔。 她背叛师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从始至终从未伤害过他分毫。 她的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明知道是死亡,却依旧是义无反顾。 所有的变故都不过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见撰赦在苏玉徽剑下脱身肖十七等人立即围攻上前——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撰赦逃走。 双方正在交战之时,竟有六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面目狰狞,一见他们蔷薇眼角微抽,厉声道:“快后退……” 闻言肖十七等人连忙退开,而在他们退出一丈之远的时候,便见那些人周围泛起了红蓝色的烟雾,等毒烟退去却见那周边的曼珠沙华都被焚烧成了灰烬,而撰赦,已经不见了踪迹。 “好厉害的毒烟,那些人是什么人?”肖十七心有余悸道。 “是大祭司养的毒人。”蔷薇面色凝重道,“他们自幼以蓝焰之毒喂养长大,若与他们交手只要碰上一点就会中毒被活活烧死,十分可怖。还好,他们只是想救走撰赦,并没有与我们交战的意思。” “可是就这么让撰赦跑了!”饶是沉稳如肖十七也不由十分懊恼道。 “他还会回来的。”说话的不是别人,竟是苏玉徽。 她手中拿着碧落剑,剑尖滴着血,那是镜心的血,而躺在花丛中的镜心在看见了撰赦平安脱身之后已经安然的阖上了双眸,杏黄色的裙摆铺在那曼珠沙华之上,呈现出一种诡谲的、静谧的美。 就像是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傍晚,灵湖边的曼珠沙华开的绚丽,清秀的少女像只小兔子一样温柔、惴惴不安的从长老身后探出头看着她。 将近数十年的朝夕相伴,妒恨是真,呵护……或许也是真的。镜心也好,徐毅也罢,当面具带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来真正的面目。 感受着手中那黏腻的血液,苏玉徽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仇恨、阴谋、背叛、算计,到头来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世间的权势富贵?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预言? 肖十七等人静静的陪苏玉徽站在那,看着那红色的残阳即将落入苍茫的大山中,着一座屹立千年的苍山秀水,究竟见证了多少山和变迁、世事更迭? 在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逝尽的时候,苏玉徽轻轻道:“将她和徐毅的紫薇枪安葬在一起。” 肖十七没有说话,见状,苏玉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此时已近暮色,倦鸟归巢。 天际最后那一抹落日余晖消逝殆尽,晚霞将整个天际映的通红,身着玄甲的男子站在曼珠沙华花林边上,不知来了多久,看了他们有多久了。 男子一身玄甲在日光下发出乌沉沉的光,连带整个人又冷又硬,但看见少女回头的时候,阴鸷冰冷的眉宇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宛若冰消雪融,乌云散尽。 “珰”风铃叩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挂在屋檐下凤凰木风铃被风拂过,奏成古老的曲调。 多少年前,开门了曼珠沙华的神殿边,她做完祈祷出来,他也是那般站在曼珠沙华的尽头等他。 他从来不靠近神殿,说是因为他戎马半生,身上杀戮太重,怕冲撞了这诸天神佛。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巍峨耸立的神殿,仙人承露盘的铜像,万丈霞光下曼珠沙华林边的男子,仿佛就应该,他就应该是属于这里的。 “是夔王殿下。”蔷薇戏谑的声音打断了那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苏玉徽抬了抬眼皮看向了尽头的他,然后……下一刻,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偏门的路扭头就离开了,夔王殿下愣了愣。 此时赵肃也顾不上那一种奇异的感觉——当他来到这已经被废弃的神殿的时候,看见那神殿废墟之上竟开满了红色、妖冶的花。 一簇簇的红色的花连接在一起,宛若是跳跃在废墟上的火焰——曼珠沙华,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此花的名字。 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阻挡着他再靠近那里,他在震撼中久久未曾回神,眼见着苏玉徽看向了他,下一刻竟毫不犹豫的转头就离开了,赵肃哪里还有时间细想那一种奇怪的感觉,连忙追了上去。 见着二人如此,肖十七等人十分识趣的跟在百步开外,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热闹。 赵肃几步便就追上了苏玉徽,不知同她说了什么,换来的只是她的冷脸,狠狠的将她的手甩开了。 素来威严赫赫的夔王殿下也不恼,带着几近讨好的笑容哄着她,这辈子的伏低做小估计也是用在了今天了。 “你们要不要下注。”追痕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对肖十七等人道:“靖王殿下开了赌局,在赌主子什么时候能将苏二小姐哄好,你们要不要押一把……” 肖十七…… 第687章 悲剧的源头 九月十五发生在夔王府的这一场巨变以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幽禁于东宫而告终。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徽宗十分低调的处置了此事,除了骊山行宫那一场血战之外并大倾没有损失多少兵马。 在步寒砚的妙手回春之下,那些中毒的将领全部获救按安然无恙,数日之后重新回到了他们的驻地;而被赵泓煦策反的将士都因为赵肃的苏醒兵不血刃的给解决了。 “东宫犯下谋逆如此大罪却只是一废一幽禁,虽说东宫举兵未曾动摇国之根本,可皇上对他们的处置也……太宽厚了。”叶兮清轻叹一声,如是说道。 苏玉徽懒洋洋的靠在大白的身上打了个哈欠,轻笑了一声道:“临震被斩、临家九族流放,皇上暂时不杀废后也只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相信过不了多久,先生便能接到废后暴毙的消息了。” 话音落下,赵煜正好下朝回来,恰好听到苏玉徽的话:“玉徽说的没错,今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废后疯了。” 苏玉徽好奇问道:“废后是真疯还是假疯?” “真假不知道,但如今她只不过是被关在冷宫的一个哑巴,已经翻不出什么风浪了。”赵煜淡淡道。 闻言,苏玉徽心中了然,不管真疯也好假疯也罢,只有哑巴……才能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是皇上做的。”叶兮清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 这些年来徽宗不问朝政之事,世人皆当他是个懦弱昏庸的太平天子,似乎都已经忘了,昔年他登基之初夺靖王,兵权时雷厉风行的手段。 在赵肃性格深处,手段决绝的部分并非肖似养父靖王,而是徽宗。 苏玉徽揉着大白毛茸茸的头顶“唔”了一声,道:“他与皇后好歹也是结发夫妻,毒哑她让她在冷宫中生不如死的活这——倒是够狠心的。话又说回来,他没有废掉赵泓煦,是因为皇后没有告诉他二十五年前那件事,倒是保全了他一条小命。” 叶兮清没有接苏玉徽的话,倒是赵煜颇有同感,其实从此次东宫叛变,但徽宗竟以铁血的手腕将此事镇压下去,朝中大臣不敢随意言论此事可看得出其实徽宗并不是如同大家所想的那般昏庸无用。 只是不知为何朝政到了如今这般荒唐的地步。 “所有悲剧的源头,皆来自于他的贪心。”赵煜如是想着一不小心将所疑惑的问了出来,而后便听苏玉徽清冷的声音回答道:“当日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在江山美人之间选择了江山;得了江山又眼红靖王与林曦夫妻伉俪情深;不顾伦常用卑劣的手段得了林曦之后又想要江山永固用林曦交换靖王的兵权。这样一笔糊涂账算来算去,总归是他贪心不足,又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她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对于徽宗的不喜和不屑,她说得正起劲呢,忽然觉得赵煜和叶兮清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下意识的回头——却见门口站着一身黑色常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肃! 这几日苏玉徽正在与他闹别扭呢,某人自认自己可不是那种心胸开阔不计前嫌之人。 他与温桑若的婚事虽非他自己所愿,但中秋夜宴上的话也是实打实的将她伤得不轻,在大局未定之前她暂且不计前嫌的帮他解毒、谋划,但如今事情解决了,不妨碍她秋后算账。 赵肃醒来之后,中蛊之时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记得温桑若是如何的操纵他将兵权虎符交出调遣兵马进京,也记得中秋夜宴上自己对苏玉徽说的那一番话,更记得在太子府回去之后,苏玉徽每天会潜入夔王府的密室陪他说话,用自己的血为药引替他压制蛊毒,在得到解药之前避免了他理智尽失。 在此次粉碎东宫与冥教的阴谋中,全仗于苏玉徽的步步为营,就连叶兮清也对她那缜密算计叹为观止。 但只有赵肃知道,那一段时间她的不安与委屈,一旦一步算错,便就是粉身碎骨,所有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想而知当时她一人独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在澹月用龙血珠解了蛊毒之后,他想见她,但是为了全盘的计划不得不蛰伏在夔王府。 好容易等到事情终于了结,东宫被废、撰赦逃回了西燕,但……苏玉徽也对他避而不见。 夔王殿下第一次知道了何为自食其果,往日里苏玉徽和他赌气哄几天也就好了。可这一次不一样,月宫的那几位长辈都在呢。 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竟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候。 澹月自持身份当然不会和他一个小辈动手,只坐镇在靖王府,让他无法靠近此处。她那两位师兄,一个息风一个陌华联手揍他一顿,因着他理亏在先他也不敢还手,一张俊脸鼻青脸肿的,可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 苏玉徽本想着冷赵肃几日,这些时日便在靖王府中很少出门,没想到到底还是小瞧了这厮,竟能在师傅师兄的严密监守之下混入王府,还……被他听见了她的这一番话。 这些时日赵肃也不上朝,朝中大臣们不知其中缘由如何,只有徽宗以及少数知道内情的人知道其中缘故,知道他性情桀骜,徽宗都不敢触及他的霉头。 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终究重见天日,对于徽宗的私心而言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名正言顺的认回这个孩子,这个流落在外的骨肉。 但他也知道何为欲速则不达,赵肃与赵邵骁之间虽非亲生父子但感情却胜似血缘至亲,赵邵骁对这个孩子倾入了毕生的心血,赵肃对他的敬重也绝非一般。 背后议论人被抓到,赵煜二人脸上有些讪讪的,叶兮清也不例外。见他面容阴鸷,身上散发的凛冽之意,“咔擦”一声,他手边的门框,竟被他内力震的粉碎! 叶兮清与赵煜感觉到了颈后一阵凉意,连忙寻了借口离开了,偏房内,只余苏玉徽与大白跟他大眼瞪小眼。 苏玉徽眨了眨眼,带着大白想溜却被赵肃一把拎住了衣领,他眼角眉梢依旧一片冰霜,仔细看的话深邃的眼底一片猩红,他正在抑制着心底汹涌的情绪,一字一句同苏玉徽道:“我有话同你说。” 第688章 占便宜 赵肃一身便服的出现在靖王府的偏房门口,正好听到苏玉徽提及二十五年前皇室那一段恩怨,对于赵肃而言莫不是字字诛心! 所以,当叶兮清与赵煜二人见着气氛不对便就直接跑了,只余赵肃与苏玉徽二人大眼瞪小眼——自知理亏的某人知道不应当在背后如此议论,准备开溜的时候未曾想到被赵肃提着衣领抓住了。 这是二人回来之后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见面,就连赵肃自己都没想到,这样一别竟然是半年时间,从春末到冬初,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在他纵然是失去了意识的时候,这样一双澹然生烟的眼眸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遗忘了所有,失去了自我,竟依旧记得她。 他并非是那等感性的人,可是在此时相见,想到她在这些时日为自己做的那些种种,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什么。 二人双目相对,一个清澈潋滟,一个深邃克制,不言之间宛如有千言万语。 “那个……”打断沉默的是她喏喏的声音,却听她迟疑了片刻,看着他,有些怯怯道:“你没犯病吧?” 赵肃…… 似是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松了抓住她的衣领,他道:“我很清醒。” 见他神情虽然冷的厉害,但眼神却一片清明不像是旧疾复发的样子,苏玉徽长长的松了口气。清醒的赵肃她便不害怕了,又恢复了之前疏离淡漠的样子,挑眉道:“王爷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赵肃淡淡的瞅了板着脸一脸冷漠的某人一眼,道:“画。” “什么画?”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她刚一问出口赵肃压了压嘴角,眼神凉飕飕的看着她像刀子一样,神情看起来十分危险。 苏玉徽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了点距离,见着她的小动作赵肃冷哂一声像是看在掌心的猎物一样逼近一步,苏玉徽直接被他逼到了角落里退无可退被他钳制在了怀中,是那熟悉幽冷的檀香味。 他神情十分危险,苏玉徽下意识的抬掌,未曾想到还没出手就被他轻轻松松给钳制住,内力也被他单手卸掉。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苏玉徽不得不承认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就算是她内力恢复到全胜的时期,也不可能会是这厮的对手! “有什么你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眼见着二人武力悬殊太大,苏玉徽板着脸跟他讲道理,可是脸颊不争气的一片绯红,这般一来底气十分不足。 见她像只炸了毛的猫儿一样,亮出了爪子努力威胁敌人,但那并不锋利的爪子实在没有一丝的威胁力。 见她如此,赵肃一改方才心中的阴鸷,低低笑了一声。 他紧紧将她钳制在怀中,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她只能努力仰视着他,他低头浅笑的时候那*的气息正好落在她那敏感的脖子上,如同上好白玉一般的颈脖瞬间变得绯红一片,他犹嫌不够一般,在她耳畔道:“你难道忘记了,石室里的画?” 闻言,苏玉徽有些惊讶的抬头,那精致的耳垂正好擦过了他那*湿润的唇,赵肃的眼眸不易察觉的黯了几分。 但她却没有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她故意装傻道:“什么画,我不知道?” 根据古籍上记载,中了情蛊的人解蛊之后对中蛊期间所发生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他不会记得的。 他轻笑一声,悠悠道:“一百零九卷画,少了一幅,我们成亲的那幅画。” “唰”的一下,苏玉徽的脸彻底的全部红了,她瞪着他咬牙道:“赵肃你无耻,谁和你成亲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玉徽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了赵肃一把,不成想倒真的将他推开了。 赵肃被苏玉徽推了个踉跄,捂住胸口“嘶”了一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见他脸色不对,苏玉徽连忙问道:“你难道受伤了?” 语气中,带着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紧张。 赵肃轻笑了一声,宛若冰雪消融,说不出的好看。见他如此苏玉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无耻学会装无辜了! 苏玉徽恶狠狠的瞪着他,道:“王爷难道忘记了你的王妃是温桑若不是我,前几日你们才拜的堂这么快就忘记了。” 赵肃愣了愣,没想到这些天她一直别扭的是这个!想到此处,他嘴角不禁泄露出几分笑意,顶着苏玉徽恶狠狠的目光,解释道:“那日与她喝合卺酒的并非是我。” 苏玉徽一脸不相信的看着他,却听他道:“是千影。四大护卫中最擅长易容的一个。”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得理不饶人,轻哼了一声道:“不管和她拜堂的是何人,这可是你亲口承认下的婚事。” 赵肃…… 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总算明白了赵煜之前说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宁可招惹小人不能招惹女人,宁可招惹女人不能招惹玉徽! 看着赵肃抽动的脸颊,苏玉徽忍笑,挑眉等着不善言辞的他下一步的反应——他行事冷硬霸道惯了,总该要教训他一顿。 下一刻,却见赵肃挑了挑眉,忽而勾唇一笑。 他神情寡淡,昔日苏玉徽不禁感慨此人白生了这一张好看的脸,但笑起来却有一种绮丽惊心的美,苏玉徽不争气的恍了恍神,下一刻却听他暧昧道:“与她口头的婚约不算数,毕竟我们的婚约早在与她之前就许下了定下了不是么。” 苏玉徽脸色一红,他说的是十几年前的茅屋中,澹月哄她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当年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见着她脸颊微红的样子赵肃眼中笑意更浓,语调却是十分严肃:“再者说了,你乘本王昏迷的时候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都摸了,难道你不想负责不成?” 他一本正经的神情说着如此的话,尾音还带着几分委屈! 而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然后听见赵煜那戏谑的声音道:“啧啧,他们之间没想到占便宜的竟然是小玉徽……真人不露相啊……” 苏玉徽的眉头跳了跳,而后又听一个嚣张的声音附和道:“哈哈,不愧是我的师妹!” 苏玉徽…… 第689章 福祸 东宫之乱解决后以赵煜为首的一群闲人开了一个赌局,赌赵肃什么时候能哄好苏玉徽。 陌华与肖十七等月宫的人押的是三个月——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这位小祖宗了,平日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若是招惹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此次赵肃与温桑若的亲事虽然是被人算计,但却将苏玉徽伤的不轻,没有三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将她哄好的。 而息风更绝,押的是一年。 据肖十七透漏,自撰赦逃走之后息风担心他会对苏玉徽不利,便想着带她一同回月宫,只是不知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并没有成功。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游说苏玉徽,坚决不同意她继续留在汴梁。 闲来无事的澹月听说有人在靖王府开的赌局之后倒也算厚道,没押一年,只押了半年。 就连夔王的人闻讯也各自押了赌注,到底是他们家主子,多少要为他挣点面子的,是以他们押的是——两个月! 所有人都在保守估计夔王殿下至少要在靖王府外吹两个月的冷风,只有叶兮清叶先生,不动声色的押了十天! “十天,怎么可能。”陌华笃定道,“先生你不了解小阿玉。以前我偷吃她一碟子玫瑰酥她都能记恨十天不和我说话,怎么可能十天就理赵肃那厮了。” 叶先生微微一笑,淡然道:“你们不了解赵肃。” 他是亲眼见到过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无耻的程度能与他的心计手段能比拟的,玉徽的城府和他比起来,还是差了火候。 然后,这一场就包括月宫宫主在内都参与的赌局,叶兮清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赔些银子对澹月来说不算什么,但输赢关系着他身为堂堂月宫宫主的尊严,是以澹月脸色有些不悦,一旁的赵煜见状,心中闪过了一番思忖,笑道:“不如我们再赌一局如何?” “赌什么?”陌华好奇的问道。 赵煜缓缓道:“赌赵肃与小玉徽的亲事。” 此言一出,澹月悠悠的坐在那喝着茶没有任何表示,陌华与息风师兄弟二人眉头一挑,神情不善的看着他,赵煜当做没看出他们那饱含威胁的神色,笑眯眯道:“我们开赌一局,看赵肃何时能将小玉徽娶回王府。” 月宫的人没说话脸色都不大好看——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就被赵肃这只狼给拱了,能有什么好脸色,倒是夔王府以追痕为首的人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蘅芜看着赵煜嘴角带着的笑意,忽然明白了什么——赵煜这是在替赵肃套话呢。 苏玉徽毕竟是月宫的人,赵肃那厮要娶人家最起码要过月宫宫主这一关。 不得不说,赵煜这个兄长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挺靠谱的,乘着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月宫宫主在汴梁的时候得一句准信。 毕竟这么些年兄弟,事关他的终身大事,周蘅芜定要助他一臂之力了。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后,他从袖子中取出一锭银子道:“我押一年。” 有了周蘅芜开头,追痕等人也纷纷取了银子出来,异口同声道:“我们押三个月。” 赵煜顶着陌华息风二人要杀人的目光,将自己的双鱼玉佩押上道:“一年太长,三个月太短,我……就押半年!” 说着,他看向澹月,道:“小赌怡情,不如宫主也押个时间如何?” 澹月的目光清冷,如同高山上的白雪一般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显然一眼,便已经看出了赵煜的打算。 在赵煜被那没有任何起伏的目光盯着毛骨悚然,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澹月终于将眼移开了,冷哂一声道:“半年?你未免,也太高看他可。” 赵煜笑容不变道:“那宫主觉得应当要多久?” 澹月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此番最寻常不过的动作将凝神等他回答的众人吓得不轻。他深深的看了赵煜一眼,直将赵煜看的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之后便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那白衣人消失在门口,除叶兮清之外众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月宫宫主太可怕了,就算什么都没说,但那一种久居上位身上散发的那一种威慑力让人心惊胆战的。 许久之后,赵煜颇为苦恼的长长一叹道:“宫主好像不大同意赵肃和小玉徽的婚事。” “那是自然。”叶兮清丝毫不意外道:“如今汴梁城局势复杂,他是不会让玉徽成为参与到这王权之争来的。若我没猜错,他在汴梁城停留这么些天,应是想带玉徽回去。” “宫主想将小玉徽带走?那赵肃还不得疯了啊!”赵煜嘶了一声,一脸惊骇道。 赵煜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知道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之后,赵肃隐忍不发,没有造成恶劣的影响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苏玉徽的存在压住了赵肃的杀戮之心。 那些一直纠缠着他、让他痛苦的过往,在他有了所在乎的人之后,变得并非那么重要了。 东宫事变后,朝中的局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避免更恶劣的影响,只有将二十五年前那段往事君臣心照不宣的隐瞒下去,而能劝解住赵肃不执著二十五年前往事的,只有苏玉徽! 显然,叶兮清也想到了此处。 如今皇后被废,太子幽禁在冷宫,他不知道徽宗将会如何处置赵肃之事,他也看不清赵肃平静的外表之下究竟会掀起如何汹涌的波涛——赵肃是赵邵骁亲手铸造出来的一把足以斩断山河的利剑,这把能够噬人的凶器在赵邵骁死之后,只有苏玉徽能够驾驭。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叶兮清长叹一口气道,“就算澹月想带玉徽离开,也不见得她肯在这个时候舍他而去。” 若说在东宫事变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之前叶兮清只以为苏玉徽对赵肃不过是小女儿的懵懂情愫。 可是在她从中秋夜宴上为他重伤,在她为了赵肃惮尽心血,一举击溃东宫与撰赦阴谋不惜算计他与澹月之后,叶兮清知道,那个丫头已经彻底的陷进去了。 赵肃与苏玉徽,两个身世复杂的人在一起,对这天下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第690章 风流轶事 苏玉徽知道赵煜他们设下那荒诞的赌局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这几日,她回了苏家,毕竟,她如今名义上还是苏家的大小姐。 这些时日苏家一改之前的冷清,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绸缎,虽是深秋但却一派暖意——苏瑾瑜与慕晚婵的亲事终于定下了,十月底,冬初。 东宫的这一场惊变让整个朝局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徽宗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太子勾结西燕敌军陷害夔王逼宫的事没有传开,只有少数的肱骨之臣知道其中内情。但皇后被废、太子被软禁,在这半年里被太子提拔出来的那些臣子或贬谪、或流放甚至抄家诛九族的都有,大家敏锐的察觉到,这汴梁城的天、要变! 而在这激流之中,唯独苏相独善其身,因为在太子亲政之后他便被冷落,所以一点都没有受到太子被幽禁之事的影响。 朝中局势便就是此消彼长,东宫被软禁之后落败的相府再起兴起,十分得皇上信任,盛宠更胜往日。 坊间议论最多的除了皇后被废、东宫被软禁猜度其中缘由之外,便就是如今苏家再次复宠之事,道的是苏显从一介白衣到位极人臣,几十年来朝中文官唯他马首是瞻,除了有过人的手段之外便就是十分会审时度势。 谁人不知这些年苏相与东宫走得极尽,可是在东宫出事不久之前二者关系急剧恶化,正是因为如此苏相才在这一场风波中保全自身一点都没受影响。 “可是我不是听说那苏家的长女不是进了太子府吗?”听到此处,茶楼中有客人好奇的问道。 话音落下,却见他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神秘一笑,道:“冯兄,这几日汴梁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你都没听说吗?” 被唤作冯兄的男子一副虚心请教道:“还请刘兄赐教。” 姓刘的中年男子喝了口茶水,方才慢悠悠道:“那苏家的长女苏明珠虽然进了太子府,却不过是个小小良娣,听说正是因为这事太子折了苏相的脸面两家交恶更深,之后苏相直接放下话来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姓冯的男子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苏相一点都没受牵连……不过,你说这些时日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那人微微一笑,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四周,凑到了同伴耳边低语了几句——在距离不远处用屏风隔断的雅间内,那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到了正在喝茶的某人耳中。 “听说啊太子被软禁之后,那苏良娣耐不住寂寞与府中侍卫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苟且之事正好被太子撞见了。”说到此处他猥琐一笑,双方流露出某种心领神会的表情,道:“听说啊就在假山中,两个人赤条条的被太子还有府中的下人抓的正着呢……” “噗”的一声,听到此处苏玉徽忍不住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碧烟也是一脸惊愕道:“这……苏明珠好歹是出身名门,怎么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苏玉徽听着隔壁那二人越发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摸了摸下巴道:“话又说回来,虽东宫被软禁,但太子良娣……与人私通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传的那么快。” 而且那些人议论的绘声绘色的像是亲眼目睹一样,怎么连在假山中的细节都传出来了…… 原本今日苏玉徽与碧烟出门是为了给苏瑾瑜还有慕晚婵买成亲的贺礼的,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一个是她在汴梁城的闺中密友,二人相识多年好容易走到了今天苏玉徽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自二人亲事订下之后,因为苏家如今并没有主母,苏显朝政繁忙无暇顾及此事,而苏瑾瑜一个男子哪里知道其中内务,是以为苏瑾瑜操办亲事便就落在了苏玉徽身上。 虽然苏玉徽并没有实际操办过亲事的经验——唯一一次想做红娘,还是数十年前张罗着想将凌尘山的无尘仙子娶回来给师傅做师母那次,最终结果自是她被澹月罚跪神殿抄宫规十遍而告终。 此次,苏玉徽十分有奔头的磨拳擦脚,势必将亲事办好。 苏玉徽还在想细听的时候,却听那二人已经由东宫那桩艳闻改到了宫中,她只能着人去太子府将苏明珠的事打听一番。 当日东宫赵泓煦生辰宴上,苏明珠与赵泓煦联手算计她让她难堪的这一笔帐她还没算呢,没想到她竟先自寻了死路。 “你可听说过宫中那位楚美人。”苏玉徽想那姓刘的男子莫不是说书为营生的,但凡说话之前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当然。”此事姓冯的男子却是知晓的,却听他暧昧一笑道:“我们皇上不是重色之人,但那楚美人进宫之后就是专房之宠,将皇上迷的连朝都不上了,夜夜在上清宫与她寻欢作乐。可在皇后被废之后就被处死了!可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啊。” 他颇为惋惜道。 “是啊,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绝色,竟引的这天家父子反目。” 听着那姓冯的话之后,苏玉徽再次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冯兄,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姓刘的讶然道:“皇后被废还有太子被软禁,是因为,他和那楚美人……” 苏玉徽听的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流言猛于虎。一面不禁感叹,果然对于百姓野史而言他们比起那些王权之争,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皇家香艳秘闻,以及那些风流轶事。 接下来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蔷薇听不下去了,对苏玉徽道:“主子,我们先回去吧。” 苏玉徽却没起身,摸着下巴琢磨道:“茶楼的人都在说东宫被禁足还有苏家复宠的那些事,怎么没人讨论那日赵肃与温桑若的婚事啊?” 那日秋雨芙蓉满城,十里红妆,也算的上是一桩风流轶事吧。 蔷薇默了默别开眼,明哲保身的不回答,倒是一旁的碧烟琢磨了片刻,回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敢吧……” 毕竟……在数日之前,茶楼坊间一旦有人议论夔王府与温家结亲之事,立即就会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官兵请到大理寺喝茶,且凡去的人被平安送回来之后都吓的面无人色……换谁,谁也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再敢议论夔王府的是非。 苏玉徽…… 第691章 聘礼 在书房中见到这位不请自来的白衣人的时候,赵肃并不觉得意外。 面无表情的与澹月对视了半响,似是想起了此人的身份——这人不能将他当做敌人,毕竟他是苏玉徽的师傅! 他将威慑的视线收回,勉强做出和煦的表情请澹月落座,且给予了夔王府客人最高级的待遇——让追痕奉茶上来! 是幽兰浮翠! 这茶是苏玉徽平日里最喜欢的,除了月宫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也就是说,这茶是他的宝贝徒弟留在夔王府的!在氤氲的茶香雾气中,月宫宫主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深觉这个小子是在挑衅。 他没好气的将茶杯推到了一边,冷笑了一声道:“吾此番前来,并非是喝茶的。” 闻言,赵肃冰冷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欣喜,道:“宫主是来议亲的?” 澹月…… 从来只会将别人气的直跳脚的月宫宫主,第一次被人赌的何为哑口无言,他算是知道了自家的宝贝徒弟怎么栽到了他手中了。 不过到底是月宫宫主,被苏玉徽都称之为老妖怪,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不过片刻恢复了平静,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冷笑一声:“议亲?你拿什么来娶阿玉?” 赵肃丝毫不畏惧迎上澹月的目光,笑问道:“您想要什么为聘礼。” 口吻平静,但是带着一种坚定之意——似乎无论澹月提任何条件,他都能答应。 真是嚣张啊,澹月心道。 “连城璧。”他缓缓说出三个字,这个,是他提出的条件! 赵肃丝毫不意外,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道:“您为何一定要找到连城璧?” 在知道澹月亲自前往浮云城之时,他便知道了想要得到连城璧的人不仅是冥教苏显,还有——澹月。 这个智多近妖的男子,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夷却对汴梁城的局势了如指掌,无论是东宫、撰赦还是叶兮清都不过是他手心的一颗棋子,这么大的一盘棋,最终的目的依旧是为了连城璧。 澹月微微一笑,那紫色的眼眸宛若那悠远深沉的星辰:“只有找到它,你才能和阿玉在一起。” “若是找不到呢?”赵肃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道。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和她都不得善终。”他低声的说道,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宛若轮回中最为恶毒的诅咒。 赵肃眼眸闪过一丝凛然之意,深邃的眼底带了一抹猩红,丝毫不掩饰那凛然的杀意! 澹月却笑了,“这并非是吾所言,而是天命。” “我不信天命!”赵肃冷硬的声音道。 他的反应在澹月的意料之中,他淡淡说出三个字成功的让赵肃缄言——豫章王! 当日邕州彩楼中,息风同他说豫章王的联系他是丝毫不信的,只当做是无稽之谈!可,此话从澹月口中说出来,其中的意味就不一样了。 这个被南夷人奉为神明的男子,传言中他有着几近天人的力量,从靖亲王那时开始,大倾皇族、玉隐一族甚至还有昭国人的命运都曾被他掌控,他的话,不敢不信…… 赵肃脸上的神情变化清晰的落在澹月的眼中。 他天生反骨,骨肉不亲、天地不惧。他能守这百年基业天下太平,也能在顷刻间踏碎这大好河山,灰飞烟灭。 尘世间他没有什么能将其放在眼中的,唯独一人他连赌都不敢去赌。 许久许久之后,久到那一盏幽兰浮翠已经凉了,澹月清晰的听到他道:“好!” “我只要她,安然无恙!”这是赵肃唯一的条件。 澹月笑了,比起之前嘲弄世人几近薄凉的笑意,这一次他的笑带着几分暖意,道:“当然。只要你护着,没人能伤得了她。” 因着他此句承诺,赵肃冰冷的神情方才温暖了几分,缓缓道:“将她留在汴梁。” “你不要得寸进尺。”澹月皱眉,面有不虞。 但凡他真的动怒身上凛然之意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天生上位者的威严,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势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臣服之心。 但这样的威压,显然对赵肃无用。 他淡淡道:“南夷之乱,不要牵连到她。” 听他如此说,澹月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而此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澹月竟然亲自到夔王府找赵肃了。 她方才从茶楼出来便准备回苏家,还未到苏家呢就被归川给拦住了,他道:“主子,苏二公子让你暂且不要回去。” 闻言苏玉徽眉头微挑,问道:“怎么了?是府中出什么事了?” 归川回道:“是宫中来人了。” “宫中?”苏玉徽心中一惊,归川面上有些讪讪道:“宫中的人,将苏大小姐送了回来。” 闻言苏玉徽下意识的与碧烟对视了一眼,而后苏玉徽一脸了然道:“是太子的意思?” 归川点头:“看来主子您都知道了,太子以苏良娣不守妇德为由休弃了她,并且……让侍卫当街将她拖送回了苏家。” 苏明珠与侍卫私通之事已经在整个汴梁传的满城风雨,而赵泓煦此举无疑是将苏家的脸面狠狠的拿到了地上踩。或许,他已经明白了大势已去,所以临了也拉苏家一同陪葬! 难怪,太子府的那些流言竟传的沸扬不止,而且还那般绘声绘色——这赵泓煦,真的是个疯子! “主子,我不我们先避开,等苏显处理好苏明珠之后我们再回去?”碧烟道。 这显然是苏瑾瑜的意思,他怕东宫的人找苏玉徽麻烦。 未曾想到苏玉徽摆了摆手,道:“不,我们回去看看。” 赵泓煦既然将苏明珠送回苏家,或许还有其它的意思? 但是苏玉徽到底还是低估了苏显的心狠手辣,等她回到苏家的时候,苏明珠竟然被他亲手灌了一杯毒药,蜷缩在破旧的锦绣阁中,面容扭曲,丝毫不见往日里姣好的容颜。 她的身边,侍卫压着瑟瑟发抖的苏明玟与苏瑾辰,他竟是让沈怜留下的一双儿女亲眼看着自己的嫡亲姐姐如何丧命! 最大的苏明玟也才不过十四岁,吓的和苏瑾辰抱在一起,眼中是惊恐和无助哭喊着七窍流血、生命一点点在流逝的亲姐姐。 苏玉徽远远的听到了哭声,见到此场景心中不禁也是一阵骇然,苏显这个疯子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第692章 青鸾现世 今日苏玉徽出门本是为苏瑾瑜挑选成亲的礼物,未曾想到竟然在茶楼中听到了关于苏明珠与侍卫私通的流言,且那些市井百姓将那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苏玉徽惊讶非常。 她方才命人去太子府查探消息,看那流言是否属实呢,没想到归川却先一步找到了她——说是苏明珠已经被太子休弃,送到苏家! 苏玉徽连忙带人回了苏家,未曾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苏明珠竟被苏显喂了毒药,关在柴房中奄奄一息。 纵然知道苏显心狠手辣,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儿子害死在战场之上,可看到苏明珠被喂下剧毒痛苦的蜷缩在一起,他竟让侍卫压着苏明玟与苏瑾辰兄妹二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嫡亲姐姐被毒死的场景的时候,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姐姐,二姐姐求求你救救长姐……”苏明玟哭喊着道,哪里还有昔日任性妄为的样子。 自从沈怜死之后,昔日被捧在掌心千娇百宠的小公子与四小姐在苏家连下人都不如。那些下人都惯会攀高踩低的,见相爷重新重视嫡子对他们兄妹二人十分漠然,更是不将他们当做人看。 也亏得苏瑾瑜宅心仁厚不忍与两个孩子过不去,在知道他们在锦绣阁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好生罚了那些伺候的下人一顿,前些时日她还听说苏瑾瑜在教苏瑾辰启蒙。 据说苏瑾辰往日性格虽然骄纵,但经此巨变之后尝尽了下人们的白眼,他与苏明玟的性格都已经变了很多,渐渐也懂事了。 沈怜已死,那些恩怨已经结束,终究是稚子无辜,苏瑾瑜自然是不会将上辈子的仇恨记到这两个孩子身上。 只是没想到苏显如此心狠,对沈怜的恨延续到了她留在世间的骨肉身上,不仅一杯毒酒处死了败坏苏家名声的苏明珠,竟还让苏明玟姐弟二人亲眼看着。 苏玉徽看着苏明珠灰败的脸色,知道已经回天无术了——再者说,她并非是苏瑾瑜那种以德报怨的人。沈怜母女多次欺辱陷害她,在她们落难的时候她不上前踩两脚都已经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了,更不要说帮她了! “将四小姐和小公子带回房间去。”苏玉徽叹了口气,吩咐一直伺候他们姐弟二人的嬷嬷道。 虽然她烦苏明玟姐弟二人,但不至于真的和比她年纪小的孩子计较。 那嬷嬷上前想将两个孩子带走,但侍卫却有些为难道:“小姐,相爷吩咐过了要等大小姐咽气了才让两个小主子离开。”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道:“父亲若是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当。” 知道如今二公子正得相爷器重,而府中内宅暂且没有女主子是二小姐说了算,他们也不敢得罪苏玉徽,便应了一声将人放了。 苏明缨抱着苏玉徽的腿还想求她救苏明珠,苏玉徽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救你们是碍于兄长的面子,你长姐是罪有应得,我不可能会救她的。” 若非她贪心不足,执意设计嫁到东宫,一心邀宠,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苏明玟被苏玉徽冷厉的语气吓到,身边的嬷嬷见苏玉徽脸色不对,连忙道:“我的小祖宗,快走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后这府上会是谁做主,想要安心的在相府待下去,日后少不得倚仗二公子兄妹二人。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任凭谁又想到,当年被遗弃在庄子里的兄妹二人,一个傻子一个瘸子,到如今却成了苏家的主人呢。 等着苏明玟姐弟二人离开之后,苏玉徽吩咐柴房的侍卫道:“你们先下去。” 那些侍卫自然是不会为了将死的苏明珠得罪苏玉徽了,应了声便就下去了。 “苏、玉、徽……”苏明珠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个名字,眼神中燃烧的怒火仿佛想要将她生吞了。 看着一脸恨意的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苏玉徽轻笑一声,“害你到如今这般地步的是赵泓煦和苏显,你怎的那般恨我。” 她那保养得极好的三寸长指甲狠狠的抠在了地面,指尖溢出的鲜血将那青葱一样的手指染的通红——然而,十指连心的痛苦比不上她体内剧毒焚烧的痛。 “哈哈。”她的笑声尖锐,仇恨的眼神看着苏玉徽道:“你以为,我到如今这个地步拜谁所赐!” 苏玉徽十分无辜:“难不成你还怪我?”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苏明珠恨不得抓花她的脸,恨道:“是赵肃!他恨我帮太子设计你,竟买通了下人诬陷我与侍卫私通。” 闻言苏玉徽挑了挑眉,这……倒是赵肃行事的风格。 不过……“既是诬陷,那你在假山中与侍卫行事的流言……想来是赵泓煦派人故意为之的。” 想到那天假山中的不堪,苏明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的神情,她没想到……没想到年少时就爱慕的男子,竟如此对待她。 “赵泓煦为了毁了苏家的名声所以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苏显为了维护苏家的名声,不顾念父女之情当着你嫡亲弟弟、妹妹的面处死你。比起我,你应该更恨他们才是呀。”苏玉徽的声音出奇的冷酷。 趴在地上的苏明珠因为毒发折磨意识已经渐渐的模糊,只有……只有她嘴角带着那戏谑、漫不经心的笑,竟是像一开始初见时那样,那样的可恶…… 仿佛这红尘万丈,世间繁华,在她眼中都不过一柸黄土,她所算计、谋求的都不值得一提。 “如果不是你,我依然还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怎会像如今这样一步错、步步错……”那样几乎哀鸣的声音,仿佛从肺腑发出来的。 听到此处,苏玉徽嘴角讥诮的笑意更浓,她俯身定定的看着在泥土中挣扎的她,带着几分同情,缓缓道:“你的兄长苏瑾梧,当年就是苏显设计杀死于战场之上。” 像是被雷电劈中,苏明珠浑身战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睁开了眼瞪着苏玉徽,似是不信…… 苏玉徽淡淡道:“你糊涂了一辈子,最后也该清醒了。苏显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你们母女,你们都不过是他用来夺取、迷惑敌人的棋子罢了。” 她那美丽的眼中布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随着生命的流逝、信念的崩塌里面的神采一点点变灰暗。 苏玉徽再一次看着一个称之为宿敌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死去,天边的斜阳将那草木灰白的墙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忽然抓住了苏玉徽的衣摆,看着她的眼睛道:“青鸾……现世” 断断续续的四个字,苏玉徽听的莫名,却感觉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一松,她已经死了。 那一张灰败扭曲的面孔看不出昔日的绝色,但嘴角带着一抹诡谲的微笑,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693章 天下大乱 苏瑾瑜从刑部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苏明珠的死讯。 原本太子府将人送进来的时候他是在苏家的,但后来刑部出了事他便去处理了一番——如今刑部尚书临震被废后谋反之事牵连,已被流放,如今刑部群龙无首,在苏显的举荐之下便让苏瑾瑜暂代刑部侍郎之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才半日的时间,苏显便就直接处死了苏明珠。 “将她厚葬了吧。”沉默片刻之后,苏瑾瑜微微叹了口气道。 苏玉徽知道苏瑾瑜虽然看似冷硬,但实则十分重视感情,苏明珠说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他并没有因为沈怜之事迁怒到她的子女中。苏显如此毫不留情面的处死苏明珠,苏瑾瑜心中到底是有几分不忍的。 “兄长,今日你休沐,刑部那里找你过去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苏玉徽不想他自责,便转移话题道。 见苏玉徽问苏瑾瑜便打起了精神,回道:“是六皇子查的案子有些漏洞,便派人找我去看了。” “六皇子,赵泓临?”苏玉徽惊讶道。 “玉徽,不可直呼皇子姓名!”苏瑾瑜板着脸严肃的教训道。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以前我这样叫他你不是也没说我么。” 未曾想到小声抱怨的话却被苏瑾瑜听见了,他神情更加严肃道:“今时不同往日。” 苏玉徽好奇的看着他,苏瑾瑜沉默了会儿,才说道:“如今东宫被软禁,废储是迟早的事。六皇子这些时日办了几件案子十分得皇上圣心,朝臣对他的评价也十分好。若……不出意外,皇上有意立他为储。” 闻言,苏玉徽眉头跳了跳,脸上神情错从复杂,半响之后方才喃喃道:“竟然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苏瑾瑜没听清楚苏玉徽在说什么,不解的看着她,却见苏玉徽掩饰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难以想象与世无争的六皇子竟然也会被牵扯到朝政之争来。” 在她的心中,他是那个温柔的不像话与世无争的白衣男子,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才是他的归宿,而非是在这风云诡谲的朝政中心。 苏瑾瑜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生于皇家,哪里真正的做到潇洒自由呢。” 一时间苏玉徽也没说话,她思索的不仅是赵泓临不能幸免的卷入朝中纷争,还有其他…… 如果,徽宗重用赵泓临,欲立他为太子,那……赵肃呢?二十五年前那桩旧事,给无数人带来隐痛的往事,就这样被粉饰,太平了吗? 当这王权更迭的风云过后,那一段风月往事终究会被埋葬在青史之中。这些……就是赵肃的选择吗? 残阳如血,将整个宫墙渡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 经东宫叛乱之事后因为摄魂术带来的影响,再加上那段时间他一直沉迷于酒色之中,徽宗的身体越来越差,还没有入冬上清宫中便就烧起了地龙。 他如今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从窗户那看着那黑色如同雄鹰般矫健的身影穿过长廊,一点点消逝在宫墙的尽头的时候,他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怅惘以及钦羡之意…… “皇上,开着窗户凉,仔细冻病了。”张福喜为他添了件披风,劝道。 “咳咳”他抵拳轻咳了几声,抑制住喉咙中的腥甜之意,那浑浊的眼神幽深看不见底,幽幽问道:“你可知他选择了什么?” 张福喜看着徽宗颓败的脸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面上说的却是:“奴才不知。只是奴才知道不论怎样殿下一直都敬重您,不会违背您的意愿。” 就连徽宗都没注意到张福喜口中将“王爷”换成了“殿下”这样微妙的变化,不得不说,不愧是历经两朝在宫中待了几十年的人精。 徽宗嗤笑一声道:“他拿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这,就是他的选择!” 命运竟是这样的可笑,周而复始的将两代人宿命的悲剧重演。 当年先帝在世时,密召他与皇兄进宫,一道赐婚的圣旨、一道立储的圣旨,皇兄……也是同他一样,选择了赐婚的圣旨! 不,比起赵邵骁,他更决绝,那时跪在殿中,他看到过皇兄的挣扎。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多少英雄豪杰都在做着江山美人的梦,可是这世间之事,终究难得两全。 纵然性格旷达如赵邵骁,在面对权势极大的诱惑之前依旧还是有几分挣扎和犹豫——只有赵肃,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赐婚的圣旨,冰冷的目光根本没有为那明黄色的圣旨上所压着的和田玉玉玺动容! “他……终究是不肯原谅朕了。”徽宗沙哑着声音道,说着便就是剧烈的咳嗽。 张福喜连忙上前为他顺气,一面宽解道:“皇上保重龙体啊。俗话说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夔王生性乖戾,如今知道自己身世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也是正常。如今他还替您守着江山呢,等他认回您也是指日可待。” 徽宗知道这不过是张福喜特意用来安慰他的话,但是听在耳中却无比舒坦。 他气顺过来之后,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但是眼神却是*的道:“是啊,他性格像朕,不会和皇兄那样傻的……” 张福喜见他这般,迟疑了会儿道:“皇上……若有意弥补殿下不如成人之美,何必让他在二者之间抉择。” 其实今日徽宗再次召夔王进宫的时候,他在门外等的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位一个不高兴当场弑君逼宫了…… 徽宗深深的看了张福喜一眼,后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惶恐的打着自己嘴巴道:“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 “算了。”徽宗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道:“你先下去,让朕一个人静会儿。” “是,奴才告退。”如今徽宗虽说已经清醒,但性格阴晴不定,张福喜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退下,离开的时候带上了书房的门。 在张福喜离开之后,徽宗将压在奏折的纸条拿了出来,上面字迹潦草,但隐约看出来上面写着“青鸾现世,天下大乱。”八个字! 第694章 一直陪着你 “主子,苏明珠死了。” 赵肃从宫中回来之后,嗜血的*在他的体内叫嚣着,仿佛在迫切的寻找一个释放点,迫切的想要一声令下,烧掉那九重宫、让这汴梁城沦为人间地狱! 明黄色的圣旨在他手心几乎被他捏碎,多么可笑啊……那个人,到了如今竟然敢用一种施恩的姿态让他在二者之间抉择。 难道不知道,他做不了先帝,而他……也并非是赵邵骁!他生平最恨人值掣肘,他想要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帝王也无法左右! 眼见着赵肃眼底一片猩红,身为他多年心腹的追痕知道他这是旧疾复发的征兆,连忙命人去请苏玉徽来,一面战战兢兢的和他说话转移着赵肃的注意力。 听到追痕的话,赵肃嘴角勾起了一抹狠戾的笑,道:“死了便就死了。还有,安敏、温桑若,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冰冷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追痕不由打了个寒颤,哆嗦着声音道:“只是那苏明珠死在了苏家。” 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当时正好二小姐也在。” 见他提到苏玉徽,赵肃眼中猩红的神色淡了淡,皱眉问道:“阿玉可有事?” 追痕松了口气,见这一招管用连忙道:“听说二小姐去的时候苏明珠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二小姐并无大碍。” 他松了口气重新靠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没事就好……” 但赵肃控制不住的内力外泄,竟然震裂了桌子上的茶盏,追痕也感觉到了那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力比往常更重——那日澹月用龙血珠为赵肃解蛊之后,那龙血珠本就是难得的圣药,再加上赵肃体质特殊,竟然因祸得福下让他的内力又提升了一层,也就意味着一旦赵肃犯病,将更难控制! “主子,我去找暗卫来……”追痕眼见着赵肃眼中猩红之意越来越浓,这是理智尽失的前兆,他心都提了起来,连忙道。 “不必!”赵肃猩红着眼道:“一旦见了血就收不住,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本王犯病!” 他知道因为龙血珠的缘故让他的内力更加精进,一旦动手半座夔王府都将会被摧毁,宫中肯定会收到消息,那样一来……前功尽弃了啊! 若是往常听赵肃这般说追痕等人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他们这些暗卫可以少挨一顿揍了,可是如今见赵肃神情隐忍,俨然是强弩之末,若这内力不宣泄出来是否会走火入魔。 他方想再劝,却见赵肃在最后一丝理智殆尽之前已经启动了石室机关,见状追痕心中大骇:“主子你不要冲动,属下已经去请二小姐过来了……” “不要让她过来!”赵肃没想到追痕竟然如此擅作主张,厉声道。 或许是因为龙血珠的缘故,他清晰的感觉到内力在汹涌,潜伏在内心阴暗的杀戮的*被唤醒,他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误伤到苏玉徽! 追痕正在为难之际,忽而听到门口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道:“赵肃你不想见我还想见谁?温桑若吗?”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门外青舟等侍卫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二小姐……”追痕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苏玉徽对他眨了眨眼笑道:“无碍,就交给……” “我”字还没说完,众人便听到“砰”的一声,那是石门合上的声音。 赵肃那厮竟然将她关在了门外! 苏玉徽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紧闭的石门,下一刻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这个石门烧了一个窟窿,狠狠的上前踹了那密室的石门一脚——那石门纹丝不动。 追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苏二小姐生气的样子比自家主子犯病时还要吓人。 “你们先出去。”苏玉徽冰冷的声音幽幽道,闻言追痕如获大赦一溜烟就跑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书房的门关上。 等追痕离开之后苏玉徽听到石室内一阵阵闷声——那是拳头击打在墙壁上的声音,她眉心一皱,对禁闭的石门喊道:“赵肃,快开门……” 也不知夔王府的机关是谁设计的,若机关是从里面关上只能由里面打开,上次她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其中机巧之处。 如今石室的门从里面关上的,要么用内力震碎石门——这石门有千斤重,依照如今苏玉徽的内力根本就不可能,那就只能等赵肃从里面打开。 石门依旧纹丝不动,只有里面击打墙壁的越来越重。 苏玉徽眉头一跳气的不行,怒极反笑,抱着手站在石室门口悠悠道:“你不开也行,左右今日来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月宫了。” 里面以拳头垂墙壁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闻言苏玉徽脸上笑意更浓,说的却是:“我和师傅回去后就再也不回汴梁。月宫与汴梁相隔千山万水,今后你我二人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还望夔王殿下此后多加珍重啊……” 此时石室内已经听不到一丝动静,苏玉徽挑了挑眉,转身真的准备离开——下一刻,“轰”的一声,那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苏玉徽尚且还未曾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一阵大力从将她狠狠拽住,一时天旋地转之后,被人抵在了石壁上。 石室内一灯如豆,昏暗的灯火下他那深邃的眼神一片猩红,那俊美的面容在森森灯火之下呈现一种诡谲瑰丽的美,眉宇之间带着煞气,显然此时的赵肃已经丧失了理智,如同野兽一般的目光正幽幽的盯着他,冷着声音:“你要走?” 被他禁锢住在他坚硬的胸膛与冷硬的墙壁之间的苏玉徽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鼻尖萦绕的是那熟悉的幽冷的檀香味,心尖颤了颤——此时的赵肃危险性超乎她的预料。 审时度势是苏玉徽最擅长的本事,不过须臾之间,她抬头清凌凌的眼眸看着他,笑容纯净无辜,软糯的声音道:“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娇滴滴的,听的苏玉徽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听了他的话赵肃微微一笑,那笑容宛若绽放在月色下的曼珠沙华,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苏玉徽看得不由呆了呆,忽略了他眼中那偏执的占有欲。 下一刻,他俯身…… 第695章 要挟 “是你们害死了他!”血泊中,她面容狰狞眼神愤恨的盯着他,那是一种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 多少个午夜梦回中,这一句话成了纠缠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喧嚣着/血脉中的恨意在汹涌着,他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点! 所以,当年宁王谋逆案他几近以一种残忍的手段审理那些参与的官员,想要找到困扰着他多年问题的答案——她为什么那么恨他! 将近十余年过去,无论他变得如何强大,执念成了心魔,仿佛他还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伤的孩子。他没有放过任何线索,只要与宁王赵砾有关的无论是朝中显贵还是三朝元老他都敢查——唯独一个人,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父王死之后/给予他唯一温暖的人,他下意识的不敢去查。 当从庸州回到汴梁被他急召进宫的那个晚上,烛影幽幽,沉香阁的灯火明灭不定宛若鬼火一样。 这里是西苑禁地,世人传言昔年他耗费大半个国库建造了上清宫,里面琼楼玉宇极尽奢侈,以琉璃为瓦沉香为柱,雕栏玉砌珍珠铺地,可是却无人知晓真正奢侈的并非是上清宫,而是旁边的一座无名宫殿。 仿佛是藏在宫苑中只能消弭在历史风尘的一段过往,这一座纵然倾举国之力的宫苑却没有姓名,空荡荡的匾额藏在玄妙的机关阵法之中。 春有百花绚烂/夏有拂柳荷风/秋为枫叶满园/冬是绿梅白雪。 而在沉香阁的之上,挂满了一个女子当画像。 或笑或嗔,或在亭中抚琴或于花丛捕蝶——这就是温桑若等人费尽心思想要探查的沉香阁,就连他们都没想到里面在机关重重的掩护之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天下安危的隐秘,而是一个疯子的执念。 他坐在书案前,幽暗的烛火下他的神情明灭不定,在提笔写着铁画银钩的……“灵犀宫”三个字! “这座宫殿,是朕为你母妃建造的。只是可惜啊……这块匾额,到她死也无法挂上去。” 他诡谲的声音在幽暗的宫殿那回荡,那一刻愤怒/屈辱种种情绪无从宣泄,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手中的剑是何时开始出窍的,又是如何的架在他的脖子上的! 他说:“难道你要弑父吗?” 一道惊雷凭空响起,“砰”的一声手中重若千钧的剑掉落在地上,汉白玉铺成的地砖砸开几道裂缝…… 他们隔着烛火遥遥相望,就连眼中的疯狂都那样的如出一辙。 是从何时开始起疑心的呢,在被从红莲业火图失窃?还是在查到这把修罗剑就是皇室之中只传给储君的龙吟剑,或者是更早……早到在那弱冠之年,行那及冠之礼的时候。 皇室子弟按照规矩以亲父授以绥带,可是那天这位九五至尊竟亲自上前为他行及冠之礼,皇室宗庙前他弯腰抚平自己的衣角。 那时太子尚且未曾及冠,他是第一位由天子亲自授予绥带的宗室子弟,朝臣皆言夔王殿下深受皇恩,可是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或许那时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样的眼神怎会只是一位天子看臣子/怎会是一位叔父看向侄儿,分明是——一位父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 这样给予他的感觉并不陌生,父王教他骑马射箭时就是那样看他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将天子的过分宠爱,当作了对于故去靖王的弥补。可是他忽略了,赵煜也是名义上靖王的子嗣,天子待他,并不亲厚。 或许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已经隐隐有怀疑了,当那样残酷的真相被揭露的时候,他竟以一种几近残酷的冷静看着眼前那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扭曲面孔。 这些年追寻的答案就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平静。或许……因为比起所谓的真相,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当那人竟敢用苏玉徽为筹码要挟,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恨意让他想要用杀戳抚平,就像是兵变那一年,宫城中的青石板都被鲜血浸染…… 他如今没有任何怀疑其实他流着与他相同的血脉,一样的疯狂与偏执。 可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 “赵肃,赵肃……”是多少年前,一场杀戳之中有人将他从修罗场中救了出来,清澈的眼眸不染尘埃,她叫他——石头!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被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替代,就算诗人你遗弃他/背叛/畏惧他,可是至少有个人,她怜惜他,在乎他…… 多少个日夜求而不得的人就在他怀中,怀中的柔软与那一种熟悉幽冷的香味狂躁的脑海骤然平静了下来,眼眸中的猩红如退潮一般消退,嗜血的*渐渐平静了下来,变成了另一种偏执的占有欲。 她说……她想离开,无论如何他这一次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绝对不能再让她如同当初一样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生命中离去! 彻彻底底的让她成为他的!这个想法宛如一个信号,下一步他的眼眸暗沉的似乎要将她吞噬,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在他怀中挣扎着要离开——但他的手已经紧紧牵住了她的腰仿佛将她揉入骨子里。 她痛呼一声,下一刻他的唇盖住了她的声音…… 不是以前的浅尝辄止,而是想要将她彻底的吞噬! 他像是野兽一样凭借着本能撕咬,唇齿交融之间淡淡的血腥味——带着熟悉的花香更平添了莫名的刺激,他啃噬着更加凶猛,堵住了她所有的气息,她被迫只能张口呼吸,但是下一刻有什么抵到了口中,她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他竟然那般过分,竟然……竟然…… 未曾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他已经不满足单单这样的浅尝辄止,拦腰抱住了她,目标竟然是那……石床上! 就算她如何的不谙人事此时也察觉到了危险,大口呼吸之后脸色已经红的能滴血了,用力推着他道:“赵肃你清醒点,快放我下来!” 但是此时他眼眸一片黯沉,充耳不闻! 第696章 封妃赐婚 此时的靖王府,叶兮清正在和步寒砚下棋——当日为了救赵肃,叶兮清只得答应乘火打劫的步寒砚陪他下棋数月,如今才不过数十日下来,步寒砚的棋艺没什么进步悔棋的功底倒是一日比一日厉害,纵然温文尔雅如同叶先生也将有掀棋盘的冲动。 赵煜过来的时候二人对弈了一下午,眼见着叶兮清的耐心快要消耗尽了,赵煜间他脸色不虞,小声的说道:“先生,方才宫中送来消息,说是皇上将兰晋为了妃位,暂掌凤印。” “啪嗒”一声,是叶兮清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的声音,直接一步将步寒砚的黑子拦腰截断,步寒砚皱眉苦心思索着对策,叶兮清同赵煜道:“暂掌凤印那就是位同副后……兰嫔寂寂无闻多年,如今却被封了妃位……看来,皇上是有意在抬举六皇子。” 此番一来,那离太子被废也就不远了! 任凭谁都没想到,东宫风光了这么些年竟然一步走错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而不受重视的兰嫔母子,竟然一跃成为朝中新贵! “皇上膝下皇子子嗣单薄,成年的只有三位皇子,六皇子赵泓临生母卑微,八皇子体弱多病。当日太子赵泓煦多有失德之处但皇上迟迟没有废他,除了因为他是东宫所出之外便就是因为考虑到此处。如今太子行为有失,虽然位了皇家颜面皇上没有废了他但也迟早的事,重用赵泓临抬高兰嫔的位份也是意料之中。”赵煜缓缓道,“泓临才华斐然,性格宽厚,若真的立他为储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少,比性格狭隘的赵泓煦来说,赵泓临更适合储君之位,毕竟二人多年好友,对他的性情最了解不过。 “只是……”赵煜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迟疑道。 叶兮清淡淡的接过了他的话道:“你在担心赵肃。” 赵煜“嗯”了一声,道:“方才宫中的探子送来消息说,昨日皇上再次密诏了他进宫。” 闻言叶兮清眉头皱了皱,赵煜又紧接道:“除此之外,昨日……赵肃好像又犯病了,追痕到苏家找了玉徽去王府……”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叶兮清疑惑的打断了他的话:“玉徽昨天晚上去夔王府了?此事我怎么不知晓?” 赵煜轻咳了一声,道:“方才下朝的时候……我遇到苏瑾瑜,他问我昨天晚上玉徽是不是回了这里……我一打听,才知道她……” 叶兮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狠狠一拍桌子,棋盘上的棋子随着他的动作全都掉在了地上,他怒道:“昨天晚上玉徽在夔王府过夜了!” 因为过于震怒,素来淡然的叶先生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此番一来正好大半个靖王府的人都听到了,包括……月宫师徒三人! “师傅,你别冲动……”陌华气的正磨牙呢,未曾想到澹月脸色已经沉下来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师傅,你若是宰了那小子,师妹肯定跟你闹脾气的。” 息风淡淡的一句话拦住了澹月,闻言听到外面动静的赵煜方才松了口气,而后便听息风又缓缓道:“让陌华去下毒,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 赵煜…… 一个时辰后,月宫三人中最为淡然的息风也想拔剑去夔王府了——原因无他,宫中下的圣旨已经到了苏家,赐苏家二小姐苏玉徽为夔王妃! 圣旨一出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坊间议论纷纷——毕竟前些时候夔王才成亲,虽然未曾礼成便就出了温桑若与皇后勾结谋反的事,如今温桑若也被关押进了大理寺天牢里,而关于她和夔王那荒唐的婚约已经作废,如今谁都不敢在夔王面前提到温桑若。 可是这事还没过去多久,夔王又要娶妃了,娶的还是他曾经当众羞辱过的苏家二小姐,众人碍于夔王的淫威在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私底下少不得议论一番——皇家的事真乱啊! 圣旨下到苏家的时候苏玉徽当然知道此事,但某人却赖在了霁月居中装鸵鸟,意图当作不知道此事。 对于苏玉徽如此掩耳盗铃的行径蔷薇表示十分的鄙视,轻哼一声说风凉话道:“之前周蘅芜还押赵肃半年才能娶到你呢,没想到才半个月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苏玉徽将被子盖住头继续装死,蔷薇难得见到她如此模样,摸着下巴眼中更加好奇道:“昨天晚上在夔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快点头答应了?” 无论蔷薇说什么苏玉徽直接耍无赖的躲在被窝里只当作没听见,不禁想到昨日密室中的事脸色一片绯红,又气又恼,那一种唇齿之间纠缠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从未体验过那冰冷的人还有如此*的时候! 石室内一灯如豆,昏黄色的灯火映照出一种旖旎的颜色,他暗沉沉的眉眼失去了理智带着一种偏执的颜色,冷冽的眉宇呈现出一种妖冶的美丽。漂亮的不像话的眼像是无声的漩涡,能将人的心神都吸引进去,她一时间怔住了忘记了挣扎…… 他单手将她紧紧的钳制在怀中,左手在她眉宇之间游走着,从被他啃噬出丝丝血丝的*,到纤细的脖子,指尖仿佛带了一簇簇火焰,所过之处引起她无声的战栗——是害怕,或者还有一种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酥麻感觉,下意识的嘤咛一声,娇软的声音让她根本就不敢想象那竟然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的! 那一声嘤咛听到他的耳中,脑海中理智最后的一根弦彻底崩断,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颈脖上,手渐渐的向下——从领口滑落进去,贴着胸口的肌肤像是要将她烫伤一样,她瞬间就惊醒了,以蜉蝣之力撼动着压在身上的大山。 最终她低泣的声音唤回了他的丝丝理智,看着身下衣襟凌乱的她他眼中有片刻的怔怔,“阿玉。” 素日里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种暗哑,苏玉徽脸红的能滴血,眼角一片晕红带着丝丝泪意,眉目间流露出的艳泽险些让赵肃再一次失控…… 很久之后苏玉徽每每想到石室中那混乱的一个晚,苏玉徽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若非是她一时心软,又怎会被赵肃这厮差点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第697章 虞美人 第六百八十章: 在兰妃受封的当日,赐婚的圣旨已经下到了苏家,芳汀宫中,赵泓临正在陪着兰妃说话。 赵泓临的模样是肖似他的母妃兰嫔的,无论是雅致的模样还是淡泊的性情,纵然是已经年过四旬,从她的模样中已久还可以看到往昔的美貌。 那一种美并非是张扬的,而是内敛含蓄,且与岁月无关,就算青春已经流逝,芳华不再,但依旧留有人注目的资本。 若非因为徽宗对女色不热衷,依照当年她的美貌在生下皇子之后,哪怕是卑微的宫女出身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可是,她似乎天生对于权势并不热衷。 无论是生下皇子却久久无宠,还是如今在皇后被废之后晋升为兰妃/代掌凤印,她依旧是那样的风轻云淡,甚至是波澜不惊的,甚至是在封妃之后她没有住进奢华的长信宫,而是依旧留在偏僻的芳汀宫中。 对此宫人们都十分不解,这位兰嫔熬了几十年好容易熬到了妃位怎么放着好好日子不过,一定要留在简陋偏僻的芳汀宫。只是,徽宗对此并没有说什么,赵泓临也尊随母亲的意愿,底下的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 芳汀宫位于皇宫一隅,靠近冷宫,上清宫建成之后西苑便就成了宫苑禁地,连带着这芳汀宫都鲜少有人敢过来,本就冷清的芳汀宫更加荒凉,若非是此次东宫忽然出事,六皇子在朝中立下不小功劳得了皇上青睐,怕是早就又人遗忘了宫中竟还有兰嫔着一号人! 她性格淡泊,芳汀宫不大却收拾得十分雅致,更令人称奇的不大的院子里挖了一方池塘占据了院子大半的面积,宫中的人爱在池中种睡莲菡萏用以观赏。 但芳汀宫的池塘中却光秃秃的没有中任何的观赏之物,只养了一池子的锦鲤。 这个池塘还是在兰嫔刚受封算是得宠的时候徽宗着人挖掘的,水是从宫外的汴河中引进来的活水,平静的水面在阳光下宛若是一块镶嵌在宫苑中绿色的琉璃,里各色的锦鲤穿梭在青青荇草之间,无拘无束,体态优美。 在池塘边有不大一块花圃,花圃中并没有种别的什么花,只种了一花圃的虞美人——虞美人色泽艳丽,寓意凄美,*与凄美在这一种花的身上诠释的淋漓尽致。 在赵泓临的映像中,芳汀宫中从未种植过别的什么花草,只有虞美人。这是一种与母妃淡泊与世无争的性格十分相违背的花,比起虞美人,她应该是适合那生长在空山幽谷中的水墨兰花的。 可是不知为何,她偏偏独爱此花。 平静无波的水面,各色的长尾锦鲤无拘无束的游来游去,母妃便坐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用鱼食喂着鱼,身后的花圃中虞美人花开时一片浅缃色,花蕊却是红的,宛若洒在缃帜上的一点胭脂泪。 这个时节虞美人已经谢了,如同往常一样兰妃一身素衣,靠着栏杆喂着鱼,赵泓临在陪她说话——如今他们母子见面再也不需按照宫规只能每月初一十五才能见上一面,徽宗特意恩准赵泓临随时便可进宫。 只是……如今赵泓临被徽宗倚重开始正式接触政事,难得来后宫一趟,却是心不在焉的,一把鱼食全都洒到了池水中去,原本悠闲觅食的鲤鱼争先恐后的去抢夺食物,在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破坏了原本静谧的美好。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从夺食的锦鲤身上转移向赵泓煦——她的目光清湛,宛若秋水,虽然容颜已经算不上年轻了,但那双眼却给人一种十分温柔/包容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皇后被废兰妃暂代凤印的时候,不少宫人都是暗喜的,后宫中总算是换了位宽厚的主子! “今日你来了之后便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心事。”她的声音虽然算不上好听,但语调低缓,和她整个人一样令人十分舒适,“你今日如此魂不守舍,便就是因为此事吧。” 兰妃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歉然道:“方才儿臣在想朝中的事,一时出了神……倒也美什么大事。” 兰妃回头看着他,一双眼眸中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缓缓道:“你可知,你从小就是不会说谎的。” 赵泓临无意识的握住了水墨兰花扇上的扇坠——那是一只水晶雕刻的小兔子,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上面坠着青色的流苏。那扇坠虽然好看,但与这折扇并不是十分相配。 因她一个月只能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两次,是以对于他的衣食住行上十分在意,她是个细心的人,敏锐的观察到赵泓临一直佩戴着这个扇坠,这个扇坠,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今天听宫中的人说,皇上将苏家二小姐指给了夔王。”兰妃的目光从扇坠上移开,忽然说道。 赵泓临下意识将那水晶雕刻的兔子收到了掌中,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道:“是。” 虽然神情平静,但兰妃并没有错过他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黯然。 她的目光虽然依旧温和,但是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缓缓而道:“听从心说她是个好孩子。但,如今你父皇已经将她指给了夔王,那便是不能了。” “可是母妃……”在自己母亲面前,赵泓临终于再也没有隐忍下去,俊美的面容流露出一种脆弱,就像是一尊上好的瓷器上的裂纹,呈现出一种哀绝的美丽,“儿臣,今生所求唯有……唯有她而已。” 兰妃知道赵泓临素来善于隐忍,能说出此番哀求的话来,定然已经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可是,她依旧不得不狠心道:“母妃知道如今你父皇器重你,你也有了与之相争的资格。可是,你可以与所有人争一回,唯独与夔王争,必输无疑!” 这个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女人,言语冷酷,但是眼中竟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透彻! 赵泓临握紧扇坠的手紧了又松,骨节呈现出一种苍白的色泽,看着清澈平静的湖底争夺食物的锦鲤,道:“母妃,你看那在湖底长大没有灵性的鲤鱼都能为食物争夺一番。更何况,身在天家的子弟呢……” 二十几年来,“不争”两个深入他的骨髓,他自幼对母妃极其敬重,几近言听计从。如今,他是第一次违背母妃的意思。 昔日月霁风清的神情中带着一种诡谲之意…… 第698章 扶持 而此时的苏家,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苏玉徽便就闭门不见客,安心的做了一只鸵鸟,连蔷薇也让恼羞成怒的某人给赶了出去,直到苏瑾瑜下朝回来的时候,方才将紧闭的房门敲开。 苏玉徽听见是苏瑾瑜不敢不开门,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见苏玉徽这般苏瑾瑜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板着一张脸问道:“昨天晚上你去何处了?” 苏玉徽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苏瑾瑜,却听他厉声道:“今日下朝我问过靖王,你不在靖王府!” “昨夜赵肃犯病了,去了夔王府。”苏玉徽只得老老实实道。 闻言苏瑾瑜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又气又惊道:“我就说赐婚的圣旨怎么来的这般突然……” 接着,看苏玉徽一脸无精打采,丝毫不见欣喜的样子,苏瑾瑜的神情更是难看了,他道:“莫不是夔王在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这般说倒也没错,想到那日的场景,苏玉徽神情愤愤,脸上又不禁染上了一层绯色——昨天晚上…… 看着苏瑾瑜那咬牙切齿的神情,苏玉徽知道若她敢点头的话苏瑾瑜绝对会提着剑到夔王府砍人的,是以点头到一半后随即立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眼见着苏瑾瑜气的不清,苏玉徽不由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道:“不过是道赐婚的圣旨而已,这门婚事能不能成都不一定呢。” 听着苏玉徽没被占便宜苏瑾瑜的脸色稍微缓了缓,而后便又听到她后面那句话,板着一张脸训斥道:“婚姻大事岂非儿戏,圣旨既然已经下来,你与赵肃就……” 随即想到苏玉徽的身份特殊,迟疑了会儿道:“你和赵肃的亲事,宫主可同意?” “他怎会不同意。”苏玉徽冷笑小声嘀咕道:“都主动上门找人要聘礼了……” 苏瑾瑜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见她神情如此想都不用多想她在诽谤澹月。 澹月若是不反对,那他这位名以上的兄长更没理由坚决阻止。 但是…… “我怕父亲他,会从中阻挠。”苏瑾瑜缓缓的说出了他的担忧,“毕竟你的身份……” 苏玉徽昭国公主的身份让她在汴梁城的处境如同处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而这样最大的软肋,却是掌控在苏显的手中。 如今汴梁城的局势处于一种微妙的形态,苏玉徽害怕苏显利用苏玉徽的身份大做文章用以威胁赵肃,再加上这一道不合时宜的圣旨,总让苏瑾瑜觉得十分不安。 “不会。”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无比笃定的说道。 迎着苏瑾瑜疑惑的目光,苏玉徽沉默了会儿,方才解释道:“当日哥哥被陷害进刑部,他让昌明到靖王府找过我求情。” 苏显这只老狐狸在知晓赵肃与温桑若的婚事之后,便已经察觉出汴梁城局势不妙——赵肃已经被他们控制住。所以,在苏瑾瑜被诬陷关进刑部之后,本想隔岸观火的苏显不复平日里的淡定了,才让昌明去靖王府找苏玉徽帮忙。他派遣昌明亲自前去靖王府,间接的表明了他的态度,在东宫事变上若有需要,他愿意助苏玉徽等人一臂之力。 但苏显不知道的是那时苏玉徽已经有了相应对付东宫等人的对策,在苏显将欠人情这个机会送到她手上的时候他也没推拒,顺手推舟的让苏显答应下她一个条件! 直到这一场斗争中东宫事败,苏显却成了其中最大的赢家。这个时候,苏玉徽以苏瑾瑜婚事为名,再次回到了苏家,并且让苏显兑现当日的条件。 让苏显都没想到的是,苏玉徽此番提的条件却十分简单,那就是她只要在汴梁城一日,身份就是苏家二小姐,苏显必须倾一切力量保护她的身份不被外泄。 不得不说这正是苏玉徽狡猾的地方,虽然看似保持苏家二小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是难的是她要让苏显答应保护好她身份不被外泄——汴梁城中安敏母女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如今东宫幽禁失势,眼见着再无翻身的可能,谁也不知安敏母女会不会利用苏玉徽真实的身份玉她玉石俱焚。 “就算他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他会信守承诺真的为你守密。”很显然苏瑾瑜对于苏显的人品是不敢恭维的。 苏玉徽淡淡一笑,道:“他以谢婉起誓,永远不会对我不利。” 听到此处,苏瑾瑜沉默了许久,或许苏显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天地鬼神都不畏惧,唯独让他敬畏动容的,只有母亲一人。 “你同父亲提这样的条件保留着苏家二小姐的身份,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决定留在汴梁吗”沉默片刻之后,苏瑾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苏玉徽一脸恍然道。 留在汴梁是为了何人,不言而喻。 “主子,果然不出你所料,苏显今日晚间去了六皇子府。”追痕神情肃然的回道,“看来他知道东宫大势已去,改投了六皇子门下!” 如今在太子被幽禁之后,徽宗开始重用六皇子。虽然赵泓临在朝中的口碑不错,但因为他没有母族扶持,在朝中势单力薄。 可若有了苏显的扶持就不一样! 只要二人达成协议合作,在苏显的推动之下,赵泓临势必会成为第二个赵泓煦!原本追痕以为那位六皇子性格淡泊理应不会卷入这争斗中来,可是如今看这位六皇子所做种种无一不表明了他也想要一争高下的意图。 如此一来,赵泓临势必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比起追痕的忧心忡忡,赵肃神情可以算得上轻松愉悦,一改前些时日的低气压。 “主子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一旁进来跟着回话的青舟道。 追痕白了他一眼,心道可不是么,自从昨天苏二小姐来了之后,这位脸上的笑容何曾断过。 两位心腹在心中是如何在诽谤着他赵肃丝毫不知,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吩咐道:“继续盯紧赵泓临与宫中,定要查出当年他们与宁王究竟有什么瓜葛!” 如今赵肃心情已经好到提到十一年前那一场宁王之乱,也是如此风轻云淡的模样。 追痕与青舟二人应了下来,最终追痕还是没忍住,仗着狗胆问道:“主子,听说今日苏家那边很顺利的就接了圣旨。您……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二小姐答应下亲事的。” 毕竟他们这些近卫都觉得依照自家主子清冷的性格追妻之路漫长,再加上月宫的阻碍之下更是觉得自家主子前途无望,可是没想到短短几日的时间主子就求得了圣旨——若没有二小姐的点头同意,苏家是不可能那么快顺利接旨的! 二人好奇的看着赵肃,但是在后者眼风凌厉之下只得悻悻离开,但是他们没看见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面无表情的某人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无意识的搓了搓掌心,掌心之间仿佛还残存着那温软的触感…… 第699章 人心易变 哪怕在很久之后,当有人问到当初苏玉徽为何那么快就应下了与赵肃的婚事的时候,恼羞成怒的某人总会落荒而逃。 昏暗的石室内,烛影摇曳下荒唐的记忆仿佛一一浮现在了眼前…… 她被钳制在他的怀中,自以为用凌厉的目光狠狠的剐了赵肃一眼,带着鼻音道:“快,快放开我。” 坚硬与柔软截然不同紧紧相拥的二人却又是那般的契合,仿佛生命中/从出身开始所缺失的终于被弥补…… 那时他理智虽然渐渐回笼,但却贪恋此时的温柔迟迟不肯起身,深邃的眼神染上了丝丝笑意,看着已经红了眼的她。 神态慵懒,像只餍足的大猫。 “不要。”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闻着那丝丝的馨香道。 苏玉徽…… 那*的呼吸吹在敏感的颈脖间泛起了红晕,她又气又怒道:“赵肃,你不要太过分!” 可惜,在那放在腰间滚烫的手示威式的紧了紧之后她的底气一下子就卸了下去,声音中已经带着几分哭腔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嫁给我。”他的手终于停住,那双深邃的眼,一改往日冰凉,温柔如水,却是无比坚定认真。 苏玉徽又气又怒,就算她愿意,他怎能在二人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说这个!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久到赵肃以为她不答应,恢复清明的眼眸眼见着又带有猩红之意,在他理智尽失之前被钳制的少女只得含泪应下…… 那个晚上在简陋的石室中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在那熟悉幽冷的檀香包围下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似乎回到了昔年岭南山中,开满半枝莲的山洞中听着外面雨声潺潺,她倦极了如同慵懒的猫儿一样依偎在他的怀中熟睡着,无比的心安。 在风雨欲来的前夕,这样的宁静尤为的珍贵。 “什么?赵泓临扣了温家的人?” 徽宗赐婚之事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而处于流言中心的苏玉徽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忙着给苏瑾瑜准备婚宴上的事,在听到肖十七递来的消息后纵然沉稳如她也不禁轻呼了一声——赵泓临扣了温家留在汴梁的家眷,彻查温桑若于废后勾结谋害夔王一案! 苏玉徽皱眉道:“虽然温桑若与废后勾结陷害徽宗与赵肃,但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徽宗连废后都只是秘密处置,他若是大张旗鼓的去庸州捉拿武安侯问罪,岂不是坐实了东宫谋反的罪名。他难道疯了吗!” 朝中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如今徽宗晋升兰嫔为兰妃,虽仍旧留着赵泓煦储君之位,但被废是迟早的事。 徽宗子嗣单薄,成年的除了太子之外只有两个皇子,八皇子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就无药可医,据说如今入冬后全靠人参吊着命呢,若太子被废,唯一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就是赵泓临——当然,这是在赵肃不回归皇室的前提之下。 此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赵肃已经在徽宗面前做过了一次选择——玉玺与苏玉徽之间,赵肃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苏玉徽! 但凡事稍微明智之人,此时行事必定会顺从徽宗心意不会触怒于他,为何赵泓临偏偏要在徽宗面前提及到彻查武安侯的事? “那赵泓临或许并非是为了针对武安侯府。”一旁的蔷薇忽而道。 苏玉徽不解的看着她,却见蔷薇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容看着苏玉徽,一字一句道:“他是在针对赵肃!” 苏玉徽一脸不解的看着蔷薇,却听她道:“听说自从赵泓临接手刑部以来办了几件让徽宗十分满意的案子,但暗中却于赵肃较劲着,与他交好的都是朝中那些与赵肃不对付的老臣。” 苏玉徽挑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朝中的事的?” “周蘅芜说的。”蔷薇回道,待看见苏玉徽促狭的目光的时候,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道:“你难道没发现么,赵泓临与赵肃无冤无仇的,为何找他麻烦。” 苏玉徽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蔷薇直接道:“因为你!” 简短的三个字,听在苏玉徽的耳中宛若惊雷,直接道:“这不可能!” 苏玉徽皱眉:“虽然当日我和他之间……但他并非是那样挟私报复的人。” 他那样的人,干净的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间,在皇室之中受尽排挤依旧一颗赤子之心不变就算他做了皇帝也必定是一个宽宏仁厚的天子,就算是知道赵肃的身世也不会如同赵泓煦那般赶尽杀绝——正是因为知道就算最终赵肃无意皇位,赵泓临登基他也不会对赵肃不利,所以当日在苏玉徽决意用计逼反东宫,不留一丝余地。 可……在权势与*之前,人心真的如旧不变吗? 蔷薇见苏玉徽沉吟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便见她忽然起身,神情有些不安道:“我们去大理寺!” 自从东宫宫变失败之后,皇后被废,太子被软禁,在剿灭了冥教的叛军之后余下的案件有关的官员是赵泓临在审理关在了刑部,只有温桑若被赵肃扣在了大理寺。 依照赵肃的性格,在清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杀了温桑若!无论是当初勾结萧迟导致整个庸州差点落入冥教的人手中,甚至还敢对他下蛊毒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伤害苏玉徽,若按照赵肃的性格早在九月十五东宫阴谋败露之后,罪魁祸首之一的温桑若早就被处死了。赵肃没杀她倒并非是为了顾及武安侯的颜面——在陆峥来汴梁之时同时带来了武安侯温岐的话,就当他没生过这样无君无父将整个庸州百姓的性命都置之不顾的逆女。无论之后如何,任由赵肃处置她。 既然有武安侯温岐的话在赵肃当然不会同他客气,留温桑若一条性命只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到关于冥教更多的线索。 逃回西燕的撰赦与居心叵测的冥教不除掉他们,苏玉徽就并非是真正的安全! 但是,就连赵肃都没想到的是,在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大理寺天牢,温桑若竟然凭空失踪了! 第700章 昏君 苏玉徽到大理寺的时候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天牢,守卫的狱卒们见此脸色巨变,连忙让人去回赵肃。 赵肃还未过来,周蘅芜与蒋青风先赶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天牢脸色骤然变——那个关在大理寺天牢最深处/把守最严密的蛇蝎心肠的女人竟然不见了! 而关押的门锁,却是被人送钥匙打开的。 也就是说,有人从天牢中放走了温桑若,可是……大理寺*外外都有值班的侍卫重兵把守,一个中毒的温桑若又怎能旁若无人的从这里离开呢? “今日都有谁来过这里?”周蘅芜沉声问道。 值班的侍卫煞白着脸色回道:“今日苏相过来了,说是要提审犯人!” 听到苏显的名字不只是周蘅芜,就连苏玉徽眉心也微微皱了皱。周蘅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道:“你们竟然将人交给了他?” “当然没有。”侍卫回道,“大理寺的犯人没有王爷的手谕没有人敢将他们私自带走的,更何况这温桑若乃是王爷亲自交代要严加看守的犯人,我们不敢马虎大意,怎敢轻易交给别人提审。” 不是苏显将人带走的,那又是谁打开了天牢的门,温桑若又是怎么离开的?看着空荡荡的天牢以及掉落在地上被打开的锁,众人不由背后一凉……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今日值班的是哪些人,带过来让我看看。”一直沉默的苏玉徽忽然开口道。 周蘅芜对那侍卫长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今日值班的十六位侍卫被带了进来——他们身着黑色的劲装,上面绣有狼头的标志,那是大理寺的侍卫服饰上特有的标志,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苏玉徽忽然拉住一位侍卫的衣袖示意让其蹲下,而后凑上前,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盯着他看。看的那年轻的侍卫脸色红的快要滴血的时候,便听苏玉徽方才将目光移开,道:“是瞳术!” 瞳术?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周蘅芜心中一惊。当日秋意同样也是在审问的时候莫名暴毙在大理寺天牢中,就连蒋青风都没查出其死因。 最后还是苏玉徽看出来,秋意死于瞳术。那是一种比摄魂术更为恐怖的术法,若练到极致之时凡是被他看过的人便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也能杀人于无形,甚至能够控制人的思想与记忆! 但是此等术法极其难成,只有冥教历任的大祭司才能修炼出如此精湛的妖术——据说此等瞳术流传于大御萧家,而冥教大祭司便就是萧家的后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为秋意的死让苏玉徽对于撰赦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调查之下才发现昔年冥教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一任冥教教主竟然是上一任大祭司的血脉,所以他才能修炼成瞳术! “难道撰赦又回汴梁了?”周蘅芜闻言皱眉道。 那此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在骊山行宫中差点丧命,才没过多久便又回汴梁兴风作浪。只是当日他与苏显差点决裂,怎会与苏显一同出现在天牢中带走温桑若? 苏玉徽没回答,却听到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又是冥教的人?” 众人回头,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肃! 他穿着玄黑色的锦衣,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身姿挺拔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凌厉,他的出现在这天牢中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威严感,其锋芒让人不敢逼视!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了跪拜在地上的侍卫身上,尤其在最后一位年轻的侍卫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正是方才离苏玉徽最近的那个侍卫。 苏玉徽没注意到如此,见是他过来了无声的撇了撇嘴,想到那赐婚的圣旨心中觉得憋屈,没有理会他,同蒋青风道:“他们现在中了瞳术还不清醒,去拿黄连三两与鱼腥草二两煎成汤药让他们服下便可恢复如常。” 话音落下那些在刀尖上打滚/让朝中文武百官民间百姓听到他们的名字都闻风丧胆的大理寺侍卫脸上都不禁流露出几分痛苦/惧怕的神色,求救的看向蒋青风。 蒋青风,斟酌了一番道:“这样的药量会不会太重了。” 三两黄连,这是能苦死一头牛呀…… 苏玉徽冷笑道:“难不成蒋大夫有别的药方?” 闻言蒋青风默了默,不敢说话带着今日值班的十六个侍卫下去了,而后苏玉徽在后面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道:“对了,瞳术的危害非同小可,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这幅药让今日在大理寺的官兵每人服用一碗,避免被有心人算计。” 这下除了今日接待苏显当值的十六位侍卫之外,所有人都面露苦色,这哪里是服用解药,分明是挟私报复啊,他们确定以及万分肯定,必定是王爷得罪了苏二小姐,连带着他们也跟着一起倒霉! 想到此处几个侍卫不由求救的看向自家王爷,但见后者只当作没收到心腹求救的神情,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对蒋青风道:“去办吧。” 一阵哀嚎声中,蒋青风从赵肃身边经过,用着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昏君!” 某人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 等众人离开之后,空荡荡的天牢里就只剩下苏玉徽与赵肃两个人。 自从那日从夔王府回来后苏玉徽没想到如何的面对他,鸵鸟心态的缩在家中闭门不出,如今只剩下二人独处她罕见的竟有几分局促之感,清凌凌的目光四处张望,就是不肯看他! 见她四处张望,看似凶巴巴的,实则像只闹别扭的猫儿一样,赵肃嘴角不由微微的弯了弯,随即压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问苏玉徽:“救走温桑若的是否是撰赦?” 苏玉徽…… 她没想到赵肃这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一派凛然正气的样子,似是忘记了当日在石室内的事…… 她莫名的觉得更加憋屈了,但见赵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若是斤斤计较未免显得她太小心眼了,哼了一声,以同样冰冷的语气回道:“能影响着么多官兵的心神,当着他们的面大白天的大摇大摆的从天牢中离开且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单单是撰赦的瞳术功底尚且未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萧迟!”赵肃很快就想到了除了撰赦之外,擅长瞳术的另外一高手——冥教大祭司,萧迟! 第702章 隐瞒 在东宫叛乱平息之后,冥教的势力在汴梁城彻底被清楚,而在幕后兴风作浪的冥教教主撰赦也仓皇逃窜回了西燕,藏在骊山行宫的一万兵马也被赵肃尽数诛杀,论理说内乱平息,风云即止。 但是当皇室二十五年前的辛秘随着那一幅红莲业火图渐渐浮现出水面的时候,代表着这一切并没有结束,而是才开始! 皇后被废,太子被幽禁于府邸,随之而来的是一直寂寂无名的六皇子赵泓临的复宠,在苏显得支持之下,朝中大臣纷纷倒戈相向。赵泓临步步紧逼,赵肃在暗中隐忍不发,徽宗态度不明,种种迹象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预兆。 在这个时候冥教竟然又再次出现兴风作浪,听到消息的时候,叶兮清紧皱的眉心就没有舒展过。 比起叶兮清对于各方面的担心,澹月听到萧迟来汴梁的消息的时候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淡淡的看了息风一眼道:“你特意将消息告诉吾,是想为师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息风…… 叶兮清看着一脸悠然的澹月,眉心皱了皱,问道:“他是为了连城璧来的汴梁,还是想乘大倾内乱分一杯羹?” 澹月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种琢磨不透的意味,道:“或许都有呢。” 不说叶兮清,就连息风师兄弟二人也觉得自家师傅此番神情十分欠揍。 在叶兮清耐心耗尽之前,澹月道:“不过连城璧吾倒知晓一二。若吾所预料不错,他是来找地宫机关图。” “地宫机关图……”赵煜忽而想到什么一般,道:“是那座藏有大御皇族瑰宝的地宫?” 澹月没回答,但那表情显而易见赵煜猜对了。 “地宫建在南夷,机关图为何会在汴梁?”赵煜看着澹月不解的问道。 但是后者懒洋洋的让侍女重新沏了茶上来,那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回答了。 息风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替澹月回道:“我们也是查了许久才知道进入地宫的机关图是在汴梁,究竟是在何处也无从知晓。” 想要得到大御皇族留下的宝藏,除了必须找到打开地宫门的钥匙连城璧之外还需要找到机关图,才能避开机关顺着线索找到地宫的下落。 但是比起有迹可循的六件瑰宝,让澹月觉得棘手的就是谁也未曾真正见过的地宫图。 几百年过去,那一张留在纸上的地图或许随着历史的尘烟已经风化了! 听了息风的解释众人方才了然,如此一来,萧迟来汴梁最终的目的或许还是那连城璧——萧家的后人对于大御留下来的地宫中的宝藏,有着一种几乎疯狂的执着,历经百年时光依旧没有执着于寻找那传言中的地宫。 “还有……”息风摸了摸下巴,提醒叶兮清与赵煜二人道:“那萧迟性格诡谲更甚于撰赦,你们小心提防他会在暗中使什么阴招。” “劫走温桑若的是萧迟!”苏玉徽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她连连冷笑。 萧迟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大理寺汴梁城带走温桑若没有丝毫隐瞒自己身份之意——换句话来说他是故意从天牢带走温桑若挑衅月宫的人。 如此嚣张行径苏玉徽如何能忍,气的直磨牙,更何况萧迟出现在汴梁绝对不会是偶然,区区一个温桑若是不会惊动他亲自动手的——能引来萧迟的,只有…… “萧迟来者不善,是否需要提醒宫主一声。”赵肃问道。 这个时候苏玉徽也顾不得与赵肃赌气了,面色沉沉的点了点头。萧迟所修炼的瞳术乃是历任月宫宫主的克星,在这个时候,萧迟出现在汴梁与苏显再次的勾结在一起,让她又一种不安的预感。 想到如今汴梁城的局势本就诡谲,东宫事变失败,赵肃身份悬在宫中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此时萧迟出现在汴梁,救走温桑若无疑就是等于直接向他们宣战。本就风云诡谲的汴梁,因为萧迟的到来究竟又会引起怎样的风云? “一定想办法找到萧迟和温桑若!”苏玉徽紧皱着眉,仰脸认真的对赵肃道。 赵肃微微颔首应道:“我会让追痕去找他们下落。” 见苏玉徽紧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道:“不必忧心,有我在。” 他的声音虽然清冷,但坚定有力,手腕上佩戴的佛珠散发着幽冷的檀香味,那一瞬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被抚平了。 苏玉徽渐渐冷静了下来,道:“此事你先不能插手,我去找师傅。” 闻言赵肃眉心挑了挑,看着苏玉徽神情不明道:“你怕连累我?” 见他神情不悦,苏玉徽解释道:“不,我是在想萧迟出现在汴梁城十分突然,会不会与那件东西有关……” 赵肃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见她眨了眨眼,忽而抬头看向赵肃,一双圆圆的桃花眼看起来有些无辜道:“有件事我忘记同你们说了……” 看着她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白兔,但是熟知某人性格的赵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按住跳动的眉头,问道:“何事?” 苏玉徽道:“那日在骊山行宫,我与撰赦交手时,从他身上抢过来的。” 赵肃…… 默然了片刻之后,夔王殿下方才问道:“是什么图纸?” 能让苏玉徽下决心隐瞒以及让萧迟不惜以身犯险到汴梁来的图纸,肯定不简单! “是地宫入口机关图。”苏玉徽语气平静的说道。 纵然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听到此话的时候神情难得一阵错愕,“这是月宫宫主一直找的那张地宫入口的机关图……”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肃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苏玉徽眯了眯眼神情不善的盯着赵肃,“你怎知道此事,难道是老妖怪让你找机关图?” 夔王殿下微微颔首,目光不敢与苏玉徽对视。 苏玉徽眼中的疑惑之意更重,虎视眈眈的盯着赵肃道:“连城璧,机关图,那天他去找你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她摸着下巴,“嘶”了一声道:“总觉得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第703章 童谣 当日得知东宫与撰赦阴谋之后,苏玉徽等人将计就计在事变当日将东宫与冥教的人一网打尽。 在计划中月宫与靖王府兵分两路,一路在王府中控制局势,另一路则是前去宫中解救徽宗以及擒拿镜心等人,苏玉徽则留在王府等待最终尘埃落定。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她并非是安分之人。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靖王府中只剩下苏玉徽的时候,她悄无声息的从密道潜伏出了汴梁城,目标是骊山行宫的方向。 从浮云城回来之后,苏玉徽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境中有巍峨的宫城,九重宫阙深深;也有青山苍茫,神殿雕梁画柱;还有那十里花海,曼珠沙华花开如火。 一道烟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样在这样奇怪的地方穿梭着,她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是莫名觉得熟悉。 她从未见过她,但是在潜意识里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无数次的豫章王王妃,玉隐一族的圣女! 从第一次她在骊山行宫中被靥蛇引到神殿废墟之后,她便开始做与豫章王妃有关的梦。 凤凰木的风铃声中,从她与他少年时许下的不渝誓言到结为白首琴瑟相和,再到突生变故她与豫章王被迫劳燕分飞,最终听闻他的死讯之后心灰意冷投入炉火之中。 她让族人将长生丹以及豫章王调动兵马的兵符给邺王,粉碎了帝王长生不老的美梦。 性格宽厚仁和的邺王登基之后,出于对豫章王以及玉隐一族的愧疚,按照当日对她的承诺在南夷修建地宫作为她与豫章王最后的归宿。 在一场又一场十分奇怪的梦境中,她如同一个过客一样观看了那个传奇女子的一生…… 在地宫修建好之后便被封存,连带着那沾染了无数人的长生丹也随着那一对命运多舛的伉俪长眠于地底深处,生虽然不能同衾,死总算能同穴。 而在百年之后,大御一族的盛世终于终结,四方诸侯起义,皇室式微。为了大豫皇族最后一脉得以生存轩辕后主在与玉隐一族的家主达成商议之后将国库千里迢迢运送到南夷,以备最后复国之举。 尘封百年的地宫再次被打开,运送进来的是无数奇珍异宝。而在不久之后,果然四方大军兵临城下,后主于骊山殉国而亡。 随着大御皇族的灭亡,那集大御举国之富的宝藏流传在传言中里,“得连城壁者得天下”,却鲜少有人知道那连城壁就是打开地宫的钥匙,而想要避开机关进入地宫,需得找到地宫的机关图,才能准确找到地宫的位置! 而那机关图,藏在骊山行宫神殿的废墟中。 也是在那时,苏玉徽明白了撰赦耗费心思潜伏在汴梁城中除了在找连城壁之外,他们还在找地宫机关图。九月十五东宫起兵之日无论是否成功,撰赦肯定不会放过去寻找机关图的机会! 整个皇宫与汴梁城四周戒备森严,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每个出口入口都换上赵肃的兵马,撰赦等人想要悄无声息的避开守军脱身,唯有从皇宫的密道潜出。 也正是日复一日的做着这样奇异的梦,所以她看到了许多那隐藏在皇城角落里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比如说,从皇宫通往骊山行宫一道十分隐秘的密道。 当日徽宗前往骊山行宫密会林曦便就是由这条密道来往于两地之间,天黑过去天明而归,是以这样一段皇室辛密几乎无人知晓! 在苏玉徽的误导之下,叶兮清等人误认为撰赦与镜心等人都潜伏在皇宫,而她自己则通过密道前往汴梁,在神殿废墟的出口守株待兔等着镜心等人自投罗网。 在与撰赦交手时虽然被他侥幸脱身,但撰赦费尽心思得到的机关图却落在了苏玉徽的手中!只要有机关图在,就不怕撰赦不会再现身。 只是让苏玉徽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是亲自出现在汴梁城的竟是萧迟,而非撰赦! 但是,地宫机关图的秘密连叶兮清都不知道,赵肃又是从何处得知。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人!但是,…… 他微微笑道“自是追痕等人查到的。” 苏玉徽眉心微拢,不大相信的问道“不是师傅告诉你的?” “自然不是。”在苏玉徽清亮的目光下,赵肃神情没有丝毫波澜的回道,肃然的神情,让苏玉徽都认为是自己多想了。 苏玉徽质问的目光淡了淡,但心中的疑虑尚存一二,“你们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并无。”赵肃冷清清的声音说道,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他伸手摸了摸苏玉徽毛茸茸的脑袋,冷峻的眼底深处带着几分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暖意,“不必多想,安心等着嫁给我便是。”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不由“刷”了一下红了,挥掉赵肃手的手,“谁要嫁给你了……” 见她红着脸的样子,赵肃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带着的笑意驱散了眼底最深处的雾霾。 “主子。”追痕进来回话的时候,赵肃眼底最深处的笑意依旧未曾敛去,他不由微微愣了愣。 从东宫政变之后,他在不经意间看见主子偶尔神情阴沉沉的幽暗深不见底,这让跟随在赵肃身边多年的追痕都不由觉得心惊。 这样的主子,让他不由想到十一年前那个一怒之下,血染汴梁的少年。 但又与十多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主子身边有了所在乎的人,所以,他如今行事应该不会像当年那样偏执,只是…… “我去找师傅去。”苏玉徽没看见追痕脸上的一丝犹疑,绯红着脸色出来,而在她离开之后,赵肃清冷的目光看向追痕,隐隐有不悦之意…… 追痕…… 幽暗的天牢内,斜阳的余晖透过透气的窗户照进来,残阳如血。 原本神情还算是轻松的赵肃脸色阴沉到可怕,皆因八个字而起“青鸾现世,天下大乱!” 这是流传在坊间的童谣,以一传百的速度从周边的小城镇传到汴梁,夔王府的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流言蔓延的速度已经无法制止! 第704章 急召进宫 苏玉徽到靖王府的时候,赵煜与叶兮清进宫还没回来。 据说是晚间宫中出了急事徽宗急召他们进宫,苏玉徽不由想到在大理寺天牢的时候追痕也不知赵肃说了什么,他也是匆匆离开的,也不知这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苏玉徽有些懊悔早知道在大理寺就向问清楚了,只不过是因为她记挂着萧迟出现在汴梁城的事,从大理寺天牢出来之后便就匆匆的来了靖王府。 息风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着二师兄苏玉徽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来找师傅。” 说起来她这个徒弟做的够失败的,她自从回苏家之后就很少来靖王府看澹月,虽然知道师傅住在王府十分安全再加上身边有几个师兄在不会有什么事,但到底未曾尽过弟子的本分——这些年因为师傅师兄的纵容,让她已经习惯了向他们汲取而忘记了如何的报答。就连成亲之事,也是她私自答应了赵肃,虽然是半被某人半被胁迫的情况下。 如今圣旨一出,她倒是不知道如何和月宫的师长交代。 息风倒是没责备苏玉徽的意思,他眉心不可察觉的皱了皱,道:“如今天色已晚师傅已经歇下了,明日你再来找师傅吧。” 苏玉徽抬头,看那明月当空,今夜月色甚好,潋滟的月色照在地面之间宛若白霜,嘴角微微抽了抽,道:“若我没记错,在月宫师傅这个时辰才起身不久吧。” 她懒散的性格大多数是同澹月学的,昼伏夜出,白天在睡懒觉晚间的时候才起身练武什么的。 息风轻“咦”了一声,恍然道:“是师兄记错了,师傅这个时候正在闭关调息,不方便见你。”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是依旧一动不动的堵着苏玉徽面前的路不让苏玉徽进院子。 苏玉徽见他拦着她不让她进院子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就变了,问息风道:“师傅是不是出事了。” 见她声音都急得变了,连忙道:“师傅好好……”的字还没说完,便见苏玉徽乘着他不注意直接将他给推开到了一边,十分i粗暴的踢开了那紧闭的院门。 息风不成想她竟敢对他动手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咣当”一声,紧闭的远门被毫不留情踹开的声音方才让他回过神来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苏玉徽已经冲了进去。 没有哪一刻她像此刻这般紧张过,她和师傅赌气/和他闹脾气,甚至为了查到当年有关于连城璧的真相她用小聪明将他逼到汴梁,都是仗着知道他对自己的疼爱,无论她如何的折腾他最多会责骂。 可是一切的发展复杂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藏在骊山行宫废墟中的地宫机关图,逃脱的撰赦,以及亲自来到汴梁的萧迟,让事情呈现出一种超乎她掌控之中发展。若因为她一时任性让师傅陷入危险之中,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从院子的门口到澹月的房间不过是短短二十多步的距离,苏玉徽惨白着脸色进来的时候,看见开着的西窗边坐着一个白衣人人影…… 澹月正坐在西窗前翻着书卷。 冬初,地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月华如水,西窗外有几轩紫竹,竹影憧憧在地面投上了一层浅浅的影子,如同跃在宣纸上的泼墨水墨画,而临窗夜读的白衣人更比这月色水墨更为雅致——如果除却澹月身上那一种疏离的非人一般的气势,任凭是何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必定会将他当作是汴梁城中的王孙子弟。或许这便就是因为他身上流有豫章王的血脉,血脉相连的缘故,历经几百年,几世流转,骨子里那一种高贵却不会被时光岁月所磨灭。 看着澹月苏玉徽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儿时的她只觉得师傅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可是究竟好看在何处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二师兄息风模样清俊,三师兄陌华面容姣好如处子,就连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江晚奕也都是昭国闻名的翩翩公子。可是无论怎样,她觉得他们比起师傅总归是缺少了什么,并非是外表皮相的那一种俊美,而是源自于骨子里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优雅,那是属于真正的皇族与王者。 后来她来到了大倾汴梁城,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阴谋之中,昔年关于她/关于师傅还有月宫的那些恩怨过往渐渐的揭露开,知道了数百年前哪一段过往之后,苏玉徽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月宫集天底下藏书为一体的藏书阁中关于大御皇室的那些所有记载却不过是寥寥数笔,关于连城璧的传奇也只剩下一些断页残篇。 “出了何事?”正在西窗下看书的男子被匆忙的脚步声惊醒,抬头便看见自己小徒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也不说话,就呆呆的盯着他看,他哭笑不得的问道。 “师傅。”息风紧跟着苏玉徽走了进来,看见澹月坐在西窗下看书的时候神情微微顿了顿,不过片刻之后无奈道:“方才我说您在闭关调息,师妹不信非要闯了进来……” 息风也很是无奈。 苏玉徽见澹月安然,想到自己方才过激的举动脸色有些讪讪,但依旧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瞪着息风道:”方才若非是师兄神神秘秘的,我又怎会胡思乱想。 强行被某人怪罪的息风脸色更是无奈,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他家曾经乖巧的小阿玉不止学会了对他动手,竟然还敢跟他顶嘴! 他不由看向师傅,后者神情平静只当作没看见小弟子在欺负师兄,只对他道:”你先回下去歇着吧。 息风…… 等息风离开之后院子里只剩下澹月和苏玉徽师徒两个人,澹月淡淡的目光看向她,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站在窗外做什么?” 苏玉徽站在窗户外没有挪动脚步,却不敢进去,亮晶晶的桃花眼盯着澹月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说不出的可爱,几近谄媚的语气道:“多日不见师傅模样更加俊美了呢。” 岁月,对于他来说仿佛格外宽厚…… 第705章 譬如朝露 岁月对澹月似乎是分外的宽厚。 在她的记忆中,师傅一直都是这般俊美近妖的模样,有时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师傅是否真的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不老不死是居住在月宫的仙人。 闻言,澹月将手上的书合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笑得一脸谄媚的样子,一双比月色还要清冽的眼似乎是能看穿人心一样,淡淡的扫了隔着窗户和他说话的苏玉徽一眼,道:”进来说话。” 语气虽然不轻不重,但师长的威严积压之下,苏玉徽摸了摸鼻子乖乖的走了进来。房间内四边的灯柱上都放着做工精致的琉璃盏,琉璃盏上各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澹月不喜灯火,他的寝宫内四周都以夜明珠照明用的。 在夜明珠温润的光辉下,澹月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彩,“师傅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苏玉徽声音略带惊讶的问道,却见此时的澹月瞳孔颜色竟是与寻常人无异的黑色 。若在平时苏玉徽不会多想,毕竟之前在月宫的时候澹月为了行事方便偶尔会用药变换瞳孔的颜色,以免因为异色的瞳孔被人认出身份——这是二师兄强烈要求的,因为一旦澹月出山必定会引起整个南夷江湖是非,就算他不报出自己的名号别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是以二师兄调出了一种可以变换瞳孔颜色的药水在澹月出山之前让他服用下! 因为服用改变眼眸颜色的药水十分麻烦保存的周期也很短澹月服用它完全只看心情,而澹月从月宫到汴梁已经过了将近数月的时间,为何眼眸一直是黑色? 见自家徒弟一脸诧异的模样,月宫宫主也十分不悦的撇了撇嘴,道“你二师兄的药出了问题。” 脸上不虞神色显而易见——他素来以着一双紫色眼眸为傲的,是以别人收徒弟是看根基天赋,他收的两个弟子息风和陌华是因为他们拿一双异色的眼眸。 见澹月神色如常苏玉徽心中微微的松了口气,心道到底还是因为萧迟的到来让她变得十分惊弓之鸟了。师傅那样厉害,怎会出什么事呢。 自嘲了自己大惊小怪,随即想到正事,神情微微凝重了几分便道:“师傅,你可知萧迟到了汴梁,他从大理寺带走了温桑若!” 话音落下,却见澹月神情淡然的轻轻“哦”了一声,一双眼带着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的透彻,慢悠悠道:”地宫的机关图在你手中,萧迟来汴梁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心虚的笑了,不敢看澹月,小声道:”师傅……您都知道了。” 澹月轻哼了一声,苏玉徽是他教出来的弟子,对于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的,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时候澹月对于苏玉徽的了解更远甚于她自己。当日苏玉徽骗他们进宫自己私自带人到骊山的目的撰赦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至于她前去骊山行宫除了拦截撰赦之外还有其他的目的,自然也瞒不过澹月 ,地宫机关图的事,苏玉徽心知是瞒不了多久的。 澹月轻哼了一声,道:”为师的宝贝儿以前可是从来不敢隐瞒我的,如今才来汴梁不到半年,倒将这欺上瞒下/撒谎骗师傅的事做的炉火纯青的。” 当日为了让澹月亲自去取龙血珠救赵肃苏玉徽故意和陌华闹脾气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不吃不喝的,而陌华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之下只得不断写密信前往月宫催促澹月来汴梁。 对于自己视若父亲的师傅用计,苏玉徽本就愧疚。再加上自己私自先斩后奏答应赵肃的婚事,虽然事半被胁迫的情况下,但圣旨下到苏家之后她便不敢来靖王府,若非今日出了大理寺这件事……依照苏玉徽怕挨训的性格必定还要躲澹月一阵子的! 饶是平日里苏玉徽再如何的伶牙俐齿,今日之事本就是她理亏,在自家师傅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之下无可辩解,低着头绞着手指,可怜巴巴的怯怯看着澹月,像极了幼时做错事之后怕受罚的样子,每每她流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情,就算是息风都忍不住重罚她。 见她如此快速的低头认错,澹月原本责备的话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看了苏玉徽半天,似是作罢一般叹了口气,问道:”赵肃当真那般好?” 见没有挨训苏玉徽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看着澹月,在师傅面前提到心上人并没有如同寻常女子一般羞郝,而是重重的点头,道:”他数次为我以命相搏,他很好。” 她语气虽然平静但内心却还是忐忑的——据肖十七递到苏家的消息,在圣旨下到苏家之后,师傅他老人家在夔王府拍塌了三张桌子以及捏碎了保守估计二十个茶盏,她担心自己此番先斩后奏的举动,会让澹月不悦。 但喜欢便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心思素来干脆直接,被澹月问起的时候,明知可能会让师傅不高兴,但毫不犹豫地承认。 在苏玉徽忐忑不安中澹月却是笑了,眉宇之间舒展着笑意倒是那让人不敢靠近的冷冽之意淡了许多,”不愧是为师的弟子,喜欢就喜欢痛痛快快承认就是,不必学那些个伪君子便要口是心非。” 澹月看着那清亮的眼眸,他的眉宇之间少了平日里那非人的淡泊疏离的气息,锋利的像是一把欲出鞘的利刃,那一刻……悠长的目光仿佛是透过她穿过了遥远的时空看到另一个人。 “浮生一瞬譬如朝露,不过短短百年时间又何必呢……” 最后一句的那一句喟叹仿佛从心底生起,轻轻的,飘散在初冬的晚风里。 看着澹月凛然的目光苏玉徽微微愣住了——她从未见过素来慵懒淡泊的师傅会有如此的神情,但她顾不得那一抹异样违和的感觉,随即心中被一种莫名的狂喜充斥,师傅他……是不反对她和赵肃之间的婚事了! 只是此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天下时局风波暗涌,她和赵肃处于漩涡的中心,就连有着几近天人一样能力的澹月也无法左右命运的发展…… 第706章 青鸾乱世 “青鸾现世,天下大乱。” 关于这八个字的传言不过短短一夜之间便就在街头巷尾传开,隐隐带着一种不详的预兆。 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针对的是远在万里之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羡玉公主。 据说她携玉而生,出生时五毒将整个王宫包围,被术士称之为不详的预兆,是以才被昭王遗弃在王宫之外,而后竟被南夷最大的教派——月宫,传言中那位南夷心目中几近天人般存在的月宫宫主收为了弟子。而更让人称奇的是,那块她出生的玉佩上丝丝脉络连在一起,便就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鸟! 再加上早在半年之前南夷边境昭国遗民以她的名义起义,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很快便被大倾驻守在昭城的官兵平息,对远在万里之遥的汴梁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是关于青鸾乱世的传闻在皇室皇后被废/太子被幽禁之后以一种极其迅速无可把控的速度传开,造成了恐慌不可预计,就连赵肃也无法在事态萌发之前将苗头斩断,流言很快便就传到了宫中…… 在街头巷尾传遍的流言,身为其中主人公的苏玉徽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早在她之前,连幽禁在太子府受尽冷落的安敏都接到了风声,或者说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密网将苏玉徽网罗其中的流言,安敏和浓华夫人在其中定然是做了不小的贡献——只有她们才能如此详细的知道那块玉佩究竟长什么样。 所以当安敏偷偷让人将拜贴递到苏家的时候,同时从门房那递进来的还有一个月白色邀请她游湖的帖子,隽逸的字迹虽没署名,但苏玉徽看着落在最末端那栩栩如生的一只小兔子便知道了那主人是谁。 赵泓临,在太子被软禁之后十分得徽宗信任的六皇子,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获得了朝中大臣的认可,除了他本身就出色的才华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得到了苏显的支持!而在他接任刑部历练不久之后便就处处与赵肃做对,虽然赵肃从未在她面前提到过此事,但是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这一种感觉在萧迟出现与苏显合谋从天牢中劫走温桑若更为的浓烈。 虽然月宫的人都在搜查萧迟的下落,但冥教的人本就擅长隐藏踪迹,再加上有恢复了往日地位的苏显相助,在萧迟动手之前提前找到他们以绝后患更是难上加难,如今他们处在一种十分不利的局势中! 苏玉徽正在看着赵泓临的帖子皱着眉,在琢磨着赵泓临的来意,碧烟又送了安敏的帖子来。 不知她是何来意的苏玉徽连眼皮子抬都没抬对碧烟道:”不去,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可说的。她要是想要叙旧的话,便让她去找江晚奕去!” 自从赵泓煦被幽禁之后,他的性格变得反复无常,拿府中的姬妾出气,太子府的女人过的苦不堪言,除了慕柔之外竟无人敢在他身边伺候。 想到慕柔那清丽婉约的模样苏玉徽不由觉得十分可惜,她是因为容貌太过于出色被赵泓煦当街掳进太子府的。虽是礼部尚书家千金但因为只不过是个庶女,被抢走之后名声尽毁,只能嫁给赵泓煦为良娣。 但赵泓煦本就喜新厌旧,府中姬妾无数,这些年在夏毓华进府之后,因为她不善于争宠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是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最后陪在赵泓煦身边的那个。 据说礼部尚书本是有意想让慕柔和太子和离的回慕家的,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因为她性格和顺,经此大变性格喜怒无常的赵泓煦身边只留她一人伺候。 在苏明珠因为名节尽失被赵泓煦送到苏家之后,整个太子府只有慕柔和安敏两个良娣。 性格越发暴戾的赵泓煦对待温顺扶侍他没有怨言的慕柔倒还算的上有几分和颜悦色,安敏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出了苏明珠的丑闻之后赵泓煦对府中的姬妾疑神疑鬼的,对她们非打即骂,而在不久前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言说太子本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之前安敏腹中的孩子是别人的。 空穴来风的流言却险些让安敏丢了性命,安敏母女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心思从昭国到大倾,成为太子良娣距离她们所想要的权势富贵锦衣玉食只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一朝突变却沦落成了阶下囚。 赵泓煦醉后便拿她出气,马鞭丝毫不留情的抽打在她身上,哪里还有昔日对她温柔小意的模样,她如今在太子府的地位甚至连那些没有名分的姬妾都不如,人人可欺,但这一切却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如果当年她不是贪慕富贵权势与苏显合谋出卖家国将士,又怎会沦落到如此下场呢! 虽然碍于皇室名声赵泓煦没办法杀安敏,但她活着却比死亡更加痛苦,所以……在听说赵泓煦已经与安敏反目之后苏玉徽在也没有理会安敏,暂且留着她的性命,让她自食苦果!至于想见她,无非是狗急跳墙了…… 苏玉徽暂时不想见她,便想到了江晚奕。 如今江晚奕还在靖王府呢,听说萧迟到了汴梁的消息,原本一直蠢蠢欲动的江晚奕瞬间变得安分的不得了,在靖王府中老老实实的呆着,恨不得连门都不出去。 虽然知道当年徐毅的事只不过是个误会,可是对于江晚奕苏玉徽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见他真的将靖王府当作避难所却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感苏玉徽气的不行,正愁着找事情给他做呢,正好安敏的拜帖就送上门来了。 苏玉徽先将赵泓临的拜帖放在了一旁,好奇的拆开了安敏的拜帖——却见宣纸上写着熟悉的字迹,短短八个大字,却足以让人心惊。 ”青鸾现世,天下大乱!” 而在此时的夔王府,进宫之后一夜未归的叶兮清让玄生凝递了东西到夔王府,白色的月华锦蘸了血写了三个,字迹潦草可见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写下来的,上面写着的是”蓝青鸾“三个字! ”蓝“姓,是玉隐一族的姓! 第707章 密信 “青鸾现世,天下大乱。” 在读到这八个字的时候,苏玉徽下意识的反应“安敏说的莫非是青鸾佩?” 她有些茫然,待看见碧烟忽然脸色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眼睛微微的眯了眯,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青鸾乱世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汴梁城,月宫当然是在不久之后便就收到了消息,知道这样的流言必定是针对苏玉徽,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那些在意苏玉徽的人,比如说……赵肃和月宫! 苏瑾瑜婚礼在即,在种种考虑之下澹月和赵肃决定瞒着苏玉徽此事,夔王府与月宫倾尽所有的人力和物力欲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可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安敏竟然送了帖子到苏家,帖子上没有别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碧烟知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自然已经隐瞒不下去了,没有再迟疑,只好将这些时日汴梁城那些流言蜚语一一的告诉了苏玉徽。 话音落下,苏玉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糊涂,这么重要的事为何要瞒着我!” “是宫主和夔王殿下他……”碧烟见苏玉徽脸色不善,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赵肃与师傅达成共识不让这青鸾乱世的流言影响到她,可是当对方联手欲在她身世上做文章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碧烟见苏玉徽许久没说话,不由低声唤道:“主子……” 苏玉徽将方才丢在地上的安敏帖子重新捡了起来,吩咐道:“备车,去楚风楼!” 碧烟应了下来,复又看着那月白色镶嵌着银色花纹的帖子,问道:“六皇子府上的人还在等着回话呢,明日游湖……” “替我回了吧,说是兄长成亲在即,我与他不便见面。”苏玉徽淡淡的说道。 此时的六皇子府,赵泓临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从内阁送过来的折子——自从赵泓煦被软禁之后,他便从一个寂寂无名的不受宠皇子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到不久之前徽宗让他入内阁学习处理那些政务的时候,众人心知肚明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而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人选的人必定是六皇子赵泓临! 初冬的阳光透过雕花的轩窗照在他那清俊如玉的面容上,绝世静隧,暗雅流光,比起当权的皇子,他更像是一个闲散的王爷。 他正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在汴梁城中以文采一绝出名的六皇子赵泓临,手持着狼毫,不知为何竟然迟迟没有下笔,笔尖大多大多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凝结成了一团,又一张上好的宣纸就这样废弃。 书成端着茶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家素来温雅的主子眉宇之间少见的带着几分焦灼之意,将手中的宣纸揉成了一团丢在了地上,而在地上已经堆积了许多的废弃的纸了! 他心中微惊,他是跟在赵泓临身边多年,皇子的性格像兰妃。性格温和不争不抢,很少见他发脾气失态的时候。 目光从堆满了被揉碎的纸团地上移开,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左边桌案上。等待处理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山,自从主子进入内阁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折子送来,这些时日自家主子十分辛苦,他想主子这些时日心情不好或许与初入内阁有关系吧。 “主子,喝口茶歇会儿吧。”书成将茶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的说道。 听到书成的声音赵泓临恍若如梦初醒一般,将笔搁在了一边。 赵泓临喝了口茶定了定神,脸上焦灼的神情淡了几分,淡淡问道:“帖子可送到苏家了?” “送是送到了。”书成小心翼翼的回道:“只是苏二小姐那边说,二公子成亲在即,不便与六皇子见面……” 茶盏的盖子扣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书成看见自家主子清俊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暗沉的神色,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心道“难道真的主子对苏二小姐有意……可是,苏二小姐不是与夔王有了婚约么,莫非那些传言是真的?” 如此想着,便见赵泓临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沉思,随后再次提笔。见六皇子是在写密折,书成不敢多看,站在十步之遥的距离候着,听从赵泓临的吩咐。 这一封迟迟未曾落笔的密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已经完全,等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赵泓临亲自将它装在了暗黄色的信封中,用蜡封住,吩咐书成道:“你亲自将这封密折送给刘阁老。” 刘阁老是内阁三位辅政大臣中其中的一位,也是最早表态支持赵泓临的一位。 等到书成离开之后,书房外的侍卫回道:“主子,萧先生来了。” 赵泓临眉心轻拢,眼中的深沉颜色不过是稍纵即逝,很快便就恢复如常,吩咐道:“请萧先生进来。” 门外,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神秘人缓缓走了进来——六皇子府中的人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如今在皇子府中的身份是一位十分受尊敬的谋士,虽然他平日里行踪飘忽不定而且戴着面具看起来阴森森的,但是谁也不敢轻视于他。 待萧迟落座之后,赵泓临方才问道:“不知先生近日前来所谓何事。” 他是由苏显引荐给赵泓临的,住于府中一隅,因为他性格古怪赵泓临便没有安排人伺候他。平日里他深居浅出的,若非有要紧的事就连赵泓临都鲜少能见到他。” 萧迟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赵泓临温润的笑容移到了堆积满地的废纸上,语气倨傲的问道:“六皇子,密信可呈给皇上了1” 面对萧迟的倨傲神情赵泓临丝毫不在意,回道:“已经派人送了。” 萧迟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几分不悦,道:“此事事关重大,六皇子怎可假借他人之手…!” 质问的语气显然是将自己摆在了主子的身份地位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如今他的身份只不过是六皇子府中的一个谋士。 而赵泓临一如既往的好脾气,笑容温雅道:“此事由刘阁老亲自呈到父皇面前,会比我更能让父皇信服。” 毕竟……刘阁老在内阁中兢兢业业了几十年呢! 第708章 不怀好意 十章: “如今太子都被软禁在府中。府中姬妾奴仆无圣旨不得出府,这安敏是如何出来的1”在收到安敏的帖子之后,苏玉徽决定赴约。前去楚风楼的路上,碧烟隐隐有些不安。 “她是皇上赐给太子的良娣,行动不会如一般姬妾那样被看的严严实实的。”苏玉徽淡淡的说道,“若有人在府外帮她,从戒备森严的太子府出来又有何难。” “主子是说浓华夫人1”碧烟恍然道。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道:“她们这对母女机关算尽,好不容易见赵泓煦登基有望,未曾想到最终不过距离皇位一步之遥却输的一败涂地自然不甘心。” 说完之后,见碧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是笑了道:“你在担心什么1” “我在担心她们要对主子不利。”碧烟道。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苏玉徽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自小她就与我不和,当日昭国城破她陷害我跳下城楼,没成想我没死成反而来到了汴梁,她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当日回道汴梁时她正得赵泓煦盛宠,若非是因为有当日她与苏显勾结的把柄受我掣肘,她早就将我的身份捅到御前。” 在一开始到汴梁的时候安敏是太子最为宠爱的良娣,而苏玉徽则是不受宠处处受压迫的相府千金,那时她一无所有根本不畏惧安敏认出她的身份揭露到世人面前,相反安敏却害怕当日她在昭国所做的种种被苏玉徽鱼死网破的捅出来,阻碍了她的荣华富贵;可是局势逆转,如今的安敏失去了宠爱成为阶下囚,而苏玉徽身份扶摇直上,成为夔王的未婚妻。 安敏会用她的身世来威胁她,是在苏玉徽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之前的一直隐忍不发,竟然会选择了在这样的时候…… 比起苏玉徽一脸轻松,碧烟脸色越来越凝重,她道:“主子的意思是说……汴梁城中关于青鸾乱世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个时候安敏要见您,是想以您的身世威胁您1” 苏玉徽微微颔首,脸上笑容渐渐的变淡,轻叹了口气对碧烟道:“你们不该瞒则我此事……” 青鸾乱世的流言是早就预谋好的阴谋,与其说是针对她,不如更为准确的说是在针对她身边的人! 距离上次在太子府见过安敏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那时她在苏玉徽舞剑的羽衣上动了手脚,若非是苏玉徽及时向赵肃求助,她必定成为汴梁城的笑柄无疑! 在平安脱身之后,苏玉徽将这笔帐默默记了下来——她并非是以德报怨的良善之辈,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安敏动手,是因为她在等。等赵泓煦被废,太子府彻底失势,她要让安敏与浓华夫人苦心算计经营全部落空! 未曾想到还不等赵泓煦被废,太子府中那些争宠的姬妾竟拿起了当日她有身孕的事情故意做起了文章,让盛怒下的赵泓煦以为安敏当日夭折的孩子并非是她的骨血!不等赵泓煦彻底失势,安敏在太子府中的日子已是水深火热。 当日安敏在太子府何等风光无限,她是由徽宗亲自下旨赐给赵泓煦的良娣,容貌可人,才华斐然,入府之后盛宠不衰就连当年最受宠的夏良娣也要避其锋芒。 而后,她又怀了太子唯一的子嗣,距离太子妃的位置只不过一步之遥。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她的孩子竟然生下来就夭折了,在太子前去骊山行宫的时候!当看着那身上青紫沾染的血团,她差点没有被吓晕了过去,这哪里是孩子……分明是怪物!若被太子看见,肯定会被当作妖怪烧死的,而她……肯定不能幸免! 幸好浓华夫人的及时到来处理了那个怪物,对外称做是生下了皇子但因为难产出生没有了气息。如此一来她免了责罚,而赵泓煦对她也更加怜惜。 她本以为可以凭借着赵泓煦的怜惜在养好身子之后便能够重新获宠,可是就连她也没想到不久之后又有苏明珠进了太子府,徽宗又另赐了太子妃,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浓华夫人的劝导之下她按耐住心思暂且不去想太子妃的事,一心与苏明珠争宠稳固自己在太子府的地位,以希望能早日再次怀上皇嗣。可是……没想到太子逼宫事败,被幽禁在东宫中,脾气也变得敏感多疑,竟疑心那早夭的孩子不是他的! 曾经心高气傲在昭国养尊处优的安敏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他当作最为低贱的下人一样用马鞭抽打,若非是因为碍于徽宗的圣旨,他是真的准备活活打死她! 就连浓华夫人都没想到,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的东宫身上最终竟然输的一败涂地,而在这个时候,汴梁城却流传着苏玉徽与夔王赵肃的婚事! 为什么,同样是亡国的公主,她是献城有功的功臣,而那安羡玉只不过是躲躲藏藏不能见天日的老鼠,她如今沦落在被囚禁的太子府,而她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汴梁城中身份显赫的苏家二小姐,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竟还能能嫁给夔王赵肃,那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男子! 她越想越不甘心,她如今已经一无所有,凭什么安羡玉能够一帆风顺!心中只有毁了她这个念头!她一无所有,她也要拉着一个人下地狱。 她戴着帏帽站在雅间的窗户边等着,等着苏玉徽的到来,眼中带着一种疯狂偏执地光芒。 直到日头渐渐地西移,在安敏最后一丝耐心快要消失的时候,一辆青色不起眼的马车才出现在楼下,一个穿着雨过烟青色的锦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正是姗姗来迟的苏玉徽! 苏玉徽进来便见到了坐在窗户边的安敏,苏玉徽眼中微微的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却见她并非是想象中那样落魄的模样。 穿着朱红色绣着海棠纹的华服,珠翠钗镮,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仿佛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在昭国王宫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安敏长公主!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脸色恢复如常。 第709章 目的 “宫中可有消息?”夔王府,赵肃清冷的声音问道。 “皇上那里以修补九幽地狱图的名义将叶先生请到了宫中,如今还在上清宫。”追痕回道,在他说到“九幽地狱”四个字的时候,赵肃的瞳孔亦缩!那四个字,对于他来说并非是什么愉悦的回忆。 昨天傍晚,徽宗连夜诏叶兮清与靖王赵煜进宫。 次日清晨,赵煜平安的回到了靖王府,但是叶兮清却被留在了宫中,以修补昔日叶家先人留在宫中的那十二幅九幽地狱图为名。 徽宗此番作为,就连赵肃一时间都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在叶兮清被“请入”上清宫不久,便让叶家子弟递出了从衣服上扯下的布帛,上面字迹匆忙想来是在一种十分急切的情况下写出来的——能让素来冷静自持的叶兮清陷入慌乱之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青鸾”玉隐一族蓝家后人,青鸾现世,天下大乱,简短的不知其意的三个字,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去靖王府的人可回来了?”赵肃清冷的声音问道,没有一丝起伏的问道。 如今叶兮清被扣留在上清宫,或许只有澹月知道那布帛上潦草的三个字的意思,但是…… “宫主和月宫弟子,已经离开了靖王府……”追痕神情凝重的说道。 话音落下,果见赵肃的眉心拢了拢,问道:“玉徽可知道此事?” “二小姐那边似是不知。”追痕苦着脸道。 如今局势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汴梁城中流言四起,叶兮清以修补九幽地狱图的缘由扣留在宫中——九幽地狱图关系到十一年前宁王兵变之事,是赵肃最为忌讳之事。与此同时叶兮清送出了‘蓝青鸾’三个字,似是玉苏二小姐有关,唯一可能知道这三个字代表寓意的月宫宫主与门下弟子下落不明。 所有一切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的将赵肃与苏玉徽裹在其中,这场局究竟是针对赵肃还是针对苏玉徽。 赵肃捻着手中的佛珠,黑色的眼眸暗沉沉的深不见底。 许久之后,追痕听他吩咐道:“备车,去苏家!” 追痕连忙应下,而在这个时候传来底下人回话的叩门声,追痕连忙将门打开,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事赵肃安排在苏玉徽身边保护她的暗卫惊风!“苏二小姐去见安敏你怎么不劝住她!”听到惊风的回话,追痕心中一惊,沉着脸训斥道。 惊风苦着一张脸,声音微弱道:“属下不敢拦。就算属下拦了,我也拦不住啊。” 追痕嘴角微微的抽了抽,不由看向了一旁的赵肃,却见他一副预料之中你的模样,淡淡问道:“她去了多久?” “一个时辰了。”惊风回到。 闻言追痕眼皮子跳了跳,道:“一个时辰的事你现在才来回?” 惊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回道:“是二小姐吩咐的……” 追痕下意识的去看赵肃,却见他按了按眉心,似是生气又似是无可奈何。 “还有……”惊风顿了顿,复又道道:“今日六皇子,送了拜帖给二小姐。说是……” 听到赵泓临的名字,赵肃神情瞬间沉了下来,冷着声音问道:“他要做什么?” 顶着自家主子阴沉沉的目光,惊风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说是,邀请二小姐游湖……” “咔嚓”一声,前些时日了尘大师才开光过的佛珠,再一次的被赵肃捏碎! 此时的楚风楼中,苏玉徽没想到安敏千方百计的将她约出来,为的竟然是…… “你要见江晚奕1”苏玉徽早在赴约之前想过安敏会利用她的身世如何与她谈条件,是要挟她帮她离开太子府,或者是……她对太子妃的位置依旧不死心,可是没想到的竟然是与江晚奕有关! 安敏看着苏玉徽微微错愕的神情,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是,如果你不想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就带他来见我。” 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狐疑的目光看着她问道:“他行踪神出鬼没的,你怎知道我知道他在何处。” 安敏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讽之意,“只要你还在汴梁,他便不会离开。” 闻言,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眼中疑惑之色渐渐的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气定神闲的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如今已是太子良娣,找他做什么?难道,你就不怕被赵泓煦知道么……” 在那清亮如雪宛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安敏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赵泓煦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苦与难堪……为什么她机关算尽却要受此屈辱,而苏玉徽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的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昔年在昭国如是,如今就算是在千里之外的大倾汴梁也如是! 在这一刻她几乎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恨意与苏玉徽撕破脸,但是……想打临行之前母亲殷切叮咛的话,她知道如今太子被软禁,离被废已经不远,她们想要再搏得一次出路,只有这一次机会! 苏玉徽左手捏着酒杯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着安敏脸上神情变幻莫名,等待着她忍耐不下撕破脸的时候,谁知道下一刻,她忽然听见安敏长长一叹…… 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带着怅惘之意,虽依旧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她鲜少在苏玉徽面前流露过这般神情。 安敏深长一叹之后,看向苏玉徽的神色十分复杂,“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在长大,自认为世间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可是,为什么这么些年朝夕相伴他心中依旧心心念念只有你一人,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你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她一改方才的冷静,狠狠的掀翻了桌子上的酒杯,酒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她的神情破碎,宛若疯狂。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再见他一面,我要亲自问他一句!” 这就是她冒险从太子府偷跑出来,约见苏玉徽的目的…… 第710章 张记花灯 “所以主子,您就这样把江公子的下落告诉了安敏?”一个时辰后,看到苏玉徽平安的从楚风楼中出来的时候,碧烟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同时没想到安敏费尽心思在楚风楼约见苏玉徽的目的竟这般的简单,丝毫没有为难于她。 并非是碧烟希望苏玉徽出事,而是依照碧烟对于安敏的了解,以功利为先,处处和自家主子作对,这样的人怎只是为了对江晚奕的一份情谊才费尽心思的以那流言为威胁,威胁苏玉徽与她见面呢?难道,自家主子不觉得有异常吗? 苏玉徽似是没看见碧烟错愕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安敏对江晚奕也是痴情一片,我就当做了件好事成全了她一回。” 听苏玉徽如此说,碧烟嘴角微微的抽了抽,忍不住道:“主子……您确定您不是故意想看江公子好戏的1” 被戳穿了心思的苏玉徽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她摸了摸鼻子,道:“江晚奕在靖王府已经躲的够久了,若不逼一逼他,狐狸尾巴又怎么能露出来呢。” 那流传在民间,莫须有的关于青鸾一出,天下大乱的传言,究竟是由谁故意策划引起,又针对的是何人?是与赵肃为敌的苏显,还是……与月宫有夙仇的萧迟? “可是,安敏为什么一定要找江公子,难道真的是因为对他旧情未了吗?”碧烟一脸疑惑道。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道:“她对江晚奕有旧情可能是真,但绝对不会是她真正的目的!” 当年她既然能为了锦绣荣华抛弃江晚奕入太子府,可见对于安敏那样的人而已权势和富贵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所谓的真情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在名利场上的筹码。 在如今太子失势,她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的时候,为何费尽心思想要去找江晚奕呢? 时间还早,从楚风楼出来之后苏玉徽便让车夫先回去了,与碧烟一面走一面说着话,正在想着心事,却被碧烟叫住了道:“主子,您走错了方向,苏家在西面。” 自家主子却往东走了。 苏玉徽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而是道:“先不回家,我们去巧手张那看看灯笼可做好了。” 巧手张家的灯笼是汴梁城做的最好的,迎风不灭,达官贵人家的红白喜事的灯笼都是在他家做的。 这次苏瑾瑜成亲,大到下到慕家的聘礼小到所用的灯笼、喜字的剪纸,苏玉徽所用的都是汴梁城最好的,在听说了巧手张的名声之后,苏玉徽毫不犹豫的直接将灯笼订做选择在了巧手张家。 碧烟默了默,待苏玉徽走了十几步,听到身后碧烟微弱的声音指着相反的方向道:“巧手张的铺子是在北面。” 苏玉徽…… 巧手张家的铺子在朱雀街最里面,比起其它珠宝胭脂铺外表的奢侈,巧手张的铺子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显眼,若非是熟人根本就找不到。 但是每年的七夕、上元佳节,就连宫廷中上供的花灯都是在巧手张铺子里定制的,只是每年他只做百盏花灯,而且只是单单凭借心情制作,可遇而不可求。 若非巧手张与赵煜有一点的交情,就算苏玉徽抬出苏显的面子也无法在十月底之前做出苏瑾瑜成亲时要用的灯笼。 苏玉徽到的时候巧手张不在铺子里,只有他的两个徒弟在,都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徒弟清瘦一点叫吉祥不苟言笑和巧手张很像,小徒弟叫如意要圆润几分,很是爱笑讨喜,见了苏玉徽笑着迎了上来道:“二小姐您来的正是时候,府上的灯笼都已经订做好了,按照您的要求门口挂着的是鸳鸯红灯笼,新房的灯盏做的是并蒂莲的模样,您请过目……” 他声音清脆,笑起来圆乎乎的脸蛋十分讨喜,因为师徒二人沉闷的性格基本上这张记的铺子都是他来打理的。 “是张师傅的弟子做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已经做好了明日我便让人来取,倒是劳烦小师傅了。”苏玉徽含笑道,想到苏瑾瑜的婚事在即,她眼中的郁闷之色倒是淡了几分。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如意笑眯眯道,因为苏玉徽出手大方他格外热情,笑着引苏玉徽介绍道:“这几天师傅心情不错,便有意对外出售一盏花灯,不知二小姐可有喜欢的挑选一件回去。” 巧手张的花灯无论大小一盏百两白银,真正买的起的只有那些名门闺秀或者为了讨心上人欢心的王孙子弟。但纵然价格如此之高但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张记出售花灯便被一抢而空,甚至在黑市卖到了上千两一盏。 价格如此之高花灯制作手艺精巧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因为难得所以引来无数达官贵人争相高价购买。 苏玉徽对那些精致的花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只是看到那制作精巧的花灯便就想到了上元佳节之时赵肃送她的那两盏花灯,那时的她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与他纠葛如此之深。 在如意的盛情难却之下,苏玉徽从制作精美的莲花灯到栩栩如生的美人灯,直到……看到那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 见苏玉徽神态如此,如意殷切的问道:“二小姐可是喜欢这盏*灯?” 苏玉徽目光从那兔子灯身上收回,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看过铺子里陈列的各色式样的花灯,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问如意道:“这里荷花灯、美人灯、兔子灯各式各样的灯都有,为何独独没有鲤鱼灯?” 原本苏玉徽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未曾想到话音方才落下如意的神情微微变了变,脸上圆滑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苏玉徽道:“二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师傅从来都不做鲤鱼灯,张记也从来不卖鲤鱼灯。” 闻言苏玉徽的好奇心更浓了,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带着满满的不解看着如意问道:“这是为何?” 如意脸上有些迟疑,但见苏玉徽眼巴巴的看着他,又不好扫她的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正在裁纸做灯的师兄一眼,方才小声的说道:“是因为……宁王赵砾!” 第711章 鲤鱼跃龙门 从张记回来的时候,已近日落。 小巷中,斜阳将青石板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红色,苏家住在白衣巷,距离朱雀街不远,所以主仆二人便没有乘坐马车,选择了步行回去。 朱雀街最为热闹的时候是晚间。 因为如今皇室崇尚着奢靡之风,华灯初上之际,整个朱雀街流光溢彩,高阁中笙歌阵阵酒香迷离,彻夜不休,是王孙贵族们最喜欢去的销金窟。 如今正是傍晚时分,朱雀街的那些秦楼楚馆门还是紧闭着的,穿过幽深的几条巷子,便就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这里戒备森严,庭院深深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府邸门口狰狞的石狮子象征着世家的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这样的地方,寻常百姓也不敢靠近半步。 苏玉徽此时神情一改方才的轻松,神情凝重,似是在想着什么费解的事。 为什么区区一盏锦鲤的花灯,会让苏玉徽这般在意呢? 碧烟如此想着,不由问了出来。 苏玉徽眉心动了动,回答道:“我在意的并非是那盏花灯,而是吉祥所提的宁王赵砾。” 方才在花灯铺子里,苏玉徽因为好奇为何铺子里各种花灯都有,为何独缺鲤鱼花灯——按照大倾人的喜好来看,锦鲤象征着年年有余,又有鲤鱼跃龙门之意,寓意十分好,大人小孩都喜欢。 为何偌大的花灯铺子,什么样的花灯都有,唯独没有鲤鱼花灯。 吉祥迟疑了会儿,方才同苏玉徽解释其中缘由,此事要追溯到十一年前宁王叛乱之时,乱军攻进了汴梁,巧手张的妻儿都死在了那一场叛乱之中,因此巧手张对他深恶痛绝。 宁王赵砾生平最喜鲤鱼,因为名字中有“砾”字,“砾”同“鲤”,赵砾爱鲤成痴,就连王府的家徽都用鲤鱼为标志。 自古以来便有鲤鱼跃龙门只说,后来在宁王谋反兵败之后,民间便说宁王,之所以如此痴好锦鲤,是因为早有谋反之心。 而当年巧手张因为妻儿都死在了叛乱中,对宁王的厌恶仇恨程度到连他喜好的鲤鱼灯都不卖。 苏玉徽未曾想到闻名天下的巧手张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战乱纷争,王权更迭,其中最为受苦的就是这样普通的黎民百姓。 短暂的唏嘘之后,听到这样的理由,苏玉徽嘴角都不由抽了抽——果然这位巧手张,如同传言中一般性格……十分独特啊。 “宁王赵砾?他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主子为何会想到他了。”碧烟的疑问打断了苏玉徽的回忆。 苏玉徽摸了摸下巴,回道:“如今汴梁城中形式复杂,苏显与萧迟勾结暗中向赵肃等人施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在东宫失势之后,苏显竟那般快就恢复了元气,又与反目的冥教再次的勾结在一起?” 碧烟也并非是愚笨之辈,听苏玉徽这般一说,似是明白了什么,回道:“主子的意思是说,苏显与萧迟再次达成合作,或许是与宁王有关……” 苏玉徽“嗯”了一声,道:“当日苏显前去浮云城除了劫持我之外还另有其他用意,只是从浮云城回汴梁之后我们将心思放在了对付赵泓煦身上而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汴梁城如今的这些变故说不定与宁王赵砾留下的旧部有关……” 十一年前那一场叛乱,赵砾于骊山惨败,死在了赵肃的手中,麾下叛军也尽数被赵肃清除,但那一场叛乱并非是偶然,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徽宗险些丧命于叛军之手,就连皇室中最为骁勇善战的靖王为救徽宗死在了战乱之中,若非是赵肃力挽狂澜整个大倾的江山险些也因此这一场战乱分崩离析。 在这样多方合谋的篡夺江山的叛乱,参与的人真的全部被清剿了吗?会不会他们蛰伏在暗中,等待着下一次的卷土重来? 今日在花灯铺子里吉祥的一句话似是触动了苏玉徽心中某处——在这样扑朔迷离的局势之下,搅弄风云的人只是苏显一人吗?在这样时局之下,赵肃蛰伏不出,是否在等待着什么。 斜阳敛尽了余晖,晚霞在天际烧的红彤彤的,后巷一阵阴凉…… 穿过朱雀街与几家府邸,便到了白衣巷的后巷,这里直接通往苏家的后门,平日里为了行事方便苏玉徽对这走后门这等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但今日似乎是有什么不同…… 一阵寒风袭过,苏玉徽莫名觉得背后一阵战栗…… “主子小心……”在碧烟出声之前,苏玉徽敏锐的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些微的金属摩擦的嘶鸣声——那声音十分小,若非是苏玉徽的内力恢复了一些根本就听不出来。 在碧烟的声音落下之后,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了十几个戴着鬼面手持刀刃的黑衣刺客将她们主仆二人重重包围住—— 让苏玉徽心惊的不只是不知在何时开始他们尾随在她们身后而她与碧烟竟一点都没察觉,而是他们十几个人出现在偏僻无人的巷子,但……苏玉徽竟然没有听到一丝呼吸声。 仿佛,他们是死人一样! 死人……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出手,步伐身形快到也不像一般人,碧烟早就已经抽出了腰中的剑砍向离她们最近的黑衣刺客,“砰”的一声,锋利的剑砍在那黑衣刺客的手臂之上,却宛若是砍在钢刃之上,不仅对他毫发无伤,震得碧烟手中发麻握住剑鞘的手差点被震飞,那人以手为爪直取碧烟的心脏。 也幸好苏玉徽反应过来将碧烟拉回了身后,她一时没有趁手的兵器凭借着灵巧的身形带着碧烟躲闪开,顺手从袖子里挥出了青色的毒烟——剧毒的烟雾迎着那黑衣人的脸洒过去的,但……那黑衣刺客身形只是顿了顿,竟毫发无伤! 见状苏玉徽心中大骇的同时,将从袖子里已经探出了小脑袋龇牙咧嘴要帮忙的小银环按了下去。 这些怪物,刀枪不入,毒烟不侵,五毒根本就不能伤害到他们,究竟是何人对她了如指掌,专门锻造出对付她的? 第712章 怪物 此时的楚风楼,在苏玉徽离开不久之后,另有一个华服妇人出现在了雅间内,却见不是别人,正是浓华夫人! “可问到江晚奕的下落了?”这是浓华夫人见到安敏后的第一句话。 安敏点头道:“她还不知道江晚奕的重要性,我按照母亲教的话,她没有任何迟疑便就告诉了我,没想到她自负聪明竟然这把好骗……” 说着,安敏迟疑了会儿,想到昔日她与苏玉徽之间的交锋并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便又道:“娘,您说她是不是故意骗我们的。” “那倒不至于。”浓华夫人冷哼了一声,机敏的眼神带着几分凉意,道:“那个小贱人心思诡谲多变,青鸾乱世的预言出来之后,想必她也想到了江晚奕头上,但又不知道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当你问起江晚奕的时候她必定顺水推舟将他的下落告诉你,她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见浓华夫人这般说安敏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姣好的面容因为怨恨此时看起来有些扭曲道:“娘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江晚奕,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废了赵泓煦,反正这该死的太子府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当日她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爬上了太子府良娣之位,可是谁又曾想到不过一夕之间便从云端跌落,这赵泓煦从从前的贵人变成了催命符,反而那江晚奕…… “是当年娘的错,竟没看出了那江晚奕竟隐藏的那般深。”想到江晚奕,浓华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又谁曾想到,昔年儒雅风流的江家公子竟是白泽之命;而那被追杀落魄的相府公子,竟摇身一变成了治世能臣。 “可……”安敏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问道:“当日我差点杀了江晚奕,她真的会帮我们吗?” 浓华夫人笑道:“傻孩子,只要安羡玉一死,你可就是昭国唯一的公主。江晚奕要举事必须得师出有名,你父王献城而降身上背负着那些将士的血债,那些将士们是不可能听他的话的,他不扶持你又能扶持何人……” 闻言安敏微微松了口气——如今她已经被赵泓煦所厌弃,无论他到底能不能恢复太子之位对于她来说太子府已经无她容身之处,想要从那个牢笼里脱身,甚至是再次站到权势的顶端,唯一能帮助她的就只有一人。 但是…… 安敏的眉心拢了拢,问浓华夫人道:“可是,昭国王室血脉不还是有弟弟吗?” 一个王子比起一个公主,更加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东昏侯世子,安子君,如今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被幽禁在行宫别苑中,因浓华夫人护的紧,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浓华夫人脸上的笑意如旧,宽慰安敏道:“傻孩子,你弟弟还小,资质平庸,他在昭国百姓中的威望哪里比的上你。毕竟……当年在昭国的时候,你可是名满天下的才女。江晚奕以安羡玉的名义举事都能一呼百应,更何况你呢。” 提到那个名字,安敏的眼中带着一丝嫉妒怨恨的光芒,漂亮的眼像是淬了毒一样,“是啊,只要她死了,那一切都是我的了!” 那一封送到苏家的拜帖,除了约见她打听到江晚奕的下落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杀了她! 有人要杀她! 这是当那些如同傀儡一般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刺客步步逼近的时候苏玉徽心中唯一的念头。 她并不擅长兵刃相交的近战,所以他们步步紧逼一路跟随她在这狭窄无人的巷子里才动手;她擅长用毒物和五毒攻击对手,所以对方派来刺杀她的刺客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傀儡人! 那些人在衣物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不,那些人已经算不上是人了,而是只知道杀人的怪物——所以他们追踪了她和碧烟一路,而她一点都没察觉到。 在苏玉徽恢复内力之后,出门也不似之前那样带着月宫的暗卫,就连赵肃唯一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惊风也被她打发去夔王府,现在只有她主仆二人。 若是寻常刺客苏玉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这些怪物显然是针对她而来,用毒攻击等讨巧的办法并不管用。若是硬碰硬的面对面交锋不一定能占得了便宜,但是……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已经权衡,神情凛然吩咐碧烟道:“剑给我!” 既然对方将什么都算到了,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与那些刺客一搏。 而那些黑衣刺客似是知道苏玉徽的厉害也不敢小觑,见苏玉徽已经摆出了迎战的姿态,连忙做出防备之势,未曾想到这一刻苏玉徽却又再故技重施,宽大的袖子里红色的烟雾随风飘向那些黑衣刺客——那些粉末不是毒烟,而是……辣椒粉! 不管他们再如何的百毒不侵,唯独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他们没料到堂堂的月宫玉衡堂堂主竟然用辣椒粉这般下作的手段,而那辣椒粉不是一般厉害围攻在前面的人瞬间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再厉害的傀儡也需要眼睛视物与鼻子呼吸,用辣椒粉攻击的眼睛与鼻翼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她身形一转拎着碧烟如同青色的大鸟一般越过那些刺客的包围——她的轻功极好,若是一人脱身必定有八成的把握,但因要带着碧烟离开难免迟滞了几分。 这般迟滞的功夫,埋伏在巷子上的六个黑衣刺客配合默契的形成剑阵重新将苏玉徽逼回那巷子里的阵法中,苏玉徽一手提着碧烟单手用剑抵挡六把剑——只有一鼓作气用轻功离开方才有生机。 碧烟知道局势不妙连忙道:“主子快放我下来,你先离开……” 苏玉徽没说话瞪了她一眼,将剑阵挑开之后,再次再次却见她从袖子里挥洒出了粉末——那些黑衣人看到过同伴的惨状纷纷下意识的捂脸阻挡,便就在这个时候,阵法已经有了破绽,苏玉徽凭借着精湛的轻功如同一只青色的大鸟一样没有任何借力的跃上了屋檐之上。 眼看快要脱身,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冷的箭弩,悄无声息的对准了她的后背…… 第713章 天意 此时的靖王府,一片沉寂声中,只听得一声长叹,景行面无表情的守在一边,心中默默的数着——这已经是自家主子第一百零三次叹息了。 叶兮清被请到了宫中修补作画至今未归,澹月与门下弟子也从王府离开不知去向,只有喝多了的步寒砚在院子里晒太阳,以及那躲在房间内闭门不出的江晚奕…… “主子,您若是实在觉得为难,不如去找夔王殿下与二小姐商议一下对策。”景行看着赵煜背着手在书房中不断的踱步,终于忍不住说道。 赵煜幽幽的看了景行一眼,道:“若是小玉徽知道本王把他的师傅给弄丢了,不说商议,直接将本王活剥了都有可能;至于赵肃那里……叶先生是因为九幽地狱图被请到宫中的,本王找他不是相等于找揍么!” 越说靖王殿下越觉得心酸,为什么这些老家伙们的博弈,被祸及池鱼的却是他!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通传声,却见不是别人,竟然是自从萧迟到汴梁后,一直不肯出门的江晚奕求见! 见是他赵煜眉心不由跳了跳,昭国丞相之子,苏玉徽名义上的未婚夫。 当日他以天龙山庄少主的身份出现在汴梁城,天龙山庄命案他与撰赦合谋将整个汴梁城的局势搅弄得混乱不堪,可任凭谁都没想到在最后交锋时刻他竟然又叛变了撰赦说出了当年昭国亡国的真相,投奔了苏玉徽。 当然,这投奔只是江晚奕一厢情愿的投奔——对于苏玉徽而言昭国公主的身份只是附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她恨不得将自己与安羡玉整个身份剥离的干干净净,只是一切又怎能那般简单…… 青鸾乱世,天下大乱,这样的预言隐隐透露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江晚奕进来的时候赵煜收敛了复杂的神情,恢复了昔日风轻云淡的样子,问道:“不江公子找本王所谓何事?” 江晚奕知道赵煜是只老狐狸,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多着,他此时也没心思和赵煜绕弯子,单刀直入的同他道:“在下来找靖王殿下是想求靖王殿下一件事。” 听到那个“求”字,赵煜微微挑了挑眉,如同江晚奕这般高傲自负的人,从他口中说出“求”字十分难得。 他没说话,不动声色的等着江晚奕继续说下去。 “请靖王殿下劝公主,与我一同回南夷。” 听他如此说赵煜轻“咦”了一声,有些意外道:“她在汴梁好好的为何要同你回去。再者说了……” 他一改方才温和,锐利的眼神盯着江晚奕道:“就算她要回南夷也是回月宫,而非同你回昭国!” 江晚奕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赵煜的目光道:“无论是大倾也好还是月宫也罢,都不属于公主,她只有跟我重新回到昭国才是真正的安全。” 听到他如此说,赵煜的眉心微拢,眼中冷意更甚的盯着江晚奕道:“你收起你的小聪明,关于那青鸾乱世之说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与你也有关系。本王不处置你,是因为自有人会收拾你……” “王爷说的是夔王殿下?”提到那个名字,江晚奕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之意道:“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再腾的出手来收拾我?” 赵煜平静的神情听到此言的时候眉心不由一跳,莫非……江晚奕知道了什么? 却听江晚奕道:“公主继续留在汴梁,只会被夔王连累更深。” 赵煜面无表情道:“只要你不要妄想逼玉徽起事,无论如何赵肃定能护她周全。” 谁知江晚奕眼中讥诮之意更浓:“逼公主的并非是在下,而是……天意” 听到此言赵煜眼中宣泄出笑意,道:“所谓天意,不过是你做为掩饰自己野心的借口罢了。” 江晚奕丝毫没有被嘲弄了的羞恼,而是淡淡道:“若非天意如此,为何月宫宫主会在一夕之间离开汴梁。因为就连如同他那样的人,也知道天意不可违!” 而在此时,见完安敏的苏玉徽并不知道澹月已离开王府。 在回到苏家的途中,她竟遇到刺客埋伏追杀,而那些刺客十分诡异,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俨然是有人专门锻造出来为了对付她。 究竟是何人? 她是见完安敏回来的路上遇到埋伏的,不必多想便知道那人定然与安敏有关,除此之外,派遣出这样诡异杀手的人,除了萧迟之外不用再做第二人想。 安敏与萧迟竟然也勾结在了一起,湘妃扇已经在他们的手中,安敏一个被废弃的太子良娣与冥教之间还有什么筹码做为交易? 在严峻的形式之下已经容不得苏玉徽多想,不过是须臾之间她用计带碧烟脱困,眼见着便能脱身,而在最近紧要的时刻,背后一阵劲风,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弩对准她后背射来…… 就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当”的一声,那肉眼不可见的专门用来偷袭的箭弩竟被人用匕首给打偏了,直接擦着苏玉徽耳边而过,那锋利的匕首割断了鬓边几缕飞舞的长发…… 后知后觉的苏玉徽才察觉到方才的危急,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忘记了自己在半空中,手中还拎着一个碧烟…… 轻功全凭借着一口气来撑着,眼见着堂堂的玉衡堂堂主,将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态从半空中栽下来,若是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混迹于江湖中…… 这是她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不过是电光石火间,某人似是已经预料到此等结果了,身形一动已经牢牢的接住了她,重新站回了屋宇之上…… 被熟悉的怀抱揽在了怀中,苏玉徽惊魂未定的扒着赵肃的肩膀站好,那幽冷的檀香让她分外的心安,下一刻,她惊呼了一声道:“碧……碧烟还在下面。” 赵肃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目光有些复杂……她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底下已有人接住了碧烟,而且……还是拦腰抱住的! “追痕?”苏玉徽瞪圆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道。 见她惊愕的神情,面色微冷的某人,嘴角微微不可察觉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第714章 砂砾 当安敏将帖子递到苏家,以流传在汴梁城中的童谣为诱饵引苏玉徽前去楚风楼,当她以江晚奕的行踪为条件交换她保守秘密之时,苏玉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一则是苏玉徽想以安敏引出藏在靖王府中的江晚奕的秘密,二则……她对安敏缠上江晚奕的画面也乐见其成。 但苏玉徽没想到的是从楚风楼回到苏家竟有杀手跟在身后她与碧烟竟一点察觉都没有,在偏巷中被刺客围堵追杀,她用计脱身未曾想到竟还有人藏在暗中偷袭,一支冷箭险些伤了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赵肃及时到来救了她! 而那些黑衣刺客显然没想到赵肃会出现,当他手中那把剑出鞘时,纵然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傀儡本能的也察觉到了一种凛然的杀意,眼中纷纷闪过了一丝迟疑,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当天际的晚霞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宛若有千钧之势,带着一种暗沉的、黑色的光芒,向那些包围在巷子里的黑衣人袭击而去。 他们原本是利用苏玉徽不擅长近战的优势将她围堵在狭窄的巷子里,请君入瓮。可是没想到赵肃的出现瞬间的扭转了局势,那些在巷子里的杀手在那拉枯摧朽的剑光之下成了瓮中之鳖,那把只存在于传言中的修罗剑……或者更为准确的说龙吟剑利落的削断了那些人拿着兵器的手。 那些人的断臂之下,就连血也是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绿色——如同上次在骊山救走撰赦的那些毒人一样,血液的颜色十分异常,这些人也是被毒喂出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并非是血腥味,而是一种像是腐烂了的青草的腥臭味——苏玉徽眉心皱了皱,害怕血里面有毒,想要下去帮赵肃,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却见拦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追痕!碧烟走在追痕的身后,虽然故作沉稳,但清秀的小脸上绯红的颜色怎么遮也遮掩不过去的。 苏玉徽心中“啧啧”两声,面色不善的斜了追痕一眼,问道:“怎么了?” 在苏玉徽清亮的目光之下追痕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虽然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十分尽责的提醒苏玉徽道:“主子一旦出手必定是要见了血才能收剑的,二小姐您这时候去我怕主子会误伤到您……” 虽然追痕说的是实话但听在苏玉徽的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是在说她的功夫太差劲?她眉心一跳,方才想要反驳,而后看见底下赵肃以一敌十——与那些非人的杀手交锋的场景时,十分明智的默了默。 她方才与他们交过手,知道那些人不知是究竟怎么锻造出来的,寻常刀剑根本就伤不到他们,可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在赵肃的剑下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羔羊。 碧烟的剑砍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一丝痕迹,但赵肃出手之时就像是削豆腐一样容易。除开因为赵肃手中的兵器乃是上古神器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赵肃这厮的功夫在服用了龙血珠之后越来越变态了! 很快,那些黑衣杀手虽然是被人锻造过,功夫高强,刀枪不入,但依旧不能抵挡赵肃的攻势…… 等底下的那些杀手全部都清理干净了,苏玉徽才从最安全的屋宇上跳了下来,像一只羽毛一样落在了赵肃的身边,速度之快,令追痕咋舌。 而这个时候,赵肃的剑还没有收回,方才那一场厮杀正好勾起了他心中的杀戮之意,深邃的眼眸深处带着一抹猩红,似是对杀戮意犹未尽。 苏玉徽并没有察觉到他一抹异常,从赵肃背后探出了脑袋看着那一地的碎肢,没有害怕,只有嫌恶道:“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当那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的时候,才将他从失智的边缘唤回,他看着手中的剑目光微滞,瞳孔缩紧了一下,方才将剑收回剑鞘中。 一切都不过是在须臾之间而已,但对于赵肃来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在面对生死之际都毫不犹豫的他背后竟渗出了一丝冷汗——就在那一刻,差那么一点点,他的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指向了她,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他的行为。 是因为那操纵他的情蛊没有彻底清除,还是因为……那便是他的本性? 恐惧……一种无声的恐惧在他的心底蔓延,那是一种事态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 苏玉徽一声惊呼将他从深刻无言的恐惧中拉了回来,他看见在那晚霞之下,昏暗的天际只有一抹余光,一阵风过,地上的尸体竟化做了点点绿色砂砾消逝——一具如此,两具亦是如此…… 被朔风吹散带着绿色荧光的砂砾,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萤火,她站在那,桃花眼睁的圆圆的,满是不敢置信的接过了那“萤火”,清澈的眼眸映着那绿色点点萤火,宛若琉璃。 烟青色的衣裙被晚风抚过,衣角飘眉,纯净而又美好,像是回到了初见时在那开满了半枝莲的山洞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她就像是开在佛前的青莲,尘世间的仇恨、杀戮、血腥,都无法在她的身上沾染一点尘埃,干净的让人无法触及。 第一次,他竟觉得她离他是那般的遥远。 “赵肃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她的声音唤回了他那恍惚的神智,正好对上她一双疑惑的双眸。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也没多想,拧着眉头道:“好好的人竟然变成了砂砾,萧迟这又在搞什么鬼,不行……我得去靖王府问师傅去。” 某人素来学习素来虚心,不耻下问。 赵肃虽然心事重重,但知道她素来心思素来敏锐,不敢在她面前表示出什么,微微扯了扯嘴角,如同往常一样用着平静的声音道:“月宫宫主,已于今日清晨离开了靖王府。” 一面说着,一面以一种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观察着她的神情细微变化。 却见她一双桃花眼睁的浑圆,满满不可思议道:“老妖怪竟敢跑了,他又骗我!” 就在那天晚上,他答应了她和赵肃的婚事之后,他竟离开了汴梁! 第715章 兵人 看着苏玉徽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睁的圆乎乎的,像是四月最为温柔的春风,吹走了方才笼罩在心底的阴霾。 他的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阴郁冰冷,阴鸷的面容带上了一层浅浅的笑,缓缓道:“宫主于清晨离开了汴梁,而叶先生……”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肃语气不由顿了顿,听到他这般说,苏玉徽越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叶先生怎么了?” “昨晚连夜被皇上诏进宫,至今日未归。” 赵肃的话音落下,苏二小姐气得差点说脏话——发生这么多事,为何她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恶狠狠的目光瞪向碧烟,还不等说她说什么呢,却见追痕已经不动声色的用身形挡住了她凶悍的目光。 苏玉徽…… 就在这时,青舟的到来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却听他道:“属下无能,让那偷袭的刺客跑了。” “跑了?”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问道:“可看清楚了他是何人?” 方才那偷袭的暗箭着实卑劣,如果不是赵肃及时赶到,她被那箭射中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未曾想到苏玉徽方才问出口,青舟神情竟闪过了一丝迟疑,苏玉徽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莫不是那刺客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青舟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刺客,是温桑若……” 话音落下,果见苏玉徽的脸色在顷刻之间“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狠狠的瞪了赵肃一眼,不发一言的便就离开了。 被迁怒的夔王殿下很是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出了刺客这样的事赵肃自然是不会放苏玉徽独自一人回苏家的,苏玉徽讨价还价之后坐上了赵肃的马车,转道去了靖王府。 靖王府的书房内江晚奕还没走呢,便听说苏玉徽与赵肃一同来了。 苏玉徽本是为了澹月和叶兮清的事来找赵煜的,见江晚奕也在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挑眉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看到他苏玉徽不由就想到了安敏,是以她的语气自然算不上多么和善。 万幸的是江晚奕已经习惯了苏玉徽的态度,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的撒谎道:“臣听闻靖王爷书画一绝,特意来找他探讨一番的。” 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当着赵肃的面说是想将苏玉徽带回南夷的。 苏玉徽斜了江晚奕一眼,显然没相信他的说辞。江晚奕知道这位不待见自己,便寻了一个理由想退出去——毕竟自从赵肃进来之后虽不发一言,但是看他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是要将人给冻死,暂时他可不想招惹这位。 没想到,却被苏玉徽给叫住了。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江晚奕含笑的问道,他一直以公主之礼对待苏玉徽,虽然她曾经也抗议过,不过如今却也是已经习惯了。 苏玉徽只当做没听见“殿下”两个字,问道:“你跟在撰赦身边最久,可知道他身边养了一批傀儡人。寻常刀剑进不了他们的身,被砍杀之后流的血液竟然是绿色的,被风吹过就化作了风沙?” 虽然苏玉徽不大待见江晚奕,但今日在巷子里的那些刺客身形实在太过于诡异,或许能从江晚奕的口中知道什么——虽然江晚奕看似是因为被冥教与苏显追杀不得已才躲进了靖王府,但是苏玉徽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不中用,就连苏玉徽都猜不透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闻言,一直挂着浅浅笑意的江晚奕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却见他皱着眉没有回答苏玉徽的话,而是问道:“莫非殿下遇到了那群兵人?” “兵人?”苏玉徽第一次听到这样诡异的东西,不解的看向江晚奕。 却听他回道:“那是冥教大祭司用蛊和毒养出来的一群怪物,和靥蛇一样都是属于上古邪物,他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战斗力十分强大,但没有任何的思想意识,只听从大祭司一个人的吩咐。” 说着,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从苏玉徽的身上越过,落在了赵肃的身上道:“如果殿下今日遇到的是他们单单凭借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是夔王救了殿下?” 苏玉徽见江晚奕看向赵肃的目光有些奇怪,眉心微微皱了皱,微微侧身挡住了江晚奕奇异的视线,问道:“那样厉害的怪物可有什么弱点?” 江晚奕的视线从赵肃身上收回,淡淡出两个字:“并无。” 话音落下,苏玉徽眉心一跳,却听江晚奕道:“萧迟在术法之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他将那些只存在于远古传言中的怪物锻造出了不少可怖的东西,靥蛇、兵人、药人,其中攻击力最强、最为可怖的就是药人,据说在冥教的禁地,藏着一批兵人的军队。” 仅仅是十几个兵人都能将苏玉徽逼到绝路,如果存在着一批军队的话,那又是一种怎样可怖的力量……苏玉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禁问道:“那些怪物……都是用什么锻造成的?” “人。”此时江晚奕的声音呈现出一种残酷的冰冷,“那些怪物,都是用活生生的人锻造成的。有从小被饲养在冥教的孤儿,也有被贩卖到西燕的奴隶。” 苏玉徽虽知道冥教中擅长使用邪术,未曾想到会用人体来锻造兵人这样有违天和的上古术法,“冥教怎么说也是西燕国教,冥教大祭司是被封为国师受百姓跪拜的存在,他用普通人来试药锻造术法,西燕王都置之不理么?” 听了苏玉徽的话之后,江晚奕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了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看着苏玉徽道:“公主以为,那些人都是西燕人吗?” “那些人,都是从南夷运送到西燕的奴隶!”江晚奕的话音落下,让苏玉徽心中不由一惊,却听他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声音道:“当日大御亡国,天下三分,大倾、西燕、北越都有君王统治。唯有南夷最为混乱,蛮族首领割据为王,小国战乱不休,虽有月宫存在稳住了大局,可没有王的存在,百姓们丧失了信仰与尊严。” “没有谁会维护那里的法制,也没有谁会维护他们的尊严。但凡被大国吞并、灭亡的小国或者山寨,失去了国家的遗民们沦为他国的奴隶,低人一等的生活着,就像是……当年的昭国!” 第716章 风起 当年大御亡国之后,天下三分,东为大倾,西为西燕,北为北越,百年光阴过去,其它的三国都在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大倾与西燕之间时常有摩擦,但因为有政权中心的统治,整个国家在法律、制度之上十分完善,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唯独南夷除外。 对于整个东陆而言,南夷是个被诅咒的存在。 这里山林密集,毒物从生,无论是沼泽还是林间的瘴气都能随时要了人的性命,更何况还有那隐居于山寨之间通晓巫蛊之术的南夷人,就算是在前朝大御时期政权最为集中的王朝,轩辕皇族也不敢将兵马踏足于此地。 他虽统一了东陆,但对于南夷而言,并没有设中央的政权于此,而只是封南夷王,使其每岁进贡。 这也是在数百年后大御亡国,天下三分,但无论是最为强大的大倾还是野心勃勃的西燕,都没有敢将主意打到南夷这片土地上。 那里山林密集交通不便,百姓都是难以教化的蛮夷人,派兵远征并不值得,更何况在南夷还有另他们十分忌惮的月宫。 无论是附属小国也好还是蛮族统治下的山野蛮人也罢,对于月宫有着一种崇高的敬畏与信仰,谁也不敢挑战历任月宫宫主的权威。 但月宫的存在只是阻止那些邪恶的巫蛊之术祸害世人避免为祸人间,对于法度与政权的集中并没有任何的威慑力,这也造成了南夷内乱不休,南夷人身份低下沦为奴隶的根源所在。 在苏玉徽的印象中,她一直以为南夷是个最为纯净的人间乐土。 因为那里没有王权的约束与官府的压榨,也没有酷吏苛税,依山傍水,自由自在,宛若世外桃源。却怎么也没想到在那样美好的表象之下,竟藏有那样残酷的事实。 没有王权的约束,他们也失去了尊严与权力的保障,让南夷人在三国内是最为低等备受歧视的存在,甚至被当做奴隶任意买卖,被当做试药的傀儡! 苏玉徽处于震惊中久久没有说话,江晚奕见状欲还要说什么,却被赵肃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住了,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不过须臾之间,他由方才的神情凝重又恢复了昔日含笑的模样对苏玉徽道:“虽然那些刺客都被夔王杀了,但也不知这次萧迟带了多少兵人到汴梁,在找到破解方法之前,殿下这些时日还是不要独自出门为妙……” 说着,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了赵肃身上,含笑道:“在下也好心的提醒夔王殿下一句,若无必要,不要同那些兵人交手……”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苏玉徽没有听懂他的意有所指,但赵肃瞳孔微缩,看向江晚奕的时候眼神一片冰冷——藏着凛然的杀意。 江晚奕只当做没看见他眼中的杀意,负手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兆,眉心挑了挑,问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赵煜:“那家伙来找你到底为了什么事?” 赵煜准备说话,正好对上赵肃冰凉的眼神,话锋一转道:“也没什么,前些时日宫主他们在,他也不敢出门,大约是每日在屋子里呆着觉得无聊的慌来找我说说话吧。” 听他提到澹月,苏玉徽果然被其转移了注意力,问道:“师傅他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走?” 赵煜只得连连苦笑道:“宫主行踪素来飘忽不定,他为何要走、去了何处我又如何能得知。不过……”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微微皱眉道:“若宫主一人离开也就算了,为何息风和陌华也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呢。” 如今汴梁城的局势这么乱,他们至少要留一个人在苏玉徽的身边才是。 苏玉徽原本以为赵煜会知道什么,没想到他也是一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还是想办法联络他们吧。” 毕竟如今萧迟也在汴梁,手底下还养着那样一群怪物,虽然两个师兄都在澹月的身边,苏玉徽还是有些不安。 除了澹月之外,还有…… “昨天晚上皇上诏你进宫究竟为了何事?叶先生怎会无端被扣在了宫中?”苏玉徽复又问赵煜到,一旁坐在那喝茶的赵肃,目光也淡淡的移到了赵煜的身上。 被苏玉徽这般一问,神情有些古怪道:“如果我说……昨天晚上我只是被皇上诏进宫下了一晚上的棋,你们信吗?” 不说赵肃,就连苏玉徽都是一副怀疑的目光看着赵煜,却见赵煜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我自己都被皇上弄糊涂了,好端端的他非要和我破解那七星玲珑局……” “咔擦”一声,细碎的响声打断了赵煜的话,苏玉徽与赵煜二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声音的源头——赵肃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二人惊讶的看着赵肃阴郁的神色。 七星玲珑局,当日是他启程前去江南之前陪徽宗对弈的最后一个棋局。 死局,无解。 可他偏偏为何要诏赵煜进宫解局呢,是在预示着什么? 温热的茶水从他指缝之间溢出他才反应过来,迎着二人不解的目光,他面无表情道:“手滑。” 苏玉徽与赵煜…… 赵肃的些微异常表现并没有让苏玉徽多想什么,她真正在意的是被留在宫中修补九幽地狱图的叶兮清! 昔年叶家先祖做了十二幅九幽地狱图被收藏于宫中,本是普通的十二幅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因为十一年前那幅红莲业火图出现在靖王的灵堂之上,沾染了靖王妃的鲜血,这一套九幽地狱图隐隐透露出一种不祥的预兆。 为何在多年后,徽宗竟然会又再重提修补九幽地狱图的事?若那尘封的隐秘被揭露在世人面前,等待他的将是千古的骂名,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徽宗的心思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如今苏玉徽可以肯定的是:“是否那青鸾乱世的童谣或许只是掩饰他们目的的一种手段,或许……他们想要对付的人依旧是你!” 苏玉徽看向赵肃,神情凝重道! 风起,烛影摇曳,十一年前的那一场风波,依旧未曾平息。 第717章 九重宫阙 “他们想要对付的人依旧是你!”苏玉徽说出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赵肃。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但苏玉徽却注意他左边的眉梢微微动了动,她是何等的了解他,见状眼睛不由眯了眯,神情不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见瞒不过去,赵肃只得承认,风轻云淡的说道:“也不算很早。” 在苏玉徽不善的目光之下,赵肃只得承认道:“当他们借皇上之手将叶先生扣留在宫中,我便意识到这局针对我而设。” 听着二人的对话,赵煜的神情微动,道:“难道叶先生被留在宫中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私自调查了十一年前宁王赵砾的事?” “叶先生也在调查十一年前的事?”苏玉徽惊讶道,而一旁赵肃略带清冷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见此赵煜知道瞒不了他们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道:“自从太子被软禁、赵泓临在朝中凭借着查出逆党的案子一鸣惊人,竟获得了不少朝臣的支持,这般顺遂的接过了朝纲,甚至在群臣百姓们心中的威望高于经营多年的太子,叶先生觉得十分异常,所以便命人暗中调查,最后查出……” “赵泓临,与宁王有关?”不等赵煜的话说完,苏玉徽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是。”赵煜缓缓点头道,“起先我没想着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如此听你这般一说,便想到或许叶先生这次的无妄之灾,便与赵泓临有关。” 看着苏玉徽略显苍白的脸色,赵煜后知后觉的方才想起来当初这丫头似乎倾慕过赵泓临一段时间,若非是赵泓临行事过于优柔寡断,赵肃这厮下手又太快,这花落谁家都不一定呢。 想到此处,赵煜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赵肃,却见某人脸色阴沉沉的,十分可怖。 清冷的月光将九重宫阙渡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长廊下挂着八角琉璃宫灯,在朔风中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芒。 寝宫中,徽宗早早就歇下了,但一闭上眼便就是噩梦连连,九幽地狱,红莲业火,那些故人往事都化作了地狱中的恶鬼来向他索命。 十一年前宫变那日,叛军将整个宫城团团包围住,千钧一发的时刻是靖王的出现解了困局,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为了救他心甘情愿的挡住那致命的一箭。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还有明黄色的龙袍上,那一刻他看着那巍峨的背影倒下,竟失声痛哭,虽为万人之上的帝王却是那样的仓皇狼狈。 所有人都变了,他也好林曦也罢都在权势中变得面目全非,唯独他,无论经历过怎样的困难与背叛,却依旧是当初那个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兄长! 愧疚、后悔与恐惧,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他。如同先帝所言,他不会是一个好帝王。 他性格优柔寡断,永远做不到一个帝王应该有的杀伐决断。他的*自私而又阴暗,不断的用权势伤害最亲近的人又不算的在懊悔中度过。 十一年前的叛乱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痛,他下令厚葬靖王,以为可以随着王兄的死可以将一切掩埋。 他骗过了天下人,甚至骗过了自己,唯独……骗不了她。 当她选择那一种决绝的姿态去陪王兄,鲜血染红了灵堂,那一副红莲业火也被鲜血浸染,无声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呼吸,他知道她以死做了一场让他此生无解的死局。 在废后与太子谋反之后,他不断的在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见了在那黑的不见底的浓夜中,身穿玄色铠甲戴着面具的男子提剑闯入了宫门,身后是红莲业火,冤孽鬼魂在哀嚎哭泣。 所有的宫人都不见了踪迹,只有他一人仿佛被钉在了万人之上的龙椅上,紧闭的十二扇宫门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打开,他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摘下了面具。 冰冷的面具之下究竟是谁的模样?在清冷的月宫照进来,他的面容铁青,轮廓像是他的兄长…… 那玄甲男子提着滴着血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的唤他——“皇上……” 不,不是赵邵骁,是……赵肃! 那一双与他母妃相似的凤眼,却没有一丝的情感,带着嗜血的光芒让他不寒而栗。 “我要杀了你。”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出来,“为我的父王报仇。” 脖颈之间一阵刺痛,他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几近崩溃喊道:“不……他不是你的父王,只有朕、朕才是你的父亲!” 换来的,只有他嘴角讥诮的笑。 而在这个时候,天际似乎传来了一阵清鸣,浓夜之中,竟出现了一只凤凰一样的鸟儿在宫城之上…… 他的意识渐渐从金銮殿消散,飘散在夜空之中,俯瞰整个汴梁城。 却见汴梁城中万家灯火,那凤凰……不,不是凤凰,是青鸾!浴火的青鸾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一片火海,燃烧成了灰烬。 青鸾乱世! 他回头,看见赵肃持剑站在巍峨宫阙之上,嘴角带着一抹奇异的笑看着那青鸾,看着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脚底灰飞烟灭…… “不……”他从梦靥中惊醒,看见的是宫殿内熟悉的摆设,才知道方才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罢了…… 张福喜听了动静捧了茶进来,见徽宗一头冷汗,连忙道:“皇上可是做噩梦了,快喝杯茶宁宁神。” 徽宗没有说话,接过了张福喜手中的茶盏饮了半盏,带着淡淡药香的茶抚平了他的不安,那一种心悸的感觉淡了下去之后,他冰冷的脸色稍缓:“泓临送的这安神茶不错,比御医院那群庸医开的凝神药都惯用。” 听他这般说,张福喜笑着顺势接话道:“是啊,六皇子一直最是孝顺细心,朝政再忙也惦记着皇上的身体呢。”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同他母妃一样不善争宠,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他。”或许是从那梦靥中惊醒,此时的徽宗比往常时候更为的多愁善感了些。 张福喜见徽宗沉默了片刻,在摇曳的灯火下神情幽深,许久之后方才听他道:“兰妃也跟了朕这些年,温和恭谨,擢封为皇贵妃。” 闻言,张福喜的神情虽然平静,但瞳孔不由微缩…… 第718章 皇贵妃 “大倾自开朝之后鲜少有人封过皇贵妃,皇上这是有意要太高兰妃的身份,好为之后封六皇子为储君做打算。” 距离苏瑾瑜成亲还有三天的时间,尽职尽责的苏大人在苏玉徽来和他商议婚礼上可还有什么漏洞的时候他一本正经的和苏玉徽谈论起了朝政之事,苏玉徽不由嘴角抽了抽,十分同情未来的嫂子婚后夫妻相处之道。 虽然心中诽谤归诽谤,但听苏瑾瑜提到此事苏玉徽还是十分在意的,眉心拧了拧,道:“从毫不起眼的兰嫔,短短数月的时间便一跃成为皇贵妃,是母凭子贵还是……”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瑾瑜并没有听的太清楚,而是问苏玉徽道:“事到如今,夔王打算如何?” 闻言苏玉徽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心道哥哥莫非是已经知道了赵肃的身世? 因为赵肃的身世涉及十分复杂,关系到了皇室名声以及……靖亲王的清誉。 赵肃对靖亲王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敬重远远的甚于徽宗,如非必要,赵肃是不可能承认徽宗这个父皇的。但……自从太子叛乱之后,徽宗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样,竟枉顾百年之后史书评价,一意孤行的想要认回赵肃这个儿子。 徽宗的性格中的偏执疯狂超乎他们的想象,甚至苏玉徽隐隐的觉得若赵肃不肯承认这个父亲,他宁可毁了赵肃! 如此一来,赵泓临究竟在何人的扶持之下为难赵肃,不言而喻。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一阵冰凉,问道:“哥哥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汴梁城如今都已经传开了。”苏瑾瑜的话让苏玉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却听她不可思议道:“怎么会……”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倒是将苏瑾瑜十分不解,道:“现在汴梁城都在说夔王府的事。” 苏玉徽定了定心神,问道:“他们都说什么……” “十一年前,夔王杀死了宁王赵砾……”苏瑾瑜的话让苏玉徽的心重新的放了下去,原来是这件事。 她便道:“当年宁王叛乱,被赵肃诛杀于乱军之中,此事人尽皆知啊。” “若单单这样就好了。”苏瑾瑜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如今百姓流传,当日夔王杀死赵砾之后,他的鬼魂便就附到了夔王身上。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他的鬼魂,而是赵砾。” 听着苏瑾瑜如此一本正经的说着此话,苏玉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默然了片刻道:“哥哥,这样的无稽之谈你也信。” 苏瑾瑜神情凝重道:“并非是我信或者不信,流言蜚语之下,众口铄金!更何况……”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瑾瑜顿了顿道:“夔王行事有时过于偏激狠戾,如今民间都在传言他是被恶鬼附身,所以才那样骁勇善战,却又嗜血好杀。” “荒唐!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苏玉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在西燕侵犯大倾边境之时、清剿那些杀人如麻的山贼之时,不杀他们难道还要跟他们讲道理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 原本苏瑾瑜神情凝重,但是听到苏玉徽急到口不择言的时候,他不禁无奈的笑了。 而苏玉徽心情却是无比沉重,事情正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此时,外面传来扣门声,是碧烟。 “主子,六皇子那里又送了拜帖来。” 闻言兄妹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苏玉徽没说话,倒是苏瑾瑜接过了碧烟手中的帖子,上面是熟悉的赵泓临那清隽的字迹,邀她今日前去汴河游湖…… 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苏玉徽的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心道这赵泓临对游湖究竟有多大的执念啊。 “推了吧。”苏瑾瑜眉心皱了皱,吩咐碧烟道。 先前他与赵泓临乃是君子之交关系不错,几度曾想过比起性格阴晴不定的赵肃,生性淡泊的赵泓临更像是玉徽的良人,没想到如今却变得越发的不认识他了。 “不……”苏玉徽从苏瑾瑜手中接过拜帖,淡淡道:“若不见他一面终归是不会罢休的,我去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那样一个不曾为世俗浸染的男子,究竟为何会走到了这一步?不管如何,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一切的阴谋诡计,会与那样一个干净到不染尘埃的男子有关。 苏瑾瑜不大放心,曾经的赵泓临或许不会伤害苏玉徽,但是如今他俨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他三番两次约见苏玉徽,会有什么阴谋。 “哥哥不必担心,我先与赵肃商议一番,再决定去不去见他。”苏玉徽知道此时局势微妙,不可轻举妄动,沉吟了片刻道。 但苏瑾瑜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苏玉徽,显然不相信她真的会与赵肃商议——依照夔王那偏执的占有欲,怎会放她去见赵泓临呢。 在兄长心中的信誉值相等于零的某只十分委屈,她道:“这次有赵肃在,我都听你们的,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轻举妄动。” 上次赵泓煦谋反一事,她几乎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直到兵变最后一刻所有人才知道她谋划如何,这一次都已经怕了她。 在苏瑾瑜将信将疑的目光之下终究还是没有能阻止苏玉徽出门,但这次苏玉徽真的没有什么小心思,从苏家出门之后直接去了夔王府。 但赵肃并不在府中。 “主子今日一早便就去了相国寺了。”留在府中的青舟如是回道。 听到青舟的话,苏玉徽好悬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相……相国寺?” 第一反应,苏玉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主子去找敬一禅师了。”青舟见苏玉徽一脸惊讶的模样,便解释道:“主子身上杀戮之气太重,再加上曾经药物的影响,以前在汴梁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去相国寺听敬一禅师讲禅。” 后来,当苏玉徽出现在他的生命之后,他去相国寺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后来许久都没有去过那里了。 可是为何在数年之后,赵肃又再次踏足相国寺? 想到汴梁城那些流言,苏玉徽心中隐隐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719章 赴约 暮鼓晨钟,古寺深幽。 在幽静的禅房中,敬一盯着面目表情的男子看了许久,那样直勾勾的目光就连素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夔王殿下也不禁被他看的头皮发麻。 直到赵肃耐心快要被耗尽、几近翻脸的时候,敬一禅师方才将目光收回,一面还“啧啧”了数声道:“春风得意,红鸾星动。” 赵肃眉心挑了挑,虽面无表情,但嘴角不由微微弯了弯,却听他下一句话就是“印堂发黑,大难临头。” 赵肃的拳头紧了又松,才克制住杀人的冲动,许久之后面无表情的问他道:“可有破解之法。” 此话一出,正在喝茶的敬一禅师一口茶差点直接喷到了赵肃身上,赵肃的身子微微移了移,清冷的目光略带嫌弃的看着捶胸顿足、丝毫没有半分得道高僧风范的敬一禅师。 许久之后,敬一禅师激动的神情方才平复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问道:“你……你不是从来不信天命之说吗?” 赵肃神情淡淡,面无表情道:“如今信了。” 敬一禅师清湛的眼眸盯着赵肃,那目光似是能够看穿人心。他恍然道:“因为青鸾乱世的流言?” 赵肃没有否认,敬一禅师看着他此番模样,忽然大笑,道:“想不到一向不曾敬畏鬼神的你,也有今天啊。” 赵肃眉心压了压,等大和尚笑够之后,他方才问道:“她留在汴梁,究竟是福是祸?” 敬一“啧啧”了两声,道:“老衲若说是祸,你难不成就会放她离开?这不像是你的性格啊……” 这个孩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格偏执疯狂,独占欲十分强大,当日知道他盯上的那个小丫头是澹月那老家伙的弟子的时候,他还好生为澹月惋惜了一回——德高望重的敬一禅师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幸灾乐祸。 未曾想到,竟有一天他会主动放她离开? “我的心魔已经不受控制。”赵肃平静的说道,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日在巷子里我差点伤了她。” 唯独那深邃的眼眸闪烁的微光,显示出他此刻内心并非如同外表那般平静。 眼见着快到赵泓临约定的时辰赵肃还没回来,苏玉徽斟酌了之后便留了话在夔王府,自己带着碧烟与蔷薇去了约定的地点。 今日的天气算不得好,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一样,江面的风刮过人的脸颊像是刀子一样生疼,水面起了一层浅浅的白雾。 但纵然如此,依旧不妨碍那些游湖人的心情。 精致的画舫穿梭在水面烟雾之间,画舫上丝竹声声,轻歌曼舞,热闹繁华直逼朱雀街。 连寒风中似是都带着脂粉酒水的香味,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喷嚏,将半张脸都藏在了狐裘中,看着画舫之上那翠袖红衫轻歌曼舞的女子,与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郎,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放着好好的室内不待,非要在这江上找罪受。 一旁的肖十七早在苏玉徽赴约之前便已经打听过情况,解释道:“听说今日汴梁城中那些秦楼楚馆在评比什么花魁大赛,所以才会如此热闹。” 听了肖十七的话,苏玉徽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道:“赵……赵泓临该不会是让我来陪他看花魁的吧。” 碧烟和蔷薇神情也变得无比复杂,在她们的映像中,如同赵泓临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也无法与烟花之地联系在一起。 等看到了赵泓临停在岸边的画舫之时,苏玉徽才微微松了口气。 却见那是一艘不大但十分雅致的画舫,上面垂着白色的幔帐,幔帐之上用以银线绣着兰花,在一众装饰奢华的画舫中十分显眼。 画舫之上,没有什么歌姬舞姬,只在边上站了一个白衣男子。 远远看去,在隐隐江面的水雾中他的模样并非十分清晰,但在他的身上依旧可以看出一如初见的那一种清澈静雅的感觉,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满算计阴谋的皇城之内,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眺望江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单纯的在发呆。一袭广袖长袍,绝世静邃,宛若是随时会乘风而去的谪仙。 在她发呆的功夫,六皇子府上的下人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她,上前请她上去。 沿河的水面不深,基于曾经晕船的阴影在,看着那清澈的水面苏玉徽还是有些犯晕,为了不在人前露怯苏玉徽一咬牙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上了画舫。 对于百事精通、唯独畏水的玉衡堂堂主来说,她一时低估了自己的力道也高估了这画舫的承受能力,毕竟只是轻盈的画舫而非是客船,她上船的时候脚步过重竟震得船身晃了晃。 她本就畏水,从浮云城回汴梁后看到水就犯晕的那种,对于常人只是轻微的摇晃但对于她而言无疑于是灭顶之灾。 当她一种十分不雅的姿态摔倒在画舫上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一场谈判她已经落了下风。 一片眩晕之后,回神便见一双月白色的靴子停在了她前面,朦胧的水面上,她看一只如玉的手,骨节分明,伸在她的面前,似是要拉她起身。 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时空交错,让她想到了当日初见于他的时候,竟也是这般的场景…… 抬头看见的依旧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不染纤尘。 在他的身上交织着两种颜色,墨般的黑,与月色般的白,仿佛他的性格一般黑白分明。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片刻的功夫,苏玉徽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没有看那落在半空的手,自己撑着身体起来。 在起来的那一刻,她别开的目光,正好看见了那画舫的船舷之上雕刻着一种古怪的花纹,像是……某一种家徽! 她神情微微动了动,但面上却没有透漏分毫,将落在那船弦的目光收回,无意间正好对上了赵泓临略显落寞的神情。 不知为何,看到一个如同谪仙般美好的男子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负罪感…… 就像是当初,她将水晶兔子还给他的时候…… 第720章 佛入了魔 十月末,天气暗沉沉的,朔风刮在脸上生疼,像是要下雪。 苏玉徽站在画舫之上,白色的狐裘下一袭烟青色的长裙,那一抹烟青色,像是雨过天晴后,琉璃色的天空中呈现出极具有诗意的青。 她很是怕冷,整个人在狐裘中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清艳绝伦。 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在朦胧的烟雾之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彩,眼波流转,动人心魄。 “可还记得,第一次我们相见时的场景。”他猝不及防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眼眸泛着浅浅的水意无辜的看着他。 也不怪苏玉徽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画舫已经慢慢驶离了岸边,烟雾朦胧的碧水之中,在外人看起来颇具诗意的画面对于苏玉徽来说无亚于是噩梦。 她用了毕生最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忍住抱着栏杆狂吐的身份,装作风轻云淡的和赵泓临站在船舷边假装在欣赏风景——敌不动,我不动。 她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没想到赵泓临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这个。 所有打好的腹稿因为赵泓临的不按照常理出牌给咽了下去,虽然不过一瞬间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面上苏玉徽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带着浅笑道:“自然记得,当日我被刺客追杀,是六皇子救了我。” 苏玉徽正顺便再感慨一下物是人非,怎的一转眼间他们竟成了仇敌,接下来再从赵泓临口中套出些讯息出来的时候,赵泓临忽而道:“我很后悔。” 苏玉徽??? 六皇子的再次不按照常理出牌再次的让素来心思机敏巧舌如簧的苏二小姐呆滞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当日见你慌张的用手帕擦脸,却越擦越脏笨手笨脚的样子,我在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清和,宛若是三月初生柔嫩的柳枝,拂过的脸颊一样舒服。 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欠揍! 虽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是狼狈了点,但不是她的错好么。 赵泓临没有看苏玉徽,眺望水面的目光深邃悠远,继续用那平缓的声音道:“可是不管她动作再怎么笨拙,可在我眼中是那样的可爱,就在那时,我便已经喜欢上了你。” 在苏玉徽的映像中,赵泓临一直是内敛而含蓄的。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就算是有十分喜欢你感受到的也只有三分。 可是……第一次他却那么直白的说出喜欢二字!若是当初的苏玉徽听到定然是满心的欢喜的,可是如今,只剩下无限的感慨与平淡,心中一丝波澜都未曾有。 “六皇子所说的后悔,是后悔当时遇到了我?”苏玉徽以一种平静的声音问道。 “不。”赵泓临的声音无比坚定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后悔过遇见你、喜欢上你,我后悔的……” “是当时明明是那样的想为你擦拭掉脸上的血渍,可是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他那双平静清澈的眼眸中,永远盛载着美好温柔的眼眸中,第一次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以及暗沉沉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如果当时是我亲自为你擦拭了脸上的血渍;如果当时在骊山行宫中我说那水晶兔子并非是偶然得来而是我精心为你雕刻的,你会不会选择我而非是赵肃?” 在苏玉徽的记忆中,赵泓临一直是风轻云淡的,他像是生来就不属于这个尘世不属于这纷争繁华的宫城,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平静的看着明争暗斗、是非阴谋,而他则坐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谢。 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双眸中竟然会有如此*的神情,仿佛是佛入了魔。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咫尺的距离,正是因为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眼中神情更为黯然。 等心中那震惊复又惊惧等等复杂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苏玉徽迎着他的目光,虽然答案十分残酷,但却又无比清晰道:“不会。” 不可否认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他的出现曾惊艳了她的浮生,当时她以为那样的惊艳就是喜欢。 可是直到后来,她理清楚了对于赵肃的心意之后才明白对赵泓临的喜欢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出于对于美好温暖事物的向往,那一种喜欢是纯粹的欣赏,就像是她喜欢收集红宝石一样。 这样的回答或许是在预料之中,但是当清晰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赵泓临脸色不由微微白了白。 他黯然的神情近乎喃喃道:“我……我就知道……” 眼中的光芒黯淡,就像是琉璃失去了色彩;嘴角勉强的勾起的那一抹弧度,就像是完美的白瓷有了裂缝。 此时赵泓临如此神情倒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她望着赵泓临的神情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其实……我和赵肃之间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很久很久以前都认识了,远在……和你之前。” 世间的感情就是那样微妙,或早一步或迟一步,错过了便就是永远的错过了…… 赵泓临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不过是须臾之间被他掩饰了下去,恢复了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都知道。”他说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赵肃。” 并非是疑问,而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 苏玉徽的神情动了动,也没有在与他绕圈子了,而是单刀直入道:“是,我是为他而来。” “如今太子被幽禁,兰妃已被擢封为皇贵妃,你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你为何要为难他?”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赵泓临蓦然回头,清湛的眼眸中不辩悲喜的死死盯着苏玉徽,道:“你到现在还想骗我吗?” 苏玉徽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惊,却听赵泓临以一种平淡的声音道:“我是该唤赵肃一声王兄,还是……皇兄呢?” 他和煦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苏玉徽耳畔炸起,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都知道了!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眼神敏锐的看向赵泓临,道:“是苏显告诉你此事的!” 第721章 汴河迷雾 虽才过中午,但天气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这样的天气,赵煜来找赵肃的时候,得知他竟然去了相国寺。 听了青舟的话,赵煜眉心微微拧了拧——十三年前那一场变故让赵肃虽然侥幸逃生,但却身中奇毒性情大变,再加上战场上杀戳之气太重,让他的神智容易失控。虽然平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并非事余毒全部清除了,而是因为他那超乎常人的自制力。 正是因为如此,一旦受到某一种刺激毒发,带来的可是灭顶之灾!幸而当日敬一禅师与父王乃是莫逆之交,受父王所托以佛法开解于他,让赵肃若在汴梁,每月初一十五定要前去听敬一禅师讲经说法,洗涤心中杀戳之气。 而赵肃性格虽然不羁肆意妄为,但唯独对父王的话不敢不听,纵然后来父王故去多年,他依旧依照着以往的习惯每逢初一十五前去相国寺。在听敬一禅师将禅的同时,或许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以这一种方式在怀念着父王…… 赵煜对于二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但看叶兮清忌讳莫测的态度他隐隐的猜测出来或许与赵肃的身世隐隐有些关联,甚至他已经联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怖的想法……若真的如同他想象的那样,这一场死局究竟该以何作解1 唯一庆幸的比起十三年前他那孤立无援的立场,现在至少他的身边有一个苏玉徽。自从她出现在汴梁之后,赵肃已经鲜少有再失控的时候,就连相国寺也鲜少过去。 时隔将近半年的时间,赵肃竟然再次前往,难道又有什么变故吗1 “靖王殿下,您怎么和二小姐一样听说主子去了相国寺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不妥1”一旁的青舟询问的声音打断了赵煜的沉思。 闻言,赵煜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诧异,没有回答青舟的问题,而是问道:“方才小玉徽也来王府了1” “听说是六皇子下帖子约见二小姐,她收到帖子之后是来与主子商议的……”说到此处的时候青舟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苏二小姐这般做……是害怕主子吃醋吧。 闻言赵煜嘴角也微微抽了抽,他原本一直以为是苏玉徽将赵肃吃的死死的,如今看来,情况根本就相反么…… 虽然靖王殿下在心中腹诽了一回,但是面上倒是一派正色,不知想到什么,却见他神情凝重道:“赵肃不在,小玉徽她独自一人去赴约了1” 青舟回道:“是,二小姐留了话给王爷,让他若是回来的早就去汴河找她……” 不知为何,青舟的话方才落下,却见原本神情淡然的赵煜的脸色突变,他道:“糟糕,小玉徽竟然去了汴河……” 说着,不顾青舟一脸错愕,就见赵煜转身出了夔王府,景行驾着马车正在门口等他呢,赵煜没有多言,直接吩咐道:“去汴河……” 赵煜来的突然离开的也是十分突然,当他们主仆二人离开之后,王府门口的侍卫都是一脸愕然的看着青舟,却见青舟虽然不知道为何赵煜突然脸色大变,但见他神情凝重也不敢耽误,连忙派人去给依旧在相国寺的赵肃送信去了,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今日的天气十分反常,自从午后天际就昏黄一片,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原本正常行驶在汴河上那些秦楼楚馆的画舫也不敢再向河中心行驶,纷纷靠了岸。 整个河面上,只有一艘不大却十分雅致的画舫依旧快速的向汴河中心行驶着,在朦胧的水雾中,似幻似真。 眼见着汴河水面的雾气越来越浓,画舫离岸边也越来越远,苏玉徽心中渐渐的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赵泓煦被软禁之后,身为唯一健康的皇子赵泓临会成为储君最合适的人选,卷入这皇位的纷争中来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但是唯一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最为厌恶官场纷争,最不喜玩弄权势将百姓于江山的利益置之不顾的赵泓临,会有与苏显合谋的一天。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闪过了许些念头,但是如今最为重要的是……在没有万全应对计策之前,赵肃的身世根本就不能流露出去,除非…… “你想杀了我1”不知是不是苏玉徽的错觉,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虽然近在咫尺,但却连他的模样都看的不真切,唯独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清湛如水…… 像是所有的丝竹声歌舞声渐渐的都变得十分遥远,只听的见他那清润的声线道:“只要杀了我,赵肃所有的秘密都可以保守。甚至只要我死了,不管他认不认回自己的身世,以宗室之子,依旧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那声音很轻,像是羽毛一样,却似是狠狠的触动了苏玉徽心底某一处神经,杀了他……甚至……她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冰冷的袖箭之上。 可是下一刻,她忽然惊醒,微凉的目光看向赵泓临道:“就算是为了保护赵肃,我也不可能杀一个无辜的人。” “在这名利场上,没有谁会是真正无辜的。”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赵泓临忽而看向她道,温润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明的色彩看着苏玉徽,语气颇为遗憾道:“方才你没有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就在苏玉徽正在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忽然觉得画舫一阵晃动,她本就怕水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颜面问题,下意识的想要拽住身边的赵泓临,未曾想到的是她一把却拽了个空…… 明明方才正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的人,不过是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了,而在那汴河之上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叶扁舟,有一个白衣人站在其上,朔风吹动他白色的衣袂,宛若谪仙。 那一叶扁舟十分小巧,借着风势很快离开了画舫中心,画舫的甲板像是受到了什么狠狠的撞击,不断的有水漏了出来,苏玉徽不识水性,此时已经顾不得赵泓临了,连忙高声唤着碧烟等人,却无人回应! 只不过是顷刻之间,被笼罩在水雾之中的画舫上,竟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而与此同时,在那水雾茫茫的汴河之上,像是不知从何处飘来了虚渺的歌声…… 第722章 鬼船 此时的大理寺,周蘅芜正在整理着十一年前关于宁王叛乱的案宗,未曾想到一个的主薄面色略带慌张的跑了进来,道:“大人不好了,卷宗……卷宗失窃了!” 在听到张主薄的话之时,周蘅芜第一反应是听错了——放眼汴梁何人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大理寺偷东西! “丢了是哪一卷卷宗?”周蘅芜皱眉问道。 张主薄年纪大了,跑了好久才喘过了气来,回道:“是……是一年前鬼船那个案子。” 一年前,从庸州行驶到汴梁的一艘客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等找到的时候船上所有人的人,水手,船夫,带着孩子的妇人,都成了一具尸体,此案也为汴梁城的百姓们议论了好久,被称之为鬼船命案。 此案本是刑部负责,但却被刘武英抢了先带人将鬼船围住将此案归于了大理寺。当时刑部尚书临震虽然颇有微词,但想到大理寺背后是夔王在撑腰,他根本就开罪不得,只能咽下了这份委屈——对于刑部那些蛀虫来说命案有大理寺接手,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 本是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命案,未曾想到这一艘从庸州行驶而来十分诡异的客船之上竟然有十一年前因为叛乱被诛杀的宁王府的家徽。 十几年过去,赵肃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宁王叛乱之事,甚至在徽宗已经表示出反对的态度之后,他执意认为昔年宁王在朝中依旧藏有旧部,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鬼船案之后,又牵扯出了贡品失窃案。 在庸州前来汴梁的客船之上,有武安侯府护送进贡给朝廷的贡品玉枕消失不见,追查之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襄王梦枕案,将一股藏在汴梁多年邪恶的势力渐渐揭露于水面,朝廷,江湖,都被卷入了风波之中。 在苏玉徽的帮助下此案已破,结了数年。 如果不是赵肃要查十一年前宁王赵砾有关的人和事,他也不会想到去找那鬼船的卷宗,却没想到,素来以严谨把守最为严密的大理寺,卷宗竟然消失不见了! 想到此处,周蘅芜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问掌管卷宗的主薄道:“这些时日可有何人借阅过大卷宗。” 张主薄神情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的回道:“前两日,只有六皇子来过……” 赵泓临! 水面的雾越来越浓,根本分不清方向。 小小的画舫在风浪中漂泊着,像是处在苍茫的海面上,一叶孤舟,随时会被海水风浪吞没。 从何处,传来遥遥的歌声。 虚渺的歌声在那迷雾之上,哀婉凄绝。一开始苏玉徽听的不太清晰,近了,近了,渐渐的听的越来越清楚,她唱的是……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这……不是在骊山行宫中,所听到的那首歌谣……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难道今日所遇见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吗? 而赵泓临所乘的扁舟越行越远,就在他的身影快要消逝看不见踪迹的时候,忽然自扁舟之后展开一匹银帛。 银帛在水上越展越长,足有一丈多长,两尺多宽,帛上似乎有几个泥金大篆字。 这是什么? 苏玉徽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暂时忘记了对于水面的本能恐惧,好奇的看着那自小舟展出的银帛。 而十分奇怪的是那银帛是向着小舟相反的方向舒展,竟离苏玉徽的画舫越来越近。 近了……越来越近,她看见的是在水面漂翻不定的银帛上写的是…… 大倾必亡,祸起夔王! 苏玉徽心中大骇,而在这个时候冰冷的河水从破漏的甲板蔓延上来,浸湿了她的鞋,渐渐的水越来越多,她的衣摆,直到没入她的膝盖,难道今天她要被淹死在这里? 对于深不见底的河水她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她害怕水,就像是本能一样,除了月宫的灵湖之外她鲜少会去水多的地方。 一种无声的恐惧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在这一刻头脑一片空白,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那卓越的轻功完全可以将她带离水面——这是源自于本能对于恐惧之物的反应。 本能?恐惧? 不过是倏忽之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从袖子 中抽出了匕首,狠狠的划过了掌心…… 刺痛从掌心蔓延,让她原本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许多,就连那浓的散不去的迷雾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开,温热的血液从掌心滴落,带着淡淡的曼珠沙华的冷香。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听见了碧烟与蔷薇的惊呼声。 水面依旧风平浪静,画舫好好的没有漏水,她与赵泓临站在甲板上说着话,在不远处的碧烟和蔷薇看来相谈甚欢,甚至在苏玉徽拔出匕首的时候,最为警惕的蔷薇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见着苏玉徽竟拔出了匕首伤了自己,蔷薇惊骇异常,二人连忙上前扶住了苏玉徽,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明明是在冬日,苏玉徽额头上竟已经渗出了浅浅一层汗水,她摆了摆手接过了碧烟递来的帕子随手包扎了两下,随即想到什么一样忽然问道:“赵泓临呢?” 却见方才在离苏玉徽不远处的赵泓临忽然不见了,画舫边多了一叶小舟,赵泓临正站在其上,含笑的看着她,笑容不明。 眼前的一切和在梦境中所看到的似乎重叠在了一起,纵然平日里再如何沉着的苏玉徽在这个时候也不由失了几分分寸,但唯一想到的是:“快,快拦住他,不能让他离开……” “大倾必亡,祸起夔王。”在本就流言蜚语纷纷的汴梁,若这样不祥的预兆出现在汴河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赵肃再如何的战功显赫,失了民心和圣心的他腹背受敌,又该如何自保? 将军百战声名裂……那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挽歌,唱给的不仅是豫章王,还有……赵肃吗!这就是无法逃脱和改变的命运! 蔷薇等人不知道苏玉徽为何脸色在瞬间变得这么难看,就在她们准备去追赵泓临的时候,忽然听见空中一声清鸣,宛若是从远古的时空传来的声音。 雏凤清鸣,引百鸟来朝,栖息于画舫之上的,竟是传言中的神鸟青鸾! 第723章 青鸾现世,红莲业火 乌沉沉的云层中一缕阳光破云而出,照在九重宫阙之上,上清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之下勾勒出迷离的色彩。 万丈霞光中,御花园中养的珍禽似是受到了某一种召唤,纷纷展开了翅膀飞向同一个方向。喜鹊、画眉,有圈养的金丝雀也有生长在山林间的黄莺,汇聚在某一处的都是被世人当做是吉兆的鸟儿。 在如此异象之下,就连夔王府赵肃养的那只海东青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打着转,颈脖上的一圈白毛全部都炸了起来,后院的下人们知道这位大爷的脾气,根本就不敢上前去动它,又怕这只王爷最宝贝的海东青跑了,连忙去找了青舟来。 这一番百鸟飞向于同一个方向的异象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今日在司天台值守的少监不是别人,正是慕尚书之子慕生!慕生从司天台是一路小跑而来,素来注重仪态的他一路狂奔,连官帽都歪了丝毫不知,高呼道:“皇上不好了,青鸾一出,天下大乱啊……” 在寝宫中小憩的徽宗已然被外面纷乱高呼的声音惊醒,他脸色比任何时候都难看,只着中衣的天子推开了上前搀扶他的宦官,蹒跚着步伐走到了寝宫门口。 却见在那半空中,金乌穿过了层层乌云,万丈霞光笼罩在宫阙之上,一望无际像是被火光灼烧……而在那半空中,有百鸟引路,一声清鸣长啸于空,一只双翼皆为青色的大鸟飞过九重宫阙,栖息在九重宫阙的最高的位置——紫霄宫上! 不过停歇片刻,那青鸾鸟又一直向西、某一个方向而去,只余响彻云霄的鸟鸣声,告诉众人眼前一切并非是梦境。 如今种种仿佛与梦境中所见的一切重叠在一起,徽宗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因为巨大的恐惧浑身都在战栗颤抖着,面如死灰——如果,如果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真的,青鸾现世;那么红莲业火,他弑父之举呢…… 十一年前,他的母妃选择了赵邵骁怨恨了他一生;十一年后,他的亲生骨肉得知了所有真相,可是依旧因为赵邵骁与他反目。 那是他内心最为脆弱恐惧的地方,他害怕接受这样一个真相,他此生最爱、最为亲近的两个人,都毫不犹豫的因为他此生最敬重的王兄而怨恨他、背叛他。 “皇上……”那一刻,徽宗几近晕厥,张福喜和慕生不顾逾越连忙搀扶住了他。 却见这个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已经经受无数次打击的帝王如今早已经丧失了昔日的威严,苍白的头发与浑浊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查……”他蠕动了嘴唇许久,终于发出了声音,“ 去查那青鸾落在了何处!” 当穿透云层的阳光照在江面上之时,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江面上的层层浓雾,汴河边的百姓目光都追随着那从东方宫阙飞来的鸾鸟,直至那汴河之上…… 那传言中只存活在神话故事中的青鸾鸟,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汴梁城的天空,一声清鸣引来百鸟相随,在汴河上盘旋许久之后,落在了汴河最中心唯一一艘精致的画舫上方。 垂着白色幔帐的画舫十分雅致,那垂下的幔帐在阴沉沉的天气看不出什么,但经阳光一照,却见那银线绣着的兰花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流光溢彩,将那站在船舷边上的女子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青衣素发,如玉的面庞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眉若星月,目若秋水,站在那流光溢彩之间出尘脱俗,宛若谪仙。 不知何时,岸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而那些在汴河上比试秦楼楚馆的画舫也渐渐的向汴河中心靠拢,上面不乏权贵子弟,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那不是苏家二小姐么!” 这苏家二小姐与夔王间那些恩怨纠葛几乎都可以写几出折子戏了,这可是汴梁城的风云人物呢。 此言一出,如同水滴在了油锅中,岸边、画舫上,看热闹的人纷纷对苏玉徽指指点点,不知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苏玉徽眼见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赵泓临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周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宦人家子弟的画舫也渐渐的向苏玉徽这里靠近,偏偏如今这画舫上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做为南夷出来的旱鸭子,谁都不会划船…… 虽然苏玉徽明知道中了赵泓临的计,可偏偏她丝毫不识水性,被困在这汴河中心根本就无法脱身,而那只青鸾鸟就栖息在了画舫之上,歪着小脑袋与她对视,苏玉徽气的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水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乌篷船,虽然小但是速度极快的在几艘画舫之间穿梭着很快便就靠近了苏玉徽这艘无人掌舵的画舫——画舫上不是别人,正是赵煜主仆二人!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对苏玉徽三人道:“快上船!” 碧烟与蔷薇反应极快的跳上了乌篷船,只有苏玉徽依旧还留在水面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主子她……晕船。”碧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闻言赵煜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将脏话骂出口!这位祖宗晕船还上画舫凑什么热闹! 赵煜向苏玉徽伸手欲接她下来,却见这个时候水面出现了一叶小舟,无划船之人速度极快,所过之处竟连连撞翻了将画舫围困住的那些看热闹的船只! 一时间水面上顿时混乱不堪,落水声、呼救声连绵不绝,苏玉徽看到小舟上的人的时候瞬间眼神亮了,不等小舟上的人出声她直接从画舫上跳了下来扑倒了那人的怀中。 那黑衣人稳稳当当的将她接住了,那扁舟承载着突如其来的一个人重量依旧稳稳当当,连一丝涟漪都未起。 靖王殿下已经伸出了右手却接了个空,他以一种无比僵硬、尴尬的姿态缓缓的将手收了回来,看着那以一种十分嚣张的姿态出现在水面的轻舟,不由按住了跳动的眉头…… 说好的晕船怕水呢…… 接到苏玉徽之后,赵肃并没有立即的离开这是非之地,阴鸷的眉宇之间带着冰冷的煞气盯着那栖息在画舫之上的鸾鸟,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第724章 不过尔尔 此时赵肃眼中的煞气十分骇人,就连苏玉徽一时间都被震慑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已经举起了弓箭对准了栖息在画舫之上传言中的神鸟青鸾。 出自于动物本能的觉醒,那青鸾鸟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一种危险,挥动了翅膀想要逃离,但是再快的速度却快不过赵肃的箭!当它飞过长空,而赵肃手中的箭也随之离弦而出。 “砰”的一声,在众人的惊呼中那自东而来、带来祥瑞的神鸟青鸾被赵肃手中的剑击中,恰好落在了苏玉徽的脚边,半人高的神鸟坠落之时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一叶轻舟也微微震动。 不说旁人,就连一旁的赵煜和苏玉徽都看呆了,没想到赵肃竟然会做出当众射杀神鸟的事。 此时苏玉徽倒是没想别的,看着落在脚边俨然身体已经僵硬了青鸾鸟,心道这……大概就是史上出场最为短暂、下落最为悲惨的神鸟了。 赵肃冰冷的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众人,不管是画舫上、还是岸上,在被那骇人的目光扫过之时众人不由觉得身上汗毛瞬间立起,而后便听那阴沉冰冷的声音道,“所谓神鸟天命,不过尔尔。” 那声音是用内力传出去的,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无比清晰,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畏惧。 站在万丈霞光下的黑衣男子,有着世间最为俊美的容颜,也有着世间最为冰冷的眼神,他站在那,手持弓箭,脚下踏的是一叶扁舟,却宛若有一种凌云万丈的气度。 有些人不需要任何一种姿态,骨子里天生便就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 那一刻苏玉徽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明明离得那样的近,她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他离她那样的遥远,遥远到高不可攀。 心中在这一刻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安的预感,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拉他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的衣袖。 不过极其细微的动作,便让他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反手握住了她略显冰凉的小手。 被他温暖的掌心包围着,驱散了她心中方才隐隐的一丝不安。 等众人回神的时候,那一叶轻舟已经离去很远,包括赵煜在内的众人纷纷的松了口气,方才赵肃那气势也太骇人了,就连他也被威慑到了——他是真的动怒了! 他如此想着准备让景行回岸,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方才安静的岸边又发出了一阵骚乱,赵煜定神一看,便见在清澈的水面上,不知从何而来飘来了一丈长短的银帛。 帛上似乎有几个泥金大篆字,赵煜离的远,那银帛又在水面飘翻不定看的并不真切,隐隐只看见了“夔王”二字! 当赵肃催动内力驾着轻舟行驶过汴河中心,已经离开了众人视线的时候,终于脱离危险的苏玉徽长长的松了口气。 在这口气松下来的同时,某人看着不断翻涌的水面脸色泛白,死死拽住赵肃的胳膊道:“已经……没人了,我们快靠岸吧。” 一开始赵肃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听见苏玉徽在说什么,当她的身子越贴越近的时候,赵肃算是反应了过来,低头看她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圆圆的桃花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晕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虽然心中如是想着,夔王殿下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顺手将她带到了怀中。 此时犯晕的某只并没有注意到某人的举动有占便宜之嫌,也不知是风浪太大还是什么缘故,原本十分稳当的轻舟忽然摇晃起来,苏玉徽吓的爪子都麻了,无意识的将头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胸膛上,闷声惊呼道:“赵肃,快……快靠岸啊。” 惊吓过度,连尾音都变得颤抖了。 她只听得赵肃“嗯”了一声,催动着轻舟在水面上行驶着,明明离岸边看起来很近,但也不知过了许久就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饶是苏玉徽此时在迷糊也觉得不对劲了。 她仗着胆子缓缓从赵肃的怀中抬头,不看还好、一看气的不行,却见轻舟依旧在汴河中心行驶着,没有丝毫的靠岸的意思! “赵肃,你要带我去哪里?”明明是质问的语气,但因为恐惧,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一样。 赵肃没有说话,面容看起来有些冷清,苏玉徽连问了他好几声都是这样。 这厮莫非是生气了?苏玉徽后知后觉的想到,让他生闷气的只有…… “今天见赵泓临的事我并非是故意瞒着你。”机敏如苏二小姐,很快便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解释道:“我去过夔王府找你商议此事,但你去了相国寺。” 提到相国寺苏玉徽的心又提了上来:“你今日怎么去相国寺,可是身体有不适?” 她一双眼眸关切的看着他,纵然板着脸的夔王殿下此时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眼神扫过船上被他射下来的青鸾鸟,心道该说是她心太大还是夸她临危不乱,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他? 青鸾乱世,天下大乱。 今天赵泓临在画舫上约见苏玉徽,引来青鸾鸟栖息于画舫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道出了她的身份,很显然是一个十分周全的局。 想来,这个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宫中。 他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面上依旧淡淡的同苏玉徽道:“不必担心,不过是找敬一禅师问些往事。” 虽然他这般说,但苏玉徽却依旧不放心的搭上了他的脉搏,赵肃也没有动,任由她为自己把脉。 苏玉徽见他脉搏平稳没有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两岸的青山越来越荒凉,水面也越来越狭窄,这般长的距离,显然已经出了汴梁城。 虽然水渐渐浅了,船身也不似方才那样晃动,但是苏玉徽依旧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没有松手,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她不由问道:“这里是哪……” “里”字还没问出来,却见他看向岸边眉头微微皱了皱,单手揽住了苏玉徽的腰二人欲弃舟上岸,在上岸之前赵肃见小舟上已经“死”了的青鸾鸟十分碍眼,准备将它踢下水去。 未曾想到,还没碰到它,便见它的尾巴微微动了动…… 第725章 装死的神鸟 一个时辰后,宫中派出的探子便将汴河畔青鸾鸟现世的始末探查清楚,回禀给了徽宗。 听到消息后的徽宗并没有勃然大怒,意料之中一般,掺杂着一种奇异的神情道:“竟然真的是她!” 张福喜看着徽宗意味不明的神色,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这位帝王的喜怒,顺着徽宗的话说道:“传言中,青鸾现世,天下大乱……这青鸾栖息在了苏二小姐的画舫上,难道她便就是那个祸乱天下之人。可是不应当啊,不管怎么说,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而已啊。” 未曾想到徽宗连连冷笑,道:“她虽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她却能够左右这掌控天下权势之人的想法……” 纵然是跟随徽宗多年的张福喜也被徽宗冰冷的语气给惊了惊,他迟疑了片刻,方才道:“皇上是说,夔王殿下?” 徽宗冷哼了一声,问道:“苏玉徽如今人在何处?” “被夔王殿下带走了。”回话的探子见龙颜不悦,小心谨慎的回道。 果然,话音落下之后徽宗脸上的冷意更重。 “而且……”探子忠心的将汴河边看见的始末一一禀报给君王,“夔王殿下还亲手射杀了那只青鸾!” 无论在谣言中青鸾的出现究竟会不会给天下带来灾难,但是在人们心中对于这一种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神鸟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之意,可是赵肃却……毫不犹豫的射杀那传言中的神鸟! 这个人简直是疯子,对这天地鬼神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那么会不会,他连那君臣父子,伦理纲常都不会顾忌! “皇上……”张福喜惊呼了一声,扶住了差点晕倒的徽宗。 未曾想到徽宗狠狠的摔开了他的手,赤红的眼睛盯着那探子问道:“他们去了何处?” 探子摇头道:“是夔王殿下亲自将人带走的,属下们也不敢追。” 就算是他们想追,依照赵肃那近乎变态的功夫,他们也得能追的上啊。 徽宗脸色微沉,吩咐道:“吩咐下去,诏苏玉徽与夔王进宫见状。还有……” 他那浑浊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封锁城门,无朕旨意任何人也不得随意进出!” 张福喜应了下来,见那回话的探子依旧跪在那里没有离去之意,便道:“还有何事快一并回了。” “还有,在夔王殿下离去之后,汴河上忽然飘来一封天书。” “天书?”徽宗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那探子支支吾吾的一时间竟不敢将天书上有关的内容说出来。 在张福喜连连催促之下,那探子方才敢将天书上的内容支支吾吾的说出来,“天书上写的是……大倾……大倾……” “大倾必亡,祸起夔王。”门外一个浑厚的声音接过了探子的话,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徽宗最为信任的苏显! 苏显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袍,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向徽宗行礼后,焦急的道:“皇上,今日青鸾现世,天书预言。不出明日整个汴梁城就会流言四起,民心不稳啊!” 但是此时徽宗在听到那句“祸起夔王”的时候已经跌坐在了龙椅之上,浑浊的瞳孔紧缩,枯瘦的手死死的抓住了龙椅,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切的一切,都与反复纠缠着他的梦靥一模一样,青鸾现世,他拿着滴血的剑逼入宫城造反,红莲业火,将这九重宫阙,大倾的百年基业燃烧成了灰烬……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内侍的通传声:“皇上,刘阁老求见……” 此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此时的宫中风云瞬息万变,她扶着赵肃的手臂,小心的用脚尖踢了踢落在船面上的青鸾鸟,一动不动。 但是她可以发誓,刚才赵肃准备将它丢到水面的时候,它的尾巴是动了的! 苏玉徽神情复杂的看了那青鸾鸟一眼,然后问赵肃道:“你说,它是不是在装死?” 赵肃微微挑了挑眉,没说话,直接拔剑…… 似是察觉到那骇人的杀意,倒地装死的神鸟漂亮的羽毛瞬间就炸了,低鸣一声拍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了苏玉徽的肩膀上…… 因为它的尾羽极长,所以在半空中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看起来十分巨大的感觉,实际它的身形只比孔雀略微大一点,看起来与一般养的家禽无异,只是那双圆乎乎的眼看起来十分有灵性,滴溜溜的转着,似是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好惹直接向苏玉徽求救。 方才慌乱之中苏玉徽并没有仔细的观察它的模样,却见这传言中的神鸟生的极为的好看,羽毛是罕见的青色,但那长长的尾羽除了青色之外还夹杂着几根火红的羽毛,十分漂亮。 一双圆乎乎的眼看起来十分有灵气,讨好的伸出脑袋蹭了蹭苏玉徽的脸颊。 然后又从她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主动的将漂亮的尾羽伸到了她的面前。 对于美色没有任何抵抗力的某只俨然忘记了她与这只青鸾鸟之间的深仇大恨,十分不争气的伸手摸了两把,绒毛在掌心滑过触感十分好,像是摸在光滑的丝绸之上。 眼见着一人一鸟十分亲昵的交流着,夔王殿下眉心微微跳了跳默默的将剑收回了剑鞘,冷冷的斜了那只惯会讨乖卖俏的青鸾鸟一眼,抱着某人上了岸。 等终于脚踏实地的踩上了岸边苏玉徽的腿还是有些发软,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草丛跟在赵肃的身后穿梭在密林间,一脸茫然的问他道:“这里是在哪儿?我们不回城吗?” “不回。”赵肃依旧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此时夕阳即将西下,将林间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虽然她不知道他要带他去何处,但她依旧没有任何保留的信任他跟紧跟在他的身后。 “皇上收到青鸾现世的消息必定会宣你进宫,封锁城门。这些时日,你要在外面躲避一段时间,等风头过来再回去。”赵肃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初,没有丝毫慌乱。 听了他的安排,苏玉徽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敏锐的看着他问道:“我留在外面,那你呢?” 看着那双清湛的目光,赵肃无法撒谎,缓缓回道:“我要回去!” 第726章 小人得志 这是苏玉徽被困在不知名的山林的第三天。 周围都是一望不见头的参天大树,看不到一丝人烟,山林中只有一座搭建十分精致牢固的木屋,木屋里吃的干粮、用的被褥都备的十分齐全。 在苏玉徽质疑的目光之下,夔王殿下十分痛快的承认了这木屋是他早就建好的事实——周围机关密布,十分安全,他在汴梁城外准备这样隐秘的场所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在青鸾乱世的预言之下,徽宗不可能会放过苏玉徽的。更何况……一旦苏玉徽的真实身份泄露出来,正好映证了那关于青鸾乱世的预言,她在汴梁城的处境即将十分危险。 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玉徽消失在众人目前,等一切事态平息之后再回汴梁。但……如果想要平息纷争,赵肃必须要出面解决。 依照苏玉徽的性格,是不可能躲起来逃避问题,让赵肃独自一人面对汴梁城的是非。 赵肃知道苏玉徽的性格,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某只直接干脆在他面前耍起了无赖说什么也听不下去,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跟着二人进来的青鸾鸟似乎也看不下去了,默默了扭开了头,苏玉徽可以发誓,她在它的眼中看到了嫌弃的神情! 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头,顿时新仇旧恨一并的浮现在了心头,若非今日自己一时大意,怎么也没想到赵泓临竟然会设下连环圈套引来青鸾鸟,将她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被动的地步。 因为一只鸟儿大意失荆州,玉衡堂主又怎能咽的下去这口气。 青鸾似是察觉到她目光不善,有些畏惧的缩了缩小脑袋,后者则是看着肥嘟嘟的青鸾鸟,露出垂涎的表情,道:“赵肃,你还欠我十只烤鸡还记得吗……” 当日在南夷山中,化名为夙寒的他应允下等他痊愈之后为她烤十只山鸡以及七只兔子,这笔账她还记得呢。 看着被苏玉徽盯得都快炸毛的青鸾赵肃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在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苏玉徽自是不会放赵肃一人独自回汴梁的,而赵肃说什么也不肯让苏玉徽同也一同回汴梁犯险,在二人争执不休之下,天色渐暗。 到了晚间林子里不辩方向十分危险,二人协议未果之下,只得暂留林间一晚,明天再做合计。 今日汴河之上,青鸾现世、到赵肃“射杀”青鸾带走苏玉徽,引起天子震怒,不知会在汴梁城引起多少风波,这一个晚上又不知有多少人不眠。 而处于漩涡中心、搅弄了风云的二人,此时却消逝在了汴梁,隐于山林之间…… 暮色渐沉,当最后一丝余光敛尽之时,林子里已经生起了火堆,火堆上架着两只山鸡还有一只烤兔子,香气四溢。 当然,架在火堆上烤的自然不是青鸾,却见青鸾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因为某人虽已经满足了口腹之欲,但她依旧以一种垂涎的目光盯着青鸾,似是在思索着传言中的神鸟味道是否要比山鸡更为可口,又在看着它尾巴上华丽的羽毛可否用来做装饰点缀闺房…… 看到那双被火光映衬着亮晶晶的眼,赵肃竟有片刻的恍惚失神,时光交错与过往重叠。 仿佛此时并非是在风云诡谲的大倾,而依旧是在那千里之外的岭南山中,他容貌尽毁来历不详,而她是生长在山林之间如同精灵一般美好的少女。 这一刻赵肃忽然明白了所做选择的意义。 这世间或许有许多的阴暗杀戮,背叛遗弃,但在这浑浊的尘世,有值得更美好的东西去守护…… “哎呀,山鸡快要烤糊了。”苏玉徽的轻呼声将他从记忆中拉回,他将架在火堆上的山鸡转了个边,洒上随身携带的香料,瞬间有一种诱人的香味充斥在她鼻翼。 她不由咽了咽口水,一双亮晶晶的眼像馋猫一样盯着赵肃,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香料瓶子,十分惊奇:“你竟然随身携带这个?”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以前在军中的时候风餐露宿习惯了。” 他虽出身高贵,但少年从军,军功都是靠自己一点点的挣起来的,纵然后来封王,他依旧保留着从前吃住与将士们一起的习惯,身上没有一点世家子弟的养尊处优的毛病。 对于他这一点苏玉徽十分敬佩的同时,又不禁想到世人皆道夔王权势无双,在军中威望无人能敌,可是鲜少有人明白他之所以受将士们如此敬重,乃是因为他诸事皆为军中表率,从不自持功高。 苏玉徽不知道的是赵肃昔年行军之时习惯和将士们风餐露宿,但顶多带点盐巴调味,他对吃穿素来不讲究,随身携带香料的习惯是从岭南回来之后。 那时他几乎已经痴魔了,明明她已经死了,可是依旧想着欠她烤山鸡的承诺总归有一日会实现…… 当垂涎已久的鸡腿递到她面前的时候,苏玉徽忘记了方才自己的感慨,十分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夔王殿下细心的将鸡肉的骨头剔好投喂给她,笑眯眯的看着赵肃,盯得他不由觉得生出一种悚然之感,不由无奈问道:“你在看什么?” 火光下,她的一双眼分外好看,黑白分明,眼中带着几丝狡黠之意:“我在看夔王殿下为我剔骨头的样子呀。” 轻快的语气让赵肃拿着匕首的手不由微微顿了顿,心中微动,然后便听她以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啧啧”了两声,感慨道:“当初第一次在苏家见到你的时候,你差点杀了我;之后仗着权势和功夫又三番两次的欺负我。” 细数某人昔日恶劣行径,苏玉徽心中依旧愤慨,狠狠的咬了口鸡腿,十分解气道:“没想到有一日堂堂的夔王殿下会有鞍前马后伺候我的这一天!” 赵肃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默然无言。 在苏玉徽短暂的猖狂之后,换来的却是次日天明赵肃将她困在这陌生的山林中,不见所踪。 竹屋内留下了充足的干粮,让苏玉徽甚至以为赵肃这厮要让她在这山林中住个一年半载的! 第727章 两姓之好 今日是苏家二公子苏瑾瑜大喜的日子,苏、慕两家结两姓之好。 宾客盈门,来的客人非富即贵说着道喜的话,似是并没有被三天前汴河青鸾现世之事所影响——毕竟虽之前汴梁城中关于青鸾现世,天下大乱的流言传的人心惶惶,而在不久之后大半个汴梁城的人都亲眼目睹到了青鸾鸟飞过宫城落在了苏二小姐的画舫之上。 青鸾现世的事已经传到宫中,可是徽宗却对此并没有做出反应,对苏家宠信如常,今日苏瑾瑜成亲赏赐丰厚,还派了如今最为得宠的六皇子赵泓临亲自送来了贺礼,可见徽宗对苏家的倚重。 既然徽宗都已经表态不会因为此事对于苏家心生芥蒂,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肯定是不敢得罪苏显这位权相。 十月三十,是苏玉徽挑选出的时间最近、也是最好的良辰吉日,今日的天气十分好,碧空澄净,万里无云。 苏瑾瑜本就眉眼生的极其清俊,一身红色的喜服将他平日里肃冷古板的神情冲淡了不少,带着些微的暖意。 他伸手将慕晚婵从花轿上迎下来,虽然他心中依旧担心苏玉徽的下落,但他心中忧心再重此时面上也没流露分毫,毕竟这里人多眼杂的,但凡一旦他脸上表情流露出半分的不高兴,慕晚婵怕是会成为汴梁城的笑柄。 宾客迎往吉时已到,一对新人行礼。 高堂之上苏显脸上的笑没有断过,朝中谁人不知苏相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这笑究竟是不是出自于真心水也无法得知;倒是礼部尚书慕仰山的神情却有些微妙了。 今日是苏瑾瑜大喜的日子,身为同僚的周蘅芜与蒋青风自然是也要来讨杯喜酒了,而同样出现在喜堂中的还有借以昔日同门之谊的靖王殿下赵煜。 虽然苏显不怎么待见他们三人,但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将这三位赶出去,便按照身份安排了座次。 赵煜的座位本是与赵泓临安排在一起的,毕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宗室亲王,更兼他们私下关系十分要好,平日里焦不离孟的。 但是今日,赵煜只看了眼赵泓临,竟与周蘅芜和蒋青风坐在了一起。 宾客们的目光不由在赵泓临与赵煜二人身上停顿了片刻,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二人这般正好印证了之前关于靖亲王与六皇子不和的传言。 不过也是,自从东宫被软禁六皇子在得以重用之后,便一改之前温和无争的性格不留余地的打压夔王府那边,连带着靖王府也受了些牵连,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们二人出现在一个场合了,今日却因为苏二公子成亲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此处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赵煜和赵泓临二人。 但是让他们遗憾的是,赵煜只在来的时候淡淡看了赵泓临一眼之后,便没有再理会他。 “慕仰山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啊,看起来倒不像是嫁女儿,哭丧着脸像是将女儿送到火坑里一样。”赵煜目光扫到慕仰山身上,挑眉道。 周蘅芜轻哼了一声道:“若你有妹妹出嫁,你便能体会此时慕仰山的心情了。” 一面说着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狠狠的刮过了一旁默默喝茶的蒋青风——就在不久前周夫人已经透漏出要与蒋家结亲的意思,每每想到此处,周蘅芜总有一种养好的白菜要被拱了的感觉。而且这人还是他多年的好兄弟,怎不叫人觉得憋屈。 在周蘅芜冰冷的目光下,蒋青风面不改色。 赵煜摸了摸下巴,一直盯着的慕仰山那边,片刻之后察觉到了一点蹊跷道:“你看慕仰山虽与同僚说着话,但他脸色紧绷,时不时的看慕生那边,像是……忌惮着什么?” 却见坐在慕仰山之下的,正是消失匿迹许久的慕生。先前众人一度怀疑此人便就是撰赦,可是当撰赦真正的身份渐渐揭露在之后,他便就淡出了众人视线之外,可是他曾与天龙山庄来往甚密,身份十分可疑。 经赵煜这般一提示周蘅芜二人也看出了不对,三人都是心思机敏之人,心中都不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慕家该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正这般想着呢身着喜服的苏瑾瑜以敬酒之名来了他们这边,赵煜与周蘅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看慕家那边,苏瑾瑜没看出他们的异常,低声问道:“玉徽可有消息了?” 眉宇之间,带着淡淡担忧之意。 赵煜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是赵肃带走的,知道她下落的人估计就只有赵肃了。” 但是如今赵肃…… 想到此事,赵煜眉心微微皱了皱问道:“赵肃的事,苏相那里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苏瑾瑜回道,“当日我想将与晚婵之间的婚事推迟,但他不肯。说是,如果是为了玉徽好,这门亲事必须得如常举行。” 而那青鸾鸟出现在苏家二小姐的身边之后,苏家原本定下的婚事如常举行,丝毫没有受到流言波及,也让那些百姓们认为或许关于青鸾乱世的流言只不过是空穴来风。毕竟圣上都没有问罪苏家……如今,关于青鸾乱世与针对苏玉徽的流言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果然如同玉徽所说,他们的目标是赵肃!”赵煜冷着声音道,如今苏玉徽被赵肃藏起来在十分安全的地方,可是赵肃却卷入流言命案风波中被幽禁了起来…… 想到此事,四人的神情都有几分暗沉。更为棘手的是如今叶先生依旧被软禁在上清宫中,苏玉徽又不见了踪迹,他们四人对此事毫无头绪,想要帮赵肃都不知从何处帮起。 而苏瑾瑜在沉默片刻之后,忽而道:“父亲他做这么多,除了扶持六皇子与夔王夺权之外,他……依旧想要长生丹。” 在他成亲前夕,苏显时隔十六年再次踏入了霁月居,母亲居住过的房间内。 他抚过那积尘的琴弦,神情温柔的像是与情人间的喃喃低语,他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没有抬头,而是道:“你母亲知道你成亲了,定然也同我一样高兴。不过没关系……” “很快,很快她便能看到了!” 第728章 宁王府的家徽 被困在林子里的第三天。 如果一切如常不生变故的话,今天是苏瑾瑜和慕晚婵成亲的大喜日子!她为今天准备了将近数月的时间,赵肃倒好,直接丧心病狂的将她直接丢到了林子里,错过了苏瑾瑜大喜的日子! 在木屋旁边的林子布满了机关,一方面是防止野兽侵袭,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防止苏玉徽跑出去。 不得不说赵肃对苏玉徽十分了解,知道她若无人引路难以分辨方向,所以将她送往了深山之中;而周边的机关阵法都是借了这里的地形,不会伤害到苏玉徽,只是让她走不出去罢了。就连苏玉徽藏着的与月宫联络的响箭,也在那天晚上赵肃乘她睡着的时候拿走了。 就算是在武功尽失的时候她的警惕心依旧很重,根本不会在赵肃离开的时候一无所觉,直到天亮才发现他不仅人走了,而且还将她贴身携带的响箭什么时候拿走都一无所知。 仅仅是因为,她太过于信任他了。 这一种信任像是出自于本能,在那简陋铺着厚重被褥的木屋内,苏玉徽觉得仿佛是回到了昔日在岭南那开满半枝莲的山洞中。 外面雨声不休,山风呼啸,在他的身边却有一种久违的安心的感觉。明明是一个来历不明容貌尽毁的陌生人,就连她也不知道那时为何那样依赖他、信任他。 二人困在木屋中,这一次赵肃倒是恢复了昔日在岭南时君子守礼的作风,主动的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了地面。 窗外的弯月照在屋内,吃撑了的苏玉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忍不住问赵肃道:“赵泓临他今日故意引我去汴河,难道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吗?” 久久没听到某人的声音,平稳的呼吸声让若不是苏玉徽知道他生性警惕差点都误以为他睡着了呢。知道他是故意不理她,苏玉徽趴在床上,用手戳了戳故意背对他的某人。 见她动手动脚的哪里还有丝毫昔日对他避之如蛇蝎的样子,赵肃眉心微微跳了跳,回头直接抓住了她作乱的手道:“有话直说。” 苏玉徽没能将手从他手心中抽回来,干脆趴在了床沿上,一双眼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的困意,同他说着话:“你可知道那青鸾鸟今日是如何落在画舫之上的?” 听她没再提赵泓临赵肃的神情方才稍缓一点,想到那只被他们关在门外狡猾的神鸟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好奇,道:“难不成世间真的有所谓的神鸟?” 未曾想到苏玉徽却轻嗤了一声,道:“哪里是什么神鸟,依照我看这东西十之有八九又是那萧迟养出来的。” “传言中青鸾乃是与凤凰一样被奉之为神明,世人竟能饲养它?” “我也是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青鸾鸟的记载,生于南海小岛的尽头,栖息于凤凰木上,以凤凰木叶露水为食,声若雏凤,能引来百鸟相和。”昔日在月宫时苏玉徽对武学上并不精通,对于一些奇闻怪谈却是十分了解,澹月也由着她的性子,并没有约束她一定要在武学上有多少造诣,所以真正说起来苏玉徽若在江湖上的见解也不亚于百晓生的。 “先前在画舫上我一时间被青鸾鸟现世的场景给糊弄住了,如今想来事先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一个圈套。” 虽然是在晚上,但是赵肃内力深厚在夜里面目能视物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她眼神灿若星辉,宛若能将人沉溺进去,哪里还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苏玉徽没察觉到赵肃片刻的失神,方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场局究竟是怎么将她困住的。 “青鸾乱世的流言传出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想在我的身世上做手脚,再加上萧迟的出现,就连我都以为他们针对的目标是我和月宫。直到后来,叶先生被诏进宫,九幽地狱图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便知道,这所有一切的源头,还是那储君之位。” 赵泓煦被软禁让苏显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他重整旗鼓想要扶持赵泓临来巩固自己被打压的力量,借赵泓临之手对付赵肃…… “既然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为何赵泓临下帖子到苏家你依旧赴约。”静默许久之后,苏玉徽听到赵肃幽幽的声音道,“你心里还有他?” 那双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如同野兽般的光芒,幽幽的盯着她,感觉到他掌心的力量,苏玉徽算是知道他今日的反常沉默因为何事了,求生欲十分强的连连摇头否认道:“叶先生被困在宫中,我担心赵泓临会对他……” 紧接着又看了赵肃一眼,道:“赵泓临对叶先生和你不利。” 捏着她的手手劲终于松了松,她微微的松了口气,继续道:“我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带了暗卫。本想着见他不过片刻时间,他无法做出对我不利的事,只是没想到他竟故意引来青鸾鸟。” 赵泓临邀约的这一日正好是秦楼楚馆的花魁大赛,汴河里的画舫以及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汴梁人好风雅,此番参赛的并非是普通的庸脂俗粉,而是真正有技艺的乐坊女子,是以吸引了不少清流名士,当然也少不了一些汴梁城名门的才女。 其中不乏一些与苏家交好、见过苏玉徽的名门贵人家的女眷。 当众人被青鸾鸟的目光吸引,看到画舫上的少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苏玉徽的身份,根本让苏玉徽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那青鸾鸟为何会那般准确的落在赵泓临的画舫上,莫非在其中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放下芥蒂的夔王殿下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凤凰露!”苏玉徽道,“赵泓临乘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身上洒了凤凰露!” 在她片刻被幻觉控制,失神的时候,赵泓临在她的身上做了手脚! “不过……”苏玉徽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意道:“今日在赵泓临的画舫上,我竟然看到了宁王府的家徽!我想,或许与十一年前因为谋反诛杀宁王有关的不仅是苏显,赵泓临也是因为与他有什么瓜葛,所以举止才如此反常。”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赵肃,“等明天我们一起回汴梁,或许从赵泓临入手去查十一年前的事,能查出什么眉目。” 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 直至次日天明,他已经不见所踪,只有她的衣服还有被子上似是残存着淡淡的幽冷檀香的味道…… 第729章 说书人 十一月初,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雪,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就连汴河竟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来往客船、商船只得开始停运。 整个汴梁城的新鲜蔬菜瓜果的价格都上升了一倍不止,往年供贵人们尝鲜的南方运来的柑橘今年也没供应了,不少人纷纷在抱怨这鬼天气。 汴河是整个大倾运输的核心的地方,船只来往有官船、客船、货船穿梭在交织,一派繁华盛景。就连最为寒冷的十二月汴河都很少结冰,如今才十一月,汴河的冰结得厚厚一层,连船只都只得停运。 汴河上次结冰不能行船,还是十一年前,赵砾叛乱之时。 汴梁城的老人都记得那是永乐十四年,对于整个大倾来说是多事之秋。 当时因为巫蛊之术祸害,皇上大病了一场差点一病不起,皇后大怒之下连斩了好几个御医,当时御医院院首蒋回春也被牵连丢了官职。 后来汴梁城好多户人家的孩子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时间整个汴梁闹的人心惶惶。大理寺、刑部都对此案一筹莫展,还是当时隐居许久的靖王出面,调查清楚原来当时汴梁城有邪教作祟,利用巫蛊之术祸乱宫闱,那邪教竟与西燕有关联! 靖王亲自带兵剿灭了邪教,请来了名医为皇上医治,皇上病情才得以痊愈;而在年末,赵砾以进京述职为名,率兵以骊山为据点,包围了整个汴梁,当时驻扎在汴梁城外的守军叛变,整个汴梁成了叛军的囊中之物。 赵砾与守城将士里应外合,竟直接的攻入了宫城中,到了神武门却遭遇了靖王率领数百的精锐殊死抵抗。 因昔年靖王在军中的威望犹存,那些跟随赵砾的叛将虽人数众多,但却不敢真的与靖王动手,双方僵持不下,在赵砾逼宫之际,靖王凭借着昔日在军中威望以及在兵法上惊人的谋略,率领御林军守住了宫门一天,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次日,赵砾的兵马疯狂的进攻,终于在日暮时分攻破了宫门,兵荒马乱中,宫中青石板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援军将至,但叛军的兵马突破了最后一层防守,攻破到了金銮殿前,乱军中徽宗差点被暗箭所伤,但在那千钧一发时刻被靖王所救,但靖王也死在了叛军箭下! 十一年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依旧为说书人所津津乐道,酒肆之中,茶坊之内,城内百姓和来往的商人们说着那一段奇闻当做枯乏日子里的乐趣。 而在靖王救驾身亡后,第一批援军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是那时赵砾聚集了多路兵马在骊山驻扎,汴梁城的局势依旧岌岌可危。 任凭谁都没想到,最终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的人,竟然会是一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也正是因为那一场战役,让赵肃这个名字名震东陆。 他仅仅以三千铁骑的力量,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解了王城之困;更令人惊骇的是他那铁血的手腕,于乱军中斩杀赵砾、将那杀死靖王的叛军亲手,活剥了他的人皮,挂于城墙之上。 诛杀叛军,清剿余党,那一年的冬天,城中的血腥味久久未曾消散。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一年冬天那一场宫变差点让整个江山易主,所以百姓谈论起来依旧津津乐道。 有称赞靖王忠义的,也有对夔王的手段又敬又畏的,坊间轶事中,十一年前皇家那段恩怨纠葛是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最爱说的。 此时是正午时分,酒楼里用餐的人颇多,喧嚣声在说书先生的一声醒木后都静了下来,他说的依旧是十一年前那赵砾叛乱的事。 这些时日,当年的赵砾频频被人提起,追根溯源竟与赵肃有关! “都说在骊山行宫,赵砾是被夔王一箭射死在乱军之中,尸首跌下马背踏成肉泥,尸骨无存。可是谁知那赵砾本就邪性,在他叛乱之前汴梁城中有邪教作祟,那时汴梁城丢了不知多少六七岁的孩子……”似是想到当年惨烈的场景,说书先生长长一叹道:“那些好端端的孩子凭空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报官官府都管不了。后来那邪教被靖王爷抄了老巢,可还是没找到那些孩子,都说啊,那些孩子都是被那赵砾练了人蛊,食其心血修炼长生不老之术的。” 此时,二楼传来一声冷嗤,众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却见二楼的一个身披紫色狐裘的锦衣少年正坐在手中捻着花生米,慵懒的像只猫儿一样。 他似是十分怕冷,裹在厚厚的狐裘里,面容长的十分清秀讨喜,但是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令人讨喜了。 “你这小老儿胡说什么,若那赵砾真有那般厉害,为何竟死在了夔王的箭下。” 那说书先生本就口才了得,平日里人们都爱听他将那些奇闻异事,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无知的娃娃知道什么,你可知,那赵砾并没有死!” “他的那怨灵寄居在了夔王身上,在夔王意识全失之后,他要借夔王的身体倾亡了这天下!” 那少年公子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脸色突变,道:“乡野村夫无稽之谈!” 眼见着那方才惹人厌的少年失了态,那说书人越发得意了,他道:“夔王自从从军以来从没败过,这般英明神武天纵奇才,能是凡人吗?他就是得了鬼神之力,所以才会过目不忘,智谋过人!不然他怎会性情如此暴戾,嗜血好战,反复无……” “常”字话音还没落下,那说书人忽然没了声音,众人便见他捂住门牙惨叫道:“我……我的牙……” 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而方才在二楼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下,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包裹…… 漂亮的眼中一片冰冷,淡淡扫过那说书先生:“下次若敢胡说,断的就不是你的门牙了!” 打断他门牙的不是别的,竟是一颗花生米,方才在二楼那少年手中捻着的花生米! 第730章 高僧之死 那紫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困在山林中五六日的苏玉徽! 她被赵肃丢在山林中,终于将周围困住她的机关阵法解开——就连赵肃也不知道,青鸾鸟乃是上古神鸟,善识途引路,但纵然如此她还是耗费了将近四天的时间将连青鸾鸟都绕晕乎了的机关阵法给解开,出了困住她好几日的山林。 从此处回汴梁城,也耗费了将近两日的时间。 虽然青鸾鸟善识途引路,奈何地势复杂距离汴梁城十分遥远,再加上苏玉徽本就方向不分,一人一鸟好容易到汴梁城附近的城镇的时候已经将近精疲力尽,而汴梁城各个城门入口都有官兵严密把守盘查。 苏玉徽离开六天的时间,她不知汴梁城如今局势如何,不敢轻举妄动,她便易容成了一个少年模样买通了商队跟随进城,至于那只十分惹眼不知为何一直跟着她的青鸾鸟,被她用布裹了起来,不顾它的抗议当做包裹提在了手中…… 进城之后,苏玉徽没有回苏家也没有去靖王府,而是留了暗号在酒楼里等肖十七等人,便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如今汴梁城的说书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天家的是非,也就是说明了一个现象——那就是赵肃的处境十分不妙! 那天早晨醒来苏玉徽看见赵肃不告而别,只留一只呆鸟和他面面相觑,愤怒之后苏玉徽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自从赵泓煦被抓之后赵肃的心思就变得十分难以琢磨,无论是苏显还是赵泓临做什么,他都没有主动出击过,而是以防守为主,他是在谋划着什么还是……在忌惮着什么?他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手中受其掣肘吗? 此番一想,赵肃将她困在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汴梁城的局势十分危急,危急到他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从这一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他知道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汴梁的,所以干脆将她困在山林之中!但纵然他算计的如何缜密,在周围没有用复杂的机关,而是利用苏玉徽不辩方向的短处直接将她困在了十万大山里。 她一进汴梁,便听到酒楼茶肆中议论最多的竟是赵肃!赵肃那日射杀青鸾鸟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对她引来青鸾鸟却只字未提。 除此之外,十一年前宁王叛乱之事重新被翻了出来,流言不止,竟将今年汴河冰封之事也将与赵肃联系在了一起。 酒楼中,那说书先生包括看热闹的众人被苏玉徽冰冷的眼神震慑住,竟一时不敢言语,整个酒楼鸦雀无声之际,肖十七等人循着暗号找到了苏玉徽,一时间没敢将面前这个清俊的少年与自家的主子联系在一起。 苏玉徽去的是肖十七的医馆,澹月等人匆忙离开汴梁但还是将大部分的人留在了这里,供苏玉徽调遣。 这些时日汴梁城的有何动向月宫的探子都有收集,情况比苏玉徽想象的更为糟糕! “什么,赵肃竟然被软禁在了离宫?”苏玉徽不敢置信道。 离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在湖心岛上,周围戒备森严,只有犯了大错的宗室子弟才会被关押在那里。 “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肖十七神情凝重道。 苏玉徽一时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股无言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徽宗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如今清楚赵肃为了靖亲王是不可能会承认让他如此屈辱的身世,所以开始对他心生忌惮?还是因为,那青鸾乱世的不详预言? 如果那位掌握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都已经对赵肃起了杀心,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下,赵肃除了“反”之外,可还能有一线生机? 许久之后,苏玉徽颤抖的内心方才慢慢平复下来,眼中带着凛冽之意问道:“罪名呢?” 肖十七看着苏玉徽微白的神情,迟疑了会儿,方才说道:“六天前,敬一禅师被发现死在了禅房中。” 纵然苏玉徽心中早就已经做了准备,但是听了肖十七的话宛若晴空霹雳,手中的茶盏无力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裂响,她已经顾及不了那摔碎的茶盏,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敬一禅师死了,怎么会这样! 敬一禅师乃是相国寺主持的师兄,号称是当今第一高僧,佛法精深,在推崇佛教的大倾,他的存在就如同师傅在南夷的地位。 他有很多的事迹都为世人所广知而津津乐道,就连当年先帝都曾经想要为他加封圣光护国法师的封号,昔年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收了赵肃的俗家弟子点化。 而他竟然死了!死在了打坐的禅房之中,次日才被送饭的小沙弥发现,而在他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夔王赵肃! 坊间传言说,正是因为敬一禅师是因为想要收服在夔王身上的赵砾怨灵,才被怨灵吞噬杀害,死状十分凄惨! 敬一禅师的死似乎正在映证赵肃被那赵砾怨灵控制的传言,而在青鸾现世之后,汴河上出现的八个字“大倾必亡,祸起夔王”,再加上近些时日反常诡异的天下让汴河的水如同十一年前一样再次冰封,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从半个月前开始的怨灵传言,再到青鸾现世赵肃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维护她射杀神鸟,再到敬一禅师的死,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赵肃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因为死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受人尊崇的敬一禅师,就算夔王如何的身份尊贵、徽宗平日里再如何纵容他也不能不给相国寺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在敬一禅师的死因没有查清楚之前,便让赵肃住进了离宫,严加看守。 而负责调查此案的是刑部,主审官员是六皇子赵泓临!至于大理寺那边,负责协助调查。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已经坐不住了,“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肖十七等人连忙问道:“主子,您要去哪里?” 苏玉徽深吸一口气,道:“去大理寺。” 有些事,她需要周蘅芜他们协助调查。 第731章 离宫 这已经是赵肃被关押在离宫的第五日。 这五天的时间,无论是赵煜还是周蘅芜等人都没有安稳的睡过觉,靖王府、大理寺双方联手,再加上苏瑾瑜从中相助欲找出敬一禅师被杀的真相。 当他们听到敬一禅师被杀死的消息,惊骇的心情可想而知。毕竟在他们看来,敬一禅师不仅是佛法高深,就连功夫也是与澹月齐名的高手,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被人杀了呢。 可是早在他们之前刑部的人已经封锁了整个相国寺,不说凶手了,他们连现场都没办法看到;至于赵肃他对此更加一无所知,他将苏玉徽诓出了汴梁城困在林中之后,便连夜回了王府,方才知道敬一禅师被杀的噩耗,宫中徽宗便派人来问话了。 次日,因为赵肃的身份特殊,刑部的人没有权利羁押这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将他放在大理寺……就算徽宗愿意,底下的百姓和官员肯定会反对了,这不是明晃晃的徇私么。 所以,再三斟酌之下,赵肃主动提出将自己幽禁于离宫。 “王爷不可能不知道是一场局,一旦进了离宫翻身的机会即将十分渺茫,为何他甘愿束手就缚,没有任何辩解的去了离宫?”这是苏瑾瑜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一旁的赵煜连连苦笑道:“这世间能猜的出他心思的人就只有小玉徽了,除了她之外,或许依照叶先生的敏锐能看出一二,可是如今这两人都不在,倒让我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虽有靖王府与大理寺双方联手但是情况却不容乐观,赵肃在离宫中夔王府的人也调遣不动,在戒备森严的湖心岛上,四周机关遍布高手防守,也没办法与赵肃联络;至于相国寺敬一禅师的命案已经由赵泓临与刑部接手,他们根本无法窥探分毫。 再加上今年又遇上了十年难得一遇的极其严寒的天气,整个汴河结了冰与十一年前赵砾谋反那一年的情况一样,船只无法运行,甚至街头出现了冻死人的惨状。 他们处于一种极其不利的状态,赵煜在忧心之下想到或许赵肃已经预料到了形式如此,所以才在青鸾现世之后,将苏玉徽送离了汴梁城。 如果……这个时候苏玉徽在就好了,此时众人的心中都是如此想着。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似是听见了苏玉徽说话的声音,一时间他们以为是错觉,直到刘武英引了苏玉徽进来之后,就连赵煜也愣了愣。 赵肃这一次竟然失算了!这是四人看见苏玉徽的时候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原本苏玉徽心情还有些凝重,但见到他们四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嘴角不由微微的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靖王殿下看见我很意外。” 她在记恨着当日赵煜眼睁睁的看着赵肃将她带走没有阻止,而在之后竟也帮赵肃隐瞒她被困之事。这几天她不在,肖十七等人都以为她是在夔王府呢! 看着苏玉徽面色不善,赵煜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 还是一旁苏瑾瑜道:“玉徽,你怎么来这里了?” 见苏瑾瑜问,苏玉徽紧绷的神情微微的缓了缓,直言道:“是为了赵肃幽禁离宫之事。” “这些天,宫中叶先生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苏玉徽问的第一件事并非是敬一禅师在相国寺遇害之事,而是叶兮清! “自从那日叶先生被诏进宫之后,便与我们失了联络。”虽然不解苏玉徽为何如此问,但赵煜还是答道。 闻言,苏玉徽眉心微挑,嘴角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道:“不愧是叶先生,能在风波中独善其身,是因为……他早已经预料到了风雨将至么。” 听出了苏玉徽语气的不善,赵煜眉心微动,问道:“你是说……” 苏玉徽语气淡淡道:“叶先生被软禁于上清宫是他自己所做的选择——他知道终有一日皇上与赵肃会争锋相对,他不想夹在二人之间为难,所以于上清宫中修画独善其身。” 她倒是没有责怪叶兮清的意思,虽然叶兮清没有选择站在他们这边,但至少没有帮助徽宗对付赵肃。 听了苏玉徽的话,赵煜等人隐隐明白了赵肃被软禁幕后最大的推手竟然是徽宗!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太子被禁足之后让徽宗对于赵肃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瑾瑜等人一脸茫然,此时赵煜已经猜测到了一种可能,莫非赵肃……他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苏玉徽,却见后者轻轻颔首。 赵煜虽然无比震撼,但仿佛又在预料之中……之前不解的种种似乎已经得到了解释,比如……为何母妃,那样的厌弃赵肃! 二十五年的错误,没想到延续到了今日还没有罢休。 正在他处于无比震惊的同时,苏玉徽对其余三人说道:“如今形势紧急,我们要做的有两点,一点是查清楚为何赵肃甘愿受掣肘于离宫,或许这事只有叶先生清楚!” 苏玉徽同他们一样知道赵肃是不可能杀敬一禅师的,而按照他的性格也不可能甘愿的受旁人污蔑自己束手就缚,唯一的一点可能那就是赵肃有什么受他们所牵制……能牵制住赵肃的东西不多,只有与靖王府有关的一切,难道当年的事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吗? 而知道事情始末的,唯有叶兮清一人! “可是如今叶先生在宫中……”赵煜有些为难道。 如果真的如同苏玉徽所说叶先生有意避嫌,旁人见他一面都十分困难…… “我亲自入宫找他!”苏玉徽道。 当然,这旁人不包括苏玉徽……无论如何,叶兮清是无法拒绝苏玉徽的请求的。 “第二点是否要查敬一禅师遇害的真相?”一直没说话的周蘅芜问道。 苏玉徽却道:“如今我们连相国寺都进不得,如何去查案。” 周蘅芜疑惑的看着苏玉徽,一时猜不透她想要做什么,却见苏玉徽眼睛微微眯了眯,道:“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赵煜去查究竟是什么让掣肘住赵肃。至于兄长你们,去查当年宁王赵砾在汴梁城的故旧!” 第732章 束手就缚 十一年前宁王赵砾谋反,被赵肃诛杀在骊山行宫脚下;十一年后,汴梁城流言四起,‘大倾必亡,祸起夔王’将所有的矛头直指昔年平叛力挽狂澜的大功臣,赵肃! 甚至坊间流言昔年赵砾与邪教勾结以巫蛊之术祸乱宫闱,而在骊山脚下赵砾怨灵并没有死,而是依附在了赵肃身上,借赵肃之手颠覆大倾百年基业。 本是坊间的无稽之谈,可是在汴河之上,青鸾现世,赵肃亲手射手神鸟;相国寺中,受人敬仰的敬一禅师无端死在禅房,死相凄惨,而最后见过敬一禅师的人不是别人,竟是赵肃! 赵肃将苏玉徽困在山中,独自返回汴梁之后,便被徽宗急召进宫,最终为了平息百姓与大臣们的流言蜚语,在真相查明之前,徽宗将他软禁关押于离宫之中。 而距离赵肃被关押在离宫已经五天的时间,当苏玉徽终于山林中脱身出来回到了汴梁,听到的便就是如此噩耗! 如今线索已经明确,一切的风波皆起于十一年前宁王赵砾叛乱之事,他们竟以如此卑劣的方法想让赵肃身败名裂。但赵肃生性机敏,又怎会察觉不出对方的意图,可是为何甘愿束手就缚于离宫之中,莫非对方有什么东西在掣肘住了赵肃? 苏玉徽快速的在脑海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过了一遍,如今她手中所掌握的线索并不多,关于十一年前宁王赵砾叛乱的案子,或许大理寺周蘅芜手中有更齐全的线索。 事不宜迟苏玉徽带着肖十七等人来了大理寺,她来的十分及时,今日大理寺中除了周蘅芜之外,赵煜与苏瑾瑜也在,众人听了苏玉徽的分析,将手头上的线索正在合并到一起。 “一年前,汴河鬼船案宁王赵砾的卷宗丢失了?”提到宁王赵砾的事,让周蘅芜便想到了数日之前,大理寺丢失的卷宗,苏玉徽闻言眉心微皱。 周蘅芜听出了苏玉徽语气中的诧异,面色有些讪讪的,毕竟对于以戒备森严著称的大理寺丢失了卷宗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道:“是啊,这些时日赵肃也在查赵砾的案子,我便想到当初鬼船的案子最终破获是冥教所为,但到现在为止,那鬼船上有宁王府的家徽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便也想将这卷宗与赵砾叛乱的案件合并在一起送给赵肃,却没想到丢失了……” 对于鬼船案苏玉徽并不陌生,这是她回到汴梁城不久之后发生的大案,也正是因为这个案子,将她和赵肃原本两个丝毫不相干的人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也将那密谋了几十年的阴谋揭露一角! 当时从邕州前往汴梁的客船,行驶到汴河快要靠岸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沉默,等打捞上来之时客船上所有人都成了尸体,死状十分可怖。 此事传到宫中,天子震怒,无关于它,因为那并非是一艘普通的客船,而是从邕州而来进京送贡品的客船。客船之上邕州武安侯府供奉给皇家的襄王梦枕也凭空失踪。 此案本是由刑部负责调查,但因为客船上有曾经宁王府的家徽引起了赵肃的重视,大理寺便接过了这件奇案。而那时苏瑾瑜为了谋取生计在大理寺帮助破案,所以无意卷入了这桩命案之中被沈怜陷害关押进了刑部。 那时的苏玉徽看出了此案非同小可,本不想招惹这个麻烦,但是赵肃那厮竟以苏瑾瑜的安危威胁苏玉徽。在查案的过程中一场朝局中布了几十年的阴谋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来自于西燕的邪教与朝中官员勾结,出现在汴梁城中南夷的蛊女与周国公之子的前尘恩怨,被盗的贡品背后竟然藏了百年的密谋,来自于已经灭亡的前朝大御皇族留下的瑰宝,得之可得天下。 秘密一件件被揭开,所藏着的真相足以令世人震惊,所有人、包括苏玉徽在内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鬼船上宁王府的家徽! 十一年前宁王叛乱,几近倾覆了大倾江山,最终是赵肃父子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而正是因为十一年前的叛乱,让靖王与靖王妃相继离世,成了赵肃此生解不开的心结。 在这之后赵肃一直在追查十一年前发生的事,真相渐渐的浮现水面,却编织成了一个更大的网,将赵肃困于其中。 “拿走卷宗的人,我想应该是六皇子。”周蘅芜看了赵煜一眼,声音低了几分道。 话音落下,苏玉徽脸上并无太多诧异的神情,而是道:“果然与他有关!” 听着她语气不善,周蘅芜不解的看着她,却听苏玉徽冷笑了一声道:“那日他约我在汴河画舫之上,引出青鸾现世的异象的手段,与当初鬼船沉船案的做法是如出一辙。” 汴河中心,烟雾渺渺,借以天时地利利用障眼法让人产生错觉。而此次赵泓临的手段更为高超,知道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烟对她并不管用,而是利用了她对于水的畏惧做了手脚让她陷入了那奇怪的幻境中,乘机将凤凰露洒在她的身上引来青鸾鸟!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苏瑾瑜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动:“那么……当日鬼船沉船案,与六皇子有没有关系?” 他清冷无波的话音一出,却让赵煜和苏玉徽同时愣了愣,他们所认为赵泓临的性情突变是在太子赵泓煦被软禁之后,可是……如果那时鬼船沉船的案子都与他有关…… 苏玉徽和赵煜二人同时倒抽了口凉气,赵煜紧锁着眉没说话,倒是苏玉徽道:“应当不可能……” 如果是那样,这一切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他所有的与世无争、干净透彻,都是装的? 而赵煜脸色比苏玉徽更加难看,他与赵泓临是多年好友,惺惺相惜,看中的便就是他淡泊浮名的赤子之心。 见他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一旁的周蘅芜道:“究竟如何,我们只有查清楚才知道,一切都因宁王赵砾叛乱而起,如玉徽所说,我们便从此处开始查,定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究竟那桩案子藏了什么样的隐秘,竟然将赵泓临、赵肃这样两位皇室子弟宗亲都一同卷入了进来? 第733章 棋谱 毕竟是十一年前的案子,牵连甚广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在周蘅芜等人找卷宗的时候,苏玉徽便与赵煜一起进宫找叶兮清。 她想知道,究竟还藏这什么样的秘密竟让让赵肃甘愿束手就缚,被其掣肘! “如今你身份特殊本就不宜露面,再加上叶先生在上清宫中避世,就算是皇上愿意让我们见他也不见得先生愿意。”赵煜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苏玉徽眉头一挑,眼中带着一丝狡黠之意,道:“名正言顺的不能见叶先生那就想其它办法呀。” 赵煜见她如此,不禁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按住跳动的眼皮子道:“你的意思是说……” 苏玉徽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闯宫!” “胡闹!”赵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宫中戒备森严,尤其是上清宫周围阵法密布,你若私自进去被发现该如何是好。” 如今的靖王殿下在赵肃被关进离宫之后已然是惊弓之鸟了。虽然现在的局势来看所有一切都是针对赵肃,但不知为何赵煜心中隐隐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当然不想让苏玉徽以身犯险了。 “你乖乖的在王府待着,我想办法进宫去见叶先生一面。”赵煜想了会儿道。 苏玉徽倒不甚在意道:“宫中再戒备森严又如何比得上夔王府,我既然能在那里随意来去不被发觉,区区一个禁宫怕什么。” 听她这般说,赵煜眼皮子微微跳动了片刻,可是一时半会竟然也寻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你让我一同和你进宫是……”赵煜不解的问道,依照她那胆大包天的性格,私自进宫的事不应该会与他商议……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些讪讪道:“我不认识路,你在宫中明处引路,我暗中跟着你。” 赵煜…… 不等赵煜反应过来,苏玉徽十分自觉的上了靖王府的马车,赵煜只有无奈摇头苦笑的份,紧跟着她上了马车。等上了马车,赵煜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这是什么?”原本宽敞的马车,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锦布的包裹,鼓囊囊的一大团,像是……什么活物? 却听苏玉徽“呀”了一声,道:“我差点将它给忘了。” 一面说着一面迅速的解开了那包裹的结,等包裹打开一看,赵煜便看见了青色的羽毛……此时的靖王殿下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待看清楚那青色的如同孔雀一般的鸟儿的时候,饶是平日里温雅如他也不禁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按住跳动的眉头,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 “这就是青鸾鸟!”苏玉徽清脆的声音接过了他的话,笑眯眯道:“我现在身份不便带着它,先将它放在靖王府寄养一段时间吧。” 赵煜扶住额头,无奈的与那传言中的神鸟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方才道:“这青鸾鸟不是被赵肃射杀了吗?” 他是亲眼目睹的。 苏玉徽一脸淡然道:“它是在装死的。” 一个装死的神鸟……一时间,靖王殿下都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 赵煜此番以送棋谱给徽宗为名义。 徽宗年纪渐渐大了之后很少上朝,痴迷于破解棋局。 天子的棋艺好,宫中的人鲜少是他的对手。就算是棋艺高于他的臣子也不敢真的赢他,在深宫之中难以棋逢对手,这是徽宗唯一的憾事。 伺候在徽宗身边的多年的那些宫人们自然是知道徽宗平日里的爱好的,也知道每次夔王难得进宫,皇上都会留他下棋。 夔王在棋艺上造诣十分高超,而且他性格不羁,平日里连太子与皇上对弈都不敢真的赢了皇上,可夔王偏偏不,与皇上每每对弈棋风冷厉一如常态,丝毫没有要给皇上留面子的意思。 就连皇上身边的张福喜公公有时都不忍皇上输的颜面太难看,在私底下劝过夔王让徽宗几步棋,但每每他只听着并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正是因为夔王下棋会用全力,不会顾忌天子身份而弄虚作假,所以每次夔王来宫中陪皇上下棋,天子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愉悦。 等二人下棋下了晚了自然而然的留了夔王在宫中用膳,这是连太子都没有过的待遇。 他们本以为夔王如此身受皇恩,虽手握重兵从未被天子猜忌,当真是天大的好福气,谁曾想一朝风云变幻,如今这权倾朝野的夔王却成了阶下囚…… 宫人们心思各异,但也只敢在暗中议论此事而已——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明明是他亲自下令将夔王关押进离宫,可是偏偏不允许任何人在宫中提及任何与夔王有关的事。 自从徽宗病愈之后,便从上清宫搬了出来,住进了帝王的寝宫勤政殿中。 上清宫以至于整个西苑依旧是皇宫的禁地,像是牢笼一样将叶兮清困在其中。 宫人们引着赵煜前去的时候,恰好赵泓临以及几个大臣们议事出来,赵泓临一袭白色绣有蟠龙纹的锦袍,越发显得长身玉立面若冠玉,左边站着的是当朝权相苏显,右边的人是……内阁的刘阁老! “靖王兄是去找父皇吗?”赵泓临见是赵煜脚步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如常般谦和的向赵煜行礼道,仿佛没有一丝芥蒂。 饶是被誉为笑面狐狸的赵煜脸上的笑意也凝了下来,狭长的眼打量着赵泓临,明明二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可是他却似是分毫看不出他的深浅如何。 “是。”赵煜淡淡道,“皇上前些时日让本王寻的棋谱正好有了下落。” 赵泓临的目光落到赵煜手中拿着的残谱上,笑道:“难为靖王兄有心了,区区一个棋谱竟亲自送到宫中。” 明明是如同春风般和煦的目光,可是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无端让他背后渗出了一丝冷汗。 就当赵煜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的时候,赵泓临却已经侧身让出了道,对赵煜道:“内阁事务繁忙我便不陪靖王兄了。” 赵煜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在刘阁老身上落了片刻,神情平静的进了勤政殿…… 第734章 上清宫 苏玉徽上一次来西苑的时候,还是当时皇后在宫中设宴,她被温桑若算计被一个叫做琉璃的宫女引到此处禁地。 穿过阵法,是一座无名的宫殿,看似普普通通与大倾皇宫的宫殿没有任何区别,推开门之后才知道里面另有乾坤。 里面以琉璃为瓦、以沉香木为柱、琉璃为瓦、白玉为阶,花开四季不败,流光溢彩,宛若天上宫阙。 更令人称奇的是里面就连她都看不破的机关阵法四季轮转,景色各有不同。 春日百花争艳,夏日荷香十里,秋日枫叶如火,冬日绿梅白雪,让她都几乎以为是出现了幻觉,若非如此,天底下怎能有如此奇妙的机关在一时之间变化四季之景呢。 她从机关阵法中脱身之后,方才知道那里竟然是西苑的禁地!那里是徽宗修建,重兵把守,就连昔日的皇后太子无诏都不得靠近的地方。 世人皆徽宗曾倾举国之力建造了一座名为“上清宫”的宫阙,以备求仙问药之用。但鲜少有人知道,所谓的上清宫只不过是为了那一座无名的宫殿掩护之用,真正的华丽极,玄妙至极的是被这机关阵法包围的无名宫殿。 那时温桑若一方面是为了陷害她,另一方面是想要利用她破解里面的机关阵法,所以便让人将她引到了那处禁地。但温桑若和皇后都没想到的是,素来与世无争的兰嫔出面替她解了围。 兰嫔,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她居住的芳汀宫便在冷宫的角落处,与西苑禁地离的很近。 苏玉徽从勤政殿出来后,按照赵煜给的路线图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上清宫。 却见那宫阙巍峨,虽十分华丽却依旧比不过在机关阵法中那一座无名的宫殿——那里承载着徽宗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思念与偏执。 如同赵煜所说,靠近西苑之后便就守卫严密,纵然苏玉徽轻功绝妙因为对于地形的不熟悉,差点泄露了踪迹。 苏玉徽遥遥的从那大开的窗户便看见了叶兮清,白衣银发,清绝无双。 他正在作画——在苏玉徽的印象中,比起那只手*的权谋者,叶先生更像是一个绝世独立的丹青圣手。 只是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之处。 苏玉徽还未曾翻身进去,便忽而看见眼前剑光一闪,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翻身避开,饶是如此衣袖还是被划破了一截,在心有余悸的翻滚了进来,那剑光紧随其后,便听见叶兮清连忙道:“玄生少主,住手……” 方才出手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玄生凝!苏玉徽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咽了回去,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玄生凝手中的那把九玄剑没有出鞘,要不然断的可不就只是衣袖了。 玄生凝是随手抓了把剑丢出去的,没想到从窗户外翻身进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苏玉徽!他微微愣了愣,一旁慕容芷听了声音也出来了,见状十分惊讶,一面将苏玉徽从地上扶起来一面不解道:“玉徽,你怎么从窗户里进来的……” 苏玉徽心中的惊讶不亚于他们,“你们……怎么也都在宫里面?” 慕容芷笑了笑,道:“我和雪落担心师傅,所以进宫来保护他。你也是来找师傅的吗?” 这些时日慕容芷等人一直在宫中,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徽神情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叶兮清,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和道:“阿芷,你和玄生少主先出去吧。” 慕容芷有些犹豫,但看苏玉徽和叶兮清神情略微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便和玄生凝一齐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见他们二人走了,叶兮清将手中的画笔搁在了书案之上,却见他画的不是别的,临摹的正是九幽地狱图中其中炼狱血海的一副。 比起之前苏玉徽见过的血腥,这一幅地狱图上的图画并不十分可怖,炼狱血海边开满了一种不知名的花朵,像是罂粟,又不大像,诱惑着迷途的人坠入血池,随即被血池的血水融化…… 见她像只猫儿一样好奇的看着他新做的画,叶兮清有些无奈的摇头,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赵肃那小子应该将她藏起来了才是,怎么一个不慎让她又进了宫来。 苏玉徽迎着叶兮清无奈的目光,眼神一转,目光流露着三分狡黠之意道:“我是担心叶先生的安危才特意进宫来探望,如今看有玄生少主保护先生,我和靖王殿下都是杞人忧天了……” 原本神情还有几分凝重之色的叶兮清见她如此说不由轻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赵肃被关离宫的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一眼便看出了苏玉徽的来意。 被戳破心思的某人厚着脸皮,顺势道:“先生英明,果然如靖王所说您虽在宫中但对汴梁局势了如指掌,相国寺敬一禅师被杀的案子,先生不知可否能指点我们一二。” 敬一禅师苏玉徽虽未见过,但早就有所耳闻,据说那可是与她的师傅齐名的高手,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被害在禅房呢。 他的死因本就存疑,但如今案件已经被刑部接手根本就没办法去查,如今赵肃被关在离宫见不到他,只能来找叶兮清。 叶兮清看着她笑得一脸无害的样子,神情淡淡道:“你休拿赵煜说事,他可没那么大胆敢让你潜入宫来找我。” 那几个孩子中,除了赵肃之外最胆大妄为的就是这只,最聪明的也是她…… 苏玉徽还没说话呢,倒是叶兮清又道:“你这般聪敏不难猜出来我既已进宫,便就不打断插手此事,你费尽心思来找我不过是徒劳罢了。” 毕竟无论是他身为暗相的身份还是昔年与靖王赵邵骁的私交,站在哪一边都不合适,还不如不管这事。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笑道:“我自是知道先生的为难之处,并无强求先生帮我们的意思。我只想先生指点一番赵肃究竟因何甘愿束手就缚于离宫?” 那双圆乎乎的桃花眼带着希冀之意看着他,根本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735章 他们,竟敢…… 勤政殿内,徽宗面前摆放了一盘残局,白子被黑子紧紧包围,双方呈现至死方休的厮杀之态,进退两难,已成死局。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张福喜带宫人进来将灯盏点明,而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不敢惊扰正在看似沉迷于棋谱中的徽宗。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候在一旁的赵煜神情晃了晃,他看着那位两鬓已经泛白的君王,心中不由生出万般感慨。 这些年他对于赵肃的信任与倚重他都是看在眼中的,比起一个君王,在父王死之后他在赵肃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如同一位父亲一样的存在,那时他已经隐隐察觉到某些异常,只是未曾想到,二十多年前,竟还有那样一场荒唐的过往。 九秋山的灵犀园,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也是悲剧的源头! 二十五年后,明明已经被埋藏的过往原本随着那些人的逝去明明可以掩埋,可是他偏偏执意一意孤行,想要认回那个与他流着相同血脉最为出色的儿子。 他一方面因为他的出色而感到骄傲,可是另一方面,却因为他那经天纬地之才而感到忌惮,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对于靖王、他那惊才绝艳的兄长复杂的感情。 毋庸置疑他是尊敬他、崇拜他,可是又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但凡是他所拥有的就想夺走。就像是当年的储君之位,就像是灵犀园中的林曦,就像是赵邵骁倾尽心血培养出的最为骄傲的儿子……赵肃! 夺不走宁可毁了! 虽然靖王并非是他亲生的父亲,但待他悉心教导、关爱备至胜似亲生,对于徽宗如此反复小人行径若非是身份使然他都要做出弑君之举,更何况……身处其中被上一辈人恩怨所困顿的赵肃。 也正是因为如此,徽宗在知道以这些年的情分不足以能驯服赵肃这匹野狼的时候,便以赵泓临来牵制于他。他口中说着骨肉情深,但做的却是将骨肉之亲当做棋子摆布的举止,实在令人不屑! 烛影在赵煜温润如玉的侧脸投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徽宗竟也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或者他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赵肃,浑浊的眼神看着棋谱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赵煜敏锐的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奶猫一样的叫声——这是他和苏玉徽接应的暗号。 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拿着扇子的手却不由微微的顿了顿,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与徽宗处于同一处。 “皇上,天色不早,臣先告退了。”赵煜起身道。 徽宗放在棋谱上的目光抬都没抬,摆手道:“去吧。” 赵煜神情一如往常的起身离去,只不过比起往常他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而当那浅蓝色的身影快消失在宫门之际,那一直看着棋谱的天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赵煜出了勤政殿脚步不由放慢了几分,虽然他功夫不错,可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苏玉徽的存在,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跟上来。直等到出了宫门,景行驾着马车等在了宫门口,在他上车之前一个青色的身影如同一阵风一样“飘”了进去,纵然赵煜心中早就有准备可是不由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这究竟是怎样变态的轻功。 微微顿了顿平复了下自己的内心,等赵煜方才掀开马车,便看见一行人拿着令牌在宫门落锁之前进去,为首的那个一袭浅紫色的官袍。 不同于普通文官的交领紧袖的官袍制度,他那一袭浅紫色官袍是圆领广袖,绣着的也非是江水海崖而是日月星辰…… “主子,是钦天监的人。”他们没有注意到停在角落里靖王府的马车,景行却将他们看的清楚,等他们进去之后同赵煜道。 “是慕生!”苏玉徽也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目光幽幽的盯着已经落锁的宫门道。 赵煜连忙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回了马车里,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方才松了口气上了马车,有些无语道:“这么暗的天隔着这么远你都能看得清?” 苏玉徽抱着手坐在马车里,冷哼了一声道:“那可不,只要我想记住的人哪怕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他。” 当日她一度将慕生当做了是撰赦,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冥教放在他们面前的烟雾弹,想到正是因为他才导致她的调查走了许多弯路,苏玉徽自然记得清楚。 听她语气不善,赵煜眉梢微挑,问道:“怎么?没有在叶先生那找到有用的线索?” “那倒没有。”苏玉徽想到方才在上清宫与叶兮清的一段谈话,嘴角的笑渐渐淡却,眉宇之间带着凛冽之意:“经叶先生提醒,我大概知道他们究竟用什么办法制约住了赵肃。” 就在一盏茶前,上清宫。 沉默了许久之后,叶兮清缓缓睁开了微阖的眼,目光清湛如水,缓缓说道:“在这世间,让他最为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他的父王。” 纵然他并非是靖亲王亲子,但在他生命最初之时,教导他、陪伴他的却是赵邵骁,纵然经历十三年前那一场骤变,但在多年以后骊山的佛桑花海中,谈到他的父亲他依旧是一个儿子的敬仰与儒慕。 这个在世人眼中看似薄凉冷情的人,他的深情却鲜少有人知晓。 “我虽帮不上他什么忙,但尚且有自保之力,对方拿捏不住我的短处威胁赵肃让他束手自缚,排除掉我的因素,那就只有靖亲王了……”苏玉徽缓缓说道,不解的看着叶兮清:“可是靖亲王已经离世多年,他们又如何能威胁赵肃?” 叶兮清轻轻一叹,眉宇之间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同苏玉徽道:“靖王的陵寝,与靖王妃一同安葬于骊山行宫中……” 听到叶兮清的话,苏玉徽眉心一跳,想到一个骇人的可能,靖亲王的陵寝…… 听到此处,赵煜的脸色瞬间也变了,温润的眉宇带着凌厉的杀意,“咔擦”一声,是他手中玉骨折扇断裂的声音,道:“他们,竟敢……” 第736章 天家父子 苏玉徽知道苏显等人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没想到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赵肃束手就缚。 赵肃心思缜密,行事手段算无遗漏,在赵泓煦事败之后他便已经做好了与徽宗反目的准备,也同时在防止苏显从中作梗,尽一切可能的将苏玉徽、赵煜身边都安插了人手避免落入对方的圈套成为对方掣肘他的筹码。 可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低估了一点,那就是对方竟然用逝去多年的靖亲王尸骨为筹码威胁他! 见赵煜少见的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苏玉徽倒是冷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一个苏显,一个比撰赦更卑劣的萧迟,他们二人加在一起有什么不敢做的。” 是她疏忽了,当日撰赦既然都想用昭国将士的尸骨来威胁掣肘她,她怎么忘记了若有朝一日赵肃已经全然与他们站在对立面,他们会故技重施用靖王与靖王妃的尸骨掣肘赵肃! 只是…… “靖王与靖王妃的陵寝位置知道的人有多少?”苏玉徽想到一个疑惑点。 按照大倾皇室的规矩,赵邵骁身为皇室宗亲陵寝应该安葬于皇陵之中,但却因为他的遗愿改葬于骊山脚下。 “当日父王的陵寝是皇上亲自下旨修建,知道真正位置的人应该不多。”赵煜想到一个可能,眉心一跳:“该不会是……” 苏玉徽看出他未尽之言,道:“不是徽宗。” “毕竟,他再如何的卑劣也不会用林曦为筹码威胁赵肃。” 人活在这世间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底线不能触碰,对于苏显而言那个底线是谢婉,对于徽宗而言,那个人是林曦…… “不是他那又会是何人泄露了父王陵寝的地点。”赵煜皱眉道。 苏玉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马车车沿,这是她平日里想事情时的习惯。 “如今在明面上看来与赵肃为敌的有两股势力,一股势力是以苏显、萧迟还有赵泓临为首,他们是明面上想要除掉赵肃;一股势力来自于徽宗,他在暗中扶持赵泓临与赵肃站在对立面,但……他最终的目的并非是杀了赵肃,而是以一种强硬的手段逼迫赵肃屈服听他的话!” 听苏玉徽如此说,赵煜微微颔首道:“是,对于皇上而言,赵肃是他与心爱之人的孩子,无论赵肃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意义远胜于赵泓煦、赵泓临。” 这也是天家父子的悲哀。 名正言顺的孩子不去疼爱,偏偏去强求那不可能的存在。 “苏显身为徽宗的肱骨之臣,善于揣测帝王心,所以利用了徽宗如此矛盾的心理有恃无恐的扶持赵泓临对付赵肃。他、萧迟都将手握重兵的赵肃视为心腹大患,除之而后快,所以设下一连串的毒计引出十一年前赵砾叛乱之事,一方面挑起帝王的猜忌之心,一方面让赵肃身败名裂,若一旦赵肃失了君心、民心还有兵权,只能任人宰割!”苏玉徽的声音冰冷道。 青鸾乱世,祸起夔王,还有那敬一禅师的死,这是将赵肃往死里面逼! 原本赵煜自从听到靖王尸骨被盗的噩耗心情便十分沉重,但当看到苏玉徽如此维护赵肃的样子心中又颇不是滋味,啧啧,女大不中留呀,这还没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现在她一心担心赵肃,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家师傅下落不明这件事。 苏玉徽可不知赵煜此时心中的腹诽,继续道:“可是有一点我始终觉得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除了这两股势力之外,是不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来自于朝中或者是后宫的力量,操控着事态的发展呢。比如说,靖王陵寝秘密泄露,以及……” 赵煜不由看向苏玉徽,却听她缓缓道:“十一年前,靖王妃临死之前,那一幅藏在深宫的红莲业火图是怎么落在她手中的!” 听她说到此处,赵煜忽然轻“咦”了一声,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喃喃自语着什么,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个字,“慕家?” 赵煜“嗯”了一声,迟疑了会儿,将苏瑾瑜成亲那日慕仰山奇怪的表现以及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慕仰山似乎是不想与苏家结亲,但那样子又像是不得不结。苏显也十分奇怪,当日苏瑾瑜因为你失踪没有下落所以想要推迟与慕晚婵的婚期,可是苏显却以你的安危为威胁逼着苏瑾瑜按时与慕晚婵完婚。” 如此想来苏瑾瑜与慕晚婵的婚事也透露着蹊跷之处。 当日苏显从浮云城回来便替苏瑾瑜前去慕家提亲,当时苏玉徽并没有多想,只当苏显到了权势尽失之后方才想起了做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以此来弥补苏瑾瑜。 可是……既然苏显依旧留有后手,很快在赵泓煦被软禁之后东山再起,也就意味着与慕家结亲之事并非那般单纯。 慕家,慕仰山,慕生…… 苏玉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势太急,不小心碰到了马车的车壁,发出重重的“砰”沉闷的声音,赵煜听的都觉得头疼。 苏玉徽捂着脑袋红着眼睛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还是哽咽着声音道:“快,转头,去朱雀街!” 见她这般模样赵煜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问道:“好端端的去朱雀街做什么!” 苏玉徽疼的直抽凉气,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道:“鲤鱼灯!” 此时上清宫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慕容芷点着灯推门进来,看见的是叶兮清站在那,看着窗外,像是想着事情又像是发呆。 远处宫阙烛火明灭不定的照在他的身上,白衣胜雪,遗世独立。 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没有如同月宫宫主那样近乎妖孽般的容颜永驻,但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分外平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让人痴迷。 “师傅,玉徽走了吗?”慕容芷怔了片刻,看着半开的窗户以及空无一人的房间,方才开口道。 叶兮清似是不大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微微眯了眯眼,方才“嗯”了一声。 慕容芷复又听他轻轻一叹,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担忧道:“那个孩子最是不省心的,希望她这次能听的进去劝,不要进宫……” 一阵风过,慕容芷手中的烛火微微摇曳,跳跃的烛火下叶兮清画尽的那幅血海炼狱图红的分外妖冶…… 第737章 巧手张 此时已经入夜,整个朱雀街的屋檐画楼都在一片流光溢彩之间,丝竹声声,灯火迷离间一派醉生梦死。 东陆最为富饶的地方实属大倾,大倾最为繁华之地当属汴梁,而集天下富贵之所,当属这朱雀街。 这里酒楼、茶肆、街边的各种铺子应有尽有,因为大倾皇室崇尚奢靡之风,上行下效之下这里是大倾那些贵族子弟还有官宦之后最常来的地方,也因为此处权贵云集,也是汴梁城内没有宵禁的地方。 虽然这些时日汴河结冰、敬一禅师被杀、夔王被关押在离宫中,那些不详的流言传遍了整个汴梁,但是无论天家如何动荡,对只知享乐的达官贵人们似乎并没有影响。在朝中挨了明显心情不好的徽宗训斥之后,下朝之后便三五结伴的出现在这温柔乡销金窟中,醉生梦死。 大倾已经很多年再也未曾起过战事,这些习惯了安谧贪图享乐的达官贵人们早就已经忘记了战争和动乱的可怕之处。 马车,在朱雀街口停了下来,苏玉徽与赵煜穿过热闹的街市,目的地十分明确——张记灯铺。 这位善于制作花灯的张师傅,昔年以十二盏花神灯在汴梁城闻名,连徽宗都对其赞誉有加,此后每年上元佳节紫霄宫中设宴摆设的花灯都出自于张记,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张记的花灯在整个汴梁水涨船高,甚至有千金难求的盛景。 而鲜少有人知道,这位被誉为巧手张的张师傅,昔年只不过是个走街串巷卖花灯的艺人而已…… 虽然张记花灯位置处于朱雀街,但却是最为偏僻的角落,比起中心位置的热闹非凡,此时显得十分冷清。 此时入夜,铺子已经关门了,但门是虚掩的,挂在屋檐下古体的“张”字灯笼在朔风中摇曳着,照在青石板的石阶上一片惨白。 铺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苏玉徽眉心微微的皱了皱,心道不应该啊,时候尚早就算是巧手张不在,但是吉祥和如意不用赶工做灯笼吗? 就在苏玉徽犹豫的当口,便听见“砰”的一声,声音是在后院传出来的!苏玉徽瞬间心中咯噔一声,想要上前却被赵煜伸手拽住了衣领。 一旁的景行和肖十七已经反应过来破门而入进去查看,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苏玉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想要进去,但赵煜却死死的拽住了她,等里面的打斗声停歇之后没了危险,赵煜才松开她的衣领。 行动被阻挠的某人十分不满的瞪向赵煜,后者却一脸淡然的表示:“你想帮赵肃我不阻止你,但这是在保证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帮他。” 他们已经折了一个赵肃进去,若苏玉徽有个三长两短那几个老家伙还不得将他的皮给剥了。 事态紧紧苏玉徽顾不得与他多说什么了,连忙冲了进去,却见后院中一片狼藉,一些半成品的灯笼推翻了一地,而引起苏玉徽注意的,是地上一把小巧的弓弩,她将它捡了起来。 那弓弩不过是巴掌大小而已,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入手一阵冰凉——做工如此精致,绝非一般人能有的,机关栝轮精妙之处丝毫不亚于师傅送给它的那把! 而那弓弩的本身通体黝黑,是玄铁铸造而成,虽然看起来很小但是杀伤力却十分大,最适合不会武功的人当做防身之用。 当日苏玉徽内力尚且未曾恢复的时候,月宫便送了这把弓弩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方才他们在门外听到的那一身巨响,便就是这弓弩发出来的,至于这弓弩的主人…… 苏玉徽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肖十七手中抓着一个灰衣老人身上,却见肖十七冷着脸,怒道:“方才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早就被那些黑衣人给杀了,你竟还恩将仇报竟敢用暗箭偷袭小爷,若非是小爷命大怕是早就死在了你手上!” 那灰衣老人被肖十七拎在手中吓得瑟瑟发抖,他灰白着脸色道:“你……你们什么都不说破门而进的,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强盗啊。” 肖十七手臂上被箭伤了个口子,若非是他武功高反应快,估计真的得栽在这个丝毫不会武功的老头手中,原本负伤了的肖领主心情本就不佳,却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还如此的强词夺理,瞬间气的不行,他还没做什么呢,那老头就“哎呦哎呦”的叫唤了起来道:“我的一把老骨头都被你捏断了。” 景行站在一旁也不由得微微皱眉,他也没想到,闻名于汴梁的巧手张竟然是如此的老滑头,打不得碰不得的。 肖十七何曾见过这样的市井无赖,可又无法将在月宫对付犯人的手段用在他的身上,就在他们两个江湖高手都对一个老头没办法的时候,苏玉徽与赵煜过来了。 苏玉徽的目光淡淡的扫了被肖十七擒住了灰衣老头一眼,道:“将他放开吧。” 肖十七犹豫了一下道:“主子这老头属泥鳅的,放了他他就跑了。” 这老头看似不会功夫但实则狡猾的很,看似寻常普通的铺子实则藏有机关,方才若是是他机警在他和景行被那些黑衣刺客缠住的时候,那老头早就已经溜走了。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无妨,有我在,他跑不掉。” 听苏玉徽这般说肖十七便将那老头松开了,在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那老头也在打量着苏玉徽…… 他似是没想到这个高手口中的主子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面容清俊的小姑娘,长相清丽十分好辨认,他也认出了苏玉徽的身份,不知怎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道:“苏……苏二小姐?” 竟乖乖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了。 一旁的肖十七看着那老头如此心中暗自称奇,苏玉徽清冷的目光扫过了那灰衣老头身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让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绪如何。 “张师傅。”她微微一笑道,将那把弓弩递到他的面前道:“这把弓,是您的?” 巧手张想否认,但一旁的肖十七却已经道:“是啊,方才他就是用这暗器伤了我的……” 第738章 鲤鱼灯 “张记花灯?”赵煜一脸疑惑的问苏玉徽。 任凭他如何机敏,也没能看出苏玉徽为何突然要去一家花灯铺子去。 就在半盏茶之前,他们在马车上分析着如今汴梁城的局势,经苏玉徽的提醒,让赵煜想到了那日礼部尚书慕仰山在苏家喜堂之上异常的表现——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是慕仰山那只老狐狸却愁眉不展的,分明不是如同周蘅芜所说设备对嫁女儿那般简单。 可是不知为何,苏玉徽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让她失态到在马车里站了起来,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让景行改道去朱雀街,张记花灯铺子。 赵煜本就是汴梁城纨绔中的翘楚,昔日流连于秦楼楚馆时没少做过一掷千金去讨姑娘的欢心,张记的花灯他当然有所耳闻。 花灯张亲自所做的花灯就连皇宫中都供应不求,但他性格古怪每月卖出多少花灯全看自己的心情,因供应数量有限所以价格也被炒上了天价,一盏百两的花灯在权贵之间甚至卖上了上千两的价格。 当日苏瑾瑜成亲苏玉徽要找汴梁城最好的花灯铺子,所以赵煜便就首推了这家。 见赵煜罕见的一脸茫然的神情,苏玉徽知道是自己一时失态了,平复了下心情之后苏玉徽缓缓解释道:“事情要从今年上元节说起。” 赵煜轻“咦”了一声,道:“就是今年上元节你和赵肃一起去看烟火的那次?” 那时看见素来不近女色的某人竟然知道带小姑娘去看烟火、买花灯的时候,赵煜便知道那只绝对要栽了! 果然,在不久之后原本信誓旦旦绝对无意的两个人竟纠缠在了一起,细算下来,不过才不到数年时间而已。 想到此处赵煜都不由心中泛酸,赵肃那厮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但下手却是十分迅速。 经赵煜这般一说苏玉徽也不由想到了上元佳节时的场景,脸色难得微微红了红,轻咳了一声道:“不是说这个,我是在说慕生。” 赵煜也收敛了脸上戏谑的笑,等苏玉徽继续说下去。 “今年上元节我回到苏家,因为天色太晚怕惊动旁人便是从后门进来的,但那时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慕生。”苏玉徽的记性很好,虽然过了将近数年却将那天的场景记得一清二楚的,“那时慕生穿着斗篷提着一盏鲤鱼灯站在苏家后门,将我和碧烟都吓着了。但是当时因为他曾在汴河救过我,我和碧烟都没多想,单纯的以为他真的是在苏家等我送花灯给我的……” 听到此处的时候赵煜察觉到不对味了,神情复杂的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接了慕生手中的花灯吧?” 苏玉徽抬车顶,神情有一丝囧然道:“那时我才来汴梁不久,哪里知道汴梁人是用花灯定情的。” 赵煜挑眉,问道:“上元节你一共收了多少盏花灯?” 苏玉徽慢吞吞的比了四根手指。 赵肃两盏,慕生一盏,以及……赵泓临一盏! 闻言赵煜不由“啧啧”了两声,坏笑道:“不愧是我们蓝家人,这风流债欠得够多的。” 他可没忘记,除了这三位之外,他的府上还有一位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江晚奕呢,除此之外……那远在万里之外的撰赦…… 难怪赵肃不放心了要将她困在山林中了。 苏玉徽狠狠的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赵煜一眼,后者连忙收了脸上戏谑的笑一脸正色道:“你继续说,我不打岔了。” “那盏鲤鱼灯一开始我便没想着什么,以为他是送给我的寻常花灯,如今想来那锦鲤颇有诡异之处。”苏玉徽缓缓道。 赵煜不解:“一盏花灯有什么奇怪的。” 苏玉徽拿手沾了茶水,在马车的矮桌上像是在画什么,神情十分认真,待片刻之后她指着桌子对赵煜道:“那盏锦鲤灯上的鱼鳞纹路连起来是个‘王’字,和出现在画舫上、以及数年前鬼船上的宁王府的家徽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慕生或者整个慕家,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宁王赵砾留下的旧部! 苏玉徽说完之后许久都没见赵煜接话,她不解的看着他,却见后者一直盯着桌子上她用茶水做出来的画,神情复杂道:“这……是你画的鲤鱼灯?” 好歹也是叶先生的弟子,这随手一画虽不要求她能画的栩栩如生,起码……不要将锦鲤画的跟只长了脚的元宝一样,不说锦鲤鳞片的“王”字纹路,就连分辨它是否是只鱼都十分困难。 赵煜想笑,但是看苏玉徽充满杀气的眼神瞬间咽了下去。虽然他没有笑出声但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眼中嘲笑之意,顿觉怒发冲冠想要揍人,连忙被赵煜拦住,道:“说正事,说正事。” 苏玉徽咬牙将心中怒火按下。 “十一年前宁王叛乱之后,虽赵肃以铁血的手腕围剿余党,但当时毕竟赵肃羽翼尚且未丰在他手中难免有漏网之鱼。而那些曾经效忠于宁王的旧部势力在不久之后便被与当年谋反有直接关系的苏显接手,慕家,慕生,很有可能便就是当年旧部的一员。”赵煜是何等心思机敏之人,已然猜测出了其中关键之处道。 苏玉徽微微颔首,便听赵煜又道:“可是,这又与张记花灯有什么关系?” “当日我兄长筹备成亲之事,我经常出入张记,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在一个各种种类花灯十分齐全的铺子,什么都有,唯独缺鲤鱼灯!之后那叫做如意的小徒弟便解释了其中的原由——十一年前宁王叛乱,花灯张的妻儿都死在了那场战乱中,所以花灯张对宁王深恶痛绝。 因宁王将鲤鱼灯视为家徽,所以张记便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做鲤鱼灯! “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吧……”赵煜听到此处,微微皱眉道。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回来之后我便让肖十七调查了张记花灯,却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这位闻名汴梁的花灯张,以前是在街头卖艺的小商贩,那时走街串巷的卖花灯,因为所做的花灯憨态可掬十分受孩子们的喜爱。其中,他最擅长做的,就是鲤鱼灯!” 第739章 祸根 那日汴河之上,苏玉徽一时大意中了赵泓临的算计,被他用凤凰露引来了青鸾鸟栖息在她身后的画舫之上,被看热闹的那些清流名士们认出了身份。 在前些时日,关于青鸾乱世的流言在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苏玉徽被困画舫之上眼看事态发展不可收拾,在危急关头赵肃及时赶到救走了苏玉徽。 因为担心青鸾乱世的流言传开对苏玉徽不利,所以赵肃竟将她困在了山林中,等汴梁城的局势安稳之后才放她回来。但苏玉徽岂是那种安分之人,破解了山林中的机关阵法,再加上有青鸾引路,一路上一人一鸟虽然艰难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平安的回到了汴梁。 到了汴梁之后,苏玉徽见全城戒严,如同她所预料一样青鸾现世只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引出的是他们对付赵肃最大的阴谋! 今年汴梁城的冬天格外的冷,不到十二月便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甚至就连很少结冰的汴河也因为天气的影响冰封不能行船,只不过是因为天象的原因却被有心人引导,在乡野村夫之间将这天象的异常引向于十一年前宁王赵砾叛乱之事。 世人皆说,宁王赵砾未死,怨灵附在当日亲手诛杀他的夔王赵肃身上,伺机倾覆大倾江山报仇雪恨。 而在人心惶惶之中,敬一禅师被弟子发现惨死在禅房里,而所有的线索将凶手指向于最后见过他的夔王赵肃! 素来行径乖张的赵肃,这一次竟然什么都没有做自愿困于离宫之中,束手就缚。 赵煜等人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为了救赵肃四处奔走,可是相国寺的案子却被刑部接手过去,所有人证物证都锁在了刑部,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苏玉徽回来了。 双方将手中的证据合并在一起,商议之下得出两条线索——一、赵肃甘愿困于离宫,是否对方手中有什么在牵制住了他;二、赵泓临拿走一年前鬼船的卷宗,是否他也与宁王赵砾有什么关系? 时间紧急,赵肃困于离宫一日便就多一分危险,在这种情况之下,苏玉徽与周蘅芜他们兵分两路。 苏玉徽去找在上清宫的叶兮清,探查赵肃被困于离宫的真相;周蘅芜等人依旧顺着十一年前宁王赵砾的线索查下去,只不过并非是盲目的查,而是顺着赵泓临身边的人入手去查! 在赵煜的帮助下苏玉徽顺利的进入上清宫找到了叶兮清,在出宫之际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慕生! 那个在画舫上救过她的腼腆少年,但在后来,她发现他并非如同表面看起来那般单纯,骊山行宫被靥蛇追杀当中,她甚至将他错认为成了撰赦,让他们的调查走入了很大的误区。 看见他时,一种久违的违和感终于浮现上了心间,很快她便想到了被她搁置在库房的鲤鱼灯! 世人皆知,宁王赵砾酷爱锦鲤,以鲤鱼为家徽。而与鲤鱼灯有关的除了慕生之外还有一个人——张记花灯铺子里的巧手张! 此时的张记花灯铺子,看着被苏玉徽拿在手中的小弓巧手张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被人追杀死里逃生还是什么缘故。 一双绿豆大的眼滴溜溜的转,就是不肯与苏玉徽对视。 苏玉徽倒是难得的有耐心,竟让肖十七从屋子里搬出了张太师椅坐在了院子里,竟有跟巧手张耗上了的意思。 赵煜见状心中暗自称奇,心道这丫头素来耐心欠佳,再加上这些时日一直为赵肃的事情上火呢,这张记花灯、或者说巧手张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丫头等这么久的。 如此一想好奇心也上来了,干脆让景行同样搬了一张椅子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看热闹,一面又吩咐景行道:“去大理寺找周大人,让他带人过来。” 苏玉徽笑眯眯的看着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惧意的巧手张,道:“张师傅想必您也听说过大理寺的手段,等他们的人来了可没我这般客气了。” “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了又怎么样,他们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抓人。”巧手张见苏玉徽只不过是个小姑娘,说话还客客气气的,没有了方才的畏惧嚷嚷道,似是拿定了她不会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如何。 只是…… 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我们当然是讲道理的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只不过……” 她笑意忽然收敛,将那偷袭肖十七的暗器狠狠的掷在了巧手张的面前:“与反贼勾结,这样的罪名不说将你抓进大理寺就算是当场处决于你也不为过吧。” 此时阑珊月色之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情清冷,凛然不可冒犯,不知为何让他心神一战,似是想到什么可怖的回忆。 不……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时过境迁几十年已经过去,怎会在万里之遥的大倾再次见到那个人? “二小姐红口白牙的不要乱诬陷人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只不过是一把用来防身的暗器而已,与反贼有什么关系?” 赵煜闻言挑了挑眉,道:“你只不过一个卖花灯的又能招惹什么仇家,竟时刻备着这么厉害的暗器来防身?” 不等他说话,苏玉徽道:“王爷,他可不是普通的卖花灯的。十一年前,这位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老人,可是宁王府的门客!” 苏玉徽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那巧手张脸色一片铁青,惊骇的看着苏玉徽,像是看到什么最为可怖的东西,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的想要跑,却被警惕的肖十七拽住了肩膀,压到跪在了苏玉徽面前! 同样惊讶的也是赵煜,只不过他掩饰的极好,面上依旧十分平静。 苏玉徽似是没看见众人的神情变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原本清澈的眼眸在月色下竟呈现出一种幽幽的蓝色。 她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以一种平淡的口吻道:“十一年前,汴梁城有一位走街串巷卖花灯的小商贩,他的花灯制作十分精致,尤其是鲤鱼灯栩栩如生,十分深受孩子的喜欢。五文钱一盏,又很便宜,那些就算不富裕但疼爱孩子的父母也会买一盏哄自家孩子高兴。却不知,区区一盏鲤鱼灯,却成了祸根……” 第740章 失踪的孩子 对于汴梁城的百姓来说,永乐十四年所发生的事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年初,皇帝病重,几近药石无医的地步,当时储君尚且年幼,更因当时顾门之变发生不久,苏相把持朝政,朝中官员岌岌可危。 天子广发皇榜召集名医入宫医治,严峻性就算是寻常百姓都能感觉到,而在那之后,便就是许多的朝中要员莫名暴毙在府中,死相十分诡异。 皇上病重朝中人心惶惶、群龙无首之际,在内阁老臣请求之下靖王亲自出面稳固了乱局,请来了神医相助医治徽宗,查出了那些莫名其妙暴毙在家中官员的死亡真相——源自于邪教的巫蛊之术! 那是史书上记载的巫蛊之乱,由靖王亲自出面以一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彻查潜藏在汴梁城中邪教的人。 牵连进来的有乞丐、有算命的先生、有化缘的和尚、甚至还有伪装成普通百姓的邪教妖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在靖王以铁血的手腕彻查之下,汴梁城儿童失踪的案子京兆府尹终于瞒不下去了。 在巫蛊之乱发生不久之后,汴梁城许多户人家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失踪,大的有十一二岁了,小的不过才四五岁而已。 失踪了孩子的父母心急如焚报了官,虽官府接了这个案子,但那时巫蛊之乱死了不知多少权贵将人力都放在调查那些权贵死因、和保护朝中要员上。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都只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百姓,官府并不上心,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官府的消息中,从满怀希望到渐渐的绝望…… 等到隐退许久的靖王开始接手此案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人时机,那些失踪的孩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那些悲痛欲绝的父母。 十一年前,太平盛世中上百个寻常百姓的孩子就这样在天子脚下帝都的失踪,足以令人骇人听闻。 但因为那是徽宗病重、死了许多的权贵,这样的消息却在京兆府尹有意无意的掩饰之下压了下去,甚至很少有人记得十一年前失踪的孩子究竟下落如何。 年末,冬,便出了宁王赵砾于进京述职之时率兵叛乱逼宫之事。 后来,民间传言,据说巫蛊之乱与汴梁城的那些孩子莫名失踪的案子幕后主使是宁王赵砾,他生性暴虐野心勃勃,抓走那些孩子是为了追求长生之道。 究竟真相如何随着赵砾的死渐渐的淹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中,十一年后,因为一则。民谣将当年的案子重新浮现在了世人面前,比之十一年前的巫蛊之乱更让人感受到压迫不安。 “十一年前那上百个孩子失踪的下落一直是父王的心病,在那之后虽然皇上为了平息民怨不许父王再追查此案,但他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些孩子,直到死……依旧记挂着这件事。”此时赵煜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狭长的眼眸透露出骇人的寒意,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灯张。 若非是肖十七押着,方才还嘴硬嚣张的花灯张已经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明明是冬日,可是他那如同橘皮布满皱眉的脸上不断渗出汗水,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官府的人甚至那些孩子的父母,到如今都想不明白那些孩子究竟是如何失踪的。”说话的依旧是苏玉徽,“自从有十几个孩子陆续失踪的案件之后,那些有孩子的父母便如同惊弓之鸟将自己家的孩子看的紧紧的生怕再出事,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拐走他们孩子的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主动走出去的。” “好歹毒的心肠!”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正是周蘅芜与蒋青风带了人过来了!他们来了片刻了,见苏玉徽正在审问犯人便没有出声惊动她,但是听到了此处,终于忍不住现身道。 那些父母们千防万防,又怎会防备一个整日走街串巷的卖花灯的货郎,又怎么会想到正是他们出于对孩子的疼爱,买来的花灯却断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那鲤鱼灯上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还要我替你说吗?”苏玉徽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问道。 “不必了。”他目光一片灰败,像是认命了一样垮下了肩膀道:“我说就是。” “在那鲤鱼灯的灯芯中,掺了草药。能够让大人陷入昏迷,入夜之后我再以哨声将受了草药控制的孩子从家中引出,带出城外。” 苏玉徽宽大的衣袖中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目光冰冷的问他道:“最终那些孩子去了哪里?” “送去了罗刹阁。”听到“罗刹阁”三个字的时候苏玉徽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赵煜,在对方的眼中她看见了同样的不敢置信的神情! 巧手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被做成了药人!在罗刹阁被灭之后,都死了……都死了……” 虽然知道了那上百个孩子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听到他如此说的时候,众人的心还是不由得凉了一截。 “畜生!”太师椅的把手在苏玉徽的掌心下捏的粉碎,苏玉徽神情愤然道:“你曾也是有妻儿的人,为何能对那上百个无辜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听苏玉徽提到自己的妻儿,巧手张像是被什么触碰到了痛楚,浑身一震,抱着头痛苦道:“我也不想……可是赵砾……” “他们竟拿着我孩子的性命威胁我。” 他浑浊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痴狂之意,乘着肖十七没注意挣脱开了他的钳制,狠狠的盯着他们道:“如果换做是你们,你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为了自己孩子牺牲上百个无辜孩子的性命,面临着如此艰难人性的选择,他们会如何? 所有人都没说话,唯独苏玉徽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花灯张,眼中带着一抹讥诮的笑道:“可是最终,你的妻儿还是死了,这就是你的孽!” 他的孽……是啊,这是他永远都无法赎罪的孽! “当年那上百个孩子失踪的案子自有大理寺去审判,与我无关。我只问你,这把弓你是如何得来的?”最终,他听到苏玉徽冰冷的声音问道。 第741章 狐狸尾巴 从张记灯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苏玉徽的眉宇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倦怠之意。 这些时日一直记挂着赵肃,从那见鬼的山林出来再回汴梁她一路奔波,没有好好歇息过,就算苏玉徽的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马车上,赵煜问她究竟是回苏家还是去靖王府,苏玉徽想了想问道:“康晓是否还在?” “叶先生进宫之后,除了慕容芷与玄生凝之外,其他的叶家弟子还留在王府。”赵煜回道。 “那就去靖王府吧。”苏玉徽把玩着手中那把小巧的弓弩,沉吟了片刻道。 这把弓弩不是别的,正是苏玉徽从花灯铺子里搜出来的那把,小巧精致,却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在弓弩的旁边放着一把带血的箭——那箭正是从这把弓弩中发射出来,伤了肖十七的那把! 而从始至终苏玉徽都表现出了她对这把看似寻常的弓弩超乎寻常的在意,沉默了片刻,赵煜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把弓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虽然二人相识的时间不短,可是赵煜觉得自己越发的看不透苏玉徽。 今日她方才回到汴梁,便就找出了赵肃被困于离宫的核心问题所在,顺带着去一趟花灯铺子破解了十一年的谜案。 想到此处饶是孤傲如他也不得不佩服苏玉徽的机敏,不过是凭借区区一盏鲤鱼花灯便就能抽丝剥茧的查出隐藏在背后这么大的秘密,难怪叶先生说她心思缜密不亚于赵肃。 而在花灯铺子里,让苏玉徽真正在意的并非仅仅是十一年前的旧案,而是这把弓弩。 “这把弓弩,乃是出自于宁王府上。当年那巧手张既然身为宁王府的门客有宁王府的东西也并不稀奇,为什么你会这样的在意?”赵煜满脸疑惑不解的问道。 这把弓弩的信息苏玉徽并没有再能从巧手张的口中问出什么,便让周蘅芜等人将他带进了大理寺严加看管。 苏玉徽看了那弓弩半天才放将它重新放了回去,听赵煜问起,便道:“这把弓弩所用的玄铁材质纯度很高,并非是普通江湖人能有的,而是出自于官府。” 赵煜闻言眉心拧了拧,道:“当日赵砾掌管军需大权,所用的粮草兵器都是经他的手,用朝廷开发的铁矿为私用锻造兵器,并不稀奇。” 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了赵煜一眼,缓缓道:“这制作弓弩的工艺十分精巧,普天之下真正能做出来的只有铸剑阁!” 如果这把弓弩出自于铸剑阁,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十一年前铸剑阁也参与了宁王叛乱之事!如果是这样的话,究竟当年十一年前的事隐藏了多少的不为人知的隐秘? 短短一句话让赵煜震惊不已,他脸上的表情不复方才的平静,微微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而紧接着,苏玉徽的话足以在赵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当日在苏家的巷子里,温桑若用来偷袭我的那把箭与这把弓弩中发射出来的如出一辙。都是……出自于铸剑阁!” 此时赵煜心中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言语表达了,这把看似普通寻常的弓箭,牵连到的是十一年前赵砾叛乱的案子,而且还有名震江湖的武林世家,铸剑阁! “你是说,铸剑阁也和宁王有关?” 马车已经到了靖王府,苏玉徽起来伸了个懒腰,听了赵煜的话方才缓缓道:“究竟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可否认的是……” “很有可能我们一开始想错了,叶先生在上清宫中避世不出不仅是因为赵肃的原因,很有可能江湖上会有什么麻烦……” 与铸剑阁息息相关的是九玄山的玄生家,如果这两个世家一旦出一点问题,将会给朝廷带来无穷的忧患。 前些年江湖与朝廷摩擦不断,但是自从江陵叶家在江湖上崛起,朝廷兵力日渐强壮与江湖建立了联盟之后,这些年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再也没有如同之前那样势如水火。 到现在,朝廷与江湖的关系更是前所未有的融洽,而归其原因是因为朝中有夔王赵肃在,这个曾经以一人之力单挑一个门派的高手,长居武林高手榜第一名也只有玄生家的人堪可与之一战的疯子,谁也不敢招惹。 可是如今,朝廷动乱,宁王余孽蠢蠢欲动,民间流传着祸起夔王的流言,赵肃也因为敬一禅师的死被禁于离宫中,莫非这一场风波祸及的不仅是朝廷,还有……江湖? 不仅是赵煜,就连苏玉徽也是眉心紧拧着,许久后才一脸嫌弃幽幽道:“真是麻烦啊……” 她此生最怕的就是麻烦了,若非是因为赵肃她才不愿意卷入这样诡谲的风波中,现在她只想将事情赶紧解决。 事情,向着他们预测的最不利的方向发展着。 次日清晨,赵煜派去骊山的探子终于回话——靖王的陵寝有被打开的痕迹!映证了苏玉徽的猜测,他们竟用靖王与靖王妃的遗骨来威胁赵肃,将他幽禁于了离宫。 “如果想要救赵肃,必须得查到究竟是何人偷走了靖王的遗骨,又放在了何处。”苏玉徽一早被吵醒,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道,“至于王爷您……” 她看向赵煜:“这些时日最好不要和大理寺有来往,也不要插手赵肃的事了。” 听到她这般说,赵煜眉心微微皱了皱问道:“这是为何?” 苏玉徽无奈的抽了抽嘴角道:“他们能用靖王夫妇的遗骸威胁赵肃,难道就不会威胁你吗。” 赵煜…… 为了将赵肃困于离宫置他于死地,可谓是机关算尽。 青鸾乱世的流言让苏玉徽处于被动之中,不敢轻举妄动;利用铸剑阁牵制住了叶兮清,让他避世于上清宫;再用靖王夫妇的遗骸让赵煜投鼠忌器。 设下如此几近完美陷阱的人,是苏显还是萧迟,或者是……另有其人? “如今赵肃被困在离宫,能够帮助他最大的三股势力,月宫、叶家以及靖王府,都有软肋被他握在手中投鼠忌器,你说他们下一步究竟会做什么呢?”苏玉徽捻着糕点,神情不明的说道。 赵煜负手站在一旁,看着晨曦的阳光,缓缓道:“是狐狸,总该会露出尾巴的……” 第742章 伤逝 敌暗我明的不利局势,在昨天晚上从上清宫中回来、夜探张记花灯之后终于有所扭转。 局势渐渐的清晰起来,至少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团迷雾连对手是何人对方的阴谋究竟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苏显、萧迟以及还有一个不知名与赵砾有着紧密联系的人在幕后推动着发展,甚至……赵泓临是不是也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苏玉徽如是想着。 毕竟十一年前赵泓临只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如何能在宁王余孽中有这么大的威信?甚至能够调动江湖的力量? 做为谜团的突破口,或许可以放在被关押的巧手张身上。毕竟……对方有杀人灭口之意,那就是做为曾经宁王府门客的巧手张身上肯定有关于宁王赵砾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这个秘密是致命的! 苏玉徽用过了早膳,正在想着要不要去一趟大理寺的时候,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说是周大人来了。 苏玉徽和赵煜回头,看见的便就是脸色憔悴的周蘅芜与蒋青风两个人,他们昨天晚上便就在大理寺连家都没回。 昨天晚上对方派刺客追杀巧手张,恰好被苏玉徽等人意外救下,将他关进了大理寺,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刺客的尸首也被带去了大理寺。 周蘅芜等人知道事情轻重,很有可能困局的突破口就在这位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老手艺人身上,所以连夜审问的;而带回大理寺的那三具尸首也是蒋青风一夜没睡查出了对方的身份。 周蘅芜打着哈欠让靖王府的下人添了两副碗筷,用过早膳后他们准备去相国寺一趟看看有没有敬一禅师被杀案的线索。 “那些刺客的尸体我都看了,他们耳后都有蓝色的火焰纹身,都是冥教的人!”蒋青风验了一晚上的尸体也饿了,拿着油条就豆花啃的津津有味,赵煜神情微妙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位验完尸之后有没有洗手。 鬼船沉船案的凶手也有这样的蓝色火焰的纹身,蒋青风是见过的。 听说与冥教有关苏玉徽倒也没多大的惊讶,意料之中,问道:“除此之外在那些刺客身上可还有其他什么线索?” 蒋青风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可惜当时没有抓到活口,不然交给刘武英的话或许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如今在明面上与他们交锋的是苏显与赵泓临,冥教的人行事十分低调,而那萧迟也更是自从十分嚣张的从大理寺天牢带走温桑若之后在汴梁消失匿迹了。 萧迟没了动静似乎是在师傅离开靖王府之后,莫非其中有什么关联不成?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不由闪过几分担忧之意。 此事,必须得快点解决了。 蒋青风那里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线索,苏玉徽便问周蘅芜道:“巧手张可开口了?” 除了当年失踪案之外,苏玉徽有预感他还藏着秘密!只是昨天晚上巧手张打死也不肯说,苏玉徽没了耐心便将人丢给了大理寺审问,只是…… 周蘅芜无奈的苦笑道:“那巧手张自从被关进大理寺之后什么话也不说,蒋青风说他已经年迈身体虚弱,也不敢用刑,现在只能将他关在天牢里。”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周大人心有余悸的补充了一句道:“现在大理寺天牢周边都是夔王府的家将亲自镇守,再也不会和温桑若一样莫名被人从大理寺中劫走。” 提到温桑若苏玉徽就想到了那天偷袭她的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女人三番两次差点害她丢了性命又屡次被她逃脱,有她在和萧迟勾结在一起是个巨大的隐患! “想要他开口也不难。”沉吟了片刻,苏玉徽缓缓道。 周蘅芜等人同时看向她,却听苏玉徽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凛冽神色道:“巧手张收了两个弟子,一个叫做吉祥、一个叫做如意,将他们带到大理寺!” “这有用吗?”周蘅芜有些迟疑道,“毕竟他连上百个无辜的孩子性命都不顾,会在意他两个弟子?” 苏玉徽道:“试试便就知道了。而且……” “对方若是知道巧手张现在落在我们手中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避免伤及无辜,那两个少年如今在大理寺天牢才是最安全的。” 周蘅芜应了下来,随即似是想到什么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道:“那巧手张……实在是太狡猾,我和蒋青风连番审问威逼利诱都不管用,不如二小姐您辛苦跑一趟?”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唔,先让他们在大理寺待着,过几日再审更有意义。” 审问巧手张就像是一场谈判,最先开口的一个人就落在了下风。所以,当将吉祥如意关进天牢他们不去理会的话,反而让对外面局势发展一无所知的巧手张心生惶恐,不再有恃无恐的与他们坐地起价! 而在周蘅芜等人离开不久之后,靖王府便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骊山陵寝。” 如同苏玉徽所推测一样,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为了避免他出手干扰破坏以靖王夫妇的遗骸为威胁。 这一场博弈中对手已经亮出了最大的底牌,那么他们何时开始行动呢?原本忧心忡忡的赵煜,在亲眼所见苏玉徽于短短数日之内便已能直击对方核心,拨开一层又一层谜团时变得开始期待后续的发展了…… “小玉徽,可不要让为兄失望呀……” 绿梅已经开了,空气中浮动着梅花的冷香。 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当年靖王妃亲手所种,年年岁岁花开如旧,只是昔年赏花人已经不在。 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伤逝之意。 母妃到死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以为他是靖王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视他如亲生。不管是她爱屋及乌才对他那般好,对他来说她是一个好母亲!所以,拿她的尸骨做筹码的人,罪无可恕! 密信在他手中被碾得粉碎,如同白色的雪花一样散落在风中,他负手悠悠穿过了长廊,广袖长袍,正好带落了长廊边开的正好的一树绿梅。 第743章 铺路的棋子 十一月中旬又开始下起了小雪,这是赵肃被困离宫的第十天。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入冬之后雨雪天气交加,北方雪灾十分严重,甚至各州县已出现有冻死人的现象,请求拨款的折子如同雪花一样上奏给朝廷,但徽宗迟迟不肯做出决断。 往年此事便都是由赵泓煦或者赵肃负责,但是如今一个被幽禁在东宫、一个被关押在离宫,虽赵泓临如今恩宠正浓,但完全没有赈灾的经验,派他过去根本威慑不住那各州郡蠢蠢欲动的官员;而边境西燕今年也遭逢了雪灾,冻死了不少牛羊,没了赵肃的威慑又不断的骚扰边境的城池,百姓苦不堪言。 冻死的人多了,朝中官员不济事,百姓们又想起了夔王的好。 “既然朝中赈灾紧缺人手,徽宗那可有赦免赵肃的意思?”苏家,霁月居中,苏玉徽看着那窗外红梅白雪的盛景,懒洋洋的问苏瑾瑜道。 避免赵煜被牵连,苏玉徽干脆又从靖王府回了苏家,左右她已经和苏显撕破脸了霁月居中都是月宫的人,也不怕苏显会对她不利。 更何况……对如今青鸾乱世的流言还没有完全的澄清的状态下,住在苏家或许更为安全——一旦她面临身份被泄露的危险,苏显,也不能独善其身!对于在朝中汲汲经营几十年才有如今地位的苏显来说,自然不会做出与苏玉徽玉石俱焚之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煜听了她执意要回苏家的原由之后默默的同情了苏显一把,便也没反对她离开了。 相国寺的案子虽被刑部接手但迟迟没有做出查案的样子,据说敬一禅师的遗体依旧安放在相国寺禅房内,周蘅芜等人几次去相国寺还没靠近呢便被刑部的人挡了回来。 刑部和大理寺不和已久,昔年有赵肃在的时候刑部的人温顺的和孙子一样,如今赵肃方才失势他们有了六皇子府与苏显为靠山顿时耀武扬威起来,连周蘅芜这个大理寺少卿他们都敢冷嘲热讽的。 “并无。”苏瑾瑜拨动着火盆面无表情回道,“倒是坊间传言说今年雪灾是因为储君被幽禁的缘故,有几个不知内情的文官竟上奏请徽宗赦免太子幽禁之罪,避免被废后牵连。” 闻言,苏玉徽的眉宇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道:“被幽禁这么久竟还有势力藏在朝中,倒是小瞧他了。” 苏瑾瑜拧着眉道:“太子虽然刚愎自用,但心思诡谲,虽然当初兵变事败也不见得他甘心如此……” 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玉徽眉头挑了挑,道:“哥哥是担心徽宗会因为流言,重新再重用赵泓煦?” 苏瑾瑜轻轻颔首,如今局势已经够复杂了,若再出现个赵泓煦横插一手,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 “不会的。”苏玉徽清脆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冷淡之意,“虽然他储君之位尚在,但在徽宗心中他已经是位废太子,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你不过才见过皇上一两次而已,对皇上性情并不了解,为何如此笃定他的心思?”苏玉徽面带疑惑道。 苏玉徽懒懒一笑道:“这又何难猜测的,你可知徽宗为何那般重用苏显吗?” “因为他……会猜度皇上的心思?”苏瑾瑜迟疑道。 苏玉徽轻笑了一声,“这只不过是其一而已。他重用苏显,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一样的在权势与钟爱之人之间难以抉择,一样的求而不得生出心魔。 “不管曾经的徽宗是如何看待赵泓煦的,但如今赵泓煦这个被软禁的储君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曾经苏显的长子苏瑾梧!留着他,只不过是一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这一刻苏瑾瑜莫名呼吸窒了窒,不知是因为被苏玉徽那冷静到几乎残酷的语气,还是因为…… 如果赵泓煦和苏瑾梧一样只不过是用来铺路的棋子,那么究竟谁是徽宗真正想要立储之人,是赵泓临,还是…… 看着苏玉徽那双清湛如水的眼眸,苏瑾瑜此刻几乎有一种预感,那就是眼前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小姑娘,已经看穿了这一场局中所有人的目的! 在下着小雪的上午苏玉徽方才和苏瑾瑜谈论到太子府这些时日的动向,到了下午,雪停的时候,安插在太子府的月宫眼线过来回话。 那眼线本是自从楚风楼之后苏玉徽安插在太子府盯着安敏的,只是可惜这些时日安敏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倒有了意外的收获。 “什么,废后身边的迎春竟然出现在了太子府?”苏玉徽听到消息的时候,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诧异道。 在东宫宫变事败之后,皇后被废被徽宗灌下了哑药,但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迎春不知所踪。 她跟在废后身边最久,知道的秘密最多,失踪多日的她在这个时候竟然出现在了太子府,其目的颇有些耐人寻味…… “东宫近些时日蠢蠢欲动,要不要属下做些什么以绝后患?”一旁肖十七见苏玉徽神情凝重,低声问道。 依照月宫的手段,有千百种办法让一个被软禁的太子暴毙在府中不为人察觉。 但是苏玉徽却道:“不必……”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漾开了一抹笑意道:“赵泓煦想要查什么由着他去,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本就混乱的局面,她不介意再推动一把!紧接着又吩咐道:“还有盯着安敏的人不能掉以轻心,都这个时候了那对母女竟悄无声息的不来个落井下石,让我甚是不安呀……” 看着自家主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肖十七嘴角微微抽了抽,而在这个时候传来碧烟的回话声道:“主子,八宝阁的东西做好送过来了。” 肖十七好奇的顺着碧烟的话看过去,但那东西很快就被苏玉徽收了起来,他只来得及看见是一个沉香木的锦盒,看起来十分贵重的样子。 虽然肖十七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但苏玉徽自然不会给满足他好奇心的机会。 “今日若无要事,不必来回我了。” 她丢了句话将锦盒拿回了室内,留下面面相觑的肖十七和碧烟两个人…… 第744章 长命锁 今日一早便开始下起了小雪,霏霏而落的细碎雪花将落在威严的宫阙中,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在风雪中摇曳,宫灯上所绘的飞仙图隔着细碎的雪花遥遥看去宛若那栩栩如生。 长廊下,绿梅开的正好。 自入冬以来便就身体抱恙的徽宗今日难得来了兴致,下朝之后见那风雪不大开的正好便起了前去御花园游玩的心思,但穿过重重回廊宫殿,在见到此处长廊尽头一隅偶开的绿梅的时候却驻足不前,看着那在细碎的雪花下的绿梅微微出神。 见此场景张福喜无声的遣退了跟随而来的宫人,自己也退于了十步之外不去打扰皇上的赏花兴致。 十步之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会碍了君王的眼但若他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能够听得清楚。 他看见徽宗站在那几株欲放的寒梅前,目光似是穿过了此去经年的距离,仿佛看见的不是绿梅,而是那隔着遥远时空此去经年求而不得的某个人…… “寒梅最堪恨,常做去年花。”许久之后,他听见徽宗微微一叹,语气中带着说不尽道不明的怅惘之意。 张福喜神色平静动都没动,他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当做听得见没有听见,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何必站那么远,过来陪朕说说话。”他听见徽宗的声音道,将心中的念头按了下去,“哎”了一声,上前笑着扶着徽宗的手,顺着他的视线看那绿梅道:“奴才倒觉得这绿梅是有灵性的,一年都比一年开的好,这满宫的梅花都比不上这里的几株呢。” “朕记得,这几株梅花就是当初从灵犀园里移植过来的,十几年过去了,梅花如旧,惜花的人,却不在了。” 近些时日徽宗心情反复,听他提及到灵犀园张福喜心中微动,当做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惜花的人不是有皇上您么……” 徽宗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神藏着的心思深不见底,他低沉的声音道:“朕说的是林氏。” 天子口中的林氏,当然不是废后临氏! 张福喜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凝固,不过是须臾之间他便将脸上的复杂掩饰了去,道:“林氏最爱绿梅,可是这绿梅名贵只生在江南,在北方难以存活。昔年她搬迁于灵犀园的时候,皇上为了那种植一园绿梅耗费了不知多少心思。” 徽宗伸手折了一枝绿梅,带落了细碎的雪花,褐色的枝上开满了重重叠叠的绿色的花瓣,白色的花蕊吞吐着冷香:“当年朕命人从江南快马加鞭运送来将开未开的绿梅,再让宫中的花匠悉心照料天气将花便就催了花开,只为她离京住到庄子里能一展郁结。可是啊……朕的这些心意,她到死都不明白,到死都还恨着朕!” 那深不见底的幽深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名为痛楚的神色,就连张福喜都不明白这位坐拥九州的天子,为何几十年过去了依旧还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几成痴狂? “朕记得,她生夙寒的时候也是如同今天一样冷,滴水成冰……” “是啊,殿下就是二十六年前的今天在庄子里出生的。那天的雪下的可比今天的还要大,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听说林氏是拼了性命才将殿下生出来的。” 说到此处,他见徽宗神情微微动了动,复而轻轻一叹道:“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六年……” “张福喜。”他垂手在一旁,听徽宗吩咐道,“你将朕放在书案上那件长命锁,亲自送到离宫。” 那长命锁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放了二十六年。 细碎的雪花渐渐的停了,天际依旧暗沉沉的,九重宫阙笼罩在阴云之下,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徽宗在这绿梅前不知驻足多久,直到宫人来回话道:“皇上,钦天监慕大人求见。” 长廊尽头,一袭浅紫色锦袍的年轻钦天监监正缓缓走来,在迷离的风雪下,那一张昔日清秀明朗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暗沉…… 离宫位于汴河以南的湖心岛上,此处四面环水,通向湖心岛的就只有一座铁链做的吊桥,周边有重兵把守,只有手持圣上谕旨方才能放下吊桥通向湖心岛的离宫。 离宫内,关押的都是犯了大罪的皇亲国戚,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处死,便羁押于这湖心岛上。不过如今这赵氏皇族子嗣单薄,宗亲也就那么几个,除了当年宁王折腾了一把逼宫谋反被赵肃当场诛杀于离宫之外其他余下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宗室子弟,最多也就是贪图享乐点,哪里敢折腾什么。 是以这离宫不知空了多少年,就连那吊桥的机关都年久失修,当日那位被关进来的时候离宫的看守的官兵们既是震惊又是……害怕! 那是谁,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啊,天下六成兵马对他唯命是听,他性格乖张我行我素,朝中的官员就没他不敢得罪的,如今竟然以戴罪之身被关进了离宫。 看着夔王身边侍卫那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那离宫的侍卫一个个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特别害怕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夔王府身边的那些高手摸进来劫人顺带着给他们宰了。 正是因为赵肃的余威犹存,那些官兵们也不敢怠慢这位暂时被关押在离宫的贵客。 宫中来人的时候,离宫侍卫首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心道还好这些时日他没有轻怠过那位。看皇上这态度将夔王关在离宫分明只是平息一下谣言,不会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削夔王的权——在他们这些武将看来,所谓大倾必亡,祸起夔王这样的罪名肯定是有心人挑拨! 什么怨灵附体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些年若非无夔王与麾下将士浴血奋战,大倾何来如此安稳江山,那些流言只能蒙蔽村野莽夫无知妇人,左右他们是不信的! 身为徽宗身边的大太监张福喜历经三朝,不知见过了多少风雨都面不改色的,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骤风急雨心情也不禁打起鼓来。 过了铁桥之后,眼见着关押夔王的院子在即,他似是想到什么,随手指着跟在身后一个小太监道:“你,进去。将这锦盒去送给夔王殿下!” 第745章 生辰 离宫临水而建,本是羁押犯了大错的宗室子弟的地方,四周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虽名为宫殿,但实则与大理寺天牢差不多。 暗沉沉的天际下,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觉。 据说自开朝以后在离宫关押的那些宗室子弟,最终不是疯了就是病死在这离宫中,谁都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因为敬一禅师的死被羁押在此处,最终能不能成为这关押在离宫犯人的一个例外。 临了黄昏时分,又开始下起了雪花,簌簌而落的雪花比白日里要大许多。这离宫岸边种植了红梅,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红梅白雪,若没看到那外面那些守卫,倒也算是一片风流雅致的美景。 赵肃,正站在一树粲然盛绽的梅花之下,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他悠远的目光看着汴梁的方向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比起外面的风云变幻,被羁押在这里将近数十日的赵肃神情依旧平淡如初,身上那一种凛然凌人之气并未被磨损,墨色的双眸略显暗沉带着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对视。 惊醒他的,空临水面的走廊上的脚步声,足音轻响,悠久回荡,他顺着脚步声看过去,隔着风雪看到的是一个青色的人影。 他神情微微动了动,待看见来的人是穿着宦官的衣服,眉宇之间浮现的厌恶的神色,什么都未说直接拂袖离去,却听到身后那小太监以一种熟悉的声音,道:“红梅白雪,美景如画,夔王殿下当真是好雅兴呀。” 听到那个声音,纵然如他那样处变不惊的性格的人也不禁愣住在了那里。 暗沉沉的天际下着小雪,却因为她眼眸中绽放的色彩而变得明亮起来,灼灼梅花夹岸盛开,整个天地整个天地锦缎铺装。 轻微的风自她的身边拂过,锦绣的花朵便一簇簇起伏抖动着,水面轻烟如雾,红梅白雪,她站在远处遥遥的含笑看着他,如画成诗。 那一刻,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了,一种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柔软、温暖的情愫。 傍晚时分,苏瑾瑜到霁月居找苏玉徽的时候,却扑了个空,蔷薇和碧烟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他放心不下,怕苏玉徽胡来有什么危险,又去了靖王府找她,得知苏玉徽今天一天都没有过来! 赵煜听到苏玉徽莫名其妙再次不见踪迹的消息眉心微微的皱了皱,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道:“我大概知道她去何处了。” 苏瑾瑜不解的看着赵煜,却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道:“今天,是赵肃的生辰。” 闻言,苏瑾瑜愣了愣,随即眉心拧的更厉害,“你是说……她去了离宫?” 赵煜微微颔首,苏瑾瑜顿时脸色变得十分复杂,板着脸道:“胡闹!私闯离宫可是死罪,若是被人发现了那还得了。” 比起苏瑾瑜愠怒,赵煜倒是十分淡定,在一旁凉丝丝的说道:“你觉得她会怕这个?” 苏瑾瑜……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匆忙的要找她,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赵煜倒了杯茶给苏瑾瑜压压火,好奇的问道。 提到此事苏瑾瑜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忧色,缓缓道:“今日我陪晚婵回门,岳丈大人特意找我说了会儿话。” 赵煜迟钝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苏瑾瑜口中的岳丈大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慕仰山!那天在苏瑾瑜成亲的时候,慕仰山神情十分古怪,没有透露出丝毫喜色。 苏瑾瑜话音落下,便就赵煜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他,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赵煜轻咳一声,道:“苏兄您新婚燕尔的还是板着脸不见一丝喜色,让本王都差点忘记了你都是已经成亲了的人了。” 苏瑾瑜…… 看着苏瑾瑜语凝的模样赵煜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方才问道:“慕仰山同你说什么了?” “钦天监的人谏言如今帝星晦暗,为护佑江山安稳,皇上决定在骊山修建浮屠塔,奉迎相国寺佛骨。”苏瑾瑜缓缓道,而让一旁神情轻松的赵煜听着眉心也不由得微微拧了起来。 “距离上次修建浮屠塔已经是二十多年了,当时还是先帝在世时于京城营郊修建了九座浮屠为百姓祈福风调雨顺,如今皇上怎又好端端的想着在骊山修建浮屠迎佛骨?” 苏瑾瑜道:“前些时日相国寺敬一禅师遇刺身亡,线索直指夔王,为了平息佛门僧人的不满他将夔王关押于离宫。如今此案尚且未曾查清,修建浮屠莫不是为了平息佛门中人以及佛教信徒的怒意?” 赵煜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他问道:“皇上是何时下的旨意?” “下午钦天监的人方才见过了皇上,旨意还没下下来。”苏瑾瑜回道,却见赵煜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道:“你这岳丈大人可真不简单啊,下午的事不到黄昏时分便就收到了消息。” 听出赵煜话中有异,苏瑾瑜迟疑了会儿道:“王爷的意思是说,这消息有误?” “不……”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赵煜微微一笑道:“慕仰山肯定不敢说谎,他将这个消息透漏给你,说明了一个问题……” 在苏瑾瑜疑惑的目光之下,赵煜缓缓的说道:“也就是说,慕仰山如今已经牵制不住慕生!在找你求救呢。” 一年前,慕生只不过是一个慕家不起眼的庶子,直到慕家嫡子因为一场意外暴毙才被慕仰山注意到他的存在。 失去了嫡长子的慕仰山开始在意这个庶子,在朝中不留余力的扶持他,可是没想到的却是养虎为患! “莫非……这迎佛骨之事有什么问题?”苏瑾瑜也未曾想到事情牵涉到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慕家都不能独善其身,眼中担忧之色更浓。 赵煜苦笑了一声道:“问题肯定是有的,只是本王也想不出来他们想要做什么。看来,还是要等小玉徽从离宫回来商议此事。” 第746章 如蛆附骨 此时天色渐渐的暗沉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在那风雪中,夹岸盛开的红梅灼灼绽放。 夹着雪的朔风拂过,锦绣的花朵一簇簇起伏抖动着,水面轻烟如雾,旁人所见的是红梅白雪,琉璃世界的绝世美景,但对于他来说,宛若梦靥。 那入目所及天地间银装素裹,像极了那年灵堂上满目的苍白;那粲然绽放的红梅,是溅在那素缟上的血…… 十一年过去,就算是权倾朝野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死的他,永远也无法从那天的梦靥中走出来,红莲业火,弑母之罪,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诅咒,如蛆附骨。 今天是他的生辰,他一直压抑的戾气在血脉中汹涌着,只等待着一个宣泄的、时机到来。 红莲业火,是他永生无法摆脱的业障,那他就让这把火烧的更猛一些,让这汴梁城沦为一片火海!龙吟剑出,是他从小背负守护大倾江山的使命,那他就这山河四分五裂,生灵涂炭! 他不是守护这天下生灵的战神,而是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身罪孽的修罗。他不在意所谓的天下苍生,百年基业,他只想为自己、为父王讨一个本该属于他们自己的公道,让那高高在上,妄想掌控所有的九五之尊永失所有! 只是……他不想让她看到他面目狰狞可憎的样子,也不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厌恶与畏惧的神情。 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天下的人都可畏他、惧他、厌恶他,唯独她不能。 所以,他将她困在山林中,等这汴梁城的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尘埃落定之后,他再带她一起,如果……他还活着!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从那样复杂的山林中脱身重新回到了汴梁,没想到她竟会冒险出现在这戒备森严的离宫。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言语,隔着风雪看着她,看着她隔着漫天的风雪,青色的衣袂在风雪中翻飞,如同一只隔海而来的青色鸟儿,向着他的怀抱而来。 “啪嗒”一声,那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到了黄昏之后,雪越下越大,天气暗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汴梁城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下着棋。 其中手持白子的穿着深紫色的锦袍,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面容儒雅清俊,不怒自威,不是别人,正是苏显!而坐在他面前与他对于的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面容遮掩在了金色面具之下,只余一双灰色阴翳的眼。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将手中的黑子落在白子中间,竟将原本处于胜局的白子拦腰斩断。 “大祭司棋风诡谲,更甚十六年前,本相甘拜下风。”苏显笑着认输道,但笑意并未达眼底。 闻言,萧迟也缓缓的笑了,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明之意,同苏显道:“十六年前云亭之中,本尊与相爷对弈一夜不分胜负。十六年后,相爷竟还不如当年那般沉得住气……” 在官场上老谋深算的苏显听到如此轻视的话心中自是不悦,但他城府颇深面上却没有显示出来,眼中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意道:“原来大祭司竟还记得当年云亭之约,本相以为,冥教早就忘记了。” 见他如此,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之意:“相爷此番迟迟不肯与本尊合作,是因为仍在计较浮云城之事?” 想到当日在浮云城被冥教追杀逃窜的狼狈场景,饶是如同苏显这般城府极深不动声色之人此时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道:“十六年前我与大祭司于云亭之中歃血为盟,十六年后眼看连城璧唾手可得,你们冥教却出尔反尔想要我的性命,如何让我再相信你们!” “浮云城之事只不过是撰赦擅自做主,此番本尊亲自前来汴梁足以见本尊诚意。” 苏显淡淡笑了道:“那撰赦只不过是大祭司养的一条狗而已,他攀咬不还是看主人……” 提到撰赦之时,萧迟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了一丝凌厉之意道:“他可不是只看家的狗,而是一只白眼狼!” 见他如此,苏显蓦然想到了安插在冥教中的眼线查探到的关于这位现任的大祭司与教主之间的恩怨纠葛,心中微动,面上凛冽之意却淡了几分。 “大祭司想要得到连城璧扶持代战王子登基迫在眉睫,可是如今本相却并非非要那连城璧不可。” “只要赵泓临登基我便可辅国摄政,大倾江山于我囊中指日可待,我又何必与曾失信之人再次结盟呢。”苏显淡然的声音道。 萧迟微微一笑道:“难道苏相不想要长生丹了吗?” 苏显嗤笑一声,神情不明的盯着萧迟道:“若真能寻到长生丹,大祭司真的能拱手相让?” 萧迟瞳孔一缩,不过是须臾之间恢复了平静,他道:“本尊知道苏相如今对我们的诚意依旧存疑,所以……今日前来特意送相爷一个大礼。” “什么大礼?”苏显狐疑的问道。 萧迟淡淡说了两个字,苏显脸上划过了一丝讶然的神色,他说的是——赵肃! “王爷,方才宫中的探子送来消息,说是皇上让张公公亲自送了生辰礼物去离宫。”黄昏时分,赵煜方才送走了苏瑾瑜,便听景行回话道。 赵煜闻言眉心微微皱了皱,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景行不由问道:“王爷是在担心二小姐吗?” 赵煜淡淡的摇了摇头道:“玉徽行事虽然出乎人意料,但并非是莽撞之人,此番前去离宫不会有事。让本王担心的是赵肃啊……” “今日是他的生辰,对他来说二十六年前的降生并非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在离宫之中本就不比在夔王府安全,本王担心他想起二十六年的事情绪难以自控,也是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可不要被人算计了……” 他是想到了冥教那让人防不胜防的摄魂之术,难免会有此担忧。 当那青色的身影飞奔向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身手接住她,但是下一刻……那如花的笑靥变成了锋利的刀刃,他对她从来没有设防过,当那锋利的匕首直取他的心口的时候,他竟迟疑了片刻才出手阻挡。 血腥味,在暗香浮动的黄昏蔓延…… 第747章 雪地暗杀 在那匕首*胸口的那一瞬间,疼痛赵肃的神智瞬间回笼,却见那漫天的风雪和梅花之下哪里是什么苏玉徽,扮作宦官的青衣女子、分明是温桑若! 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毫不留情的蓄力于掌心击向温桑若的命脉。 赵肃功夫之高就连萧迟十分忌惮,方才温桑若能够偷袭得手全仗着的是他神智薄弱之时,在风雪梅香的掩护下使用障眼法扮作苏玉徽的模样减轻了他的戒备,如今他杀机已现,那致命的一掌温桑若根本退无可退! 汩汩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她看着愠怒的赵肃,嘴角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道:“就算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 尖锐的哨声响起,却见那平静的水面有什么破水而出,他下意识的伸手挡去溅在眼中的水花,不过是片刻之间却见原本平静的岸边已经有数几十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困住。 在这样红梅白雪,冷梅暗香的宁静黄昏,透漏着几分萧条的肃杀之意。 几十个刺客将受伤的赵肃围困在其中,可是纵然他们占了人数上的优势手持利刃,被围困的猎物没有一丝防备甚至受了重伤,但他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知道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像是受了伤的孤狼也随时能咬断猎人的咽喉!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方同时开始进攻,那些人像是不怕死一样以车轮战对赵肃发起进攻,配合十分默契将赵肃困在其中,与其说是进攻……还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片刻之后,与他们势均力敌的黑衣男子身形忽然变得迟钝起来,平静冰冷的目光终于带了一分不敢置信看向一旁靠着梅树站起来的女子。 那一掌将温桑若伤的不轻,心脉尽数被他震断已经奄奄一息,可纵然如此,她依旧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鲜血不断的从她的嘴角溢出,眉宇之间那疯狂之意更甚:“没错,匕首上有毒。” “对普通人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许不能要你的命,但至少可以让你动作变得迟钝。身受重伤中毒的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她如同疯子一样笑道,脸上身上都是血,有她的、也有赵肃的。 如果说,在这一场刺杀之前她还有所迟疑的话,但是在看见他那温柔的目光的时候,她知道,她必须要杀了他! 她认识他十三年了,在她的心中他宛若天神一般的存在。她不断努力,突破身为女子身份的限制想要与他并肩,可是没想到她心目中如同天神一样强大心肠冷硬的人,竟也会有七情六欲,而那个人,不是她。 那样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只属于一个叫做苏玉徽的女人! 就算是用情蛊,她也没办法得到他,那么不如毁了…… 在毒发之下赵肃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而在这时又听到破水而出的声音!方才那几十个刺客只不过是拖延消耗赵肃的棋子,真正刺杀赵肃的高手是藏在暗中的这十个人! 而在这个时候周边的守卫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都已经遭了这些人的毒手,还是……本就是他们的同谋! 眼见赵肃渐渐不敌,温桑若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而在这个时候……“噌”的一声,一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短箭打偏了偷袭赵肃背后的那把刀,而不过是片刻时间一连数箭齐发,那有条不紊的袭击赵肃的阵法被打乱,好几个人伤在了那箭下。 温桑若不敢置信的看向那繁花盛开之处,却见那红梅如同锦缎铺开连绵不绝,在梅树之上站着一个手持银弓金箭的青衣女子,簌簌而落的雪花飘浮在她衣袂之上,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转瞬之间她手中又连出数箭打乱了阵法,她如同穿梭在花间的青色蝴蝶,转瞬之间飘落在了赵肃身边,手法极快、又十分熟练的一连喂了他一把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药丸。 喂的太快,夔王殿下差点没被那药丸给咽死,困难的将药丸吞了下去,他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某人笑回道:“我来陪你过生辰呀。”紧接着目光扫过一旁的温桑若,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道:“只不过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一瞬间赵肃都有些哭笑不得,而那原本被苏玉徽偷袭用箭射伤的刺客此时也回神来了,见二人旁若无人的竟在这里打情骂俏起来,当即怒不可遏向苏玉徽背后袭击而来,还未近身,却被赵肃击毙! 他们见赵肃原本灰败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恢复如常,便知苏玉徽喂给他的药不简单!眼见着他们偷袭赵肃就快得手,没想到苏玉徽的出现横加破坏打断他们的计划,剑阵中少了人根本就无法发挥阵法最大的优势,就算杀不了赵肃也要拉一个人陪葬! 双方再次交锋中,他们直接的目标不是赵肃,而是苏玉徽!那些人的身法诡谲,赵肃夺过想要迎战的某人手中的剑,淡淡道:“在一旁等我。” 苏玉徽想要抗议,但在那严肃冰冷的目光下将话收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而后又听赵肃道:“背过身去。” 背过身做什么?苏玉徽心中疑惑,却也照做了。 下一刻,她听见了利剑出鞘的一声细微的轻鸣以及惨叫声,甚至听见了鲜血溅在雪地上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背后的场景如何,但是听这声音便可知战况十分惨烈。 “扑通”一声,像是什么跳到水里的声音,温桑若!苏玉徽瞬间警觉,想要回头,却被他捂住了眼睛道:“不要看。” 那苍白到刺眼的雪地里都是残肢与鲜血,而他满身都是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在那浓郁的血腥味中,他身上那幽冷檀香的味道依旧清晰可闻,冲淡了那一种作呕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苏玉徽明白了赵肃的意思,难得乖巧温顺道:“我不看就是。” 她就这样以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用那只杀戮的手捂住了她的眼,跟随他上了阁楼,隔绝了雪地的杀戮与血腥…… 第748章 只有你一人 晚间,雪依旧越下越大。 临水而建的阁楼上灯影憧憧,橘色的灯火在这样朔风寒雪的天气平添了几分暖意,苏玉徽正在为赵肃包扎伤口。 虽然他功夫高,但累年征战身上难免会有些伤口,最为狰狞令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以及腰部那长长的伤口,一道是他的母亲留下的、一道是昔年与他出生入死的伙伴留下的,如今在心口又添了一道…… 他穿着的是黑色的衣服,方才他和那些人交手的时候苏玉徽并没有注意到他伤的竟然那样厉害,如今看那只偏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的伤口,纵然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但她的手依旧在颤抖着。 又心疼又生气道:“那温桑若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见了她你都不知道躲还让她近了你的身!” 她深谙医理,便知道赵肃这伤口绝对不是那些黑衣刺客所伤,能够让赵肃放下心防以及出其不意偷袭的也就只有温桑若那个女人了!想到方才趁乱跳水逃走的温桑若,苏玉徽顿时恨得牙直痒痒,包扎的力气也打了几分。 赵肃疼的“嘶”了一声,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低声问道:“醋了?” 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是在烛火之下,那双秋水翦眸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眼尾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怕的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就像是一瓣浅浅的桃花落在了眼尾,说不出的妩媚之意。 他心神微动。 此时苏玉徽不知他在想什么,拧着眉狠狠道:“才没有!” 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他复又低笑了一声,方才解释道:“并非是因为她。” “我中了他们的迷魂阵,我将她当做了你。”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什么缘故,他素日里清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慵懒和低哑,宛若是柳梢,轻轻拂过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她听见他说,“这世间能伤得了我的,只有你一人。” 心口最为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击中了一样,绯红色瞬间染上了她的脸颊,空气中,浮动着的是熟悉的幽冷檀香的味道。 这一刻,她蓦然抬头,他低头。 一个目光清湛,潋滟如水;一个目光深邃,仿佛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双目相交之间,仿佛时光都凝聚了,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是窗外的红梅冷香,还是他身上幽冷的檀香,亦或者她是天生入骨的似花非花的馨香。 三种交织在一起在这个下雪的夜晚浮动暗涌着,形成一种无言的旖旎暧昧。 “砰”的门外用力的敲门声打破了静谧的气氛,而后传来姗姗来迟的离宫侍卫首领程武安的声音:“王……王爷,您没事吧。” 离宫是建立在孤零零的一座岛上,四周机关密集,通向湖心岛上的只有一座铁桥,所以重兵把守也是设在铁桥的哨口,离宫中只有一队二十人的侍卫巡逻。 若按照以前离宫的规矩,至少要留三队侍卫在岛上巡逻看守的,但因为夔王喜欢清静,便象征性的留了一队人马在岛上——凡是大倾的行伍之人皆知这位性格古怪又武功高超。虽被流言所累困于这离宫中,但那敬一禅师被杀的案子不还是没查清么,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又平安的出去了呢,他们犯不着在他面前碍眼。 就连看守在岛上的侍卫,也只敢在外间巡逻。 但程武安没想到因为这一时疏忽竟然差点酿成大错。 到了该换班的时辰,第二队侍卫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的血、今日值班的二十人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杀害,官兵仗着胆子进了内院,看见的是阁楼下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鲜血将雪地都浸成了红色,血肉模糊,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见了这样的场景依旧忍不住有一种作呕的感觉。这也太……恐怖了! 那官兵不敢擅自做主,连忙去回了程武安,他曾是听说过夔王的“威名”的,一看此场景便知道是谁的手笔,看着阁楼上点着烛火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这位没出什么大事,若夔王在这里受伤,江清流那群家伙还不得把他给剁了啊! 他不放心的上了阁楼询问了一声,而后听到那清冷如故的声音道:“无碍,把楼下的东西处理了。” 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为清冷,凉飕飕的让程武安打了个寒颤,他犹豫了会儿,还没走。 “还有何事?”很显然,此番那清冷的声音比方才听起来更多了一丝不耐烦。 程武安迟疑了会儿,还是道:“下午的时候宫中张公公赏了东西来,但您没见他,他将东西留在了这里……” “吱呀”的一声,原本紧闭的门被打开,程武安愣了愣,对上了一双冷的渗人的眼,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总算明白了那位张公公宁可将东西留在他这里也不进湖心岛了,这夔王的气势也太骇人了。 幸好,夔王那冰冷的目光只扫了他一眼,随即落在了他手中的那金丝楠木的锦盒上。 “给我。”冰冷的声音道,他呆愣愣的将锦盒双手奉上,“啪”的一声,那房门随即紧紧的关上了。 程武安心有余悸的揉了揉差点被拍扁的鼻子,心道这夔王脾气古怪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方才看到夔王身上似是绑了绷带,莫不是受伤了?可是这离宫中他身边也没伺候的人,谁给他上的药? 不过是片刻之间他便将那疑惑按了下去,接下来他还要处理刺客的事呢,夔王在离宫遇刺,非同小可。 而此时,等程武安离开之后,苏玉徽方才从幔帐后探出了脑袋,好奇的盯着赵肃手中的锦盒问道:“宫中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赵肃没说话,拧着眉看着那被他丢在一旁的锦盒,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赵肃没有打开苏玉徽以为他担心里面有机关呢,便伸手拿过来晃了晃,道:“里面没机关,听声音像是什么金链子……” 打开锦盒后,苏玉徽明显感觉到一旁赵肃呼吸声加重了。 却见那明黄色的锦缎之上,放的竟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 第749章 长命百岁,平安一生 纵然苏玉徽在月宫长大,也知道在大倾长命锁的寓意非凡。 在一个生命降临之初,长命锁的存在象征着长辈对于这个生命最美好的期盼与向往。 长命百岁,平安一生。 可是当二十多年前,就连出生都是一场罪孽与错误,他带来的不是美好的希望,而是所有美好的破灭和欺骗。 二十六年后,当徽宗竟将这长命锁当做生辰礼物送给赵肃的时候,是何等的讽刺与狠毒! “啪嗒”一声,苏玉徽将那锦盒狠狠的关上,一双手却在她之前夺过了她手中的锦盒,是赵肃! 苏玉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赵肃的神情,却见他脸色倏忽之间沉了下来,在摇曳的烛火之下不复方才的温情脉脉,眉宇之间带着凛冽的杀意。 她注意到,一别数十日,他神情依旧如初从容,没有丝毫狼狈之意。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他眉宇之间那戾气越来越重。 如今的赵肃整个人如同困在剑鞘锋芒无比的剑,若待出鞘之日,一剑光寒十四州。 眉宇之间化不开的阴鸷与戾气,如同当初第一次在苏家的时候见到他一样,甚至……更重! “咔擦”一声,那金丝楠木的锦盒、以及放在锦盒内的长命锁,在他的手中被碾得粉碎!苏玉徽一阵心惊,看向赵肃的时候却见他眼眸的猩红若隐若现!身上散发着的压迫力苏玉徽清晰的感觉到了。 方才经历过一场杀戮,他体内的戾气被唤醒,方才与她说话他是故意在转移注意力,而那长命锁的出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很有可能让赵肃方才的隐忍和可知功亏一篑! 苏玉徽心中一凛,徽宗这是要逼疯他! 此时苏玉徽已经顾不得去想徽宗为何命人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期偏偏将长命锁送给赵肃,因为此时,那挂在床边已经与赵肃心意相通的龙吟剑似是已经感受到了即将有一场杀戮,正在轻微震颤着发出兴奋的轻鸣。 不能让他拿剑!这是此时苏玉徽唯一的念头。 “赵肃!”苏玉徽不安的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很显然赵肃并没有反应,神情阴鸷,眼中有猩红色在浮动着,俨然是旧疾复发的前兆,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龙吟剑的剑身之上! 她知道若是赵肃方才经历过一场杀戮后,此时旧疾复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复的,就算不能见血起码也要高手与他过招平息他体内的汹涌的内力,如若不慎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离宫傍晚的时候出现那批刺客被赵肃丝毫不留情面的解决了,若晚间赵肃旧疾复发再有打斗或者杀戮,岂不是映证了那些有心人故意散发关于夔王性情暴毙,被赵砾怨灵附身的流言!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浮现了许些个念头,她顾不得其它,焦急的唤道:“夙寒!” 他那原本暗沉的眼眸浮现过了一丝清明,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带焦急之色苏玉徽,似是不解她怎么了。 苏玉徽将心中忐忑之意按压下,圆乎乎的桃花眼在灯火下看起来无比温顺乖巧,她笑眯眯道:“我……我有些口渴。” 原来是渴了…… 赵肃搭在剑身上的手十分自然的松开了,目光落在了房间捏唯一的茶壶上。 他斟了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他用内力催热之后,才将茶水递给了苏玉徽,动作一气呵成。若让追痕等人看见定然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他们平日里鬼神莫近,旧疾复发之时更是连惹都不敢惹的主子么! 苏玉徽本是一试,没想到竟然这般管用。见他素日里冷冽的目光如今暗沉沉的难得带了几分朦胧的神色,她神情微动。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白瓷茶盏,没去接,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盯着他看,软声道:“你喂我好不好。” 如同当年在岭南山洞时,她不会剃鱼骨头,她就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他,下一刻递到她面前的就是一条鱼刺都被剃干净的烤鱼。 赵肃眉梢微微动了动,当真生疏的将茶盏喂到了她的嘴边。喂的太急,茶水溢出了一半,在喝完一盏之后赵肃还想喂第二盏的时候,被苏玉徽心有余悸的阻止了,她可不想被呛死! 连喝了两盏温热的茶水之后苏玉徽方才觉得冻僵的手脚回暖了些。 这是她在汴梁过的第二个冬天,依旧是不习惯如此寒冷的季节,平日里霁月居的炭火就没断过,就算是出门也裹的严严实实的和粽子一样。 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她只穿的单薄,这离宫临水而建又比别处更加寒冷,是以她到现在手脚冻得还是冰凉的,也不知他衣裳如此单薄这十来天在离宫怎么过的。 等暖和了些后,她目光看向了拎着茶壶屈膝坐在她身边的赵肃,这下子他暗沉的目光看起来并非是那么的骇人,神情朦胧,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某人心中暗戳戳的想到,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之意,尝试着用软乎乎的声音继续道:“石头,我饿了。” 他神情微微顿了顿,吩咐程武安备了饭菜来。 未曾想到这个时候的赵肃竟然这般好说话,她得寸进尺道:“我不要吃厨房做的菜,想吃你的烤鱼……” 这离国天寒地冻的,哪里去给她抓烤鱼。 未曾想到……下一刻赵肃竟然真的起身,伸手去拿挂在屏风上的披风。 苏玉徽眼中微微流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心道这次赵肃犯病怎么和喝醉酒了一样,这么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见着赵肃推开西边的窗户——此处水阁临水而建,窗外便就是汴河,眼见着赵肃当真要跳下去抓鱼的意思,苏玉徽当即吓得从床上爬了起来。 若今天真的让他跳下去了明日汴梁城的酒楼茶思流传的是夔王被怨灵附体,夜半发疯到汴河抓鱼的流言了。 苏玉徽吓得不行连忙抱住了赵肃的腰阻止他跳下去,一面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一声愉悦的轻笑让苏玉徽微微愣了愣,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转身抱在了怀中,却见他眼神清明流露着些微的笑,哪还有方才的朦胧茫然。 方才他是装的!看着那明朗的眼神,这是此时苏玉徽唯一的想法。 第750章 礼物 世上从未有过如此恶劣之人了! 苏玉徽被某人抱在怀中,心中无比愤愤的想到。 方才程武安送来长命锁的时候,她见他神情不对还以为在今日的连番刺激之下他旧疾复发,她担心的不行呢,却没想到却是故意骗她玩的! 见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他伸手戳了戳那软乎乎的腮帮,道:“方才你使唤本王使唤的开心的很,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他还提! 苏玉徽瞪他道:“刚刚分明你是故意假装的,我还以为你真的犯病了……” 赵肃眼中的笑意更浓,驱散了心底仅存的那一点阴霾。 她不知道的是,方才见到那长命锁的那一刻,他屠城的心都有了!他自以为的补偿殊不知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时刻提醒着他出生便就是一种耻辱的存在,时刻的告诉他当年所犯下的罪孽。 那一刻,他不想有任何的隐忍,也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在这样一个大雪的夜用鲜血洗净所有的罪孽,等到明日让大雪掩埋所有的罪恶和肮脏。 但是……那一声夙寒,就像是昔年岭南山洞中,他深陷于血腥与杀戮里,就是这个声音将他救赎! 看着那不染尘埃的明眸,他放下了手中的剑,甘愿为她斟一杯茶……但没想到后来她的反应让他不由啼笑皆非,得寸进尺的某人乘机再三提条件,那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了当日在岭南山洞时的场景。 或许从他生命的开始便就是罪孽与骗局,他所身处的一切都是肮脏与浑浊的,但在那无尽的杀戮与灰暗中,总有一个值得期待的存在。 他脸上那冰冷的神情又恢复了昔日的温和,略带低沉的声音道:“好了别气了。” 她轻哼了一声,没理他,挣扎着要从他怀中爬起来。 他没有放手,略微用力将她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今日不是来陪我过生辰的吗。” 他不说,她被刺客和长命锁的事一打岔,差点忘记了来的目的。 “喏,看你今天生辰,就不和你计较此事了。”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道,用怒意掩饰方才的心虚,想从赵肃的怀中起来,某人却不放手。 “你这样我怎么拿东西?”苏玉徽拧眉道。 “我帮你拿。”某人舍不得这样温香软玉的触感,尤其是在历经了杀戮之后这样的寒冷夜晚,怀中的纤细柔软的少女,像是毕生的救赎。 在接收到苏玉徽恶狠狠的目光,为了避免某人再炸毛,夔王殿下只好松开了手。 紫檀木的锦盒打开,是一个坠着青色流苏的银制的铃铛,做工十分精致,打着络子。 “这是铃铛……”赵肃看着那过分精致秀气的铃铛,目光有些嫌弃——他行伍出身素来对穿戴之物不怎么讲究,浑身上下连玉佩都不佩戴一只,如此精致过分的铃铛对于他来说,脂粉之气太重了。 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子苏玉徽气得不行,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亲手做的!” 赵肃再次重新打量了那精致的铃铛一眼,或许是那狐疑的目光太明显,某人轻咳了一声,道:“铃铛是八宝阁订做的,里面的东西才是我的。” “啪嗒”一声,她旋转开了那银铃,却见那铃铛中间竟然是空心的!里面,似乎是放着小药丸一样的东西。 知道她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他以为这里面又是什么避毒的丹药呢,好奇的欲伸手却拿却被苏玉徽瞪了一眼道:“小心它咬你!” “里面是活物?”赵肃眼中微微流露出了几分诧异之意问道。 苏玉徽笑眯眯的点头,道:“里面放着的是半截当年从梅园抓来的蛊王。” 她说的是第一次二人在骊山行宫梅园中,冥教派出蛊师刺杀赵肃,未曾想到做为阵法核心的蛊王临阵叛变跑到了苏玉徽的身边。 “当时在梅园中你还记得吧,就是那次你将我丢下山坡、还故意骗别人英雄救美那次。”苏玉徽声音阴测测的提醒他昔日对她所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过,简直是罄竹难书! 见她又有重翻旧账之嫌,夔王殿下摸了摸鼻子,十分明智的转移话题问道:“这银铃有何用处?” “这个银铃看似普通,实则内暗藏玄机,里面的蛊王可避一般五毒。平日里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一旦有相同的蛊虫靠近它便会发出声音提醒你,以免你再次上当……”她斜眼看着他,说的正是之前他一时大意被温桑若算计的那次。 赵肃眉心跳了跳,果然,却见她脸色突变,笑眯眯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道:“对了,今日你为何又放跑了温桑若!” 想到那个女人苏玉徽恨得牙直痒痒的,她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就在她手中,却偏偏三番两次的让那个女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夔王殿下见绕了半天也没将温桑若的事绕开,默然了片刻,方才道:“她被震碎了心脉,就算没被淹死也活不了多久。” 未曾想到苏玉徽依旧沉着一张小脸,拧着眉,半响方才道:“俗话说祸害留千年,我怎么觉得她没那么容易死呢。” 赵肃…… “不过话又说回来……”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摸着下巴道:“今日的那些刺客功夫十分诡异,并非是中原武林的招数也并非是冥教的功夫,难不成这汴梁城又多了一方势力?” 听到此处,赵肃眉心微皱道:“那些人功夫不弱,你这些时日便留在靖王府,不要擅自行动。” 未曾想苏玉徽却道:“谁说我要回去的。” 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赵肃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她道:“这些时日我会一直在离宫陪你的,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便就什么时候离开。” “不可胡闹!”赵肃按住跳动的眉头道,“你留在赵煜身边比在我身边要安全。” 苏玉徽却道:“我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但我想知道,你究竟要留在这离宫多久?” 她清湛的目光看着他,一时间赵肃竟不知如何回答,默然片刻后,方才道:“等风头平息……” 苏玉徽岂是容易被糊弄之人,她道:“你知道的,皇上既然送了长命锁来,也就意味着只要你不妥协,这风头永远都不会被平息!” 第751章 锦囊妙计 叶兮清深夜被诏到勤政殿的时候,徽宗依旧未曾歇下,他正对着摆在桌上的棋局出神。 从年初到年末,在他的棋盘上一直摆放着这一盘未解的七星玲珑局,虽然赵煜呈上了破解此局的残谱,但依旧被徽宗搁置在了一旁。 他一直固执的用着自己的办法,想要去解开这一场死局! 叶兮清来的时候当然注意到了摆放在棋盘上的残谱,神情微微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行礼过后,问道:“皇上深夜诏臣,可是有什么急事?” 徽宗的目光终于从那棋盘上移开,道:“此番诏先生来,是求一个破局的方法。” 此时的徽宗语气谦逊,竟用上了一个“求”字,但是叶兮清脸上神情依旧平静,缓缓道:“这一场局都困了皇上二十多年,臣才疏学浅,恐无解。” 看着垂手站在一旁的叶兮清,徽宗的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道:“朕知道,你和靖王私交匪浅,此事不愿帮朕。” 在君王锐利的眼神之下,叶兮清淡然回道:“臣不敢,为君分忧乃是为臣者本分。” “朕不想和你打哑谜。”徽宗声音清冷道,“朕要名正言顺的认回夙寒,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你有办法的。” 叶兮清没说话,徽宗继续道:“如若不然,朕便此生将他困在离宫之中!” 见这位九五之尊,赤红的双眼带着癫狂之意,像是疯了一样……叶兮清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锦囊妙计,若夔王殿下不肯,皆无计可施。” 这一点正好说到了徽宗的痛处,那个他自幼看他长大的孩子,性情如何他是最了解不过,一旦认定了任何事谁也无法左右。 “不,你知道,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徽宗忽然道,幽深的眼眸在那晃动的烛火下明灭不定。 听到此处,一直神情平静的叶兮清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下意识的看向徽宗,却听他道:“你不肯那么做,朕知道你舍不得。只是叶卿你想好了,你并非单单是一人,你身后是整个叶家还有……铸剑阁!” 叶兮清淡然的神情终于有一丝破裂,平静如水的瞳孔一缩,“皇上,此乃宫闱之事牵连到夔王已是不妥,如今西燕蠢蠢欲动,若我们大倾朝堂与江湖再起嫌隙,内忧外患下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可得付之一炬!还望皇上为大局着想,早日平定流言还朝堂一个清净!” “大局?”徽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缩,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道:“朕这一生为了大局放弃了心爱的女人,竟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能相认么!” “您的亲生骨肉,并不只有夔王殿下一人。”叶兮清一改平日温和,言辞犀利道,“而靖王,这一世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您,最终才是落得一无所有……” “放肆!”被触及到痛处的徽宗以暴露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道:“朕可以拿这江山同他换,只要他把林曦和孩子还给我……可是他呢,却一意孤行,是他自己什么都不要的!” 二十多年前那一段往事知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徽宗甚至可以欺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对于林曦的深情,是赵邵骁负了他! 可是在叶兮清那清湛如水的目光似是洞悉了一切的丑陋,让他无所遁形! 一室安静中,窗外风雪骤起,大殿内烛影摇曳。 他静静垂首站在皇帝身边,身形不变,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依然是那样沉郁平静。 而皇帝的面容,则更加难看,甚至泛出一种铁青的颜色。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额头有点点细汗冒了出来,连身体都无法抑制地微颤了一下。 “天色不早朕也累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待你想好了再来回朕。” 叶兮清应了一声,道:“臣告退……” “叶卿……”他听到身后徽宗未提气的虚弱声音,叶兮清脚步顿了顿,便听他道:“叶家为臣,乃是世代祖训,纵然如你先父当年在位时也以天子朝局为先。” 他说的是,昔年叶家前一任家主与舒宁长公主那一段往事…… 叶兮清平静的眼眸微凝,身形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推开门离开……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挂在屋檐下的八角琉璃灯在风雪中席卷着,上面所绘的美人面在风雪中明灭不定。 桔色的灯火,将撑着伞守在一旁的人影拉长,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叶兮清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问道:“阿芷,你为何在此处。” 披着厚重狐裘撑着纸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芷! “阿芷见师傅久久未曾回来,有些担心。”慕容芷回道。 叶兮清淡淡笑了笑,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伞,一面道:“走吧,这宫中不比别的地方,以后无事不要乱跑。” 见是她一人,叶兮清复又问道:“玄生少主呢?” “他歇下了。”慕容芷略显清冷的声音回道。 此时的勤政殿中,张福喜奉了茶水上来,回道:“皇上,方才程武安送来消息,说是傍晚时有刺客从水里潜入离宫,意图刺杀殿下……” “夔王可有受伤?”徽宗问道。 张福喜连忙回道:“殿下并未曾受伤,那些刺客均都在殿下剑下伏法。那些刺客的似是与……” 他迟疑了会儿,徽宗皱了皱眉道:“直说便是!” “似是与东宫有关!” 话音落下,果见徽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却听他冷哼了一声道:“他好大的胆子,被禁足在宫中尚且不安分,这是逼着朕早日废了他!” 也不怪徽宗如此动怒,早在今日早朝上便有人借以今年雪灾乃是储君被幽禁的缘故引起,上书徽宗放了赵泓煦,徽宗本就积着火气。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够容忍曾对自己刀剑相交过的子嗣。 今天离宫刺杀之事,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夔王的事,不能再拖了!”许久之后,张福喜听到徽宗略显冰冷的声音道。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侍卫传话道:“皇上,东宫递了密折来,说是有要事相奏。” 张福喜看见徽宗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第752章 因为你在这里 而此时的离宫,在苏玉徽那清湛的目光下,赵肃一时默然。 他喜欢的姑娘有着超乎常人的聪慧和机敏,可是在这样的局势下这样的机敏和聪慧带给她的往往会是无尽的麻烦。赵肃,不想将她卷入到是非中来。 他不想再让风雨侵袭到她,可是在他的身边他带来的只有是非和风雨。 苏玉徽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等待着赵肃的回答,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得见朔风席卷过雪花的声音…… 她潋滟清湛的目光对上赵肃那深邃的、带着一种似是克制隐忍的眼神,默然许久之后,她听见赵肃道:“我已经放你离开过一次了。” 苏玉徽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忽而俯身上前,左膝半屈于软榻之上,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暗沉沉的、偏执道:“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汴梁?” 鼻尖萦绕着幽冷的檀香,那双深邃的目光像是曾经见过的、叶兮清笔下的罂粟,美丽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苏玉徽似是失去了思考的理智,下意识的回道:“因为你在这里……” 明明世间的情话有千万种,可是真正让人动容的并非如同戏文上所说的那一种生死相许、你侬我侬的那些誓言,而是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也是最为真挚的情感。 无论是相府那一场并不算得上美好的以赵肃、苏玉徽身份初次相见;还是追溯到之前岭南山中,不知身份的二人在山洞中数月的相依为命;或者在那更为久远的儿时相逢。 命运两个字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紧紧相连在一起,世间最亲近的人,在大厦将倾之时,携手风雨,不离不弃。 所以,他说:“我本是想要倾覆这大倾江山,让他身败名裂、永失所有!” 苏玉徽讶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对徽宗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 因为过于惊讶,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赵肃的靠近,而后便听他又道:“可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这江山,夺走他手中的权势,生生世世、永生永世,让他看着我只尊靖王为父,永远不会叫他一声父亲!” 苏玉徽微微一惊,不是因为他近乎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话,还有那放在纤细的脖子上*的手! 那双手在冰凉入骨的手,让她会想到数次被他掐着脖子险些丧命的不愉快的经历;可是当那双手边的无比*的时候,让她想起的是某些暧昧的纠缠的画面。 二人离得近,他暗沉沉的眼眸中倒映出她脸色绯红的模样,鼻尖萦绕的是极其熟悉的幽冷檀香,她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努力将甚至从沉迷着拉回来,瞪着他道:“说……说正事,不许动手!” 她的掌心微凉,如同一泓清泉,他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那锋利的眉宇之间睥睨张狂的好似要踏碎整个世界:“你师傅答应过我,只要我得了连城璧便可将你许给我。‘得连城璧者得天下’,没有连城璧,我用这大倾的江山同他换!” 明明无比狂傲的语气,可是在他说来丝毫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似乎有的人天生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慢,世间山河万里、万紫千红,不过是他脚下一柸黄土。 苏玉徽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触动了,一时间在他侵占的气息下竟不知说什么,直到感觉另一只*的手捏上了他的下颚,微凉的*被滚烫的气息覆盖住,她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他,却又沉迷在了那如同罂粟一般醉人的眼眸中。 窗外大片的雪花簌簌而落,朔风席卷过梅雪,在呼啸的风雪中,这临水而建的阁楼内却是一派静谧与旖旎。 或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者并没有过很久,送饭侍卫的扣门声,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他松开她的时候,她本就单薄的衣襟不知不觉在他的掌心凌乱,露出白皙脖子下那精致的锁骨,甚至那里面那一抹青翠颜色若隐若现。清湛的目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白皙的脸颊带着浅浅的绯红,那一种潋滟的风情考验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桌子上的冷茶根本熄不灭他体内的躁动,他打开了临水而建的窗户,当那风雪夹杂着梅香扑面而来总让他血液中的躁动平复了下来。 苏玉徽理智回笼羞愤交加的将凌乱的衣襟整理干净,抬头看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夔王殿下一脸肃然的站在窗户边。 眉峰轻拢,一脸正气的模样仿若是在忧国忧民,殊不知他想的是……怎样才能尽快下聘成亲,名正言顺的将某人拆吃入腹! 苏玉徽还未开口,门外不合时宜的再次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啪嗒”一声,赵肃将窗户关上,微沉的神情表示着被打扰之后不悦的心情,见苏玉徽躲回了幔帐里,他才阴沉着脸色打开了房门。 离宫出了刺客这样大的事,程武安进宫回话了,送饭的是个小侍卫。 “王……王爷……”他拎着食盒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看着赵肃的冷脸,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赵肃没让他进来,冷着脸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什么都没说便就关上了门,那侍卫方才如释重负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离开。 此番折腾下来已经半夜,离宫的厨房这个时候当然没什么好东西,只不过简单的三菜一汤,味道不是很好。 苏玉徽虽然也饿急了,但她吃口味素来挑剔,只吃了几口便抱着一旁赵肃特意嘱咐人送过来的梅花糕啃了起来,剩余的饭菜都被不挑剔的赵肃吃了。 当初在岭南的山林中苏玉徽便看出赵肃对吃的丝毫不讲究,无论是香喷喷的烤山鸡还是难以下咽的野菜他都能神情如常的吞咽,所谓食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维持生存基本的需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苏玉徽丝毫没将他与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联想到一起。 想到之前种种苏玉徽不由心中一阵唏嘘,任凭她那时也不会想到之后会与他纠葛如此之深。 等吃到了七成饱了,打破沉默的是苏玉徽。 “兵权在你手中,只要你想要,这大倾江山于你不过是囊中之物。可是……靖王与靖王妃的遗骸被他们掌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赵肃被困离宫,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受他们牵制。 第753章 悠悠众口 能从骊山陵寝之中盗走靖王夫妇二人遗骨的究竟是何人?从一开始,苏玉徽以为那个人是苏显和萧迟,但见到赵肃之后,实情比她想象的要更为的复杂! “苏显并不知父王陵寝实际的位置。”赵肃淡淡说道,闻言苏玉徽心中不由一惊,“不是苏显,那又是何人能想出用靖王的尸骨来威胁你,如此的毒计呢!” 赵肃默然了许久,在苏玉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便听到赵肃道:“我也不知。” 苏玉徽神情微动,然后听到赵肃那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在这汴梁朝堂之中,有一双阴毒的眼藏在暗中,对我、对父王对整个大倾皇室恨之入骨,时刻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一双就连夔王府的势力都没查到的阴毒的眼,究竟是谁?不是东宫,也不是苏显,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知是因为赵肃的语气太过于冰冷的缘故,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即明白了过来:“敬一禅师之死……你不单单是因为受对方胁迫,而是想将计就计故意留在这离宫,等待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赵肃微微颔首,看向苏玉徽的目光不似方才冰冷,带着几分柔和之意,意有所指的指着窗外道:“你看,他们不是已经按捺不住了么。” 他说的是今天在水岸与温桑若联手的刺客!诡异的身法与功夫不是出自于中原武林也并非是出自于冥教,而是连苏玉徽都从未见过的一种十分诡异奇特的功夫! “那敬一禅师的死究竟怎么回事?”苏玉徽拧着眉,想到那位与自己师傅齐名的高僧,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听了她的话赵肃不禁失笑,淡淡道:“那老和尚狡猾的很,出现在相国寺禅房中的尸首,八成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吧。” 闻言苏玉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他们利用敬一禅师的死挑起民怨,汴梁城中流言蜚语不休,故意借以那些村野莽夫之口中伤赵肃,瓦解他在黎民百姓以及军中的威望,再加以因为天象缘故汴河结冰的流言,落实赵肃真的被怨灵附身的传言! 赵肃这些年的经营、再大的功劳,在天下悠悠众口面前终是不堪一击。 但是,所谓的怨灵附身是建立在敬一禅师真的死了的基础之上!若…… “他们利用流言诱导百姓,反之我们也可以用此事加以利用这悠悠众口……只要找到敬一禅师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一切的流言传闻不就不攻自破了吗!”苏玉徽的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说道,随即想到什么一般,她眉心轻拢道:“可是,敬一禅师还活着那他如今又在何处?那死在禅房中的,又是何人?” 是否,去相国寺亲眼查探一下当时的案发现场能找到更有用的线索。 “你休想去找赵泓临!”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从她的耳畔响起,苏玉徽心中一惊,却见赵肃那清冷的目光带着锐利的锋芒盯着她道:“不管赵泓临与此事有多大关联,你都不许与他有任何瓜葛!” 被看穿心事的某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道:“我……我没想着亲自去找他,只是想着让赵煜想办法去相国寺……” 赵肃轻哼了一声,看着她游移的目光道:“你我已有婚约,就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 苏玉徽…… “不过……”在某只炸毛之前,赵肃复又说道:“如今我困在离宫诸事不便,你若是真的想帮忙,不若从另一个方面调查入手。” 苏玉徽看着他那清冽的目光,随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去查究竟是谁要杀敬一禅师?” 赵肃微微颔首,道:“或许,顺着这条线索,能够找到幕后主使的人!我也能尽快从离宫脱身。”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玉徽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若非是赵肃拦着,她怕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从赵泓煦被禁足之后她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时刻笼罩在她周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些时日的压抑可想而知。 如今眼见着形式渐渐的明朗起来,苏玉徽当然希望尽快能将那幕后的设局之人给揪出来…… “你好歹陪我过往生辰再离开。”夔王殿下颇为无奈的说道。 一开始他能狠心将她留在山林,只为着想她独善其身不被风波侵袭。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柔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青莲一般的少女,不辞辛苦的破解机关,费尽心思的回到汴梁,回到漩涡的中心。 明明,她不属于这权势、纷争、阴谋的汴梁,那与世无争的月宫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可是偏偏她还是选择回来了,只因为……“你在这里啊!” 短暂的一句话,偏偏是在今日他的意志力最为薄弱、也是他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最脆弱的时候说出来的。 心中那一种难以用言喻的悸动在不断荡漾着,一种柔软不知名的情愫充斥在他那坚硬的内心,如他这样的人有了牵绊之后竟也生出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 当赵肃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苏玉徽不由微微呆了呆。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她实在没想到那杀伐决断的赵肃,竟然会用这样一种几近……撒娇的语气说出挽留的话,难免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那……那我就明日入夜再回去吧。”这离宫位置偏僻,来往的人甚少,她多留在这里一天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她怔怔的应了下来,倒是忽略了某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眼看着折腾了这么久都快天亮了,就当夔王殿下以一种极其微妙的目光扫过了房间屏风后并不算得上大的床榻盘算着什么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急促的扣窗声。 那是,夔王府暗卫联络的暗号!若非出了紧急之事,他们绝对不会深夜来此。 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了赵肃,却见他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凝重之意。 在这样一个风雪的夜,汴梁城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第754章 死灰复燃 深夜,大理寺内依旧灯火通明。 周蘅芜等人为了查敬一禅师被杀的案子东奔西走,但是于今日傍晚时分因为圣上要于相国寺迎佛骨之事,所以相国寺被封寺了! 也就是说,在这样万众瞩目建浮屠迎佛骨的盛事之下,敬一禅师的案子就这样被压了下来,被关押在离宫中的赵肃想要出来也是遥遥无期。 素来自负风流的周大人此时面容憔悴,哪里顾及得上整理什么仪态;而大理寺内号称为鬼见愁的蒋青风蒋大夫,此时少见的也面露疲倦之色。 疑难杂案中最耗费人心神的是什么,那就是这个案子查的一丝头绪都没有,反而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毕竟……现在大理寺的顶梁柱夔王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被关押在离宫,而死对头刑部那里重新攀上了六皇子赵泓临这根高枝,处处和大理寺作对,将那陈年旧案翻出来找大理寺的麻烦。 此时,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周蘅芜,第一次体会到了昔日刑部尚书临震的憋屈,可这火气又没地方撒。 “大人,天牢里那个老头想见您……”就在整理卷宗整理的焦头烂额的周蘅芜快要爆发的时候,又听狱卒道。 周蘅芜知道狱卒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巧手张!他自认为算是见过不少泼皮无赖了,可是没有一个如同那巧手张一般难缠,身份特殊可是又不能打又不能碰,关进天牢之后撒泼打滚骂骂咧咧哭哭啼啼的,一个人便将这戒备森严的天牢搅得乌烟瘴气的。 他按住跳动的眉心道:“不必理会他。” “可是那老头说您不见他他便就一头撞死在天牢,让您没法交代……”狱卒打量着周蘅芜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说道。 “咔”的一声是周蘅芜手中的茶杯被捏碎的声音,赵煜深夜来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深夜大理寺中如此鸡飞狗跳热闹非凡的场景。 脸色本就不大好看的周蘅芜在看见穿着深色斗篷半夜来访的赵煜,心中越发不安,警惕道:“王爷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赵煜将斗篷递给了一旁的景行,笑得一脸温良无害道:“本王深夜到此,确实是有事相求。” 周蘅芜干笑道:“下官人微言轻,担不得王爷一句‘求’字。” 赵煜看向周蘅芜的目光越发真挚,道:“蘅芜知道,如今本王行事多有不便之处,赵肃又在离宫不方便出面,夔王府的家将都守在大理寺,此事也只能交给大理寺了。” 听着赵煜越发温和的语气周蘅芜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浓烈——毕竟如此风雪之夜,能让这位冒雪前来总归不是什么小事。 斟酌了片刻,方才问道:“不知王爷指的何事?” “一刻之前本王收到消息,说是就在今晚已经有不下于三十位江湖高手涌入了汴梁。”赵煜的语气极其平淡道。 周蘅芜的眼皮子不由一跳,俨然是想到了年初的时候江湖人涌入汴梁带来的麻烦,“那些江湖人比起之前参加武试的功夫怎么样……” “天壤之别。”周蘅芜还尚且未曾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赵煜道:“参加武试的那些江湖人不过都是不入流的角色,此番来汴梁的才是真正高手!” 周蘅芜扶额,顿觉眼前一片灰暗。之前那么多江湖人齐聚汴梁差点引起大乱,还是赵肃亲自出手才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人。 可是如今朝中内乱不休,赵肃被困于离宫中,那些江湖人又来凑什么热闹! 此时,就连赵煜的目光都不由带了丝丝同情看向了周蘅芜,道:“对了,那些江湖高手中,有铸剑阁与长玄山的人!” 追痕回话的时候赵肃并没有避开苏玉徽。 在如此风雪之夜,夔王府的暗卫送来的消息,预示着汴梁城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他们还没有查到真正在暗中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可是在朝中局势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江湖人的涌入让局势变得越发复杂。 “长玄山的人怎会出现在汴梁。”苏玉徽眉心轻拢。 在巧手张的手中发现弓弩制作的工艺与铸剑山庄有关系的时候苏玉徽便知道十一年未曾剿灭的宁王余党不仅是存在于朝堂之中,还有在江湖之上!所以当听到暗卫回话,江湖势力在今晚因为不知名的缘故秘密潜入汴梁的时候是在意料之中。 真正让苏玉徽觉得意外的是长玄山的人。 玄生家族在剑术上有着极高的天分,但就算是在江湖上玄生家的人也是独来独往,遗世而独立,更不用说他们有家训不能任何子弟参与到朝堂之事。 就是这样一个半隐退于江湖的传奇家族,为何会出现在汴梁? “玄生家的少主,在汴梁。”赵肃冷淡无波的声音道,神情就平静,仿佛是已经预料到如此局势的发展。 玄生凝!如果不是赵肃提醒,苏玉徽几乎快忘记了这位的存在了。 这位惊才绝艳的玄生少主,却因为慕容芷留在了汴梁,暗中保护叶兮清,难不成玄生家的人是因为他而来的。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倒不是那般不安了,摸着下巴道:“话又说回来,铸剑阁二小姐与长玄山的婚约还没解除,如今两家同时出现在这汴梁城,看样子有热闹看了……” 一旁的追痕听着苏玉徽略带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心道不管什么时候,这位二小姐唯恐天下不乱的本质都没有变啊。 当然有自家主子在,追痕也只敢默默腹诽,他不由抬头看向赵肃……却见方才明显听到玄生家的人出现在汴梁时神情有片刻凝重的主子,听到苏二小姐的话之后竟无奈的笑了,眉宇之间的宠溺之意显而易见! “还有……”追痕脸上竟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 究竟是什么竟让追痕觉得为难? 苏玉徽不解的看向他,却听追痕缓缓的说道:“江湖上罗刹阁似乎又死灰复燃,和那些江湖人一起混进了汴梁。” 罗刹阁!赵肃的神情依旧平静,苏玉徽心中却是一惊。 当年,就是因为不知名的缘故罗刹阁的杀手将赵肃误认为是赵煜将他掳走,也正是因为那一场绑架,从而改写了赵肃这一生的命运…… 第755章 宵小之辈 十三年前,靖王携眷前往相国寺上香祈福,轻车简从,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过是极其寻常的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靖王方才带着两个少年从骊山狩猎回来。 赵煜猎的一只狐狸给靖王妃做围脖,而赵肃则是在草原上活捉了一只小兔子送给靖王妃。 虽然他少年老成不苟言笑,但在靖王悉心的教导之下那一颗赤子之心未曾改变,他敬仰他的父王、尊敬他的母妃、与兄长相处和睦。 他是靖王府中骄矜的小公子,文武双全,虽尚且年少但在御前十分得宠,肖似靖王妃的眉宇让他年少时风采便就已经冠盖京华。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靖王的爱子虽未能袭承世子之位,但如此得皇上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那一天,却改变了他所有的命运,信仰在一夕之间倾塌。 从相国寺祈福回来的靖王府车队遇到刺客偷袭,显然这一场刺杀是有目的性的,他们的目标是靖王府的长子赵煜! 在车队被袭击、马车跌落悬崖,千钧一发的时刻靖王包括靖王妃在内,二人同时选择的是去救赵煜、对咫尺之隔的赵肃视而不见。 他们都以为,那个被靖王夫妇所救的少年是赵肃,跌落悬崖的那个少年是与靖王府没有丝毫血脉关系的赵煜! 阴差阳错之下,他们错抓了赵肃回去试药,才发现他们并不是他们找的蓝氏血脉,便将奄奄一息的赵肃如同畜生一般丢在了罗刹阁的修罗场。 遗弃、杀戮、背叛,让曾经骄矜的世家子弟经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之后性情大变,从而世间再无那个在草原上追着兔子奔跑的率真少年…… 数年之后,赵肃伤愈前往邕州军营。 他的功夫在罗刹阁那地狱般的锻造之后变得越来越强大,再加上自幼师承名师,功夫又是赵邵骁亲自指导,一时间就算在江湖上也无人是他的对手。 他在军营中建立了累累军功,在江湖上也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网,在他羽翼丰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一己之力,屠杀了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组织——罗刹阁! 随着罗刹阁的灭亡,那一段烟尘往事也渐渐被尘封遗忘,但有些疑点也无从踪迹可寻。 比如说,罗刹阁一个江湖组织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肆意的袭击靖王车队、抓走赵肃,天子亲自下令封城竟被他们逃脱抹去了一切的痕迹。是否是因为汴梁城中有内应,朝中有人参与了这次的绑架? 比如说,罗刹阁是从何处得知赵煜乃是蓝氏后人这般隐秘往事,他们抓蓝氏后人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和连城璧有关? 随着罗刹阁的灭亡,这一切已经无处可寻,也无人再追究其中缘由。 而当那日在花灯铺子里,苏玉徽没想到会从巧手张的口中听到那个久违的江湖杀手组织的名字——十一年前,从汴梁城中失踪的孩子,便就是被送到那个杀手组织做成了药人! 苏玉徽在无比愤怒的同时,之前被忽略的疑点也渐渐的浮现在了心中,便着肖十七留意江湖中事,尤其是……那改变了赵肃此生命运痕迹、被赵肃亲手剿灭的罗刹阁! 但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肖十七那里没什么动静,罗刹阁这个消失了数十年的江湖组织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比起方才听到铸剑阁和玄生家的人出现在汴梁的平静,苏玉徽得知这罗刹阁重现江湖心情更是复杂。 但,赵肃的神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苏玉徽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那是一种极其犀利、讽刺的笑。 “罗刹阁……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赵肃淡然的声音道,像是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杀手组织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地方而已。 见他如此不上心苏玉徽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问追痕道:“罗刹阁重现于江湖,是否和赵砾余党有关?” 追痕微微有些错愕,苏玉徽反应过来他们竟不知罗刹阁与宁王赵砾之间的联系,便言简意赅的将当日汴梁城中儿童失踪的案件简述了一遍。 十一年前汴梁城中数百名孩子失踪是依旧留在大理寺中的一桩悬案,但是追痕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桩连靖王破解不了的悬案竟被苏玉徽凭借着区区一盏鲤鱼灯破获了!一时间对苏玉徽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果然,我就觉得那罗刹阁的出现十分蹊跷,原来是与宁王有关……” 靖王夫妇的遗骨被盗,汴梁城的流言蜚语,水阁的刺杀,以及罗刹阁的人重现于汴梁,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谋划,将赵肃推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玉徽和追痕眼中都带着深深的担忧之意,反观着赵肃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淡淡道:“宵小之辈,你派人暗中盯着便是。” 而后,极其清冷的目光扫了依旧伫立在那的追痕一眼,眉心微皱,清冷的声音提醒他道:“时辰不早了。” “属下告退。”追痕反应过来,这个时辰主子是该安歇了。等退了出去冒着风雪奔波的追痕脚步微微一顿……昔日行军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常有的事,怎么今日这么早主子就要歇下了? 而此时水阁中,赵肃合上了窗户,回头,但对上的却是一双虎视眈眈的苏玉徽,她可没追痕那么好糊弄! “你是不是还有事在瞒着我?”苏玉徽语气不善道。 意料之中的反应,赵肃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还不等他说什么,便听苏玉徽道:“江陵叶家乃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耳目,可是如今江湖如此异动频频,叶先生身为叶家家主依旧在宫中避世不出这是为何?” 赵肃面不改色的回道:“叶先生与昔年的靖王府私交甚笃,他在宫中避世是怕夹在二者之间左右为难。” 现在苏玉徽却不相信这个说辞了。 “不,叶先生避世不出,肯定是因为铸剑阁的缘故!”在摇曳的烛火下,苏玉徽那一双眼分外的明亮,“温桑若偷袭我的暗箭、以及曾为宁王赵砾门客的巧手张,他们用的箭弩制作工艺都是出自于铸剑阁。难不成……铸剑阁昔年也参与了宁王的叛乱!” 第756章 半只蛊王 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江湖上多股势力一齐涌入汴梁城,与朝廷合作甚好的铸剑阁、神秘莫测的长玄山甚至是消逝多年的杀手组织罗刹阁! 黑白两道的高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出现在了汴梁城中,而朝廷放在江湖上的耳目眼线,平衡着江湖中各股势力的江陵叶家,家主叶兮清虽身处于汴梁城,但却于深宫之中避世不出,对这样的异动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开始苏玉徽认为叶兮清是因为避免夹杂在赵肃与徽宗之间左右为难,所以干脆于上清宫中避世不出,可是如今铸剑阁的人也意外的出现在了汴梁,她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而其中,赵肃很有可能知道什么内情。 她以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抱着手臂站起来,勉强与屈膝坐在软榻上的赵肃保持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他,试图在这一场谈判中以气势压倒对方…… 赵肃默然了片刻,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道:“当年铸剑阁究竟是参与了宁王叛乱,还是仅仅只是宁王从某种渠道得到了铸剑阁的兵器已经无从得知,不过……” 他顿了顿,在苏玉徽那清湛的目光之下,继续说下去道:“慕容家的那位大小姐,可不是位简单的人物。” 他风轻云淡的说道,苏玉徽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第一个反应是:“你是说慕容汐?” 随即反应过来,慕容家的大小姐,是…… “慕容芷?” 赵肃伸手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苏玉徽,依旧面无表情道:“有那么惊讶吗?” 苏玉徽看着从始至终赵肃都是平静的脸色,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了,她此时依旧心绪难平道:“怎……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叶先生的弟子吗,又怎么会和宁王的叛党有勾结?” “那么……叶先生在被困于上清宫,也和她有关吗?” 今天晚上所有的消息都比不上听到慕容芷与宁王叛党有关来得震撼,因为过于震惊素来冷静的苏玉徽难得变得语无伦次。 赵肃平静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道:“我以为你当日在浮云城见到她之时便对她已有存疑。” “可她不是为了看云昙花吗?”苏玉徽下意识道……随即想到,这一切很有可能,只不过是慕容芷掩饰自己出现在浮云城的借口! 可是……她是铸剑阁的大小姐,叶兮清最为得意的弟子,可是为何竟然与宁王逆党有关?究竟为了什么她甚至不惜站在自己恩师的立场之上。 想到那个看似疏离的女子却又温柔的笑,苏玉徽有片刻的茫然,她越来越看不透人心了…… 赵肃轻叹了一声,温暖的手抚过她的长发, 浮云城中她怀疑过所有人的动机,甚至试探出了撰赦的真正身份,唯独……对慕容芷从来没有一丝起疑。 在慕容芷盗走凤鸣剑的背后故事里,她同情慕容芷在铸剑阁的处境,也钦佩她与玄生凝之间的爱而不得。 他略带温和的声音道:“你机敏聪慧,事事都能占得先机,可偏偏这柔软的感情是你致命的硬伤……” 苏玉徽一时间心中还是百般滋味。 看着她低落的神情,赵肃揉了揉她光滑的长发,道:“早点休息。今日是你陪我的第一个生辰,不要多想了好么……” 被他这般一打岔,苏玉徽想到这算得上二人相识之后是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去年冬天可不算,那时二人相识不久,苏玉徽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的亏,对他是又怕又恨,时时刻刻惦记着报那断发之仇,哪里还记着什么生辰的事。 在那清濯的目光下,苏玉徽糊里糊涂的点了头。 等歇息的时候犯了难,那就是……这离宫虽然看起来很大,但是许些年都没住过人了,这水阁还是赵肃被关押前半天匆匆的收拾出来的。 让苏二小姐去住那满是灰尘的偏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而虽然对吃穿用度素来不挑剔的夔王殿下,也不可能在如此美人在怀的情况下委屈自己去睡偏殿。 “床榻够大,睡两个人足矣。”夔王殿下面无表情,一脸正义的说道。 苏玉徽眉心挑了挑,想到他方才的行径,果断拒绝道:“不成,你睡地上……” 赵肃没说话,脱了外裳露出还在渗血的伤口,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辩解之下,某只觉得让一个伤患睡地上确实有些不大……人性。 最终,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腹黑的孤狼。 苏玉徽妥协的从橱柜里抱出了两床被子放在了不大的床榻上,一脸认真道:“唔晚上我们一人一床被子,你不许过界!” 此时的夔王殿下一脸霁月清风的应了下来,此时的他仿佛不是那个在汴梁城中处处想要占便宜的赵肃,而是昔日在岭南山中君子之风的石头,某只一时大意竟没有任何设防的睡下了。 离宫的夜晚分外的寒冷,这水阁中没有烧地龙,就连被子里都是一片冰凉。 苏玉徽素来畏寒,虽然一开始强撑着自己靠着墙壁睡下,等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实在睡的不安稳,无意识的向那个暖源渐渐的靠近,而后无意识的在那暖源上蹭了蹭。 赵肃“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睡相实在不好,抱得这般紧难免压到了他的伤口,只是看她满脸依赖的样子终究舍不得推开她。 他本就负伤在身,却又有这样不安分的温香软玉在怀,看来……今晚是不必安睡了。 无奈的看向怀中的她,眉宇之间却带着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之意,他将她送的银铃握在掌心,看起来过分精致的铃铛常人丝毫看不出内有乾坤。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思微动,低声道:“银铃中只有半只蛊王,还有半只呢?” 她好梦正酣,就当他以为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便听她那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道:“还有半只在我的铃铛里。” “有它们在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他下意识的看向怀中的她,她只是无意识的回答,眉宇轻舒,睡颜静谧,并没有醒来…… 第757章 新婚燕尔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直至清晨才停。 整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琉璃世界,虽雪停了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就像是苏瑾瑜苏二公子一整天都阴郁的神色一样。 苏瑾瑜和慕晚婵成亲之后依旧居住在长风苑里,这里偏于苏家的一隅临水而建,院落不大,对于如今苏家唯一嫡子的苏瑾瑜来说住在这里实在不符合身份。苏显的本意也是将府中主院收拾出来给他们夫妇住,但是苏瑾瑜素来对吃穿用度并不是十分讲究,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他并不想依靠苏显什么,依旧居住在长风苑中,与其说他是苏家的小主人,还不如说像是一位客人更为贴切一点。 苏显见苏瑾瑜执意坚持,提过一次便没有再提此事了。府中的跟随慕晚婵陪嫁而来的丫鬟婆子都十分奇怪这在汴梁城声名显赫的相府父子之间十分独特的相处模式,完全不似寻常人家的父子倒像是仇人一样;而那与夔王定下婚约的苏二小姐,每天在院子里称病不出的,她们都到苏家快一个月了还从未见过她来长风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苏家姑嫂不和呢。 虽然她们心中多有不解,但是有慕晚婵的叮嘱她们也不敢多话,只在私底下议论一两声而已。 而慕晚婵早就在嫁到苏家之前便与苏瑾瑜相识,她知道因为苏显独宠妾室缘故害得苏家前任主母早逝、他们兄妹二人被沈氏的迫害之下吃尽了苦头,苏瑾瑜和苏显这个父亲感情本就淡薄;再加上顾门之变,苏瑾瑜的恩师顾明庭间接被苏显害死,更成了父子二人解不开的心结。 所以慕晚婵嫁到慕家之后对如此诡异的气氛也是在意料之中,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都嫁到苏家将近数月了,竟然一次都没见到苏玉徽,包括在她与苏瑾瑜成亲的当天苏玉徽都不在。 苏玉徽和苏瑾瑜兄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比一般兄妹都深厚,论理说不应当如此啊。 苏瑾瑜下朝回来的时候,丫鬟婆子都被慕晚婵打发出去了,她正百无聊赖的靠在软榻上看书。 在外人看起来端庄娴雅的苏少夫人懒散的歪在软榻之上,房间内地龙烧的旺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单衣看着话本,神态慵懒。 见着苏瑾瑜回来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没动,只是目光从话本上转移到了苏瑾瑜的身上,托着下巴,清凌凌的一双杏眼盯着苏瑾瑜看。 从那轮廓分明略显严肃的俊脸再到宽肩窄腰之上,一面看一面发出“啧啧”的叹声,直勾勾的目光活像是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 苏瑾瑜身着一身深青色的官袍,窄袖束腰,本就有一种冷清禁欲之感。再加上他本就不苟言笑,这深青色肃穆的官袍在他身上穿着无比贴切。 他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本就是要将官袍换成家居的衣服的,凡事他亲力亲为惯了也没叫丫鬟侍女进来,但是慕晚婵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解开衣领,活像是一只小狗见到骨头一样垂涎三尺。 饶是素来以沉稳镇定著称的苏二公子也受不了那灼灼目光,衣襟解到一半终究受不住绕到屏风后换衣服了,眼见着看夫君宽衣解带的福利没了慕晚婵难免有些失望,小声嘀咕了一句道:“又不是没见过躲什么躲。” 在屏风后换衣服的苏二公子手一抖差点衣扣扣错,出来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一丝可疑的绯红,看着软榻上斜歪着的慕晚婵,眉心轻拢,神情肃然道:“你是苏家少夫人,以后言行举止应当慎重,以免被人笑话。” 一面说着一面不小心看到她露在衣袖外的一截皓腕,俊美的脸上那一抹绯红的颜色微不可觉的加深了几分。 见他红着脸却一本正经的说教的样子,慕晚婵眼中的笑意更浓,晃动着没穿鞋袜的莲足故意道:“难道我这样你不喜欢吗。” 那一抹雪白的肤色在橘色的灯火下分外的耀眼,苏瑾瑜下意识的偏过了头,但目光不由流连了片刻,见状慕晚婵嗤笑了一声,眼见着苏瑾瑜脸上虽然只是浅浅绯红,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耳垂红的快要滴血了。 她见好就收,起身坐正,问苏瑾瑜道:“我看你自昨晚回来脸色便就阴沉沉的十分难看,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慕晚婵毕竟并非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自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自从与苏瑾瑜成亲之后虽然他尽量在她面前表现得平静,但眉宇之间的忧色却是显而易见的,能让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人如此忧心忡忡的应当不只是因为近些时日不太平。 “难不成……是玉徽,受了夔王牵连?”能让丈夫在意的人不多,她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苏瑾瑜知道妻子聪慧,是以也没打算瞒着她,见她猜出来了微微颔首,眉宇之间的冷色更添了几分,道:“她冒险前去离宫看望夔王就算了,竟然还敢一夜未归!” 听了丈夫的话,慕晚婵算是知道他一大清早脸色阴沉沉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禁失笑出声道:“既然玉徽和夔王的婚事已经定下,此番夔王有难,玉徽去陪他……” 原本慕晚婵想说没什么,但见着丈夫阴郁的神色,立即改口道:“到底未曾成亲,夜不归宿也太不像话了,等玉徽回来是得好好说说她。” 苏瑾瑜紧皱的眉头松动了几分,而后慕晚婵忽而道:“既然玉徽去了离宫说明她并非如同对外所说是病了才闭门不出,怎么这些我到府中这些时日都不见她来找我?” 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倒与苏玉徽常有来往,可是后来苏家后宅宣和郡主被休、沈氏暴毙之后苏玉徽对外总是称病,她和周杜若见她一面都难。 怕妻子多想,苏瑾瑜替苏玉徽解释道:“如今局势特殊,玉徽不来找你是有意与你保持距离,避免牵连到你……” 如今苏玉徽虽留在苏家,但与苏显的关系已是势如水火,一触即发!苏玉徽虽不怕苏显,但不敢连累无辜的慕晚婵。 第758章 试药 到了次日夜幕时分,苏玉徽借着夜色的掩护方才从离宫回到了苏家。 等看到霁月居中脸色阴沉沉的苏瑾瑜和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赵煜的时候,苏玉徽莫名有种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但还是被赵煜叫住了。 “小玉徽你这一天一夜都去哪里了,可叫我好等。”赵煜含笑的明知故问道,眼中戏谑之意在苏玉徽看来十分欠揍。 苏玉徽瞅了眼苏瑾瑜严肃的神情,讪笑的回道:“没……没有去哪里,只不过是查些事情去了。” 赵煜别有深意的“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去离宫了呢。” 苏玉徽想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是苏瑾瑜那锐利的目光看过来,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波澜问道:“昨夜为何未归?”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苏玉徽算是知道为何苏瑾瑜年纪轻轻但在大理寺那些犯人心目中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了,在这样锐利的目光之下,所有的小心思根本就无所遁形…… 赵煜便见方才还背对着他张牙舞爪的某人在苏瑾瑜面前瞬间老实了下来,站在一旁捏着手指,十分乖巧的回道:“去离宫了。” “胡闹!”苏瑾瑜板着一张俊脸,眉峰紧皱在一起道:“擅闯离宫可是死罪!你为了赵肃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了么。” 不等苏玉徽开口,苏瑾瑜又道:“如今汴梁城中多少人对你与赵肃虎视眈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此贸然行动若有万一,你让我们如何是好。” 赵煜忍笑的看着素来伶牙俐齿的苏玉徽在苏瑾瑜面前只有乖乖的挨训的份,见担心了一晚上的苏瑾瑜火气消的差不多了,赵煜方才开口道:“小玉徽平安回来就好,以后就算是为了赵肃的事也不可如此莽撞,至少让我们知道你去了何处。” 苏玉徽连忙顺着赵煜递过来的台阶下了下来,一双亮晶晶的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苏瑾瑜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会擅作主张行事。” 苏瑾瑜哪里不知道苏玉徽是在哄她呢,若她能乖乖的听话早就安分的留在了汴梁城外,何必蹚这浑水,但见她如此可怜兮兮的样子再多责备的话也被堵住了。 却见苏二公子憋了半天才来一句道:“凡事长些记性,在与夔王成亲前不可留宿在他那。” 苏玉徽…… 虽然努力故作平静,但是脸颊那一抹绯红还是出卖了主人的心思,赵煜暗自啧啧了几声,心道果然苏瑾瑜的担忧是正确的。就苏玉徽这道行怎能斗的过赵肃那只老狐狸,被拆吃入腹是迟早的事。 苏玉徽自然也看出了赵煜眼中的戏谑之意,对赵煜苏玉徽可就没有对苏瑾瑜那般的畏惧了,斜了他一眼,道:“不知靖王殿下深夜来访苏家可有什么要事?” 听出了苏玉徽语气中的不善,赵煜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见他如此模样,苏玉徽心中瞬间了然——果然有事。 “这几日汴梁城涌入了不少江湖人,你应当听说了吧。”赵煜缓缓开口道。 此言一出,苏玉徽微微颔首道:“看来靖王府也收到消息了。” 方才轻松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赵肃因为敬一禅师被杀案软禁离宫,此案尚且还没有眉目大量的江湖高手却在此时涌入汴梁,其中包括在武林中影响巨大的铸剑阁与玄生家的人! 没有赵肃的威慑那些江湖人在天子脚下会不会带来什么乱子,就说他们在这个时期出现在汴梁,怎么看都是在针对赵肃的。 赵煜面色凝重的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而后便听苏玉徽以一种极其浅淡的声音道:“不必怀疑,这些江湖人出现在汴梁本就是为了赵肃而来。” 赵煜…… “昨日出现在汴梁的江湖高手中,除了铸剑阁与玄生家之外,还有死灰复燃的罗刹阁。” “罗刹阁?”赵煜心中一惊。 十三年前那一场绑架案对赵煜的人生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虽然表面上他玩世不恭,对很多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但他怀着对于靖王夫妇还有赵肃的愧疚到如今,不然也不会在赵肃屡次出事之后他会上下奔走。 苏玉徽微微颔首:“如果我猜的没错,曾经的第一杀手组织罗刹阁乃是昔年宁王赵砾放在江湖中的爪牙。他们误以为赵肃是你,将他抓走之后曾关押过一段时间拿他来试药,但是……” “他们从何处得知你是蓝氏血脉,又拿蓝氏血脉在试什么药?” 她缓缓的问出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而一旁赵煜听了她的话,眉心也渐渐的聚拢。 “当日……因为赵肃被掳走,此事连皇上都惊动。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营救赵肃身上,却未曾注意过这个问题。”赵煜苦笑了一声道。 “或许,和连城璧有关?”赵煜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昔日大御亡国之后,将大部分的宝藏藏在了昔年修建的地宫中,打开地宫的钥匙便就是连城璧! 十一年前宁王叛乱,叛军于骊山行宫驻扎,当年赵砾围困汴梁在骊山行宫停留了许久,迟迟没有发动进攻像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当赵砾被诛杀在骊山脚下之后,这个谜团依旧没有得到解释,直到十一年后襄王梦枕的案子渐渐让这桩隐秘浮现于水面。 他们是在骊山寻找地宫的机关图! 宁王叛变乃是蓄谋已久,寻找连城璧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早在十三年前他就已经某处得知了那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下落,暗中寻找着与连城璧有关的一切! 消逝了百年已久的连城璧最近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是靖王赵邵骁,所以他从某处得知了赵煜的乃是玉隐一族嫡系血脉的身份,费尽心思抓走他寻找更多有关连城璧的线索。 此番一来,那十三年前罗刹阁那场绑架便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苏玉徽轻叹了一口气,道:“又是为了连城璧……” 这大御皇族消逝了百年的瑰宝,究竟要带来多少腥风血雨…… 第759章 嫡系,旁支 大御末年天灾人祸不断,各方诸侯揭竿起义,皇室式微。 为了留住大御轩辕皇室的最后一丝希望,后主在心腹的谋划之下将大批的瑰宝运送到了南夷地宫中,以备日后复国之举。 而负责筹划、押送这批宝藏的人是昔年大御皇族四大世家之一的玉隐蓝氏一族。 玉隐一族的子弟各个聪慧超乎常人,精通机关玄学之术,在崇尚术士的大御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先祖跟随大御的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对大御皇族忠心耿耿。 在玉隐族人将珍宝运送在地宫之后,便传来了汴梁失守的噩耗,为了不让这批珍宝落入叛军手中,玉隐族人将地宫封锁,唯一能够打开地宫钥匙的连城璧被他们分为了六份藏于珍宝中分散于各地。 皇城失守,天子于骊山自尽,当时乱世之中天下纷争不断,玉隐族长便率领嫡系血脉回归到蓝田隐居。 玉隐族人因为超乎寻常人的聪敏,精通洛书九宫推算之术,几能窥探天机。轩辕命数已尽,玉隐一族曾欠下轩辕一族的大恩以还,族人们按照祖训世代不出蓝田,不问世事。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连城璧中藏着的惊人财富、窥探天机的古籍以及长生不老的丹药引起了其它族人的觊觎之心。 当时玉隐一族分为蓝田留在汴梁的嫡系血脉以及与外族通婚的旁支。 在各方的利益驱使之下,嫡系血脉与旁支的矛盾越来越大,嫡系一族死守祖训不许子孙开启连城璧;而旁支的血脉因为与外族通婚,有着各方势力的加持,想要盗走连城璧得到地宫中的财富,满足他们的野心私欲。 所以,当玉隐一族旁支勾结外族势力于蓝田发动叛变,嫡系血脉根本丝毫无任何还手反击的能力,在那一场叛乱中嫡系的血脉在忠心的侍卫守护之下带走青鸾佩与湘妃扇开始了长达几十年流亡。 在这世间,守着连城璧的秘密与对轩辕皇室一族的承诺,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不断的被追杀与流亡,直至到苏玉徽母亲那时,只剩下楚湘兄妹二人! 在被追杀中兄妹二人走散,楚湘投靠江陵叶家、而后因为被叶家老夫人逼迫远去南夷,在南夷遇到了昭王,与他结为夫妇生下苏玉徽郁郁而终。 至于赵煜的父亲,楚沅……也就是她血脉相连的舅舅,苏玉徽很少听他提及过。 “出生之后我便在靖王府,他究竟长什么样我也不记得。”赵煜苦笑了一声,如是说道。 “不过,听父王说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喜欢到处和人赌,从来也没输过。当日父王因为与他打赌输给了他一壶梨花白二人结为好友,不久之后因为连城璧被玉隐旁支的人追杀身亡,留下怀胎三月的母亲……”赵煜神情唏嘘道,“母亲生下我不久之后便就撒手人寰,父王为了我的安全便对外宣称我是西燕公主之子,将我留在了王府……” 当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缠他们只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窥探一些过往。 “十三年前赵砾费尽心思想要从汴梁抓走你;当初昭国城破时撰赦也设计昭王在茶水下毒,欲在王宫带走我,只是没想到却被安敏横加破坏……” “这嫡系血脉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苏玉徽眉心轻拢,一脸不解道。 赵煜也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一阵静默之后,他们二人同时抬头,看见的是屋子里第三个人——苏瑾瑜,一改平日里的波澜不惊,神情十分复杂的望着二人。 苏玉徽见他罕见的流露出讶然的神情,一脸不解的问道:“哥哥怎么了?” 苏瑾瑜神情极其复杂的看着赵煜,欲言又止,半响才道:“你们方才……是说靖王殿下也是玉隐一族后人?” 看着苏瑾瑜难得流露出如此惊愕的表情,赵煜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的父亲乃是小玉徽母妃嫡亲的兄长,论理说,小玉徽应当唤我一声表哥呢。” 说着,目光带着戏谑的神色看向苏玉徽道:“来小玉徽,叫声哥哥来听听。” 苏玉徽抬头望天,只当做没听见。 见她如此赵煜轻哼了一声,小声道:“迟早有你叫王兄的时候……”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如出一辙的平静神情,素来以沉稳著称的苏二公子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太大惊小怪了。 他忍不住道:“你冒充靖王,之子混淆王室血脉,一旦被发现可是死罪!” 赵煜听他这般说不由撇了撇嘴,道:“若非是为了赵肃,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什么王爷么。” 他得靖王夫妇庇护,才得有这十几年的安稳人生, 免他颠沛流离,让他锦衣玉食如同寻常孩子一样成长,但在这样圆满的人生基础上是他剥夺了原本应该属于赵肃的一切。 所以他在靖王死之后,原本不喜受约束的他依旧袭承了靖王府的王位,暗中照应着在边关征战的赵肃。 苏玉徽知道赵煜并非是那种贪图富贵权势之人,接受这王位也是身不由己,但怕素来严谨古板的苏瑾瑜多想,不由有些担心。 但是显然苏瑾瑜的接受能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却见他默然了片刻之后,而后神情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淡然,缓缓开口道:“那如今汴梁城的江湖人,该怎么处置?” 先不说其它,就单单那铸剑阁、九玄山还有那死灰复燃的铸剑阁都足以让人头疼了。 这些家族,或多或少都与宁王府有些瓜葛。 赵煜深夜来此便就是与苏玉徽商议此事,没办法,如今赵肃被困在离宫,能指望得上的,也就只有苏玉徽了…… 见二人盯着自己看,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总不至于让月宫的人帮你们盯着那些江湖人吧。先不说其它人,就那九玄山的一群怪胎就够麻烦了,要是招惹了他们师傅知道不得杀了我呀。” 虽是这么说,但赵煜和苏瑾瑜依旧看着她,最终她只能无奈一叹道:“这是中原武林和朝堂的事我们月宫不好插手。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只有江陵叶家。” 可如今叶家家主叶兮清还是被困在宫中呢…… 第760章 师徒反目 自从叶兮清被徽宗以一道密旨以修复九幽地狱图为名义诏到宫中之后,便被半软禁在上清宫再也未曾回王府,不久之后,坊间便流传着“大倾必亡,祸起夔王”的流言。 直到赵肃被敬一禅师遇刺的案件牵连被关押进离宫,苏玉徽知道从一开始对方就下了好大一步棋,步步为陷将赵肃逼近了一条绝路之上。 而其中在这一场局中徽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苏玉徽暂且不得而知,但很有可能身为大倾暗相的叶兮清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在效忠皇权天子以及于夔王府的私交中他难以做出抉择,不欲卷入这场风波中,所以选择在上清宫中避世。 后来苏玉徽回到汴梁听闻敬一禅师被杀、赵肃被关押在离宫的噩耗,此案没有任何眉目的情况下她冒险潜入上清宫找叶兮清帮忙。 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慕容芷与玄生凝竟然也在宫中。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二人留在宫中是为了保护叶兮清没有多想。 可当从昔年宁王府门客巧手张身上搜出了铸剑阁制作的弓弩、铸剑阁与九玄山这两大江湖世家因为莫名原因潜入汴梁,身为江陵叶家家主的叶兮清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事情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更让苏玉徽震惊的是,那个命运多舛看似疏离实则温柔的慕容芷竟然与宁王余党有关。 叶兮清避世在上清宫,是否是因为被慕容芷挟持的缘故? 苏玉徽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换来的是赵煜同样不敢置信的神情:“慕……慕容芷?” “小玉徽你该不会将慕容汐听成了慕容芷吧。”这是赵煜回神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世人皆知铸剑阁阁主慕容修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慕容芷在铸剑之术上一无所成,自小在江陵叶家长大;此女慕容汐惊才绝艳,有着极高的天赋,甚至让眼高于顶的九玄山玄生家都有与之结亲的想法。 这些年慕容汐虽是女子但是丝毫不比男子逊色,许多人猜测待慕容修百年之后这慕容家下一任家主很有可能是她。 她是一个天赋极高又有野心的女子,这是与她曾有过数面之缘的赵煜对慕容汐的评价。 若说是慕容芷参与了这一场阴谋叛乱中赵煜必定深信不疑,但……此事怎么会和慕容芷有关系? “我和你一样觉得不可思议。”苏玉徽苦笑了一声道,“但赵肃确实说的没错,当日撰赦、苏显为了笼络宁王府的旧势力出现在浮云城,而恰好在那个时候盗走凤鸣剑消失了数年的慕容芷也出现在那里总归太过于巧合。” 赵煜眉心跳了跳,道:“可是……她是叶先生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在铸剑之术上毫无建树,根本没有袭承铸剑阁的可能,她挟持叶先生搅弄风波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玉徽缓缓摇头,道:“我们皆与她接触不多,她想要什么或许只有叶先生知道。” “要不……”赵煜思索了会儿,道:“我们再进宫一次……” 依照叶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只要他出现势必能够平衡各方势力,那么汴梁城中由江湖人带来的隐忧便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道:“若叶先生身边单单一个慕容芷也就算了,你可别忘记了还有个对慕容芷言听计从的玄生凝!” 想到之前被玄生凝削断的一截衣摆苏玉徽都不由心有余悸,她自负功夫不弱,但在玄生凝这样的剑术高手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提到玄生家那位少主赵煜的神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玄生家的人在武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剑法之高无人能出左右,但性格极其单纯容易被人利用。如果,慕容芷是别有用心之辈,那玄生凝在她手中无疑是一把神兵利器……难怪,就连叶先生都被算计了。” 除此之外,大概因为就连叶兮清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会有对他刀剑相加的那一天吧…… 苏玉徽轻叹了一声,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唏嘘之意。 “如今慕容芷只是将叶先生困在宫中,先生暂时无性命之虞,但我担心的还是汴梁城的这些武林中人,比如,那玄生家就很麻烦……”苏玉徽一面说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盯着赵煜,靖王殿下顿时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该不会让我去找玄生家的人吧!”赵煜一脸惊愕的说道,“无论玄生家来的人是谁,那可是一群不讲理的疯子,功夫又高,我可不敢招惹他们……” 见着赵煜一脸惊骇的模样苏玉徽嘴角不由抽了抽,道:“此番玄生家的人八成是为了他们少主来的,在弄清楚慕容芷的用意之前我们暂时没必要招惹他们。我想着,靖王府与试铸剑阁交情不错,你想办法与他们主事的人联络摸清楚他们的来意如何。” 形式如此,好像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靖王殿下迟疑了许久,最终只有艰难的咬牙应下,心道……此次铸剑阁主事的可不要是那个疯女人啊! 苏玉徽难得见赵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觉得十分有趣,难免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他与铸剑阁有什么恩怨,便见赵煜脸色很快恢复如常,缓缓开口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便见他说到此处的时候顿了顿,看向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苏瑾瑜,后者看到赵煜犹疑的眼神,便接了他的话道:“昨日慕生向皇上谏言说帝星黯淡于皇室不利,乃是不详预兆。皇上……便下了圣旨,打算骊山修建浮屠塔,奉迎相国寺佛骨。”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的神色,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徽宗怎么想着修浮屠、迎佛骨!” 这个时候苏玉徽都不禁怀疑他那位不靠谱的师傅究竟有没有解了徽宗的摄魂术,自从赵泓煦被软禁之后他所做的没有哪一件事能合乎常理。 “如今相国寺内敬一禅师死因尚且未曾查明,便又在骊山修建佛骨,徽宗到底想做什么?”苏玉徽忽而心间一颤,问道:“徽宗将浮屠修建在了骊山何处?” 第761章 浮屠 敬一禅师于相国寺内遇刺惨死,最大的嫌疑人竟是皇室中备受器重的夔王殿下,多年未曾冰封的汴河水再次结冰,汴梁城中流言甚嚣尘上,江湖中蠢蠢欲动。 在这样的时刻徽宗想着的并不是如何平息事态的发展,而是听信钦天监之言,在骊山修建九座浮屠,于十二月初八迎奉相国寺的佛骨。 十二月初八,就是昔年叛王赵砾在骊山山脚浮诛的日子。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距离十二月初八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修建九座浮屠不是什么小事,工部的人急得头发都白了。 但徽宗依旧一意孤行,且下令迎佛骨那天从城中到骊山要沿途花树结彩,各坊牌楼结彩,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但皇上固执己见,苏相在朝中只知迎奉皇上的心意并不阻止,其他人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人微言轻对此事根本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十分怀念被关押在离宫的夔王殿下了。 这位可是敢说敢做的主,若他依旧在朝中或许能劝得住皇上,只是如今四处流言喧嚣,朝中局势微妙,圣心难测的时候,谁都不敢在徽宗面前提夔王两个字…… 相国寺与汴梁城这座古城一样,历史由来已久,被历代皇帝奉为国寺。纵然是在尊崇术法的大御皇族,却依旧是对相国寺礼遇有加,不敢轻怠。 据说那佛骨舍利乃是六祖慧能法师坐化留下,被相国寺奉为至宝。汴梁城着一座历经千年的古城虽多有战乱流离,兵戈相向,每一次的皇权更迭是踩踏着累累尸骨之上,但这些年无任何怨灵作祟,皆是有这相国寺的佛骨舍利庇护。 据说,它有驱除一切灾厄之能。 钦天监的谏言天生异象,帝星黯淡,民间流言四起,叛王赵砾怨灵作祟,附身于昔日诛杀他的夔王身上,徽宗为了求得心安,便决意在骊山修建浮屠从相国寺内奉迎舍利以镇赵砾怨灵。 听闻此消息之后,赵煜等人坐立不安。 徽宗自从赵泓煦被游静、赵肃的身世被揭露之后一直处于几近疯癫的状态,在苏显、慕生等蛊惑之下赵煜担心此次迎佛骨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周蘅芜等人为了相国寺的案子本就忙着焦头烂额的,再加上如今汴梁城中涌入了大批的江湖人,大理寺那边处于警戒的状态此事自然不好再让周蘅芜等人去查,思来想去只有和苏玉徽商议此事。 果然,苏玉徽听到迎佛骨的消息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后她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徽宗将浮屠修建在了骊山何处?” 赵煜不知道为何苏玉徽竟然在乎的是这个,微微有些诧异,但道:“此事由工部负责,工部侍郎郑颖与我有些交情,修建浮屠细节如何明日可问问他。” 苏玉徽微微颔首,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 徽宗为何要在骊山修建浮屠?在那修建浮屠迎佛骨是徽宗之意,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借徽宗之手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说——萧迟! 骊山行宫乃是前朝豫章王轩辕辛所居住的行宫,豫章王轩辕辛与玉隐一族的圣女隐居于那里可是最终因为武宗帝年迈体弱后变得敏感多疑竟对昔年惊才绝艳的胞弟起了猜忌之心,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生生用王权拆散二人。 在那骊山行宫中,除了承载着豫章王夫妇二人最美好的记忆之外,还有那后在战火中坍塌的神殿,里面曾经到底镇压着什么东西? 如今徽宗竟又在骊山行宫大兴土木,修建浮屠,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这个晚上,心事重重的苏玉徽翻来覆去直到快要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梦中,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从何处传来的金戈铁马的厮杀声…… 一片微弱的光芒,照在那玄色铁甲之上,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那无尽的黑暗撕扯开。 眼前所见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她站在城楼之上,兵临城下,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那在乱军之中,手持长剑的玄甲男子被敌军团团包围,以一己之力做着最后的奋战! 身上、腿上是数不尽的伤口,以一己之力竟将十万兵马威慑住,双方激战之时,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手臂粗细的长弩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一刻,她的胸口像是被深深狠狠的刺穿了一样,仿佛那把长弩射穿的不是他,而是她。 喉咙溢出一丝血腥味,明明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可不知为何一种无言的悲伤与绝望瞬间笼罩住了她,她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溢出丝丝类似于哀鸣一样的悲悸之声。 而在这个时候,寂静的战场上从何处传来了哀婉的歌谣。 “将军百战声名裂……” 随着这熟悉的、如同杜鹃啼血一样的声音,她站在城楼上看见那战场上开满了大片大片红色的曼珠沙华,绯红色的曼珠沙华如同火焰一样蔓延在整个天地间,仿佛要吞噬一切…… 耳畔传来哭泣声哀嚎声,像是无数藏在地底的怨灵发出诅咒的声音,渐渐的一切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镇守的神殿在大火之中一夕倾塌,守护的神像顷刻之间碾碎成了粉末,无数在深渊中的怨灵从地底爬出,人间沦为地狱…… “主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靥中唤醒,她一身冷汗的惊坐起来,对上的是碧烟担忧的目光。 心口忽然一阵绞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将碧烟惊呼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就连门外的蔷薇也被里面的动静给惊动了。 等到了许久那一种绝望的悲悸之感渐渐淡下去之后,胸口那一阵绞痛才渐渐平息下来,看着碧烟和蔷薇二人担忧的目光摇摇头道:“无碍,大概是受了梦境影响的缘故。” 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碧烟和蔷薇自然不信的,准备想找步寒砚过来,却被苏玉徽阻止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知什么时辰,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靖王可有过来?” 她还记挂着骊山行宫修建的浮屠。 第762章 地底的亡魂 到了傍晚的时候靖王府递了消息约苏玉徽在楚风楼相见,除了赵煜之外,身边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工部侍郎郑颖。 此时他不知道在和赵煜说了什么,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修建浮屠需要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七样珍宝堆砌,耗资巨大工部一时间哪里能得这么多的银子。” “就说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让我们工部修建九座浮屠,时间紧急银子又周转不过来,王爷您说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赵煜给他倒了杯茶,表示同情理解道:“自从太子被软禁之后皇上性格越发喜怒无常,为着修建浮屠之事就连上书劝阻的杨阁老也被训斥了,明知圣上胡来,但朝中的人也无能为力啊。” 郑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先帝在位时在京郊修建浮屠奉迎佛骨,也只修建了三座。您说若是三座我们也不至于发愁,可是皇上竟然要一口气修建九座!”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要不下官向皇上谏言,试试看能不能将九改为三……” “不可。”赵煜摇了摇头道,“昔日先帝修建三浮屠,代表佛法僧、觉正净以表对天地诚心功德。而如今因流言四起,民心不稳,边境西燕蠢蠢欲动,圣上修建九座浮屠也是为了九九归一之说象征皇室威严,你若是此时劝谏圣上龙颜大怒都是轻的。” “西燕蠢蠢欲动还不是因为见夔王被关押的缘故么,圣上想要平息流言用得着修什么浮屠呀,放夔王出来不就能震慑住那些人了么。” 这是将赵肃当做吉祥物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依旧有些想笑的冲动,咬着后槽牙生生的忍住了,但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说话的二人同时回头看向她,苏玉徽乘机打量着这二人。 这位工部侍郎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端正,和苏瑾瑜有些相似,一样的不苟言笑,眉峰之间刻痕很深,一看便就是经常皱眉的,见他如此模样苏玉徽不禁想着……看来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并不好做啊。 毕竟如今大倾皇室崇尚奢靡之风,修建行宫、翻新宫阙处处都需要银子,工部每年的银子都是入不敷出,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比起户部那里直接掌管银子还有油水可拿,工部只能说是一个出力且又不讨好的差事。 郑颖看起来虽然严肃,但相处起来却没有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难以亲近,他非但没有受到如今汴梁城那些关于青鸾乱世的流言蜚语的影响对苏玉徽抱有蔑视之心,见了苏玉徽来反而还十分守礼的起身叫了句苏二小姐。 苏玉徽连忙还了礼,道:“郑大人不敢当,此次请郑大人前来,是有事相询。” “王爷已经和下官说过,是为了骊山行宫中修建浮屠之事。”郑颖快人快语的说道。 苏玉徽微微颔首。 说到修建浮屠之事,郑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是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苏玉徽已经听到郑颖第三次叹气的声音了,看来这修建浮屠之事当真让他十分为难啊。 却听他道:“此次为了修建浮屠工部和户部拆了东墙补西墙,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户部那里还有北方雪灾向朝廷要赈灾的银子压着呢,可皇上依旧一意孤行,要以修建浮屠为先,朝中无人敢劝一句。如果……夔王殿下在就好了。” 苏玉徽有些不解的看他,一旁的赵煜解释道:“昔年有人献了幅天宫琼宇图给皇上,皇上龙心大悦欲在行宫修建留仙、停云两座宫阙,如画中一般以沉香为梁,金丝楠为柱,四处雕栏玉砌镶嵌珍珠数百斛,还有犀角、宝石珍珠。” “当时天灾不断,国库吃紧,户部和工部接了圣旨之后叫苦不迭,但谁都不敢在皇上兴头上泼冷水,更何况当时百官之首的苏相也对此事十分赞成,谁都不敢得罪他,一时间竟无人发声。当时便就是郑侍郎万般无奈之下求助到了赵肃身上。” 彼时赵肃封王不久,徽宗与皇后张罗着为他相看各家贵女扰得他烦不胜烦呢,郑颖正好求助到了他头上,而内阁被徽宗训斥的老臣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他哭诉着如今国库艰难。 赵肃二话没说,直接将那献画媚上的人给砍了,将那所谓的天宫琼宇图直接扔到了汴河中,将徽宗气的不行。可偏偏这位还没等降罪的圣旨下来,便主动请罪前去继续戍守边关了,过了两三年才回汴梁。 在百官看来,这位夔王殿下虽然有时候行事的手段偏激了些,但却敢说敢做,那原本浑浊不堪的大理寺不也在他的治理之下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变得清明公正,让那些贪官污吏听到大理寺三个字都胆战心惊的…… 苏玉徽没想到赵肃与工部竟然还有那样一段过往,难怪如今在赵肃出事之后人人避之不及,这位工部侍郎却愿意帮忙了。 “是啊,夔王为人刚正,只是朝中人对他多有误解,那些村野莽夫被流言所惑竟对夔王恨不得诛之而后快,未曾想过若不是这些年有他浴血奋战才能得这天下太平。”想到如今赵肃的处境,郑颖不由摇摇头一脸惋惜道,而后便道:“此番圣上修建浮屠,虽名为迎佛骨,但下官觉得是争对夔王。”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问道:“可是骊山行宫有什么不妥之处。” 郑颖微微颔首,神情凝重道:“此番修建浮屠所选址之处,是在昔年行宫神殿的废墟之上!” 竟真的是在那里!苏玉徽心中如是想到,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修建浮屠与前朝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后便听郑颖又道:“动土当日我们在地底下挖出了不少刻有奇怪纹路被烧焦的砖块,下官亲自去看了眼,发现那砖块、碎石上刻着的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咒语。” “咒语?”苏玉徽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不解的看着郑颖,便听后者道:“下官少年时师从一位南夷来的名师,对巫蛊之术了解一二,上面刻的是用来镇压亡魂的咒语……” 骊山废墟上修建的浮屠,挖出来带有咒语的砖块,给整件事又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 第763章 命运的巧合 离宫中听了赵肃的一番话之后,苏玉徽原本以为只要顺着敬一禅师假死的线索抽丝剥茧探查下去,便能接近事情的真相找到藏在幕后的黑手,还赵肃一个清白! 未曾想到徽宗一意孤行,在没有查出敬一禅师死亡真相之前下旨在骊山行宫修建浮屠于叛王赵砾被诛杀当日奉迎安放在相国寺内的佛骨,更为糟糕的是浮屠修建的地点竟然是在神殿废墟之上! 想到那关于骊山行宫的传言以及屡次出现在梦中哀婉的悲歌,苏玉徽心中便甚是不安,而且……在那废墟修建之地挖出的带有咒语的砖块更为整个事件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 若她没记错的话,当年前朝于骊山行宫修建神殿初衷便就是为了震慑地底的怨灵。 后武宗帝为了追寻长生之道,以豫章王父子性命威胁逼迫王妃修炼长生丹药。 未曾想到丹药未成便传来豫章王阵亡的消息,她在悲愤欲绝之下以身投奔熔炉,而在那时骊山神殿她亲手种下的曼珠沙华也化为了烈火,将神殿周边焚烧殆尽。 神殿倾塌、神像破碎,无数的怨灵从地狱中爬出来,顷刻之间人间沦为地狱。 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这一切究竟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还是即将到来的某种预示…… 想到梦境中那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悸之感,她依旧心有余悸。 “玉徽……”赵煜连叫了她好几声,苏玉徽才堪堪回神,不解的看着他。 郑颖已经离开,雅间内只剩下苏玉徽与赵煜二人,却见苏玉徽眉心紧锁,脸色极差无比。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见苏玉徽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赵煜担心道:“可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苏玉徽想到昨天晚上的梦境脸色更加差了几分,虽然那战场上的玄甲男子苏玉徽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苏玉徽隐隐猜测到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被武宗帝陷害战死沙场的豫章王轩辕辛! 可是不知为何,对于他苏玉徽隐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他身上……她似乎能看到赵肃的影子! 轩辕辛和赵肃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何她会将他错认为赵肃?屡次梦到豫章王和玉隐一族圣女,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冥冥之中,似是她与他们的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这种联系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想到此处,苏玉徽眉心皱的更厉害了,她道:“我没事。我还是放心不下骊山那边,不如让郑大人想想办法带我去行宫那边……” “不行,你需要休息。”赵煜想都没想直接的拒绝道,口吻难得十分强硬的说道:“你看你憔悴成这般模样让我如何放心。再者说,若赵肃在离宫知道你为他如此奔波,也必定十分愧疚。听我的,无论如何先好好休息一天。” 没有镜子苏玉徽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难看,但知道骊山行宫藏着的秘密必定没那么简单,若不亲自去一趟她难以心安。方才还想与赵煜据理力争,未曾想到这时便见周蘅芜身边的随侍南风匆匆的跑了过来。 “二小姐,可算找到您了。 见是他苏玉徽脸色缓了缓,一脸不解问道:“怎么了?可是你家大人出什么事了?” 南风一脸凄楚道:“还不是那天从灯铺带回的老头,打不得碰不得,把他两个徒弟带道天牢后整天在天牢里寻死腻活的,再加上刑部那边盯得紧天天在查昔年的旧案卷宗,他又在天牢里胡闹,我们家大人都快疯了。” 原来是因为巧手张,苏玉徽早就知道那个老头滑头,却没想到竟然这般难缠。 “今天他不知怎的忽然发疯一定要见苏二小姐,说什么都不管用,竟摔碎了碗自杀。” 听到此处苏玉徽万分诧异问道:“自杀?” “二小姐放心他没事,还好有蒋大夫在及时将人给救回来了。大人怕再这样下去这老头真的折腾死了不好对您交代,便让我请您去一趟。” 苏玉徽轻拢眉心斟酌了片刻,道:“这几天也将他晾够了,我随你去一趟吧……” 赵煜看着苏玉徽难看的脸色有些不赞成,后者似是预料到他会说什么,斜了他一眼道:“王爷不让我去骊山这大理寺总能去得的吧。” 赵煜知道苏玉徽的性格,知道多说无益便道:“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这巧手张急着要见苏玉徽,究竟要出什么幺蛾子? 此时的大理寺天牢内,被蒋青风救回来的巧手张哀嚎着道:“你们官府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一把年纪了你们竟然让一个仵作来给我看病,还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而后又道:“这里阴森森的都是饿鬼,他们要吃人的……他们会吃了我,连骨头渣都不胜……” “你们姓赵的就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一旁的刘武英紧紧按住了已经处于暴怒边缘想要上前揍人的周蘅芜,蒋青风方才从验尸房里走出来,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挑眉道:“呵,看来这老头身体恢复的不错。” 而后听清楚了他骂骂咧咧的话,嘴角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道:“连皇室都骂上了,这老头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他心中清楚的很,可没疯。”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道,众人一回头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和赵煜两个人! “王爷,二小姐。”大理寺的众人纷纷见过了礼道。 苏玉徽见素来自诩风流的周蘅芜气的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道这老头还真的能够折腾人的,慢悠悠问道:“怎么回事?他今日真的割腕自杀了?” “是真的。”回答的是蒋青风,“不过伤口不深,敷过药后就好了。看样子是故意吓唬我们的。” 闻言苏玉徽眼中趣味更浓,道:“看来这寻死腻活的就是想要见我。” 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今日他可见了谁,又或者是听说了什么?” 此时周蘅芜见苏玉徽二人来已经恢复了平静,闻言想了会儿道:“这几日都是将他独自一人关在天牢内,并没有什么其它人见他。不过……” 周蘅芜顿了顿道:“今日清晨的时候我和蒋青风说起骊山修建浮屠迎相国寺佛骨的事恰好被这老头听见了,上午便就寻死腻活的想要见你。” 第764章 地狱中的恶鬼 “修建浮屠,迎佛骨……”此时大理寺的天牢边,苏玉徽听了周蘅芜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 见她如此,一旁的赵煜不由问道:“怎么,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玉徽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更浓:“这巧手张本是叛王赵砾府中的门客,若徽宗在骊山修建浮屠迎佛骨之事与赵砾余党有关的话,你说这老头会不会知道什么内情……” 听苏玉徽这般一说,赵煜瞬间恍然道:“是啊,这老头神神叨叨的,或许还真的知道些赵砾的秘密。” 原本事情已经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赵肃被关押在离宫,大量的江湖人出现在汴梁,徽宗又要在骊山修建浮屠迎佛骨,苏玉徽等人正忙得毫无头绪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的巧手张身上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对了,巧手张那两个弟子还在天牢里吧?”苏玉徽问周蘅芜道。 周蘅芜道:“放心好了,那两个少年都在,依你所说饮食起居没有苛待他们,还专门派了两个守卫在天牢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听周蘅芜这般说苏玉徽才放了心,还没有进天牢呢,远远的便听到了巧手张中气十足声音,隐隐听见“地狱,恶鬼爬出来”之类的字眼,苏玉徽脚步微微顿了顿,神情有片刻凝重。 一旁的赵煜也听清楚了,他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道:“这老头究竟和皇家有什么仇怨,竟诅咒赵氏皇族断子绝孙……” 苏玉徽淡淡回头看了赵煜一眼,道:“赵砾杀了他妻儿,他能不恨赵家人么。” 赵煜咽了咽,道:“那他恨的应当是赵砾才对。” 因为巧手张身份特殊,所以被关押在天牢的最里面单独一间牢房,重兵把守。 周蘅芜面无表情的让人拿钥匙打开了牢房门,却见巧手张听见开锁的声音依旧没回头,背对着牢房的门在骂骂咧咧的。 她算是明白了周蘅芜那样好脾气的人也被他折腾的几近崩溃了。 “好了不要再骂了。”周蘅芜按住跳动的眉头说道,“你要见的人不是来了么。” 巧手张闻言“嗖”的一下转身,便见苏玉徽负手站在天牢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那明灭不定的烛火下巧手张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撑着地向后退了几步,惊惧的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众人包括苏玉徽在内不解的看着他,苏玉徽挑眉问道:“老头,你着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巧手张才堪堪回神,虚虚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小声道:“吓死我了……” 周蘅芜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道:“你才是吓死了我们才对。” 巧手张“嘿嘿”的笑了道,“这几天这里安静的连只老鼠都没有,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能不吓人吗。” 众人嘴角抽了抽没多想什么,但站在一旁的苏玉徽清亮如雪的目光盯在他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清湛的目光中带着看穿一切的透彻。 被那样近乎锐利的目光看着巧手张脸上那惯性的插科打诨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努力的克制住那一种本能的畏惧之意,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一种恐怖的注视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苏玉徽却率先开口了。 “你之前见过与我相似的人。”语气十分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 “没……没有。”巧手张连忙摇头,但是他否认的这么快,越发的说明有问题了。 周蘅芜等人都是何等机敏之人,虽然巧手张掩饰的很快,但是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依旧被他们清晰的捕捉到了。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这巧手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玉徽摸了摸下巴,一双清凌凌的目光不断的在巧手张身上打量着,似乎是在算计着什么。 就在巧手张后背都快被汗水浸湿的时候,苏玉徽终于开口了,对周蘅芜身边的南风道:“搬张椅子过来。” 周蘅芜等人包括巧手张在内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见她笑眯眯的说道:“既然张师傅求着想见我,我当然要坐下陪您好好聊聊天呀。” 南风迟疑的看向周蘅芜,却见后者微不可觉的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苏玉徽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们深谙苏玉徽的性格。 再看向一旁不知是因为天牢里的灯火太黯淡还是什么缘故,显得脸色灰白的巧手张的时候眼中难免待了几分同情的神色。 南风替苏玉徽搬来了椅子,见苏玉徽坐着赵煜和周蘅芜两个站着也不大像话,便在做主张的又搬了两张进来,略微靠在了苏玉徽后面一点。 这间为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所建,本来比一般天牢要宽敞,但是一下子加了三张椅子让这宽阔的空间瞬间显得狭隘起来。 巧手张依旧坐在地上的蒲团之上,苏玉徽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左一右坐着身份不凡的赵煜和周蘅芜二人,瞬间有一种在公堂上三堂会审的气势。 在巧手张还没开口之前,便就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这样的局面早就已经偏离了他的预想——论理说他掌握了那么多机密,在这一场谈判之中应该占有先机,可以以此来做为让他们保全性命的交换条件,甚至是说可以用来要挟他们。 而之所以他一定要指名道姓的见苏玉徽,是因为在灯铺短暂的交锋中他知道所有人中身份最为高贵的虽是靖王赵煜,关押他的人官阶最高的是大理寺少卿周蘅芜,但是真正最难缠的是那个揭露他秘密的苏家二小姐!而那些机密的价值,也唯独她才知道。 可是没想到还未正式开始交锋,他便已经被她看出了一些秘密隐隐落了下风。 而在他思索着如何扳回局面的时候,便听苏玉徽用着那悠悠清脆的声音道:“对了,方才我去看过你那两个弟子了,在天牢中他们过的甚好你不必挂心。” 他神情平静没说什么,只是眉心微微舒展,虽然动作十分细微,但依旧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嘴角的笑意更浓道:“看来你还是挺关心你那两个弟子的,也难怪了……” 她压低了声音,原本清脆的声线此时听起来竟有几分诡谲之意,道:“当年死在赵砾手中的那两个孩子,是一对双生子吧,若他们还活着,也应该和你那两个弟子这般大年纪了……” 第765章 公道 此时的大理寺天牢内,灯影憧憧,原本最为喧闹的牢房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静到仿佛能够听见巧手张粗重的呼吸声。 那两个孩子,是他这一生的痛…… 他和妻子成亲多年,老来得子疼惜的像眼珠子一样。那两个孩子,皮肤白白的像个雪团一样,提着花灯跟在他身后软乎乎的叫他:“爹爹,爹爹。”叫的人心都化了。 他知道像他这样刀尖上舔血的人本应该不适合娶妻生子,可是偏偏无意间救了的一个孤女为了报恩成为了他的妻子,甘愿跟着他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在他身边吃尽了苦头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可是偏偏就算是这样她也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当那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再次萌生了退隐之意。如同他这样见不得光身份的人一旦退隐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在尝到了寻常人家的那种脉脉温情的滋味之后,他忽然厌倦了这些年漂泊的生活。 只不过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言,值得如此穷极一生去探寻那个终极的秘密吗? 但是没想到的是,前些年他所投奔的宁王竟早他一步控制住了他的妻儿,帮他去办最后一件事——潜伏在汴梁,与其他的术士一起利用巫蛊之术暗杀一些阻碍他们的朝中官员。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可是没想到赵砾竟然那样丧心病狂需要孩子的血来试药,他虽是冷硬心肠的亡命之徒,可却也是做了父亲的人…… 看着巧手张那双浑浊阴沉的眼中浮现出脆弱痛苦的颜色,苏玉徽放在衣袖中的小指微微勾了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被你拐走用来炼药的数百个孩子是何等的无辜。时隔多年你想到那些无辜的孩子、痛失爱子的无辜父母,难道就不觉得内疚吗?” “内疚,我当然内疚了。”他内心的防线已然被苏玉徽重新提及的当年之事给击溃,神情痛楚道:“十一年过去了,想到那些孩子的哭声,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我。我还活着,这就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惩罚!” 那样一种几乎嘶鸣的声音,让苏玉徽不禁微微有几分动容,而后问道:“那你后悔过吗?” 他身子一震,忽而抬头看向苏玉徽,呆滞的目光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癫狂之意,道:“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没想到赵砾最终竟然还是言而无信,杀了他们!” 看着他几近疯狂的神情,就连苏玉徽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对他厌恶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 “当年是赵砾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对他恨之入骨,为何还帮他隐瞒当年的秘密?”苏玉徽忽而弯腰,清湛如水的目光与他对视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们合作,将那赵砾的余党一网打尽,以泄你心头之恨吗?” 那双清湛的目光,在那明灭的灯火之下变得深邃,他在那瞳孔中能清晰的看见自己扭曲的神情,以及……那藏在瞳孔深处那一抹幽深的蓝色。 他脸颊不自觉的抽动了几番,但此时他已经从无比的震惊惊愕中回神,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脸上的情绪,就连与他对视的苏玉徽都没看出他的异常。 她收回了与他对视的视线,靠在了椅子上,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就算是你在妻儿死之后想要在世上继续苟且偷生,没有一天想过为他们报仇,在市井之中,以一个寻常买灯的手艺人的身份浑浑噩噩的活着。”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痛失爱子的父母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在他们死之前被拿来试药、做成了药人怪物,尝尽了世间一切的痛楚,把那些成为怪物的孩子尸首送回他们的父母身边,他们都无法辨认究竟哪个是他们的孩子。而害得他们骨肉分离,数百名孩子惨死、数百个家庭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叛王余党竟还在逍遥法外。” 苏玉徽极其平淡的语气口吻诉说着,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但在那样如此平静的语气之下极其滑头难缠的巧手张面色惨败,神情已经几近崩溃的边缘。 一旁的赵煜和周蘅芜二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道,苏玉徽这是字字诛心啊。 苏玉徽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一改方才温和,眉宇之间带着咄咄逼人之意看向巧手张道:“你说你十几年来日夜活在愧疚之中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自始至终,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难道,你就不该还他们一个公道吗!” “不……不是这样的……”苏玉徽不按照常理出牌,不断的重提当年之事戳中他的软肋,巧手张已经乱了阵脚已经没有之前的从容,这声音几乎是他惊呼出来的。 那阴沉的渗人的目光盯着苏玉徽,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许久之后他道:“你在故意激我。” “宁王已经死了,当年与药人有关的罗刹阁也已经被铲平,那些孩子该有的公道已经还清了。”他“桀桀”怪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十分渗人,他浑浊的眼神闪过了一丝精光道:“你想知道宁王藏在汴梁的秘密,所以你才故意这么说。” 赵煜和周蘅芜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这般难缠,眼看苏玉徽快要击溃他的心防竟然这么快又恢复如常。 见他们神情如此巧手张越发得意,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盘腿坐在地上,恢复了之前那气人的高调模样,道:“小丫头,要知道秘密总得拿出等价交换吧。” 见他如此赵煜还好,周蘅芜气得直磨牙,反观苏玉徽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哦?你真的以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吗?”苏玉徽不急不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之意,“你难道不知道,罗刹阁的人依旧还活着,他们死灰复燃,重新出现在了汴梁!” 苏玉徽冷眼看着努力故作平静却无法控制眼角抽动的巧手张,冷哼了一声,丢出最后一击,“还有,萧迟也在汴梁!” 听到那个名字,巧手张脸色突变,眼中浮现的是深深畏惧之意…… 第766章 可疑的人 从当日苏玉徽无意间在灯铺中发现鲤鱼灯的隐秘,再到一路剥丝抽茧,竟然让她破解了十一年前的谜案。 连带着这个隐藏在市井之间,看似丝毫不起眼的老头也渐渐的引起了苏玉徽的注意力。 当日苏玉徽从宫中回来,去张记灯铺找他的时候,正好从杀手手中救了这个极其狡猾的老头,一把制作十分精良的弓弩,将他是昔年宁王府门客的隐秘揭晓。 但是这个老头十分难缠,撒泼打滚死也不肯承认自己与宁王府的关系,苏玉徽被耗尽了耐心,直接将人扔到了大理寺天牢让他“冷静冷静”。 将巧手张扔到大理寺天牢中苏玉徽可不是为了折磨周蘅芜的,在这几天里她用月宫的信息网在搜集当年和巧手张相关的一切,用来做与这个十分狡猾心机深沉的老头谈判的筹码。 按照资料显示,这个其貌不扬的手艺人并非是宁王府养的门客,而是半路投奔宁王府的,他有个与他相差了二十多岁的妻子,是他路上所救的孤女。 在他投奔宁王以前,他是哪里人、做什么的竟一片空白,十分诡异。 在那少得可怜的资料中,苏玉徽只知道他那妻子为他生下了一对双生子,赵砾在起兵之前,不知因为何种原因竟将他的妻儿活活烧死在了家中! 而在那之后,他便隐姓埋名留在了汴梁,从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花灯手艺人渐渐的将灯铺越做越大,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巧手张…… 巧手张的身份,他一用便就是十一年。 就连他做梦都没想到,先发现他身份的不是他的那些仇家,而是一个与当年之事丝毫都没有关系、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姑娘…… 他是从二弟子如意的口中知道这位苏二小姐的,苏相之女,夔王的未婚妻,为了兄长的亲事亲自来挑选灯笼。 第一次远远的见到她的时候,看到那一张脸……一种无声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顷刻间有一种拔腿逃窜的冲动,可是他强忍住了…… 他知道不可能是她,就算她还活着不可能如此的年轻!只不过是相似而已。 后来隔着帘子他观察到那个喜欢与如意说话的少女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姑娘,和这汴梁城的贵女都一样,没什么奇特之处,他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被这个看似寻常的小姑娘算计认出了身份,如今他是骑虎难下——早知如此,他就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听从本能的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汴梁! 苏玉徽本是一试,没想到这巧手张反应竟然如此大,果然……那些事情又和萧迟冥教脱不了关系么,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叹气。 此时天色渐晚,南风进来又添了一盏油灯,将整个昏暗的天牢瞬间亮了几分,巧手张的目光似是被跳跃的火苗所吸引,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它,看起来有些渗人。 苏玉徽屈指敲击着椅背,不急不缓有规律的敲击声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她平静的声音缓缓道:“我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你若是不愿意老实交代,我今天就可以放你走。” 此时一旁的周蘅芜注意到苏玉徽说放他走的时候巧手张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的高兴神色,反而不易察觉的微微皱眉,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这只老狐狸!”周蘅芜差点骂出声了,这些时日他把他当做大爷一样供在大理寺,没想到一开始他打的就是在大理寺内避难的主意! 苏玉徽见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讥诮的笑,而后缓缓说道:“除了你之外你那两个弟子我也会平平安安的将他们送出去的,当然了……等你们师徒三人出去之后的安全,我可不敢保障了。” “毕竟一开始他们想杀的人只有你,在我请他们小住了几日之后那就可不一定了。”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算计好了! 此番来天牢见他,她便就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将他逼得退无可退,只有一条乖乖的与他们合作的生路! 周蘅芜在一旁听的不由毛骨悚然,如此缜密的心思简直比赵肃还要可怕。 赵肃那是一言不合就抬手砍人,这位可不一样,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是在那天真的笑脸之下什么时候将你算计进去了都不知道。 周大人再一次的庆幸自己没站在这位的对立面。 此时巧手张不知道周蘅芜心中的复杂想法,但是听着苏玉徽的话他脸色也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似是认命一般一叹,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见巧手张已经妥协,一直未曾说话的赵煜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欣喜之色,这下骊山行宫那乱七八糟的事总算是有眉目了。 未曾想到,苏玉徽问的却是…… “宁王余党留在汴梁城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何人?”苏玉徽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显然,巧手张没想到她关注的第一件事并非是骊山行宫,而是……藏在汴梁城的幕后黑手! 他略带惊愕的眼神看向苏玉徽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之意,最终叹了口气道:“栽在你手中,我不算亏。” 一时间他没有回答苏玉徽的话,浑浊暗沉的目光盯了苏玉徽会许久,看的苏玉徽都觉得心底发毛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忽而皱眉问道:“小丫头,你真的姓苏吗?”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突兀,苏玉徽放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表面上依旧平静的问道:“不姓苏的话那你觉得我应该姓什么?” 巧手张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将目光收回,幽幽一叹道:“算了,是我多心了,不提也罢……” 苏玉徽…… 见巧手张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她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气得想揍这只老狐狸,但为了大局着想面上依旧十分沉稳,波澜不惊的以深沉的目光盯着他。 而后,听他道:“宁王,确实留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汴梁。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让宁王对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深信不疑……” 第767章 擅作主张 今日下朝之后按照惯例赵泓临将这几日内阁处理好的折子捡了重要的送给徽宗批阅。 比起赵泓煦的刚愎自用,这位新得宠在朝臣之间炙手可热的六皇子性格温和恭谨,进退有度,虽然入了内阁但并没有急于揽权,所有一应事宜都是按照规矩来办,就连素来挑剔脾气最为古怪的杨阁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泓临将折子送到勤政殿的时候徽宗正在小憩,勤政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张福喜亲自奉了茶水上来,笑道:“皇上方才休息下,还请殿下稍等。” 虽然张福喜是徽宗身边的心腹,但是此时对赵泓临的语气十分恭敬,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宫中人都知道知道这位六皇子殿下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一位,一旦太子被废下一任储君是这位无疑了。 任凭谁都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籍籍无名的六皇子竟然会成为朝中新贵,而那不可一世的东宫皇后被废、太子被软禁在府中呢。 这世事当真是无常啊,张福喜心中如此感慨道,面上带着惯有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慈和的老者,但朝中包括苏显再内都不敢小觑这位历经两朝依旧是帝王心腹的宦官。 “多谢张公公。”赵泓临笑着道谢道,无论是对谁他都是温和有礼,不因为身份低贱而轻视他。但张福喜历经两朝,见的人多了,知道越是这样脾气温和的人越是让人看不透,不好招惹。 赵泓临接过了张福喜手中的茶盏,看了眼静悄悄的内殿,神情温和的问道:“这些时日父皇还是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睡不好吗?” 提到徽宗的身体,张福喜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 “自从入冬之后皇上便就失眠多梦,御医不知道开了多少方子都不管用,不过……”张福喜顿了顿,笑着同赵泓临道:“自从前些时日六皇子从了安神茶来,皇上睡前喝一盏倒比那御医开的安神药还管用,皇上也时常说众多皇子中,最有孝心的可就是六皇子您了!” “什么安神茶?”赵泓临眉心微微蹙了蹙问道。 张福喜笑道:“六皇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时日不是您从民间寻了安神茶让从心姑姑送来的么。” 赵泓临面带倦怠之色的揉了揉眉心,浅浅的笑道:“这些时日内阁事务忙,我倒是忘记了。” 二人正说着话呢,便听见里面徽宗的有些虚弱的声音道:“可是泓临来了,让他进来说话吧。” 张福喜见徽宗醒了,连忙上前服侍徽宗起身,而赵泓临也亲自上前拿了龙袍替徽宗更衣。 如同张福喜说言几个皇子中太子嚣张跋扈,八皇子自顾不暇,真正论起来这位六皇子才是几个皇子中最孝顺的几个,只是之前有太子在,这位不怎么能入得了徽宗的眼。 如今的徽宗在长年累月的心病折磨之下,精神恍惚,如同一个普通的老者。昔年他活在自己的偏执之中,未曾真正的感受过亲情的存在,这一刻他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这就是父子之间相处的方式吗? 那一种恍惚与感慨不过是须臾之间,很快气氛恢复如常。 “父皇,这是内阁呈上来的折子,请您过目。”赵泓临如是说道,言语恭谨。 毕竟是天家父子,隔着君臣礼仪,哪里还真的能做到如同寻常民间父子之间那样亲密无间呢。 “这些折子你和苏卿还有几个阁老商议着办就行,不必每日都来回我。”此时的徽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精神。 此意是完全放权给赵泓临了。 赵泓临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道:“旁的事都是苏相和阁老们商议,只是北方雪灾赈灾,儿臣不敢擅作主张,所以来请示父皇。” “如今国库吃紧,没有多余银两,等骊山浮屠建好之后再说。”徽宗轻淡的声音道。 闻言赵泓临眉心不由得蹙了蹙,踌躇片刻还是道:“父皇,朝廷赈灾的银两晚到一天死的人可能就越多。” 徽宗脸色微沉,张福喜见状不由对赵泓临连连使眼色,赵泓临只当做没看见,继续道:“依照儿臣之见,骊山浮屠不如如同沿袭先帝之时,由九座改建三座……” “朕旨意已下,岂可朝令夕改,以后君王威严何存!”徽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 赵泓临还欲在劝,便听外面小太监传话道:“皇上,相爷来了。” 苏显进来的时候见里面的气氛微微僵凝,待看见被赵泓临呈上来的内阁中的折子、多是北方雪灾送来的瞬间了然。 他对张福喜使了个眼色示意将那折子收下去,向徽宗行礼后笑道:“皇上,方才工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九座浮屠进展十分顺利,定能在月初之前完工,可谓是天佑大倾啊。” 闻言徽宗冷凝了的脸色稍缓,道:“郑颖此次算是办了件合朕心意之事了。” 一面说着威严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赵泓临身上,意有所指。 赵泓临见状知道不好再提北方赈灾之事,便没有说话。 苏显看了赵泓临一眼,方才道:“对了,还有一事要请皇上定夺。” “今年月末是泗城的将领换任之时,兵部那边的几个人选都不大合适……”泗城是汴梁城最近的一个城池,一旦汴梁有变增援最快的就是泗城的人马,所以那里的统兵人选十分重要。 往年武将都是在赵家军中提拔,但是今年就…… 徽宗如今在意的只有修建浮屠的进展,对此事也不是很上心,直接对二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内阁和六皇子商议好便是。” 苏显和赵泓临微不可觉的对视了一眼,很快道:“微臣/儿臣领旨。” 徽宗细问了苏显骊山修建浮屠之事后便道倦了,让二人离开。 如今已是华灯初上,天际又飘洒起了细碎的雪花,苏显和赵泓临一同出了勤政殿,二人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缘故,面色都有些寡淡,没有任何交谈。 离了勤政殿一段距离,苏显方才同赵泓临说话。 在那摇曳的灯火下,苏显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诡谲不定,他道:“臣还是奉劝殿下一句,凡事不要擅作主张。” 闻言,赵泓临眉心微微拢了拢…… 第768章 赈灾 入夜,一个黑色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的穿过了离宫的重重守卫,来到了水阁之上。 此时虽然入夜但赵肃在看从宫中的探子送来的密报,摇曳的灯火下那一双深邃的眼眸情绪不明,很快火焰*上纸条,他那俊美的面容在那跳跃的火焰上诡谲近妖,此时追痕进来看到的便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饶是他跟随在赵肃身边多年见状也不由觉得心中一突,如今主子的心思越发的难以捉摸了,或许只有在二小姐面前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翻窗进来的动作虽然很轻,但岂能瞒得过如同赵肃这样高手的耳朵,他头也没抬便知道来的是何人,问道:“如今外面如何了?” 追痕回道:“那件事还没消息,只不过有两件事需要主子定夺。”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听追痕接着道:“一件是陆大人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年北方雪灾十分严重,昭城都涌现了不少灾民。百姓流离失所,但朝中迟迟没有发赈灾的银两……” 听到此处的时候,赵肃拨动着佛珠,淡淡道:“今年江南贪贿案国库查了那么多贪官,国库进益不少为何连区区赈灾的银两都无。” 追痕回道:“临了年底各部支出本就十分多……” 大倾皇室本就崇尚奢靡之风,按照每年皇家的惯例,临近年底各地的封赏以及那些皇亲国戚的列银再加上祭典所需的银两,那些从江南查封出来的银子都不过是九年一毛而已,更何况是…… “皇上在这个时机执意修建九座浮屠,单单是这一项就将户部和工部那边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闻言,赵肃的嘴角微微浮现一抹讥诮的笑,道:“朝中有银子修建浮屠却无银子赈灾,若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贻笑大方。” 看着赵肃眼底冰冷的神色,一时间追痕也不敢说什么。 见赵肃许久都没说话,就当追痕以为赵肃不会插手此事的时候,便听赵肃淡淡的声音道:“此事让青舟去办。” 青舟是夔王府的二管家,主要监管王府的银子出项,依照主子之意是打算开私库赈灾……对此追痕倒也见怪不怪了,这些年夔王府赏赐丰厚产业有多,赵肃对衣食住行上又不甚讲究,银子大头的支出要么是用来安抚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要么就是用来赈灾了…… “还有何事?” 赵肃略带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追痕的思绪,他回神连忙道:“泗城之事……” 他低声说道:“果然不出主子所料,此番泗城换将领苏相等人并没有用兵部引荐的人……” 赵肃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只是那笑意并未曾到达眼底:“恰好此时到了泗城守军三年更换之时,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大倾兵权大半都是在赵肃之手,尤其是泗城这样关乎着皇城命脉之地,所挑选的镇守将领势必考核十分严格,而符合要求的将领大多数是赵家军的人。 此番赵肃被困离宫,朝中由赵泓临与苏显做主,正是他们千载难逢安插自己人手的好机会啊! “泗城一旦出了问题汴梁就相当于失去了屏障,主子,难道就由着他们吗……”追痕忧心忡忡的问道。 赵肃深邃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薄凉之意,漫不经心道:“既然皇上都不在意,我们还怕什么。” 追痕见赵肃如此便不敢再说了,默然半响之后,便听赵肃复又问道:“阿玉这几日可安分。” 听到此处,追痕欲言又止的看着赵肃,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见他如此赵肃难道还不明白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她和安分两个字从来不沾边的。说吧,近些时日她又做了什么?” 那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之意,追痕听的只觉得牙酸,他看了终于有些人气的赵肃一眼,方才回道:“前些时日,二小姐将江晚奕藏身在靖王府的消息告诉了安敏,江晚奕这些时日甚是头疼……” 一丝笑意从他喉咙间溢出,他眉宇之间的神色倒是柔和了几分道:“想来她一直记恨着江晚奕呢。这样也好,让安敏等人逼逼他,或许能露出些马脚。” 追痕只当没看见自家主子宠溺的笑,继续道:“还有就是今日,她去了大理寺提审巧手张……” 提审巧手张,应当是为了查当年宁王叛乱之事…… 赵肃虽然不想让她以身犯险,但知道就算自己在她身边也阻止不了她,只得道:“罢了,你多派些暗卫保护她。” 赵肃顿了顿,随即想到什么一般,道:“但不可让她进宫见赵泓临!” 追痕…… 末了,拧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道:“还有慕生!” 追痕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主子,您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吃干醋啊。 此时大理寺的天牢中,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巧手张的某人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心道……谁在背后说她坏话不成! 此时……在苏玉徽层层打压之下终于攻破了巧手张的心理防线,让他愿意交代当年的真相。 这个曾是叛王赵砾府上门客的神秘人物,曾经直接参与了十一年前那一场诡谲的叛乱,他究竟知道宁王府多少隐秘? “宁王,确实留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汴梁。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让宁王对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深信不疑……” 这个人究竟是谁,是否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推动了宁王叛乱的决心?他与连城璧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眼见多日笼罩着汴梁的层层阴云终于赢来了一丝曙光,苏玉徽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微微握拳死死压住心中那一抹兴奋之意。 巧手张沉默了许久,那一张狡诈的脸浮现了一抹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之意。 许久许久之后,她听见巧手张长长一叹,那双沧桑的眼眸以一种不明之意盯着她,道:“小丫头,你可听说过蓝田玉隐一族……” “咯噔”一声,苏玉徽心中一跳,心道她的母妃便就是玉隐一族所剩无几的嫡系血脉。 在汴梁宁王府的人,与玉隐一族又有什么关系? 第769章 命如蝼蚁 细碎的雪花落在了肩头很快便融化,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内侍提着的八角琉璃宫灯,雪在那灯盏盘旋、飞舞,赵泓临如玉的面庞在那浅浅的光圈下呈现一出迷离的颜色。 听到苏显的话,他脚步微微顿了顿,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道:“多谢相爷提醒,泓临心中有数。” 苏显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看着赵泓临道:“如今成事在即,还请六皇子不要再妇人之仁。” 赵泓临悠远的目光望着骊山的方向道:“那些数万灾民的性命,对于相爷来说只不过是妇人之仁么。” 苏显表情平静,淡淡道:“皇上都不在意,又与本相何干。” “在这世道,本就肉弱强食。在王权面前,那些平民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值钱。”他看向赵泓临,眼中带着一丝讥讽之意,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赵泓临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轻轻一叹,最终没说什么了。 从勤政殿出来,苏显直接回苏家,赵泓临去的是芳汀宫的方向。 虽然如今兰嫔已经是掌管六宫的皇贵妃,位同副后,但是她生性淡泊惯了依旧居住在靠近冷宫一隅的芳汀宫,每日来往请安的人也不多,除去处理一些后宫内务之事外她每日的生活一如既往。 赵泓临到内殿的时候皇贵妃不在内殿暖阁中,伺候的小宫女回道:“殿下,娘娘在后院呢。” 因着皇贵妃素日里喜欢在后院长亭消遣,如今天气寒冷,赵泓临便着人从内殿暖阁通向后院建了长廊,这样来往可避风雪。 赵泓临接过了内侍手中的宫灯沿着长廊向后院而去,远远便就看见了如今皇贵妃兰静站在临水的亭畔,静静的看着开在岸边的虞美人。 虞美人本是春夏交替之际方才绽放,但是过几日便是皇贵妃的生辰,内务府的人为了讨皇贵妃的欢喜便让一位技艺高超的花匠来了芳汀宫照料那花圃中的虞美人,用炭火催生之下竟在冬日绽放了花骨朵。 浅浅的緗色在风雪中摇曳着,娇弱纤细的花朵仿佛一吹就折,但是虞美人看似脆弱却又是一种极其顽强的花,只要花开便不会被风雪摧折,直到最后遵循着生命的规律绽放到凋谢…… “儿臣参见母妃。”赵泓临的声音将兰静从深远的回忆中拉回,她回头看向赵泓临的时候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收敛,在摇曳的灯火下她的眉宇之间不似素日里那般温婉,悠远深长似是望不见底。 不过须臾之间那一种异样的错觉消逝不见,见赵泓临冒着风雪而来皇贵妃的眼中满满是心疼,上前弹着他衣襟上的雪温声道:“雪下这么大怎么过来了?” “许些时日未曾给母妃请安,儿臣特意来探望母妃。”赵泓临笑着回道。 听他这般说,皇贵妃寡淡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暖意,笑道:“傻孩子母妃在宫中好着呢,倒是你……天气这么冷可别累病了。” 见他手指冰凉,皇贵妃连忙拉着他回内殿暖阁中。 赵泓临跟在皇贵妃的身后,脚步微顿,深邃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开在细碎的雪花下那一抹浅緗色的花朵,察觉到他的目光,皇贵妃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那虞美人开在风雪中的样子十分惊艳,难怪母妃会在这样风雪的天也看出了神。”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又仿佛是夹杂着别有深意。 不过须臾之间,他深邃的眼眸又恢复了昔日的清澈,似是不经意问道:“母妃,那花圃中的花苞不知何时能竞相绽放,一如盛夏之时?” 皇贵妃走在最前面,与赵泓临大概差距着三步左右的距离,或许是因为今夜下雪的缘故,她温和的声音听起来微凉:“下个月初,大概就能开花了吧。” 从心伺候在一旁,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明明是最寻常的家常话他们这些年都是一直这样相处过来的,可是又似乎是有什么不同了,就连从心都不知道心底那一种异样究竟是从何而来…… 细碎的雪还在下着,如同乱花迷离了人的眼,暗沉的天际一弯新月若隐若现,如同那开在雪中的虞美人一般诡谲妖冶…… 而在此时大理寺天牢中,灯影憧憧之下,巧手张的一席话说出后对于苏玉徽来说不是不震惊的,任凭她再如何聪慧机敏,也未曾想到当年宁王赵砾叛乱之事竟然与玉隐族有关…… 昔年大御皇族灭亡之后,大批的财宝被藏于某处地宫中,打开地宫的钥匙——连城璧是当年身为大御皇室心腹的玉隐一族做为保管。 数百年过去,连城璧重现于世,带来的是不断的野心与私欲交织的杀戮,苏玉徽从昭国来到汴梁,因为玉隐后人的身份被卷入这一场风波之中! 她虽是玉隐嫡系血脉,但是自小在月宫长大,对于这个神秘古老的家族所了解的十分少,一切都是在来到汴梁后从赵煜口中得知的。 他亦是玉隐嫡系的血脉,从很早之前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靖王的身份做为掩护暗中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对于那个神秘古老的家族了解,他远胜于苏玉徽的。 所以从巧手张口中说出“玉隐一族”四个字的时候,原本一直神情闲散像是在看热闹的赵煜脸色瞬间变得紧绷了起来,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几分凛然之意看向巧手张道:“当日告诉宁王秘密的,是玉隐一族旁支的人?” “你是如何知道玉隐一族有嫡系和旁支之分?”巧手张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看向赵煜,正好对上那一双凛然的目光…… 从一开始巧手张的注意力都在苏玉徽的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位身份尊贵的靖王殿下,如今看向他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虽然没有一开始见到苏玉徽那般的夸张,但看向赵煜的眼神十分奇特,像是不解什么…… 一旁密切观察巧手张神情变化的心咯噔了一声,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 第770章 最毒妇人心 从苏玉徽到大理寺天牢审问巧手张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在苏玉徽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使之后方才逼得巧手张退无可退,供出出当年与宁王赵砾的秘密。 但没想到的是巧手张看到她时神情十分惊恐,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人,苏玉徽不由猜测……莫非巧手张以前见过她?不……若是昔年在南夷见过她的话他也不至于是如此神情,他那暗藏在眼底的畏惧不是对着她,更像是仿佛透过着一张脸看到别人一样。 苏玉徽心中虽然奇怪,但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在阻止着她一探究竟的冲动。 所以,她没有再继续在于这个问题上面追问下去,而是按下心中的不解与不安回到了正题之上。 没想到,他竟然看向赵煜的时候神情也如此的不自然。 苏玉徽的容貌相似其母妃楚湘,赵煜的轮廓若仔细看的话与苏玉徽也有三分相似之处,面容柔美秀丽,这或许就是玉隐一族特有的特征。 所以……与她容貌相似,让巧手张觉得惊讶不安的那个人,或许也是玉隐一族的人?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已经闪过了许些念头,但是其它人、包括赵煜在内并没有察觉到巧手张的反常。 周蘅芜在意的是藏在汴梁城与赵砾有关的叛党究竟是何人;赵煜在意的是玉隐一族是否参与到了昔年宁王叛乱中…… 巧手张不愧是周蘅芜口中的老滑头,不过须臾之间脸上的异常神情很快掩饰了过去,回道:“是,那个女人,就是玉隐一族旁支的人!” “什么,竟然是个女人?” 在汴梁城搅弄风云、将赵肃设计困在离宫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个女人!众人包括在苏玉徽在内不敢置信的看向巧手张。 见他们如此惊讶的神色,巧手张总算是在今日这般憋屈的局势下讨回了一局,眼中带着得色,用以最为平淡的语气道:“那个人可是赵砾的老相好了,当年对赵砾爱的死去活来的。当年赵砾死于骊山行宫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断肠诛心之痛,只是连我都没想到的是她竟然那般能忍,在这汴梁城忍了十一年才发作。” 闻言,苏玉徽眉头皱了皱,见她如此巧手张脸上的幸灾乐祸道:“俗话说最毒妇人心,她藏在汴梁城十一年隐忍不发,就连英明神武的夔王殿下都逃脱不开她的算计。” “住嘴!”苏玉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 巧手张不怕死的继续道:“不过也难怪了,当日是夔王杀了赵砾,她最恨的人当然是夔王了。当然了……”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赵煜道:“当日靖王赵邵骁请来神医救治徽宗、破获他用巫蛊之乱在汴梁城制造更大恐慌的阴谋在先;又有他率兵殊死抵抗,救徽宗导致赵砾战机延误在后。除了夔王外她最恨的就是你父王了,如今靖王已经死了,你可得小心了啊……” 一面说着他一面“桀桀”怪笑起来,似是很满意看到众人失态的模样。 苏玉徽面色铁青的瞪着他,在那样古怪的笑声中,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女人是谁?”苏玉徽忍住揍人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巧手张如此回答,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而一旁周蘅芜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狠狠拍在桌子上呵斥道:“你到现在还敢在我们面前耍什么花样!”——周大人实在是忍无可忍! 见众人虎视眈眈的看向他,巧手张心中一跳,生怕他们真的要杀人灭口,连忙道:“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我本一直在浮云城帮他打听连城璧的事,只是听说在这汴梁有他的老相好,究竟是谁我们也没见过。” 说着,他直接往草地上一坐,耍赖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见他如此无赖的样子,赵煜阴沉着脸色缓缓开口道:“我们答应你交代出赵砾余党的头目便就保你和你弟子的周全,可是你却……” “我已经老实交代了啊,那人是赵砾的老相好,玉隐旁支的人。”巧手张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他看着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众人:“怎么难道你们想要反悔打我吗?你们一个个身份尊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欺负我这样一个孤家寡人啊。” 见他此时竟然倒打一耙,赵煜和周蘅芜额头青筋跳动当真想要揍人的冲动,但是……一旁的苏玉徽却是超乎寻常的沉稳,甚至,含笑的看着巧手张道:“当然不会,这些时日你们就在大理寺安心的待着,这里有月宫的人萧迟是不会过来的,等风头过了便就放了你们。” 她的话音落下众人都微微一愣,包括巧手张在内没想到苏玉徽竟然如此的好说话,让他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还没发挥出来呢,她便利落的应了下来准备离开了。 苏玉徽起身到了门口,见周蘅芜和赵煜还坐在那呢,挑了挑眉,淡淡道:“你们现在就不要和他浪费时间了。我们和他之间只不过是等价交换,在没有找到新的能制约他的把柄之前,他是不会将那个保命的秘密说出来的。” 言外之意,是她并不相信那巧手张并不知道那个女人身份的说辞。 闻言,赵煜和周蘅芜不由站了起来,皱眉看向那坐在地上耍无赖的老头,这二位在汴梁城可是出了名的有风度,可是此时竟也忍不住生出想要杀人的冲动。 被苏玉徽戳穿了心思巧手张非但没有任何心虚之意,反而怪笑道:“小丫头你是个明白人,能说的老夫都说了,剩下的就全靠你们自己查了。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苏玉徽冷哼一声,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秀丽的眉宇间凛冽之意看得巧手张心不由心惊。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道:“等我查清楚了你的来历之日,希望张师傅还能如今日这般从容不迫。” 第771章 夜变 大理寺的天牢中,苏玉徽在长达两个时辰对于巧手张的斗智斗勇中,终于占得先机询问出关于汴梁城中叛王赵砾余党的线索,但是未曾想到巧手张到如今性命攸关的时候依旧还不肯说出那幕后主使的身份,竟跟他们打起了哑谜。 周蘅芜和赵煜这般沉得住气的人对于巧手张这般滑头的行为都忍无可忍,甚至想过用刑审问的时候,没成想三人中脾气最差的苏玉徽今日竟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竟然说离开便就离开! 不仅是周蘅芜他们,就连巧手张自己都十分意外,毕竟二人交锋之中,苏玉徽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但眼见着苏玉徽都准备离开不再咄咄逼人,巧手张心底也暗自松了口气。 就算知道苏玉徽不是那个人,但巧手张对她就是莫名怵的慌,这个看似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简直是智多近妖太难对付了。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已经到了天牢门口的苏玉徽脚步微微顿了顿,冰冷略带讥讽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凉丝丝的道:“等我查清楚了你的来历之日,希望张师傅还能如今日这般从容不迫。” 巧手张心中一惊,看着她冰凉的眼神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一种悔意——他有些后悔不该将那个人的身份在她面前做筹码的。 不过这一种悔意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毕竟他在刀尖上舔血多年,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他不敢轻易将所有押在他们身上! 他只当没听见苏玉徽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但是看着那朦胧灯火之下,越发相似的轮廓,他忍不住问道:“小丫头,除了这件事之外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玉徽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道:“哦,难道你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巧手张被她的话咽了咽,但他依旧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你长的像谁吗?” 闻言,已经离开几步的赵煜和周蘅芜都忍不住看向巧手张,原本以为不过是苏玉徽诈她的话,却没想到巧手张竟然真的见过于苏玉徽相似之人,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他们都一肚子好奇,却没想到苏玉徽却依旧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哦,那个人的身份可与宁王叛乱的案子有关?” 巧手张被反问的愣了愣,片刻后才摇了摇头道:“并无关联。只不过是几十年的旧事了而已。” 可是……他心底又不由浮现出一丝犹疑的情绪,当年那个人真的与眼前这个小丫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他眼底的不寻常,平淡的神情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冷漠道:“既然并无关联,那又与我何干?” 听着她的话巧手张默然许久,最后不禁失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趣……” 说着,苏玉徽也未曾理会他便就离开了,见状赵煜和周蘅芜二人赶紧跟上。 此时虽然在巧手张那里得了线索,但是从茫茫人海中,排查一个昔年与宁王赵砾有关的女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理寺本就因为赵肃被软禁、刑部那里故意挑刺报复忙的焦头烂额了,再加上如今多了一个巧手张这样棘手的犯人,苏玉徽也不想给周蘅芜添麻烦,调查人的事便由赵煜和月宫负责。 “你是玉隐一族嫡系血脉,这些年时常在江湖行走,对旁支的人可有什么线索?”此时,马车上苏玉徽问赵煜道。 赵煜回道:“自从四十多年前旁支取代了玉隐族的嫡系血脉地位之后,如今蓝田的本族都是由旁支统治。不过……” 说道此处的时候,赵煜神情微动道:“这十六来年玉隐旁支在蓝田安分守己,并未再踏出过半步,又怎会与宁王勾结在了一起……” 闻言苏玉徽不由有几分好奇的问道:“玉隐旁支的人野心勃勃不是一直想找到连城璧分一杯羹么,缘何这般老实。” 赵煜瞅了苏玉徽一眼,道:“因为宫主。” “十六年前,他将你从昭国王宫接到了身边抚养,直接表明了不问世事的月宫支持玉隐嫡系血脉的态度。那些人,不敢招惹他。”赵煜华丽的声线在提到玉隐旁支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清冷之意,可见他对于那里的人憎恨。 苏玉徽第一次听到澹月与月宫的关系,难免有几分惊讶道:“师傅竟如此厉害吗?” “月宫势力之大几可与三国皇室抗衡,这些年只不过历任宫主淡薄名利,不愿意一统南夷罢了。” 说好听点是淡泊名利,说难听一点就是……懒! 可是…… “若月宫势力如此之广,那四十多年前玉隐一族嫡系与旁支之争月宫会袖手旁观,甚至任由他们旁支追杀嫡系的人……”苏玉徽一脸好奇,摸着下巴琢磨道:“对了四十多年前,月宫宫主难道也是师傅吗?” 见她一脸好奇的样子赵煜的嘴角不由微微的抽了抽,默然片刻十分真诚道:“小玉徽,你才是月宫嫡传弟子。” 苏玉徽神情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这些师傅都没告诉过我们么。” 澹月这个师傅其实做的十分不合格,虽然苏玉徽等人是嫡传弟子,但大多是自学成才,对于月宫的了解甚至还不如外人多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师爷是何人,当然,在这之前她也没想过问澹月。 赵煜…… 二人一面说着话马车很快就已经到了靖王府,方才下马车便见远处似是传来了打斗声。 “是歩神医的院子!”赵煜道,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连忙施展轻功向那打斗的方向而去,身形之快让赵煜拦都拦不住。 见状赵煜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上了苏玉徽。 苏玉徽和赵煜等人赶来的时候,便见寒砚的药炉一片狼藉,晒的草药被掀翻了一地。 但万幸的是步寒砚还好好的站在那,中气十足的骂着那潜入王府的小贼! 赵煜带着侍卫上前见步寒砚毫发无伤,松了口气道:“这些时日人手都抽调出去了我们倒是忘记了府内的守卫,还好神医你没事。” 步寒砚见赵煜如此兴师动众十分不满,轻哼了一声道:“区区蟊贼能奈我何。” 而后又指了指隔壁的院子道:“不过我虽没事,隔壁那位小朋友可就遭殃了。” 那里……是江晚奕住的院子! 第772章 安敏的野心 江晚奕失踪了! 此时的靖王府中,苏玉徽听到步寒砚的话顿觉不妙,立即带人去了江晚奕的院子,却见院落里空空如也,已不见江晚奕的身影。 这些时日苏玉徽一众人等都将心思放在了赵肃的身上,大多数人手都派遣了出去,却忽略了靖王府内的守卫。未曾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秘刺客潜入王府,原本苏玉徽以为对方是冲着神医步寒砚来的,未曾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江晚奕! “是谁做的?”见院子里有几个值班的侍卫受伤不轻,赵煜让人带他们下去治伤,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也难怪赵煜会如此了,虽然靖王府比不得夔王府那般高手如云,但也是戒备森严,如今竟然出现刺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凶将人带走,赵煜的脸色能好看才怪了呢! 苏玉徽眉心微皱,本就因为巧手张一番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如今却又出现了江晚奕失踪之事,究竟是谁会大张旗鼓的从靖王府抓走江晚奕? “会不会是冥教的人?”苏玉徽拧着眉想了会儿,方才缓缓的说道。 自从东宫事变之后,撰赦身份暴露仓皇逃离汴梁,而在不久身为冥教大祭司的萧迟竟然出现在了汴梁从大理寺天牢中劫走了温桑若! 而与冥教曾有合作、却又心怀鬼胎的江晚奕得知萧迟出现在汴梁之后惶恐不可终日,不顾苏玉徽的威胁死皮赖脸的住进了靖王府,这一住便就是数月。 见江晚奕失踪,素来不怎么待见他的赵煜眉宇间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隐隐担忧之意,在苏玉徽不解的目光下,他微微颔首道:“江晚奕功夫不低,能在王府守卫之下带走他的人只有萧迟了。” 说着,他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疑惑之间道:“只是江晚奕在王府之事本是十分保密,为何萧迟会知道他在王府?” 闻言,苏玉徽抬头望天,面上表情有些讪讪道:“我想……此番抓走江晚奕的除了萧迟之外,应当和安敏也有关系。” 赵煜越发的不解了,道:“安敏?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将近数月的时间里江晚奕知道苏玉徽不待见他,深居浅出十分安分,丝毫不见任何异常举动。就当苏玉徽一时间摸不准他的目的的时候,未曾想到安敏竟以她的身世为威胁,费尽心思想要打探江晚奕的下落! 为了能快速的摸清楚江晚奕的底细,所以…… “你将江晚奕的行踪透漏给安敏了?”见她神情如此赵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语气十分无奈道。 苏玉徽有些心虚道:“我知道安敏不怀好意,本来想着这些时日多派些人手在靖王府盯着江晚奕以防万一。结果……因为赵肃的事,倒将此事给疏忽了。” 听到此处,赵煜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江晚奕也真是够……不幸的啊。 “看来江晚奕此番失踪,与安敏和萧迟都有关系……”赵煜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道。 见他神情如此,苏玉徽不由狐疑道:“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大待见江晚奕么,怎么现在竟变得这样关心他了?” 赵煜略斟酌了片刻,还是将之前与江晚奕的那番对话告诉了苏玉徽。 如今局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田地,以连城璧为核心,玉隐族、月宫、冥教多番势力交织在一起,有些事情发展已经避无可避。 “你可知江晚奕身为丞相之子,为何在昭国国破之后假死,隐姓埋名投奔撰赦吗?”苏玉徽见赵煜沉吟许久之后,竟反问她道。 苏玉徽撇了撇嘴,道:“那个人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撰赦这些年蛰伏在月宫好歹是为了连城璧和冥教,唯独那江晚奕疯疯癫癫的一口一个殿下,追随撰赦、与苏显同流合污,可是到头来苏玉徽都不知道那个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苏玉徽这般不待见江晚奕,赵煜苦笑了一声道:“他虽然行事诡谲,心思琢磨不透,实则却是有白泽之命,辅世之能臣……” 听到此处,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道:“他……该不会是真的想辅佐我……” 赵煜神情复杂的微微颔首,道:“虽然我不知其中详情如何,但是据我所知江家的人命格都十分奇特,当年姨母和江夫人交换定情信物、与你们定下姻亲便与这个有关。” 他说着说着,发现苏玉徽正眯着眼看他,眼眸中带着狐疑之色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莫非……” 她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看人的时候带着狡黠之色,像是在算计什么的小狐狸。 “是师傅告诉你的!”她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 赵煜没敢隐瞒,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便听苏玉徽长长一叹,眉心都拢在了一起,似是十分苦恼道:“师傅那只老狐狸到底还对我瞒着多少不知道的东西……” 见她神情不善在一旁的赵煜也不敢接话,还好此时苏玉徽没在此事上多纠结,摸着下巴,冷哼了一声道:“我算是知道安敏为何费尽心思要找江晚奕了,原来是为了这白泽之命……” 如今东宫被禁足,安敏失宠,眼见着大势已去这大倾已无她们母女二人的立足之地,便将心思重新算计到了昭国遗民头上。 南夷之主,岂不是比做什么太子妃更来的快活…… “不过,区区一个安敏又怎么知道这么隐秘之事?”赵煜拧了拧眉心道。 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之意道:“安敏心思浮躁难成大器,但你别忘记了她背后还有个浓华夫人。那个女人……可不简单啊。” 能算计安长筠几十年的女人,又岂是好对付的。 赵煜知道当年楚湘之死与那浓华夫人脱不了关系,是以苏玉徽与她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如今听苏玉徽这般说难免有些担忧道:“如今赵肃深陷离宫,汴梁局势复杂,她们母女心思阴狠又和萧迟勾结在一起,你可得小心为妙……” 苏玉徽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之色道:“该来的总会来,何惧……” 第773章 少年 在江晚奕无故失踪的当晚,苏玉徽知道了原来一直唤她为殿下举止十分古怪的江晚奕,竟然身负白泽之命!而更为荒唐的是江晚奕做这么多,目的竟然就是想要辅佐她成为复国之主…… 简直是太荒谬了,她虽为昭国公主但在山野长大,对昭国的感情本就淡薄,当日殉国是因为被安敏所迫。 当她以苏玉徽的身份在汴梁重生,执意找苏显与东昏侯复仇也是为了枉死的师兄与麾下三百将士,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兜兜转转徐毅竟然没死,挑起祸端的罪魁祸首就是当日的受害者!而潜伏多年,其目的同样是为了那传言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 苏玉徽心中复杂可想而知,在经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她的命运与赵肃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为了他她又留在了汴梁。 可是没想到安羡玉这个身份还是给她带来了无穷的麻烦,昭国遗民在边境以她的名义起义,流传在民间那“青鸾现世,天下大乱”的童谣流言,让她在诡谲的汴梁腹背受敌。而在这个时候,一心想要辅佐她的江晚奕竟然失踪。 是一直视她为宿敌的安敏做的。 苏玉徽一心想要摆脱安羡玉这个身份,对所谓权势并不感兴趣,但这偏偏是安敏所渴求的。 无论是当日不顾黎民百姓的性命与王室尊严献城投降,还是成为大倾太子的良娣汲汲经营,安敏一心想要的就是这权势与富贵。眼见着大势已去,所以她宁可孤注一掷将所有赌注都赌在了江晚奕身上。 她要替代苏玉徽,成为白泽之命辅佐的那个人。 “江晚奕心思诡谲难测,虽然此番很有可能是落在萧迟手中,但也不必太担心。”靖王府中,赵煜如是对苏玉徽说道,换来的是苏玉徽一声嗤笑,道:“我根本就没担心过他好么,说不定……” 苏玉徽的眼神微微眯了眯,道:“他是故意借此事离开靖王府的呢。” 赵煜略一琢磨,想到依照江晚奕的性子还真的有这个可能呢。 “如果他没有落到安敏母女和萧迟手中更好。”赵煜微微松了口气道,“不过,这些时日你行事定要小心……” 毕竟,如果她们真的存了重新回归昭国复国之心,为了让安敏……或者是浓华夫人膝下的王子成为唯一可能承担复国重任的人选,苏玉徽,她们势必要除掉她! 如今赵肃被困离宫,叶兮清被迫留在宫中,苏显等人虎视眈眈,江湖人齐聚汴梁,他们腹背受敌之下,苏玉徽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但是安敏母女的动作来的远远比他们预料的要快,接到宫中诏苏玉徽入宫旨意的时候,是十二月初二,骊山行宫的浮屠已经建成,距离迎佛骨到骊山还有六天的时间。 得知那藏在汴梁的幕后人是个女子的身份,又与蓝田玉隐一族有关,调查起来容易多了。 在月宫、靖王府、夔王府三方联手调查之下,这个人的身份总算是有一点眉目了,苏玉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寻找这个人的下落上——天牢中,巧手张的话提醒了她。 一个女人的怨恨之意是无法想象的,尤其是一个聪明强大的女人。在心爱之人死后十一年,她能隐忍至今,在没有露出任何痕迹的情况下借苏显之手将赵肃困于离宫,让他和徽宗之间关系决裂,可想而知此人的心机和手段。 她恨杀了赵砾的赵肃,自也恨破坏了赵砾计划的靖亲王赵邵骁——所以,靖亲王夫妇的棺椁遗骨最有可能就在她的手中。 赵肃因为靖亲王夫妇的遗骨投鼠忌器,只有找到他们的遗骨才能让赵肃从离宫出来洗脱那些污名,当务之急没有比此事更为重要。 为了避人耳目,苏玉徽和赵煜依旧在楚风楼见面,但是此次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赵煜迟迟没有现身,苏玉徽心中不由有些焦急——难道赵煜也出事了? 随即一想这不大可能,赵煜那厮可狡猾着呢,旁人可是轻易算计不到他的呢。 她耐住性子又添了一壶茶,站在雅间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因为徽宗在骊山建九座浮屠迎取佛骨,这对于天下信奉佛教的人来说可是盛典,是以临近年关虽天寒地冻,但依旧吸引了无数信徒前来汴梁,这一座古老的皇城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苏玉徽看着窗外微微有些发呆,细碎的雪花落在了她的发间。今年汴梁的冬天格外的冷,自从入冬之后不是下雨就是下雪,许久都未曾见到太阳了,整日的阴霾让这一座古老的皇城蒙上了一层不详的气息…… 化成了水滴融在了脖颈里,让她打不由打了个激灵,正好看到窗外…… 她的眼力可是出了名的好,甚至能在黑夜中视物都不受影响,陌华甚至打趣她是双猫儿眼,可是这一次,她愣愣的盯了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见不是眼花,复又唤来蔷薇道:“蔷薇,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赵煜?” 蔷薇正安静的站在一旁陪着苏玉徽发呆,闻言顺着苏玉徽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便就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是靖王殿下。” 能让苏玉徽露出如此诧异神情的当然不是是因为看到了赵煜,而是赵煜身旁那身披黑色大氅的俊秀少年…… 因隔着远苏玉徽看不清楚那少年的模样,隐约看的出轮廓五官,但依稀可见模样十分俊秀。他年岁不大,但见他身形修长只比赵煜略微矮一点,二人都没有撑伞,走在大街上十分引人瞩目…… 引人注意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二人出色的容貌,还有那……过分亲密的举止。苏玉徽可以发誓方才她亲眼目睹了那少年捏了赵煜的脸,而赵煜竟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十分好脾气的笑了笑,笑容宠溺…… 不仅是苏玉徽,就连一旁的蔷薇看着也目瞪口呆,许久之后眼见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几乎是耳鬓厮磨的进了楚风楼。 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十分诡异,许久许久之后艰难的对蔷薇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数年之前汴梁流传着靖王赵煜乃是断袖的传闻。 蔷薇附和的点了点头,平静的口吻道:“只是断袖的对象不是周蘅芜……” 第774章 慕容汐 当赵煜与那个黑衣俊秀少年到雅间的时候,是一前一后一进来的,保持了五步左右的距离,二人之间不见方才举止亲密,倒像是一个陌生人。 对于方才亲眼目睹了二人举止是如何亲密的苏玉徽来说,这五步的距离越发的显得微妙了,她眯了眯眼暂时没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紧跟在赵煜身后进来的黑衣少年身上。 他身形修长,骨骼纤细,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分辨不出实际的年龄,走近看了发现他的眉眼越发的俊秀精致,眼睛竟然是罕见的琥珀色,眼尾眉梢间带着几分邪气。 苏玉徽的目光复又落在了他手边的佩剑之上。 虽然他的佩剑不似赵肃那把龙吟剑那般霸道也不似玄生凝的九玄剑那般华丽,但银白色的剑鞘泛带着凛冽的锋芒,便知绝非凡品。 苏玉徽以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上上下下将那个黑衣上年打量了下来,最后得出这个人并非是善茬。 她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最后隐晦的与蔷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啧啧没想到赵煜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在苏玉徽打量那个少年的同时,他也同在不动声色的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着苏玉徽。 最终,是他率先收回目光,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惊艳之意,却不轻浮,道:“想来这便是苏二小姐了,果然如同传闻那般美貌动人。” 应当是因为年岁不大的缘故,他那略带暗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但并不难听。 苏玉徽将目光从那黑衣少年身上收回,讪笑的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少侠风姿清绝,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在少侠面前怎敢称‘美貌’二字。” 赵煜方才落座还没来得及为二人引荐呢没想到二人就先说上话来,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倒了杯茶刚润了润嗓子,苏玉徽的一番话差点让他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挑眉对苏玉徽道:“小玉徽,你何时变得这般谦逊了?” 苏玉徽白了他一眼,他哪里知道,她之所以求生欲这般强是因为想到了当初临语蕙那个疯女人可让她记忆犹新呢。 一想到之前赵煜欠下那般多的风流债,为了避免再次的被祸及池鱼所以此次在这个和赵煜关系暧昧的少年之前,苏玉徽想将自己撇的清清的…… 果然,赵煜略嫌亲昵的话语刚落下,那个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眉来眼去”的二人,道:“看来王爷和苏二小姐之间关系匪浅啊。” 那琥珀色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苏玉徽的身上,苏玉徽不由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我和他一点都不熟,真的。” 而一旁的赵煜丝毫没求生欲的不解看着苏玉徽,甚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关切的神色道:“小玉徽,你今日见了本王怎如此拘谨,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这番动作让二人离的十分近,近到苏玉徽甚至看到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无限绵长的情谊,看得苏玉徽生生的打了个激灵——赵煜这厮又在搞什么鬼! 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想离赵煜远远的,可是不知何种原因赵煜今日异常黏着她,殷勤的递着茶水给她,低声关切道:“你脸色不大好看,若是就不要强撑着,本王让歩神医给你瞧瞧。” 如此如同情人间的低喃软语让苏玉徽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一旁的黑衣少年也没说什么,但那一双近乎邪魅的琥珀色眼眸盯着她也足以让她胆战心惊…… “赵煜你在发什么疯!”苏玉徽咬牙低声用密室传音问道。 赵煜脸上的笑有些讪讪的,不动声色的看了那黑衣少年一眼,回道:“小玉徽,你这次就当帮哥哥一把……” 苏玉徽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和那个奇怪的黑衣少年,一脸了然道:“哦,原来是你们吵架了。” 此时她没有用密室传音,听她如此说,那黑衣少年也看向了她,却见她将椅子挪开保持与赵煜一定的距离,哼了一声明哲保身道:“靖王殿下,这是你们家事,自己回去解决便好,不要连累到我……” 此时的靖王殿下是有口难言,倒是那脸色微沉的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之意看向苏玉徽,拍了拍赵煜的肩膀道:“是啊,家事,我们回去再说……” 见赵煜虽然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诡异滑稽,但他却没有推开那个黑衣少年的手……苏玉徽一双眼睁得浑圆的看着赵煜,那意思是……实在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是这种关系! 赵煜有心解释,但那压在他肩膀上看似只是轻轻一掌,但却暗藏内力,只好将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艰难开口道:“好……” 见他如此,那少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方才移开,二人的互动全然的落在了苏玉徽的眼中,她心中暗道……没想到赵煜竟然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个…… 赵煜看出了苏玉徽眼神的异样,但此时也不好解释什么,连连苦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苏玉徽看够了热闹,轻咳了一声,对赵煜道:“不知这位少侠是?” “哦,她就是慕容汐。”赵煜淡淡的介绍道,没多说什么。 下一刻,换来苏玉徽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素来沉稳的苏二小姐不淡定了,道:“可……慕容汐不是女子吗!” 赵煜抬了抬眼皮子,道:“她是女子,只不过是喜欢穿男装。” 想到之前见过了慕容芷,苏玉徽不由默了默,没想到慕容家的人都有如此奇怪的癖好…… 只不过她又忍不住多打量了那慕容汐几眼,比起慕容芷一看便就知道女子,这慕容汐看起来无论是从模样还是从气势上除了过分的俊秀之外与男子丝毫无异。 见她一双桃花眼不掩惊奇的看着她,慕容汐微微的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带上了三分暖意,缓缓道:“怎么,觉得我不像女子?” 苏玉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没……我只是惊讶赵煜竟喜欢的是女子……” 一瞬间,慕容汐笑得撑不住直接拍桌子,哪里还有方才冷漠样子;而赵煜脸色完全的黑了下来…… 第775章 孤儿 这些时日苏玉徽一直在查藏在汴梁城的幕后之人,出现在汴梁城的那些江湖人一直是由大理寺和赵煜负责盯梢的。 因为关系到铸剑阁与长玄山这两股强大的江湖势力,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长玄山玄生家的人不好打交道连苏玉徽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不敢轻易招惹,众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昔年与铸剑阁有交情的赵煜想办法联络此次来汴梁的铸剑阁主事人。 就连苏玉徽都没想到,此番竟然是铸剑阁的二小姐,那传言中铸剑天才的慕容汐亲自来到了汴梁!而且,和赵煜之间看起来关系匪浅…… 看到此处,苏玉徽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 当日在靖王府苏玉徽提到铸剑阁的时候,察觉到赵煜神情似乎有异但并没有多想,如今看来,那是多半是因为这位铸剑阁的二小姐、慕容汐了! “慕容姑娘,方才是小女子失礼了。”苏玉徽略带歉意的说道,或许是江湖儿女,就连如同苏玉徽这般好的眼力也将她认成了男子,方才还一口一个少侠的唤她,想到此处苏玉徽脸上不禁带了几分郝然神色。 此时慕容汐的心情看起来颇为不错,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不似初见时那样冷淡吓人了,她微微一笑,细长的眉、琥珀色的眼说不出的邪魅。 她看向赵煜,微微勾唇,眼神带着几分暧昧之色,意有所指道:“二小姐与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唤我表字长虹便可。” 剑气长虹,可见慕容家主对这个女儿报有的期望极高,但慕容汐也确然担的起这个名字。 她虽为女子,但是举止洒脱不亚于男子,倒是素来自命风流的赵煜被她那暧昧的笑弄得神情尴尬,苏玉徽见状不由想笑……当真是一物降一物,看样子赵煜是栽在她手中了。 想到此处苏玉徽不由心情大好,从善如流道:“长虹姑娘,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请多多关照。” 大概知道了她和赵煜之间的关系之后,苏玉徽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她本就生的漂亮讨喜能说会道,慕容汐对她一开始印象不错,二人拿着赵煜打趣了几句很快热络到便能以姐妹相称了,苏玉徽一口一个“长虹姐姐”听得赵煜鸡皮格挡瞬间都起来了。 赵煜本来对苏玉徽这个小祖宗就没辙,如今又来了一个魔星,似是已经预见到了自己黯淡的前途,长长叹口气道:“你们纵然是相逢恨晚也等正事说完可好。” 苏玉徽微微挑了挑眉,心情看起来不错——之前她一直担心铸剑阁和长玄山来者不善,如今见铸剑阁主事的慕容汐与赵煜之间关系匪浅,理所当然这个劲敌已经排除,自然心情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想到宫中的慕容芷,苏玉徽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如今慕容芷手握玄生凝这把利刃,叶兮清被他们挟持在手,一时间也摸不清她的意图如何,总归让人不放心。 须臾之间苏玉徽的心思已经是百转千折,她向慕容汐道:“想必长虹姑娘此番来到汴梁,也是为了慕容家大小姐的事?” 慕容汐微微颔首,道:“当日姐姐她盗走凤鸣剑离开铸剑阁,原本按照铸剑阁规矩是要重罚,可是她毕竟也是叶家嫡传的弟子,父亲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等他汴梁城事了再做处置。可是未曾想到,她竟然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听着慕容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苏玉徽不由出神的想到……看来,姐妹二人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厚。 不过听说慕容芷自幼离开铸剑阁,是在江陵长大的,而慕容汐从小被当做铸剑阁未来的主人培养,姐妹二人相处的时间甚少,自然不会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了。 这般一想苏玉徽心中也就释然了,而后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当日慕容芷究竟为何盗走凤鸣剑,难道真的如同传言所说是因为玄生少主?” 自从当日慕容芷盗走凤鸣剑之后,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就没有断过,关于铸剑阁两位小姐与长玄山少主之间那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已经不知传了多少个版本。 毕竟是武林中最引人瞩目的武学世家,这痴男怨女之情比起任何东西都能引得人关注,据肖十七送来的可靠消息百晓阁中关于他们之间的话本故事已经出了八个版本,而且还请了坊间最有名的柳先生打算谱成戏曲呢…… 虽是流言的当事人,慕容汐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道:“不过是一派胡言罢了,我和玄生凝又不熟,何来争抢之说。” 她笑眯眯道:“我喜欢脾气好、温柔多情、会哄人开心的,所谓婚约只不过是父亲他们一厢情愿罢了。” 苏玉徽瞅一旁的赵煜,却见他抬头望天,只当做没听见…… “若不是因为玄生凝的缘故,那当日慕容芷为何盗走凤鸣剑离家出走?”苏玉徽好奇问道。 慕容汐眉心微皱似是在顾忌着什么,最后听她长长一叹道:“若非是此次因为铸剑阁、长玄山和江陵叶家都牵涉其中,这个秘密应当是要长埋于谷底的……” 见她如此慎重的模样,苏玉徽心中越发好奇了。 下一刻,苏玉徽便见慕容汐指了指自己的眼,道:“你觉得……我和姐姐长的像吗?” 苏玉徽微微愣了愣,看着她那细长入鬓的眉、琥珀色的眼、挺拔的鼻,再对比慕容芷的模样…… 许久之后,微微摇了摇头。 若仔细看的话,姐妹二人虽都喜欢穿男装,其实并不相似。苏玉徽略通医理,并非仅仅是皮相,而是骨骼。 慕容汐浅浅的呷了口茶,氤氲的水雾之下,她那琥珀色的眼眸看不真切,苏玉徽似是听到她一声轻叹…… “姐姐不会铸剑,并非是因为她天赋平庸,而是……因为她并非慕容家的血脉!” 并非是慕容家血脉,难道慕容夫人她……苏玉徽一脸惊骇的看着慕容汐,或许她的表情太明显了,慕容汐嘴角抽了抽,道:“她是父亲带回铸剑阁的孤儿……” 第776章 身世 世人皆知,铸剑阁阁主慕容修膝下有两位掌上明珠,长女慕容芷、此女慕容汐,但是与之不同的是长女慕容芷在铸剑之术上无任何天赋,是以自幼被送往江陵拜叶兮清为师。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慕容芷之所以无法铸剑,并非是因为她资质平庸,而是因为她并非是慕容家的血脉。 如九玄山玄生家在武学剑术上有着非凡的造诣一样,铸剑阁慕容家所铸造的剑在江湖上十分有名,除开精湛的技艺之外,更多的是因为慕容家的血脉在铸剑之术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他们就是为铸剑而生。 在这样的基础上,来历不明的慕容芷纵然如何努力,永远也不可能铸造成功一把精良非凡的剑——并非是因为她不够努力聪明,而是因为生来注定如此。 可是,慕容芷并不知道。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除了慕容修夫妇之外,谁都不知道慕容芷真正的身世并非是慕容家的千金。自小慕容芷一直在努力,努力学习着铸剑之术,一直努力着如同自己所景仰的父亲一样,成为江湖上有名的铸剑师。 可是,当她铸出来的剑粗糙无比,甚至连一般弟子都比不上的时候,那一种打击可想而知。 无法铸剑的慕容家的人在铸剑阁相等于是废物,她是锦衣玉食,但她觉得那些弟子口口声声恭敬的唤她为小姐的弟子都在暗地里讥讽着她。 而在这个时候,小她两岁的妹妹出生了。 她一出生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夺走了父亲、母亲的关爱,从她牙牙学语开始,从始至终不教她铸剑的父亲竟开始亲自指引铸剑之术。 而寄予了所有人希望的二小姐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从小开始便在铸剑之术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天分。 慕容汐从熔炉中铸造出第一把剑的时候才六岁而已,而那时 八的慕容芷铸造的剑依旧未能成型。 渐渐的,慕容芷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孤僻,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每天都在跟着师兄们学铸剑,表现出了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偏执与执着。 或许这个时候迟钝的慕容修认识到了对于长女的不公平,为了尽力的弥补他的过失,便将她托付给江陵叶家,成为叶兮清的嫡传弟子。 慕容芷在铸剑术上没有任何的天分,但是却在丹青之术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八岁,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学画启蒙已经算晚了,但是有丹青高手叶兮清亲自教导,在绘画之术上慕容芷的技艺突飞猛进,有小画圣之称。 自从她到江陵叶家之后,每年都会回铸剑阁一两次,渐渐的她的性格也恢复了素日里的开朗,她不再会勉强自己去熔炉铸剑,也不会再处处与慕容汐比较高低。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叶家弟子这个身份,也接受了小她两岁惊才绝艳的妹妹,甚至每次回铸剑阁的时候她会带很多江陵时兴的衣服、好看的胭脂水粉帮慕容汐打扮。 一切都向着正轨发展,姐妹和睦,到了姐妹二人婚嫁的年纪。 慕容芷年长慕容汐两岁,虽然她不擅长铸剑之术,但毕竟铸剑阁是江湖世家,她又是江陵叶家嫡传的弟子,自从她及笄之后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可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都被慕容芷给拒绝了。 对此众人包括慕容修在内都没有多想,毕竟江湖儿女,成亲晚点没什么。或许出自于对于她的某种愧疚,慕容修对慕容芷这个长女的宽宏与关怀甚至胜于慕容汐。 但是任凭谁都没想到,就在铸剑阁打算与九玄山打算联姻成为江湖盛事之时,慕容芷竟然盗走了铸剑阁的凤鸣剑出逃! “是因为慕容芷这些年其实一直未曾放下过心中的偏执,所以在两家联姻的时候故意盗走凤鸣剑给铸剑阁一个巨大的打击。还是……”听到此处,苏玉徽眉心微皱,忍不住的问道:“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慕容芷,在一年前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故意报复?” 慕容汐摇了摇头道:“她究竟为了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唯一肯定的是……慕容芷此举分明是恨透了铸剑阁,乃至于迁怒于江陵叶家,不惜做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举。 所以,铸剑阁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让慕容汐亲自前来解决这段孽缘…… 苏玉徽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问道:“慕容芷的亲生父母究竟是何人?当日阁主为何会收养一个孤女为亲生。” 慕容汐面无表情道:“父亲对姐姐的来历只字不提。” 苏玉徽听到此处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慕容芷到底什么来历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让慕容修忌讳莫深,如此一来,倒给她们行事增添了几分难度——不知道慕容芷的来历,又如何去查她究竟和赵砾余党有什么关系,控制住叶兮清在宫中她究竟想做什么! 窗外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屋檐下挂着流光溢彩的宫灯,在这样的雪夜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芒。 这个时候,玄生凝抱着九玄剑靠在椅子上小憩,叶兮清在书案前作画,慕容芷拿着线在灯下缝补着叶兮清的外袍。 一时间殿内三人谁都没说话,却有一种出奇的静谧之感,打破安静的是叶兮清。 他将画笔搁下,长长一叹道:“你们究竟想把我困到什么时候。” 玄生凝依旧阖着目只当没听见他的话,慕容芷回道:“等腊月初八过了,弟子自然会放师傅离开。“ 叶兮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坐在灯前的慕容芷穿着淡蓝色的衣裙,眉目淡雅,再温顺不过。 仿佛是如同在叶家一样,她只不过是一个恭谨孝顺的普通弟子而已。 他缓缓道:“阿芷,何必如此执着呢?” 他那清亮如雪的眼神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在这样的眼神下仿佛所有一切都无所暗藏。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一紧,慌乱之中锋利的针尖刺透了手指,滴在那白色的锦衣上如同开在雪地里的梅花。 不过很快,冷漠的眼神掩饰了她眼底的慌乱,语气狠绝:“我被骗了二十年,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第777章 达成协议 在慕容汐在铸剑之术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小小年纪便成为一名出色的铸剑师,名震江湖,不知实情的世人常将她与一母同胞的长姐慕容芷做比较。 慕容汐在江湖上如何的风光,就越发衬托的慕容芷如何的失败。 纵然她是叶家嫡传的弟子,在丹青之术上有着绝高的天赋,但她冠以慕容家的姓,这个以铸剑闻名古老的家族,姓氏代表着荣耀无疑却同样是一重枷锁,束缚了她的一生。 无论她怎么做,无法摆脱慕容氏这个姓,也无法摆脱她在铸剑之术上是不堪一用的废物的事实。这一生,她注定是活在惊才绝艳的妹妹阴影之下,无法活出属于她的人生。 如果,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天资平庸她也就认了,可是命运似乎是跟她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玩笑,她铸不成剑是因为她并非是慕容家的血脉! 多年埋藏的不甘在一夕之间爆发,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所以盗走镇阁之宝凤鸣剑,利用玄生家的少主与铸剑阁为敌!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心在与宁王余党合作,挟制叶兮清,将铸剑阁、长玄山、叶家都卷入这一场朝堂纷争中来。 “我来汴梁是为了阻止姐姐一时糊涂,闯下弥天大祸;长玄山的人来汴梁,自是为了他们的少主。”此时楚风楼中,慕容汐缓缓的说道。 和慕容汐一样,玄生凝在剑术上的成就早就超越了玄生家家主,放眼江湖能够与之一敌的,只有被困在离宫的赵肃!但这位可是被供在长玄山的宝贝疙瘩,长玄山的人当然不能让他得罪朝廷与朝廷为敌。 玄生家的家主得知自家宝贝儿子被拐走的消息,二话没说直接找上了铸剑阁,言外之意这祸事是你们铸剑阁家事引起的你们得负责,所以便有了铸剑阁和九玄山联手来到汴梁城之事。 苏玉徽闻言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片刻道:“也就是说……如果能够保证玄生凝是安全的,九玄山的人也就不会插手朝堂纷争?” “那是自然。”慕容汐微微颔首道,“只要你想办法解开姐姐的心结,我们不会给你们添乱。” 原来如此,铸剑阁与长玄山的弟子已到汴梁数有好几日了,却迟迟没有动作,一方面他们是忌惮那武力异于常人的玄生凝,另一方方面……慕容汐想要的不仅是带走慕容芷,还想借机解开慕容芷对于铸剑阁的心结! 听到此处,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煜嘴角不由抽了抽,道:“这是你们铸剑阁自己的麻烦,为何要我们帮忙解决……” 慕容汐没说话,含笑的看着苏玉徽,后者神情微动,却见她沉吟片刻道:“我们可以帮你。” “玉徽你……”如今赵肃的事已经够他们忙的焦头烂额的,为何还要插手铸剑阁的恩怨。 却听苏玉徽语气微微顿了顿,复又说道:“但是如今汴梁城中除了铸剑阁与长玄山之外还有其它的江湖势力虎视眈眈,尤其是罗刹阁……” 不等苏玉徽说完,慕容汐了然道:“不过是罗刹阁的宵小,交给我们便是。” “如此,一言为定。”苏玉徽微微笑道。 “一言为定!”慕容汐自是十分爽快应下道。 被忽略的靖王殿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彷若无人的达成了协议,一句话都插不上。 正事说完之后,慕容汐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赵煜,笑道:“对了,这些时日在汴梁还请王爷多加关照了。” 赵煜眉心不由微微跳动,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看向笑眯眯的慕容汐,却见后者道:“铸剑阁在汴梁的别苑不安全,这些时日我就借助在靖王府了。” “休想!”赵煜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可言,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你们铸剑阁在汴梁的别苑又不止一处,狡兔三窟,不可能每个地方慕容芷都知道。” 看着赵煜这般模样,苏玉徽十分好奇这位铸剑阁二小姐究竟做过什么让赵煜这般的忌惮畏惧她。 眼见着赵煜你吃瘪,不乘机落井下石就不是苏玉徽了。 她笑道:“王爷,这长虹姑娘毕竟是姑娘家,在外居住到底有不方便的地方。” 这二位一唱一和,赵煜哪里能招架的过来,只能求饶应了下来…… 赵煜一松口,慕容汐似是怕他会反悔,立即回别苑收拾行李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玉徽不禁失笑,没想到传言中铸剑阁的二小姐性格竟然如此有趣,但……方才扬起来的笑容方才应对上赵煜阴测测的目光瞬间压了下去,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让慕容汐住进靖王府,不是能让王爷可以就近监视他们的动向么。” 闻言赵煜脸色稍缓,道:“你也觉得慕容汐在说谎……” 苏玉徽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说谎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她似乎还有什么在瞒着我们。” 赵煜眉梢动了动,最终到底没说什么了,倒是苏玉徽见他脸色如此,不由好奇凑上前问道:“话又说回来,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赵煜神情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见他如此,苏玉徽眼睛微微眯了眯,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却被赵煜岔开了话题——“话说又回来,你那边进展如何了?” 说到正事苏玉徽也收了戏谑的神色,道:“赵砾是先帝的第七子,少年时性格风流,身边红颜知己还不少,这给我们排查增加了不少难度。这些时日我动用了月宫和夔王府所有的眼线力量,终于查到了一些眉目,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在宫中!” “在宫里?”赵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显然没想到玉隐旁支会和宫中皇室牵扯上什么联系。 苏玉徽微微颔首,继而道:“宫中年纪、经历相符的女官、宫女、后妃可能都需要排查,只是年代久远,那个人隐藏甚深,调查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离十二月初八就六天的时间了。”赵煜神情凝重道。 如果在十二月初八迎佛骨当日依旧没有调查出幕后人的线索,赵肃深陷离宫,他们将会处于一种十分被动的状态! 第778章 小狐狸 赵肃因为敬一禅师之死深陷离宫,苏玉徽为了救出赵肃还他一个清白,一路抽丝剥茧发现他们早已深陷于沼泽漩涡之中。 从一开始的“青鸾乱世”的预言,便有人精心布下了一个局,以她为饵引赵肃入局;后设下敬一禅师惨死的陷阱,以靖王夫妇的遗骸逼赵肃自己跳下去,自愿困于离宫;被困在离宫的赵肃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他们再步步紧逼放出“祸起夔王”的流言,激化徽宗、百姓与赵肃之间的矛盾,将赵肃逼到绝路之上。 与此同时,他们以靖王夫妇的遗骸为威胁让赵煜束手束脚,这样一来靖王府的势力无法在明面上帮助赵肃;利用慕容芷与铸剑阁的矛盾困住最为精明的叶兮清。这样一来,相当于斩断了赵肃的援军,让身处于离宫的赵肃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重新回到汴梁,形式确实如此,在外面的人根本无法帮助、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帮助赵肃。 对方如此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将赵肃能逼到了绝境之上,让他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般心机,就连苏显都比不上。 如果不是苏玉徽顺着线索一路剥丝抽茧,又怎会知道在暗中搅弄风云的竟然是一个妇人,一个与叛王赵砾息息相关的妇人! 她将赵肃困在离宫,而后与苏显、萧迟、赵泓临三方力量联手,谏言徽宗于骊山修建浮屠,于十二月初八迎佛骨于骊山。 在工部侍郎郑颖的口中得知,那浮屠是修建在昔年神殿废墟之上,所挖出的砖块上刻满了镇压恶鬼的符文,更为此事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预兆。 十二月初八,是赵砾的忌日。 如今离十二月初八还有六天的时间,可是苏玉徽等人依旧连幕后之人的身份没查到,靖王夫妇的遗骸在她的手中、赵肃困在离宫处于被动状态,局势对于他们十分不利。 “所以……不管怎样只能冒险进宫一试。”楚风楼中,苏玉徽如是说道。 赵煜不赞同道:“不可,如今赵肃在离宫,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以什么身份进宫?再者说了,对方藏在宫中那么些年,贸然进宫先不说能不能查到她的身份,甚至就连你都可能陷入危险中。” 赵煜的反应是在苏玉徽的意料之中,但时间紧迫,就算是知道此举很危险但不得不一试。 她神情坚决道:“若要进宫,自然不是贸然行事。之前我们只查出那幕后人藏在宫中,并再无其它线索,但如今……却有了突破口!” 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却听她缓缓的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慕容芷!” “慕容芷?”赵煜不解的看着她。 苏玉徽缓缓的说道:“这些年慕容芷一直与铸剑阁相安无事,可是为何好端端的会在数年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盗走凤鸣剑,远走江湖?” “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挑起铸剑阁与长玄山的矛盾,所以故意告诉慕容芷她的身世?”赵煜是何等机敏之人,瞬间明白了过来。 苏玉徽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看着窗外道:“他们以为如同慕容汐这样的天之骄女,再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婿被姐姐抢走之后定然会翻脸,铸剑阁内乱、就连武林世家的长玄山也会被卷入其中。可是他们千算万算怎么都不会想到慕容汐心中早有别人,并不在意玄生凝和慕容芷之间的事。” 她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赵煜。 赵煜只当没听见,抬头望天。 紧接着又听苏玉徽道:“这一年江湖上相安无事,但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慕容芷已经深陷其中。当幕后人的全盘计划开始启动的时候,便就有了消失了将近一年的慕容芷出现在浮云城、被叶家弟子寻回,顺利成章的出现在汴梁的一幕。” “但我们所有人,包括叶兮清在内,并不知道慕容芷是对方藏在我们手中的一颗棋子,在最关键的时候会给我们带来致命的一击!” 此时赵煜也明白了过来,“叶先生心思缜密,对昔年皇室中事看得通透,他们害怕叶先生猜出她的身份,比起靖王府他们更忌惮的是叶先生。所以,他们早早将慕容芷安插在叶先生身边,出其不意的将他困在宫中!” 苏玉徽微微颔首:“而将叶先生困在宫中的慕容芷在整个计划中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 “代表着她很有可能知道幕后人的身份!”赵煜瞬间了然,“慕容芷将叶先生困在宫中,其目的之一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方便与那幕后人的联络。” 此时赵煜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苏玉徽,道:“原来你早就打算进宫去找慕容芷,那你方才和慕容汐谈的条件……” 苏玉徽理直气壮的说道:“有人帮忙不用白不用。” 赵煜嘴角微微抽了抽,许久之后方才感慨道:“从来只有慕容汐那个女魔头算计别人的份,没想到最终她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啊……” 女魔头到底斗不过小狐狸…… 虽然苏玉徽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赵煜依旧不放心她独自一人进宫去找慕容芷,定要苏玉徽先知会赵肃再行打算。 但是让赵煜没想到的是苏玉徽还未来得及去离宫与赵肃商议,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将所有的全部计划打乱。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苏显! 苏玉徽从楚风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雪比上午下的更大,苏显竟然在霁月居等她! 看见这位不速之客苏玉徽的眉头微微跳了跳,不过是须臾之间掩饰住了脸色的异常,问苏显道:“相爷怎有空来这里?” 在苏家,对于苏显而言谢婉曾经居住过的霁月居像是一个禁地,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显没有和苏玉徽客套,而是简短道:“方才宫中下了旨意,皇上诏你即刻进宫!” 此时苏玉徽才注意到苏显手边的圣旨,明黄的颜色,分外的刺眼…… 第779章 危机四伏 在苏玉徽一众人的剥丝抽茧之下,那藏在暗中搅弄风云的神秘人终于快要露出马脚的时候,一道圣旨的到来打乱所有人的计划。 徽宗急诏苏玉徽进宫! 虽然苏玉徽已经盘算着进宫如何摆脱玄生凝、是否能从慕容芷身上找出关于幕后人的线索,但这一切只能暗中进行——她若是大张旗鼓的进宫被徽宗知晓,相当于是直接将赵肃的软肋送到徽宗的手中。 虽然平日里苏玉徽行事肆意妄为,但越到关键时刻苏玉徽行事越是谨慎,不可能露出破绽给对方任何的可乘之机。 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那在九重宫阙中的天子竟然要见苏玉徽。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盘算过了一遍,迟迟没有接过苏显手中的圣旨,她神情平静问苏显道:“不知皇上召见所谓何事?” 一面与苏显说着话,一面在暗中对蔷薇做了个手势…… 苏显眼皮子抬了抬,高深莫测道:“你去了便知。” 苏玉徽伸手接过了苏显手中的圣旨,嘴角微微的勾了勾,只是那笑意并未曾到达眼底:“哦,原来圣上是诏苏家二小姐进宫啊……” 听她意味深长的语气,苏显眉心微微皱了皱,果不其然,她随手将圣旨抛回了苏显的手边,说道:“那苏相就去找她呀。只不过容在下提醒苏相一句,苏二小姐于一年前已经被庄子里的恶仆折磨致死。苏相……怕是不得不违抗圣旨了!” 饶是心机深沉如苏显,此时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他愕然的看着笑眯眯的苏玉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有利的时候她仗着苏家二小姐的身份胡作非为十分痛快;有危险的时候她将自己与苏家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在苏显愠怒的目光之下,苏玉徽笑的人畜无害。如今她的功夫已经恢复,再加上身边有几个年高手暗卫在,区区苏家她来去自如,她不接旨苏显也拿她没办法。 显然苏显也知道她有恃无恐,紧绷着下颚,许久之后他铁青着脸色道:“收起你的小聪明!” 苏玉徽挑了挑眉没说话,做出一副随时要离开的姿态,见状苏显冷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能逃的掉,但是赵肃呢?” “本相知道你的本事和月宫的势力,只要你想,完全可以摆脱苏玉徽这个身份回到南夷,任你逍遥。可是赵肃却不行。”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看着脸色瞬间沉下来的苏玉徽,缓缓道:“他生来被他的身份束缚,他背负的责任使命、他麾下千万将士的性命都系于他一身,他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王权的中心。除非……” “死!” 听着他那阴冷的语气,苏玉徽心中咯噔一声,但面上的神情还是十分平静,讥诮道:“你们算尽一切,但只能将他困在离宫。想要杀他,也看你们够不够这个本事。” 苏显却笑了,道:“他还活着,是因为有人不想杀他。但是如今却不一样……” “众口铄金,这一场引起恐慌的流言终究要有人祭奠才能平息。”他看向神情凝重的苏玉徽,微微一笑道:“究竟是青鸾乱世、还是祸起夔王,皆在你抉择之间……” “咔擦”一声,苏玉徽手中的茶盏被她捏的粉碎,她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目光冰冷的看向一副尽在掌控之中模样的苏显,而后者微微带着笑意看着他,寂静中弥漫的无声的硝烟…… 许久之后,苏显终于听到苏玉徽妥协的声音。 “罢了,我就随相爷进一次宫便是。” 龙潭虎穴,她又不是没进过! ”主子,你当真要独自一人进宫?”在苏显走之后,碧烟踌躇了片刻问苏玉徽道。 苏玉徽答应了苏显进宫,但前提是等她交代好事情一个时辰后再启程!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苏显巴不得苏玉徽立即就去宫中,但他也知道苏玉徽此人不按照常理出牌不敢将她逼太急了,所以只好应了下来。 比起碧烟的忧心忡忡,苏玉徽神情倒还算轻松道:“如今这宫中我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既然如此,不若顺水推舟,或许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见这个时候苏玉徽还有心情说笑,碧烟急得不行,一旁的蔷薇瞅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苏玉徽,道:“夔王若是知道,必不会同意。” 说白了,苏玉徽也知道此次进宫的凶险,但依旧执意进宫大半是为了赵肃。 提到赵肃方才还嚣张的某人瞬间变怂了,瞪了蔷薇一眼道:“我进宫之事不许告诉他。” 蔷薇眉心皱了皱还想说什么,便听苏玉徽道:“先不说那么多了,时间紧急我们去医馆找肖十七……” 话音还没落下,便听到外面叩门声,竟是肖十七过来了! “主子。”肖十七行色匆匆,身上还带着一层落雪,他进来的时候顾不得将身上的雪拍干净,急忙道:“方才我们宫中的眼线传来消息,三天前东宫呈了密折给皇上,密折之上写的竟是主子的身世秘密!如今为了保险起见,主子您还是出城避一避吧。” 闻言,苏玉徽神情并无没有他预想到那般震惊,反而摸了摸下巴一脸了然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为何徽宗好好的想起下圣旨诏我进宫呢……” “圣旨?”肖十七不解道,“什么圣旨?” 蔷薇与碧烟二人长长一叹,道:“你这消息送的太晚了……” 圣旨已下,纵然知道事出之由因赵泓煦高密的信,但她们已经没有时间相处对策,苏玉徽只能进宫! “先别问那么多了。”苏玉徽打断了肖十七的发问,快速道,“蔷薇、碧烟,这几日你们去靖王府,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小十七……” 她看向肖十七吩咐道:“这几日你想办法混进相国寺,想办法查查看敬一禅师和玉隐一族可有什么联系!” 如今尚且未解开的谜团就是敬一禅师的假死的原因,只要这个秘密解开,便就能窥探到这一切的真相! 见苏玉徽神情凝重,三人只得应下。 同时,她们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此番苏玉徽进宫,危机四伏! 第780章 入宫 威严的宫阙笼罩在烟蒙的细雪中,如梦似幻。 巍峨皇城,历经几百年岁月屹立不倒,在灰色黯淡的天际之下,那朱红色的门、琉璃的瓦呈现出一种沧桑之感。 久未上朝的天子,在含元殿内等她。 由引路的小太监引着,苏玉徽穿过重重宫墙,暮色的雪天,四处静悄悄的,整座宫城肃穆清冷。 在穿过檐下一树白梅的的长廊,快到含元殿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锦衣玉袍的年轻男子,引路的小太监见状后退了半步,行礼道:“参见殿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 自从汴河一别之后这是苏玉徽第一次见到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风姿清绝,只是这些时日他似是消瘦了许些,深邃的轮廓更见风采。 仿若是一颗温润的明珠,他出现之后连这暗沉沉的天际也变得明亮了几分。虽然苏玉徽心存芥蒂,但依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二小姐。”他叫住了准备扭头就走的苏玉徽。 脸上笑容依旧,只是那双昔日清澈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自从汴河画舫之事后,苏玉徽心中一直憋着气呢,她可比不得赵泓临那般能当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脸色冷冷的,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六皇子殿下。您也是要去含元殿吗?” 赵泓临只当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意,笑道:“正是,看样子二小姐也是要去见父皇,不若由本宫带路。” 苏玉徽的眼眸凝了凝,落在他挂着笑意的脸上。 昔日的赵泓临爱笑,笑容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苏玉徽喜欢他,就像是源自于一种天性里对于温暖和美好事物的向往。可是如今的赵泓临,他的笑容竟是那样的让人琢磨不透。 一时间苏玉徽也不知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须臾之间,笑眯眯道:“那就劳烦六皇子了。” 赵泓临对跟着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原本跟着二人的宫人都十分自觉的退到了后面,隔开十步的距离,赵泓临走在前面,苏玉徽略带警惕的落后一步。 任凭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落到相互算计、提防的时候。 眼见着快要到含章殿的时候,赵泓临忽然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何诏你进宫吗?” 苏玉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道:“六皇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被这样凛冽的眼神看着,赵泓临那平静的面具像是被什么打碎了,片刻的破碎之后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阴翳更加浓郁。 他道:“二小姐这是何意?” 苏玉徽顿住了脚步,仰脸看着他,那双澹然生烟的眼眸在挂在屋檐下的宫灯下折射出的色彩让人不敢逼视,让赵泓临不由想到了那一年在骊山行宫中,看着他的也是这样一双眼。 眼底只有欣喜和温情,绝对不是如今这般冰冷讥诮,像刀子一样。 苏玉徽淡然的声音,“被幽禁在深宫的太子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那封揭秘我身世的奏折又是如何的呈到皇上面前?这些,想必六皇子殿下比我清楚。” 这一场阴谋是一环扣一环。 对方将掣肘住赵煜、叶兮清之后,终于在浮屠建成之前对她动手了。 苏玉徽早有提防苏显、安敏他们拿他的身世做文章,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将她身世告密的竟然是被软禁在东宫赵泓煦! 是谁将她的身世透漏给赵泓煦,并且能让他在被软禁的情况下还能将密信献给徽宗,在这样的时候对谁更有利……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在宫门看见一个多日未见的身影的时候,映证了她的猜测。 赵泓临的神情微动,欲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二人已经到了含元殿。 宫人已经进去通传,而后便听见里间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道:“让她进来吧。” 苏玉徽进去的时候,一个紫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看了一眼,清俊的面容,眉眼暗沉冰冷,看起来像是毒蛇一样,赵泓煦! 赵泓煦的目光从苏玉徽的身上转移到跟随在她身边一同进来的赵泓煦身上,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六皇弟,你怎么和这个妖女一同进来了?” 坐于龙椅上的徽宗见着赵泓临,眉心微皱,道:“你怎么来了?” 不等赵泓临回答,一旁的赵泓煦阴阳怪气的语调道:“孤倒是忘记了,你们是旧相识了。” 他将“旧相识”三个字咬的很重,巴不得借这个机会一并将赵泓临这个心腹大患除掉。 可惜赵泓临都没理会他,向徽宗回道:“儿臣是来回骊山浮屠进展之事,正好路上遇到二小姐,便一同来了。” 闻言,徽宗道:“你来了正好,今日之事你在一旁听着,该如何决断。” 赵泓煦没想到徽宗竟然对赵泓临如此宽厚,他被软禁这些时日,不是没听说过如今六皇子赵泓临如何得人心的,所以他知道……如果不能做最后一搏,等赵泓临在朝中根基已稳,他永远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阴冷的眼神,落在了稍赵泓临后面一步的苏玉徽身上! 而一旁的苏玉徽根本就没有在意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赵泓煦,她在赵泓临的身后,借机打量着徽宗。 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脸色竟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气,不过短短数年时间,没想到他竟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 数年之前,苏玉徽第一次在骊山行宫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虽然看起来单薄但还算是健康,没想到短短数年时间,几经动乱之后,他已经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如同一个暮年老人。 “臣女苏玉徽,参见皇上。”不过片刻时间,苏玉徽便收回了目光,向他行礼道。 徽宗迟迟没有让苏玉徽起身,浑浊暗沉的目光落在苏玉徽的身上。 少女一身青色的衣裙,玲珑剔透,眉眼鲜活,在这样暗沉沉的内殿似乎因为她的到来也变得明亮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一向寡情的赵肃,为何偏偏选择她,哪怕她名义上是苏显之女…… 第781章 巧言善辩 曾经的赵泓煦在朝堂之上是何等的风光得意。 她是皇后的嫡子,也是长子,生来这储君之位便应该是他的!比起历代东宫的如履薄冰,因为这储君之争身边暗藏杀机,但到了他这一代因为成年的一共只有三个皇子。 一个病秧子,一个生母是身份低贱的宫女出身,没有兄弟和他争,或许他资质平庸一点,安安稳稳的活到登基之时根本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偏偏相反,他有自己的野心。 朝中文有苏显、武有赵肃,让他这个所谓的储君之位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人心欲壑难填,这个皇位是他的毋庸置疑,他还想要更多的实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苏显反目、温桑若联手对付赵肃。 眼见着赵肃项上头颅唾手可得,偏偏出了意外——本来被情蛊控制的赵肃忽然率领大军出现在了夔王府外,而他引狼入室之事本揭露在父皇和朝中重臣面前! 本以为胜券在握,未曾想到竟然最终身败名裂的竟然是他。 他犯下如此大罪,但是父皇并没有杀了他,保留了他储君最后一丝颜面只是将他软禁在了东宫。 正是因为如此,让他升起了一丝微末的希望,只要一天他还是太子,便有翻身的机会。 他一改之前的浮躁,耐心的听从谋士之言在东宫蛰伏——三位皇子中,他的身份最为尊贵,无论怎样皇上都不可能将江山交给赵泓临那个生母卑微的人手中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皇后身边迎春的话无异于将他当头棒喝,皇上还有第四个皇子……皇长子,赵肃! 昔年所有的一切怀疑终于得到了映证,竟是真的如此。初闻此消息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远远胜于震惊的。 如果父皇认回赵肃,断然是容不下他这位太子的,赐死他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心中无比清楚,父皇留着他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立赵泓临,他在等机会,等光明正大认回赵肃的机会。 若是立赵肃为太子简直比立赵泓临更为糟糕,这些年他和赵肃势如水火,一旦赵肃得势依照赵肃性子,他连个安稳的闲王都做不成。 当入冬之后,汴河冰封,坊间流传着“大倾必亡,祸起夔王”这样的流言的时候,他知道这将是他唯一反击的机会。而这反击的突破口,是苏玉徽…… 或者说,是安羡玉! “苏二小姐。”赵泓煦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眼神仿佛像是淬了毒,当日他之所以输的一败涂地,罪魁祸首就是苏玉徽! 如果不是她在酒中做了手脚,他又怎么会在父皇面前大放厥词,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如今对于赵泓煦而言,除了赵肃之外,他最恨的人就是苏玉徽。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玉徽,嘴角带着一抹冰冷入骨的笑:“或者说,我应该叫你羡玉公主更合适。” 此时临近暮色,天气一直是阴沉沉的,殿内早就燃起了烛火,在那摇曳的烛火下,所有人的面容在顷刻之间有些扭曲…… “臣女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 苏玉徽跪在地上,低眉顺眼无辜的看着他,看起来无害极了。 当日就是被她这副乖巧无害的样子给骗了!赵泓煦心中越恨,脸上的神情自然越发的不好看,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什么,真正的苏玉徽早就已经死了,你就是叛党首领、安羡玉!” 只见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内殿一片寂然,众人的神情各异。 赵泓煦已经迫不及待的揭穿苏玉徽的真正面目,只有她能够承认自己是安羡玉,那么‘赵肃与昭国余孽勾结’便成铁定的事实。 众口铄金,就算徽宗再袒护他朝中大臣、天下百姓都不可能承认这样一个来历不正居心叵测的储君,军中将领也不会效忠于这样一个有逆反之心的人! 而坐在龙椅上的徽宗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岂不知赵泓煦在算计什么,但是同样的,他也要借这个时机确认苏玉徽就是安羡玉,然后……赐死她! 只要苏玉徽的身份被揭露,就正好应证了青鸾乱世的流言,如此一来,便可保全赵肃。 这一生是他亏欠赵肃的,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弥补他,比如说……皇位。 而赵泓临则是代表着苏显和萧迟利益来到这含元殿的,这是徽宗、赵泓煦还有赵肃三方面的博弈,他只需坐山观虎斗,最终得益的人,是他! 含元殿内,各怀心思的众人目光都看向跪在地上的苏玉徽,却见后者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对着赵泓煦逼问的目光平静道:“太子虽为储君,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污蔑人。” “我自幼在庄子长大,由父亲派人将我接回苏家,皆有家中丫鬟婆子作证。如今太子虽与家父不和,但私藏逆党可是死罪,您可不能如此污蔑家父啊。”苏玉徽色正言辞的说道,若不知情的人当真还以为她是如何的忠肝义胆的。 但只有深知她性格的你赵泓临知道她完全是在使坏。 她明知道此番赵泓煦针对的时候赵肃,可是只字不提赵泓煦与赵肃之间的恩怨,祸水东引指向想要置身事外、所以并没有出现在含元殿的苏显。 此时的赵泓临都不由想到还好苏显不在,不然若是听到苏玉徽这番话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呢…… 一旁的赵泓煦没想到她的身世已经被揭穿在皇上面前了,可是苏玉徽依旧如此伶牙俐齿。 但徽宗依旧没什么表示,赵泓煦只得继续道:“汴梁城的人皆知苏家二小姐是一个只不过是个痴儿,缘何一年前你回到汴梁后变得极其伶俐,棋琴书画样样精通。你回汴梁之时,正好在那安羡玉殉国之后!” 闻言,苏玉徽不慌不忙道:“当日我被恶仆所伤伤到头颅,所以醒来之后痊愈。大千世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若太子有疑惑可诏来御医院的御医一问便知医书上都有记载有人撞到脑袋后性情大变,天赋异常。” 赵泓煦此时算是领会到了苏玉徽的厉害之处了,论口舌之争胡搅蛮缠他完全不是苏玉徽的对手!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之色道:“你巧言善辩我说不过你,但在人证面前,你总不能逃脱吧!” 听到他如此一说,苏玉徽的眉心微不可觉的皱了皱…… 第782章 指证 苏玉徽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以杨阁老为首的几个内阁老臣! 包括礼部尚书慕仰山在内,他们向徽宗见过礼之后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张福喜连忙让人搬着椅子进来。 “各位爱卿坐吧。”徽宗坐在龙椅之上,神色不明道:“这大雪天的,若非是出了要紧的事朕也不会让各位爱卿冒雪前来。” 所有人也都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苏玉徽以及……本该在软禁中的赵泓煦,还有一旁如今正十分受重用的六皇子赵泓临! 几个老臣中,杨阁老的资格最高,是他先开口,问道:“臣等惶恐,不知皇上诏臣等来,所谓何事。” 徽宗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苏玉徽,道:“此女乃是苏相之女,但太子却查出她是假冒,实则乃是逆党之首——安羡玉!” 这些时日昭国遗民打着羡玉公主复国的名号,朝中这些耳聪目明的老狐狸当然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此人竟藏在汴梁,饶是他们这些老狐狸面上也不由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杨阁老惊的都站了起来,问赵泓煦道:“太子此言可当真?此女是苏相之女、夔王的未婚妻,若她身份有异可是牵扯到的是朝中两位大臣啊!” 赵泓煦冷哼了一声,道:“杨大人您是在怀疑孤在说谎?” 杨阁老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急切了,连忙说不敢,一旁徽宗淡淡道:“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此时跪在地上的苏玉徽膝盖已经隐隐发麻,看着今日徽宗如此兴师动众,便知道此事根本不能草草了结。只是……他们口中的人证,会是何人呢? 当安敏出现在内殿中的时候,苏玉徽总算知道了为何赵泓煦这般有恃无恐的在徽宗面前揭穿她的身份了。 安敏,昔日昭国的长公主,惊才绝艳名动东陆,在昭国国破之后因为她献诗于徽宗面前,徽宗惜其才华便将她赐给赵泓煦为良娣,给予了降臣最高的尊荣。 所以,当赵泓煦被软禁之后,虽然已经厌弃了安敏,但碍于徽宗的原因只敢冷落她也不敢真的废了她。 苏玉徽没想到,赵泓煦已经与安敏反目,竟然会带她一同入宫。不过……没有人比安敏更合适,指证她就是安羡玉了。 苏玉徽看着恢复了昔日风采的安敏进来的时候,心中了然大过于震惊的。放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的勾了勾,也不知这赵泓煦许了安敏什么好处竟然让她答应进宫指证。 “儿臣参见父皇。”纵然是如此落魄的时候,但安敏端庄的礼数依旧无可挑剔的。 徽宗对安敏这个小辈颇为欣赏,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她赐给赵泓煦为良娣——数年之前,徽宗心中最合适的继承人,依旧是赵泓煦。 若非是后来东宫贪得无厌,又有人哪二十多年那一段往事在激他,他绝对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起来吧。”徽宗神情缓了缓吩咐道,他只让安敏起来了,似是忘记了依旧跪在一旁的苏玉徽。 见到安敏的时候,杨阁老那些大臣们瞬间明白了徽宗的用意,小声道:“原来如此,这安敏与安羡玉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旁人认不出真假,她断然是不会认错的。” 安敏缓缓起身,退至一旁的时候还不忘对跪在地上的苏玉徽蔑视一笑,那阴冷的笑意看的苏玉徽身上汗毛都束起来了。 她倒是忘记了,哪里还需要赵泓煦许诺她什么条件,对于安敏来说这是一个攀咬死她的绝好机会,哪怕是放下与赵泓煦之间的恩怨不提,她也不会错过如此绝佳的好机会的。 “安良娣,你可认得跪在地上的人?”徽宗淡淡问道。 安敏回道:“回父皇,儿臣认识!” “她就是儿臣的王妹,反贼的首领,安羡玉!”虽然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掩饰着,但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见她如此,苏玉徽心神一动——安敏之所以淌这趟浑水除了要对她落井下石之外,看样子江晚奕并没有能落到她们手中。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心道江晚奕如今安然无恙可她的处境是极为的糟糕。 无论是赵泓煦还是安敏,他们的指证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他想要她死! 如果她不能彻底证明自己不是安羡玉,但凡有一点的疑点,他就能治她的罪! 她倒不怕会受到什么责罚,而是怕徽宗会利用此事来要挟赵肃。 虽然她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但却也只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在安敏话音落下之后,她眼中那抹震惊的神色恰到好处的流露了出来,她道:“太子与良娣是夫妻,夫妇本为一体,自然太子说什么良娣便应什么。” 她迎着安敏阴冷的目光,神情平静的缓缓道:“我与良娣并非第一次见面,还曾几次受邀前去太子府赴宴。若我是羡玉公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良娣为何没有指认于我,反而是在如今太子被软禁之时竟大张旗鼓的指认我为‘反贼之首’。这让臣女不得不怀疑,这乃是太子故意捏造事实,脱身之计!” 杨阁老最是刚正不阿的一个,闻言,一脸恍然道:“是啊,安良娣若是早就认出安羡玉的身份,为何不及早的秉明圣上?” 见他插口,徽宗脸色微沉。 原本他让几个内阁老臣来的用意,便就是为了让他们亲眼见证苏玉徽就是反贼安羡玉,那样一来他赐死安羡玉就名正言顺。 但他忽略杨阁老那比驴还犟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也低估了苏玉徽的伶牙俐齿的程度。 如今想要确认苏玉徽就是安羡玉,必须要看赵泓煦与安敏手中的证据足不足了。 此时的安敏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苏玉徽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安羡玉自小在宫外长大,本就聚少离多,我对她的性情也不甚了解。再加上当初……” 她微微顿了顿方才道:“当初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跳下城楼,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当日见到苏玉徽的时候,我只当天下有相似之人,并没有多想。直到……” 她看向苏玉徽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 第783章 袒护 此时靖王府,赵煜收到苏玉徽进宫的消息已经是入夜,是碧烟放心不下,忍不住告诉赵煜的。 可想而知,当一心在为苏玉徽进宫做准备的靖王殿下,得知苏玉徽竟只身一人前去了宫中是多么的震惊和愤怒! “混账!”靖王殿下气的直拍桌子,上好的楠木桌子在他的掌心下瞬间四分五裂,他犹不解气:“她明知此行凶险,竟还一意孤行的进宫,她是觉得宫主和赵肃不在就没人能管束得她了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都。” 难得见素来性情温雅的靖亲王气成这样,一旁的景行和碧烟根本不敢说什么。 都火气都撒了出来赵煜理智回笼,知道如今再骂那小混账也无用,压了压火气,问一旁的碧烟道:“她进宫之前可有交代什么?” 碧烟也不敢隐瞒,连忙道:“有的,主子进宫前说让我们去查相国寺的敬一禅师。” 闻言,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问道:“敬一?” “对,她让我们查敬一禅师的来历,以及和玉隐一族的关系。” 话音落下,却见赵煜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却见他眉峰轻拢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却见赵煜恍然道:“原来如此!” “如果敬一禅师没死势必就是躲了起来……他乃是一代圣僧,让他如此忌惮的人不多,想必是与那藏在宫中的幕后人有关……”说到此处,原本愠怒的赵煜脸上浮现出了三分笑意,却听他缓缓道:“所以小玉徽让你们查他与玉隐一族的关系,只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赵煜的话让碧烟听的云里雾里的,她并不关心真相什么时候能查清,她担心的是:“那主子在宫中可会有危险?” 毕竟,宫中苏玉徽的对手不只赵泓煦一人,而且还有那掌管天下人生死的九五之尊!唯一能和天子抗衡的赵肃如今在离宫尚且不知外面局势变化,苏玉徽只身一人入宫,身份一旦泄露可就是灭顶之灾。 “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夔王殿下帮忙吧。”碧烟见赵煜一副不确定的表情,迟疑了片刻还是道。 闻言,赵煜神情微微动了动,片刻之后沉声道:“不可。” 他苦笑一声道:“如今小玉徽在宫中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一旦赵肃知道小玉徽为他只身涉险,那麻烦可就大了……” 按照赵肃的性格,一旦得知苏玉徽有危险,势必会不管不顾的逼宫,那样一来事情发酵不血流成河根本就无法解决,这也违背了苏玉徽的初衷。 听赵煜这般说碧烟有些急了,道:“可是万一主子身份泄露了,在宫里她又怎么脱身啊?” 现在赵煜也夹在中间为难,今日若苏玉徽能够平安从含元殿出来就能永绝后患,只要她在汴梁城一日,谁都无法拿安羡玉的身世威胁她;反之,一旦今日苏玉徽的身世被揭露出来,那可就有性命之虞! 想到此处,赵煜一咬牙道:“我先进宫打探一下含元殿的局势如何了。若有不对劲,你们就去离宫找赵肃!” 赵煜手中持有昔年皇上御赐给靖王府的令牌,此时进宫也不是难事。 “如此也好……” 正当赵煜准备去宫中的时候,留在苏家的蔷薇此时却急匆匆的来靖王府了。 见蔷薇过来碧烟便知道情况有异,连忙询问怎么回事,蔷薇见碧烟急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宫中来人宣苏相进宫,我怕你们担心所以来说一声。” “哦,苏相也被召进宫了?”闻言,赵煜竟长长的松了口气,神色轻松道:“看样子我们不必急着进宫了……” 而此时被诏进含元殿的苏显脸色并不大好看。 他并不知道赵泓煦上了密折给徽宗的事,当今日徽宗忽然诏苏玉徽进宫的时候安插在徽宗身边的探子方才透了消息给他,原来是苏玉徽的身份泄露了! 对于苏显来说苏玉徽的存在无异于是一个定时炸弹,她心思机敏、为人狡诈,若说赵肃就是一把要人命的修罗刀,那苏玉徽就是裹着糖的毒药,外表看起来无害实则一旦招惹上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苏玉徽比赵肃更加棘手。 若是寻常,在苏玉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并且成为威胁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定然是会想办法利用苏玉徽的身份除掉她,但是……狡猾的她早就预料这一手,竟早在他动心思之前逼他以谢婉为名立下血誓! 苏显此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出尔反尔的事情没有少做,唯独……他唯一的禁忌底线就是谢婉。 那个他爱了一辈子却负了一辈子,甚至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传言之上,汲汲经营半生想要复活她的女人…… 既以谢婉立誓,他不可能出尔反尔指证苏玉徽的身份。 “相爷,含元殿到了。”引路的小太监见他脸色不善,小心翼翼的说道。 苏显“嗯”了一声,他理了理衣摆,等着里面的人通传后方才进去。 此时却见含元殿已经或站、或跪、或坐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在,甚至就连内阁的几个老臣都被请了来,苏显一来那些老臣神情都有些微妙——这下可好,除了还在离宫的那位,朝中的重臣几乎都到了。 苏显不知旁人所想,若无其事的向徽宗行礼过后,一个包含的委屈的声音道:“父亲,您可算来了。” 饶是老谋深算的苏相,在听到那一声“父亲”的时候,也不由觉得背后一凉,看着苏玉徽那委委屈屈的样子,用出了平生最大的克制力才将快要出口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一脸疑惑加惶恐的问徽宗道:“皇上,臣方才得知小女被诏进宫,不知她犯了何罪?” 听到苏显一声“小女”,不仅是号称手握“实证”的安敏,就连一旁徽宗也微微惊讶的看向一旁的赵泓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赵泓煦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目光看着苏显,嘴角带着一抹阴冷的笑,道:“父皇,逆贼联系那安羡玉的信都在安良娣的手中,这苏玉徽是假的毋庸置疑。苏相这般说,分明是在故意袒护逆贼!” 第784章 谋逆的信 这个雪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含元殿内,天子坐于龙椅之上亲自会审,而在其下的是内阁中的三朝元老,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旁听的,是如今在朝中正得盛宠的六皇子赵泓临! 而指证对方的,是当朝太子赵泓煦;证人,却是皇上亲封的良娣,素有才名的昭国宫中! 这般大的阵势,所审问的“犯人”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而是苏相家的二小姐。 太子赵泓煦亲自指证苏家二小姐乃是叛贼之首安羡玉。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却因为有实证在手而引起了徽宗的重视,亲自审问,由内阁以及六皇子赵泓临旁听…… 而所谓实证,是人证昔年的昭国长公主安敏,安羡玉同父异母的姐姐。若单单是一面之词自然可信度不高,可是偏偏安敏手中有十几封逆党叛贼与汴梁联络的信件。 信件上用的乃是南夷的文字联络,而下方盖有玉印——当日昭国的玉印在国破之时丢失,被那些逆党所得,正有玉印在手那些昭国遗民自认为是天命所归,才敢揭竿起义…… 而在那信件之上,称苏玉徽为“吾主”。 苏玉徽无法证明安敏手中信件真假,她知道如今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困局之中。 假亦真时真亦假。 这世上最难的两件事,第一件,是有人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是某人;第二件,就是有人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不是某人。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但凡是有一旦疑点,便可以笃定你的身份,将你置身于万劫不复的状态。 此时的苏玉徽在身为太子的指控、曾经的昭国长公主‘大义灭亲’作证、并且亲自呈出从苏玉徽身边搜出的密信之后,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 看着巧言善辩的苏玉徽从安敏拿出信件之后便陷入沉默之中,赵泓煦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父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逆贼已经无话可说,还请父皇彻查此事。”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暴露出了自己的目的:“这逆贼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混进相府,肯定有幕后人指使。为了江山稳固、大倾安危,父皇您一定要查出此人!” 听赵泓煦说到此处的时候杨阁老等人总算明白了这位为何紧抓着苏玉徽的身份不放了,几个老臣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徽宗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的玉扳指,正准备吩咐人将苏玉徽带下去的时候,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且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沉默了许久的苏玉徽! 却听苏玉徽轻笑了一声,看着赵泓煦道:“就因为安良娣的指控与几封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太子口口声声的叫臣女逆贼,又喊着要查幕后人……殿下如此轻率的为一国宰辅定罪,恐有不妥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赵泓煦,就连徽宗等人都愣住了——赵泓煦言外之意的幕后人,分明就是指昔年亲自率兵征战昭国,勉强与安羡玉有交集的夔王赵肃。 她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怎么说到苏显身上了…… 却听苏玉徽道:“我已回苏家数年之久,与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父亲都没察觉出我的异常。恰恰相反,指出我是假冒苏玉徽之人的却是不过才数面之缘的太子殿下您,此事传出去莫过于太匪夷所思了吧。或者说,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父亲明知我的身份,但故意包庇我这个‘逆党’?” 此时赵泓煦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想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巧舌如簧的女子,一时间竟语咽住。 还是一旁的安敏见形势不对,开口道:“苏家千金自幼离家在庄子里长大,苏相没认出你的真实身份也属常情。” 苏玉徽冷笑,道:“虽然父亲不在庄子里,但苏家有家奴伺候在庄子内外,一旦庄子有异身居高位的他难道不知情吗?再者说,就算父女未能相处,天底下怎会有父亲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安敏此时被苏玉徽一番话绕了进去,瞪目结舌的指着苏玉徽,早已不知昔日礼仪。 苏玉徽冷笑:“胡搅蛮缠的是安良娣您,红口白牙以及一堆来历不明的信便将我与苏家定罪,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此时苏玉徽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分明是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一个老宗亲眼见着事情发展不对,这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女子,而是整个相府还有朝廷的颜面了,是以便颤颤巍巍开口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依照老臣之见不如诏苏相进宫询问?” 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宫中的人匆忙的将躲在家里以为避开一劫的苏显请进了宫。 苏显来的时候见苏玉徽依旧安然无恙的跪在地上,赵泓煦的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吃了瘪……苏显眉心微皱,心道这赵泓煦当真越发窝囊,都能有办法在戒备森严的东宫将密信呈给徽宗,怎么对付苏玉徽如此吃瘪! 他心中如是想着,但面上没有表现分毫,向徽宗行礼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呢,却见苏玉徽便委屈的向他“告状”。 在被诏进宫的时候苏显便知道不能此事不能与他预料那般能够置身事外,但见苏玉徽如此无耻的告状他嘴角依旧不由抽了抽,按压住跳动的眉心,咬牙认了苏玉徽。 此言一出,赵泓煦和安敏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显——苏显和苏玉徽父女不和在汴梁城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为何到这个时候苏显竟然一反常态的维护苏玉徽? 跪在地上的苏玉徽垂眸掩饰住自己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苏显的出现让死局出现了扭转,双方各执一词,就连徽宗都不知如何处置,只得再问:“苏卿,你确定跪在地上的人是苏玉徽,不是其它人?” 苏显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道:“回皇上,虽然小女自幼离家,但微臣不可能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的。” 徽宗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一旁的杨阁老等人相互对视了几眼,竟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僵凝的状态。 而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道:“皇上,臣妇可以作证……”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 第785章 虫刑 三天前由东宫呈递的一封密折送到徽宗面前,密折之上揭露苏家二小姐苏玉徽乃是叛党首领安羡玉的惊天隐秘。 三天后,一封圣旨下到苏家诏苏玉徽进宫。 含元殿内,由徽宗主审、内阁老臣以及六皇子赵泓临旁听审问苏玉徽。 在天威森严,苏玉徽依旧神情平静不见丝毫畏惧之一,赵泓煦的指控以及呈现的证据都一一被她驳回。 能言善辩的本事就连一旁旁听的杨阁老都不由为之折服,摸着胡子连连摇头,心道还好这苏玉徽是个女子,若是男子若是入朝为官,可是个难缠的主啊。 但是很显然赵泓煦早有所准备,除了请来了人证安敏之外甚至还带来了物证——盖有玉印的逆党与苏玉徽往来的信件。 赵泓煦如此准备周全,甚至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不惜将此事告到徽宗面前,当然不只是因为争对苏玉徽那么简单,他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夔王赵肃! 但是显然他的算盘虽然打的响亮苏玉徽却也不是善茬,将赵肃撇的干干净净的拿苏显来说事。毕竟苏显是徽宗的股肱之臣,今日的事徽宗不想将苏显牵扯进来,但如今一看苏玉徽这态度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为了证明他没有偏颇之心,徽宗只好下旨照苏显进宫与赵泓煦对证。 但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是素来不待见苏玉徽的苏显,一反常态在含元殿中,天子面前帮苏玉徽说话。 如此一来苏玉徽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一方,含元殿中的对峙竟成了赵泓煦与苏显二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徽宗夹在其中竟也不好做出决断。 就在双方局势正在僵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皇上,臣妇可以作证,此女就是安羡玉!” 却见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安敏的母亲、浓华夫人! 苏玉徽跪在冰冷的地上已经没有了知觉,见众人看向门口她借机挪了挪位置,未曾想到因为跪了太久膝盖发麻差点跌倒,勉强才稳住了身形没有失态。 但是落在安敏的眼中却又是另一回事,只觉得苏玉徽方才嚣张太过,听到她母妃的声音做贼心虚才如此,她更加笃定今日苏玉徽根本就在劫难逃! 众人顺着声音,目光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妇人,她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目光凌厉,穿着大倾诰命妇的朝服,雍容华贵。 浓华夫人,昔年的昭国王后。 自从昭国降于大倾之后,昭王被封为东昏侯,而其王后也被授封为浓华夫人,赐居于行宫别苑中。 东昏侯安长筠不愧是出了名的昏君,在行宫别苑中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不断,喝的醉醺醺的,汴梁城最纨绔的子弟都没有像他过的那般快活。 也正是因为如此,昏庸好色的安长筠打消了徽宗的戒备之心,也未曾受到昭国遗民起义之事的影响。 而那浓华夫人比起东昏侯的整日醉生梦死她显露出了非同寻常的野心,她在结交达官贵人,在汴梁城中的那些夫人小姐中善舞长袖,为安敏铺路。 但纵然如此,还是不少人看不起她乃是降臣之妇的身份,表面奉承背后嘲笑的不在少数。 浓华夫人感受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脸上的带着一丝琢磨不透的笑。 “臣妇参见皇上。”浓华夫人跪地叩拜道。 徽宗已经被今日接二连三的变故弄的精疲力尽了,他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想到惊动这么多人还是拿她没办法,见浓华夫人过来他脸上已经有倦怠的神色,道:“起来吧。” 浓华夫人谢恩起身,然后走到了安敏身边,母女二人同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玉徽,眼中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 “今日之事朕也不多加赘述了,你说跪在地上的人是你们昭国公主安羡玉,可还有什么证据?”徽宗揉着眉心疲倦的问道,眼中已见倦怠之意。 苏玉徽看着浓华夫人雍容的模样下目光却像是淬了毒一样看着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她道:“想要确定她是否是安羡玉,并不是件难事。” 众人包括苏玉徽在内同时看向浓华夫人,却听她一字一句道:“世人皆知,昔年安羡玉出生之时五毒齐聚王宫,是为灾难之相。为了避祸,所以当年东昏侯将生有招惹五毒体质的安羡玉送到宫外……” 听她说到此处,徽宗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你是说……” “将她置身虫窟之中,若她安然无恙,必然就是安羡玉!”那华丽的声线,吐出的却是如此恶毒之言。 苏玉徽心中一突,实在没想到浓华夫人竟然会来这一招。 她生来就有五毒不侵的体质,放在虫窟之中自然伤不了她,但这就等于是不打自招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若她若在虫窟中任凭咬噬,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 这也就是说今日,她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浓华夫人的话音落下后,安敏和赵泓煦见苏玉徽脸色微微发白,心中无比痛快。 其它人一片默然,徽宗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下,微微颔首,竟……同意了浓华夫人的提议! 而一旁的众位阁老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浓华夫人会提出如此恶毒的主意,自然是觉得不太妥当。杨阁老性格耿直准备开口替苏玉徽求情,毕竟同她孙女一样年纪的小姑娘,伶俐牙齿看起来却不像是坏人。 但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老宗亲拽住他的袖子阻止了,如今他们算是看出来,这一切都是徽宗之意…… 就连方才‘维护’苏玉徽的苏显,也站在一旁看热闹,眼底一片漠然…… 张福喜见状,只好吩咐人准备去刑部天牢拿来审讯问的虫盆…… 竟是准备在这含元殿中,用虫刑证明苏玉徽身份真假! 在这空旷的内殿中,她一人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四周之人虎视眈眈要她的性命,竟无一人向她伸出援手。 长长的指尖陷入掌心,就在她欲孤注一掷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出声阻止拿审讯工具的宫人,道:“且慢……” 第786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此时的离宫,追痕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时刻关注着手中拿着龙吟剑、阴沉着脸色的赵肃一举一动,道:“主子,宫中还未曾传来消息就是好消息,您可千万得沉得住气啊……”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赵肃知道苏玉徽被诏进宫二话没说,抽出龙吟剑准备杀入宫门,还是他和四个暗卫死死的拖住他才让自家主子没有在一时冲动之下剑指汴梁,血流成河…… 半盏茶的时间赵肃方才冷静下来,咬着后槽牙拿出虎符,让他调遣城外赵家军围汴梁城百里——也就是说一旦苏玉徽在宫中有任何闪失,赵肃就算是背负千古骂名也会直接杀进宫城。 什么大计,什么疑团,比起苏玉徽的安危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青舟不敢大意,接了兵符连忙去军营调遣军队;留下追痕在这里拦住赵肃让他沉下气来,这个时候……江清流等人应该进宫了,在几重压力之下,徽宗不可能会动苏玉徽的。 此时宫中,含元殿中气氛十分紧张,一触即发。 因为苏玉徽命格奇特,她出生之时五毒齐聚昭国王宫,被视为不详之兆,所以借由此原由师傅才将她带出王宫抚养她长大成人。 历经波折,当初昭国国破之际,她被安敏陷害殉国而亡,借由苏玉徽的身份借尸还魂,但与她一同重生的还有控制五毒的异能。 就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异能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成为陷害她的筹码! 含元殿中,徽宗坐在龙椅之上,安敏母女得意的看着苏玉徽脸色苍白一脸惶恐的样子,似乎是已经预见到了在虫窟之中她被毒虫啃噬的情形——就算她能侥幸躲得过虫刑,那也相等于是默认了她是反贼之首安羡玉的身份,终归是难逃一劫! 在这样的时刻,就在苏玉徽被逼的欲孤注一掷之时,一个声音忽然阻止了欲去拿刑具的太监。 不是别人,竟是赵泓临! 赵泓临或许不是徽宗最为出色的一个儿子,但却是最听话的,听他出言阻止徽宗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虞的神色,道:“泓临,你想做什么?” 赵泓煦看向赵泓临的时候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嫉恨的神色,语气阴冷道:“六皇弟,你这是想帮反贼求情不成?” “太子言重了,这苏玉徽的身份还未曾确定怎可一口一个反贼。”比起赵泓煦的咄咄逼人,赵泓临的语气温和,但听在赵泓煦耳中却是在挑衅! 赵泓煦眼中阴翳更重,道:“把她扔到虫窟中不就一辩她的身份真假了吗。” 赵泓临的眉心微不可觉的皱了皱,道:“如果她是真的苏二小姐呢。贸然对重臣之女施以虫刑,如此草芥人命,传出去恐有伤父皇天威。” “你……”见赵泓临竟拿徽宗的天威来压他,赵泓煦也无话可说,看向徽宗道:“父皇,您看……” 徽宗闻言,抬了眼皮子淡淡的看了一眼赵泓临,虽只不过是简单的一眼,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他虚弱却又威严的声音道:“六皇子,你是在指责朕昏庸无用,听信谗言草芥人命吗?” 赵泓临连忙跪地请罪道:“父皇,儿臣不敢!” 徽宗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泓临,哼了一声,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道:“在一旁听着就好,无需多言。” 那专断的语气听得一旁苏玉徽都不由微微皱眉,对于徽宗来说,他并非是将赵泓临当做儿子来看待,而是一个可以任他摆布的棋子。 若这个棋子听话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他可以给他封赏和所谓的关怀,若这个棋子一旦有一点违逆他的意思,他就丝毫不顾他的颜面呵斥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家所谓的亲情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只是,赵泓临为什么要帮她? 赵泓临虽被徽宗一番训斥,但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定要徽宗收回旨意,如此一来他对苏玉徽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所有人不知道聪明机敏的六皇子殿下今日偏偏犯犟,竟为了一个女子冒着触怒皇上的危险,只有一旁的苏显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赵泓临,隐藏的够深啊! “不识抬举!”徽宗俨然被赵泓临的动作惹恼了,当众呵斥道。 一旁苏玉徽知道今日她是在劫难逃,不管赵泓临为什么帮她,但她并不想连累赵泓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快起来。 见苏玉徽如此,赵泓临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她不相信他能帮到她。 若,今天在这里护住她的是赵肃,想必她不会如此惶恐不安,定然会一心一意的依赖着赵肃。可是,他无论怎么做永远都无法变的和赵肃一样强大,强大到让她能够毫无保留的依靠着他。 摇曳的烛火下,苏玉徽看着他的眼中为何流露出那样脆弱、黯然的神色,虽不知为何,心口忽然有些抽痛。 打断父子二人对峙的,是外面小太监传话的声音,“大理寺少卿周蘅芜、兵部侍郎江清流求见皇上……” 周蘅芜和江清流?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所有人心中一惊,虽然他们的官职不是最高,但却是朝中官员的后起之秀,也是朝中的顶梁柱! 杨阁老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看向一旁徽宗铁青的脸色,心道:离宫那位竟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让他们回去!”徽宗冷着声音道,但张福喜脸上表情却有一丝迟疑,在徽宗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下一刻,徽宗神情变得阴云罩顶,气的直喘气,“混账,简直是混账……” 张福喜见他气的脸色发白,吓的不行,连忙为他顺着气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不可动怒啊。”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含元殿内寂静的只听得见徽宗喘着粗气的声音,包括苏玉徽在内十分好奇张福喜到底跟徽宗说了什么,将他气成了这样…… 徽宗好容易顺了起来,见那传话的小太监还在等着呢,道:“宣他们两进来!” 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复又看见一同跪在地上的苏玉徽和赵泓临,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也起来吧……” 第787章 审案 苏玉徽跪了太久了,腿脚已经没了知觉,身形不由微微晃了晃,赵泓临顺势扶了她一把。 这般动作正好落在了刚进来的周蘅芜和江清流两个人眼中,二人见苏玉徽还活蹦乱跳的微微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与苏玉徽站在一旁的赵泓临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看好戏的笑。 看着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个人,苏玉徽并没有终于得救的如释重负,脑海中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下彻底完了。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能指使得动这两位的只有一个人——赵肃! 此时不仅是苏玉徽一脸吃瘪的样子,赵泓煦等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眼见着徽宗已经对苏玉徽起了杀心,连赵泓临求情都无用,可是没想到这横空杀出周蘅芜和江清流。 若单单只是他们两个人倒也不足为惧,可是让赵泓煦担心的是方才不知道张福喜在徽宗耳边说了什么,让徽宗忽然改变了主意。 “臣等参见皇上。”周蘅芜和江清流一同向徽宗行礼道。 见着他们两个人徽宗脸色难看极了,可是又要努力摆出一副帝王的威仪道:“爱卿平身吧。” “周爱卿是大理寺少卿,熟知律法,今日审问犯人正好让他在一旁旁听,以显示公正之意。”徽宗如是解释这两个人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虽然这个理由很勉强,但总比直接承认他堂堂天子被大军逼宫压境威胁的好。 众人自然看出其中另有隐情隐情,但为了顾及徽宗的颜面,纷纷心照不宣的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周蘅芜和江清流亲自求见原本是想带苏玉徽出宫的,未曾想到徽宗竟然来这一出,看这架势势必是要将苏玉徽的身世调查个水落水出方才罢休了。 江清流眉心微皱,倒是周蘅芜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道:“臣领旨。” 他就坡下驴,问清楚了张福喜案件的经过,狭长的凤眼闪过了一丝精光看向赵泓煦,道:“如此一来,也就是说此案中状告方是太子殿下您了?” 赵泓煦之前本就不待见周蘅芜,如今又恨他凭空出现坏他好事,对周蘅芜更加没有好脸色,冷冰冰道:“是又如何。” 周蘅芜道:“如此,那容微臣冒犯,问殿下几点问题。” 一旁的徽宗也没想到周蘅芜竟然如此不要脸,他不过随意打发的话他顺势就接了下来,掌控了整个案件的主导权,脸色沉了又沉,可是毕竟他有言在先,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问吧。”徽宗没阻止,赵泓煦只能道。 “据方才张公公所言,殿下指证苏二小姐乃是叛贼首领安羡玉,乃是因为人证物证俱在。至于这人证,是安良娣和浓华夫人可是?” “是。”赵泓煦不情愿的应道,不知周蘅芜在耍什么花样。 “这就对了!”周蘅芜慢悠悠道,“按照大倾律法,原告亲属作证恐有串通之嫌,不能作为死证存在。太子殿下,您这人证并不能成立。” 看着赵泓煦青了又红红了又紫的脸色,苏玉徽痛快极了,狠狠的咬紧了后槽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荒谬。”先前一个苏玉徽,如今又来一个周蘅芜,都是口齿伶俐之人,心高气傲的赵泓煦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亏:“此事关系着大倾安危,皇家威仪,孤又贵为太子,岂能用你们大理寺寻常礼法来刑讯。” 他说不过周蘅芜,拿身份来压他。 不等周蘅芜说话,一旁苏玉徽淡淡道:“殿下此言差矣。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同理,就算是天子告状也要按照国家的规章法度执行,这样一来才能够让百姓心服口服。” 一个苏玉徽本就气人,再加上与周蘅芜一唱一和,赵泓煦根本就招架不住,而此时那些听审的老臣们若非是碍于天威早就笑出声了…… “就算人证不能算死证,那物证呢!”安敏见形势不对,连忙开口道,她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的看着苏玉徽道:“昭国叛军的信件在此,铁证如山;再加上昔日汴河边她引来青鸾鸟,又印证了那青鸾乱世的流言。如此情况下,周大人还觉得她是无辜的吗?” “所谓青鸾乱世,不过是无稽之谈。鬼神之说,又怎能列为铁证。”周蘅芜淡淡道。 安敏步步紧逼:“盖有玉印的信件总不该是仿冒的吧!” 如今什么都能解释,唯独安敏手中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盖有玉印的谋反信件,成为揭露苏玉徽身份的死证! 周蘅芜眉心皱了皱没有说话,安敏越发得意道:“周大人,你一口一个公正礼法,可不能有意偏袒啊。按照我说,还是用虫刑一试便知她是人是鬼。” “不可……”一直未曾说话的江清流都急了,若让王爷知道他那心尖上的人在宫中受了刑,还不得杀了他们啊。 安敏见状冷笑了一声道:“难不成兵部侍郎也要袒护那贱人?” 双方形成对峙的状态,而徽宗始终不发一言,放任安敏如此肆意。 就在气氛僵住的时候,杨阁老站起来了,这下子他身边那位老王爷没拦住他,便听他道:“皇上,依照老臣之见最重要的就是这谋反的信,不如双方各退一步,用其他办法也能水落石出。” 杨阁老是朝中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见他开口徽宗知道他不会偏袒苏玉徽,脸色微微缓了缓,道:“依照爱卿之见,还有什么办法?” 他那双充满睿智的目光扫过了安敏和浓华夫人母女,方才回道:“诏东昏侯进宫!” 听到“东昏侯”三个字的时候,苏玉徽瞳孔微缩,众人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东昏侯安长筠,昔年的昭王。 “一则,他是那安羡玉亲生父亲,请他前来可一辩真假;这二来么,他毕竟是昔年的昭王,或许会知道消失的玉印下落。”杨阁老十分公正的说道。 徽宗沉默了许久,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道:“好,那就依爱卿所言,宣东昏侯进宫!” 深夜,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笼罩住了这九重宫阙…… 第788章 兵谏 东昏侯安长筠,她的父王,却也是间接害死她的母妃之人。 昔年安长筠虽是被浓华夫人利用才疑心她是叶兮清之女,所以冷落母妃楚湘,害得楚湘在昭国王宫郁郁而终,但若非是因为安长筠心性不坚定,又怎会有这样的悲剧? 在楚湘病逝之后,安长筠越发昏聩,成为了浓华夫人母女手中的棋子。大倾攻打昭国,他不战而降,害得无辜将士白白流血牺牲,如此卑劣的行径就足以让他遗臭万年。 可是他丝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的愧疚和心理负担,投降大倾之后被封为东昏侯,每日醉生梦死,好不潇洒快活。 上一次见到安长筠还是在骊山行宫…… 想到他被浓华夫人用阿芙蓉控制后,对浓华夫人言听计从疯疯癫癫的模样,一直沉的住气的苏玉徽在听到昭帝宣安长筠进宫之后,眉心紧蹙,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浓华夫人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旦安长筠过来,指证她的身份,那她纵然再巧言善辩也无法为自己脱罪! 而这些年安长筠对她言听计从,她有十成的把握想让安长筠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徽宗熬了半宿身子骨已经熬不住了,张福喜连忙拿了枕头服侍他靠在龙椅上,早有伶俐的太监奉了热茶进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到外面的小太监传话的声音道:“皇上,东昏侯到了。” 闻言,原本昏昏沉沉的徽宗精神一振,道:“快宣他进来。” “慢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徽宗的话,如此胆大包天的除了苏玉徽没有旁人了。 徽宗还没说话,倒是一旁浓华夫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怕了?” 她的笑像是面具一样生在她的脸上,给人一种说不出来难受的感觉。昔年她少不更事,在她手底下吃过不少亏,佛口蛇心的女人! 苏玉徽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怕了,我在想着最终这东昏侯进来,我的身份是否就有定夺了。” 浓华夫人冷笑:“那是自然,只等侯爷一来,安羡玉,你就原形毕露了!” 一旁看着热闹的几位老大人见着浓华夫人如此心中不由啧啧道,无论这苏玉徽究竟是不是安羡玉,但这目前情况来看,昔日的昭国王后与那羡玉公主梁子颇深啊。 苏玉徽抬了抬眼皮子,道:“可若我是清白的呢。我怎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你们这等诬陷吧。” 她语气嚣张,脸上摆明了是我现在有人撑腰、不会平白受你们闲气。 浓华夫人眉心抽了抽,还不等她开口,便听苏玉徽道:“皇上,此事关系臣女清誉,若东昏侯证明臣女身份清白,还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徽宗脑袋一阵阵抽着疼,没想到这个时候苏玉徽竟然还想着要什么公道,但碍于那汴梁城外的大军,他只能忍着怒意,威严肃穆的目光扫过浓华夫人母女,道:“你放心,若你是清白,这些挑起事端之人,包括太子在内,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被那暗含警告的目光扫过,浓华夫人、安敏母女二人心中一突,若今天不能将苏玉徽置于死地,等待她们的不仅是苏玉徽的反噬还有天子的雷霆之怒! “当然了……”徽宗敏锐的目光盯着苏玉徽道,“你若真的是反贼,朕就当场赐死你。” “来人,备白绫、鸩酒!” “皇上……”江清流心中一突,面色肃穆的上前一步道。 徽宗幽深的目光看着江清流,道:“诛杀反贼,朕秉公处置,难道众位爱卿有什么异议吗?” 他意有所指。 江清流神色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周蘅芜拉住了,周蘅芜低声道:“先看局势发展,不对劲再向宫外递消息。” 兵刃相见是最后不得已的结果。 醉醺醺的东昏侯被抬进来的时候苏玉徽并没有在意,而是凑到了江清流和周蘅芜二人的身边,低声问道:“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嘀咕什么?”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背后的声音将两个高手吓得不轻,他们抬头望天,有些为难。 苏玉徽低声问道:“话说回来,赵肃究竟做了什么让徽宗如此忌惮,竟由着你们胡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是周蘅芜挠了挠下巴,小声道:“调遣兵马,拔营前进五十里。” 苏玉徽“嘶”了一声,“拔营五十里?那岂不是离汴梁城只有百里距离,形成了围攻之势?” “难怪了……徽宗如此忌惮,是不是不管如何他今日都不能拿我如何了。” 赵肃,这算是兵谏? 江清流微微颔首。 苏玉徽伸指挠了挠下巴,道:“真是胡来啊!” 一旁的周蘅芜凉丝丝道:“论胡来哪里比的上二小姐您。” 苏玉徽有些讪讪的笑了,转念一琢磨,左右赵肃已经和徽宗翻脸也不在乎这一两点事了,她目光落在安敏母女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见苏玉徽目光不善,周蘅芜心中一突道:“二小姐您又想做什么?” 苏玉徽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阴测测道:“算账,报仇!” 她们之间十几年的恩怨仇恨,正好在今天一并算清。 此时安长筠醉醺醺的,小太监唤了好几声都还没叫醒他,一声的胭脂酒味熏的徽宗脸色沉了又沉,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盏凉茶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安长筠惊的一下坐了起来…… 在圣驾面前竟然用如此干脆粗暴的手段……众人不由看向那拿着茶盏的主人。 小姑娘笑的一副无害道:“这样酒醒的快。” 众人包括徽宗在内都不由一阵沉默,浓华夫人见她如此嚣张气的不行,但是徽宗都没说话,她更没什么立场了。 醉生梦死的安长筠被一盏凉茶泼醒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怔怔的看着四周,似是不解自己为何温柔乡中变成了冰冷的地上…… 他生的一双桃花眼,带着水雾朦胧,虽然昏庸不堪却长了一副好皮囊,内殿的宫女被那双眼纷纷看红了脸颊。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苏玉徽的身上,脸颊微微抽动,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惊惧的叫道:“羡玉!” 第789章 她已经死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大雪覆盖满了整个宫城,九重宫阙,在那千盏灯辉之下,银装素裹。 上清宫中,叶兮清站在窗户前看着宫城的某一个方向,慕容芷推开了书房的门。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极其浅淡的笑,那笑在摇曳的烛火下看起来分外的诡谲,她道:“师傅,含元殿的灯火到现在都还亮着呢,难道您就在此处袖手旁观?” 叶兮清关上了窗户,平静淡漠的声音道:“自有人会帮她。” “倒真被师傅算对了呢。”慕容芷将烛台放在了桌子上,缓缓道:“夔王调遣兵马于汴梁城百里之外,形成围困之势,若苏玉徽在宫中有一点闪失他必会和整个皇城玉石俱焚。” 闻言,叶兮清眉心动了动,却也什么都没说,直到慕容芷那带着三分怅惘的语气道:“有那么多人爱她、关心她、维护她,真叫人羡慕啊。” 他闻言方才回头深深的看了慕容芷一眼道:“何须羡慕,这些年曾都拥有过,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推开这些人的。” “我从来都没有过!”慕容芷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癫狂道:“你们所有人都在欺骗我、利用我。我想要的永远都是错的,永远都无法得到。所以……你们都该下地狱,下地狱……” 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叶兮清顷刻之间觉得这个自小由他悉心教导的弟子,变得十分陌生。 究竟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究竟是怎样的脆弱敏感,将她逼成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 一瞬间,就连机敏睿智如他,也不由茫然起来。 里面争吵的声音太大,玄生凝破门而入,见慕容芷在哭脸色瞬间就变了,冰冷的面容变得杀气腾腾,剑锋直指叶兮清。 被玄生家的人用剑指着总归不是一件愉悦的事,叶兮清下意思的蓄气防备,但丹田内空空如也。 玄生家的人不仅是剑法变态,就连点穴的功夫也是一绝,在上清宫不久之后玄生凝便封住了他的内力,如今的叶兮清等同于是一个废人。 “雪落。”还好慕容芷并没有真的疯到失去理智想杀叶兮清,她制止了玄生凝,道:“我和师傅说会儿话,你在外面等我可好。” 玄生凝听话的将九玄剑收回了剑鞘,素来听话的他第一次有些迟疑的看着叶兮清,戒备的眼神太过于明显,让叶兮清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慕容芷低声的哄道:“我没事,不会再哭了。” 玄生凝才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顺带将门给带上。 等玄生凝走之后,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僵凝,叶兮清道:“他对你一片真心,你何必因为以及执念负了他。” 凝视着叶兮清清澈的眼眸,慕容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以一种无比冷漠的语气道:“他的真心,不是我想要的。” 叶兮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温和的目光生平第一次冷到渗人的看着慕容芷,“阿芷,这就是你这些年同我所学的东西?欺师灭祖,将真心随意践踏,当做报仇的手段。” “不管手段如何,只要有用就够了。”慕容芷浑不在意的说道,“师傅,您这个时候有时间担心别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苏玉徽吧,毕竟——皇上可是将安长筠请到宫中了。” 听到安长筠的名字,叶兮清的手心下意识的捏紧,嘴角绷的很紧。 虽然只不过是微末的变化,但依旧逃脱不了慕容芷的眼,她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道:“安长筠那样厌恶她,定然会在御前揭露她的身世。一旦苏玉徽的身世被揭露,皇上容不下她,赵肃为了保护她,必定会出兵血洗汴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快呢。” 她猩红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师傅,您脸色为什么难看,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兵变?还是因为听到了安长筠的名字?” 这一刻,她猩红的眼眸忽然变得迷离起来,似是一声长长的喟叹:“十几年过去了,是否提到安长筠你就想到了她?让我真的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此时的含元殿中,苏玉徽的颈后泛起了阵阵的凉意——那些或是好奇、或是怨恨、或是夹杂着隐秘快意的目光都在盯着她,在醉醺醺的吐出了“羡玉”两个字之后。 整个内殿寂静无声,周蘅芜和江清流看着杀意必显的徽宗已经暗自戒备,准备鱼死网破。 浓华夫人和安敏母女二人已经迫不及待道:“皇上,这个贱人就是安羡玉,如今证据确凿她已经无从狡辩!” 她们的目光看向鎏金九龙盘中拖着的白绫、毒酒,迫切的希望苏玉徽去死。 未曾想到下一刻,安长筠一脸惊恐的以手撑地,一面向后爬一面挥舞着手臂道:“别……别过来,你不是安羡玉,安羡玉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周蘅芜等人暗自松了口气,浓华夫人却忍不住了,上前扶住了疯疯癫癫的安长筠,细长的眉间微皱,努力用温和的语气道:“侯爷您再看看她,她分明就是安羡玉啊。当日在城楼上死的那个只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她们到如今也不知道本该死透了的安羡玉为何还活的好好的,最终归根结底是当日城楼上她用了障眼法,将所有人都骗了。 未曾想到,素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安长筠忽然甩开了她的手,道:“你骗人,我亲眼看着她死的。” 说着,他蹲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道:“是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湘儿,我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御前他衣冠不整,无比狼狈的掩面大哭,哪里还有半分仪态。 就算是知道他德行的徽宗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嫌弃之意,有这样的国主,这昭国不亡才怪。 眼见着安长筠如同孩子一样哭着喊着安羡玉已经死了,安敏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扳开安长筠掩脸的手,指着苏玉徽道:“父亲,你再好好看看,安羡玉没死,她在那呢。” 谁知他一碰到安长筠,却被他狠狠的甩开了,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道:“她已经死了,是被你毒死的!” 第790章 昭国玉印 世人皆知昭王安长筠好色昏聩,整个昭国在其统治之下民不聊生。 昭国位于大倾和西燕的交汇之地,地理位置十分微妙,这些年这两个强大的国家无不对它虎视眈眈,但是因为碍于各种原因不敢对巫蛊聚集之地的南夷发动进攻。 直到徽宗,在权相苏显的三番两次谏言之下,为了扩张疆土建功立业,先后派遣军队攻打昭国三次,但因昔年有徐家镇守,前两次皆是无功而返。 第二次,由苏显长子苏瑾梧亲自率兵攻打,狼谷一役大倾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主帅阵亡,最为精良的十万天翼军将近全军覆没。 第三次,是夔王赵肃亲自披甲挂帅,早就腐朽不堪的昭国不堪一击。听闻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夔王亲自征伐,还未交战昭王安长筠便就已经胆怯,暗中向朝中递了降书。 不战而屈人之兵,对于昭国那些战死沙场用鲜血守护疆土的将士们来说无不是一种巨大的屈辱。 任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了战场,没有死在战场的敌人手中,反而死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中,在他们出城征战的那一刻,他们已经被这个国家、他们效忠的君主抛弃。 所有人说到安长筠的时候,无不是鄙夷或者愤怒,如此昏庸无能的君王,却生了两个好女儿。 昔年昭国城破,那籍籍无名的羡玉公主殉国而亡,此举东陆皆惊,就连徽宗都感念其忠义之举谥号为贞仪公主,这个不需赘言。 羡玉公主的长姐安敏长公主,才华横溢,早在昭国王宫时便以才名和美貌闻名于东陆。 她虽未和安羡玉一样殉国而亡,但却在安羡玉死之后悲悸不已,为她不吃不喝三天进京之时便就病倒,世人无不感念其姐妹情深;徽宗在宫中听说这位昭王的掌上明珠,特意让皇后设宴召见于她,宴席之上她不卑不吭,谈吐不凡。 徽宗见此女气质绝佳,忠义不逊于殉国而亡的安羡玉,便将她赐给太子赵泓煦为良娣,连带着对降臣东昏侯和浓华夫人都高看了一眼。 但,就是这个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在其妹妹殉国而亡之后悲悸病倒的女子,却在含元殿中被她的父亲东昏侯亲口指责出毒杀亲妹妹的恶毒行径! 众人都被东昏侯安长筠的话给震惊住了,包括徽宗在内。他一直很欣赏安敏,不然当日也不会将她赐给尚且还是太子的赵泓煦了。 安敏见所有人的错愕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道:“父亲,你喝多了,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求救的看向浓华夫人。 却见此时浓华夫人脸色一片惨白,显然她自己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安长筠为何偏偏在今天这样关键的时候失去了掌控,说出这样致命的真相! 安长筠喝的醉醺醺的,嘟囔着说道:“我没有胡说,当日你和你母亲向大倾丞相递了降书,说是只要我交出玉印,向苏相投降,我就不用死。可是……你却骗我在茶里面下毒,害死了你亲妹妹。” 此时安长筠的一席醉言将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热闹的苏显都牵连了进来。 在一旁看热闹的周蘅芜闻言挑了挑眉,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道:“在下记得当年征战昭国的是夔王赵肃而并非是苏相啊,为何当年安敏公主母女竟然向苏显递降书呢,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苏显神情依旧平静,只是那阴鸷的眼神泄露出了他此刻不悦的心情,见周蘅芜如此说,苏显四两拨千斤的避开问题道:“不过是昭王酒后胡言的话,周大人怎的就较真了。” 周蘅芜当然知道苏显这只老狐狸十分得徽宗信任,单单凭借东昏侯类似醉言的话指证不了他什么,是以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一旁的徽宗被闹着头疼,也没在意安敏和浓华夫人母女为何避开主帅赵肃,欲向苏显递降书的事。 一旁的安敏连忙顺着苏显的话道:“父皇,东昏侯他如今酒醉不醒,还容儿臣将他带下去醒酒再行审问。” 安敏和浓华夫人母女这下彻底惊慌,今日若再容安长筠说下去,届时非但不能治苏玉徽的罪,估计她们母女二人都会身败名裂赔进去! 她们这个时候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敏,道:“安良娣,今日之事快水落石出了,你们这个时候偏偏要以醉酒之名带走东昏侯。莫不是等东昏侯酒醒,串通好供词之后再在御前告状诬陷我一次?” 此时她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幽深的看着她,在安敏看来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被那样冰凉的眼睛盯着,安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她勉力控制住自己心底的畏惧道:“若你不心虚,等我父亲酒醒之后当堂对峙一次又如何?” 苏玉徽听了她的话忽而笑了起来,眼中讥诮之意更浓,道:“天下下有这等荒唐之事,我平白无故被你们构陷,莫名其妙被诏进宫审问就算了,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纠缠。纵然贵为东宫,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吧。” 安敏被苏玉徽一席话赌的顿时哑口无言,继而道:“怎是平白无故,那些信……” 她话音落下,便见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光……似是就等着她说这句话! “哦,安良娣说是那盖有昭国玉印的信吗?”苏玉徽慢悠悠的说道,但此时在安敏、浓华夫人母女看来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昔年昭国降于大倾,但玉印却在混乱之中消失不见,所以众人猜度玉印落在叛军手中,才有了今日所谓指证我身份的铁证。可是……”苏玉徽定定的看着安敏道,“如果那玉印并没有丢失,而是被你们母女藏起来了呢。” “这是父亲的玉印,怎么会在我们手中。”安敏下意识的反驳。 苏玉徽定定的看着她们母女道:“可是世人皆知东昏侯在位时沉迷美色,不理朝政,朝中大事皆是由王后处置、长公主辅政,玉印在你们手中并不稀罕吧。还是说……” 她的尾音拉长,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苏显身上,缓缓道:“如东昏侯所说,当日你们母女为了表示忠诚,将王室的玉印献给了我的父亲!” 一言既出,所有人表情都十分微妙…… 第791章 慕柔 此时的局势发展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其中最为措手不及的当然是浓华夫人和安敏母女。 原本她们以为,在如此精妙的布局之下,于含元殿中必定能揭露苏玉徽的身世,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未曾想到,安长筠的到来非但没有成为揭露苏玉徽身份的铁证,反而将局势向着不利她们母女方向引导。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在醉生梦死中的安长筠忽然警醒不受她的控制了?浓华夫人那端庄雍容的面具终于破碎了,眼中带着茫然和惊恐。 是的,惊恐。 在这样双方对峙最关键的时刻失去了对于安长筠的掌控,无异于是将她们母女推向绝路,而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安敏也同是如此。 她一直自负清高,她以亡国公主的身份成为赵泓煦的良娣、且在这世家云集的汴梁备受尊崇,其中就是她将那家国大义的凛然形象塑造的很好。 哪怕,如今赵泓煦被软禁在东宫,对外诬陷她的清名,可是只要她“忠义”的形象没有破灭有徽宗为靠山,在汴梁城就无人敢轻视她。 更何况……她要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回到南夷,取代安羡玉成为昭国遗民的首领! 可是就连她都没想到,打碎她完美面具的是曾经最为疼爱她、对她言听计从的父亲。 他疯了! 这是安敏心中此时唯一的念头,她不顾形象的想要上前阻止安长筠,带他离开,等他酒醒之后再重新在御前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显然她将一切设想的太美好了,她想离开,苏玉徽绝对不会放她走的! 此时的局势斗转,因为安长筠的那一席话,包括徽宗在内对她们母女二人的目的有所猜忌,此时占据了主动权的人是方才孤立无援任凭她们拿捏的苏玉徽! 而苏玉徽除了反击安敏母女之外,一直想在此事上置身事外、可屡次被苏玉徽拉下水的苏显,也再度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而苏显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昔年昭国城破时与安敏和浓华夫人私底下有书信往来,义正言辞的呵斥苏玉徽道:“当日昭国城破之时我远在汴梁,又怎会知道玉印的下落。” 苏玉徽当然是知道苏显这只老狐狸定然是不会承认的,她也没想着今日能扳倒苏显,便一笔带过,将矛头直指安敏母女道:“既然如此,那玉印若在安良娣你们手中,仿造所谓谋反的书信来构陷于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来,今日这一场闹剧根本就是你们和太子无中生有,想要借机打压我们苏家!” 见她再次将自己的个人问题上升到和苏家利益息息相关上,苏显抬了抬眼皮子,继续保持默不作声——他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他不会招惹苏玉徽。 一旁赵泓煦也没想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见苏玉徽将矛头指向了他,徽宗和内阁那些老臣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他自然不会继续保持沉默了,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空口无凭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玉印是在安良娣的手中……” “我能证明!”门口,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道。 这已经过了大半夜,在门外究竟是谁? 今天这热闹看的应接不暇的,虽已经过了大半夜众人丝毫都未曾觉得困倦,顺着声音看向门口那个婀娜纤细的身影,那是——赵泓煦的良娣,慕柔! “你怎么来这里?”对于忽然出现的慕柔,赵泓煦眼中闪过讶然,紧接着复又问道。 慕柔披着厚重的狐裘,身形纤细柔弱,给人一种弱不胜衣之感,她那双盈盈眉目似是带着无限深情温柔的注视着赵泓煦,道:“妾身是来自首的,不希望殿下您被妖女所蒙蔽,一错再错下去。” 赵泓煦却是满面怒容,道:“你胡说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出去……” 但慕柔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跪地,将锦盒呈上道:“皇上,昭国的玉印,在这里……” 徽宗沉着脸对张福喜使了个眼色。 张福喜不敢大意,上前接过了慕柔手中的锦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福喜的手中,却见打开锦盒,却见其中果真放着一尊和田玉雕刻的玉印,玉质细腻,上面朱雀的图案巧夺天工,这正是昔年昭国的玉印! 张福喜再将那玉印和密信上的印章核对,在众人紧张凝视的目光下,缓缓点头道:“回皇上,这玉印和信件上的玉印相符!”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东宫私藏亡国玉印,用来构陷威胁大倾丞相之女,如此狼子野心,此事已经并非能如徽宗所愿那样含糊了事了。 众人见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很明显苏玉徽的身世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昭国玉印在赵泓煦的手中,昭国起义的遗民是否也与东宫太子有关? 此时赵泓煦脸色瞬间变得灰败,跪地请罪道:“父皇,这玉印不是儿臣的,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徽宗被张福喜扶着站了起来,怒火中烧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跪着的赵泓煦踢倒在地,手指颤颤巍巍指着他,脸色憋的通红道:“混账东西!当日你说出那番大逆不道之言的时候,朕就该杀了你。” 他话音落下,剧烈的咳嗽起来,以手扶额神情痛苦…… 见状张福喜俩忙扶着徽宗坐下,为他顺气。 杨阁老和几个老臣没想到如今徽宗的身体竟然已经虚弱到如此程度了,连忙起身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张福喜为徽宗一面拍着胸口顺气,一面吩咐道:“快……快那药来。” 此时含元殿中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有给徽宗拿药的、也有端茶倒水的,全然无人顾及到跪在地上的太子赵泓煦。 苏玉徽就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目光从赵泓煦身上略过落在了一旁柔弱纤细的慕柔身上。 一旁周蘅芜也在打量着慕柔,低声问苏玉徽道:“她也是你的人?” 早知道这丫头还留这么一手,他们也不必巴巴的进宫来帮忙了。 谁知,苏玉徽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慕柔,听到周蘅芜的话微微摇了摇头,慕柔为什么会帮她? 第792章 废太子 就连赵泓煦都没想到,给他致命一击的竟然是素日里对他言听计从、陪伴他多年的宠姬。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他风流成性,最终却是栽在了女色的手中。 慕柔,礼部尚书慕仰山一个最卑微的妾室所生的女儿,容貌出色,但在家中并不受宠。 当年赵泓煦在花朝节,偶遇慕柔,惊鸿一瞥被她美貌所吸引,见她身边没带侍女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便强硬将她掳到了太子府。 次日,他方才知道她乃是慕家的女儿。 堂堂太子当街强抢重臣之女,若是慕仰山将此事告到徽宗面前可大可小。皇后护子心切,亲自出面前去慕家说情迎这位慕家的庶女为太子府的良娣。 出了这样的事对于慕仰山来说他面子上肯定不好看,但他也犯不着因为一个庶女得罪东宫。最终双方达成和解,一顶小轿将慕柔抬入太子府,成为了赵泓煦的良娣。 太子府中美女如云,赵泓煦没有名分的宠姬无数,慕柔虽然算不上最受宠的一个,但绝对是在赵泓煦身边最久的一个。 她性情平和不争不抢,这些年到太子府也无所出依旧是个良娣,但赵泓煦最喜欢的就是她那温柔的性子,每个月至少有两天是歇在她那里的。 在赵泓煦失势之后,慕柔对他的态度依旧,丝毫没有因为太子府的落魄而有怨言。不计较他暴躁的脾气,每日陪伴在他身边开解他,因为她的体贴赵泓煦对她更加亲近许多。 可是没想到,在那样温柔小意的背后,在最关键的时刻递上来的却是一把刀子。 “太子勾结党羽,有不臣之心,贬为庶人幽禁于府中,此生不得出府半步!” 服下药丸之后,已经缓过来的徽宗平静到冷淡的声音如此道。 这一席话,像是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在这样的雪夜,三朝老臣、皇室宗亲面前,废太子的旨意就这样下下来了! 那些本来听审的老臣神情微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似是在意料之中。 苏玉徽知道,其实在那日夔王府中,赵泓煦的那一番话已经让徽宗起了废黜之心——但他依旧留着赵泓煦的太子之位,一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二是还不到时机…… 若赵泓煦聪明一点认了,最终局势如何,他至少还能落得个闲王做做,不至于和皇后那样被废、幽禁冷宫变得疯疯癫癫。 可赵泓煦依旧野心勃勃,妄想着攻击赵肃能将自己扳回一城。殊不知在他利用雪灾流言,逼迫徽宗解除他的软禁旨意,完全是在加速徽宗废黜太子的决心。 在他从密不透风的东宫将密折送到宫中的时候,加深了徽宗的危机感。徽宗诏赵泓煦来含元殿作证,并非是为了证明他对赵泓煦的信任,而是将赵泓煦当做对付她的一把刀。 若今日她没有能侥幸躲过一劫被徽宗处死,那么赵泓煦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一位帝王表现出不眷恋权势,并不是他真的不喜欢权势。而是因为他知道权势在他的控制之中,一旦有核心的人物——比如说他的儿子威胁到他的统治,他杀心已动! 不知为何,苏玉徽的后背竟起了一层冷汗,她,赵肃,甚至是昔年的靖王赵邵骁,或许都低估了这位天子的可怕之处…… 赵泓煦的脸色比苏玉徽还难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徽宗,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那样轻而易举的下了废黜的旨意。 他神情绝望的跪在地上一步步挪到徽宗面前,但是要接触到徽宗的衣摆的时候被左右侍卫拦住了,他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我不知道这玉玺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他猩红的眼看向了同跪在一旁的慕柔,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道:“贱人,是你故意陷害孤的。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是赵肃!还是苏玉徽!” 他神情怨恨额头上青筋暴起,神情十分恐怖,而慕柔也不躲闪,纤细的脖子被他掐着喘不过气来,只余一双泪目盈盈,饱含着深情看着赵泓煦。 “孽障,够了!”徽宗见他到如今还性情如此乖戾,死不悔改,语气十分不善的呵斥道。 一旁的近卫连忙去拉赵泓煦,一时间竟然没有拉动,赵泓煦死死的掐着慕柔的脖子,眼见着慕柔的脸色已经憋的青紫一旁的周蘅芜看不下去了,毫不留情的狠狠踢了赵泓煦一脚才将他踢开。 赵泓煦被周蘅芜这一脚踢的正着,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却见此时他披头散发,脸色赤红,眼中凶光毕露,疯疯癫癫的模样俨然是迷失了心智。 一旁的侍卫害怕赵泓煦伤到徽宗,顾不得身份之别连忙将他押住,而赵泓煦不断挥舞的手臂嘶吼道:“孤是太子,你们敢碰孤孤定要灭你们满门!” 赵泓煦竟然疯了! 这一刻,徽宗亲眼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儿子眼中的锐利之色黯淡了下去,毕竟,这个儿子他曾经寄予了江山的希望……顷刻之间像是所有力气,摆手道:“算了,将他带下去吧。” “皇上……”死里逃生的慕柔凄楚唤道,“妾身知道殿下罪无可恕,但请皇上网开一面,留妾身在东宫照料他余生……”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不由惊住了,当年慕柔如何进的太子府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这些年赵泓煦对她也不算是特别好,更何况她因献出玉印指证赵泓煦,差点被他给掐死。 纵然这样,慕柔竟然还想留在赵泓煦的身边! 饶是今日打击够多的徽宗不由也觉得诧异,片刻之后他眼中似是有几分感慨,道:“想不到你对他倒是一片真心,但是如今他是一个庶人,你毕竟是无辜的。你究竟留不留太子府,还要看慕尚书的意思。” 毕竟是慕家的女儿,他准了慕柔所言,会寒了老臣的心。 自从进了含元殿之后慕仰山一直没说话,恨不得别人看不见他,就连方才赵泓煦和慕柔那一场闹剧他都丝毫没有动容。 如今见徽宗提到他的名字,他方才反应过来,一脸惶恐道:“一切任凭皇上裁断就好。” 惶恐中,夹杂着一丝不安…… 第793章 以牙还牙 夜已经过半,雪夜寒冷,就算是地龙烧的很旺的含元殿也不例外。 今日的局势峰回路转,让人看的应接不暇。 原本是太子与安良娣母女指证苏玉徽乃是叛贼首领,所以徽宗亲自审问此案,由杨阁老为首的几位老臣听审。 未曾想到几番波折之后,获罪被废的竟然是太子!在这里的大臣们都经历过夔王府的那一场兵变,自然知道徽宗废太子之心已久并不是十分例外。 只是,如今太子被废,那么参与此事的另外两个从犯…… 苏玉徽眼神眯了眯,看向一旁面色灰败的浓华夫人和安敏母女二人,冷哼了一声,道:“皇上,您这家务事已经解决了,总该还臣女一个公道了吧。” 眼见着苏玉徽到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报仇,徽宗都快被气笑了,倒是一想到汴梁城外兵马,这位九五之尊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威严的目光落在浓华夫人和安敏母女身上,眉心微皱。凭心而论,他知道今日已经是无法治苏玉徽的罪,可是又不想让苏玉徽太得意…… 今日在含元殿上所发生的事,让他做为帝王的威严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而一旁的安敏和浓华夫人没想到徽宗竟然当众废了太子,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浓华夫人跪地惶恐道:“皇上,废太子之事与我们无关啊,我们不知道玉印的事……” “哦?”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打断了浓华夫人的话,道:“你们不知道玉印的事那这谋反的信件是何处来的。” “是废太子!”不过须臾之间,浓华夫人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念头,想到了对她最有利的说辞道:“信件是废太子拿出来的,与我们无关。” 原本在急剧不利的局势之下心慌意乱的安敏听了浓华夫人的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附和着浓华夫人的话道:“是啊,我和母亲也是被废太子蒙蔽……” 因为徽宗态度的转变,她们现在已经不存在幻想今日能对付苏玉徽,只想今日在乱局中脱身而已…… 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不依不挠道:“如果如夫人您所说,对此事并不知真假,那为何方才还言之凿凿的指证我就是安羡玉呢?” 苏玉徽这是将方才浓华夫人说的话完全还给了她。 看着浓华夫人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周蘅芜等人狠狠的咬住了后槽牙才没笑出声——这位还是一如既往的睚眦必报啊。 浓华夫人气的还悬没有上来,看着她们气结的模样,苏玉徽冷笑了一声,微凉的目光一转,从浓华夫人落在了安敏身上,对她微微一笑。 看着苏玉徽脸上的笑,安敏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却听苏玉徽话锋一转道:“信件是太子和安良娣呈递上来的,那玉印又是从太子府中搜出来的,浓华夫人不清楚此事来龙去脉也实属正常……” 她在笑,笑容看起来温良无害。 “也就是说,其实浓华夫人也被太子和安良娣蒙蔽,并不知此事实情。玉印之事,与您全然无关了?” 苏玉徽话音落下周蘅芜等人都愣了愣,一时间竟猜不出苏玉徽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浓华夫人说情? 那一刻,苏玉徽那温和无害的笑像是冰冷的剑狠狠戳中了浓华夫人的心口,擅长阴诡之计、杀人于无形的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 她明知道苏玉徽故意说这个是为了什么,但如今之计,徽宗虽然不待见苏玉徽,但显然因为周蘅芜等人的到来让他忌惮着什么,所以他一直在忍耐着苏玉徽的肆意妄为。 而那苏玉徽……根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昔年在昭国王宫之时她就已经领会到了她的难对付,那时她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还好将这个孽障送出了王宫。 有恃无恐的苏玉徽对她们恨之入骨,今日不逼死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的神色,向苏玉徽的陷阱里面跳:“皇上明鉴,此事全系废太子和安良娣所为,臣妇也是爱女心切没有辩其真假,所以才贸然指证苏二小姐,惹下这弥天大祸。请皇上治罪!” 此时,安敏不敢置信的看着浓华夫人,她没想到,疼爱了她十几年的母亲为了保全自己竟将所有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比起将要面临的责罚,让她更为惶恐的是所有坚信的信念崩塌。 她茫然不安的爬在浓华夫人身边,死死的拽住她衣摆,无助道:“母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安敏破碎的神情,浓华夫人脸上神情有片刻的动摇,下一刻苏玉徽清冷的声音道:“我相信浓华夫人所言非虚,毕竟……小世子安泓才不过十三岁,浓华夫人不可能一时糊涂为了诬陷我,断送了小世子的前程吧。” 苏玉徽竟然拿她的儿子威胁她!浓华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是啊……她今天可以和苏玉徽拼一个与鱼死网破,但是她不能不顾她的泓儿前程…… 毕竟是昔年昭国掌权的女人,很快她眼中那抹犹豫之意消逝不见,一一扳开了安敏的手指,俯首请罪道:“臣妇知道小女此罪罪无可赦,但还请皇上看在我们昭国献城而降的面子上,饶她一条性命!” 浓华夫人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安敏的身上,言外之意就是说只要不杀安敏,如何处置她都可以! 安敏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她已经不在乎她将要面临的什么样的惩罚,眼神空洞的看着浓华夫人,问道:“母亲,是不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弟弟?” 浓华夫人没说话,别过脸不去看她那灰败的脸色,倒是一旁苏玉徽微微挑眉,俯身,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下一刻,安敏像是疯了一样撕咬捶打着浓华夫人,口中嘶吼道:“你骗我……这些年,我不过是被你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昔日无比和睦的母女二人,如今竟翻滚撕打在一起,像是隔世的仇家一样…… 而这一切,半醉半醒的安长筠依旧是以一双迷蒙的眼看着,看着这一场闹剧…… 第794章 因果循环 苏玉徽自幼在月宫长大,是月宫宫主嫡传弟子,上有宫主澹月宠着下有两位师兄护着,行事素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惯了。 十几年来,对于她而言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在昭国王宫的那段岁月,和昭国那些有关的人、那些事! 无论一个人变得如何强大,心胸如何宽阔,耿耿于怀割舍不断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血缘羁绊,对于赵肃来说是如此,对于她来说……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这些年过去了,她永远无法忘记在王宫中母妃那怅惘的眼神,夫妻离心、骨肉分离,困在昭国王宫的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自她出生伊始,便被迫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纵然之后几年每年她都会回昭国王宫小住一些时日,可母女之间那一种疏离是不言而喻的。 不知曾几何时,她很多次看到暗地里母妃曾用着歆羡的目光看着浓华夫人和安敏,那时她尚且不明白母妃眼神中的意义,后来她知道了——她在羡慕她们母女团聚,从未分离。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可笑,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人锦衣玉食、纵享天伦之乐;无辜的人郁郁而终,骨肉分离。 如今,当那母女二人所谓温情脉脉的假象被割开,为了各自的利益撕打在一起,将人性利己的丑陋与罪恶暴露无遗,真的是让人作呕啊…… 姗姗来迟的宫娥方才将安敏和浓华夫人拉开,被拉开的安敏依旧是一副恨不得扑上咬死浓华夫人的样子,让周蘅芜都不由好奇到底苏玉徽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苏玉徽对周蘅芜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苏玉徽嫌弃的瞪了周蘅芜一眼,莫名怀念起赵肃——关键时刻,还是他最靠谱,无奈默默用手指了指安敏。 被嫌弃的周大人十分无辜,心中诽谤道你当我是赵肃那厮,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你想做什么么。 虽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不敢耽误正事,拱手问徽宗道:“皇上,如今这太子已经认罪,安良娣该如何处置?” 这一场闹剧已经将近持续了一晚上,徽宗的脑袋被气的抽疼,可是却又拿他们没办法,语气不善道:“依照周爱卿之间呢?” 周蘅芜道:“诚如方才浓华夫人所说,这安良娣乃是昔年昭国公主,看在昭国献城投降的份上,贸然责罚怕是会寒了那些降臣的心。不如,将她先关押进大理寺,等大理寺将她谋逆的证据呈上来,再一一公布天下如何?” 想到那围困住汴梁的兵马,徽宗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被周蘅芜牵着鼻子走!他面色阴沉道:“那就依爱卿所言,将安敏夺去良娣封号,关进大理寺……” “不,我没错,我不去大理寺……”安敏听到“大理寺”三个字反应了过来。 大理寺都是苏玉徽的人,她落在苏玉徽的手上必定生不如死! 她看向坐在最末端,依旧醉醺醺的安长筠,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拉着他的衣摆道:“父王,父王求求您救救我。” 安长筠那双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任凭侍卫将她拖了出去——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他微闪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另外一个与他纠缠了半生,毁了他一生的女人。 浓华夫人脸上不敌年轻愤怒的安敏,脸上被抓花了好几道血痕,衣裳凌乱,哪里还有之前雍容华贵的样子。 想来,这是她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刻吧! 她以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苏玉徽,若是眼神能杀死人的话苏玉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咬牙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苏玉徽回以她的是浅淡一笑——昔日昭国高傲的荣乐王后啊,这些痛苦,不及你加诸在我母妃、还有那些枉死将士身上的半分。 既然要算账报仇,就要痛痛快快,一并算清! 她的目光落在了隐匿在人群之中,最末端不起眼的安长筠身上。 摇曳的烛火下,那双眼眸是那般的相似,只是在记忆最深处,这样一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是无尽的温柔缱绻,而并非是像现在这般带着冰冷的讥诮与嘲讽…… 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冰做的利刃狠狠的戳了下去,痛苦和寒冷在心尖蔓延…… 他按压住那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缓缓起身,跪拜在徽宗面前道:“罪臣安长筠,于御前,自请与荣乐和离!” 一席话,惊起了千层浪,谁也不知道这整日糊里糊涂的东昏侯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和离——你和离就和离吧,一封休书就是,怎么偏偏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在御前说这事,也不看这都什么场合,皇上哪里有闲心管你家破事。 不管其他人表情是多么的复杂,他的话相等于是压垮浓华夫人最后一根稻草,她拎住安长筠的衣领,道:“安长筠,当年你在宗庙神灵前起誓,这一生都不能休妻,否则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现在的浓华夫人哪里还有之前那样的进退有度,得体的风仪,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婆子。 安长筠被她拎着衣领,脸上表情依旧木木道:“不能休妻,但可和离。” “不可能!”浓华夫人不知哪里的力气狠狠的推了安长筠一把,安长筠一个男人竟被他连人带椅子的推翻在了地上,好不狼狈,但他脸上表情依旧是木木的。 “安长筠,你生是我荣乐的人,死是我荣乐的鬼,生生世世你都没办法摆脱我!”她疯疯癫癫的说道,尖利的声音听得周蘅芜都不由觉得心尖一颤——今天疯的人也太多了吧。 先是赵泓煦,后是安敏,现在又是浓华夫人。 苏玉徽见浓华夫人如此失态模样眉心轻拢,鼻翼微煽在空气中似是轻嗅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但是下一刻,疯癫的浓华夫人却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还好周蘅芜眼疾手快将苏玉徽护在了身后,迟来的侍卫终于控制住了浓华夫人。 她赤红着眼睛,恨恨的盯着苏玉徽道:“是你这个妖女做的手脚控制住了安长筠!你方才……你方才泼给他的那盏茶有问题!” 她一直奇怪为什么今日紧要的关头安长筠会忽然不受她控制,直到最后这一刻她才想起了一开始苏玉徽泼给安长筠的那盏茶——只是,已经迟了…… 尘埃落定,因果循环…… 第795章 机关算尽,一败涂地 当张福喜拿来纸笔,看到安长筠亲手写下那封和离书的时候,荣乐神情怔怔的,似是不明白到底她究竟哪一步走错了? 按照一开始将苏玉徽的身份高密给徽宗的计划,整个计划虽然算不上天衣无缝,但他们巧妙的利用了徽宗也想处置苏玉徽却苦于没有由头的心思。 她从十七岁开始便嫁给小她两岁的安长筠,把持昭国的朝政,半生都在政权风云中心,*。但凡算计一个人之前,她都会想到最坏的可能和应对的方法。 这一次她之所以冒险亲自出面也要置苏玉徽于死地,是因为她所设想的最坏的可能在对付苏玉徽之后,会徽宗会借故除掉赵泓煦。 对她来说,失去了圣心的赵泓煦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她毕竟是东昏侯的夫人,徽宗看在昭国降臣的面子上是不会处置她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不仅是赵泓煦输的一败涂地、她和安敏母女反目也、而她……竟然会被安长筠休弃! 骄傲如她,怎么也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她竟然输的这么惨烈。 一旦和安长筠和离,那她不仅是连最后的一丝体面和尊贵都没有了,就连那些习以为常的锦衣玉食、奴仆丛云也都离她远去。在这样陌生的汴梁,她一个没有家族倚仗的妇人能做什么?难道这就是她当日孤注一掷,献城投降所落得的结果吗? 到最终她失魂落魄的离开皇宫的时候,依旧想不明白到底哪一步走错了,为何徽宗一改常态偏帮苏玉徽? 将近天明,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徽宗也不知是因为一宿没睡还是什么缘故,脸色呈现一种死灰一般的颓败。 “吱呀”一声,紧闭的宫门打开,苏玉徽、周蘅芜、江清流还有赵泓临四个人站在一旁,等那些老臣们和苏显先离开。 安长筠被两个侍从扶着从苏玉徽身边经过,苏玉徽敛眸盯着地面,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明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可是在这样的场合竟然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走在最后的是慕仰山,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苏玉徽,在杨阁老的连声催促之下连忙的跑着跟了上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苏玉徽。 等众人都离开了,苏玉徽和周蘅芜等人方才出了含元殿。 直到出了含元殿苏玉徽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一个晚上的时间峰回路转,尤其是在前半夜周蘅芜等人来之前,苏玉徽看似从容但神情紧绷到极点。 每一句话,每一次交锋,何尝不像是走在刀尖之上,她稍有松懈便就要被那些虎狼撕碎的骨头渣都不剩。 在得知赵肃调遣兵马围困汴梁,威慑住徽宗的时候,虽然苏玉徽口中说着的是赵肃太胡来,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了点,才有了后面那完美的反击! 如今一切结束,出了含元殿苏玉徽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双腿发软竟险些倒了下来。 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她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眼——赵泓临!这个在含元殿上曾出言帮助过她的人。 “多……”苏玉徽心生定了定,谢字还没说出口,赵泓临便就迅速的撤回了手,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脚步快到跟在他身边掌灯的小太监都没能跟上。 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很快消逝在了浓郁的夜色中。 “真是奇怪啊……”苏玉徽拧着眉道。 之前汴河之事,正是因为他的算计,青鸾乱世的流言方才传开——这也正是一切的开端。 今日宫中,苏玉徽以为他和赵泓煦一样是落井下石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冒着被徽宗呵斥的风险帮她说话。 苏玉徽是越来越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打断她思绪的是周蘅芜的话。 苏玉徽将目光收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赵泓临这些时日怪怪,不像是想与我们为敌。” 原本苏玉徽不过是随口一说,未曾想到周蘅芜却警惕的看着她道:“赵肃现在还在离宫呢,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白了周蘅芜一眼。 周蘅芜“嘿嘿”一笑。 等出了后宫,接应他们的人马就在宫外,周蘅芜长长的松了口气道:“话今日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此事平安从含元殿脱身,多亏了安长筠和慕柔两个重要的人物,才让我们从不利的局势之下占据了主导的位置。” 说到此处,周蘅芜忍不住问道:“话又说回来,你在那盏茶里面下了什么药,竟然让安长筠改口反咬了安敏一口不算,还当众与浓华夫人和离了?” 毕竟,昔年安长筠曾说过昭国的至宝并非是象征王位的玉印,而是他的掌上明珠安敏。 也正是因为安长筠的这一番话,让安敏长公主闻名于东陆;至于小公主安羡玉流传的都是命格不详、不容于王室的传言。两个女儿,如何的偏心可想而知。 今日关键时刻,安长筠当众揭穿了安敏的真正面目不算,竟然还对安敏受罚无动于衷,思来想去其中原因只能是一开始苏玉徽主动泼向安长筠的茶有问题。 周蘅芜是见识过苏玉徽的手段呢,既然当日在喜堂之上她能够用计让赵泓煦露出马脚说出真心话,众目睽睽之下控制东昏侯也不成问题!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月宫术法玄妙莫测,并非是所有都要借助药物才能施展出来。比如说……摄魂术!” “你竟然也会摄魂术?”周蘅芜一脸讶然。 苏玉徽勾了勾嘴角,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想当年镜心修炼摄魂术初期可是我指导她的呢……” 她说的轻飘飘的,周蘅芜听的却直咋舌,心道这位究竟还有多少没有施展出来的本事。 就在这时,周蘅芜又听她道:“用摄魂术控制安长筠,这是原本的计划。” “只是原本的计划?” 此时,苏玉徽站在宫墙之下,半明半暗之间,朔风吹动她的衣摆,她脸上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 “安长筠,并没有中摄魂术!”她那清冷无波的声音道。 第796章 石叶香 就连苏玉徽也没想到,清醒中的安长筠竟然会帮她。 在浓华夫人的设计之下,他沉迷于阿芙蓉的温柔乡中,每日醉生梦死过了十几年。 灵犀园中,苏玉徽无意间撞见了药瘾犯了的安长筠,才知道浓华夫人长达十几年的密谋算计。 那一瞬间,在她眼中的安长筠可恨又可悲。 十几年来,他只不过是那个毒妇手中的傀儡。每一日浑浑噩噩被浓华夫人控制,认为自己心爱之人与其他的男人有苟且,每日借酒浇愁,沉迷于温柔乡中,冷落苛待楚湘,将她逼死在了深宫之中! 楚湘死了,可是他依旧活的好好的,就在那一刻,苏玉徽知道给他最残酷的惩罚是什么了…… 她配出了阿芙蓉的解药,安排月宫的人混进了安长筠的侍女之间,将阿芙蓉替换成了解药给他。 几个月过去了,浓华夫人下给安长筠累年的余毒渐渐被清除,而安长筠也越来越清醒,浓华夫人浑然不知她已经失去了对安长筠的掌控。 这一种清醒,对于安长筠来说,比让他活的浑浑噩噩更痛苦…… 在杨阁老说要请安长筠来的时候,苏玉徽已经想到了如何让安敏母女下地狱的对策,用摄魂术控制住安长筠、让他在众人面前说什么她都已经想好了。 可是,当最后一刻她忽然想赌一把。 她在赌,知道了安敏母女真正面目的安长筠,在她和安敏母女之间如何做抉择。 左右她有赵肃做为后盾,含元殿中她占据着绝对的主导优势。 她赌赢了,赢的十分彻底,可不知为何心底还是十分的不痛快。 眼见着苏玉徽一脸阴郁的样子周蘅芜不敢再提东昏侯安长筠了,没再问其中细节,而是转而问出了另一个让他十分困惑的问题,那就是:“那慕柔又是怎么回事?” 慕柔的出现让局势彻底扭转,她所呈现的那一方玉印成了给赵泓煦定罪的绝对死证——可就是这样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她并非是月宫的人,也不是夔王府派来的,除了这些人之外,究竟还有谁在暗中帮助苏玉徽! 此时众人已经到了宫门口,苏玉徽目光看向的并非是夔王府接应他们的马车,而是看向了远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此时,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若非是苏玉徽这等对气味十分敏感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苏玉徽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道:“想要知道,直接问她便是。” 问谁? 下一刻,周蘅芜顺着苏玉徽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黑暗的阴影中,娉娉婷婷走出一个披着狐裘的婀娜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慕柔! 周蘅芜略微有些惊讶,苏玉徽脸上的笑意依旧,似乎是在预料之中,她道:“慕良娣,久等了。” 而此时的慕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脸上带着笑,神采张扬,爽朗明艳。 整个人一改之前柔弱,行走之间步伐有力,分明是会武功! 她微微挑眉,此时的笑容在明灭的灯火下看起来有几分诡谲,“二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这慕柔来历不明,周蘅芜下意识的想要拦住苏玉徽,但……显而易见,没有拦住。 苏玉徽十分痛快的应下道:“好。正好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慕良娣。” 她将“慕良娣”三个字咬的很重。 她们走到的是离马车百步之遥的距离,这个距离可以很好的让苏玉徽和慕柔谈话不被打扰,也能够让苏玉徽始终在众人的视线之内,避免危险。 率先开口的,是慕柔:“苏二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要沉着。” 苏玉徽眯了眯眼,道:“慕良娣也比我想象中的要藏得深,竟将我都瞒了过去。” 苏玉徽和慕柔相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今日之前,她一直将慕柔当做普通的太子府良娣。 今天的局势发展基本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只有慕柔的出现…… 听出苏玉徽的语气不善,慕柔却笑了,道:“之前并非是我有意想瞒着二小姐,只不过是因为奉命行事,不能暴露身份。” 苏玉徽当然不会任凭她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带了过去,直接问道:“你是奉谁的命?” 慕柔没有回答,反而卖了关子,道:“苏二小姐机敏聪慧,不如猜猜我的主子是何人。” 苏玉徽闻言眉心微微动了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慕柔…… 那目光清湛,眼神却锐利的像是一把剑,似是能看穿一切的伪装。 不知为何,慕柔忽然生出一种惧意…… 在看的慕柔快要承受不住之前,苏玉徽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神情平静道:“你身上有石叶香的味道。” 慕柔心中一颤,虽然只不过是须臾之间,但还是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 苏玉徽的嘴角微微的弯了弯,看着慕柔道:“石叶香能够让人变得狂躁不安,失去理智。今日赵泓煦会在大殿之上忽然发疯,让形式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是因为你做的手脚。” 慕柔呈上玉印只不过是一面之词,若赵泓煦咬死不肯承认事情未尝不会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偏偏赵泓煦御前行凶,如此狂妄之举,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子被废,是必然! 慕柔没想到苏玉徽竟然会识破了她的计划,脸上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爽快的承认道:“没错,是我用了石叶香激怒了他,让他御前失态。” 可为什么慕柔要这么做?若她是因为恨赵泓煦,那大可在赵泓煦离开之后借机回到慕家,可是偏偏她自请留在太子府,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面想着,苏玉徽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没想到苏玉徽的话音方才落下,慕柔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精致如画的面容在摇曳烛火之下变得鬼气森森,一改方才的明艳爽朗,整个人阴沉沉的。 素来胆大的苏玉徽竟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因为,我要他永远的留在我身边。生生世世都要囚禁着她。”阴测测的语气,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苏玉徽吓得寒毛都快束起来了…… 第797章 玉人,诅咒 身为玉衡堂主,昔年在南夷之时形形色色的怪人见多了,但是今天苏玉徽还是破天荒的被慕柔这诡异的笑给吓到了。 从一开始苏玉徽对她固定印象中的娇柔,到了出宫后再次见面的明艳爽朗,再到顷刻之间变得鬼气沉沉,像是顶着同样一张人皮的三个人! 苏玉徽惊了惊,半响才回神来,莫名同情赵泓煦了——这哪里是强了个美人回家,分明是催命的修罗。 不过须臾之间,慕柔脸上的鬼气淡了下去,恢复了方才的明艳爽朗,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夔王府侍卫身上,笑道:“二小姐,时间不早了,您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早日将汴梁的事处置好。” 苏玉徽看着她那简直是无缝衔接的换脸样子,心道这个女人果真不正常,但是下一句话,成功的让苏玉徽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的主人……在南夷恭候您的归来呢!”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浮现,她几乎是失声道:“你的主人,是江晚奕!” 披着斗篷离开的慕柔闻言脚步顿了顿,但却没有回头,直接就离开,只余处于震惊中的苏玉徽。 不知为何,她的背后冒出了丝丝寒气,竟然是江晚奕!三年前,尚且是昭国相府公子的江晚奕,是如何将慕柔这样一颗致命的棋子安插进大倾太子府的? 或许她低估了江晚奕的实力,以及慕柔最后那一句话,让她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南夷,她的出身之地,那个养育了她的地方,她终归还是要回去吗?不是回月宫,而是去一个未知的地方,遇到未知的人…… “小玉徽怎么了?”打断苏玉徽沉思的是赵煜的声音,原来赵煜见宫中久久没有消息,便亲自过来了…… 苏玉徽将心中莫名浮现的一种不安的预感给压了下去,道:“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不管南夷形式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眼下的问题。 赵肃既然出兵围攻汴梁,那也就是彻底在明面上与徽宗宣告决裂;而这一天又过去了,距离浮屠塔迎佛骨的日子只有五天了,宫中那幕后人的下落依旧没有线索。 难道,腊月初八那一天,终究是避免不了一场硬仗吗? 苏玉徽带着一种不安的心情同赵煜回了靖王府,苏显如今被她坑了一把,苏家她肯定不会再回了。 距离腊月初八,只有五天的时间,她还能再做什么? 回到靖王府之后苏玉徽便就开始发起了低烧。 这些时日她为着赵肃奔波劳累,这个身体本就薄弱,纵然内力恢复了五成,但到底比不得她原来康健,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竟然病倒了。 一开始众人也没在意,只当她是累到了。 直到中午肖十七来回话的时候,碧烟怎么也叫不醒她,方才知道情况不妙! 黄昏时分,步寒砚为苏玉徽把完脉,在赵煜等人担忧的目光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见他如此,赵煜心中咯噔一声道:“玉徽难道是中毒了?” 步寒砚斜了赵煜一眼,淡淡道:“这丫头是吃毒药长大的,只有她毒别人的份,哪里还有什么能毒到她。” 赵煜微微抽了抽嘴角,一脸无语的看着步寒砚道:“那您摇什么头?” 步寒砚淡淡道:“她不是中毒,是被邪物缠上了。” “邪物?”赵煜惊疑不定的看着步寒砚。 步寒砚摊手,道:“老夫只负责治病救人,驱邪找大和尚去。” 而这一天,废太子的旨意传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但是,那些文臣武将之间的主心骨们,神情十分平静,对此底下的官员惊讶归惊讶却也没多什么,但是私底下少不得在议论此事。 临近年关,可是如今整个天下形式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夔王因为敬一禅师之死被幽禁于离宫,如今太子被废,局势一片动乱。 在如此严峻的局势之下,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六皇子赵泓临,被封为献王,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授封的旨意是和太子的旨意一并在朝中下下来的,朝中官员都收起了小心思赶着上前去恭喜赵泓临。 看着被官员们众星捧月捧的新封献王殿下,任凭谁能想得到几个月前,他只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呢。但是赵泓临,始终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等应付了那些恭贺的官员之后他来到了曾经兰嫔、如今皇贵妃的芳汀宫。 如今的芳汀宫虽然依旧位于冷宫旁边,但*外外都焕然一新——如今这两位母子最是得势的时候,内务府的人自然是什么好的都向着这里送。 因为皇贵妃喜静,芳汀宫伺候的人不是很多。赵泓临过来的时候宫中静悄悄的,宫女们各司其职,皇贵妃却不在前殿。 赵泓临没让宫女回话,径直的穿过了长廊来到了后院…… 一夜雪后,整个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积雪有数尺之深。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大,多日不晴,就连多年未曾结冰的汴河都冻住了,唯独芳汀宫这里的湖水依旧是流动着。听说,这湖是引了温泉的水进来的。 养在湖中的锦鲤摆动着尾巴,无忧无虑的嬉闹着;被大雪覆盖的虞美人,依旧在雪地里绽放着,纤细的身姿,深红色的花蕊像是开在雪地里的火焰。 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场景。 芳汀宫中,小亭,湖水,锦鲤,绽放的虞美人,构成了他最为温情的回忆,可是此时看起来是那般的陌生,又是那般的诡异…… 他微微一叹,上前了几步来到了亭子中坐着的皇贵妃身边…… 而此时,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不是在喂鱼,也并非是在赏花,手中拿着一把刀像是在雕刻着什么。 待看见皇贵妃手中的东西的时候,赵泓临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看着皇贵妃道:“母妃,你在做什么!”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手中拿着的是个玉雕刻的人。 雕刻技法精妙,惟妙惟肖。 赵泓临一眼认出了,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而在那玉人的身上,布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透着一种说不清的邪气,像是某一种诅咒…… 第798章 深渊地狱 此时的苏玉徽感觉很难受,整个身子一半像是放在冰水里浸着,一半又像是被架在火焰上烤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有一种被世间都遗弃了恐慌和无助…… 她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挣扎着,想要摆脱这样一种无助的感觉,可是怎么也不能得其力。 这不是普通的梦魇,她忍住那一种非人的痛苦,努力让脑海保持清明。 或许是因为她是玉隐一族后人的缘故,从儿时开始她便具备一种寻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她体质特殊能够吸引和控制五毒,也会时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窥探到某个人、某件物品、某个地方的过往种种。 她不知道这样特殊的能力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儿时她很抗拒这一种会莫名其妙的做梦,醒来的时候发现床顶盘踞着一条五色大蟒的能力。 渐渐大些了,她的能力也能够受其控制,她的生活才没有受到影响。 但陷在昏迷之中,十分难受的感觉并非是在梦靥中那般简单。 她整个身体被某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束缚着,不能动弹,耳边隐隐传来哀嚎声与啼哭声,如同从地狱传来;鼻尖,她嗅到的是那一种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一种冷香。 这是……扶桑花的味道!苏玉徽很快想了起来。 难道,此时困住她的地方是骊山行宫! 这个念头一起,她瞬间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竟然挣扎着起来了。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黑暗与迷雾,眼前的一切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她站在骊山某一处的悬崖之上,所见的是那战场上的厮杀、征伐。 这是一场并不对等的战役,一方兵强马壮,人数至少是在对手数十倍之上。 人数少的一方兵马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数量悬殊在那,很快被人数多的一方逼到退无可退,可是依旧死守防线,不让他们脱身…… 眼见着全军即将覆没之际,援军终于到了。 但是,援军竟只有一个人!是一个策马而来的玄甲少年。 他一身玄甲,身披黑色斗篷,霞光之下,手持长弓,宛若从天而降的天神…… 他箭无虚发杀出了一条血路,手中的箭矢而出——对准的是叛军的首领! 一箭,折断了敌方的军旗;一箭直接穿透了敌军将领的胸膛,他从高大的战马上跌落,尸体被麾下士兵们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瞬间局势发生了逆转,原本处于弱势的一方因为少年的到来而士气大振;失去了首领的叛军军心大乱,节节败退。 苏玉徽知道,这是十一年前,让赵肃一战成名的骊山一役。 他力挽狂澜,率领不到三千兵马解王城围困;骊山山脚,他诛杀叛王赵砾与乱军之中,扶大厦之将倾。 战乱之后,是尸横遍野,是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上了鲜血。在这一片徒弟中,到底见证了多少王朝更迭,又见证了多少场战乱和死亡? 苏玉徽又听见了让她头痛欲裂的哀嚎和哭泣声,悲切声声,仿佛要将人的心揉碎…… 她不由得捂住了耳朵,但是那声音像是无孔不入一样的钻进她的耳朵里,时高时低,像是在和什么对抗。 昏暗暗的天开始下起了雨,不……那不是雨! 温热的、黏腻的,落在她身上的是血,竟是血雨…… 而血雨过后,那些成堆的尸骨之上,开始绽放了一小簇、一小簇的花,緗色的花,花茎纤细柔弱。那中间的花蕊却是一种浓郁的红,像是由点点鲜血凝萃而成,红的刺目。 而在这时,在那遥远的远方,出现了一个娉婷的身影。 一层薄薄的雾气遮掩住了她的五官和身形,但苏玉徽却清晰的看见她手中提着的,是用白纸扎成的鲤鱼灯! 虞美人,鲤鱼灯,她是……祭奠赵砾的?是不是她就是赵砾身边那个神秘的女子? 苏玉徽心中一喜,想要上前看清楚她的模样,却未曾想到那一种鬼哭狼嚎的声音随着女人的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似乎随时能穿透苏玉徽的耳膜,她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下意识的想要提气对抗这一种被挤压的感觉,但是丹田内空空如也,她只能被动着承受这一种痛楚。 而这个时候,地面微微震动,裂开了一条缝……从裂开的地缝里钻出了无数只手,哀嚎着、尖叫着,想要将她拽下去。 身子被那些手拽着渐渐下沉,在那无穷无尽的深渊与黑暗中潜藏着无数恶鬼,将她的灵魂都要撕碎…… “蓝青鸾……” 她隐隐的,那些鬼魅发出同样的声音、叫着同样的名字…… “南无阿弥陀佛!” 震耳欲聋的佛号声压过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暗沉的天际,西方划过了一道金色的佛光,佛光笼罩之处、那些鬼魅都缩了深渊之中,那些诡异的、开在地面的虞美人都化作了灰烬。 终于得救了…… 苏玉徽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长长舒了口气如是想到。 她清晰的认识到,虽然是在梦中,但若她真的被那些恶鬼拖进深渊之中的话绝对无生还的可能。 此时,她整个身体的所有权才渐渐回归,活动了僵硬的身体,她似乎听到碧烟的声音。 “主子,您好点了没有……”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檀香味道,是赵肃身上常年佩戴的那种,但赵肃身上的檀香味太过于幽冷,这一种味道更为的澄净。仿佛是供奉在佛前的,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苏玉徽动了动手指,缓缓的争开了眼,看见的是一个光秃秃脑袋,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坐起拿了放在枕边的毒药…… 下一刻,她才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一个眉、须皆白的僧人对她笑的慈眉善目,俨然是一位世外高人的模样。 她神情微微滞了滞,某些不愉快的回忆瞬间充斥到了她脑海里。 “老和尚,竟然是你……”苏玉徽磨牙道,却见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相国寺骗走她五百多两银子的假高僧! 生平第一次被人诓银子的苏玉徽,岂不是记忆犹深! 第799章 敬一禅师 苏玉徽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就发起了低烧,在浑浑噩噩之间又再一次的梦到了骊山的情景——那个地方,反复、交替的出现在她的梦里,似是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梦里是十一年前骊山的战场上,叛王赵砾伏诛之后,在那尸骨之上开满了妖冶诡异的虞美人,纤细的身姿仿佛一折就断,可是那红色的花蕊却宛若用鲜血染成。 然后,从远方出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女人,像是祭奠、怀念着什么。 那个女人的出现让那封印在深渊中蠢蠢欲动,它们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叫嚣着苏玉徽拖到地狱深渊之中。 最终,救了苏玉徽的是一声佛号。 当一缕佛光划破黯淡的天际,那藏在深渊之中的恶鬼无处可逃,而苏玉徽也终于能够脱身了…… 苏玉徽在碧烟熟悉的、担忧的声音中缓缓的醒了过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自己的处境如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一身袈裟,须眉皆白,看起来慈眉善目就像是一位得道高僧的模样。 但苏玉徽可没忘记,就是这一张看起来一派高人的假象,诓走了她五百三十两银子! 想她昔年在南夷的时候,没有少收拾打着月宫名号敛财的江湖骗子,自以为已经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未曾想到竟然被一个大和尚骗走了银子。 对于玉衡堂主来说,这事关着她月宫弟子的尊严,已经不仅仅是银子的事了! 方才醒来的苏玉徽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哼了一声道:“大和尚,你好大的胆子,行骗竟然骗到了靖王府。今日不收拾你我就不信苏……” 杀气腾腾的样子唬得对方后退了一步,而在此时听到里面动静的赵煜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道:“玉徽不得对敬一禅师无礼。” 敬一禅师? 苏玉徽这一瞬间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要么是还没睡醒,那个在相国寺拿着姻缘牌坑银子的大和尚怎么可能是敬一禅师那位得道高僧呢? 赵煜没看出苏玉徽脸上复杂的神情,笑着解释道:“对,这就是相国寺的敬一禅师。也得多亏他禅师出手相助救了你……” 说着说着,总算是察觉到苏玉徽脸色不对,方才问道:“怎么了玉徽,你见过敬一禅师吗?” 苏玉徽此时神情十分复杂,片刻后,方才面无表情道:“倒也不算见过,就是当日他给了我一张姻缘牌,要了我五百三十两银子。我不要他就在地上撒泼打滚,非要我买下来。” “嗤”了一声,赵煜不由笑出声来了,却见众人都是一副憋笑的神情。 敬一禅师倒是好脾气,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那你说,五百三十两银子买了三世的姻缘,这究竟值得不值得。” 苏玉徽还未曾说话,便听外面“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打开,那个人依旧一袭黑色锦袍,肩上沾了些微的雪,他从外面缓缓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出来了?”看着那一张冷峻的面容,苏玉徽眨了眨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干涩的眼,干巴巴的问道。 虽然她竭力掩饰,但那又惊又喜的神情是骗不了别人的。 赵肃没说话,脸色冷冰冰的,脸上阴鸷之气更胜于往日。 他在生气,苏玉徽深知赵肃性格,自然知道赵肃在气昨日她贸然行动,还故意隐瞒不报。 自知理亏的苏玉徽不敢反驳,巴巴的看着他,有些可怜兮兮的,见她在赵肃面前如此乖巧的样子,赵煜看的心中直咋舌。 赵煜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道:“某人知道你出宫后昏迷的消息可急坏了,二话不说就从离宫出来了去相国寺找敬一禅师了。” 赵肃冷冷的看了赵煜一眼,似是在嫌弃他多事。 习惯了赵肃的冷眼,赵煜当然不会在乎,笑眯眯的给苏玉徽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苏玉徽斜了赵煜一眼,然后将注意力全然的放在了赵肃身上,努力找话题,干巴巴的问道:“你贸然出来,不会对计划有影响吗。” 虽然苏玉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努力讨好,但是赵肃依旧冷冰冰的说道:“无碍。” 但他表面上虽说的一副风轻云淡,但心中可没这么淡定。 就在昨天晚上,赵肃听闻苏玉徽被徽宗诏进宫的消息已经是心急如焚,纵然是调动了兵马围困住汴梁,又让周蘅芜和江清流连夜进宫去帮她。 可是还是担心。 赵肃无法想象一旦有一分的失误,她在宫中的处境将会是如何的危险,他也无法想象,将她一个人留在深宫中,面对那么多权势、地位远在她之上的人,这一场交锋又是如何的险象环生。 他不想什么所谓的顾全大局,只想调动兵马,包围宫城、杀出一条血路将她给抢夺回来。 是追痕死死的拖住了赵肃,他方才没有一怒之下做出血洗皇宫之事。 但那一晚上的等待和焦灼,是他毕生从未有过的。 纵然是在战场上,面对突发的情况遭遇敌军围困之时;就算指挥一场兵力悬殊数十倍的战役之时,他依旧能够沉着应对,只手*,一切皆在他控制之内。 可是,在她的身上,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制力都不复存在。 黎明之前,宫中终于传来了消息,这一场力量悬殊的交锋她不仅大获全胜,且赢的十分漂亮。 太子被废、安敏被关押进大理寺、浓华夫人与东昏侯和离。 他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隐隐的有些骄傲,这就是他的姑娘…… 但是,不到一天的时间,又传来她中了诅咒,昏迷不醒,连步寒砚都束手无策的消息。 此时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出了离宫,去相国寺找大和尚帮忙,这下子就连追痕都没能拦住他。 如今苏玉徽安然无恙,可是某人的气没那么容易消……眼见着气氛不对,赵煜和敬一禅师都离开了,临走之前赵煜还十分体贴的将房门带上。 不过瞬间,整个房间中就剩下她和这尊冰块。冰块脸上神情阴测测的,看的苏玉徽没来由的心虚…… 如何哄好生气中的夔王殿下,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第800章 玉隐族的秘术 真的是担心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昨天晚上,她先斩后奏,在没有和赵肃商议之下私自进宫,便已经打算好被赵肃训斥一顿的准备的。 原本苏玉徽想着赵肃在离宫,至少要过好几天再出来。等他出来之后她私自进宫的说也淡了下去,到时候和他装傻充愣,就能将此事揭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她虽然平安从宫中出来,却一时大意中了不知何人的暗算,回来之后直接昏迷不醒,惊动了离宫的赵肃。 虽然如今她平安无事已经脱险,但赵肃脸色阴沉沉的模样,显然气的不清。 苏玉徽想了想,见左右没有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勾了勾赵肃的衣袖,一双圆乎乎的桃花眼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以前在南夷,她和陌华闯了大祸被告到师傅面前的时候,她便用的这招,百试百灵。不管多大的祸事,只要被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澹月也就不罚她了,直接让二师兄息风将事情处理平息。 见着赵肃虽然坐在塌边,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到底没有挪开他的手,见状苏玉徽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得寸进尺的捏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他的手,可怜巴巴道:“难受……” 赵肃闻言,原本冷凝的脸色神情微微动了动,伸手贴向她的额头,担忧的问道:“哪里难受?” 微凉的手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苏玉徽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道:“感觉哪里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 赵肃哪里不知道苏玉徽小心翼翼的示好之意,原本他想着这次冷落她一回,以免她下次再私自行事,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可是见了她又硬不下心来。 赵肃微微的叹了口气,面色缓了缓,又不似之前那般冰冷了,回答道:“敬一禅师说,你中了巫蛊之术。” “这不可能!”听到赵肃的话,这是苏玉徽一把掀开被子,若非是赵肃眼疾手快的压住了她,她都快蹦起来了! “我可是堂堂月宫宫主嫡传弟子,术门之中谁能有这个本事给我下巫蛊之术。” 赵肃看着瞬间恢复了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某人,凉丝丝道:“身上不难受了……” 闻言,苏玉徽方才想起来装病,将掀到一半的被子瞬间盖了回来,虚弱的靠在赵肃的肩膀上,扶额道:“头……头有点晕。” 一面唾弃自己,想当年自己在月宫是如何的说一不二,怎的在赵肃面前就怂成了这样。 纵然英明神武如夔王殿下,对于耍无赖的某人也没有办法,他顺势将苏玉徽揽到了怀中,苏玉徽还没来得及抗议,那双微凉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太阳穴。 赵肃的怀中十分温暖,带着幽冷的檀香,那一种熟悉的味道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他按压着太阳穴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苏玉徽眯着眼睛窝在他的怀中,慵懒的像只猫儿一样。 “对方是用玉隐一族的秘术诅咒你的。”头顶,传来赵肃微凉的声音道。 苏玉徽“嘶”了一声,道:“玉隐一族的秘术,难道是说……做了手脚的,就是……” “藏在宫中的那个女人!”赵肃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这世上敢对苏玉徽的下手的人,必死无疑! 又是那个神秘的女人?叛王赵砾昔年的红颜知己,留在汴梁一直在伺机报仇,这一场局由她为主导,就连苏显和萧迟都只不过是帮手。 这个女人行踪隐秘,十一年来藏在汴梁竟然滴水不漏,就连月宫和夔王府联手都未曾找到她的真面目。 而在梦境中,骊山战场之上,漫山遍野的虞美人以及那鲤鱼的灯笼,是否在预示着什么? 苏玉徽想问题的时候习惯性的拢了拢眉心,未曾想到一个微凉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眉头上,她下意识的抬眸,正好落在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赵肃神情不悦,清冷的声音,道:“不许皱眉。” 在苏玉徽抬头看向赵肃的时候,正好他也垂眸看她。 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依旧是冷清严肃,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意;可偏偏那双狭长的凤眼,深邃明亮,清晰的映照着她的模样,带着一种无声的诱惑力。 苏玉徽的心尖莫名颤了颤,怔然了片刻之后,或许又过了很久,她方才回神。 推开了落在她眉心的手,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拢了拢衣襟,神情严肃的对赵肃道:“在说正事呢,不要动手动脚的。” 醒来之后,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问赵肃,可是偏偏美色当前,简直挑战她那微弱的自制力。 “真不愧是昔年大御最强大的术士一族,玉隐一族的秘术,竟连我都闻所未闻,在丝毫不查的情况下中招了。”为了保持理智,苏玉徽默默的向床榻后挪了挪,努力保持与赵肃一定的距离。 赵肃眉头挑了挑,在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下,苏玉徽默默又靠近了他一寸。 见她离得很近了,赵肃方才道:“或许昨日皇上诏你入宫,便与她有关。对方在暗处,我们十分被动,所以这些时日你就留在靖王府,之后的事交给我处置。” 苏玉徽只当没听见他最后一句话,道:“是啊,原本我以为赵泓煦的那封高密的密折,是赵泓临帮忙送到御前的。可是昨天在含元殿中,徽宗听信浓华夫人的话要对我用虫刑的时候,赵泓临却帮了我……” 说到此处,苏玉徽瞬间觉得房间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分,她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赵肃凉阴测测的目光,他神情不辩道:“赵泓临也在?” 苏玉徽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而后便听赵肃冰凉凉的目光看着她,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道:“他对你倒是有心。” 此时苏玉徽再迟钝,也听出来赵肃话里面的火药味,连忙讪讪道:“不过是巧合而已,巧合而已……” 但赵肃依旧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目光幽深,看的苏玉徽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一时心虚差点就将江晚奕也供出来了。 还好在苏玉徽坚持不住的时候,便听赵肃比方才更冷了几分的声音道:“等此事结束,我便去月宫提亲!” 澹月不是要连城璧么,他找就是! 第801章 姻缘牌 听到赵肃说“提亲”两个字的时候,苏玉徽差点被口水呛到,而后瞪了赵肃一眼,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夔王殿下微微皱眉,肃然道:“并非玩笑。” 看着他一脸正色的模样,苏玉徽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见她这般赵肃有些不满了,“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没有。”某人难得的红了脸颊,但还是道:“等此事结束,只要我师傅不反对就成……” 苏玉徽在感情方面虽然迟钝,但却不扭捏。 听她这般说,赵肃眉心方才舒展,见他如此,苏玉徽忍不住凉丝丝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现在汴梁城局势一片混乱,那幕后人还没找到。还有呢,我师傅他们离开汴梁已经月余,竟毫无音讯……” 想到澹月,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当日月宫的人离开汴梁走的十分匆忙,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这些时日苏玉徽近些时日收到留守在月宫弟子的消息,方才得知原来师傅还未曾回月宫。如今她身陷汴梁一时间抽不开身,也不知师傅他们如何了。 “师傅最怕麻烦了,这些年一直在月宫很少外出,也从未在外这么长时间……” 赵肃微凉的指尖再一次抚平了她微皱的眉心,清冷的声音带给人一种莫名心安的感觉,安慰她道:“宫主功夫深不可测,他身边的息风、陌华二人都是不世高手。他们三人一齐失踪应该不会又什么危险,想来应当是有什么要事耽误了。若你放心不下,等汴梁城的事结束,我陪你去找他们。” 赵肃话音方才落下,却见苏玉徽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看着他,就在夔王殿下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的时候,却听苏玉徽冷不丁的来了句:“啧啧,难得听夔王殿下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赵肃…… 见成功将赵肃咽住,苏玉徽心情大好,而后方才摸着下巴悠悠道:“我担心的是师傅他老人家离开月宫这么久,会不会引起什么乱子。” 毕竟,比起澹月而言,苏玉徽和陌华闯祸的本事都只算小儿科了。 赵肃又再次的陷入了沉默中,他是亲自领略过澹月唯恐天下不乱的本事的,可以说若非是他的推动,如今汴梁城也不会呈现出如此混乱的局势。 在汴梁城的局势十分复杂的时候,这位倒好,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等他下一次出现,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 “算了,不提他了。”苏玉徽摆摆手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处理好汴梁城的事。” “你是从何处找到敬一禅师的?”苏玉徽问赵肃道。 说到敬一禅师,赵肃脸上难得的呈现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缓缓说出三个字:“相国寺。” “相国寺?”苏玉徽略微有些惊讶,他们找了大和尚那么久,没想到他竟然就藏在相国寺中。 赵肃微微颔首,道:“是他自己现身,我才寻到他的踪迹。” 若非如此,依照敬一禅师的本事,他想藏起来就算是赵肃亲自出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 提到那个大和尚苏玉徽一直憋着一口气呢,皱眉道:“这些时日汴梁城流言纷纷,敬一禅师难道就不知道他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为何不现身澄清此事。” “大倾必亡,祸起夔王”的流言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概因为这样的流言没有任何依据谁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可是未曾想到,一代高僧敬一禅师“惨死”在禅房之事将流言推到了顶峰。 如果,那时敬一禅师主动出来将流言澄清,他们也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状态。 赵肃见苏玉徽气鼓鼓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好奇问道:“你和敬一禅师难不成有什么过节?” 苏玉徽便将当日在相国寺中被他骗去了五百多两银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一脸委屈的告状道:“那时我初到汴梁,那五百多两银子可是我全身的家当,却被他用什么破姻缘牌骗走了,我不给他他还在地上撒泼打滚不离开。你说,有他这样的高僧吗?” 说着,一面眼巴巴的看着赵肃,指望着他能将那银子要回来。虽然现在她并不缺银子用,可是月宫的弟子,怎是轻易吃亏的主呢。 未曾想到赵肃神情微动,似是在想着什么,脸上犹疑了会儿,问道:“那块姻缘牌,你后来放在何处了?” “什么破牌子,当然丢……”了字还未说出口,却见赵肃从怀中掏出一物。 却见是一块檀木制的姻缘牌,上面用小篆写着“缘定三生”四个字。 苏玉徽看着那熟悉的小牌子,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赵肃道“ 这……被你捡到了?” 赵肃微微颔首,脸上难得带着浅浅的笑,冰冷的眉眼此刻无比柔和,宛若冰川融化,春风拂面,“这五百多两,值得了。” 苏玉徽却看着赵肃的笑,看呆住了。 赵肃模样本就生的极好,可是偏偏他不怎么爱笑,平日里阴鸷着眉眼,眉宇间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如今这样一笑,卸去了所有的锋芒冰冷,凤眼中碎光点点,熠熠生辉。 看着他难得的笑,苏玉徽呆呆点头,喃喃道:“不说五百多两,就是五千多两也值得了。” 闻言,赵肃啼笑皆非,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她才堪堪回神,捂住额头想要去抢赵肃手中的姻缘牌,却被赵肃眼疾手快的收了起来。 苏玉徽不甘心,瞪他:“这是我花银子买的。” 堂堂的夔王殿下也难得耍起了无赖,道:“我捡的。” 苏玉徽…… 论脸皮厚在赵肃面前苏玉徽甘拜下风,恨恨的看着赵肃将那块她花了五百多两的姻缘牌收了起来,继续方才的正事,问道:“敬一禅师假死遁逃,是否与宫中玉隐族那个女人有关系?” 赵肃微微颔首,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是,敬一禅师本想假死遁走,避开与她正面交锋,可是未曾想到……依旧无法避开……” 苏玉徽好奇:“那女人竟然这般厉害,就连敬一禅师都要避其锋芒?” 第802章 红尘过往 数月之前,苏玉徽因为一时大意被赵泓临算计,在汴河画舫之上,引来青鸾降临,在两难之际赵肃及时带来救她脱身。 但是未曾想到,所谓青鸾乱世的流言不过是个开端而已,表面上是争对苏玉徽,实际他们的目标是赵肃! 赵肃为了保护苏玉徽,将她安置在汴梁城外极其安全的地方,回到汴梁,便被卷入了敬一禅师刺杀的案件。 也是因为此事,将民怨引到了顶峰,徽宗顺势将赵肃软禁在离宫,让他们呈现在一个十分被动的状态。 苏玉徽从城外脱身回到汴梁,听闻赵肃因为敬一禅师被杀案软禁离宫的消息,开始调查敬一禅师的死因,为赵肃洗刷冤屈。 出乎苏玉徽的意料,其中的牵扯纠葛太多,她顺着蛛丝马迹一一的追查下去,在昨天进宫前夕,终于快要触摸到真相的一角。 只是让她一直不解的是,若敬一禅师与赵肃之间有师徒之情,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赵肃身陷囹圄? 如今消失数月的敬一禅师,已经现身在靖王府,许多问题应该迎刃而解,比如说……敬一禅师是否知道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 未曾想到,苏玉徽话音落下,便听赵肃“嘶”了一声,他眉峰微拢道:“据我猜测,他应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敬一禅师没有告诉你,那个幕后女子的身份?敬一禅师不想与那个女子交锋,又如此维护那个女子的身份,莫非他与那女子有什么瓜葛不成?”苏玉徽桃花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意味深长道。 除了敬一禅师不肯说实情之外,还有关押在天牢中的巧手张。就算巧手张不知道那个女子真实面目,可是至少也知道一点线索。 可是无论是敬一禅师也好,巧手张也罢,对那个女子忌讳莫深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费解…… 赵肃听苏玉徽如此说,微微皱眉,严肃的批评她道:“敬一禅师乃是得道圣僧,不可胡乱猜测污蔑他的清誉。” 看着赵肃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苏玉徽挑眉道:“我又没说什么,你凶我干嘛,再者说了……” 苏玉徽摸着下巴道:“敬一禅师虽然看不出年龄,但至少有六七十了……而那赵砾的红颜知己,算来算去也最多四十左右,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私情。莫非……” 她目光灼灼的看向赵肃,语不惊人誓不休道:“她有没有可能是敬一禅师出家前的女儿什么的……” 赵肃看着她无奈道:“你整天在胡思乱想什么,敬一禅师自幼修佛,怎可有什么红尘往事。” 苏玉徽撇了撇嘴道:“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夔王殿下再次语凝了片刻,方才道:“以后不可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某人十分不满,道:“若非如此,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原因,让敬一禅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维护那个女人?” 虽然敬一禅师遇刺身亡是假,但是那刺客却是真的。也就是说那个幕后人依旧担心敬一禅师不会替她保守秘密,对敬一禅师动了杀心! 听她这般一说,赵肃神情微微动了动,召来了追痕,道:“去……查查看,敬一禅师的生平。” 追痕闻言微微愣了愣,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什么都没问,领命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苏玉徽顺势叫住了追痕,道:“你顺带让人去查一查,宫中和虞美人有关的女子。” “虞美人?”赵肃不解的看向苏玉徽。 苏玉徽便将梦境中场景复述了一遍,她道:“虞美人这种花生长在南方,于汴梁并不多见。那个提着灯笼的女人出现的时候,骊山之中开满虞美人,或许是某一种预兆。” 追痕领命而去,苏玉徽有些泄气。 还有四天,便就是腊月初八了,骊山浮屠建成,从相国寺奉迎佛塔的日子,可是现在他们连对手是何人都不知道。 原本以为敬一禅师出现,关于幕后人的身份便就迎刃而解,但是不知因为某一种原因,敬一禅师对她的存在依旧忌讳莫深,还得要他们调查。 赵肃不满的看着面带忧色的苏玉徽,道:“我都说了,一切有我,无须担心。”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紧拧着眉头微微松了松,问道:“徽宗在骊山修建浮屠的目的,可调查清楚了?” 赵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却半天没说话。 正在等着他的苏玉徽,忍不住催促道:“是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起死回生。”十分简短的四个字,夔王殿下又恢复了昔日的惜字如金。 还好苏玉徽足够了解他,瞬间明白了,道:“对方费尽心思,蛊惑徽宗在骊山修建佛骨,果然是与赵砾有关。可是……” 苏玉徽依旧不可思议道:“昔日苏显想要用长生丹复活谢婉,是因为他将谢婉的遗骨冰封住,有遗骨才能起死回生。可是,那赵砾尸体都被马蹄踏碎了,如何能够复活?” “修建浮屠九座、奉上佛骨舍利,打开地狱深渊放出恶魔,让整个汴梁城沦为一片血城,以百万性命为祭,亡灵便可复活。”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吱呀”一声门打开,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敬一禅师一起出去的赵煜。 他见二人差不多腻歪够了,拿捏着时间点才敢进来的。 闻言,苏玉徽紧锁眉心道:“竟有如此邪术,竟以一城的百姓为祭奠……难道又是什么玉隐一族的秘术?” 赵煜微微颔首,道:“所以现在时间紧迫,不管怎么样四天后我们一定要阻止迎奉佛骨的进行,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玉徽却道:“阻止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 说着,她摸着下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微妙,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对方能将这场局布置的这么顺利,因为那九五之尊的天子、还有权倾朝野的苏相,都在被她牵制着鼻子走啊。” 起死回生,听起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对于这些得到了天下、权势,却又失去了挚爱之人的男人来说,无异于是是致命的诱惑…… 第803章 胜券在握 虽然如今苏玉徽他们依旧不知道那个与赵砾有关的幕后人究竟是谁,但对他们的目的已经摸清楚了。 那个藏在汴梁城的幕后人,只手*,其目的十分明确,一是杀了赵肃为叛王赵砾报仇;二,则是要在骊山之中,以满城百姓鲜血为祭奠、复活赵砾! 苏玉徽本是术门出生,精通巫蛊之术,她知道世间所谓很多的起死回生的术法只不过是无稽之谈,蒙骗百姓的。 若是往常,有人和她说去复活一个连尸首都没有剩下的人,苏玉徽必定会嗤之以鼻,但如今不一样。 那个女人,是玉隐一族的后人,虽然只不过是旁支,却不能以常人去推断她的本事。 昔年前朝术门最为兴盛的时候,玉隐一族乃是术门之首,传言中玉隐一族的人皆有着过人的天赋,甚至能与鬼神交流、对话。 如此一来,那个女子修习了什么邪门的功夫,也未尝不无这个可能,更何况,她释放亡灵的地点,是在骊山。 对于那个地方,苏玉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自从来到大倾之后,她的梦境中出现了很多骊山的回忆,美好的、残忍的,近的有是在十几年前、远的是在数百年前。 在那个地方,她体内的灵力似乎格外的不稳定,冥冥之中,似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蓝青鸾”那些埋藏在深渊中的亡魂,呼唤的是这个名字吧。 她究竟是谁? 虽然越来越接近真相,可是苏玉徽心中的疑惑却也是越来越多,但她却被困在了靖王府,哪里也不能去。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从赵煜口中得知了对方的目的,苏玉徽当即坐不住了要亲自去骊山看看,可是却被阴沉着脸色的赵肃阻止了。 至于如何阻止对方阴谋,赵肃已经做好了对策。 无论那深渊中的怨灵是真是假,定然不能拿满城的百姓性命为赌注,在迎奉佛骨时辰来临之前,赵肃会带兵包围骊山,摧毁浮屠、将对方一网打尽。 赵肃如此言简意赅的说着计划,俨然是胜券在握,毕竟,夔王殿下从未打过败仗。 苏玉徽知道,赵肃说的如此风淡云轻,便就是让她安心,不想让她插手此事。 可是,她也不是好糊弄的,道:“现在你可调动的兵马有三万,可是城中守军、再加上由皇上亲自调遣的禁军以及巡防营的人马加起来就有四万。纵然你麾下兵马都是精锐,以一敌百,城中有周蘅芜、江清流甚至还有楼玉堂等人相助,可是对方还有泗城的调动的三万人马。稍有不慎,泗城的兵马与汴梁的守军就会形成里外夹击之事,届时你被困在骊山,又该如何是好?” “只要赵家军行动够迅速,控制住汴梁城的守军,便能及时增援。”赵肃神情平静的回道。 苏玉徽拧着眉心道:“你这是在赌!谁又知道究竟是泗城军队先到骊山、还是你的援军先到骊山!” 见苏玉徽一脸担心的样子,赵肃却是微微笑了,在苏玉徽快要炸毛之前,方才缓缓开口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陆铮。” “陆铮没有回昭城?”苏玉徽意外的说道。 赵肃缓缓颔首,面色平静。 就连苏玉徽没想到,赵肃还留又后手。 陆铮与其麾下三千兵马未曾回到昭城,依旧潜伏在汴梁城附近的山脉中,等候赵肃的调遣。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都不禁为赵肃的城府所折服——或许就从赵泓煦事败,徽宗没有废太子、只是幽禁他开始,赵肃就已经开始做好了有朝一日与徽宗决裂的准备。 陆铮麾下三千兵马的精锐,虽然不能完全歼灭泗城的援军,但完全可以为骊山上赵肃摧毁对方的计划、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争取时间。 显然,在苏玉徽昏迷的时候,赵肃已经将计划布置得天衣无缝,都是排兵布阵之事,苏玉徽确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至于那神秘的幕后之人,在腊月初八那样重要的日子绝对会现身,在赵肃绝对武力碾压之下,她也逃无可逃。 赵肃的计划十分详细,但是…… “如果当天,对方用靖王夫妇的遗骨威胁你,该如何是好?”苏玉徽问道。 苏玉徽听到赵肃那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道:“不过一柸黄土罢了,比不得活生生的人重要。” 虽然赵肃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苏玉徽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若是可以,他是不可能会舍弃靖王夫妇的尸骨的。 在赵肃软硬兼施之下,苏玉徽不得不应下赵肃,这几日安分守己的留在绝对安全的靖王,等待事情结束。 入夜之后,赵肃借着月色的掩护重新回到了离宫。在腊月初八来临之前,赵肃留在离宫,降低对方的警惕。 赵肃离开之后,敬一禅师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赵煜还留在房间里陪着苏玉徽。 见苏玉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赵煜不由笑道:“赵肃都将计划跟你说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赵肃这厮性格专横独断惯了,这次为了让苏玉徽安心,难得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苏玉徽没有否认,道:“虽说按照赵肃的计划,我们的胜算很大,可是一旦某个环节出现了误差可就麻烦了。依照我看……不如我们提前将那浮屠塔摧毁了,不就兵不血刃的解决了麻烦么。” 一面说着,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赵煜看,直看的赵煜头皮发麻,道:“你可是答应了赵肃,老老实实的在王府待着的,不可胡来。” 又警惕道:“你也休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打乱了赵肃的计划,他还不得杀了我!” 见赵煜一脸惊恐的样子,苏玉徽撇了撇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真的想这么做。” 赵煜松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好,赵肃何尝不知道摧毁浮屠便可兵不血刃。可,若是这样的话,那藏在暗中的人永远也无法现身。就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随时会给人致命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苏玉徽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此次这般冒险,是想要一劳永逸……除掉那些潜在的威胁。” 她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这汴梁城,何时才能放晴啊…… 第804章 了断 次日,一早苏玉徽便就起来了。 用过早膳之后,苏玉徽在靖王府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敬一禅师,便知道大和尚故意在躲着她呢。 没有找到敬一禅师,意外遇到了慕容汐。 “苏二小姐。”慕容汐远远的也看见了她,叫住她道。 苏玉徽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笑道:“慕容姑娘。” “我姐姐的事,可有线索了?”慕容汐没有和她客套,单刀直入道。 苏玉徽神情有些讪讪,苦笑了一声道:“慕容姑娘您也看见了,如今他们不许我再进宫,慕容芷的事也是无能为力。” 赵肃临走的时候,她本想着据理力争,想办法进宫从慕容芷身上,套出一些关于幕后人有用的线索。 但是未曾想到,不仅是赵肃、就连赵煜都万分反对。 若是平时就算了,苏玉徽功夫高人又机灵,寻常人都奈何不了她。 可是对方不是一般的人,精通不知名的邪术,上次苏玉徽只是进宫一晚上就莫名其妙的中招,他们还哪里敢再让苏玉徽接近宫里。 毕竟,如今叶兮清没有生命危险。 铸剑阁的恩怨,可以等骊山的事情完结之后再处置。 苏玉徽还想反抗,最终在夔王殿下以封锁她的内力为威胁,屈服在了其武力镇压之下。 慕容看着苏玉徽惨淡的神情,瞬间了然道:“夔王殿下不许你进宫?” 被戳破的苏玉徽脸上有些挂不住,慕容芷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盯着苏玉徽道:“想不到,你竟这般听夔王的话。” 苏玉徽腆着脸笑着道:“那是,我素来乖巧听话,不惹是生非。” 饶是慕容汐,也被苏玉徽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给咽了咽,她默然了片刻,方才道:“那罗刹阁的人我可帮你解决了,我姐姐的事?” “放心好了,如今他们在宫中十分安全,等骊山之事了了之后,我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苏玉徽信誓旦旦的说道。 慕容汐将信将疑的看着苏玉徽,后者则似是没看见她那怀疑的目光一样,问道:”对了,那罗刹阁的人……” “被玄生家的人看着,你要审问他们?”慕容汐问道。 苏玉徽却摇头道,“暂且先不了,今日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苏玉徽所说的要紧的事,就是带着蔷薇出门! 在赵肃离开之后,赵煜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防止苏玉徽私自行动,便让门房时刻盯着她的行踪。 得知她还未曾安分一上午,便要出门的消息,靖王殿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右脚刚出府门半步,赵煜便就凭空出现,看着她阴测测道:“小玉徽,你要去哪里?” 苏玉徽被背后那类似如怨灵般的语气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赵煜,没好气的说道:“我去大理寺办点事,怎么,现在我连门都不能出了?” 赵煜也不敢将这位小祖宗得罪太狠,赵肃不在,他没那个胆量限制苏玉徽的行踪,皱眉道:“你去大理寺做什么?” 苏玉徽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对赵煜勾起了一抹极其阴冷的笑,道:“将这个东西,物归原主。” 这瓶毒药,就是当年在昭国王宫,安敏陷害她,下在茶中的鸩毒! 她眉宇之间的杀意一闪而过,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赵煜也不敢阻拦,只好命人备了车同她一起去了大理寺。 此时大理寺中,正在整理着卷宗的周蘅芜听到苏玉徽过来的消息,眼皮子一跳,问狱卒道:“这次她不会又送了什么奇怪的犯人进来了吧?” 显然,周蘅芜被之前的巧手张折腾的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见自家大人如此紧张,狱卒连忙道:“苏二小姐这次是和靖王殿下一起来的,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女。” 蔷薇也来了! 周蘅芜一改方才不情愿的模样,理了理衣冠亲自迎了过去,只剩下狱卒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苏玉徽看到周蘅芜亲自迎出来的时候,眉心微微挑了挑,她当然知道周蘅芜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故意使坏,遮挡住了蔷薇的视线,问周蘅芜道:“安敏可在天牢?” 周蘅芜无奈道:“二小姐您放心,她好好的在天牢里关着呢。” 苏玉徽道:“那就好,让人把牢房门打开,我同她说几句话。” 见苏玉徽脸上神情不对,周蘅芜琢磨了会儿,摸着下巴道:“二小姐,你亲自来是要……” 苏玉徽的右手下抚擦着那光滑的瓷瓶瓶身,微微一笑道:“今日恰好无事,来给你们解决这个大麻烦,以免夜长梦多,又和温桑若一样,被人给救走了……” 想到温桑若,苏玉徽就十分郁闷。 当日在离宫中,她被赵肃打伤跳进了汴河中,虽然赵肃十分确信挨了他一掌的人绝对活不了,但所谓祸害留千年,没找到温桑若的尸体苏玉徽是绝对不会放下心的。 至于安敏……苏玉徽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周蘅芜瞬间明白了苏玉徽的意思,亲自带她去关押温桑若的牢房之后,便将四周的人都遣散了。 四周把守严密的天牢,外面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在一隅点着的油灯闪烁着微末的光芒,像是鬼火一样。 因为安敏身份特殊,周蘅芜也没有将她当做一般的囚犯处置,所以她穿着的依旧还是那日在宫中出来的锦衣华服。 只是,在这阴暗的天牢中,锦衣华服,钗环珠翠,更衬得她如今落魄的狼狈。 安敏在大理寺闹了一晚上,但没有人理会她,已然是精疲力尽,抱着膝盖蹲在角落。 听到牢房门打开的声音,她似是燃起了一丝希望,立即抬头看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一样,道:“快放本宫出去,本宫是昭国公主、太子良娣,你们没有权利处置本宫!” 但是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似笑非笑的苏玉徽,那一张存在她梦魇中的脸,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出现在天牢门口。 苏玉徽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着她,道:“昭国已经亡了,你又算是哪门子的公主;太子被废,你又算是什么良娣。安敏,你和你母后机关算尽,不惜牺牲昭国那些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性命,换取如今的荣华富贵。却没想到,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805章 转瞬即空 天牢中,一灯如豆,照在苏玉徽冷厉的面容上,明灭不定。 一如当日,昭国城破之前,王宫中,在她饮下那杯毒茶之后,明明是垂死之人,可是那脸上那冷冽的气势,让人胆战心惊。 安敏从来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因果报应,可是如今,她不得不信——在她将那只是让苏玉徽昏迷假死的药物,被她调换成见血封喉的鸩毒之后。 如今,她已经从曾经风光无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敏长公主,沦落成为了阶下囚,狼狈的匍匐在地面,仰视着曾经被她视为宿敌的女子。 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血脉相连,却从来没有彼此真正亲近过,从她的出生会掠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例如宠爱、地位、荣耀等这些资源开始,就注定着她们是天生的敌人。 不……不仅仅是如此。 从一开始,安敏会仇视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这一切都是她的母后荣乐,从她小时候开始灌输给她的。 安敏从小开始,所认知到的一切不是所谓的姐妹亲近,而是将燕青宫的一切都视之为死敌。 她美丽而又骄傲,是荣乐的掌上明珠,她的生命中对荣乐的依赖和崇拜是远远的甚于她的父王安长筠的。 可是偏偏,给安敏最沉重一击的还是荣乐! 她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着一切谋划都是为她好。 从一开始母女二人合谋背叛昭国、背叛昭国将士百姓;再到来到大倾,荣乐汲汲经营让她成为太子良娣;再到后来,安敏在东宫失去宠爱和地位,荣乐便谋划杀了苏玉徽,取而代之回到昭国、成为南夷之主。 安敏是那样毫无保留的相信着自己的母亲,在这世间,她认为真正为她好的只有母亲一人。甚至到了后来,与赵泓煦暂且达成和解,进宫呈上苏玉徽勾结谋反的罪证,借徽宗之手杀了苏玉徽! 这一切,都是浓华夫人一一替她谋划,哪怕安敏知道此番进宫,稍有不慎便就是万劫不复,可是她依旧没有一丝犹豫的去做了。 没想到,最终换来的是在危急时刻,被她亲生母亲出卖,当做替罪的棋子而已! 她自负聪明,可是却还没有苏玉徽这个外人看的透彻——浓华夫人真正想要谋划前途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亲生弟弟! 自始至终,她也不过是为弟弟铺路的棋子而已。 “你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可有曾后悔过,当年与浓华夫人勾结,私自递降书给苏显,害得那三百将士无辜惨死……” 苏玉徽冰冷的声音让安敏心中一惊,她犹带三分侥幸,痛哭流涕拉着苏玉徽的衣角道:“我没有,这些都是母后做的,我都不知道。” 她脸色苍白,眼神灰暗,似是在无限的悔悟之中。 可是……苏玉徽却毫不留情的将衣角从安敏的手心抽离,嘴角带着讥诮之意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安敏,你若是到了最后硬气一点,不枉费我将你当做对手一场。可是死到临头了,你还做戏给谁看呢。” 苏玉徽弯腰,与匍匐在地上的安敏对视,道:“今天,你必死无疑。” 心慈手软从来不是苏玉徽的作风,鸩毒已经递到了她安敏身边。 安敏没有去接,眼神凶狠狠的看着苏玉徽,嘴角带着奇异的笑道:“安羡玉,你想让我死我偏偏不如你所愿。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她像是疯子一样,“哈哈”大笑道,“你敢杀我的母后,却不敢杀我和父王……无论怎样,你都无法摆脱我们是血脉相连这样的事实,血缘羁绊,你永远都无法硬下心肠斩断它!” 苏玉徽没说话,背对着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是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的情绪。 见苏玉徽如此,安敏脸上的笑意越发猖狂。 但是下一刻,她很快就笑不出了。 因为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子,她面无表情的上前钳制住了她,将那一瓶鸩毒倒入了她的喉咙里。 这是被提纯后的鸩毒,见血封喉,这也算是苏玉徽对她的最后一丝仁慈…… 安敏只觉得喉咙如火一般的在灼烧,鲜血不断的从她的口中溢出,最后一丝意识消散的时候,她看见的是天牢中破旧的草席,以及那满地的尘埃。 机关算尽,一心追求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最终不过转瞬一场空而已,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直到最后没有了声息,苏玉徽方才回头,看见的是安敏那张扭曲的脸,直到死……她也没有合上双目。 苏玉徽俯身,替她拢上了那双眼,那一种温热的触感,让苏玉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明明……她见过尸体无数,比这样死状更为恐怖千万倍的她也见过,眼睛眨都未曾眨一下。她也并非是良善之辈,也曾杀过人,可是为何,在看见安敏——曾经将她视之为最大仇敌之人的尸体的时候,竟不敢再看第二眼。 将安敏的眼合上,苏玉徽便就别开了眼,身后蔷薇的声音道:“主子还是太心善了。” 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凝了凝,喟叹一声道,“若我是心善之人,便该留她一条性命。” 蔷薇“哼”了一声,道:“若仅仅因为所谓的血脉亲情,对三番两次至其死地的人依旧留情,那不是心善,而是蠢!” 苏玉徽走到天牢门口,对蔷薇道:“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没什么,就当是昔年你帮我杀了银铃的报答。” 此时苏玉徽才注意到,命运竟然如此的巧合,关押安敏的天牢,竟是昔年关押银铃的那个。 苏玉徽的目光,透过那天窗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似是看向了那遥远的远方,“我和安敏自小关系不亲厚、再隔着那么多的血海深仇,我原本以为可以毫不手软的。但是没想到,真的将鸩酒拿出来的这一刻,我却犹豫、下不了手……” 蔷薇安慰道:“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主子不忍也是常态。” 苏玉徽回头看向蔷薇,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不定,她说道:“我对安敏尚且如此,那赵肃对徽宗呢?真的到了兵刃相交的一天,他真的能狠心吗?” 苏玉徽似是在问蔷薇,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 第806章 乐不思蜀 赵煜没想到,苏玉徽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处置已经沦落为阶下囚的安敏。 但很快便就释然,当日苏玉徽之所以来到汴梁,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虽然中间出现了很多变故,比如说原本惨死在战场之上的徐毅并没有死,恰恰相反,看似是受害者的徐毅却成为了幕后的主使,连带着苏玉徽所受的打击也不小。 不过纵然如此,安敏母女欠那三百将士的血债还在,谋害苏玉徽的母妃、三番两次加害苏玉徽的帐都还没有清算,也难怪苏玉徽会在这个时候亲自跑一趟和安敏做个了结了。 但是,赵煜和周蘅芜两个人,在天牢外面等了都快半个时辰 ,还不见苏玉徽出来。 “不就是送杯鸩毒么,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周大人,不若你去替本王瞧瞧里面如何了?”赵煜有些担心的问道。 周蘅芜可不上当,他直接了当的说道:“这个时候下官看不敢招惹苏二小姐,王爷您若是放心不下,不若亲自去瞧瞧?” 赵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讪讪的,端起了茶杯,道:“这大理寺的茶不错……” 再也不提进去找苏玉徽之事! 心道,苏玉徽和安敏纠葛了十几年的恩怨了,这处置起来耗费了点时间也实属正常。 是他前些时日被苏玉徽坑的有心理阴影了,杯弓蛇影罢了。他在这大理寺门口坐着,苏玉徽大概、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招。 靖王殿下一面喝着茶,坐立不安的想到。 不得不说,赵煜对苏玉徽可谓了解的十分透彻。 此时苏玉徽和安敏的恩怨了结之后,并没有出来,而是转而去了另一个牢房。 关押巧手张的牢房! 这些时日,在大理寺巧手张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也不和之前那样寻死腻活了。 每天大鱼大肉的被伺候的,好不悠闲自在。 他方才用过午饭,正叼着根稻草剔着牙缝,未曾想到要命的小祖宗来了…… “张师傅,您这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啊。”苏玉徽阴测测的声音道,让巧手张一时不查,差点惊叫出声,剔牙的稻草落在了地上他丝毫都没有察觉。 惊呼声还未出口,却被苏玉徽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巧手张捂住嘴,谄媚的对苏玉徽道:“二……二小姐,您今日怎么来了?” 苏玉徽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酒瓶上,冷哼了一声,道:“我若不过来,哪里知道张师傅在天牢中过的如此逍遥呢。” 巧手张连忙将酒瓶给藏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道:“哪里,哪里……” “您在这里有官兵保护,乐不思蜀。可是我在外面,险些被那人害的丧命。我既然找不到那幕后的人,这笔账只能记在你的身上了。” 见她笑容阴测测的,巧手张哭丧着一张脸道:“二小姐,您怎好为难我这把老骨头。那人的身份我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能说啊……” “这是为何?”苏玉徽皱眉问道。 巧手张似是放弃了一般,长长一叹道:“因为诅咒。” 听到“诅咒”两个字的时候,苏玉徽的神情微微动了动,又是诅咒? 巧手张见苏玉徽脸上表情有异,便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敢耍花招了,老老实实的交待道:“你有所不知,那人是玉隐一族的后人,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歪门邪道。但凡是见过她模样、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被她诅咒,一旦泄露,必然不得好死!” “我倒是在古书上看见过这种邪术的记载,原本是用来牵制双方盟约所用,没想到如今竟然还真的有人会这邪门的功夫。”苏玉徽摸着下巴,神情感慨道。 难道,敬一禅师不肯说出对方的身份,也因为受到诅咒的限制。 可是敬一禅师乃是得道高僧,佛法精深,既然能轻而易举的救了她,又怎么会对这样诡异的诅咒无能为力,或许其中还有什么缘由不成? 等苏玉徽回过神的时候,却见那巧手张正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又不该说。 苏玉徽微微挑眉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巧手张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您是从哪本古书上看见的?莫非……你也是术门之人。” 糟糕,一时忘形竟然忘记了巧手张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苏玉徽眉心挑了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哦,忘记告诉你了,除了苏玉徽之外,我还有一个名字。” 巧手张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便听苏玉徽风轻云淡的声音:“在南夷,他们都叫我玉衡。” “玉衡堂主!”巧手张惊呼一声,差点没跪坐在地上,道:“你……你是月宫的人,澹月那个老怪物交出来的小怪物!” 苏玉徽眼神微微眯了眯,似乎是对“小怪物”三个字不太满意,随即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意道:“哦,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和南夷果然有关系……” 此时巧手张只恨自己一时轻敌,这月宫的人简直比宫里面那个还要恐怖,当时他怎么想到在这里寻求庇护呢。 这月宫的人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算计他们的可能啊…… 巧手张悔不当初,可是已经迟了。 他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道“年轻的时候,曾在南夷游历过,有所耳闻。” 苏玉徽倒也没指望他能将自己的老底全部交代出来,轻哼了一声,道:“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虞美人……” 这是一种在汴梁并不常见的花,出现在苏玉徽的梦境中,开在那尸骨之上。 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或许这虞美人,和那幕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次她既然来了天牢一趟,可不能无功而返啊…… 不出苏玉徽所料,她的话音方才落霞,便见那巧手张脸色比方才知道她的身份时还要难看。 许久之后,等他脸色稍微平复了,巧手张方才问道:“你从哪里看到虞美人的。”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巧手张沉默了许久,像是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看苏玉徽道:“阁下既然是月宫弟子,可有曾听说月氏国这个地方……” 第807章 月氏国 此时的天牢中,苏玉徽本是想通过再次审问巧手张,是否能得到更多关于那幕后人的线索。 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梦境之中出现的虞美人和那幕后人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可没想到,巧手张忽然道出了一个对于苏玉徽而言,十分陌生的国度,月氏国! 苏玉徽自认为博览群书,却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若非是巧手张的神情过于慎重,苏玉徽都认为这个老滑头又在故弄玄虚。 “那是什么地方,和虞美人又有什么关系?”苏玉徽眉心微微动了动,问道。 见苏玉徽一脸不解的样子,巧手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道:“看来,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苏玉徽眉心微微动了动,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是面上却故作平静的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月氏国。”巧手张再次说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苏玉徽耐心即将殆尽之前,他终于没卖关子了。 “传言中,那里存在于苍山之南、西海之角。那个地方长年累月都处于黑暗之中,所有的臣民都被诅咒,永生永世,永不见光明。”巧手张暗哑的嗓音,在这阴暗的天牢中,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但苏玉徽的情绪却丝毫不受影响,冷静打断了巧手张的话,问道:“虞美人和月氏国有什么关系?” 巧手张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眼中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但他知道苏玉徽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不敢再故弄玄虚,老老实实的回道:“月氏国因为积年累月的不见太阳,所见之地一片荒芜。唯有虞美人,生于黑暗,开于黑夜,那是月氏国唯一绽放的花。” 苏玉徽的眼神眯了眯,道:“你的意思是说,赵砾那位红颜知己和那所谓的月氏国有联系?” “你说起虞美人,老夫便就想到了月氏国的传说,她究竟和月氏国有没有关系,老夫就不知道了。”紧要关头,巧手张再次的耍起了无赖道。 这一下,苏玉徽总算明白了周蘅芜那一种几近崩溃的心情。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脸色就恢复如常,这般变脸的苏玉徽就连巧手张也不由暗自的称奇,而后便听苏玉徽道:“玉隐一族在术门之中乃是一代传奇,嫡系也好、旁支也罢,门下弟子不可能会修炼邪门歪道的功夫。那个人,会这么多邪门的术法,是否和月氏国有关?” 巧手张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似是在斟酌着什么。 却见苏玉徽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你知道的,我对你故弄玄虚的什么月氏国并不感兴趣。但,还有三天,赵肃便与他们在骊山殊死一战。若因为你的隐瞒,让赵肃在交战中有任何一丝闪失,你可就不要怪我不讲理了。” “你本来就不讲理么。”巧手张小声的嘀咕道,但对上苏玉徽阴测测的眼神,那小声的嘀咕只能咽了下去。 “流传在月氏国王室之间,有一种禁忌咒术,名为轮回血咒。”巧手张缓缓的说道,在幽暗的灯火之下,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肃凝…… “轮回血咒?”苏玉徽疑惑的问道。 巧手张微微颔首,道:“传言中,用仇人心头之血,启动轮回,血咒便能打开地狱之门,亡灵将重生于世……” 话音方才落下,却见苏玉徽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此时天牢之外,赵煜见苏玉徽都进去一个时辰还没出来,终于感到不对劲。 就在赵煜准备进去找她的时候,未曾想到苏玉徽“刷”的一下走了出来,脸色阴沉沉的。 “怎么了这是?”赵煜不解的问道,而一旁周蘅芜眼见着苏玉徽脸色不对,已经默默退后了几步,随时准备开溜。 苏玉徽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他们,问道:“你们和赵肃是不是在骗我?三天后,迎奉佛骨之事并没那么简单。” 赵煜眼中目光闪了闪,下意识的看向周蘅芜,后者只当没看见赵煜求救的眼神,抬头望天。 赵煜知道,苏玉徽并非是好糊弄的性格。本想着离腊月初八也就三天时间,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靖王府应该出不了大的差错。 只是没想到,赵肃方才离开不到半天的时间,便被她瞧出了端倪。 见赵煜和周蘅芜两个人都一脸为难的模样,苏玉徽急的不行,道:“赵肃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苏玉徽的声音不复方才冷静,带了几分颤抖。 虽然赵肃武功高强,但对方并非是寻常人,擅长巫蛊之术,就连她在一时大意之下都差点中招,正面与他们交锋的赵肃,处境又是何等的危险。 见苏玉徽急的不行了,赵煜也不敢有任何迟疑了,连忙道:“你放心,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糟糕。” 苏玉徽皱眉,赵煜只好和盘托出:“三天后,一切都按照计划中来。唯一例外的是,赵肃将会亲自迎奉佛骨,出现在祭坛之上。” 话音落下,苏玉徽瞬间炸毛:“赵肃疯了不成,那么多人都想要他的性命,他怎么能只身出现在那里!” 赵煜见她如此,连忙顺毛道:“赵肃就是为了怕你担心才没说的。” 若赵肃说了此事,依照苏玉徽的性格不可能安心的在靖王府,坐之不理的。 苏玉徽眼睛眯了眯,看着赵煜问道:“让赵肃迎奉佛骨,是徽宗的旨意?” 赵煜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她就知道! 那一日在宫中,因为赵肃率兵围困住了汴梁,所以徽宗不得不放她离开。 之后,虽然赵泓煦被废,揭发她是安羡玉相关的人都一一受到了惩罚,但是徽宗已经对她的身份起疑,越发对赵肃起兵围困汴梁不满。 若说二十多年前灵犀园之事是徽宗一时糊涂,如今的徽宗已经魔怔了。赵肃越是反抗,就越发激起他的控制欲,他想要彻彻底底的掌控赵肃,让他俯首听从,成为他最为听话的儿子…… 三天之后,骊山中赵肃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叛王赵砾余党,他和徽宗之间,必定会做一个殊死的了断! 若到那一日,父子兵刃相向,赵肃能够狠下心来吗? 第808章 懿旨 苏玉徽等人从大理寺回王府的时候,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巧手张! 靖王殿下现在才明白上当了,苏玉徽来大理寺并非是为了安敏,而是为了巧手张!她能够那么快猜测出,骊山之行中的端倪,其中肯定与巧手张有关! 看着一脸轻松的周蘅芜,靖王殿下略有不满,微微皱眉问苏玉徽道:“他留在大理寺不是好好的么,为何要将他带回靖王府?” 不仅是赵煜不愿意招惹这么个祸害,就连巧手张也是一脸不情愿的跟在苏玉徽等人的身后。 这天牢里住的环境差了点,但放眼汴梁,却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安全了。毕竟,那靖王府里侍卫虽也是高手如云,安全不必担忧,但有苏玉徽在,对于巧手张来说,那个地方无异于是龙潭虎穴。 苏玉徽见赵煜脸上表情略有不满,淡淡的瞥了眼巧手张,而后道:“三天后,将他带到骊山,必要的时候用他来保命。” 巧手张倒抽了一口凉气,对苏玉徽道:“你当日答应过保证我的安全,堂堂月宫弟子,不能言而无信啊……” 苏玉徽脸上笑意不减,道:“还有三天的时间,希望张师傅对于叛王余党之事,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巧手张生性狡猾,没想到临老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算计了,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巧手张是坐在靖王府的马车上,秘密的被送回靖王府的,而赵煜和苏玉徽便选择了坐周蘅芜的马车回去。 “王爷见多识广,可否听说过月氏国这个地方?”马车内,苏玉徽斟酌了片刻,问赵煜道。 闻言,赵煜眉心微皱,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赵煜神情有异,苏玉徽眉心微微挑了挑,道:”看来,确实有这样的地方,并非是巧手张胡编乱造了。” “是巧手张告诉你月氏国那个地方的?”赵煜抓住了重点,一脸了然。 他就说为何苏玉徽早上出门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天牢就看破了他们隐瞒的谎言,原来又是和巧手张有关。 “看来那个巧手张果然如你所言并不简单啊,以前是本王小瞧他了……” 见赵煜一脸凝重的神情,苏玉徽心中越发的好奇不解,问道:“那月氏国究竟是什么地方?它与玉隐一族有什么恩怨不成?” 如今苏玉徽已经渐渐意识到,连城璧现世之后,牵连到的不仅是前朝皇室、还有那与大御皇室息息相关的四大世家,其中,四大世家之首的玉隐一族也不例外! 当年大御亡国,玉隐一族携带瑰宝的秘密隐居蓝田,但是内部嫡系、和旁支却发生了冲突,导致瑰宝流落在世间…… 未曾想到,几经波折,嫡系的血脉只剩下她和赵煜两个人。 因为一种不知名的原因,她虽在月宫长大,但对大御皇族和玉隐一族之事还不如赵煜知道的多……若非是一场意外来到汴梁,卷入政权的漩涡之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竟然与那连城璧息息相关。 听苏玉徽这般一说,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道:“你猜的没错,月氏国不仅存在,它和玉隐嫡系的恩怨颇深……” 苏玉徽看着赵煜略带阴郁的神色,猜测到了一个可能:“该不会……当年与玉隐旁支勾结的外族,就是月氏国吧……” 赵煜微微颔首,苏玉徽“嘶”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你说……所以,在这汴梁的幕后人很有可能就是玉隐旁支与月氏国的后人血脉,所以她对连城璧的秘密十分了解,精通各种诡谲的术法?” 赵煜紧锁着眉心,脸上神情略有些担忧道:“如今看来,确实有这个可能。” 一个玉隐族的人已经十分难以对付了,再纠缠上月氏国,情况越发的不容乐观。 听赵煜如此说,苏玉徽有些不满道:“你既然早知道月氏国为何不早说,害的我们调查忽略了那么多线索。” 现在,距离腊月初八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被埋怨的赵煜一脸无辜,道:“你也没问我关于月氏国的事啊。” 苏玉徽…… 见苏玉徽面色不善,赵煜连忙解释道:“再者说了,关于月氏国我所知道的并不多,这些都是叶先生告诉我的……” “叶先生?”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道:“也不知道先生在宫中怎么样了……” 既然对方用计将叶兮清困在宫中,是否代表着叶兮清知道对方某些致命的秘密呢? 如此想着,马车已经在靖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靖王府的大厅中,下人们奉了茶上来,巧手张坐在椅子上,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向苏玉徽和赵煜,不知在想什么。 苏玉徽没有理会他,今天奔波了大半天她又累又饿的,吩咐碧烟去厨房拿些小点心垫垫肚子。 碧烟还没将点心拿进来呢,景行倒是先进来了道:“主子,方才宫中派人来传话了。” 赵煜和苏玉徽相互对视了一眼,开口的是苏玉徽,却听她略有不满道:“赵肃的兵马还在汴梁城外驻扎着呢,徽宗又想做什么?” “不是皇上,是皇贵妃那边传了懿旨来……”景行连回道。 皇贵妃? 苏玉徽愣了会儿,方才想起来景行口中的皇贵妃正是以前的兰嫔,赵泓临的母妃! 赵煜喝了口茶,眉心微皱道:“我们与芳汀宫素无瓜葛,她派人来做什么?” 景行迟疑了会儿,道:“说是献王殿下昨天在宫中病倒,御医们束手无策,皇贵妃听说府中有位神医在,便想请他进宫为献王医治。” “那天临走的时候赵泓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苏玉徽皱眉问道。 靖王府在宫中有探子,在懿旨传到靖王府不久之后景行便也派人打听过原由,他回道:“听说是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倒在了芳汀宫,病情来势汹汹,御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不像是病了,倒像是中毒。” “中毒?”苏玉徽心中闪过一丝担忧之意,难道是徽宗派人做的? 而在这个时候,蔷薇进来了,她身边还带着一个随侍打扮的少年。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身边的贴身随侍,侍书! 第809章 中毒 苏玉徽从巧手张的口中得知了月氏国和血咒之事,越发担心赵肃的处境。 从大理寺回王府的路上,她心中便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找出潜藏在暗中的幕后人,将危险降到最低。 未曾想到,她方才回靖王府还没来得及和赵煜商议计划,宫中便就先出了乱子——献王赵泓临,在宫中忽然昏迷病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在青鸾乱世的流言传开之时,苏玉徽以为布局之人是赵泓临。可是随着形势的发展,赵泓临行事也越发微妙。 赵泓临以青鸾鸟引苏玉徽和赵肃入局;但在宫中,徽宗等人逼迫苏玉徽之际,他却又甘愿冒着被徽宗训斥的风险出言相救。 太子被废,赵肃被软禁离宫,但赵泓临却被封为了献王,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偏偏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赵泓临莫名在宫中病倒,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让皇贵妃只得向靖王府求救。 此时,苏玉徽和赵煜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赵泓临病倒,难道是徽宗动的手? 毕竟赵泓临被封为献王,在宫中的地位不同往日而言,能够悄无声息的对暗害他的,只有徽宗了! 还不等二人做出回应,蔷薇却将赵泓临身边的贴身随侍,侍书带来了! 苏玉徽自然是认识侍书的,她不解的问蔷薇道:“这是怎么回事?” 蔷薇回道:“方才他到苏家找主子您,说是有要紧的事。但被二公子拦下,送来了这里。” 赵泓临性格喜静,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平素里出门就只带着侍书一人,侍书可以算的上是赵泓临的心腹。 侍书一见苏玉徽,眼圈瞬间红了,跪在地上道:“求二小姐,救救我们家王爷……” 见状,苏玉徽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顺手递了杯热茶给他,道:“你先别急,好好说话,你家王爷到底怎么了?” 侍书稳了稳心神,缓缓道:“昨天王爷和皇上在御书房商议完事情之后,按照往常一样去给皇贵妃请安,未曾想到刚到芳汀宫不久主子便觉得身体不适,没过一会儿便就吐血晕倒了。整个御医院的御医都来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一旁的赵煜不解道:“既是如此,你应该想办法找大夫才是,找小玉徽做什么?” 侍书道:“王爷晕过去之前,将此物交给奴才。嘱咐过奴才,如果一旦他出了什么问题,便去苏家找二小姐。” 苏玉徽接过侍书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只水晶雕刻的兔子,栩栩如生。 正是当日在骊山之上,赵泓临送给苏玉徽,又被她退回的那只。 “看来,无论如何我得进宫一趟了。”苏玉徽将水晶兔子收回掌心,一脸无奈的对赵煜道。 赵煜眉心跳了跳,道:“你不是答应过赵肃,这几日在靖王府安分的待着吗。” 苏玉徽一脸认真的纠正道:“我只是答应他不擅作主张去查那幕后人的事。此番进宫,是为了赵泓临,我并没有违背诺言啊。” 赵煜抽了抽嘴角,知道论胡搅蛮缠他比不过苏玉徽,干脆放弃道:“你要进宫可以,你提前和赵肃说一声……” “来不及了。”苏玉徽眉心拧了拧,道:“赵泓临在宫中生死未卜,再耽误时间我怕就连歩神医也束手无策。” 赵煜和赵泓临二人交情匪浅,知道赵泓临中毒的消息也十分担心,但又不放心苏玉徽独自进宫,正两相为难之际,却见苏玉徽笑眯眯的说道:“放心好了,我和歩神医一起进宫,若赵泓临无大碍很快便就回来的。” 见她说的信誓旦旦,赵煜反而更不放心了,“你确定?宫中局势不明,你独自一个人再加上一个丝毫不会功夫的歩神医,当真没什么问题?” 苏玉徽点了点头,道:“我扮作歩神医的弟子跟着他进宫,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而此时,步寒砚正在房间内围着火炉喝着酒,好不悠哉。 但当赵煜亲自过来,一听让他进宫看病的消息,吓得他连手中的小酒壶都差点摔了下来,一脸惊悚道:“不去不去,连叶兮清那个老家伙都栽到了宫里,我才不起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赵煜见他如此,无奈的说道:“此事人命关天,还请神医出手相助。” 按下皇贵妃的懿旨不提,赵煜和赵泓临那么些年的交情在那里,如今赵泓临中毒,他自是十分担心。 步寒砚为难道:“不是我不肯帮忙,万一我这把老骨头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不是有我在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却见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她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看着像一个样貌极其清俊的少年,对步寒砚道:“神医您放心,有我在,必定能护你周全。” 赵煜也道:“此次是皇贵妃的懿旨请您进宫,圣上并不知情。我同你们一起进宫……” 话音还没落下,却被苏玉徽打断了,道:“王爷您还是继续留在王府吧。” 赵煜眉心微微皱了皱,道:“这是为何?” 苏玉徽回道:“若我们都进宫了,谁来看着巧手张……” 巧手张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他不仅知道幕后人的真实身份,就连那神秘的月氏国、甚至是玉隐一族与月氏国的恩怨纠葛都知道。 他究竟是何人? 不仅是苏玉徽,就连赵煜对他的来历也好奇不已。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巧手张的存在就是解开疑团的最重要的关键之处,不仅是汴梁的疑团…… 所以,苏玉徽才将他从天牢带回靖王府,严加看守。 听苏玉徽这般一说,赵煜沉吟了片刻道:“好,我留在王府。但你们此次进宫,多带些人手,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即联络我们……” 赵煜知道苏玉徽的性格,一旦决定拦都拦不住,只能放她进宫去见赵泓临。 苏玉徽胡乱的点头应下,也不管步寒砚脸色如何纠结,直接拽着他上了靖王府的马车,顺带着带上了赵泓临身边的侍书…… 看着马车缓缓的往宫城方向而去,靖王殿下再次的叹了口气,希望苏玉徽天黑之前能回来,不然赵肃那家伙不得将他给活撕了啊…… 第810章 沉香屑 这是苏玉徽第一次来芳汀宫,曾经她无比好奇过的、赵泓临母妃所居住的宫殿。 与想象中一样,朱红色的宫门后,便就是主殿,两边毗邻的是偏殿。 按照规制建造,与寻常的宫殿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更加简陋一点。 毕竟,在皇后被废之前,尚且还是兰嫔的皇贵妃在宫中并不受宠。这芳汀宫自她诞下皇子之后一直住在这里,旁边便就是冷宫,十分荒凉。 如今的皇贵妃身份地位已经是今非昔比,但她却是一个极其恋旧的人,依旧住在这芳汀宫中,并没有搬到符合她身份地位的长信宫中。 苏玉徽帮步寒砚提着药箱跟着领路的宫女穿过长廊,来到安置赵泓临的偏殿。 这芳汀宫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冷清,宫女少,规矩也少,比起以前她在皇后栖凤宫中规矩多的令人发指,这里的氛围可以说是十分轻松了。 进了偏殿,隔着帘子,隐隐约约看见放青色的幔帐床边,坐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裳的妇人,挂着远,苏玉徽看不清楚她的容貌,暗自猜想她应当就是赵泓临的母妃,这座宫殿的主人了…… 果不其然,与苏玉徽有过一面之缘的从心姑姑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对那妇人道:“娘娘,靖王府的人来了。” 而后,苏玉徽便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不急不缓道:“让他们进来吧。” 苏玉徽拎着药箱和步寒砚一同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终于看清楚了皇贵妃——兰静的模样。 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宇之间笼罩着丝丝忧愁,但丝毫不损她那超然的气质。 这也是苏玉徽第一次见到赵泓临的母妃,她虽衣着素雅,没有做盛装打扮,但苏玉徽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便是传言中深居浅出的皇贵妃。 毋庸置疑,赵泓临的美貌和那出尘脱俗的气质是源自于她的。 纵然她已经不复年轻,眼角也有了浅浅的细纹,但是举止投足之间那一种风华令人见之忘俗。看见了她的模样,不难理解当日徽宗,为何对女色素来寡淡的徽宗,竟会临幸一位身份卑微的宫女。 苏玉徽只不过看了一眼,很快便就收回了目光,见步寒砚阴沉着脸色一动不动,她只好上前行礼道:“草民参见皇贵妃。” 兰静听说过步寒砚,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易容了的苏玉徽,不由问道:“这位是……” 不等步寒砚说话,苏玉徽道:“回娘娘的话,草民乃是歩神医的关门弟子百草。” 兰静笑了笑,道:“原来是小神医啊。” 没有多想,站了起来,神情中带着忧色的向步寒砚道:“还请神医看看我儿到底如何了……” 步寒砚也不和兰静客气,坐在了方才兰静坐过的位置,等着苏玉徽伶俐的将脉枕摆好之后,手搭上了赵泓临的脉搏之上,片刻之后就移开了,淡淡道:“他中毒了。” 闻言兰静轻呼一声,从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没晕倒,关切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毒。” “他中毒并非是突然,而是有人在他饮食中做了手脚,毒素早就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看这样子他服毒已有两个月左右,因为情绪激动才触发了毒素突然发作,昏迷晕倒。”步寒砚用着他一贯淡漠的声音道。 垂手站在一旁的苏玉徽闻言,眉心微微的皱了皱。 中毒两个月……那就正好是皇后被废、太子软禁,徽宗开始重用赵泓临的时候!那么,在赵泓临饮食中做手脚的肯定就是徽宗!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兰静,却见她脸色煞白,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赵泓临,还是也同样猜出来究竟幕后是何人做的手脚。 兰静紧张的问道:“那……那泓临可还有救。” “回天乏术。”步寒砚将脉枕收回药箱之中,淡淡吐出四个字。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顺势看了眼躺在床上面容灰败的赵泓临,而兰静已经几近晕厥。 一旁的从心也急了,跪地哀求道:“神医,御医院的御医们对王爷的病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您既然看出来王爷是中毒了,肯定会有办法解毒,还请神医您救救我们家王爷啊……” 可以看的出来,从心对于赵泓临的关心不亚于兰静。 步寒砚本就不想淌这个浑水,为赵泓临诊脉之后下了定论,方想拂袖就离开,未曾想到被从心拉住了衣角,而一旁的苏玉徽也劝道:“是啊师傅,您就再想想办法救救靖王殿下吧。” 听着苏玉徽都开口了,步寒砚有些不情愿的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在兰静和从心两个焦灼的目光之下,方才缓缓开口道:“他所中之毒是一种极其阴险的慢性毒药,到了一定剂量便会杀人于无形。幸运的是献王因为情绪激动,再加上不知名的诱因提前诱使了他毒发,是以尚且有两三分生机。” 闻言,兰静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对步寒砚道:“求神医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救救泓临。” 神情急切,眉宇之间带着关切之意,俨然就是一位牵挂生死不明的儿子的慈母。 毕竟这些年在宫中,赵泓临和她相依为命,母子二人感情深厚。如今赵泓临生死不明,兰静自然是心急如焚。 步寒砚沉吟了会儿,道:“老夫也只能勉力一试,要救献王殿下,需要一味药引。” “只要神医能救泓临,要什么珍贵的药材宫中都有……”兰静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道。 “沉香屑。”步寒砚缓缓的说道。 步寒砚要用作药引的沉香屑自然非同一般,是用千年古沉香木的沉香屑为药引,清除赵泓临体内的余毒。 苏玉徽敏锐的注意到,在步寒砚说出“沉香屑”三个字的时候,兰静焦灼的神情微微的松了口气。 而后,便听兰静说道:“神医您放心,本宫一定命人尽快找到沉香屑……” 站在一旁的苏玉徽神情平静,唯独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彩…… 第811章 侍书 此时的靖王府,赵煜劝不了苏玉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宫。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去收拾苏玉徽留下的烂摊子了——靖王府的大厅中,从天牢带出来的巧手张还在等着呢。 因为宫中事发突然,也无人理会巧手张。巧手张素来不是与人客气的性格,正在靖王府大厅内晃悠着呢,毕竟靖王府周围高手如云,他也不敢乱跑。 赵煜回到大厅的时候,却见巧手张正盯着一副字画,像是在发呆。 字迹苍劲有力,提着的是“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沧海云间,一叶扁舟,辽阔悠然。 “张师傅也懂字画吗?”赵煜含笑的声音打断了巧手张的思量。 巧手张匆忙的回神,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道:“我一个粗人懂什么字画,只不过看这字写的挺漂亮的……” 赵煜淡淡的“哦”了一声,似是没多想,淡淡道:“此字系父王亲手所提,自他逝去后,供以缅怀的只有这些字画而已。” 巧手张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道:“当年的靖王天纵奇才,死在战乱中……可惜了啊……” 赵煜眉心挑了挑,道:“听张师傅的意思,似乎是认得家父?” “靖王殿下身份如何显赫,我怎会认得他……”巧手张连忙摆手道,“只不过当年那桩案子……让我记忆犹深罢了。” 他说的是当年追查汴梁城百姓儿童失踪案。 “当年那些丢失的孩子,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无权无势,官府为了早点平息此事,想要匆匆结案,唯独靖王殿下坚持追查下去。”提起靖王赵邵骁,巧手张眼中闪过了一丝钦佩之意。 赵煜微微一叹,道:“可是最终他还是没能找回那些孩子。” 听到此处,巧手张眼中闪过了一丝内疚之意……但不过是片刻时间,稍纵即逝。 “对了,那丫头进宫做什么?”巧手张踌躇了会儿,问赵煜道。 赵煜奇怪的看了巧手张一眼,道:“方才你不都听见了么,献王殿下病重,她放心不下,所以同歩神医一同进宫……” 话还没说完,巧手张一脸不信道:“那丫头精明的很,在这个时候冒险进宫,真的只是探望故友而已吗?” 被巧手张这么一说,赵煜心中疑窦更重,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什么从半空砸了下来…… 院子里,一个麻袋装的人形东西正在蠕动着,侍卫已经抽出了刀剑严阵以待…… 半空中,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道:“别动手,是我。” 赵煜认出了那个声音,竟然是苏玉徽身边的肖十七!他做了个手势,制止住了要动手的侍卫,众人便见眼前人影一闪,身着黑色劲装的肖十七出现在了院子里。 “你这是做什么?那里面又是何人?”赵煜不解的问道。 肖十七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将那绑着的麻布袋掀开,却见里面绑着、被堵住嘴的竟是方才送消息来的侍书! 赵煜心中一惊,肖十七摊手道:“是主子吩咐属下将人送到靖王府的。” 此时,芳汀宫的暖阁里,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兰静脸上显而易见的带着倦怠神色。 从心见兰静如此,劝道:“少主那里有步寒砚看着呢,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医,有他在少主肯定无碍的,倒是娘娘您,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还是快歇下吧。” 兰静叹口气,道:“本宫睡不着。如今本宫只有泓临一个指望了,他若是有一丝闪失,本宫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和徽宗!” 提到徽宗,兰静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神色。 从心也是一脸后怕道:“我们千防万防,没想到徽宗竟然会那般丧心病狂的对少主下手。难道他已经知道少主的身份了?” 兰静眉心皱了皱,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会起疑的。他想要杀泓临,是为了给赵肃铺路!” “他简直是个疯子!”从心心有余悸道。 兰静清湛柔和的眼眸,此时闪过了一丝诡谲之意,:“徽宗心底的野兽被虞美人激发,已经吞噬掉他的理智,他将变得冷血、残酷、偏执,若非如此,我们怎能掌控住他来对付赵肃……” “万幸的是这一切终于快结束了,不枉费娘娘谋划了十几年啊……”从心如释重负道。 但是,兰静却没有从心那般乐观,她眉心微微皱了皱,道:“赵肃虽然在我们掌控之中,但却还有一个麻烦的人物……” “娘娘是说,苏家二小姐?”从心瞬间了然道。 此时暖阁中也无外人,主仆二人谈话便无所顾忌,兰静微微颔首,道:“昨日施咒所用玉人破裂,说明诅咒已经失败……不知道究竟是哪位高人竟然破解了诅咒。难道是……” 兰静“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平静的面容少见的带着三分仓皇之意道。 从心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道:“可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短暂的慌张后,兰静平静了下来,复又坐回了椅子上,嘴角带着冷冽的笑意道:“不管他死没死,只要他敢插手此事,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兰静眼中的凛冽之意,竟让跟随了她多年的从心不由心惊。 片刻后,窗户外传出来三声有规律的扣窗声,从心打开窗户,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暗卫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暖阁之中。 “属下参见主子!”那暗卫摘下面巾,向兰静行礼道。 兰静看了他一眼,道:“是你,事情办的如何了?” 幽暗的烛火之下,那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泓临身边的近卫,侍书! ‘侍书’回道:“不太顺利。虽然属下拿了信物给那苏玉徽,但她十分警惕,说什么也不肯随属下进宫。” 闻言,兰静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还是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苏玉徽已不在苏家,尚且还在靖王府中。”‘侍书’如是回道,“她身边都是赵肃派出的高手,一举一动都有他们盯着,无法出府门半步。” 闻言,兰静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片刻道:“这样也好,只要她乖乖留在靖王府,不要坏本宫的事便就好……” 第812章 研制解药 此时的靖王殿下总算知道了,何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当他看见被肖十七套在麻布袋中,被摔的鼻青脸肿的侍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煜素来风轻云淡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破裂,抚着胸口喘着粗气问道,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巧手张也忍不住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主子说,此人居心叵测并非善类,让属下抓住他关在靖王府几天,不许走漏任何消息。”肖十七老老实实的回道,“主子还交代了,让靖王殿下这些天将她的行踪保密,做出她依旧留在靖王府的假象……” 赵煜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问道:“你家主子又想做什么?” 肖十七一脸无辜的摊手,道:“这个主子就没说了,只是说让靖王殿下不必担心歩神医,最迟明天早晨,歩神医必定能够安然无恙的回王府。” “明早回来?”赵煜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道:“那她何时回王府?” 肖十七继续摇头,赵煜气的直磨牙,半天才将气喘匀,再次让景行将消息递到离宫…… 左右他是管不了苏玉徽了,让赵肃头疼去! 此时的芳汀宫偏殿,步寒砚和易容后的苏玉徽正守在赵泓临的床边。 此时,步寒砚已经将解毒的药准备好了,只差一味药引——沉香屑! 直到华灯初上,芳汀宫的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步寒砚和苏玉徽十分淡然的用过了饭,前殿便传来了消息……沉香屑已经找到了! 看见那锦盒之中装着的沉香屑的时候,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与步寒砚相互对视了一眼。听到门口传来请安的声音,二人脸色纷纷恢复如常。 伺候的宫女将门帘打开,却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静和从心! 休憩后的兰静明显精神了很多,脸色也不是如同之前那般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她焦急的问步寒砚道:“神医,用完药之后泓临何时可以醒?” 步寒砚素来话少,冷淡淡道:“我做好解毒的药丸,再配合施针之法,三天之后他体内余毒即清,自会苏醒。” “竟还要三天……”不自觉的,兰静眉心微微皱了皱,隐隐有些担忧道。 不过,她眼中的失态稍纵即逝,连忙做出一副宽慰的模样道:“也好,只要泓临能醒就好,这三天就麻烦神医了。” 步寒砚冷哼一声,道:“老夫将药丸配好留在这里,至于施针,你让宫中御医院的人来便就好。” “这怎么成,宫中御医哪里比得上神医您医术精湛……”从心连忙道。 步寒砚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的神色,道:“老夫进宫看病已是破例,难不成你还想老夫留在宫中三天不成。” 从心一见步寒砚如此,便想起了江湖上有关于他性格古怪的传言,连忙道:“神医恕罪,奴婢也是一时心急担忧当下方才说错了话。” “若神医您没时间留在宫中,不如让您这位弟子留在宫中,和御医一起照料殿下,您看如何?” 从心如是说道,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旁做药童打扮的苏玉徽。 步寒砚眉头皱了皱,斟酌了片刻,知道这座宫殿的主人看似谦和,毕竟是掌六宫掌印的皇贵妃,身份地位不容小觑。 权衡利弊之后,方才一脸“为难”道,“那好,我这弟子就留在宫中。但你们三日后,可要保证将她安然无恙的送回我身边!” “这是自然。”一直未曾说话的兰静终于开口,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道:“只要泓临醒了,本宫定会将小公子平安送回府上,令有重谢。” 但,若赵泓临没醒,苏玉徽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步寒砚只当没听见兰静的弦外之音,微沉着脸缓缓点头,而在兰静等人没注意的时候,与苏玉徽二人交换了个眼色…… 在配药的过程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从心送茶的时候进来过一两次,看见的是苏玉徽十分熟练的碾药的样子。 “那个小徒弟碾药施针十分熟练,看来确实是药王谷的弟子。”从心悄悄在兰静的耳边说道,打消了兰静的怀疑。 在宫禁之前,步寒砚在苏玉徽的帮助之下,顺利的将解毒的药丸终于配好了。 “从心,拿着本宫的腰牌,送神医出宫。”兰静吩咐道,紧接着看向苏玉徽,微微一笑,十分温和道:“这三天泓临就交给你照顾了。” 苏玉徽手指微动,垂手敛眸,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的少年,道:“娘娘放心,草民一定会好好照顾殿下的。” 烛火摇曳,在兰静那出尘脱俗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浅浅阴翳神色。 这一夜过去,还有两天时间,便就是腊月初八了! 清晨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细碎的小雪。 窝在偏殿中小榻上的苏玉徽一晚上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宫女扫雪的声音,她起身穿好衣服,伸了个懒腰,推开门,便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她伸手接了片雪,周围除了扫雪的宫人之外其它人还没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眉心微微动了动…… 一夜雪后,早上的空气带着冷意,迎面而来的是开在长廊下的梅花香。 但是,苏玉徽的嗅觉比一般人还要灵敏,藏在冷梅暗香之下,还夹杂着一种极其浅淡的、不知名的甜香。 她顺着那香味,沿着那长廊走到了后院。 九曲长廊的尽头,是临水而建的小亭,湖心亭雪,有一种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但苏玉徽的注意点分明不是那临水而建的亭子,也并非是那冬日未曾冰封大的池塘,而是亭子的对面被雪覆盖的花圃,那一种莫名、带着蛊惑人心的香味,便是由那里传出来的! 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正欲向那边一探究竟的时候,一个慌乱的声音阻止了苏玉徽的动作:“小神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玉徽回头一看,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静身边的从心! 看着从心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813章 异动 苏玉徽一早便就醒了,见四周无人,她欲乘机打探清楚芳汀宫的情况。 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她沿着长廊找到了后院湖边,见那花圃中被雪覆盖着的花,她欲上前打探一番。 未曾想到,没有等她靠近那里却被人阻止住了,阻止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静身边的从心姑姑!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不过那遗憾的神色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茫然和不解道:“姑姑怎么了,这里不能来吗?” 从心姑姑知道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了,脸上的神情缓了缓,方才道:“娘娘不喜欢人在芳汀宫乱转,若想去哪里知会奴婢一声。毕竟这宫中规矩多,不比宫外。” 苏玉徽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姑姑提醒,之后我只要跟姑姑说一声,就可以随便在宫中转转吗?” 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从心咽了咽,道:“如若小神医没必要,还是留在这芳汀宫,避免多生事端。” “姑姑放心,我不会闯祸的。”苏玉徽声音轻快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色。 用过了早膳之后,苏玉徽便开始为赵泓临施针。 当两个小太监帮忙褪下赵泓临的里衣的时候,苏玉徽看着那如玉的背影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片刻之后才顿觉此番行为太像一位登徒子了!随即立刻心虚的移开了目光,道:“我要为献王殿下施针,你们先下去吧。” “是。”宫人们想来是得了兰静的吩咐,闻言便恭敬的退了出去,顺带带上了房门…… 苏玉徽毕竟与陌华同出一脉,勉强算半个杏林高手,却见她按捺下浮动的心思之后,指尖捻着银针,熟练的为赵泓临施展针法。 毒素被苏玉徽用内力逼了出来,苏玉徽也没急着叫人,替赵泓临将里衣拉上,坐在了一旁等着。 半盏茶之后,赵泓临悠悠转醒,在他记忆的最后一刻,看见的是母妃手中雕刻的玉人……那玉人的五官与苏玉徽一模一样。 玉徽!想到此处,他忽然惊醒,下意识的坐了起来,却发现床边竟多了个陌生的少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那个少年的眼睛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赵泓临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醒来,意识尚且不清晰,不解问道:“玉徽,你怎么在这里?” 苏玉徽低声道:“事态紧急我来不及和你解释太多。六皇子,我只问你一句,后院花圃中的虞美人,是否是皇贵妃所种?” 赵泓临放在锦被中的手握了又松,清澈的目光中晦暗不明,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对上那双清湛如初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的疑团终于揭开,苏玉徽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剩下还有不明的地方,只有上清宫、叶兮清了! 浓郁的夜色将九重宫阙都淹没,那屋檐下在风雪中摇曳的烛火宛若鬼火一般闪烁不定。 一个黑色的人影快速的穿梭在屋宇之上,却见他的目的正是西苑禁地的上清宫! 他方才一靠近那里,一道冷光自夜空中闪烁,那剑光正在出自玄生凝之手! 那黑衣人见被玄生凝发现,当下也不恋战,只施展轻功快速的奔跑,玄生凝眉心皱了皱,替剑追上…… 万籁俱静,慕容芷已经熄灭灯准备睡了,方才靠近床边,她忽然觉得脖颈之间一凉,一把剑已经无声的架在了她脖子上…… “你是何人?”慕容芷神情一凝问道,想到方才追出去的玄生凝,当即明白了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慕容姑娘,好久不见了……”一个含笑的声音道,慕容芷神情微微动了动,咬牙道:“苏玉徽!” 苏玉徽扯下面巾,盯着慕容芷道:“难为师姐还记得我……” 慕容芷冷笑了一声,眉眼冰冷,早不复昔日在浮云城的温柔,道:“这个时候就连夔王都不敢擅自行动,敢夜闯上清宫的,也就只有你了。” 苏玉徽淡淡“哦”了一声,道:“原来师姐您竟如此了解我啊,不如你再猜猜看,我此番为何来找你?” 慕容芷偏头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剑,苏玉徽顺势将剑收了回来,看着慕容芷,眼中一丝温度皆无。 “你是为了师傅?还是为了赵肃?”在苏玉徽冰冷的目光之下,慕容芷神情镇定自若道。 苏玉徽挑眉道:“两者,皆有之。” “皇贵妃究竟给你许了什么好处,值得让你背叛师门,背负千古骂名?”苏玉徽声音平静的问道。 此时慕容芷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敢置信的看向苏玉徽! 这一天傍晚,整个宫城里的消息渠道都被封锁住,就连以夔王府的势力也无法传递出消息,赵煜已经敏锐的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苏玉徽已经进宫一天时间了,还没有消息递出来,他急得不行。 偏偏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的是…… “王爷,慕容姑娘不见了……”景行看着赵煜阴沉沉的神色,战战兢兢的说道。 “唰”的一下,赵煜失态的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那个疯女人不在王府好好呆着,究竟去哪里了?” 赵煜鲜少有这般盛怒的样子,景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道:“慕容姑娘武功高强,她的行踪素来飘忽不定。还有……” “还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完!”赵煜按住跳动的额角,问道。 景行回道:“还有,就是今天晚上的人玄生家的人似乎也有所动作……” “玄生的人……”赵煜脸色越来越沉,慕容汐、玄生家,究竟要做什么? 能够同时调动这两家势力的人,赵煜心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个人影…… “靖王殿下。”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却见不是别人,正是追痕! 看见追痕,赵煜似是明白了什么,道:“是你家主子做的?” 能够驱使调动两家人马的,除了赵肃之外别无他人!赵肃又要做什么?而他是否也知道苏玉徽进宫的目的? 靖王殿下此时只觉得局势一团乱…… 第814章 瞬息万变 自从入冬之后,整个汴梁城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太子被软禁,皇后被废,籍籍无名的六皇子赵泓临成为朝中新贵,风头直压东宫;相国寺敬一禅师遇刺在禅房,夔王赵肃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被软禁在离宫;为了平息叛王赵砾附身夔王的流言,徽宗决定在骊山建浮屠迎奉佛骨镇压亡魂;未曾想到浮屠方才建成,夔王麾下军队连夜拔营百里围困汴梁,太子被废,六皇子赵泓临被封为献王。 腊月初六,距离迎奉佛骨还有两天时间,献王赵泓临在御书房出来之后,忽然病倒,昏迷不醒。 以杨阁老为首的几个内阁老臣,已经敏锐的嗅到了风雨将至的气息,原本以为是徽宗、献王、夔王三人之间的博弈,因为献王赵泓临突然的昏迷而让局势变得更加不清晰。 而这一个晚上显然是不平静的。 到了晚间的时候,风雪越下越大,赵肃看着窗外——那正是皇宫的方向,深邃的眼眸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打开,一个紫衣剑客挟带着入夜的风雪出现在了房间中。 却见他身材修长,腰间佩戴一把银色长剑,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脸上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威严所在。 转身,见是他,赵肃按在剑上的手放了下来,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带着一抹琢磨不透的笑意,道:“原来是玄生家二当家,不知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那紫衣剑客不是别人,竟是玄生凝的二叔,玄生洌! “我们已经找到了少主,立即就带他回九玄山。今夜前来,是代九玄山上下谢过夔王殿下手下留情。”玄生洌含笑的说道, 对于玄生家的那些怪胎来说,玄生洌倒算是最好打交道的。 他的剑术造诣虽然一般,但为人处世机敏,江湖上若有什么大事,求到九玄山,能帮的他都会出面料理,所以玄生洌在江湖上的名气丝毫不亚于玄生凝。 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浅薄的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玄生家难道就不想分一杯羹了吗?” 赵肃的眼神清亮如雪,仿佛能够看穿人心一样,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但是玄生洌迎着那道冰冷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淡然的笑意,道:“夔王殿下说笑了,玄生家有祖训,不得参与朝堂之事。此番少主会出现在汴梁,乃是被妖女所惑,而非我们玄生家所愿。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少主,立即启程将他带回看九玄山,汴梁种种,皆与我们九玄山无关……” 依照他的身份,亲自屈尊前来,无非就是想将玄生家与朝廷的关系撇开。 且,从他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对于赵肃十分忌惮。 赵肃默然许久,就在玄生洌也拿捏不住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心中正不安的时候,终于听赵肃缓缓的开口道:“本王可以放你们回九玄山,但……” 玄生洌心中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连忙问道:“王爷有什么条件?” “无论日后铸剑阁之事,皆与九玄山无关。”赵肃冷冽的声音道,语气中带着阴寒的杀意。 玄生洌心中一突,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可是九玄山与铸剑阁交情深厚,若铸剑阁有难,九玄山袖手旁观,岂不是会被天下英雄耻笑!” 虽然九玄山不参与世事,门下弟子都以闭门练功为主,但毕竟树大招风,九玄剑的威名震动天下,这样盛名之下,九玄山不可能真正的做到能独善其身。 所以这些年来九玄山与铸剑阁交好,便就是为了在江湖上寻找属于自己的盟友。 比起有朝廷为背景的江陵叶家,九玄山和铸剑阁相互扶持,关系十分微妙。 玄生洌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赵肃有对付铸剑阁之意——他虽一介武夫,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得的,是以在与赵肃打太极。 赵肃深深的看了玄生洌一眼,那样幽冷的目光让玄生洌这样的江湖高手也不禁觉得心中一寒。 好在,赵肃很快将目光移开,道:“江湖与朝堂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九玄山隐居山野,不插手朝堂之事。那些往事,本王可既往不咎。” 闻言,玄生洌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一丝裂缝,在赵肃那清冽的目光之下,玄生洌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恢复如常道:“只要王爷信守承诺,玄生家后人觉不再踏足汴梁一步!” 不知何时,一阵寒风吹来,烛影摇曳,二人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变得明灭不定。 而在这个时候,上清宫中,显然当苏玉徽提到兰静的名字的时候,慕容芷神情微微动了动,但她紧绷着下颚,依旧是不发一言。 见慕容芷如此,苏玉徽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慕容姑娘,你什么都不说,是在等着玄生少主回来吗?” 不等慕容芷说话,苏玉徽的目光看向窗外,道:“可惜要让慕容姑娘失望了,玄生少主不会再回来了。” 慕容芷眉心微微皱了皱,看着苏玉徽的笑脸,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玉徽语气淡淡道,“玄生少主武功高强,有他留在慕容姑娘身边,确然无人能奈何得了你。但是,素来淡泊于世的玄生家,又怎会让将要继承九玄山的传人,被你这样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卷入朝中风波来呢。所以,此次与铸剑阁的人一同来汴梁的,是九玄山的二当家,玄生洌!” 玄生家竟然派出了二当家亲自来汴梁,可既然如此,那些时日玄生家和铸剑阁的人为何按兵不动…… 不过须臾之间,慕容芷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看向苏玉徽道:“你们是故意的……” 苏玉徽没有否认,微微颔首,眼中带着的浅淡的笑道:“如果不是在最后最关键的时刻抽调走玄生凝,又怎能让慕容姑娘放松警惕,救走叶先生呢……” 很快,隔壁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打斗声……那是苏玉徽带来的人,与看守叶兮清的侍卫交手! 第815章 始末 此时的靖王府,靖王殿下,阴沉着脸色瞪着追痕:“你们家主子到底想做什么?合着他是和小玉徽早有预谋,他们两个人联手耍我一个呢。” 枉费他自从苏玉徽进宫之后,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觉。 追痕也觉得自家主子这事做的挺不厚道的,颇为同情的看了赵煜一眼,摸了摸鼻子,道:“靖王殿下息怒,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属下的也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如今玄生家和铸剑阁都已经在主子控制中,等腊月初八那天,靖王殿下安心留在王府等消息便是。” 听追痕这般一说,赵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你们主子为何不让我去骊山?” “赵肃那小子是怕你在骊山遇到危险。”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敬一禅师! 赵煜皱眉,他本是机敏之人,很快便见明白了其中关键:“与那骊山的神殿有关?” 敬一禅师微微颔首,道:“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只看……这一场局最终是谁占得先机了。” 十一年的执念恩怨纠葛,掀开百年前那一段恩怨往事,这一场博弈之中,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此时的上清宫中,在玄生凝被慕容汐引走之后,苏玉徽便带人秘密潜入进来,他们的目的以是为了救走叶兮清,第二,则是为了慕容芷而来…… 慕容芷,慕容家的养女、叶兮清的嫡传弟子,一年前却背叛慕容家盗走凤鸣剑不知所踪。 一年后,苏玉徽在浮云城再次见到了她。 据说,她是为了看那云昙花,才会出现在浮云城。 正是因为如此,苏玉徽先入为主的认为她对玄生凝情根深种,为了他的承诺不惜千里迢迢去看那雪落林间的美景。所以,忽略了她为何恰好在那样敏感的时机,出现在浮云城这样大的疑点…… 但慕容芷与玄生凝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奇怪,并非如同常人所传言的那样,慕容芷因为对玄生凝情根深种,所以背叛慕容家。 苏玉徽一直不能理解慕容芷对玄生凝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在亲眼看见,慕容芷失去最大的王牌——玄生凝,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便就恢复了平静,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冷静到,超乎她的想象。 看见她这般样子,苏玉徽眉心微微蹙了蹙,忍不住开口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吗?玄生少主被二当家的带回九玄山之后,你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着她那淡然的语气,苏玉徽微微挑眉:“难道你不喜欢玄生凝?”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喜欢过他。”她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道。 “那你喜欢谁?”苏玉徽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闻言,慕容芷的嘴角绽开了一抹讥诮的笑,她转身看向苏玉徽,淡淡道:“苏二小姐,既然是交易你得拿出你的诚心,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套我的话?” 被戳穿了意思,苏玉徽的神情依旧平静。 那一双清湛的眼眸带着看穿一切的清明,她道:“没有了玄生少主,慕容姑娘现如今只不过是我的阶下囚,不知还有什么为筹码与我做交易?” “靖王夫妇的棺椁。” 慕容芷淡淡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果见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苏玉徽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在乎,挑眉道:“看来慕容姑娘对我够了解的。只不过……这样重要的东西,兰静怎么会让你知道它们的下落?” 慕容芷轻哼一声,墨色的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光芒,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他们,和他们合作,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所以我至少要留一个后手也不足为奇吧。” 苏玉徽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量着什么,看着慕容芷“嘶”了一声,也不说信还是不信慕容芷的话。 片刻之后,便听苏玉徽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身为铸剑阁的千金、叶先生的弟子,名利之上虽比不过慕容汐,但却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究竟对方许诺了什么,让你不惜叛变自己的家族与师门?” 这也是就连其名义上的妹妹——慕容汐,也不明白的问题。 昔年在铸剑阁中,虽然慕容芷嫉恨慕容汐在铸剑之上的天赋,但随着年纪渐长,慕容芷选择了拜叶兮清为师、于丹青上的造诣越来成熟,甚至被称之为小画圣的时候,她与铸剑阁的关系渐渐和解。 世人猜测,催化慕容芷与铸剑阁决裂的原因是因为玄生凝。 可是铸剑阁与九玄山的联姻关系并没有确定,从慕容芷的表现来看,她并非真正那么喜欢玄生凝,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慕容芷入了魔障呢? “慕容汐是不是告诉过你,并非是慕容家的血脉,而是一位父母不祥的孤儿。”慕容芷平淡的声音道。 苏玉徽微微颔首,见慕容芷神情不对,心道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果然,下一刻慕容芷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她道:“我不是是什么孤儿,我的亲生父母,尚且在人世。” 苏玉徽心中一惊,便听慕容芷道:“我的生父,是铸剑阁边镇子里的教书先生,做的一手好画;我的生母,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二人成婚之后,夫妻恩爱,膝下只有我一位女儿。” “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何将你送给慕容阁主收养。” “因为我的生父欠了慕容阁主一个恩情。”慕容芷淡淡道,“慕容修挟救命之恩,将尚且在襁褓中的我,从亲生父母手中夺走了!” 语气冰冷,不难听出她对慕容修这位养父的怨怼之意。 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道:“慕容修乃是一阁之主,他为何要做出如此拆散骨肉之事?” 慕容芷幽冷的声音道,“慕容修一生爱剑成痴,一直希望能有一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人,二十年前,一位游方术士曾对慕容修说过,若想要一位天赋极高的传人,需领养一位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的女婴。” 而慕容芷,就是那位符合慕容修条件的女婴! 第816章 接应 苏玉徽没想到,慕容芷和慕容修竟有这样一段恩怨过往。 她不禁问道:“后来呢,你的亲生父母将你送到铸剑阁之后呢?” “他们都死了……”慕容芷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让苏玉徽心中不由已经,慕容芷的神情在烛火之下明灭不定,道:“我十五岁那年,知道了我的身世。偷偷去镇子里看他们一眼,就在第二天,他们都被人杀死了……” 苏玉徽心中一惊,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扣窗声,那是她与肖十七接应的暗号。 肖十七放心不下,避开了暗中的眼线,潜入到慕容芷的房间,催促道:“主子,时间快来不及了。乘还没有惊动那些侍卫之前,我们赶紧离开。” 如今宫中戒备越来越严格,苏显和兰静两个联手,把控住了宫城守卫。 如今的宫城,就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个口子都有重兵把守,就连夔王府的高手现在出入都十分困难。 距离腊月初八还有两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宫中的守卫将会越来越严格,对于苏玉徽来说,这是唯一一次平安脱身的机会。 这样唯一的机会,得益于赵肃前些时日的悉心谋划。 早在铸剑阁与玄生家的人到汴梁之后,赵肃已经与玄生家二当家玄生洌达成交易。玄生洌带走玄生凝,而与此同时赵肃不追究玄生家出现在汴梁之事。 在交锋正式开始之前,夔王府的人必须要先救走叶兮清,且让玄生凝平安的回到玄生家的身边,以此为交易,九玄山的人退出这一场纷争。 赵肃的计划中,并没有苏玉徽的参与。 按照原本计划,赵肃将亲自出面将玄生凝引出上清宫,玄生洌带领门下弟子在宫外设下陷阱,等待玄生凝上钩。 虽然玄生洌的武功比不上玄生凝,但毕竟他是九玄山的二当家,玄生凝对他十分敬重,所以收拾这个不听话的侄子对于玄生洌来说轻而易举的事。 在玄生凝被引走之后,原本就潜伏在宫中的高手救走上清宫的叶兮清,回到靖王府。 但是,在计划之外出现了一点偏差,那就是让赵肃怎么也没想到,苏玉徽竟然为了赵泓临而入宫! 如果不是追痕和青舟两个人联手死命的拖住赵肃,含着泪念叨着:“主子,以大局为重……”等言,夔王殿下差点就亲自入宫准备将胆大包天的某只给揪出来了。 还好,苏玉徽这一次行事不算莽撞。 在进宫的途中,她看出了前来传话的侍书有问题,便一连扣押下侍书,审问之后安排与侍书相似的高手模仿侍书回芳汀宫。在处理侍书的这段时间内,苏玉徽让追痕将她进宫的计划带给赵肃。 在赵肃收到消息,得知苏玉徽怀疑赵泓临的母妃、兰静就是那幕后人的时候,苏玉徽已经和步寒砚进宫,赵肃就算亲自出马都追不回来。 苏玉徽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赵泓临,和进一步证实兰静的身份。 比起之前稍微要好一点的,某只这次知道提前告诉他计划,没有瞒着他私自行动。 所以赵肃虽然气的直咬牙,最终妥协,同意苏玉徽留在宫中一晚,但在今天晚上,康晓和夔王府的高手到上清宫营救叶兮清的时候,她必须也要同他们一起撤出皇宫。 赵肃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宫外,皇宫之内,已非赵肃所能掌控的地方。 苏玉徽同意了。 康晓和青舟联手救叶兮清,成为了苏玉徽、肖十七、康晓三人潜入上清宫,救走叶兮清,而青舟留在外面接应。 如今肖十七等人已经顺利的将叶兮清带到出宫的密道入口,只差苏玉徽一个人,肖十七不由催促苏玉徽离开,但苏玉徽看了一眼正在挑着灯花的慕容芷,似是最终做了决定一般,咬牙道:“你们先带叶先生离开,我在宫中陪慕容姑娘!” 听她这般说,素来听话的肖十七心中一惊,也不由反驳道:“主子不可啊,我们的人还有夔王府的人都已经从宫中撤离,你留在宫中太危险了。” 苏玉徽却是心意已决,道:“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先带叶先生离开,我留在宫中自有打算。” 肖十七劝不动苏玉徽,便想着同苏玉徽一起留在宫中,却被苏玉徽拒绝:“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多一个人反而多一份累赘。你出宫,帮我在骊山做好安排!”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意味不明的看了慕容芷一眼。 听苏玉徽如此说,肖十七也没有办法,只能应了下来。 而此时在宫外,接应叶兮清的是赵肃身边的青舟,见只有他们三人一齐出来,脸色微变问道:“苏二小姐呢?” 康晓扶着武功被封住的叶兮清,一脸茫然的看着青舟,他并不知道赵肃的计划是救走叶兮清之后,苏玉徽必须立即出宫。 肖十七抬头望天,脸上神情有些讪讪道:“主子让我们先护送叶先生回去,她还要继续留在宫中。” “二小姐这不是胡闹么。”青舟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道:“如果不是因为献王和皇贵妃,王爷本就不同意二小姐进宫。如今既然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二小姐还留在宫中做什么?” 素来稳重的青舟,第一次如此失态道。 肖十七也摸不准苏玉徽的意思,道:“主子留在宫中,应当是为了夔王殿下……” “只要不是为了献王就好。”青舟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肖十七眉头跳了跳,道:“这……应该不会吧。” “此事回靖王府再商议。”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康晓扶着的叶兮清。 见叶兮清一副虚弱的模样,青舟和肖十七二人也不敢耽误,帮忙扶着叶兮清上了马车,快马加鞭的回到了靖王府。 而此时王府中,赵煜派人去大理寺找周蘅芜商议对策——周蘅芜毕竟是赵肃手底下的人,赵肃想做什么他或许知道一二。景行得了吩咐还没出门呢,便听到外面侍从传话道:“叶先生回来了。” 听到叶兮清的消息,靖王殿下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莫不是出现了幻听,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第817章 信物 被软禁在上清宫多日的叶兮清终于再次回到了靖王府,万幸的是他除了内力被玄生凝封锁住之外,并无什么大碍。 赵煜见叶兮清终于回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若是有叶兮清相助的话相等于有了个主心骨。 原本想着叶兮清这些时日被困在宫中,身心俱疲,骊山的事情等叶兮清休息之后明日再说,未曾想到叶兮清回到院子里之后,便派人请来了赵煜还有敬一禅师。 按照辈分来算,敬一禅师算是叶兮清的前辈,见是敬一禅师,叶兮清双掌合十行礼道:“参见大师。” 敬一禅师回礼道:“不必多礼了。” 比起其他人神色凝重,敬一禅师依旧笑眯眯的摸着光秃秃的脑袋,目光落在叶兮清的身上,“嘶”了一声,道:“啧啧,我说兮清啊,你这都一把年纪了,桃花依旧开的凶猛啊……” 叶兮清下颚绷了绷,原本在一旁欲说正事的赵煜等人讶然的看着叶兮清,就连素来自持稳重的康晓眼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之意。 能这般打趣大名鼎鼎叶先生的人也就只有敬一禅师了,叶兮清下颚绷了绷,只能无奈苦笑道:“大师多年未见,依旧这般没个正形……” 见叶兮清如此,敬一禅师知道他不欲多提,便未再说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留下好奇心满满的众人。 叶兮清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遐想,问道:“我在宫中这些时日,局势如何了?” 说到正事,众人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淡了,赵煜便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简短明了的说了一遍。 最终,说到苏玉徽一时不查,被巫蛊之术诅咒的时候,叶兮清的眉心微微皱了皱,低声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吗……”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敬一禅师,后者负手而立,抬头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赵煜等人听的云里雾里的,他知道这些老狐狸肯定有很多东西藏着掖着没说呢。 “昨日玉徽匆匆进宫,说是有了那幕后人的下落……先生可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何人?”赵煜一脸不解的问叶兮清。 苏玉徽在进宫之前,推断过他们之所以将叶兮清困在宫中,很有可能是因为十一年前宁王叛乱中,叶兮清看出了什么端倪。 叶兮清长长叹了口气,看向赵煜道:“这个人,你也认识。” 他缓缓的说出了兰静的名字,果然,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是她!” 赵泓临的母妃,兰静!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赵泓临忽然变得反常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让赵煜更加好奇的是:“玉徽究竟是何时猜出兰静身份的?” 此时,上清宫中,慕容芷问苏玉徽的是同样的问题。 “兰静藏在宫中这么些年,就连夔王都没查出端倪,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她,又以药王谷弟子的身份混入芳汀宫?” 苏玉徽淡淡道:“发现的不算太早,也就是昨天而已。” 慕容芷挑了挑眉。 “兰静藏在暗中,借赵泓临之手对付赵肃,此番手段确实高明。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她的存在的时候,单纯的以为赵泓临所做一切皆是因为与赵肃之间的争斗而已。到了后来,我们知道汴梁城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且藏在宫中,却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兰静!” 月宫、夔王府的人,都在调查后宫那些曾有可能与赵砾接触过的女眷,但却忽略了兰静的存在。 “只是可惜啊,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用巫蛊之术诅咒我不成,竟又想借赵泓临中毒骗我进宫。” 听到此处,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道:“看来,问题是出在侍书的身上……” 闻言,苏玉徽眼中带了几分讶然的看向慕容芷,却听后者微微一笑道:“正如你所想一般,是我出主意让兰静以赵泓临为饵引你上钩。” 苏玉徽“嘶”了一声,道:“竟然是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兰静对你如此信任。” 慕容芷没有回答,一双深不可测的凤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之意,问苏玉徽道:“你为何会对侍书起疑?要知道,他可是赵泓临的心腹,手中又持有信物。” “正是因为他手中的那个信物。”苏玉徽淡淡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侍书真假,但是当他将那水晶兔子为信物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绝对有问题。” “因为,如赵泓临那样的性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将它交给别人……” 苏玉徽的语气中,带着一声喟叹…… 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忽而一笑道:“想不到啊……兰静行事素来缜密,竟然因为一时疏忽而被识破了身份。” 如果不是那只水晶兔子,苏玉徽也不会心生警惕,扣留下侍书审问,且让月宫的人易容成侍书的身份前往宫中复命。 对于兰静来说,他们最大的筹码就是神秘的幕后人身份不为人所知。 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赵肃交锋少不了吃亏。 可是如今,苏玉徽冒险进宫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兰静的身份被戳破,对于原本形式不利的赵肃等人来说,至少还有两天时间再做准备。 苏玉徽心中如是盘算着,抬眸看向慕容芷,道:“很明显,如今兰静身份已经暴露,两天骊山之行她必输无疑。如此,慕容姑娘难道不如弃暗投明……” “你是想我告诉你靖王夫妇棺椁的下落?”慕容芷挑眉道。 苏玉徽淡淡笑了,道:“只要慕容姑娘告诉我靖王夫妇棺椁下落,你之前做的种种,我们可既往不咎。毕竟你是我师姐,赵肃那里,我保证你的安全如何?” 慕容芷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薄凉的笑意,道:“我既然背叛了铸剑阁和叶家,就想过事败之后的下场。生死,我并不在乎。” 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见苏玉徽神情如此,慕容芷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腊月初八,你去骊山行宫,一切……你都会知道的。” 话音落下,慕容芷脸上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 第818章 逃脱 当看见慕容芷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诡谲的时候,苏玉徽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苏玉徽下意识的上前按住慕容芷,未曾想到她一个闪身竟然如同泥鳅一样从她手中逃脱,也不知她按住了哪里的机关,她直接从机关密道跳了下去…… 苏玉徽准备追,但却被凭空出现的四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慕容芷一直在拖延时间,等到援军的到来。 那四个黑衣人都是一流的高手,配合十分默契,苏玉徽竟一时间奈何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容芷从暗道中逃脱。而屋子里的打斗声越来越明显,眼见着快要惊动外面的守卫,苏玉徽不敢多做纠缠,连忙晃了个虚招脱身而出。 幸好那些黑衣人也没多加纠缠的意思,眼见着慕容芷已经平安脱身,他们也没有再追上来。 此时,芳汀宫中。 赵泓临见苏玉徽久久未曾回来,心中放心不下,准备起身去找她的时候,未曾想到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是母妃和从心姑姑! 听到她们的声音,赵泓临重新又躺了回去,兰静见幔帐内赵泓临依旧昏迷不醒,微微的叹了口气…… “娘娘不必担心,方才奴婢已经找过方御医来看了,少主现在脉象平稳,体内毒素已经清除,腊月初八之前醒来肯定没什么问题。”从心姑姑如说说道。 “让方御医务必想尽一切办法,让泓临腊月初八出现在骊山。本宫……谋划了这么些年,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她的声音冰冷狠戾,与记忆中温柔徐缓的声音截然不同。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赵泓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就在这个时候,兰静看向守夜的宫女,问道:“歩神医的那个弟子去何处了,怎么不在这里守着献王殿下?” “小神医施针结束之后便就回了房间歇息,奴婢……奴婢现在就去找她去……”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道。 闻言,赵泓临心中一惊,手指微微动了动,还好隔着幔帐兰静看的并不清晰。 就在赵泓临暗自担忧一旦兰静发现苏玉徽失踪,不知是否影响她出宫的时候,听见一个惶恐的声音道:“娘娘恕罪,方才草民倦了,睡过头了……” 是苏玉徽! 见他一脸刚睡醒的模样兰静倒也没起疑,淡淡道:“这些时日你照顾献王辛苦了。” 苏玉徽连忙回道:“不辛苦,不辛苦。” 兰静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简单的问了赵泓临几句病情,便带着从心离开了。 等偏殿中宫人退了下去,只剩下苏玉徽和赵泓临两个人的时候,赵泓临起身,看向易容后的苏玉徽,皱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苏玉徽今天晚上会趁乱离开这里。 苏玉徽沉默了片刻,一脸无奈的看着赵泓临道:“我只认识回芳汀宫的路。” 赵泓临…… 苏玉徽此时的神情也十分郁闷,原本以为玄生凝不在,慕容芷便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是她算错了,慕容芷的底牌并不只是玄生凝这么一张,她自己竟然会武功,身边还有其他的高手! 而且……那些高手的招式,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惜了啊,只差一步就能从慕容芷的口中问出靖王夫妇棺椁的下落。 如今苏玉徽已经确定了幕后人的身份,叶兮清也被平安的救了出来,之前所有的疑团都已经解开,只要找到靖王夫妇遗骨,完全可以避免腊月初八那一场交锋。 骊山神殿废墟之上,所建立的九座浮屠,传言葬在骊山深渊之中的数万亡魂,以数万生命为祭的轮回血咒,由赵肃亲手迎奉的佛骨,总给苏玉徽一种不安之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骊山那一种不知名的抗拒越来越深,可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接近骊山,就像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抱歉。” 一个歉然的声音打断了苏玉徽的思绪,她抬眸,正好对上赵泓临带着歉意的目光。 不知何时,那一双清湛的眼眸变得暗沉,深不见底。 赵泓临道:“若当日,我知道了母妃的异常,就该告诉你,不应该继续替她隐瞒下去。” 未曾想到,一步错,竟步步错。 苏玉徽终究不忍心看见他紧皱着眉心的样子,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你和皇贵妃母子情深,不忍心戳穿她,也情有可原。” “你倒是大度……”赵泓临微微一叹,笑容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之意。 苏玉徽被赵泓临那夹杂着不明思绪的目光看得十分莫名,心道她都说了不怪他了,为何还用这般奇怪的目光看向她…… “父皇会对赵肃生出猜忌之心,是因为母妃在他的茶中下了药。”赵泓临忽然道,苏玉徽闻言心中一惊。 “虞美人的花瓣可以入药,诱发滋生心魔。” 赵泓临目光幽幽,苏玉徽瞬间明了,道:“徽宗的心魔,是……林曦?” “是。”这些时日,赵泓临在兰静等人的身边,依照他的机敏,自然有的是方法和手段知道,徽宗、靖王还有林曦三人之间的陈年旧事。 “除了林曦之外,还有赵肃。”这个本该属于他最骄傲的儿子,可是碍于皇室尊严,却又不能相认。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魔的滋生,让原本想要弥补的愧疚全然变了味道…… 苏玉徽明了的点了点头,随即不解的看向赵泓临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东西?” 赵泓临放在锦被中的手微微紧了紧,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向苏玉徽,道:“因为,我不想让母妃一错再错下去。唯一能帮她的,只有你和……赵肃了。” “赵肃?”苏玉徽眉心微微动了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此时的离宫,青舟回来复命道:“主子,叶先生已经救出来了。只是,苏二小姐她,还在宫中……” 青舟神情战战兢兢的,欲承接接下来赵肃的勃然大怒,未曾想到赵肃神情却异常的平静。 赵肃深邃的目光看着皇宫的方向,隔着那细碎的雪花,外面的天色黑暗而又朦胧,他的声音冰冷道:“留在宫中,有赵泓临看着她,也好……” 第819章 心魔 一切事端的起因,皆是在数月之前,栖息在画舫之上的那只青鸾鸟引起。 赵泓临设计邀请苏玉徽前去汴河画舫,未曾想到苏玉徽一时不查被赵泓临算计,引来青鸾鸟栖息在画舫之上。 为了救苏玉徽,赵肃中计被困在离宫,坊间开始流传着“大倾必亡,祸起夔王”等不详的流言。 在苏玉徽和赵煜等人剥丝抽茧调查之下,发现布下这一张天罗地网的人,是由苏显、萧迟以及一个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布成。 而那第三方势力,是叛王赵砾的余党! 随着调查的深入,苏玉徽发现藏在汴梁城的秘密越来越多,那些暗算赵肃之人也一一浮现出了水面,而他们最终的目的、一是要赵肃的性命、第二,竟是妄图在骊山利用阵法复活赵砾! 夔王府、月宫、靖王府三方势力都在追查那幕后人的消息,可那个藏在暗中的神秘女子,行事十分谨慎,根本就查不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在历经重重困难之后,苏玉徽终于锁定了对方的身份,是玉隐一族旁支的后人,所以对连城璧传言十分了解。 当年,赵砾便就是在她蛊惑之下寻找连城璧发动叛乱,未曾想到叛乱失败被赵肃诛杀在了骊山之下。 在赵砾死之后,十一年的时间她对赵肃的恨意未减。利用昔年徽宗、靖王还有林曦三人那段陈年旧事,借天子之手,挑拨二人反目。 但苏玉徽没想到,那个女子不是别人,竟是看似与世无争的皇贵妃,赵泓临的母妃! 当对兰静开始生疑之时,苏玉徽便借着给赵泓临解毒之际试探兰静,见对方能轻而易举的取到禁地中的沉香屑的时候,苏玉徽便知道如今宫中局势,都已经在兰静的掌控之中。 所以营救叶兮清的计划,苏玉徽是慎之又慎,叶兮清一旦被救走,兰静身份便不再密不透风,她只会加快计划,整个宫城在行动之前,都会严密封锁。 苏玉徽在这样的时候留下来,无疑是危险的。 但是,当慕容芷以靖王夫妇的遗骨为诱饵的时候,苏玉徽明知道是陷阱,却依旧迟疑了……放弃了与肖十七一起离开的机会。 未曾想到,慕容芷还留有后手,看似诚心的与苏玉徽做交易,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眼睁睁的看着慕容芷从眼前逃脱,苏玉徽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慕容芷已经离开,宫中并非是久留之地,就在苏玉徽想着重新从肖十七出宫的暗道里脱身的时候,却困于复杂的宫中路线中,再加上兰静已经接到叶兮清被劫走的消息,四周封锁严密,苏玉徽更没办法逃脱。 万般无奈之下,苏玉徽只得再次回到了芳汀宫。 无论如何,赵泓临是不会出卖她的。 对于苏玉徽的去而复返赵泓临脸上的惊讶不言而喻,见他神情不对。 苏玉徽轻“咦”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带着莫名的光芒盯着赵泓临道:“你何时这般信任赵肃了?” 赵泓临默了默没有说话,苏玉徽是何等机敏之人,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不对……你方才连我去哪了都没问,怎会笃定我会离开宫中。除非……是你提前得知了赵肃的计划?” 一面说着,她的敏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赵泓临。 赵泓临不擅长说谎,微微移开了目光,不敢与苏玉徽对视。 见他这般,苏玉徽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令她不寒而栗的猜测。 如果……如果从计划的一开始,赵肃便就知道了兰静的真实面目呢?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惊叫出声,道:“你早就和赵肃合谋好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赵泓临那幽幽的目光闪了闪,温润如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歉意,道:“抱歉……” 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忽闻得一阵异香,眼前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在晕倒之前,苏玉徽依旧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泓临。 未曾想到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男子,竟然会用迷药…… 她像是陷入了软软的一团棉花中,懒洋洋的,整个骨头仿佛都酥软了。 鼻尖萦绕的是一种甜甜的花香,那是……虞美人的味道!据说,这种香味可以唤醒人的心魔。 心魔即执念,执念即心魔。 种此花的人是兰静。 她的心魔,就是对赵肃以及整个赵氏皇族的恨意。 所以,在蛰伏十一年后,她设下如此一场死局,无论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徽宗的心魔是林曦;苏显的心魔是谢婉;萧迟的心魔,是连城璧。 是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滋生、吞噬掉他的神智? 被这一场局牵连进来的每个关键人物,他们的心魔又是什么? 她,赵肃……甚至是敬一禅师,叶兮清,还有慕容芷,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这一刻,苏玉徽觉得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在脑海中茫然之中,苏玉徽终于想起了慕容芷离去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庄周晓梦迷蝴蝶” 这句话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苏玉徽看见那一片片緗色的虞美人花林,红色的花蕊化作了一朵朵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着。 落在指尖,化作了红色的光,渐渐暗淡,碾碎成了粉末……就像是,这样一场又一场执念与虚幻。 这一切的腥风血雨,阴谋诡谲,都像是一场幻蝶的梦,做一场最终的了结…… 雪越下越大,簌簌而落的雪花,像极了在朔风中飞舞的蝴蝶。 朝堂之上,数月以来的明争暗斗似乎在今天都已经平息。 离宫中,赵肃目光幽远的看着外面那簌簌而落的雪花,“吱呀”一声,书柜的暗道被打开,出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 “她留在宫中,比在靖王府安全。”那个男子清润的声音道。 却见他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芳汀宫的赵泓临!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赵泓临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道:“答应王爷的我已经办到。明日,不管局势如何,请王爷务必留我母妃一条生路!” 第820章 庄周晓梦迷蝴蝶 腊月初八一早,皇家的仪仗队便由皇宫出发,前往相国寺,迎佛骨往骊山。 早就得到消息的汴梁百姓们在四更天,自发的以清水扫地,天色未亮便站在街道两边,等待迎奉佛骨的皇家仪仗队。 天色微明,便看见远处香烟缭绕,迎佛骨的佛乐声与诵经声远远传来——正是相国寺数百名僧人诵经的声音。 出皇宫、朱雀街,再到相国寺、出汴梁城,满道皆人,人头攒动,只见乌压压一片跪倒在路边顶礼膜拜。 禁军引导,仪仗之后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的车马,排了数十里长的队伍。 在这喧闹之中,皇家的仪仗队终于缓缓行至了城门边上,在佛骨边上,护送佛骨之人,令人十分意想不到,竟然是夔王赵肃! “这……这不是被赵砾的恶鬼附身,杀了敬一禅师的夔王么?” “是啊,听说他不是被软禁在离宫了么,怎么陛下竟然让这样的人来迎奉佛骨……” 这样的疑问冒出来不久,很快便被另一种街头流传的新说法压倒:“难道你们没听说吗,据说敬一禅师没死!” “你别胡说了,如果敬一禅师没死,皇上又怎会软禁夔王。” “千真万确,听说敬一禅师的死是废太子故意嫁祸给夔王的。” 见众人都一脸意外的看向自己,那大汉一脸神秘道:“现在疯疯癫癫的废太子才是被恶鬼俯身之人,他设计夔王娶那温氏之女,成亲典礼上故意陷害夔王和皇上。却被夔王识破,所以才反咬一口。” 当日,对于夔王忽然娶温氏之女、又忽然悔婚,众说纷纭,但碍于朝廷律令谁也不敢议论。但确实是在夔王婚典之后,皇后被废,太子被软禁东宫。 数月之后,便传出“祸起夔王”之流言;夔王被幽禁离宫,皇上连夜召见废太子进宫,谁也不知道当日在含元殿发生了什么,太子被废,夔王被钦定为迎奉佛骨的人选。 “那你的意思是说,敬一禅师是被废太子杀了?” “敬一禅师没有死!”一席话,再度让他成为人群的焦点。 “敬一禅师乃是得道高僧,怎会轻易被宵小所害。这次敬一禅师会亲自出面施法镇压恶鬼,废太子的阴谋不攻自破了!” 见此人言之凿凿,围观的百姓们对于他的话也相信了一二,依旧有些迟疑道:“可是……废太子是储君啊,他为何要加害夔王殿下?” “问的好。”那人神情越发神秘,道:“听说啊,夔王殿下乃是圣上血脉,寄养在靖王膝下。他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这样的流言,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飞速蔓延开来。 而在这样的时刻,“吱呀”一声,紧闭的城门打开。 车马仪仗队都驻步,让迎奉佛骨的僧人先行,而夔王赵肃护送在佛骨神龛左右,一身黑色锦袍,清俊的面容在晨曦之下莹然生辉。 他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身形挺拔颀长,神情冷峻刚毅,宛若天神。这样的风姿,任凭谁看见了,也只能硬生生打消恶鬼附身这样的念头。 而在城门完全打开之时,一阵朔风席卷而过,笼罩在汴梁城数月的阴云被风卷过,晨曦第一缕阳光自空中洒下,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万人之前的赵肃身上。 金光璀璨,灼灼生辉,仿佛是从天际降临,身披盔甲的战神。 这一瞬间,满城的人都呆立在长空之下,寂然无声。 所有流言,不攻自破。 等到赵肃已经出了汴梁城,百姓们的议论声久久未歇。 议论的不再是“祸起夔王”这样不祥的流言,而是那“天命所归”“神迹降临”等语。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天命之人吗?” 代表皇后的凤辇内,坐着的是如今暂掌六宫的皇贵妃,从帘子外看着外面的热闹,用着只有从心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想不到,我们几个月布的局、散布的流言,竟然被今日这一缕阳光击溃。” 这才是世事无常的地方,机关算尽,却难算天意。 她冷淡的目光似是穿过了重重帘幕,仿佛看见前面龙辇之上,徽宗眼底疯狂的笑意。 “无论是不是天命,这一切都逃不过娘娘您的算计。”从心道,“只要夔王上了骊山,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倒是。”兰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淡的弧度,目光落到和赵泓临并肩骑马在一起神情平静的赵煜身上。 而在他们之后,一紫、一青两顶轿子中坐着的分别是东昏侯安长筠以及……隐相叶兮清! 就,只差一个人了…… 兰静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马车缓缓的行驶过清扫过的官道,向着骊山的方向…… 此时的芳汀宫暗道中,四周一片寂静,萦绕的是那似有似无的甜腻香味。 她再次的梦见了骊山行宫中,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火红色的花,像是盛开的火焰。 挂在屋檐下的凤凰木风铃,发出清脆的扣响,宛若是那古老飘渺的仙乐。 庄严的神殿中,传来诵经祈福的声音,落日的余晖下,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站在曼珠沙华边上等着她。 看见他的时候,眼中、心底溢出无尽的欢喜,飞奔着、穿过重重花林奔跑到他的怀抱中。 衣袂带落了曼珠沙华的花瓣,他的面容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模糊不清,但却是那般的熟悉,他唤她……“青鸾”。 青鸾? 这本是出现在苏玉徽梦境中,仿佛了无数次的场景,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她看见了那个青衣少女的模样、侧脸。 那样的熟悉,轮廓、眉眼、神情,纵然隔的那样的遥远,她也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分明……分明就是她自己! 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击,青鸾是她?她是青鸾? 庄周晓梦迷蝴蝶,究竟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是她在梦境中成为了蓝青鸾,还是……蓝青鸾成为了她? “吱呀”一声,像是什么被打开的声音,一缕光线不偏不倚的照在苏玉徽的脸上。 她缓缓的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不看还好,一看心瞬间就凉了一截。 她,竟然躺在了棺材里! 第821章 诈尸 已经数月未曾见过阳光的汴梁,竟然在迎奉佛骨之一日放晴了。 当久违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像是将所有角落里的阴霾都驱除,那些压抑了数月不祥的流言,不攻自破。 仪仗队缓缓行驶在用清水洒过的官道之上,诵经声、佛乐声吸引了附近村落里的百姓自发跪拜。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迎奉佛骨行动,像是宣告着原本腐朽的王朝,即将迎来新的生机。 “虽然流言洗脱,但赵肃不见得高兴。”骑在马上的赵煜用着只有赵泓临听得见的声音,低声的说道。 赵泓临如玉的面庞微微有些泛白,大概是因为体内余毒方清的缘故。 他缓缓的抬了抬眼,看向人群最前面的赵肃一眼,淡淡道:“被人摆了这么一道,任凭谁也高兴不起来。” 那些夹杂在百姓中,天命所归的流言,乃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赵煜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仪仗队之后的轿撵,目光落在安长筠之上顿了顿,道:“他怎么也来了?” 赵泓临顺着赵煜的目光看过去,淡淡道:“听说那天晚上之后他便疯疯癫癫的,此番前来骊山,是他主动要求过来的。” 赵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紧接着,赵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警惕的问道:“话又说回来,你确定将小玉徽困住了吧。” 赵泓临神情淡淡,道:“那迷药乃是歩神医根据玉徽的体质亲手所制,没有解药至少要三天的时间她才会醒。” 赵煜“咦”了一声,问道:“你哪里来的秘药?” 赵泓临没有回答,清淡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前面的赵肃身上。 见状,赵煜嘴角微微的抽了抽,看来赵肃去离宫之前,早就留了一手准备啊…… “还有,就算玉徽醒了,若不能借助外力,是绝对出不来的。”赵泓临默默的补充了一句道。 靖王殿下闻言,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道:“你将她困在了何处?” “棺材。”赵泓临以清润的声线,波澜不惊的说道。 赵煜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泓临道:“小玉徽出来会杀了我们的!” 赵泓临默默的,没有说话,因为……骊山行宫已经到了! 打开棺材的人也没料到苏玉徽竟然会突然睁开眼,吓得尖叫一声,道:“诈……诈尸了!” 那声音之大,差点将苏玉徽的耳膜给刺破了。 苏玉徽听着那个声音有点耳熟,眉心跳了跳,从棺材里面爬了起来,道:“你才诈尸了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借着微弱的光亮,密室里竟然还有两具棺材!任凭她胆子再大,此时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早就将赵泓临不知骂了多少遍了。 将她放哪里不好,偏偏放在棺材里! 而更让她十分诧异的是,挂在密室墙上的一幅画。 飞奔的战马之上,是穿着黑色玄甲归来的将军,红缨在风中张扬,绣着蟠龙的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在将近的怀中,却护着一位青衣少女,只看得见半张脸。 偏偏,那半张脸那般的熟悉,竟与她的模样无二…… 苏玉徽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扶着那冰冷的棺材方才稳住了身形…… 此时她披头散发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面目狰狞,那少年吓得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战战兢兢道:“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苏玉徽再次莫名觉得那个声音耳熟,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少年。 五官清秀,文文弱弱,迟疑了一声叫道的:“温洵?” 温洵仗着胆子,见着灯光之下苏玉徽有影子,确定她是活口,方才敢搭话道:“你……你是谁?” 苏玉徽没好气的将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还不等她说话,温洵吓得尖叫起来:“鬼……鬼啊……” 又是鬼又是妖怪的,苏玉徽再好的脾气也被温洵勾的火大,她“啪”的一声狠狠拍在那棺材上,怒道:“闭嘴,我是苏玉徽!” “苏……苏二小姐?”此时,温洵才认出了她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玉徽没好气道:“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会在此处。” 温洵一头雾水的看着苏玉徽,苏玉徽直接道:“这里是在宫中吗?” 温洵见苏玉徽凶巴巴的样子,小心翼翼回道:“这里是武安侯府的密室中。” 苏玉徽眉心拧了拧,心道她不过是睡了一觉,不至于醒来就从芳汀宫到了邕州武安侯府。 脑袋一阵阵抽痛,这些时日梦做多了,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 温洵见她扶额一脸痛楚的样子,到底是温和敦厚的好孩子,连忙扶住她关怀的问道:“苏二小姐,您没事吧。” “这里不是邕州,是汴梁的武安侯府。” 温洵扶着她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解释道。 闻言,苏玉徽方才松了口气,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这不是梦。 在她记忆最后一刻,是被赵泓临那无害的外表蒙骗,竟然一时不查中了迷药晕倒。 她本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普通的药对她丝毫没影响,不用想也知道赵泓临是有备而来。 赵泓临一个王爷,哪里来那么高明的药?苏玉徽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人影,咬牙切齿道:“赵肃!” 温洵战战兢兢的蹲在一旁,眼见着苏玉徽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 在她叫出赵肃这个名字的时候,温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小声问道:“苏二小姐,您是要找夔王殿下吗?可是今天他出城,去骊山迎奉佛骨了。” 听到此处,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今天竟然腊月初八了,也就是说她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 好,很好! 或许是苏玉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渗人,温洵吓得不敢再说话。 此时,苏玉徽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温洵的身上,问道:“是赵肃将我送到这里来的?” 未曾想到,温洵也是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道:“我也奇怪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家密室什么时候多了三张棺椁……” 苏玉徽的目光落在另外两张之上,金丝楠木的棺椁,雕刻着蟠龙图纹,分明是……只有皇室才有资格用! 第822章 君臣对峙 午后,仪仗队已经到了骊山脚下。 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云层,洒在地上,但积雪的骊山之上,依旧有薄雾轻拢,随着那梵音环绕,飘渺如梦。 按照规矩原本为了以示诚心,由赵肃亲手将佛骨沿着这九百九十九层石阶,步行而上,将佛骨奉于骊山建好的浮屠之上。 当相国寺的高僧将盛放着佛骨的神龛放到赵肃手中的时候,却未曾想到赵肃身形纹丝不动,并没有接过神龛的意思…… 阴沉的眉宇之间,带着阴郁的煞气,让那高僧心中直念佛偈…… 皇家的仪仗队以及朝中大臣们的马车,已经于骊山脚下停了下来,赵煜见赵肃竟然和相国寺的高僧僵住在那里,眉心微皱,小声道:“难道他打算在这里动手?” 赵泓临神情动了动,没说话。 徽宗也从龙辇中看出了前方的不对劲,威严的目光落在了赵肃的身上,两者目光隔着侍卫、群臣交汇,空气中竟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众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风,吹动着明黄色的旗帜猎猎作响,群臣们习惯了赵家军那黑底蟠龙旗帜,看着那属于皇家近卫的明黄色龙纹旗帜竟有些不习惯。 只要夔王在汴梁,每年负责守护护送的责任都是由夔王负责,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此番骊山迎奉佛骨,虽说徽宗解除了夔王软禁离宫的处罚,但……群臣们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君臣之间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难道,真的如同民间所流传的一样,夔王乃是皇子?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虽然知道这个猜测太匪夷所思,但是想到这些年来徽宗对夔王超乎任何一个皇子的宽宏以及恩宠,再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靖王妃似是不待见这个幼子的态度,某些东西或许早就隐隐有了预兆…… 骊山之上,席卷的云雾仿佛要将山脚下的人群吞噬,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看着这无声对峙的一君一臣,就连兰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只差最后这一步,难道赵肃要不按照常理出牌?或许计划进行的太过于顺利,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兰静竟忍不住的开始在怀疑自己……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乎并没有过多久,赵肃接过了那位高僧递过来的佛骨神龛,没有赘言,转身上了石阶之上。 黑色的大氅之上,用以金线绣着的蟠龙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追随的众人被赵肃的气势所骇,竟一时间忘记了跟随上去。 众人便见,那道孤傲的身影一步步向上而去,带着睥睨天下的风姿。 你看,有的人天生就属于这个位置……无论命运曾发生什么样的偏差,最终还是回到了正轨之上。 从马车上下来的叶兮清,看着那快要消逝在蜿蜒石阶之上的身影,心底发出了一声喟叹…… 而在此时,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出现在武安侯府的苏玉徽,看着那两具楠木龙纹的棺椁,心底生出了一个骇人的猜测。 眼见着苏玉徽盯着那两具棺椁看,温洵仗着胆子凑到了苏玉徽的身边,道:“您是不是也好奇里面是什么,要不……我们打开瞧瞧。” 温洵胆子小,偏偏是好奇心十足。 苏玉徽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必了,不要打扰他们安息了吧。” 听着苏玉徽那怅然的语气,温洵好奇问道:“难不成你知道里面是何人?” 苏玉徽微微颔首,目光略过棺椁,情不自禁的落在挂在墙上的画上,皱眉问道:“你们武安侯府的人不是回邕州了么,你怎么还留在汴梁?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密道中?” 此时苏玉徽已经从浑浑噩噩的醒来,恢复了往常机敏。 那日在芳汀宫中,她被赵泓临迷晕之后,被装在了通气的棺椁中送往了武安侯府的密室中。 宫中戒备森严,四处都是兰静与苏显的人手,对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将棺椁运送过来,也就是意味着宫中通往武安侯府有密道! 这汴梁城,汴梁城的王宫中,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玉徽不禁感慨道。 “我……这是我家,我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温洵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道:“倒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奇怪的棺椁?” 苏玉徽瞥了温洵一眼,凉丝丝的说道:“你说呢。武安侯府的密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温洵虽然呆,但是却不笨,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战战兢兢的说道:“你是说……夔王殿下?”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温洵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四周挠了挠脑袋道:“我怎么感觉好像闯祸了……”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道他还算不傻。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武安侯府,误入密室将困在棺椁中的她放了出来,等赵肃他们回来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 赵泓临之所以这般算计她,肯定是和赵肃达成了某一种交易。明面上赵泓临看似与赵肃作对,实则是在暗中帮助赵肃。 依照苏玉徽对赵泓临的了解,他倒戈相向,定然是为了他的母妃、皇贵妃! 而靖王夫妇的遗骨,因为有赵泓临的帮忙,运送在最为安全的武安侯府密道中——所有人都不会去查空无一人的武安侯府。 而赵肃那厮,之所以前些时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等待赵泓临的讯息。在找到靖王夫妇的棺椁之后,所以赵肃才出手从宫中救走叶兮清,将隐秘一一揭开。 也就是说,赵肃早就知道兰静其实是那个幕后人!可是为何,他一直瞒着她,是不信任吗…… 苏玉徽感觉指尖一寸寸变凉,直至蔓延到了指尖…… 自己为赵肃奔波,在迷雾之中拼命着为他寻找着所谓的真相。可他却早就已经得知,在暗中布局,将她也算计其中。 对于赵肃来说,她算什么呢?一种不被信任、背叛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她内心。 眼见着苏玉徽脸色不对,温洵连忙问道:“您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苏玉徽甩了甩脑袋,道:“我没事。这里……可有密道通往骊山行宫?” 第823章 密室的秘密 数月之前,令人敬重的高僧敬一禅师惨死于禅房,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权倾朝野与敬一禅师亦师亦友的夔王殿下。 此案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民间关于夔王被叛王赵砾亡灵附身的流言四起,为了平息流言,徽宗将赵肃关押进离宫,敬一禅师碑杀案件由刑部审理。 这是一场针对赵肃所设的局,原本身为局外人的苏玉徽也为了帮助赵肃洗刷冤情,而卷入其中。 随着苏玉徽等人调查深入,隐藏在汴梁城十几年的隐秘渐渐浮现水面。 十三年前,靖王赵邵骁从相国寺祈福回归,马车遇袭,当时少年赵肃被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抓走,历经了你如同炼狱一般的折磨被澹月所救。 但是对方的目标并非是赵肃,而是靖王府的长子、流淌着玉隐一族嫡系血脉的赵煜! 两年后,汴梁城内爆发巫蛊之乱,徽宗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朝中重臣也莫名暴毙在家中。与此同时,汴梁城寻常百姓家,数百名孩子莫名失踪,这成了放在大理寺的一桩悬案。 十一年后,苏玉徽为了帮助赵肃洗刷清白,查处陷害他的幕后人,顺着鲤鱼灯的线索,查到了闻名汴梁的张记花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被刺客追杀的巧手张,审问后才发现他竟是昔年宁王府的幕僚,亦是昔年汴梁城儿童失踪案的真凶! 十三年前赵肃被抓、十一年前汴梁城数百名无辜儿童失踪,本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却是江湖上同一个杀手组织——罗刹阁所为,而罗刹阁的主人,竟也是宁王赵砾! 疑团被揭开渐渐浮现出水面,昔年宁王叛乱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他想要的不仅是大倾江山,还有那存在于传言中,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 赵砾、苏显、西燕冥教三方势力合谋,发动了那一场叛乱,最终这一场颠覆天下的阴谋被勤王而来的赵肃粉碎。赵肃力挽狂澜,解大倾之困,诛杀赵砾于骊山脚下。 这一场叛乱虽然结束,但对于赵肃的伤害却是无法痊愈的。 一夕之间,靖王救驾身亡、靖王妃陷入疯癫想要置赵肃与死地,却死在了赵肃的剑下。 十一年后,赵肃成为权倾朝野的夔王,可是当年之事一直让他如鲠在喉,他不断的在追查着关于赵砾余党的线索,但就连赵肃都不知道的是,叛王余党最大的幕后人,就藏在宫中,他们的身边。 皇贵妃兰静,赵泓临的生母,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却是策划这一次阴谋的幕后人,她步步为营,几乎将赵肃困在了一场死局之中。 就在苏玉徽顺着线索,只身入宫,终于锁定了兰静这个最大的嫌疑人,赵泓临也对自己母妃的身份供认不讳,就在这紧要的时候,苏玉徽一时大意竟然被赵泓临算计,一觉醒来竟出现在了武安侯府的密室中! 赵泓临手中专门针对她的迷药、武安侯府中安放着,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靖王、靖王妃的棺椁,这一切的线索无疑是指向一个事实——赵肃早就知道幕后人是兰静。 腊月初八,骊山之上迎奉佛骨,赵肃明知道是圈套仍旧在将计就计。 这一场局中局究竟讲所有人的命运推动向一个怎样未知的境地,谁都无法控制,但毋庸置疑是十分危险的,不然赵肃也不可能会将她困于棺椁之中。 若非是意外出现在密室中的温洵,无意间将她放了出来,等药效尽了的时候,骊山之中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也顾不得原本此时应该是在庸州的温洵,为何出现在汴梁,连忙问道:“此处可有通向骊山的暗道?” 温洵被突然出现在密室中的苏玉徽吓得心有余悸,还没反应过来呢,听到苏玉徽的话一头雾水的看着她,道:“武安侯府只有一间密室啊,并无什么暗道……” 见温洵一脸茫然的样子,苏玉徽知道问他也是白问,顾不了太多,在这不大不小的密室中摸索着机关。 汴梁城的布局十分微妙,从宫中通向宫外,从城内出现通往城外有无数条暗道,谁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修建的,修建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赵泓临等人能将棺椁从宫中运送到武安侯府,也就意味着宫中有暗道通往这里,或许……此处也有通向骊山的暗道也说不一定。 苏玉徽摸索着密室内的砖块,试图找出可能藏有机关的地方,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上——那是一幅将军凯旋图,将军的红缨在夕阳的余晖下如血艳丽。 画是新做的,作画的画师技艺虽然算不上多么的熟练,但却给人莫名一种沧桑陈旧的感觉。 苏玉徽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将军佩戴的宝剑之上,似是……有点眼熟? 正欲细看的时候,却被人遮挡住了视线。 墙上的画,被温洵取了下来。 苏玉徽的眼神微微眯了眯,不善的目光落在了一脸紧张兮兮的温洵身上,道:“这画是你画的。” 是陈述句,并非是疑问句。 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之下,温洵抱着画僵硬的点了点头,飘忽的目光不敢看苏玉徽,却又略带好奇的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苏玉徽见温洵一副心虚的模样,放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嘶”了一声,道:“这画上的女子莫不是我不成?温小公子,你在偷画我呀……” 拉长 的尾音,意味深长。 温洵本是个老实的,哪里经得住苏玉徽这般戏弄,脸瞬间红的不行,连忙摆手道:“不……苏二小姐您千万别误会,在下并无冒犯之意。这画是按照我父亲挂的那幅古画描摹的。” 苏玉徽挑了挑眉,明显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温洵的脸红的都快滴血了,索性解释清楚道:“当日在汴梁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这个密室,因为这里清净便时常在这里看书作画。这画本是按照父亲收藏的古画临摹而成,因为此次离开汴梁匆忙,所以忘记带走了它留在了密室里。” 说到此处,温洵垂头丧气道:“父亲知道此事,将我揍了一顿,就给我踹到了汴梁让我务必带回这幅画,不然若是流传出去,会给夔王殿下带来无尽的灾难……” 第824章 百年的怨恨 此时的密室内,苏玉徽听了温洵的一席话之后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 原本只是试探的一问,未曾想到那挂在墙壁上的画像竟然真的和她与赵肃有关! 原本属于武安侯府的古画,却被过目不忘的温洵一时兴起临摹了一副,遗失在了汴梁武安侯府的密室之中。武安侯温岐得知此事之后怒不可遏,当即让温洵自己秘密回京带回密室中这幅画,且在温洵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温洵绝对不能回泄露这幅画的存在,不然会给赵肃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洵见温岐说的十分严重不敢耽误,便就日夜兼程的回到了汴梁。 未曾想到他方才离开此处数月,密室中却多了三副棺椁,将温洵吓得腿都软了。但温洵虽然胆小,却也继承了温家人特有的好奇心,仗着胆子打开了其中看起来比较新的那副棺椁,正好无意间救了苏玉徽。 听了温洵道出这幅画的来龙去脉,苏玉徽眉心紧锁。 通过襄王梦枕一案,苏玉徽知道温家实则是前朝四大世家之一的凌家。 在大御亡国之后,隐姓埋名在庸州,守护着连城璧的秘密十分低调。 而当她和赵肃便就是因为襄王梦枕失窃的案件,知道了连城璧与六件瑰宝的秘密,也就是说,襄王梦枕案就是引起一切变故的起始。 而武安侯府的本意是将那襄王梦枕,送到汴梁。 毋庸置疑武安侯温岐是个聪明人,他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存在,在连城璧带来的风雨来临之前,他将引起一切麻烦的源头送给了朝廷。 但温岐算尽一切,但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身边潜在的最大的危险并非是襄王梦枕,而是他那引以为傲的女儿温桑若。 温桑若野心勃勃,与西燕冥教勾结,参与连城璧的阴谋之中,利用摄魂术控制住整个庸州,意图这半壁江山。 但最终阴谋被赵肃破解,温桑若事败不知生死,整个庸州要道也恢复了昔日的宁静祥和,温洵等人也在赵肃派出的侍卫护送之下平安回到了庸州。 未曾想到,数月之后,温洵因为遗留的一幅画重新回到汴梁——而那幅临摹的古画之所以让温岐那般紧张,定是与前朝大御有关! 苏玉徽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棺椁,想着心事呢,那叩击棺椁飘渺的声音在阴森森的密室内显得分外的诡异。 温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打断了苏玉徽这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想着心事的方式,道:“二小姐……这幅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苏玉徽手顿了顿,疑惑的目光看向温洵,却听他道:“之前在靖王府的时候,叶先生和靖王殿下听我说到这幅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脸色十分奇怪……” “叶先生和赵煜……” 温洵略带疑惑的语气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揭开了隐藏着真相的迷雾,苏玉徽眉心一跳,“唰”的一下扯过了温洵手中的画,往石室之外走去。 温洵被苏玉徽一惊一乍的动作弄得一脸茫然,道:“二小姐您去哪里?不找暗道了吗?” 苏玉徽道:“不找了,我们先去靖王府!” 这一幅临摹的古画像是打开了尘封记忆的钥匙,将那她刻意忽略的某些画面一一重新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第一次前往骊山行宫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时隔百年,明明丝毫没有关系的两个人,时隔数百年的光阴,那个女子的记忆的碎片反复纠缠在她的梦境?为什么,她这一个局外人,会看完了那个女子完整的一生? 庄周晓梦迷蝴蝶,她是梦中的那个女子,梦中的那个女子亦是她!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蔓延,一夕倾塌,碾碎成粉末的神殿,凄厉如同杜鹃泣血一般的歌声,不是梦……而是回忆,隔世经年的回忆。 她知晓那个女子的一生故事,却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那在深渊之中,怨灵恶鬼呼唤着的一个人的名字——蓝青鸾。 蓝青鸾! 蓝青鸾是她,她是蓝青鸾。 百年前,她为了心爱之人舍弃了圣女之位,背负着永坠黑暗的诅咒隐居在骊山。 为他所忠诚的君王、敬佩的兄长,镇压在地底的亡灵,为那大御的江山日夜祈福。 未曾想到,换来的却是君王的猜忌,夫妻生离、骨肉死别。 她的丈夫被陷害死在三军阵前,马革裹尸,她愤恨之下以身殉入炉火之中,尸骨无存…… 那一瞬间,对于宿命轮的一种无名的悲伤与愤怒在她心间蔓延。 百年的悲凉与愤恨来势汹汹,她微末的身躯一时间无法承载,眼前一黑,幸而是温洵及时扶住了她。 “二小姐,您没事吧。” 苏玉徽紧紧捂住心口,轻轻摇头。 “吱呀”一声,封闭的石门被打开,久违的阳光照在苏玉徽苍白如雪的脸上,竟有一种隔世经年之感…… 此时的靖王府,侥幸躲过一劫,没有被带去骊山的巧手张莫名觉得眼皮子跳动的厉害。 他不断的在屋子里踱步,亲自看守他的肖十七无奈的说道:“您能安静点成么。” 巧手张“嘶”了一声,他知道肖十七是苏玉徽的人,不由问道:“今天他们都去了骊山,怎么你家主子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照他的预想,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啊…… 肖十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只奉命看着你,我怎么知道我家主子去了何处。” 苏玉徽已经失联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有夔王亲自保证自家主子绝对安然无恙,他也不会如此淡定。 可……纵然如此,肖十七还是有些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道:“张师傅,您是在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将巧手张二人吓得不清,肖十七转身,却见苏玉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靖王府的门口,阴测测的看着巧手张。 见苏玉徽安然无恙,肖十七长长的松了口气,但巧手张却像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见是苏玉徽下意识的就想拔腿就跑。 可,苏玉徽酒堵在门口,他想跑都跑不了! 第825章 一指流沙 腊月初八,申时,是迎奉佛骨于浮屠之上的时辰。 骊山行宫,原本是神殿废墟之上,建立了九座浮屠。 中间最高的供奉舍利的那座浮屠有一丈之高,琉璃为骨、沉香为座,供奉着佛家八宝。其余八座虽只有三尺之高,但是皆由绿松石、玛瑙、珊瑚铸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镜像之下构造出一片三千世界,琉璃清净。 僧人们诵经的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供奉在佛前的梵香缭绕,明明是令人凝神静气的檀香,可是却给人一种心血躁动不安的感觉…… 跟随来的文武百官和侍从分别站在以清水洒过、铺满黄沙地的两边,徽宗坐在龙辇之上,看向石阶的方向,等到着手捧佛骨的夔王到来。 虽然佛骨在他们之前上的山,但是为了表示诚心,手捧佛骨神龛的夔王,和相国寺的僧人们一起,三拜九叩由九百九十九层石阶,步步向上而来。 众位大臣们都听说过关于汴梁城那些关于夔王不详的传言,他们明白皇上这次兴师动众的修建浮屠、迎奉佛骨是为了认回夔王殿下。 虽然他们对夔王的身世来历颇为怀疑,可是让他们更为不解的是夔王分明不信鬼神之说,皇上竟让他亲自供奉佛骨,三拜九叩,分明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之意。难道,昔日最为亲和不过的君臣二人,因为某些事情起了分歧吗?而起了分歧的源头,就是因为夔王的身世? 此番能来骊山行宫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想到方才在骊山之下君臣二人无声的对峙,心中略有不安——总觉得今日迎奉佛骨之事,没那么简单! 申时已到,渐渐的,诵经的声音越来越近,在万众之前,手捧佛骨神龛的赵肃也渐渐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纵然是在佛家弟子中间,他眉宇之间冷厉的煞气未减,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重了!让人不敢对视。 相国寺的僧人们在接近到那净土黄沙之时自发性的停止了脚步,只余夔王赵肃,一双沾染着无数鲜血的手,捧着象征着佛家至宝的佛骨神龛,以满身罪孽、杀戳,一步步的踏过净土黄沙之上。 龙辇中,徽宗看不见表情如何,但赵肃知道,他定是在笑。 他在笑,所有人都在他的控制中,无人能够摆脱九五至尊的操控。 赵肃脚底下踏着的是沙软的黄沙,眼前看见的是三千琉璃的世界。 可是为何,他每走一步像是踏在尸骨之上,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白骨累累?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遮盖住了那绚烂的日光,陡然之间的暗淡似乎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大臣们不安的小声交谈着这一种异象,就连站在前端的赵煜抬头看了眼天象,眉心微皱,问叶兮清道:“先生,你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赵煜叫了叶兮清好几声,他都没有回答,你双眉紧锁的看向某个方向,脸色出奇的难看。 赵煜顺着叶兮清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他看的是……皇贵妃凤辇的方向,或者更为准确的是说,是皇贵妃身边那个蓝衣女子。 “是……慕容芷!”赵煜认出了那个女子,下意识的轻呼了一声。 叶兮清面色凝重的缓缓颔首,面色有些古怪道:“或许……有些意外。” 赵煜“嘶”了一声,这个时候却见慕容芷目光极其浅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先生,她到底和你之间有什么旧怨?” 叶兮清眉心拧了拧,没有说话…… 而在这个时候,却见手捧着佛骨的赵肃,在距离浮屠塔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忽然停住了脚步…… 大臣们的议论声也由小转大。 “夔王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一样,夔王被恶灵附身了,所以被佛光震慑住了?” “不会吧……如果是真的,那么皇上一番的苦心不就白废了么……” “什么白废了,如果夔王真的是恶鬼,被收了才好,省得祸害百姓。” 对于这些人的议论声,处于漩涡中心的赵肃似是没有听见,他肃日里从容沉稳的神情,难得流露出一种空洞茫然的目光…… 入目所见的,不再是那奇珍异宝铸成,流光溢彩的琉璃世界;也非那尸横遍野,荒芜死寂地战场。 脚下的黄沙化作了一簇簇鲜艳妖冶的花,如同火一般的铺满了漫山遍野。 在那花林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神殿,里面祈祷的声音空灵飘渺,和着那挂在屋檐下凤凰木叩击的声音,像是从远古的时空传来…… 他如坠云端,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直到…… “吱呀”一声,紧闭的神殿门被打开,一个青色的身影如同振翅欲飞的鸟儿一样,向他飞扑而来。 那一刻,死寂、虚无的时空变得真实起来,她的欢乐似是感染了他,他眉宇之间是无尽的欢喜。 但……这一种欢喜只不过是顷刻之间而已。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拂过,怀中的女子竟化作了粉末,一寸寸虚化了在时空之中。 他伸手挽留,找到却只不过是一指黄沙。 巍峨的宫殿一夕之间倾塌,碾碎成了粉末;漫山遍野的花也成了焚毁一切的火焰,一寸寸蔓延,将这清净之地化作了虚无。 他所眷恋的、厌恶的世界,都被这三千业火焚毁,一一化作翩然逝去的蝴蝶,庄周晓梦迷蝴蝶……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从虚空传来了凄厉的歌声,一声声,如诉如泣,如杜鹃泣血。 不……这不是他出现的幻觉,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样悲泣的歌声,由远及近,几乎压过了诵经的声音。 所有人,包括徽宗在内,众人脸上流露出惊疑不定、以及畏惧的神情。 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光芒,整个天地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慌乱、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唯独,坐在凤辇之上的皇贵妃,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诡谲的笑…… 她对赵煜道:“靖王殿下,夔王看起来脸色不对,你去看看究竟怎你么回事……” 第826章 自相残杀 此时的汴梁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原本无比繁华热闹的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只听得见盔甲整齐的划过的声音。 有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却见外面乌压压一片,都是带着刀的官兵,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 此情此景,与十一年前的宁王叛乱何其的相似…… 申时一刻,正是敬一禅师推算出将佛骨供奉浮屠塔的吉时。 乌云遮盖住了阳光,朔风席卷起了黄土,整个汴梁的天色瞬间黯淡了起来。 呼啸的狂风将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吹的急促作响,大到似乎要将瓦片揭开一样。 靖王府中,苏玉徽方才推开房门便就吃了一嘴的灰尘,看着外面乌压压的一片,天际的黑云似是从骊山的方向席卷而来。 外面的天色如此异常,她连忙将门关上,问巧手张道:“外面这天气是怎么回事?” 巧手张没有说话,或者说此刻他脸色煞白,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匍匐在地上,上下牙齿都在打颤道:“怨灵,骊山的怨灵都被他们放出来了……” 见他如此不中用的模样苏玉徽气的直磨牙,这个时候蔷薇和碧烟推门进来,见苏玉徽在这里,心中微微一惊,道:“主子,外面现在一团乱,您快到密室里躲起来啊。” 苏玉徽见她两神情匆忙的模样,皱眉问道:“外面怎么了?” “外面街上的百姓和官兵们撕打了起来。”碧烟心有余悸的说道,“百姓们像是疯了一样撕咬在一起,官兵们好好的忽然打了起来,外面乱糟糟的一片,武将大多数都被带去骊山了,留下的只有大理寺和夔王府的侍卫是清醒着。周大人正在勉力维持治安呢……”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声,苏玉徽不顾碧烟阻止推门一看,却见一个侍卫身上都是血的被景行踹了进来。 “你怎么没有和赵煜去骊山?”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双目相对,都是一脸诧异的模样。 那侍卫身上都是血,可丝毫不知道疼一样,挣扎撕咬着起来,发出“吼吼”的奇怪声音,目光呆滞道:“翠姑,翠姑是我的……” 完全像是丧失了理智,赶来的侍卫连忙将他制止住了。 温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吓得直往肖十七背后躲。 苏玉徽眉心皱了皱,道:“先别问这么多了,这侍卫到底怎么回事?” “这侍卫叫做张大,是府中负责巡逻的侍卫,和另一个侍卫吵架动了刀子。”景行虽然面无表情,但脸上依旧带着疑惑说道。 “张大和陈一平日里关系是兄弟里最铁的两个人,只不过前些时日为了一支簪子起了小口角,可是早就好了。怎么好端端的张大要砍死陈一,都拔了刀了……”另一个与他们比较熟的侍卫道。 被制服的张大一直叫着“翠姑,翠姑”,像是眼中只剩下这一个人了,那小侍卫小声道:“翠姑,那不是长大的未婚妻吗?” “陈一,你和翠姑究竟怎么回事?”景行是府内的总管,颇有威严,皱眉看向另外一个被人搀扶受伤了的侍卫,想来就是方才与长大起了争执的陈一。 在景行冰冷的目光下,陈一连忙回道:“大总管我冤枉啊,翠姑是西街卖豆腐王婆的女儿,长的漂亮我也挺喜欢的,但他们两个定了亲事后,我也和张大把话给说开了。前些时日我拿他买给翠姑的簪子跟他开了个玩笑,我们十几年的兄弟时常有打闹,笑笑就过去了。谁曾想,今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见了我就要砍我,说是……我要和他抢翠姑。我再犯浑,也不至于和兄弟抢女人啊!” “都动了刀子还说没什么!”景行皱眉,显然是不信。 一旁年轻的侍卫小声道:“大总管,前两天陈一和那东街卖花家的刘家闺女对上眼,那闺女比翠姑要好看,两个人也快议亲了,不至于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陈一挠了挠脑袋,嘟囔着说道,但是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张大有问题……”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道,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 苏玉徽的手搭在张大的脉搏上,片刻之后,冷着声音道:“取黄连三两、鱼腥草三两、灵砂一两、青木香一两,熬制成水喂他喝下一碗。” 说着,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苏玉徽缓缓的说道:“对了,还有多做一点,府中侍卫每个人都分一碗喝下,以防万一。” 此时的朔风渐渐的停了,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苏玉徽看向骊山的方向,微微的眯了眯眼道。 “黄连、鱼腥草三……两?”景行一张冰块一样的脸难得流露出异样的情绪,道:“这……会不会苦死人啊?” 苏玉徽冷哼一声,道:“如果不想变得和张大一样,自相残杀的话,就乖乖听话。” 而在说话的功夫,底下的侍卫已经报了好几起斗殴事件。都是之前有点小矛盾,好端端的忽然矛盾升级,双方动起刀子斗殴。 景行神情一凛,不敢耽误,连忙吩咐底下的人准备去了。 “苏二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景行一脸不解的问道。 蔷薇略通药理,见那侍卫如此模样,眉心微微皱了皱,道:“他们……是不是中毒了?”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不止是他们,这汴梁城所有的百姓、官兵都中毒了。” 她的笑意太冷,冷的蔷薇一时间都不敢说什么。 却见苏玉徽冰冷的目光看向巧手张,眼中冷的渗人,一字一句道:“原来如此,所谓咒术,怨灵,都用的毒对吗……” “用虞美人配置好的毒药,顺着今天从骊山吹来的北风刮到整个汴梁城,无辜的百姓、留守的官兵,都失去了理智,心魔被放大。就像是张大一样,因为小的摩擦就升级成了生死之仇。整个汴梁,在毒雾之下,都将沦为一片人间地狱!” 每个人,都有执念心魔。 这仅仅是开始便就发展成了少数的斗殴,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素的渗入,人性的罪恶被唤醒、放大,每个人都成为了没有约束的野兽,所有人、在自相残杀中殆尽! 好阴狠的毒计啊! 第827章 逝去的虚无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 从何处传来的悲歌响彻尽了长空,如诉如泣的歌声,宛若杜鹃泣血,将人心最深处的悲凉都唱尽了。 思念,数不尽的思念。 赵肃仿佛看见了,那漫山遍野火红色的花,变成了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心灰意冷的青衣女子,带着无尽的怨恨,以身殉入了那烈焰之中。 “不……”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那翩然逝去的衣袂。 此情此景何其的熟悉,就像是,数年前的昭国城楼之上。 他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从他眼前流逝,擦过他的指尖,只留下一片衣角。 此时他那双坚毅、冷静的双眸,一片血红——那一种仿佛是剜心挫骨的痛楚再次重演,让他丧失了基本的理智判断。 他只想抓住她,抓住那个眼睁睁在他眼前逝去的最重要的人…… 赵肃松开了那供奉在佛前几百年,无数信徒为之敬仰、疯狂,匍匐万里只为目睹它一眼,却终其一生触碰不到它一角的圣宝——佛骨神龛。 “不可啊……”相国寺的高僧们,还有立在一旁的文武百官们,惊呼道。 佛教瑰宝坠落于尘土之上,那可他们所有人,都是不可饶恕的千古罪人啊!这由六祖法师坐化的佛教至宝,象征着镇压世间妖魔邪祟,在尊崇佛法的大倾,它的意义甚至是凌驾于玉玺之上的。 可是,那被誉为战神的夔王,三拜九叩的从九百九十九层石阶之上,将它供奉在了浮屠塔前,却好端端的,像是要抓住虚空中的什么,将这圣宝抛之于尘土之中…… 就在它将要坠落的前一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的接住了那神龛,所有人长长松了口气! 理智渐渐的回笼,看见赵煜的时候,赵肃神情瞬间变得阴鸷,沉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煜心有余悸的拿稳了神龛,道:“我看你脸色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却见赵肃脸色忽然一变,抓住他的肩膀一个闪躲,赵煜只听见耳畔风声呼啸。 却见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从不同方向而来的三支冷箭,向着赵煜的胸口、眉心、肩膀方向而来,饶是赵肃再快,也只能带他避开了两支,有一支冷箭狠狠的插在了赵煜的肩膀上…… 箭上没有毒,但是箭尖却是做成莲花形状带了钩子的,那箭直入赵煜血肉之中,鲜血瞬间喷涌出来。赵肃眼疾手快的……将神龛佛骨给移开了。 若神龛佛骨上染了污秽的血液,敬一禅师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从救人到拿走佛龛,赵肃的动作一气呵成,看的赵煜眉心直跳,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疼,实在太疼了,那箭也像是绞入了血肉之中,温热的血液瞬间浸湿了他左边的衣袖。 “滴答”血液顺着左臂留下,滴落在地上,瞬间吞噬进了黄沙之中。 “快捂住伤口……”素来沉稳的说道。 但是……已经迟了。 赵煜身体不知为何忽然瘫软的倒了下来,血液不断的从赵煜的伤口中渗出来,落在黄沙之中,瞬间消逝。 而那被黄沙覆盖的阵法也因为他的血液显示了出来,以赵煜为中心,形成古老、诡异的花纹,像是……他在幻觉中看见那不知名的花一样。 重叠的花瓣,伸展着妖娆的身姿…… 这一切的变故不过是须臾之间,饶是赵肃身经百战,也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他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欲将躺在地上的赵煜扶起来。 忽然,他感觉一阵晃动……像是,那深渊之中,有什么破土而出…… 此时的靖王府,苏玉徽从棺材里脱身之后,便带着温洵回了靖王府。 事到如今,尚且有些不明之处,在巧手张那里定然能得到答案! 未曾想到方才一回王府,便传来汴梁城中百姓还有官兵失控的消息,就连靖王府中高手侍卫也有中招的。 黑云压成,妖风阵阵,如此诡异场景下人心惶惶,就连素来淡然的景行也难免有些不安,生怕是妖魔作祟。 但接触过虞美人之毒的苏玉徽却敏锐的发现,这些异常的景象并非是所谓的恶灵冤魂,而是中毒了。 这一种毒,类似于萧迟的瞳术,却比瞳术更加恶毒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毒烟从地势高的骊山上,随着今天的北风刮入到汴梁城,这些含有虞美人的毒会使人迷失心智,放大心中的执念与心魔,做出自相残杀的事。 外面诡异的风已经停了,笼罩在汴梁城的乌云也被吹散,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按照苏玉徽开的药方,景行不敢耽误吩咐人去熬药,顺带着将消息递给了留守在汴梁城的周蘅芜,让他们帮忙解决那些中毒的百姓。 现在官兵们也有不少中招的,完全清醒的只有大理寺和夔王府的府兵——当日被苏玉徽逼的喝下了几斤黄连和鱼腥草的那些人,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如今汴梁城中一团糟,跑过来求救的周蘅芜想找苏玉徽去帮忙,苏玉徽淡淡道:“蔷薇略通医术,我将她留下来帮你忙。” “二小姐,那你去哪里?”周蘅芜眉心微微皱了皱,有些担心的问道。 苏玉徽冷笑了一声,道:“当然是去解决源头的问题。” 源头问题…… 众人顺着苏玉徽的目光看过去,都落在了巧手张的身上。 巧手张方才被苏玉徽修理了一顿,垂头丧气道:“小丫头说的没错,这毒烟只不过是一方面,就算是喂了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麻烦,是在骊山那里。” “骊山,那里有什么问题?”周蘅芜想到赵肃他们的计划,神情一紧,担忧的问道——事情,好像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之外。 苏玉徽意味不明的瞥了周蘅芜一眼,没说话,阴测测的目光看向巧手张。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巧手张不敢再耍花招,一则是苏玉徽是个聪明人,诓不了她;二则,如今苏玉徽正在气头上,她若是失去了耐心,手起刀落,没有人会救他。 “你们,可曾听说过‘庄周晓梦迷蝴蝶’……” 第828章 逍遥阵 “庄周晓梦迷蝴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赵泓临耳畔响起,他下意识的抬头,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兮清! 不知是因为天色太过于黯淡还是因为什么缘故,叶兮清的脸色微微泛白,带着一种几近死亡的灰白…… 这究竟怎么回事? 赵泓临下意识的想问叶兮清,可是惊骇的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丝声音,也动不了,整个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像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操控住了! 不,不仅仅是他,当那凄厉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 大臣们目光呆滞,不再交头接耳的议论;僧人们停止了诵经的声音,双手合十,闭目像是与什么对抗;只有些许武功高强的武将察觉出了不对劲,下意识的反抗,可是却依旧被这靡靡之音控制住不能动弹。 黑云暗沉,浮屠宝塔也失去了基本的颜色,呼啸的风声像是从深渊之中的恶鬼发出的哀嚎声。 赵泓临知道,当赵煜走向阵法中的那一刻,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不,或者更早,也许母妃的计划远远比他们所想象中的要更为疯狂。 她想要的不是赵肃一个人的性命,而是所有人…… 他死死的咬住舌尖,血腥味让他恢复了理智,而在这个时刻,众人对这种诡异的现象避之不及的时刻,有人却摇摇欲坠的走向那阵法中间。 这是……东昏侯、安长筠!鲜血不断的从他手腕中流出来,很快就被黄沙地吸入其中,他像是不知道疼一般。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喊道,“湘儿,湘儿。终其一生,我只能在这里见到你了……” 湘儿,楚湘……那是,苏玉徽的母妃! 赵泓临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入浮屠塔之中,很快,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抽空,倒在了地上…… 他是自愿进入阵法之中的,赵泓临心中惊骇的想到。 凤辇之上,替代皇后的皇贵妃缓缓走了下来,她身边是从心姑姑。 与众人呆滞的目光不同的是,她目光清湛,冰冷的目光扫过了众人身上,最终,她身边的一位青衣束发小宦官模样的人缓缓向他们走来。 不,那是一个女子,穿着小宦官的衣服。 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叶先生! 在残余不多的理智中,赵泓临听见,那个女子叫叶先生为——师傅。 难道,是叶先生的弟子?就在赵泓临以为会意外得救的时候,下一刻,她忽然抽出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向叶先生胸口的剜去…… “不。”赵泓临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手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仿佛是回到了昔年在芳汀宫中,某一个春末夏初的午后,花圃中的虞美人开的绚烂如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母妃依靠在小亭中,用柳枝喂着鱼。 他快步的跑过来从长廊的一段向母妃请安,白瓷的盘子里盛放着冰镇后的甜瓜。 对于芳汀宫来说,这个时节甜瓜都是稀罕的东西,那是特意留给他的。 那些时光,虽然物质上十分贫瘠,但却因为母妃自幼教导他不争不抢,却也不觉得有多么的苦。 “睡吧,等你醒来后,一切都会结束的。”他听见母妃轻柔的声音如是说道。 在最后一丝理智消失的时候,他看见了飞溅的血染红了叶先生雪白的衣襟,那个自称为叶先生弟子的女子,眼中的恨意让人触目惊心…… 那样复杂的眼神啊,无尽的恨掺杂着绝望的……爱。 他想要努力的睁开眼,却救叶先生,可是最终事与愿违,力气殆尽,他也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中。 “庄周晓梦迷蝴蝶,你们可曾听说过,逍遥阵法。” “逍遥阵,我听说过。”不待苏玉徽回答,一旁的书呆子温洵激动道,“‘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醒来之后,便将自己在梦中所见之物,做成名篇《逍遥游》流传千古…… ” 他一面说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玉徽等人,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换来的却是,众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最终,苏玉徽按住抽动的嘴角,对温洵道:“温小公子,你这个解释可以更加浅短一点。” 温洵挫败的撇了撇嘴,道:“根据古籍记载,逍遥阵法就是由庄生的梦境衍生而来,据说陷入其中梦境的人,会不知年岁,一旦迷失自我,将永远无法从阵法中走出来……” 苏玉徽听着这阵法有些耳熟,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当日在南夷,陷害赵肃幻觉中险些让他心智崩溃,好像就是那什么逍遥阵法……” 那时她还想过研究一下那所谓的逍遥阵法,竟然能让那样如此心智坚毅之人丧失了理智。 可是后来昭国城破,重新回到汴梁,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这阵法之外的人都受到了影响,可想而知那所谓的阵法究竟有多凶险,偏偏……苏玉徽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破阵! 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多了…… “这个小娃娃说的没错。”巧手张点头道,“源自于月氏国的逍遥阵法一旦开启,一旦被困在阵法之中,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将救他。可是……” 苏玉徽眉心微皱,问道:“可是什么?” 巧手张奇怪道:“开启逍遥阵法需要玉隐一族嫡系的鲜血,……” 赵煜!苏玉徽很快想到一个人,此次赵煜也跟着迎奉佛骨的仪仗队,一起去了骊山。 “你们有两个明白人,应当提醒了他们,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巧手张小声嘀咕道,却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 苏玉徽抬眸看向巧手张,道:“两个明白人,你是说……叶先生和敬一禅师?难不成,您认识他们两位?” 对上苏玉徽狐疑的目光,巧手张拿出了看家本事,装傻……苏玉徽气的直磨牙,可是却对这只老滑头没办法! 此时也不知赵肃他们如何了…… 第829章 世间八苦 杀戮,无尽的杀戮。 他生下来就是这世间的罪人,所过之处,就是修罗战场,寸草不生,枯骨成堆。 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战争,也没有人问过他究竟喜欢过什么。 他年少成名,生来就是属于这个国家的战神,一旦站在那万人无所能及的位置,再想回归于平凡是那样的艰难。 战马、玄甲、剑,伴随了他大半生的时光,直到……他遇到了那个青衣女子。 神庙前,吟唱着祝祷歌谣的少女,仿佛是沐浴在阳光下,不染尘埃的一朵青莲,那般纤细柔软、却又那般的干净美好。 隔着遥远的人群,她似乎也看到了一身玄甲的他。宛若青莲的眉眼缓缓的舒展开了一抹笑,眼神比那四月的阳光还要明媚绚烂,那是一种源自于内心的欢喜以及……儒慕! 从此,在他死寂如灰的生命中,除了灰败与血腥之外,多了一抹明媚的色彩…… 战事终于平息,他终于不再东征西战,终于能在皇兄面前求娶她。 可是那样的难啊,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沉珂森严的宫规。 他是大御权倾朝野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娶天底下所有的女子,唯独不能娶她;她是玉隐一族的圣女,美丽尊贵,可以嫁给世上最好的儿郎,唯独不能予他为妻。 他们舍弃了那些附加在他们身上所谓的尊荣、权势,终于换取来了长相厮守的自由。 成全他们的,是他一母同胞最为尊敬的皇兄;可是毁灭他们的,也是那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 因为暮年的天子,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不断在追寻着长生不老的飘渺传言,他们被迫拆散、分离。 他为这个国家戎马半生,为信仰的帝王浴血沙场,未曾想到换来的却是妻离子散、一杯毒酒赐死在三军阵前的下场。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他似乎是在听到有人在哭…… “将军百战声名裂……” 那凄厉的声音,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他想回应,触摸她脸颊的泪水,可换来的不过是一手虚无。 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化作了业火吞噬了所有,神像粉碎,巍峨的神殿在一夕之间倾塌,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站在丹炉之上,跃进那火焰之中…… 不……他想要抓住她的衣摆,但是手却穿过了她那飞舞的衣袂,最终却不过是一手虚无而已…… 眼前的一幕幕像是重叠在了一起,又是回到了多少年后,穿越了百年的时光,他再一次的你看见她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 那一种如同剜心挫骨的绝望疼痛复再上演,那样的痛苦……原来,原来并非第一次失去她…… 痛苦、绝望的情绪被诡异的阵法吞噬,他的心魔唤醒了沉睡在地底的亡灵,整个骊山被黑云笼罩,朔风摧毁下尘沙飞溅,有什么……终于从谷底深渊破土而出…… 兰静站在略高的石阶之上,将阵法之中、以及群臣之间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 冷眼看着,像是那云端之上冷漠的神,冷眼看着这世间百态、悲欢离合。 徽宗在兰静的操控之下,缓缓的走近了龙辇。 却见徽宗眼神呆滞,服用了虞美人最久的他是最先受到阵法的影响的,他像是陷入了梦靥之中,脸上表情扭曲痛苦。 兰静第一次,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这位九五之尊,他拥有世上无上的权势,掌控着他们的悲欢离合。 “单单是这样,你就觉得很痛苦了吗?”不知是否因为阴沉的光线,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兰静原本静好美丽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是那样可怖和可憎。 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看着徽宗,道:“这些时日你梦见的、所受的痛苦才不过是我们的十分之一不到,在这逍遥梦境之中,我要让你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尝尽世间八苦!”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这一刻,因为那一种可以操控所有人面容的*,几乎要吞噬了兰静的理智。 她眼神*,疯狂,比起方才的徽宗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她伸手将徽宗推进阵法中的同时,逍遥阵中又多了一个人,竟是被慕容芷推进去的叶兮清! 兰静转头看向慕容芷,却见慕容芷的眼中绽放着疯狂的色彩,不亚于她。 “让他和安长筠一起,去陪楚湘……” 慕容芷喃喃的说道,苍白的脸上沾染着血迹——那是叶兮清的鲜血溅在她脸上的。她没有了昔日的机敏和沉着,只知道,仿佛的说着一句话。 爱之深,恨之深,这一种禁忌不能容于世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 是源自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的孺慕之情,还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藏在心中的心魔被唤醒。 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神,眼中从来都没有过她。他的心中,只有那个让他一夜白了头发的女人。 楚湘,楚湘,那个死去了十几年的女人,却成了他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魔障…… 兰静不屑的目光,看向被摧毁了基本理智的慕容芷,像是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这个女人完全是个疯子,可偏偏就是这个疯子,帮她牵制住了江湖上三大世家。 铸剑阁、玄生家、江陵叶家,就连玄生家的少主都能为她所用,最难缠的叶兮清也早早被软禁制约,无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一局她布了十一年的网,终于在今天这一刻开始收拢,所有人,这些名震江湖、惊才绝艳的人物,都只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还有……那令众人闻之丧胆的夔王赵肃,也不过如此。 快了,只要等赵肃的力气被这阵法消耗殆尽,失去了神智,那被召唤的亡灵将夺回赵肃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十一年,赵砾离开了她,整整十一年啊…… 就在她沉浸于计划即将达成、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却放松了警惕。 而正是因为这一时的放松,带给她的却是灭顶的灾难——兰静,不敢置信的看着身边那个人…… 第830章 近乡情怯 站在靖王府的高阁之上,向骊山方向眺望而去,却见那个方向阴云密布,寒风阵阵,虽不似数个时辰前那般夸张,但这风大的依旧诡异异常。 在那阵阵朔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苏玉徽伸手接了一瓣“雪花”,却见那雪花并非是透明的白色,而是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殷红。 景行等人何曾见过如此异常的场景,心中惊骇异常,就连苏玉徽眉心微皱,空中那一种甜腻的花香越来越浓了。再这样下去,她让周蘅芜煮好的解药根本就不管用! “汴梁城异象的源头,都是因为骊山的逍遥阵吗?”苏玉徽淡淡问道。 一旁巧手张有些错愕的看向苏玉徽,而后微微颔首道:“是的,那在骊山的阵法已经开启,如果不破解非但在阵法之内的人性命堪忧,就连整座汴梁城如同你下午所见一样,沦为人间地狱。” 苏玉徽眉心拧了拧,问道:“您可知道破阵的方法?” 巧手张“嘶”了一声,挠了挠下巴道:“逍遥阵我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怎会知道如何破阵。话又说回来,月宫弟子无所不精,天下阵法么,都是按照八卦易经推算,难道你不会吗?” 苏玉徽抬头望天,再一次后悔当年为何厌倦机关阵法太过于枯燥,没有好好学习。 片刻后,方才道:“算了,去了那里便就知道了……” 她再次远望那骊山的方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催促着她前往那个地方,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又有一种不安之感。这一种不安并非是对于未知危险的不安,像是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眼见着苏玉徽已经做好了决定前去骊山,周蘅芜和景行等人虽然早就得了吩咐,不许苏玉徽接近骊山行宫,但如今在这一种情况之下,他们完全没办法阻拦苏玉徽。 谁也没想到,对方在汴梁城中所布的局,并非仅仅是那些留在城中的兵马,还有那十分诡异、能够使人迷失神智的药物! 靖王府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景行做为赵煜的心腹当然知道,一行人也没再多说,便通过密道出了城快马加鞭前往骊山。 巧手张原本不情愿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但奈何肖十七的剑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得不去…… 此时临近黄昏,以逍遥阵法为中心,朔风席卷着沙地,让靠近周边的人睁不开眼。 在阵法启动之后,除了兰静带来的少数人之外,在骊山行宫中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神智,如同操控的提线木偶。 但,这样使人迷失神智的阵法和药物,都拥有着玉隐一族血脉的赵煜并没有影响。 赵煜尚且还是清醒的,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不能动弹,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血液不断的从肩膀伤口中流逝,如果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不会迷失在阵法之中,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随着赵煜的血液蔓延,布满了绘制着曼珠沙华的沙盘之上,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封锁的机关…… “轰”的一声巨响,赵煜感觉到似乎整个骊山都在颤抖,在一阵飞尘之后,他看见了在黑暗的笼罩之下,竟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青铜门边,有两座巨大的铜像。 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仙人承露铜像,宛若是穿越了经年的时空,在遥望无尽的浩瀚宇宙中,历经沧桑,焕然一新。 两座铜像守护着的巨大青铜门上,绘着古老繁琐的花纹,像是一种不祥的咒语,而在那青铜门后,黝黑一片,深不见底。 从他身侧,再到青铜门,一路开满了绯红色的花,那是……曼珠沙华!传言中,这是开在地狱里的花! 难道……那青铜门背后,是通向那万丈深渊的地狱吗? 不知从何处,一盏莹莹灯火,冉冉升起,他依稀看见那巨大的青铜门上,古老的篆体字写着“月”字…… 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赵煜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到底是在机关阵法之中,还是他也受了机关和药物的影响陷入了幻觉。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在那青铜门后面,定然藏着十分可怖的东西……就在他如是想着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身影“嗖”的一声,穿过了曼珠花丛,来到了青铜门边。 赵肃! 赵煜心中一惊,轻呼一声。 却见赵肃停在青铜门门口,像是在观察着什么,片刻后回头看了赵煜一眼,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头也不回的进入了青铜门里面。 而在此时的赵煜,因为力量的流逝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肃的身影被那青铜门后面的黑雾吞噬。 就在他的血液被那不知名的力量夺取,越来越虚弱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斩断了不知名力量对于他的禁锢。 一双纤细苍白,却十分有力的手递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是你?”赵煜顺着那个力道站起来,长长的舒了口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但,在看清楚来者之后,靖王殿下瞬间变得不淡定了,一脸讶然道。 却见救他的不是别人,竟是慕容汐! 慕容汐眼神清明,竟也未曾受到阵法的影响,挑了挑眉,笑道:“赵煜,你欠我两回了……” 赵煜脸上神情有些讪讪,道:“你怎么进来了,可是有破阵的法子了?对了,赵肃……”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看向身后,此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 前面,是山川起伏,血色残阳挂在灰蒙蒙的天际,预示着某种不详的预兆。 而那……青铜门还有那两座仙人承露的铜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一望无尽的黑暗变成了挂在山川之际的血色残阳。 放眼看过去,没有一丝任何的生命痕迹。 “阵法还没有破,这里十分奇怪,我们先离开再说。”慕容汐的手放在剑上,警惕的看着四周,神情凝重道。 赵煜没有动,忧心忡忡道:“不行,我们得找到赵肃才能走。” 慕容汐道:“放心好了,苏二小姐已经来了,夔王殿下肯定会没事的。” 闻言,赵煜越发的不淡定了,愕然道:“玉徽怎么过来了?” 第831章 故地 此时已经入夜,不知何人,在骊山行宫周围早就点起了烛火。 挂在屋檐下的琉璃宫灯,在朔风中摇曳不定,行宫周围戒备森严,但那些将士侍卫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洞的没有一丝色彩。 整个行宫,只听得见寒风呼啸的声音,仿佛是在山林中的鬼魅哭泣哀嚎。 越来越接近行宫了,苏玉徽心中那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即将要汹涌而出…… 征战、杀伐、火焰,不断在她眼前交织着,就连她也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幻觉? 而一旁的巧手张等人,脸色也不比苏玉徽好看到哪里去。 虽然他们提前服用了解毒的丹药,但是越靠近阵法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影响力越来越大,纵然如同肖十七这样,本就心智比旁人更要坚毅的习武之人,神思难免也会有几分恍惚。 “好厉害的阵法。”蔷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这可比当年我用的迷魂阵厉害多了。” 当初襄王梦枕案,蔷薇曾用迷魂阵追杀苏玉徽,碧烟和肖十七都在蔷薇手底下吃过亏。未曾想到,如今这逍遥阵厉害程度更是在迷魂阵之上,尚且是在阵法之外,就让他们心神恍惚。 碧烟准备说话,侧耳听了听,忽而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一席话,说的一行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肖十七咽了咽口水,道:“我怎么听见……像是有女人在哭呢?” 众人已经上进入了骊山行宫,昔日威严肃穆的皇家行宫,如今空荡荡的,琉璃宫灯在屋檐下明灭不定,山风呜咽,像极了女人的哭声…… 虽然众人行走江湖多年,但如此诡异的场景,还是让人不由生出胆颤心惊之意。 而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苏玉徽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却见她缓缓转身。 晦暗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琉璃灯盏下,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但是那一双眼却如同浓墨一般乌黑,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好看的,棱形的唇,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朱唇轻启,道:“将军百战声名裂……”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 一阵寒风刮过,呆滞片刻后的众人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生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巧手张反应最为夸张,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叫道:“鬼……鬼啊……” 苏玉徽异常的反应将众人吓的够呛,未曾想到她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明显受到惊吓的巧手张等人道:“你们怎么了?” 肖十七咽了咽口水,道:“主子,您刚才怎么了?” “你们不是听不清她在唱什么吗,我重复了一遍而已。” 巧手张此时吓的脸色都青了,战战兢兢问道:“她?她是谁?” 苏玉徽没有回答他,径直的向神殿的方向而去。 她来骊山的次数并不多,可是对于这里、尤其是神殿的方向格外的熟悉。 纵然是在黑暗之中,穿过假山长廊,青石子铺成的小路,每一步的距离仿佛都在心中走过了无数遍…… 越接近神殿废墟的地方,苏玉徽的脚步越来越快,青色的身影消逝在拱门处,就连肖十七等人都没能跟上她…… 当苏玉徽看见越来越多的侍卫的时候,她知道神殿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纵然是那些清醒着的、没有中阵法的人,注意力都在阵法之中,没有人注意到门口出现十分突兀的苏玉徽。 隔着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的人群,苏玉徽远远的便就看见了兰静。 苏玉徽和兰静不过才数面之缘,之前在汴梁城听到的种种关于兰静的传言,大多数都是她如何的淡泊名利,从不争宠,在那风云诡谲心思各异的后宫中,这样的性情十分的可贵。 世人皆言,六皇子赵泓临肖似其母。 彼时苏玉徽才回汴梁不久,正是暗生好感的时候,对当时的兰嫔也分外的关注。 无论是从赵泓临的口中还是外人所言,苏玉徽映像中的兰静是一个善良、命运略带悲剧色彩的女子。 她容貌惊人,却出身卑微,当年若不是徽宗一时兴起在上林苑赏花,或许等到她到了合适的年纪出宫,做一个寻常女子相夫教子。 但是如今想来,兰静身为玉隐一族的后人,以宫女的身份出现在宫中本就不寻常,更遑论在上林苑中遇到了徽宗,被其临幸一次之后就怀有身孕了。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意外,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但是让苏玉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当日兰静既然心悦赵砾,又甘心成为徽宗的妃子,为他生儿育女? 或许……电光石火间,苏玉徽想到一个令她背后生凉的可能。 就在这样一个愣神的功夫,兰静已有所动作了——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兰静竟然将徽宗推入了那阵法中! 兰静的动作太过于突然,苏玉徽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更为准确的说苏玉徽没有想过阻止。 苏玉徽并不在意徽宗如何,目光落在了兰静身边的那女子的身上——慕容芷。 慕容芷和叶先生! 苏玉徽看到了叶兮清胸口插着的匕首,鲜血已经将叶兮清的白衣浸透,他双目微阖,已然不知生死。 怎么会,慕容芷竟然杀了叶先生!一阵寒意从苏玉徽指尖蔓延,她还是来迟了一步吗? 让苏玉徽更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慕容芷的示意之下,押着叶兮清的侍卫竟然将他也送入了阵法之中。 那阵法十分诡异,一入阵法便就不见了人影。 此时苏玉徽顾不得会不会露出端倪,准备出面阻止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按住了手腕。 苏玉徽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出手攻击,掌风到了一半生生的顿住了,却见拉住她手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慕容汐!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玉徽不解的问道。 慕容汐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苏玉徽稍安勿躁。 苏玉徽满腹疑惑,顺着慕容汐的视线再次看过去,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第832章 系铃人 兰静用虞美人控制住徽宗,借徽宗之手于骊山行宫中设下逍遥阵,用来对付赵肃,唤醒地底的亡魂,复活赵砾。 赵肃明知道此番骊山迎奉佛骨是个陷阱,将计就计,逼兰静露出真面目,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它的目的。 腊月初八这一天,双方人马都在做着一场无声的博弈,谁若是棋差一招,便就是粉身碎骨。 兰静的底牌是逍遥阵,而赵肃的底牌是已经叛变的赵泓临! 但是,让赵肃预想不到的是,传言中虚无缥缈的逍遥阵竟如此厉害,他一入阵法之中神智便就不受他的控制,赵煜慌乱之下误入逍遥阵,开启了阵法的机关。 逍遥阵开启,受到牵连的不仅是处于骊山中心的人,还有百里之外的汴梁…… 风中夹杂的虞美人,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思绪,无论是汴梁城的百姓也好还是留守的官兵也好,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理智、自相残杀! 兰静用如此疯狂残忍的手段,在这一场与赵肃的博弈之中隐隐占领了上风。 赵肃被困在逍遥阵中,无论赵肃布下多少援军,都会在厮杀中人力殆尽,永远等不到救援的机会。 如此一来,整个骊山局势,赵肃、徽宗以及朝中所有大臣们的生死,都在兰静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为何苏玉徽虽暂无破解阵法的办法,却依旧一意孤行的要来行宫,她害怕若是迟一步,赵肃等人会有生命危险。 在亲眼目睹兰静和慕容芷联手,将谋害叶兮清之后,苏玉徽按捺不住准备出手,未曾想到,却被慕容汐阻止了。 看着这位突兀出现在骊山的不速之客,苏玉徽眉心微皱,按捺住了性子同慕容汐一起,静待事态的发展。 却见慕容芷将生死不明的叶兮清推入阵法之后,兰静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慕容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玉徽很是不解,论理说慕容芷恨慕容家情有可原,可是为何对如师如父的叶兮清,也能下如此狠手? 正在疑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此时慕容芷和兰静正处于阵法的边缘位置,离逍遥阵的入口最近,手握匕首的慕容芷忽然发难攻击兰静…… 当日在上清宫,苏玉徽是领略过慕容芷的厉害的。虽然她内力并非十分深厚,但招数狠戾令人防不胜防。 看样子,并非是铸剑阁的招数,而是……九玄山的! 纵然机敏如兰静,也没有会想到慕容芷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不过……她反应倒也很快,及时的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而慕容芷,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就在兰静避开匕首袭击的时候,她蓄内力于掌中,全力拍向兰静的后背。 兰静,竟然被自己精心布置的阵法所吞噬! 这样的惊变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兰静身边的从心姑姑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飞速的想要救回他们的主子。 但是已经迟了,兰静已经进入了逍遥阵中,而慕容芷被围攻之下中了数剑,亦被阵法所吞噬。 “姐姐!”这下子待不住的是倒慕容汐了,她飞速的上前。 慕容汐并非是独自一个人埋伏在暗中的,带来的还有数十位高手,苏玉徽敏锐的认出追痕也在其中,大多数都是夔王府的侍卫! 这是,赵肃安排的人马? 苏玉徽如是想着,却见慕容汐一行人和从心等人已经开始交手,双方实力不相上下。 见状,苏玉徽也顾不得太多,提剑准备上前帮忙。 未曾想到她方才一起身,便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脑海中某一个弦几近崩裂。 那样凄厉的歌声越来越明显,碧烟等人听不清楚的歌谣,但苏玉徽听的十分清晰。 如诉如泣,字字诛心,蔓延的悲伤让她几乎窒息。 炉内燃烧的烈火,似是将世间的罪恶焚烧殆尽,仇恨如同业火蔓延,将这丑陋的人世化作一片灰烬…… 像是感应到了她强烈的仇恨,埋葬在深渊之中的亡魂不断的在呼唤着她,将它们释放,这人间沦为地狱,她的仇人们也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双眸被猩红的恨意替代。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将那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撕裂,苏玉徽终于喘过气来了,看着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的大脑袋,苏玉徽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方才反应过来:“敬一禅师?” 在如此危急的形式之下,大和尚依旧笑眯眯的跟个弥勒佛一样,他轻轻拍了拍苏玉徽的脑袋,无奈道:“小丫头,你家赵肃不是将你看好了么,怎么让你过来了。” 敬一禅师不轻不重的拍了苏玉徽脑袋三下,十分奇妙的驱除了心底那一种怨恨、阴冷不安的感觉,神智重新复又恢复了清明。 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道:“我担心你们,所以过来看看。” 但,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慕容芷倒戈相向、暗中埋伏的慕容汐以及敬一禅师,无一不说明这一切在赵肃的计划之中。 是她自己多事了。 “不过,你在也好。”敬一禅师看着正在交手的双方,摸了摸下巴,淡淡的来了一句道,“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开启了阵法。阵法一旦开启,可就麻烦了……” 素来笑眯眯的大和尚,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 此时,肖十七等人已经赶了上来,有了他们的加入,从心等人俨然已经落了下风,兰静带来的人马很快就被制服。 “大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追痕问敬一禅师道,“我家主子和靖王殿下都在里面呢。” 一旁的慕容汐清冷的目光的看向那仿佛随时能吞噬人的阵法,问敬一禅师道:“您可有破阵之法?” 敬一禅师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个佛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唯一能破解阵法的人,只有一个人。” 那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是这一场局的系铃人呢? 敬一禅师话音落下,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纷纷落在了苏玉徽的身上…… “大师您的意思是说,让我进入阵法中破阵?”苏玉徽狐疑的看着敬一禅师,问道。 敬一禅师微微一笑,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心:“一切因果,皆在其中……” 第833章 流萤,妄念 传说,庄周昔年因为一只蝴蝶迷失在了梦境之中。 在那玄妙无比的梦中,聪明睿智,传言中可窥探天机的庄周,分不清楚究竟是他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他。 梦醒之后,庄周有感而发,布置成了千百年来无人可破解的逍遥阵。 世间再精妙的机关阵法都是有迹可循,唯独人心难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由执念而生魔障。 阵法中的人,是被阵法所困,也是被自己的心魔执念所困。 “逍遥阵分为生门、死门两个入口,想要破阵,须得两个人同时进入。一人从生门中救出赵煜,避免他的血渗入地底带来更大的麻烦;玉徽从死门入,找到阵眼,破解阵法。”敬一禅师缓缓的说道。 “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够进入阵中,不会被心魔所困呢?”苏玉徽眉心挑了挑,道:“难不成大师您要亲自出手?” 未曾想到,敬一禅师却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个冷淡的声音道:“我去吧。” “慕容姑娘?”苏玉徽略有些惊讶道。 敬一禅师微微颔首,道:“也好,你是慕容家的血脉,心性坚韧异于常人。从生门进,应当不会受影响的。” 慕容汐冷淡的“嗯”了一声,看了苏玉徽一眼,道:“苏二小姐,若是没有其它问题,我们现在就入阵吧。” 苏玉徽看得出来,慕容汐语气虽然冷淡,但是眉宇之间的担忧之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她是在担心阵法中的慕容芷?还是在担心赵煜? 若是寻常,苏玉徽肯定会打趣慕容汐几句,但是这个时候苏玉徽心忧不亚于慕容汐。 就在苏玉徽准备入阵的时候,一旁的追痕迟疑了片刻,对苏玉徽道:“二小姐,东昏侯也在阵中。他是……自愿进去的。” 闻言,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微不可觉的僵硬了片刻,不过是瞬间,苏玉徽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 什么都没说,带上防身的弓箭,和慕容汐兵分两路进入了逍遥阵中…… 当踏入阵法中的那一刻,苏玉徽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像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将现实和梦幻的世界切割,一分为二。 像是踏在柔软的泥地上,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渐渐的、纷纷坠落,细碎的雪花变成了緗色的花瓣,放眼望去,一望无尽的原野之上,开满了虞美人。 天气暗沉沉的,如同浓墨一样化不开,緗色的花丛中间有流萤飞舞,成为了照亮这个灰暗世界的唯一光芒。 苏玉徽伸手,带着无比好奇的心情,接过了一只萤火虫。 随即,她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在那以青铜门为边界的陌生国度,夜色如同浓郁的墨。 门外是光明与美好,门内是黑暗与冰冷,不过是一槛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青铜门内,站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少女,浑身上下被黑色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看着青铜门外提着一盏琉璃灯的男子。 八角琉璃宫灯,坠着浅碧色的流苏,在灯盏上绘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锦鲤。 浅碧色的流苏仿佛成了波光荡漾的水纹,两条憨态可掬的锦鲤在那碧波中自在畅游。 顺着提着宫灯的那骨节分明的手,再向上看过去,是一袭天水碧的衣袖,颜色通透,上面以银线绣着水纹锦鲤的图案,可以看得出主人对于锦鲤的偏爱。 一望无际,黑暗的世界,仿佛因为这个男子的出现变得明亮起来,那一刻,就连苏玉徽都体会到了那一种油然而生的欢喜。 当苏玉徽指尖萤火的光芒黯淡,陌生的画面也渐渐的淡去…… 那穿梭在虞美人花丛中间的,并非是普通的萤火虫,而是这世人的虚无缥缈的妄念。 虽然看不清楚那两个人的模样,但苏玉徽认出了,男子衣服上属于宁王府的家徽,那分明是少年时的赵砾!那么,那个少女,难道就是兰静? 神秘的青铜门后,难道就是传言中永坠黑暗、不见一丝光明的月氏国? 但是,随着光圈的渐渐暗淡,苏玉徽也无从分辨,为何那青铜门,看起来竟然会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每一只萤火虫代表着一缕妄念,那么属于赵肃的妄念是什么,属于她的妄念又是什么呢? 而就在苏玉徽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只流萤,一直在苏玉徽的身旁环绕着,时不时的落在她的发间衣袖上的,以示亲昵。 明明不过是世人所幻化的妄念,怎会如此通人性?苏玉徽好奇的伸手,再次握住了一缕荧光。 那是开满半枝莲的山洞,流萤四散,少女懒洋洋的匍匐在男子的膝盖上,哼唱着异乡的小调歌谣。 男子以指为梳,梳理着少女及踝的长发,少女像是只慵懒的猫儿一样,十分信任毫无防备,就侧躺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男子看着少女的睡颜,原本深邃冷漠的眼眸变得无比专注温柔,放在她发间的手微微顿了顿,终究克制不住落在了她的眉宇间。 小心翼翼的触碰,仿佛是对待稀世珍宝。 却见下一刻……男子专注的目光停留在少女殷红的唇边,终究克制不住,*的唇微微落了下来。 那样的温柔和小心,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梦,哪怕是在她的睡梦中,他也只敢将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那样吉光片羽的轻触,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回想起那天的时候,心底深处依旧是克制不住的悸动。 此时苏玉徽的唇角忽然觉得一阵滚烫,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脸颊一片绯红。 还好,还好在黑暗中,没有人看见。 指尖的一缕荧光并没有随着那记忆的画面而消散,在苏玉徽的指尖复又飞到了她的面前,震动着小翅膀,似是在催促着她什么。 “难道……你是让我跟你走?”苏玉徽挑了挑眉,好奇问道。 苏玉徽不过是尝试着一问,未曾想到那萤火虫像是十分通人性一样,身上的萤火忽明忽暗,像是在说是。 这萤火虫承载的记忆乃是属于赵肃的,或许,跟着它就能找到赵肃! 第834章 青铜门 苏玉徽算是初步领略到了逍遥阵的厉害之处,明明是看似一个简单的阵法,却能够将同一个地方划分不同的时空,与当日在皇宫西苑那座无名宫殿的机关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进入阵法的死门之后,苏玉徽只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虞美人,还有在夜空中飞舞的流萤,没有看见其它的人影。 这里,应当是最为接近阵法真实的模样,也不知在其它那些人的眼中,在这千变万化的逍遥阵中又看见了什么? 苏玉徽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也没耽误,按下了满腹疑惑,跟在了飞在前面的萤火之后。 千万只流萤在夜空中飞舞着,緗色的虞美人连绵不绝,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粲然瑰丽之相。 就连时刻处于警惕之中的苏玉徽,也不由被眼前异常美丽的景象所吸引。这里,由兰静精心布置的逍遥阵中,难道就是传言中十分神秘的月氏国一隅吗? 对于那个位于天之涯海之角,常年不见天日的国度,苏玉徽隐隐有些好奇。 不过略微出了会儿神,就在这个时候,她惊奇的发现原本四散的流萤,像是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指引,向着她的方向飞来。 成群结伴,一团团的结在一起,如同晕开的光圈,将黑暗的时空照得无比明亮,不紧不慢的在她的前面飞舞着,好像是,为她照明引路? 饶是淡然沉稳如苏玉徽,见此场景也不由觉得诡谲异常, 她紧锁着眉头,究竟前方是福是祸?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轰隆”的闷哼声,像是……巨大的石门被打开的声音,就连地面也一阵颤抖。 那些引路的流萤像是受到了惊吓,飞扑的向苏玉徽的方向飞来,苏玉徽避之不及,那点点流萤执念落与苏玉徽的身体接触,浮现在苏玉徽脑海的是一幕幕交错复杂的回忆…… 那一瞬间,脑海中充斥着太多的画面,又感应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悲伤、愤怒、不甘,喜悦、怀念、遗憾,种种情绪,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而来向苏玉徽冲击而来,整个灵与魂仿佛被抽离,她直接倒在了那虞美人的花丛中……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失血过多、被一种莫名力量所控制的赵煜,亲眼目睹了在阵法中出现了一座神秘的青铜门,缓缓打开,空洞洞的黑暗后是未知的世界。 下一刻,让赵煜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没想到被困在阵法中的赵肃,竟然贸然的进入了未知的危险中。 等赵煜被慕容汐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赵煜方才一出来,便被已经苏醒的一群老臣团团围住。 “是靖王殿下出来了。” “殿下里面如何了,皇上人呢?” “皇上、夔王殿下还有叶先生可都在里面呢,一旦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啊。” 一群人闹哄哄的,原本赵煜无奈苦笑道:“众位大人,可容小王缓缓再说。” 那些老臣原本还不想让开,但在慕容汐凉飕飕的目光下,下意识的松开了赵煜的手,赵煜方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赵煜得了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但杨阁老追问不休,连忙问他里面如何了。 却见大多数中招的大臣们已经被安排到行宫休息了,只剩下几个如同杨阁老一样,忠心耿耿、脾气又倔的老臣,固执的守在逍遥阵外,等着徽宗等人出来。 赵煜没有说话,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赵泓临。 不知是因为方才从幻境醒来、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泓临的脸色在灯火下略显苍白。 见出来的是赵煜并非是苏玉徽,赵泓临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温声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有夔王在,皇上必定安然无恙的。” 毕竟赵泓临是徽宗亲封的献王,在朝中有一定的威望,再加上这些时日他在内阁行事勤勉,口碑十分不错,听他这般说众人没再围着赵煜,改问赵泓临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下午还好好的迎奉舍利,怎么眨眼间皇上、皇贵妃、夔王殿下都不见了?” 刚清醒的老臣,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听他们这般一问,赵煜神情如常,一旁的追痕心中忽然一突。 如今徽宗和主子在阵法中生死不明,俨然如今朝中大臣最有威望的莫过于是这位献王殿下。 如果,他为了维护兰静,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主子身上……那他们所作的一切,岂不是功亏一篑! 此时,追痕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手已经按在了剑鞘之上。 赵泓临神情依旧平淡如初,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的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等父皇与夔王平安出来之后,泓临,当以死谢罪!” 当说到“以死谢罪”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之意。 追痕出鞘的剑收了回去,一旁的赵煜听他这般说,皱眉道:“你疯了不成,你可知你在胡说什么!” 赵泓临低笑了一声,道:“此事总归有人要承担责任和罪名,我希望这个人不是母妃,而是我。” 赵煜拧了拧眉心,想说什么,最终咽了回去,道:“你别多想,一切都他们平安出来再说!” 二人说着话,就在这个时候,敬一禅师过来了,问赵煜道:“里面如何?” 赵煜便将所见的场景告诉了敬一禅师,闻言,敬一禅师眼中竟罕见的闪过了一丝讶然:“你竟然在生门看见了赵肃?” 继而一叹道:“这小子果然聪明,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找到了生门。” 赵煜不解道:“那个青铜门究竟是什么?赵肃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闻言,敬一禅师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眉心微皱,没有回答赵煜的话。 在外人看来,神殿废墟之上,九重浮屠在琉璃灯火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芒。 但是从阵法之中的生门逃脱的赵煜,亲自体会过阵法的可怖之处。 赵煜没有被陷入幻境之中,但是所见到的东西却被幻境更为可怖。 不知道,在阵法之中,被心魔执念所缠绕的徽宗等人,究竟又见到了怎样的场景? 第835章 孺慕之情 逍遥阵内,青铜门开启的声音惊散了为苏玉徽引路的流萤,乱窜的流萤触碰在苏玉徽的指尖,那些不属于苏玉徽的执念和梦境一幕幕浮现在她的面前。 多种交织在一起的强烈情感,如同洪水冲刷开了闸门,几乎要将苏玉徽的神智击溃。 承受了太多回忆画面的苏玉徽支撑不住,硬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理智。 但因为神智被打乱,她也放松了警惕,忽然觉得颈后一麻,直到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苏玉徽依旧没看清楚,在这逍遥阵中,究竟是谁偷袭的她! 此时,苏玉徽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已经出现的幻象,还是阵法之中万千的变故。 却见那緗色红蕊的花,化作了枫叶一样颜色的蝴蝶。 绿色的流萤在夜空中,宛若流星一般璀璨;红色的蝴蝶,绕着流萤在飞舞,交织在那夜空中,形成一种极致瑰丽的景象。 庄周晓梦迷蝴蝶,是梦是幻? 一只流萤落在了苏玉徽的指尖,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纷杂的记忆给拨开,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呈现在她的面前。 是那锦绣三月,碧桃繁华,花树下,满头华发的男子正在一笔一画的勾勒着那一树盛开灼灼的桃花。 作画的男子已经不复年轻,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纹路,但是那双眼,依旧深邃如星海,不过一眼便能让人沉浸其中。 他是那样专注的做着画,千顷的碧桃在他笔尖绽放,眼神温柔专注,像是对待情人一样温柔。 他在画桃花,而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偷偷临摹着他的模样。 梳着双鬓的少女,将所有的心事都落在了笔尖。 看清楚那个少女模样的时候,纵然知道这是如同雾里看花的一段回忆,但苏玉徽依旧不由心惊胆战。 是慕容芷! 那时的慕容芷,十四五岁的年纪,眼中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暗沉……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份感情是从何时开始变质的。 孺慕之情,生出男女之恋。 慕容芷竟然喜欢叶先生!纵然苏玉徽自诩见多识广,但是看见此场景的时候,受到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 叶兮清不仅是慕容芷的授业恩师,还是……他名义上的舅舅啊。这样的感情,比之昔年徽宗对林曦更加不容于世啊…… 但,正是因为这样不容于世的禁忌之情,就像是那罂粟花,美丽,带着致命的诱惑。 从年少情窦初开,到如今双十年华,这些年叶先生知道慕容芷对他的心意吗? 从始至终,慕容芷掩饰的很好,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感情一旦流露分毫,换来的不仅是叶兮清的疏离与决裂,对于叶兮清来说,更有可能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这些年来,对于叶兮清来说,慕容芷仅仅是他的弟子而已。 在她负剑出逃铸剑阁的时候,他派出门下弟子打探她的行踪,甘愿冒着与铸剑阁决裂的风险,也要护着慕容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求而不得的执念吞噬了慕容芷的理智。最终,她似是赌博一般,盗走凤鸣剑、背弃铸剑阁与叶家,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势,也并非是为了这些年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是为了…… “是的,我做这么多,仅仅是为了师傅……”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试探道:“慕容芷?” 苏玉徽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阵法内依旧一点变化都没有,赵煜等人忍不住有些忧心道:“玉徽在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的血已经足够维持逍遥阵的运行,现在在阵内,她只要保持清醒,那些机关陷阱,不会伤害到她的。”敬一禅师神情平静的说道,一如既往的淡定。 “可徽宗和兰静都在里面,我担心……”赵煜说到一半的时候,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赵泓临,及时的止住了后面接下来的话。 但就算赵煜没说完,众人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毕竟徽宗也好、兰静也罢,都对苏玉徽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了她,如果在逍遥阵中他们正面遇上…… “就算阵中出了差错,他们面对面的遇上,徽宗等人也是自顾不暇,我们也不必杞人忧天了。”敬一禅师有些漫不经心道。 他如今担心的倒不是苏玉徽能不能破解阵法,而是在意的是赵煜所说的那个青铜门。 赵肃那小子,究竟在阵法中发现了什么?让那他明明已经在阵法中找到了生路,离开阵法中的方法,可是偏偏选择进入了未知的青铜门中? 骊山这个地方,本是历朝以来兵家必争之地,从前朝大御皇族到如今的大倾,关于此处有太多的传言。 就是这样一个如此神秘诡谲的地方,布置上神鬼莫测的逍遥阵,究竟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就连敬一禅师心中都没底。 “我觉得,可能要出点问题。”就在敬一禅师心中不安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汐! 素来冷冰冰的慕容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少有的流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方才道:“姐姐虽然临时倒戈,帮了我们对付兰静。可是方才……在兰静被逍遥阵吞噬之后,她明明可以避开,可她分明是故意进入阵法中。” 赵煜知道慕容汐并非是那种无事生非之人,这个时候忽然提到慕容芷肯定有她的用意所在。 赵煜是个心思玲珑之人,看着慕容汐为难的神色,似是很快明白了什么,道:“你的意思是说……慕容芷很有可能会对玉徽和赵肃不利?” 慕容汐咬了咬后槽牙,最终微微颔首,道:“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很有可能……进入逍遥阵,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话音落下,却见方才还是一脸淡然的敬一禅师,此时脸色微变,道:“慕容芷那个小丫头,应该不会用那个禁术吧……” 见敬一禅师脸色不对,一旁的赵泓临脸色也微变,道:“大师什么禁术?玉徽会不会有危险?” 敬一禅师苦笑了一声,道:“如果她真的用了禁术,那玉徽的麻烦,就大了……” 第836章 意外惊喜 此时的阵法中,苏玉徽昏迷之后,竟然看见了慕容芷的执念。 任凭苏玉徽再如何机敏,都未曾想到,慕容芷的执念竟然是叶兮清!那个对于她而言,如师如父的男子。 但,凭空出现的慕容芷的声音,让苏玉徽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不是那般简单。 “刚才是你偷袭的我!”苏玉徽想到方才颈脖后一阵异样,瞬间反应了过来,四处张望着,似是想找出慕容芷藏身的地方。 可是四周,画面定格在了那锦绣三月,碧桃盛开的画面,并没有看见慕容芷的踪迹。 “别白费功夫了,你找不到我的。” 慕容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冷淡。 “你助纣为虐,帮助兰静布下逍遥阵,又在阵法中偷袭我,究竟想要什么?” 苏玉徽听见慕容芷一声轻笑,那笑容在寂静的时空中,听起来有些诡谲。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让他牵挂了半生……” 那*悱恻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怅然,如同江南三月,笼罩在碧水之上的淡淡烟雾…… 苏玉徽是何等的机敏,立即反应了过来:“你打晕我,是为了窃取叶先生的回忆?” “是,在逍遥阵中,每个人的执念,只有用你的血,旁人才能看得清。” 什么,用她的血? 苏玉徽觉得颈后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她的颈脖之间。这一种不能动弹,生命被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并不是一种十分美好的体验。 苏玉徽千防万防,可是她自己都没想到,却接连栽在了看似最为温和无害的慕容芷手中!现在她心中的懊悔之意,可想而知…… 这个女人,简直是疯子。 锋利的匕首划破了皮肤,她已经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溢出,只要……她再深入一寸,便能够切断她的咽喉。 苏玉徽没有指望慕容芷会对她仁慈,毕竟就慕容芷对心心念念的叶先生都能够毫不犹豫的下手,更何况是她…… 就在苏玉徽心中念着吾命休矣的时候,忽然感到耳畔一阵风声,紧接着是慕容芷的慌张的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却见来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原本进入了青铜门后的赵肃! 赵肃冷冷的看了慕容芷一眼,阴鸷的目光下,如同慕容芷这样淡然的性格也不由觉得心中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赵肃,说好的我帮你对付兰静,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慕容芷努力稳住心神道。 赵肃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阴云,显示出此时主人的心情十分不快。 “但本王没有答应让你伤害她!”赵肃极冷的声音道。 闻言,慕容芷一阵语咽,她道:“我只是想让她带我看点东西,对于她而言,并没有性命之虞。” 看着赵肃微拢的眉心,慕容芷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意,道:“夔王殿下,难道她没有告诉过你,与玉隐一族圣女血脉相承的她,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入梦本事。” “那又如何。”赵肃弯腰抱起躺在地上的苏玉徽,显然不在意。 慕容芷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赵肃的冷淡而淡下去,她眼中的笑意更浓,道:“有着非人的天赋,就要承担不一般的责任,夔王殿下,你护不住的……” 这一句话像是触碰到了赵肃某一处禁忌,他眼神暗沉的看向慕容芷,俨然对她已经动了杀心!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见慕容芷将从苏玉徽鬓边割下的一缕长发,与沾染了苏玉徽血液的绯红色琥珀缠绕在了一起,左手中指及无名指向内弯掐了一个诀。 无数只萤火汇聚成了一团团火团一样的东西,将他们三个人包裹其中…… 光圈一点点的晕开,照亮两人黑暗的夜空。 当赵肃的双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之后,看见的却是锦绣十里的桃花…… 三月,整个山寺都笼罩在了烟雨霏霏之中,半山桃花锦绣,灼灼其华。 在斑驳的山门前,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像是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那男子,分明是年轻时的叶兮清! 于山寺之下,缓缓的走来一个青衣女子。 她撑着一把紫竹竹骨的白色绢伞,雪白的颜色,像是送葬用的,但是在伞面上却用胭脂绘了一枝绯红色的桃花。 伞上的桃花,比那漫山遍野的碧桃花还要夺目。 饶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夔王殿下,见到如此诡谲的场景也不由皱眉。 就算这里是幻境,可是为何会出现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从来没见过的人。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那烟雨霏霏,看着那桃花锦绣,看着年轻时的叶先生与一个撑着绢伞的佳人……私会。 对于赵肃而言,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难道,每一次苏玉徽陷入梦境中的时候,都是这一种感觉吗。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去过的地方,体会竟然是如此这般真切,他站在一树开的正好的碧桃花下,似是感觉到了那朦胧的细雨洒在脸上微凉的感觉。 下一刻,头顶忽然多了一把伞,遮住了那越来越大的雨…… 赵肃回头,看见的是一袭青衣的苏玉徽,双眸交汇,两个人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敢置信。 最先回神的是苏玉徽,她垫着脚尖,伸出了爪子戳了戳赵肃的脸颊,感受着指尖那温热的触感,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的睁的又圆又大:“赵肃,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肃无奈的按住了她乱动的爪子,接过她撑着的伞,道:“是慕容芷,她用你的血和头发不知道做了什么,将我也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了。” 对于苏玉徽来说,第一次在梦境中竟然能和人交谈,围着赵肃转了好几圈,确定是真人之后,摸了摸下巴道:“听你这么一说,慕容芷并非是想杀我,而是为了取我的血和头发,施展了禁术来到叶先生的记忆里,可是因为意外将你也带进来了。” 苏玉徽与赵肃正在说着话,而此时,山门前叶兮清罕见的情绪激动的不知和那女子说了什么,赵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湘儿,跟我回青峰山可好……” 第837章 圆一场梦 三月,桃花烟雨霏霏,斑驳的山寺前,年轻的叶兮清一袭白衣胜雪,而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湘! 苏玉徽的母妃。 赵肃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苏玉徽,显然,苏玉徽早在他之前已经认出了那个青衣女子的身份。 纵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在那转瞬即逝的妄念之间,但苏玉徽的眼中,依旧带着淡淡的感伤。 无论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她不再是那个,因为失去了母妃只敢偷偷哭泣的孩子,她变得更加强大、拥有了更多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陪伴。 但那柔软的亲情,对于苏玉徽来说依旧是致命的伤口。 “那是我的母妃。”她微红的眼眶看着那撑着竹伞的青衣女子,尾音微颤,“这是她和叶先生此生所见的,最后一面。” “叶先生想要带她回江陵,但她依旧为了安长筠选择留在了这里。” 如果……如果当年,她选择的是叶先生,会不会她的结局要比现在好很多……” 赵肃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入了怀中,身上那熟悉、幽冷的檀香味,给人一种无声的心安之感。 苏玉徽将头埋在了他那坚硬的胸膛上,汲取着他的温暖,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那一种无言的温情似乎能淡化悲伤。 温情脉脉的时刻,忽然听见赵肃轻“咦”了一声,紧拧着眉心,似乎是有什么想不明白。 “怎么了?”苏玉徽从他的怀抱中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叶兮清与楚湘站着的方向。 撑着竹伞的青衣女子,与俊美无铸的雪衣男子,在这半山烟雨桃花色下,宛若是徐徐展开的一副画卷。 像是演练过无数次的戏目,他抓住她的手要带她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但是女子却无比坚定的拒绝,转身离去的身影,定格成了不能触碰的痛苦回忆。 但是,这一次,在叶兮清说出那句,“湘儿,跟我回青峰山可好……”之后,女子手中的伞,跌落在了地上。 白色的竹骨伞伞面落在了污水中,晕开了浅浅一层涟漪,但女子丝毫不曾察觉,明亮的眉宇之间带着欲说还羞的情谊,在叶兮清那温柔专注的目光下,微微颔首。 喜不自胜的叶兮清紧紧的抱住了楚湘,眉宇之间的欢喜,俨然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哪里还有他们印象中的冷静自持。 见状,苏玉徽和赵肃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眼,以示对叶兮清的尊重。 “这是怎么回事?”赵肃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也是一头雾水,拧眉道:“不应该啊,在我的记忆里,此处正是叶先生和母妃分别的地方。今日之后,叶先生便回了大倾,而母妃便跟安长筠入了昭国王宫……” 一面说着,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骤变的盯着被叶兮清抱在怀中的“楚湘”。 “那不是我母妃,她是慕容芷!” 一场隔世经的梦,一场虚无缥缈的妄念,究竟谁成全了谁…… 一个人的脾气再好,平日里性格再散漫,都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对于苏玉徽来说,楚湘在她心中的禁忌指数绝对能排上前三的。 凡是一旦出现与楚湘有关的人和事,苏玉徽绝对会炸毛。 更何况,如今慕容芷堂而皇之的取代楚湘。 赵肃被苏玉徽脸上的煞气微微惊了惊,许久都没有见到小姑娘炸毛的样子了,鲜活的神情竟然他生出几分怀念之感。 苏玉徽可不知道现在赵肃正在看戏呢,却见她不顾此处是幻境,挽着袖子气势汹汹的,想要找慕容芷算账。 未曾想到,只不过走了几步,苏玉徽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了?”赵肃不解的问道。 “算了吧。”苏玉徽长叹一口气,看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道。 “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罢了,我又何必戳破它呢。”苏玉徽声音带着几分低沉道。 山寺一别,成了叶兮清此生的最大的妄念。 或许在叶兮清这半生中,同她一样,无数次的想过若是那一日,楚湘同他一齐离开了,又会怎样呢? 青峰山下,惊鸿一瞥,到底有多少深情缱绻苏玉徽无从知晓。但是,未能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同样意难平的,还有慕容芷。 铸剑阁中,备受冷落的处境,让慕容芷对年长她许多,有着师徒之名的叶兮清,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这样的禁忌情感,如同罂粟花一样,危险美丽,却又吸引着人沉沦。 在世俗面前,纵然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师徒的名分在那,慕容芷永远无法与叶兮清走在一起;而叶兮清心中,逝去多年的楚湘,成了永不能替代的存在。 所以,慕容芷的偏执,成了今日乱局的推手。 只不过是一场因执念而生的梦境,是叶兮清的梦,也是慕容芷的梦,她没必要击碎它。 微凉的掌心传来一阵暖意,苏玉徽抬眸,正好对上赵肃那双深邃的眼。 苏玉徽微微笑了笑,道:“这样也好,等这一场梦醒之后,他们都该放下了。”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总该要向前看的。”赵肃声音平静道。 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一脸稀奇的看着他,赵肃略有不解,却听她促狭一笑道:“想不到,冷冰冰的夔王殿下,竟还会有劝慰人的时候。” 赵肃看着她狡黠的神色,无奈一笑。 方才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地面微颤,山寺桃花纷纷坠落,整个天地仿佛都在下沉。 赵肃神情微凝,下意识的抓住了苏玉徽的手腕,而后者也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道:“抓紧我,不要怕。” 听到前面一句的时候,赵肃已然将苏玉徽护在了怀中,待听清楚后面半句,赵肃冰冷的神情,依旧抑制不住嘴角微微的抽了抽。 画面斗转。 盛夏,碧桃凋零,绿树成荫。 “叶兄,多谢你来参加孤与湘儿的婚典。但,湘儿并不想见你。”一个华丽,略带傲慢的声音道。 这个声音赵肃并不陌生,正是……昭王安长筠的声音! “那你约我来此,是想做什么?”冰冷,低沉的声音问道,带着几分颓废之意。 安长筠诡谲一笑,道:“我是来……替湘儿,归还你一样东西。” 第838章 此生不复相见 那支桃花簪,是楚湘十五岁的生辰,叶兮清送给她的。 簪身是用琉璃制成,上面缠着金丝,做成桃枝的形状,蔓延的桃枝上,镶嵌着粉色的水晶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桃花,如此心思机巧的设计,在这世间独一无二。 而这桃花簪最为珍贵的地方并非是它技艺之上的巧夺天工,而是这簪子,是由那闻名于江湖之中、朝野之上的叶家少主,亲手所做。 这一双手,绘制出的丹青,世人千金难求;这一双手,在江湖和朝廷掌控着绝对的威望和权势。却为一个女子的生辰,在脆弱的水晶之上,雕刻着属于她的生辰礼物。 但,楚湘并不知道这份特殊礼物的意义,但一直都很珍惜它。直到她离开叶家之时,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这支桃花簪。 正是因为这支桃花簪,他不远万里的从大倾追到了南夷,未曾想到,换来的却是归还…… “糟了!” 当看见安长筠将锦盒打开,叶兮清失魂落魄的看着那支簪子的时候,苏玉徽脱口而出道。 一旁的赵肃脸色微白——纵然夔王殿下的心智坚韧异于常人,但第一次经历如此诡谲的从别人的回忆和梦境中穿梭,自然做不到和苏玉徽一样来去自如。 也幸而赵肃的自制力异于常人,这一种微妙的不适应感很快就被他克服了,听苏玉徽这般一说,赵肃不解问道:“怎么了?” 苏玉徽咬牙道:“簪子上淬了毒!” 说着她想要冲出去,但赵肃却一把拽住了她,道:“冷静点,这是梦而已。” “是啊,这都是十几年前的回忆,我就算出现也不可能更改结局。但……”苏玉徽愤愤道,“亲眼看见安长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暗算叶先生,真的让人恶心。” 她在厌恶,自己的身上为何流有和这样卑劣的小人一样的血脉。 纵然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叶先生相比,安长筠除了那张脸之外,丝毫没有可取之处! 赵肃见她一副炸毛的模样,无奈的为她顺着毛。 如同苏玉徽所说,安长筠归还信物是假,暗算叶兮清是真。 簪子上淬了剧毒——龙血珠。 传说术门中人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行,便能窥得天道;若见血,便能其毒又可屠尽神鬼仙三道。 叶兮清纵然功夫高强,但一时间没有设防,竟被安长筠暗算得逞。 簪子刺破了叶兮清的血肉,剧毒很快让叶兮清不能动弹,他敢置信的而看着安长筠。 安长筠淡淡道:“只有你死了,湘儿才会彻底死心。” 就在这个时候,画面由昭国王宫的御花园,转变成了一座精致的宫殿——燕青宫,楚湘的行宫。 “砰”的一声,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女子哭声,“安长筠,你卑鄙无耻。我都嫁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暗算他。” “湘儿,你冷静点,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做傻事。” “他若是死了,我便不活了。”温婉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凄厉,“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孽种,如果不是因为我失了清白给你,你以为我会愿意和你来昭国吗……” “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在心底一夕之间倾塌,“孽种”两个字不断的在脑海中盘旋中,击溃着她的神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以为,就算安长筠昏庸,被荣乐所蒙骗,对她从未尽过一天父亲应有的责任。 但至少,至少母妃是爱着她的。 她的存在,曾经证明过母妃在山寺之中属于她的、快乐无忧的岁月。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错了,错的离谱。 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喜爱,因为——楚湘这一生所有的苦难,还有不快乐,都是因她而起。 苏玉徽脸上的血色渐渐殆尽,赵肃将她抱在怀中,低声抚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苏玉徽紧紧的抓着赵肃的衣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在她这半生中,充斥了无数的分离、欺骗与背叛,但她依旧相信着人性的美好。 但是没有想到,她的出生开始,是一个不曾被祝福、期盼的生命降生。 赵肃将脸上血色尽失的苏玉徽抱在怀中,低声劝慰着,脸上杀意毕露——如果不是慕容芷,苏玉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 争执,还在继续。 “湘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可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他回江陵。” 安长筠哀求道。 楚湘沉默了很久、很久,寂静的内殿只听得见她粗重的呼吸。 最终,楚湘妥协了。 “你将龙血珠给我。”楚湘道。 龙血珠的毒无药可解,但将它碾碎成粉末,却是能够抑制毒素的药引。 这次,轮到安长筠沉默了。 苏玉徽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他在害怕,一旦龙血珠交给楚湘,她势必会用来救叶兮清。叶兮清醒来之后,楚湘会和他回江陵…… “只要你将龙血珠给我,我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她以一种决绝的语气道。 就像是当年在江陵叶家,误以为叶兮清将要迎娶新妇之时,她决绝的选择离开江陵。 这一次,她再次选择离开叶兮清。 直到楚湘死,叶兮清都不知道他曾经深爱的姑娘,也是那样深爱着他。 寂静的时空中,传来了一声轻叹,像是在惋惜着什么。 “慕容芷?”赵肃冰冷的声音,带着警告之意道。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过往……”是慕容芷那温柔,却又冷漠的声音道,“此番利用了二小姐,是我对不住你们。不如,送你们个礼物,就当,圆了我一场梦的报答……” 赵肃下颚绷了绷,欲说不需要,但是不由他拒绝,梦境的场景在慕容芷的操控之下再次发生了转变。 如此熟稔的控制梦境,让苏玉徽心中疑窦丛生,而当巍峨的宫城建筑映入眼前的时候,苏玉徽将心中浮现的一丝疑云按了下去。 这里……是御书房! 虽然入夜,但是御书房中灯火通明,一个穿着绯红色的官袍男子在内侍的引路下快步的走进了御书房。 那个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的苏显! 这应当是,十几年前的场景了…… 第839章 自导自演的戏 这是徽宗的回忆。 当看见那森严肃穆的宫廷建筑的时候,苏玉徽如是想到,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身边的赵肃。 却见此时赵肃脸色微沉,眼神冷冽,如果这是现实中的场景,此时赵肃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拂袖而去的。 可这并非是现实,而是一场梦境,一场不由他们所控制的梦境。 明明是江湖上名门正派出身的慕容芷,为何能控制逍遥阵法,来去自如?她将他们带到徽宗的回忆中,究竟为什么? 不过是瞬间,苏玉徽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见赵肃的脸色不大好看,苏玉徽下意识的握住了他那微凉的手,道:“既来之,则安之。” 看着苏玉徽清澈的眼,赵肃眼中冷冽的之意淡了几分,道:“无碍。” 内侍匆匆的引了苏显进去,很快里面传来二人交谈的声音,苏玉徽在外面听的并不真切。 这一场梦境完全在别人的控制之中,苏玉徽根本就无法像以往一样随心所欲的,看见、听见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对于苏玉徽而言,这一种完全脱离她掌控之外的体验,十分不好。幸而身边有赵肃陪着,方才缓解了她的焦躁。 她依稀听见里面交谈中,传出“宁王赵砾……”“浮云城……屯兵”等字眼。 这是,发生在宁王叛乱以前吗? 如果朝廷早就已经得知了赵砾想要谋反的消息,为何在叛军一路势如破竹攻打进汴梁的时候,朝野上下措手不及呢?难道是……苏显走漏了消息? 苏玉徽正在胡思乱想着呢,忽然觉得握住她掌心的手用了渐渐收紧,她轻呼了一声,赵肃方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的手,道:“抱歉……” 此时赵肃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意,很快,苏玉徽明白了赵肃素来冷静自持的赵肃,为何这般失态…… 因为,她听见徽宗缓慢,却阴冷的声音道:“此事不必惊动兵部,将赵砾留给靖王平叛……” 平地惊雷,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怎么会这样! “十一年前,宁王谋反,是在他的纵容之下。”比起她的惊愕,此时的赵肃神情却无比的平静,“他和苏显自导自演了一出谋反平叛的好戏,想要借赵砾之手杀了靖王。未曾想到,苏显暗中已与赵砾勾结在一起,将计就计,事态远离了他的控制之外,险些酿成了滔天大祸。” 这一个晚上过后,一切场景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苏玉徽面前浮现。 苏玉徽看见,徽宗病重,靖王遍寻天下名医,在病榻前照料徽宗,却不知徽宗是装病;巫蛊之乱,祸乱朝纲,赋闲已久的靖王带领大理寺的人马,以雷霆之势查清楚根源,清楚邪教作乱。 当靖王纵然交出兵权十年之久,但在朝中的威望不减,徽宗对靖王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竟做出引狼入室之举。 未曾想到,叛军来势汹汹早就脱离了徽宗控制之外。靖王带领将士们殊死奋战,但依旧被叛军攻破了宫门。 援军迟迟没有到来,靖王负伤护着徽宗在宫中节节后退,就在这个时候,叛军的冷箭直向徽宗而来,离徽宗最近的靖王,为他抵挡了最致命的那一箭…… 明黄色的龙袍上沾染着靖王的血迹,他几近惊恐的看着自小只能仰视、惊才绝艳的兄长,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徽宗恨赵邵骁,恨赵邵骁娶了他此生最珍爱的女人,却不珍惜。当他成为这九五之尊的天子,在这权势之巅,他人生死命运在他一念之间,当然包括赵邵骁的生死。 所以,他设计逼反赵砾,让赵邵骁平叛,而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和苏显谋划好,让赵邵骁死在战场之上! 或许就连徽宗自己都不明白,从何时开始,赵邵骁成为了他心中的一颗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是,终于到了这一天的时候,他并没有那一种报复成功的*,只有无尽的惶恐与后悔…… 心底的弦,在看见赵邵骁为救他而死的时候临近崩断,他已经不顾身为天子的尊严,痛哭流涕:“皇兄……” 靖王调遣的援军,姗姗来迟,攻进宫门的叛军被诛杀,徽宗抱着靖王冰冷的尸体,久久不肯放手。 他的悲伤、懊悔,已经来得太迟。 谁也不知道,如同赵邵骁那样机敏之人,在临死之前有没有看出这一场叛乱因谁而起。 他守了这个江山大半生,家国大义,妻儿兄弟,他已经勉力顾全了所有,但最终留给他的是无尽的牵挂。 在弥留之际,他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叹,“帮我,好好照顾林曦,和……夙寒!” 那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应当是他耻辱的孩子,却是他最后的牵挂。 在赵邵骁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在教他骑马射箭、帮他寻来天下名师的时候,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自己亲生骨血的延续。 被鲜血浸染的断瓦残垣之上,一片寂然无声,只听得见寒风呼啸的声音,像是谁的呜咽。 “他是个好父亲。”许久许久之后,苏玉徽轻轻一叹道。 赵肃声音带着几分清冷,道:“是啊,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 所以,害死他的人,绝对永远都无法原谅! 苏玉徽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迟疑了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靖王的死,和徽宗有关。所以故意将计就计,借兰静的手对付徽宗,给他最后一击。” 在苏玉徽那清湛的目光下,赵肃眼中目光微微闪烁,却没有否认。 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本不该牵连进来的。”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高兴,“所以,你就让赵泓临把我关进棺材里么,要是没有温洵,你就不怕我被闷死、饿死了……” 赵肃眉心微皱道:“是温洵那小子放你出来的?” 苏玉徽见他眼神不善,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而在这个时候,废弃的园子之离,传来扫地宫女的声音道:“兰嫔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苏玉徽和赵肃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难道是兰静? 第840章 悲欢离合 “永乐十四年,宁王叛乱,靖王救驾身亡,帝扶棺痛哭,哀悸不已。次日,靖王妃与灵堂之上,自裁身亡。靖王夫妇伉俪情深,帝命人将二人合葬于皇陵之中……” 关于那一场叛乱的记载,留给史书的不过是寥寥数笔而已,透过那封存的历史风月,究竟谁又能窥探到其中真相? 因为靖王调遣的援军及时到来,宫城围困暂解,避免了一场杀戮。 而在这个靖王葬身的冷宫废墟之中,忽然多了一个素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芳汀宫中的兰嫔! 芳汀宫距离这里很近,对于她的出现扫地的宫女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多想,得了兰静的吩咐之后便就退出了院子,而在这个时候,从废弃的园林门口,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 这一刻,苏玉徽敏锐的感觉到赵肃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那是一种在无意识的状态之下,做出的下意识戒备的反应。 苏玉徽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侧脸,终于明白了赵肃为何反应那么大,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林曦! “你约我来此,想做什么?”令人奇怪的是,原本本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说话的口吻却如此的熟稔,丝毫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不只是苏玉徽觉得异常,就连赵肃眉心微皱,略带不解的看着二人。 对于林曦不善的语气,兰静丝毫不在意,轻笑一声,道:“逝者已矣,还请王妃节哀顺变。” 苏玉徽看不清楚林曦脸上表情如何,但是林曦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出了她此刻的悲伤以及愤怒! 兰静似乎是没看出她那忍耐愤怒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这是你选择进宫开始,早就已经注定的结局,不是么……” 什么是,已经注定的结局?林曦和兰静看起来丝毫没有关联的两个人,究竟又有着什么联系? 这一番对话听的苏玉徽如坠云雾之中,赵肃双眉紧锁,似是也不解她们二人的对话意义。 就在苏玉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兰静忽然递给了林曦一幅画。 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苏玉徽瞳孔一缩。 是那幅,出现在灵堂中,沾染了林曦和赵肃鲜血的红莲业火图! 红莲业火图,是昔年宫中藏书阁收藏的十二幅九幽地狱图其中的一幅,红莲业火,象征着弑母之罪! 十一年前,因为这一幅画,林曦在靖王的灵堂之前重伤赵肃,故意撞死在赵肃的剑上,让他背负着弑母的罪孽! 十一年后,也是因为这一幅画的出现,让赵肃的身世渐渐浮现出了水面。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段尘封过往,面纱被揭开,露出其无比残忍的真相…… 这一幅画,十几年的时光成了赵肃半生的心结。 这些年,赵肃一直在追查着赵砾叛乱的真相,似是想要从真相中找到林曦恨了他这么多年的秘密。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幅画并非是凭空出现在林曦的手中,而是兰静送给林曦的! 没有想到,他们一直疑惑不解的谜团,寻找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揭露在他们面前。 此时,苏玉徽正处于巨大的震撼之中,下意识的看向赵肃。 却见他依旧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如何,只是,眼眸比往日更加幽深。 林曦从兰静的手中接过了画,她背对着苏玉徽,苏玉徽看不清此时林曦脸上的神情如何。 但是兰静的嘴角,带着一抹极其浅淡的笑,看起来十分诡谲,而林曦拿着画,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在她们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几片緗色的花瓣从兰静的衣袖中掉落出来,苏玉徽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一瓣…… 赵肃反应稍慢了些,没有能阻止苏玉徽的动作。但万幸的是兰静也好、林曦也罢,似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苏玉徽这样一个突兀的人物出现。 在这样幻境之中,苏玉徽和赵肃就像是一个看众。故事里的人按照命运早就已经既定好的脚本,演绎着悲欢离合,苏玉徽也好、赵肃也罢,只能遥遥的看着,不能改变,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纵然如同从不信鬼神的赵肃,此时见了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感叹玄学的奥妙以及未知的力量,那一种奇特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苏玉徽捻了捻花瓣,道:“这是虞美人的花瓣。” 赵肃略带疑惑的看向苏玉徽,不知道只不过是普通的花瓣,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苏玉徽看着他,道:“虞美人的花香,会让人迷失神智,被心魔所蛊惑控制,做出违背主人意愿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兰静为什么会用虞美人陷害靖王妃,但是当年……靖王妃做出伤害你的举动,并非是她的本意,只不过是被心魔所蛊惑。” 她抬眸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道。 是在安慰他吗? 看着那一双清湛明亮的眼眸,赵肃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充斥在他的心间…… 下一刻,赵肃什么都没说,狠狠的将她拉入到了怀抱里,伸手覆盖住了那双清湛的眼眸,不想让她看见他眼中的脆弱,如此狼狈的模样。 “阿玉……”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的发间,几乎从灵魂深处发出一种喟叹道。 所有隐忍的愤恨、不甘、暴虐,充斥在心间的杀戮血腥,都被这样流转的清湛目光所治愈。 这一种情感冲击来的太突然,太过于强烈的情感,似乎能吞噬他的理智,他想不管不顾将她揉碎进身体内。 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他克制隐忍着一种血液中叫嚣的冲动,只将她抱的更紧了,力道之大让苏玉徽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要被他捏碎了。 但是,这一次苏玉徽没有呼痛也没有推开他,反而反手抱住了赵肃,道:“我在呢。” 这世间的执念皆是虚妄,过往皆是泡影,唯一真实的,是彼此相拥的时刻。 庄周晓梦迷蝴蝶,当在这逍遥阵中,看了这样一幕幕的悲欢离合。 错过与误解,执念与疯狂,才知道守护在身边的人,是这般的弥足珍贵…… 第841章 幻境中的温情 此时,废弃的冷宫中,兰静和林曦都已经离去,入目所及依旧是一片断瓦残垣,四周静悄悄的,静到苏玉徽能清晰的听到赵肃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以及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苏玉徽的脸紧紧贴靠着赵肃的胸膛,赵肃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她揉碎入骨,骨骼都被他捏的生疼,但是苏玉徽却不敢推开他。 毕竟现在赵肃在她身边的时候,不像是之前那样,会轻易因为外界的刺激而失控。但在十一年前,那一段尘封的过往重现在赵肃的面前,鲜血淋漓。 苏玉徽不敢赌,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肃会不会旧疾复发,情绪失控。是以,苏玉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乖巧,顺从的窝在赵肃的怀中,纤细的手臂圈住他的劲腰,无言的安慰着他,等待赵肃情绪平复。 对于赵肃而言,方才亲眼目睹赵邵骁惨死于阵法的时候,血液中杀戮、毁灭的*不断在汹涌着。 他害怕自己渴望鲜血的狰狞模样会吓到苏玉徽,一直用强大的自制力克制隐忍着,直到看见兰静将那幅《红莲业火图》交给林曦的时候。 多少个午夜梦回中,沾染着血迹的画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穷尽半生,所追求的真相竟然是那样的可笑! 就在他名为理智的弦几乎快要绷断的时候,苏玉徽却主动亲近他,明知道是故意安慰他的话,却抚平了他血液中汹涌的恨…… 过往的已经逝去,背叛、遗弃、仇恨、不甘,都成为了冰冷的过往,唯有怀中的女子才是温软、真实的。 他几乎以一种占有的姿态牢牢的将她禁锢在怀中,而她无比顺从的态度,点燃了他血液中另一种冲动。 他想要毁灭一切、渴望杀戮鲜血的*已经平息。温香软玉在怀,鼻尖萦绕着是熟悉的馨香,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悸动,他的眼变得越发的深邃幽深。 此时苏玉徽并不知道赵肃的异样,只当在阵法中,他的情绪不易平复,反而更加主动的环住了他的腰,无声的抚慰着他的情绪。 无心的举动让赵肃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险些全部倾塌,几乎是狼狈的推开了苏玉徽。 苏玉徽被赵肃推开之后,尚且不明,关切的看着他问道:“赵肃,你没事了吧……” 在那双清湛如水的目光下,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讪色,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无比淡然道:“无碍。” 此时的夔王殿下看起来冷静自持,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 见他这般说,苏玉徽也没多想,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道:“没事就好,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 苏玉徽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道:“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赵肃看着她的背影,怀中温软的感觉犹存,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随即眸色变得更加幽深。 而此时,正在一心找出路的苏玉徽,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背后闪过了一丝寒意,像是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这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逝,观察完四周的环境之后,苏玉徽的脸色变得渐渐凝重起来,抬头对赵肃道:“赵肃,我们好像被困在这园子了。” 此时赵肃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闻言打量了四周,问道:“怎么回事?” “此处是徽宗的记忆中发生的场景,按照常理而言,当那一场宫变平息之后,我们就应该醒来或者换了场景。可是现在我们依旧还留在了园子里,看见了兰静和林曦……”苏玉徽拧着眉心道。 纵然夔王殿下于兵法战术上再如何的博学多才,但是对于玄术上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不解道:“这会不会是在兰静的记忆里?” “如果是兰静的记忆,那可就危险了。”苏玉徽神情凝重道,“如果是徽宗和兰静的记忆交错在了一起,我们就位于两个平行交错的梦境中,因为时间的交错,很有可能我们会永远被困在这里面!” 苏玉徽忧心忡忡道,但抬头看向赵肃,却见他依旧是一副清冷平静的样子,不由道:“如果找不出原因,我们可能永远就困在了这里面,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赵肃见苏玉徽快要炸毛了,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苏玉徽头顶,熟练的为她顺毛道:“不会的。” 见他如此淡然,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的神色,问道:“你说的这么肯定,难不成你有出去的办法?” 赵肃淡淡的摇了摇头,道:“慕容芷不会袖手旁观的。” 见赵肃提到慕容芷,苏玉徽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道:“你还说呢,如果不是她,我早就破解了这阵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慕容芷究竟是什么来历。明明之前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女子,怎会对玄学之术如此熟悉?” 非但将她这个自诩精通巫蛊之术的月宫弟子都算计了,且控制梦境的能力,远在她之上!让苏玉徽对慕容芷的来历,你越发好奇了。 闻言,赵肃的神情微微顿了顿,随即道:“是你师傅教她的。” 苏玉徽一个踉跄差点直接从石阶上摔了下去,幸而有赵肃在身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苏玉徽甩开赵肃的手,道:“什么?我师傅?此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眼见着某人再次炸毛,无奈的一笑,在苏玉徽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交代道:“从一开始,慕容芷出现在浮云城便是澹月宫主的安排。他知道了慕容芷对叶先生的痴恋,为了解她心结,所以安排她来到汴梁……” “原来如此!”苏玉徽磨牙道,“我就说,当日为何他好端端的出现在浮云城呢,原来这都是他算计好的! 苏玉徽气得不行,看向赵肃的目光也越发变得不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帮着老妖怪一直瞒着我?” 被迁怒的夔王殿下十分无辜,道:“没有,我也是昨晚,慕容芷拿着月宫的信物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是月宫安插在兰静身边的一颗棋子。”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肃神情有些复杂。 汴梁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竟都逃不过那个人的掌控! 第842章 跳崖殉情 此时,苏玉徽并没有注意到赵肃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 在听闻骊山的逍遥阵法竟与澹月有关的时候,苏玉徽气得直磨牙,也顾不得去找出路了,将信将疑的看着赵肃,“老妖怪是不是还在汴梁,被你藏起来了?” 能够在汴梁帮忙隐藏澹月行踪的,除了赵肃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此时苏玉徽显然是将赵肃当作与澹月的同谋了。 赵肃淡淡摇头道:“不知。” 那双平静深邃的凤眼,坦荡荡的看着苏玉徽。 对于赵肃的话,苏玉徽平时当然是深信不疑的。 但是此次有骊山之事前科在先,苏玉徽秉承着怀疑的态度看着赵肃,问道:“你当真不知道老妖怪在何处?” 赵肃微微颔首,苏玉徽欲说话,便感觉地面忽然一阵颤抖,亭台楼阁竟在剧烈的震动之下开始倾塌,而在这个时候,破旧的亭子中横梁直接向苏玉徽砸了下来,苏玉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赵肃眼疾手快的推开。 横梁,直接砸在了赵肃的背上。 苏玉徽听见赵肃一声闷哼,这下子反应过来了,顺势在亭子倒下之前,拉着赵肃跑了向空地。 “轰”的一声,方才的小亭瞬间倾塌。 而更为可怖的是,在那远处,强烈的震动之后,劲风刮起的黑色漩涡,所过之处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将入目的一切吞噬碾碎。 这一座百年皇城,九重宫阙,碾碎成了黄沙,在风中殆尽…… 纵然是在梦境之中,但是面对这样一种超脱凡世的力量,苏玉徽一阵心惊胆颤。 “这是因为两个世界交错产生的后果?”比起因为过于震惊而忘记言语的苏玉徽,赵肃依旧沉稳平静,眉峰微拢道。 听到赵肃的声音,苏玉徽方才反应过来,面色微白的点了点头,问道:“方才你可有受伤?” 刚才那横梁直接砸到赵肃的背上的,纵然是在梦境中,对于赵肃的伤害也是真实的。 赵肃风轻云淡的摇头道:“无碍。” 虽然他说的平静,但又怎能瞒得苏玉徽,见他脸色发白,苏玉徽知道他绝对是受了内伤! 而在此时,那带着摧毁一切力量的飓风漩涡越来越近的时候,苏玉徽眉头微挑,对赵肃道:“抓稳我了。” 在赵肃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提着赵肃的衣服扛在了肩膀上,提气施展轻功,跨过不断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倒塌的亭台楼阁,向着空地的方向而去。 这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等到赵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苏玉徽带上半空了。 不得不说苏玉徽的轻功确实卓然不凡,纵然扛着这么沉的人,速度只不过略减而已。 但赵肃脸色比方才还要白,堂堂的夔王殿下,竟然被一个弱女子倒扛在了肩膀上,传出去颜面何存! 赵肃面沉入水,冷声对苏玉徽道:“放我下来。” 苏玉徽没放手,十分诚挚的说道:“你受了内伤,不能用轻功。” 若在幻境中受伤,一旦回复到现实之中,伤势之重会加数倍不止,苏玉徽当然不敢让赵肃使用轻功了。 但赵肃并不知情,脸色已经接近铁青了,挣扎着苏玉徽的钳制,却被苏玉徽嫌他麻烦,早他一步点了他穴道。 此时赵肃已经确定,苏玉徽此举绝对是在故意报复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徽轻功再好,带着一个人也渐渐支撑不住,而此时那飓风的漩涡越来越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前面是万丈深渊,背后是带着摧毁一切力量的飓风漩涡。 苏玉徽在深渊面前停了下来,面色肃宁凝视着深渊,还不忘解开了赵肃的穴道。 “苏玉徽!”赵肃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在他那凉飕飕的目光下,苏玉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神情无辜道:“我也是担心你受伤么……” 赵肃按住跳动的眉心——被苏玉徽抗了一路,且是头朝下的那种,生平第一次夔王殿下觉得自己晕轻功…… “多谢!”赵肃铁青着脸色道。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沉了下来,漩涡飓风所过之处,山倾河泻,这个由梦境所构造的世界几近,分崩离析。 飓风席卷的漩涡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苏玉徽拉着赵肃的衣角,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道:“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速回毫无意识的依赖和信任,赵肃神情微缓,目光落在那深渊之上,片刻后道:“跳下去。” 百丈深渊之下,深不见底。 谁也不知跳下去,是回到现实世界的生路,还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苏玉徽看着那万丈深渊,眉心轻拢,眼中带了一分迟疑。 见状,赵肃以为她害怕呢,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轻声道:“别怕,有我……”呢字,还没落下,却见苏玉徽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赵肃,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跳崖殉情啊……” 赵肃…… 而感受到震动的不仅是困在逍遥阵中的苏玉徽和赵肃,就连外面的赵煜等人也感觉到了山体的震动,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 等余震过后,赵煜连忙问敬一禅师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玉徽已经破了逍遥阵?” 众人在阵法之外已经等了三四个时辰,但阵法中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内阁的老臣身子骨撑不住,在赵泓临和赵煜的劝说之下只好回行宫内休息,只余赵煜等人等着。 眼见天色将明,但阵法中一点变化都没有,赵煜都不由等得心焦不已。 见终于有了动静,赵煜迫不及待的问敬一禅师道。 “不……是逍遥阵,发生了转变。”敬一禅师缓缓道。 赵煜眉心微皱,问道:“这转变是好是坏?” 敬一禅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神情平静道:“是福是祸,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未曾想到敬一禅师这个时候跟他打起了机锋,赵煜嘴角微微抽了抽,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他闭目捻着佛珠,俨然不肯多说。 赵煜和赵泓临相互对视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等到天明后,逍遥阵再不破解,他们该如何跟那些老臣们交代…… 第843章 前世今生 身体不断的在下坠。 入目所及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见朔风在耳畔呼啸的声音。 苏玉徽十分不喜欢从高处坠落,无从着依的感觉,这会让她想到当日从城楼之上坠落的场景。 那一种绝望是真实的,粉身碎骨的疼痛也是真实的。 但幸运的是,这一种不舒适的感觉,在被带入那温暖怀抱的时候有所缓解,她声音微颤道:“赵肃?” 细碎的声音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吞噬,苏玉徽不知道赵肃有没有听见,强劲有力的手臂又缩紧了一分,鼻尖萦绕的是那熟悉的幽冷檀香味。 他的存在,能够驱除掉所有的惶恐不安,无从着落的恐惧。 意识渐渐变得遥远…… 似是回到了昭国城破的那一年,死寂的战场之上。 大雨如注,天和地连成一线,那个撑着白色纸伞的黑衣男子,静静地站着,背影是恒古不变的孤寂与悲凉。 这样的孤寂与悲凉,与那站在丹炉之上,一跃向炉火中的青色身影重叠。 无穷无尽的思念,跨越了百年的时光,笔尖墨端倾泻的思念,是前世亏欠的偿还…… 两个时空、不同的两个人,背影却奇迹般的重叠在了一起,原来百年的时光流逝,却依旧未曾磨灭那入骨的思念…… 而此时,开满虞美人的寂静原野上,一个惊恐的声音道:“慕容姑娘,他……他醒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赵肃拧了拧眉心,目光如炬,丝毫不像是从昏迷中刚醒来的样子。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不远距离的少年书生身上,皱眉道:“温洵?” 却见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早就应该回庸州、却又回了汴梁、意外将苏玉徽从石室带出来的温洵! 温洵被赵肃阴鸷的眼神盯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的躲到了慕容芷的身后。 比起温洵的畏畏缩缩,慕容芷面无表情的看了赵肃一眼,道:“醒的比我预计的要快。” 赵肃阴沉着脸色,见苏玉徽依旧昏迷未醒,目光比方才冷了数十度不止,问两个人道:“你们对阿玉做了什么?” 男子眼中的杀意,让温洵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倒是慕容芷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想必是苏二小姐心性不如夔王殿下坚定,迷失在了梦境中,一时半会没能醒来。” 赵肃眼神又冷了几分,神情骇人的盯着慕容芷,但慕容芷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一,寡淡的目光饶有兴趣的看向他道:“看来我猜对了,王爷您方才也看见了不少有趣的画面吧。” “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赵肃弯腰抱起苏玉徽,冷淡淡道。 慕容芷没有阻止赵肃的动作,而是道:“我劝王爷一句,如果您不想让苏二小姐永远陷入昏迷中醒不来的话,最好就将她放下,等她自己苏醒。” 赵肃没有理会慕容芷的威胁,淡淡道:“只要出了逍遥阵,她自然会醒。” 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道:“不愧是夔王殿下,未曾学过推演之术,却已经窥探到了阵法的玄妙之处。既然如此。王爷应该知道,您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赵肃脚步微微顿了顿,但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的向着东方而去。 见他执意要带着苏玉徽离开,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慕容芷急了,道:“就算你不信我,应该要相信澹月宫主。他既然费尽心思构造出逍遥阵,也是为了玉徽好!” 话音落下,赵肃的终于回头,眉宇之间带着的煞气道:“为了她好,就是让她置身危险之中,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吗。” 慕容芷冷笑,反问道:“那些东西,对于夔王而言真的无关紧要吗?” 赵肃面沉如水,眼眸之意冷的渗人,温洵拉着慕容芷的衣袖,小声的说道:“慕容姑娘别说了,他真的会杀人的。” 此时四周无人,就算赵肃杀了他们也没人会知道。 慕容芷颇为嫌弃的瞥了温洵一眼,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赵肃凛冽的目光,一旁的温洵见二人处于对峙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温洵本来就胆子小,对于赵肃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就连他最为敬畏的长兄温泓,在赵肃面前都乖顺的跟只小绵羊一样。是以,温洵在赵肃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幸而,虽然赵肃脸色不大好看,但最终还是妥协了,紧绷着下颚,转身清冷的目光瞥了一旁的温洵。 温洵十分自觉的将披着的大氅解开,铺在了干净的地面上。 赵肃将依旧昏迷的苏玉徽,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大氅之上,动作十分温柔,与方才散发着杀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洵不由小声的跟慕容芷道:“也就只有在二小姐面前,夔王才像个正常人。” 慕容芷嘴角抽了抽,显然没接触过,如此嘴碎的男子,没有搭理温洵,但心底依旧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如同温洵所言,在赵肃身上,慕容芷看不到一点温度,整个人冷冰冰的,像兵器一样,幽深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与赵肃对峙的时候,她也是故作镇定,实则手心已经出了一把汗。 慕容芷比温洵更清楚,方才交锋的那一刹那,赵肃已经对她动了杀心,因为苏玉徽,才按压下来的。 “她什么时候会醒?”赵肃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慕容芷的思绪。 慕容芷轻轻的摇头,在赵肃冰冷的目光下,连连苦笑道:“我比你更希望她早点醒,现在阵法出了差错,师傅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要早点找到他们。但是,没有玉徽的带路,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正确的地方。” 虽然慕容芷性格诡谲多变,但唯一的软肋是叶兮清。赵肃眉峰拧了拧,最终没说什么。 “话又说回来……”慕容芷清冷的目光中,罕见的带了几分好奇之意,问道:“你在青铜门后,究竟看见了什么。” 温洵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肃和慕容芷,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当慕容芷提到青铜门的时候,赵肃脸上的神情更冷了,似是按压着某一种不悦的情绪。 青铜门后,赵肃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第844章 障眼法 对于赵肃而言,轩辕辛这个名字不陌生。 豫章王轩辕辛,昔年闻名于东陆的战神,跟随武宗帝南征北战,平定天下,立下不世功勋,却与心爱的女子归隐园林,成为一段佳话。 野史坊间,流传着不少关于轩辕辛和他那位神秘的王妃的话本。赵肃并非是那种喜好看风月之人,他感兴趣的是,豫章王这一生经历过那些出奇制胜的战役,用兵如神,就连他都为之叹服。 昔年轩辕辛曾经著写兵书《战国策》,可惜只收藏在大御宫中,毁于一场大火。那一场大火烧毁的不仅是兵书,还有关于豫章王大大小小战役的详细记载,让后世无比叹息。 对于那一场大火,后世有不少猜测,其中有一条就是那一场大火是武宗帝授意放的,为的就是削弱豫章王在民间的影响。 是是非非如何,只留后世揣度,赵肃唯一遗憾的是,关于豫章王这一生兵法之上的精髓未能流传于世。 但,让赵肃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竟然会以旁观者的姿态,观看着轩辕辛短暂、传奇的一生。 战场上的骁勇善战,与王妃的儿女情长。 看到熟悉的战场之上,他用兵的策略、于万军之中厮杀的身影,竟是那样的相似。 毋庸置疑,赵肃再也无法否认逃避两个人的相似之处。 对于前世宿命之说素来嗤之以鼻的赵肃,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这世间,当真能有前世今生之说? 但是,此时的赵肃眼神依旧平静如斯,淡淡道:“本王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那东西,或许只不过是你们的障眼法罢了。” 听赵肃如此说,慕容芷眉心微微皱了皱,道:“我知道王爷从来不相信宿命,既然如今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应当相信了这世上,就当真有那种超脱凡尘的力量。” 赵肃冷哂一声,眉宇之间带着淡淡不屑之意,“我只自己。” “可,你在青铜门后,看见了宫主他……”慕容芷见赵肃态度如此固执,脱口而出道。 而在这时,温洵轻呼了一声道:“二小姐,您可算醒了。” 温洵听着慕容芷和赵肃再起争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慕容芷不怕赵肃的冷脸可是他怕啊!见苏玉徽终于醒了,温洵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样。 闻言,赵肃警告的看了慕容芷一眼,在赵肃冰冷的目光下,慕容芷识趣的没有说下去。 赵肃弯腰,将悠悠转醒的苏玉徽扶起来,温声问道:“阿玉,可有哪里不舒服?” 对于苏玉徽而言回忆太多,两个时空所经历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苏玉徽初初转醒的时候,她分不清楚究竟是现实还是在回忆之中。 苏玉徽抬眸看向赵肃,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睡醒的原因,桃花眼带着薄薄一层水雾,带着仿佛历经过生离死别后的哀伤与悲凉。那样的眸光,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了赵肃的心! 她的眼中没有焦距,怔怔的看着赵肃,几近低喃的唤道:“子曦……” 这一声极为的轻,就连相隔不远的慕容芷和温洵都没有听清楚苏玉徽在说什么。 但与她近在咫尺的赵肃却听得清清楚楚,那样几不可闻的声音,听在赵肃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 轩辕辛,字子曦! 赵肃那平静如水的面容,终于呈现出了一丝裂缝,还好其他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是在苏玉徽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但,赵肃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了几分。 “好痛……”苏玉徽的呼痛声,将赵肃的思绪拉了回来,赵肃连忙反应过来,扶着苏玉徽起身。 此时,苏玉徽的眼中那一层雾气已经淡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湛,已经忘记了方才在似醒非醒之间呢喃之言。 她打量四周的环境,确定了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阵法之后,“嘶”了一声,看向赵肃和慕容芷道:“方才听你们,提到……师傅了?” 慕容芷方才想开口,但是在赵肃冰冷的目光下,将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夔王殿下以一种无比镇静、淡定的表情,缓缓开口道:“没有,你听错了。” 不只是慕容芷,就连温洵的嘴角也不由微微抽了抽,看着某个明明睁眼说瞎话,却依旧端着一副凛然正义模样的夔王殿下。 苏玉徽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常,一脸疑惑道:“方才我也在梦境中看见了师傅,他好像同我说了什么话……” 在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她仿佛是回到了月宫的灵湖边。 月华如水,岸边开满了曼珠沙华,湖面平静如镜。 风起,平静的水面漾开了一层层涟漪,师傅就站在对岸,遥遥的看着她,像是在说着什么。 究竟在说什么呢…… “头好痛啊……”苏玉徽捂着脑袋道,“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不……不仅仅是师傅说的话,苏玉徽惊慌的发现,竟连师傅的模样,似是在脑海中渐渐淡忘了。 她越是想要努力的记起,可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她。 “好了,若是想不起来就不要多想了。”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上,在那熟悉幽冷的檀香味下,那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缓解。 “肯定是这阵法有问题,等出去之后再说。”苏玉徽看着这满地的緗色花朵,皱眉道,努力忽略心底那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觉。 她一面跟赵肃说着话,抬头,正好看见了慕容芷身边的温洵,惊讶道“温洵?不是让你在山下等我们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温洵哀怨的看着苏玉徽,他都站在那里半天了,苏玉徽竟然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山下又黑,连个人影都没有,太吓人了。所以我上山来找你,结果你们都不在。一个大和尚知道我会洛书推演之术,就让我进来帮你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温洵的眼中哀怨的神色更重了。 天知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刚开始来这古怪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 闻言,苏玉徽心中明了,他口中的大和尚就是敬一禅师了。 “莫不是用洛书推演之法,就可以找到阵眼中心了?”苏玉徽摸着下巴,问慕容芷道。 第845章 控制梦境 如今的逍遥阵中,除了苏玉徽之外,还有赵肃、慕容芷以及被大和尚诓进来的温洵清醒着。 其中,这四人中苏玉徽虽然是月宫嫡传弟子,但因为少年时性格疏懒,学什么都是随心而为。 是以对于这破解机关阵法之术,苏玉徽也是一知半解,推演之术甚至还不如温洵那个小书呆子。 原本敬一禅师让她入阵,也是想让她靠碰运气找到阵眼,未曾想到进入阵法中不久,会遇到慕容芷的暗算。 因祸得福,苏玉徽和赵肃在被慕容芷操作的梦境中,看到了十一年前那一场宫变的始末,一切的谜底终于知晓。 不过苏玉徽知道,这一切并非单单只是巧合…… 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机敏的目光看向慕容芷,因为有赵肃程瑶,说话也有底气多了:“慕容姑娘,事到如今你总算该告诉我破阵的方法了吧。” 慕容芷神情微动,不解的看着苏玉徽道:“我并非是月宫弟子,破阵之事苏二小姐您最擅长了,怎么好端端的反而问起我来了。” 此时苏玉徽已经没耐性和慕容芷打太极了,冷哼一声道:“当日我师傅将血魄教给你,用来控制我的梦境的时候,难不成就没有教你破解阵法之法吗?” 闻言,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虽然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但站在她对面的苏玉徽和赵肃是何等机敏之人,很快就被他们捕捉到了。 知道那两个都是聪明人,被戳穿了慕容芷也不再隐瞒装傻了,眼中略带疑惑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血魄在我手中?” 苏玉徽冷哼一声,道:“能操控我的整个梦境,将昔年的场景重现,就算是在阵法中,你并没有那样强大的能力,除非,借助血魄的力量。” 在慕容芷诧异的目光下,苏玉徽继续道:“我在梦境所见的,十一年前大倾汴梁宫变前夕、宫变之后的真相;以及十几年前,在昭国王宫的那些恩怨纠葛,是你故意让我们看见的。” “但是,这一切你都不是主谋。十分了解我、又有着如此强大操控一切能力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师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玉徽的语气俨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毋庸置疑,如果此时澹月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绝对会扑上去咬上几口泄愤的。 不仅是慕容芷惊讶。 就连赵肃,也都将在梦境中看见到的一切归于巧合,或者是慕容芷私自所为,根本就没有联想到澹月身上。 如果苏玉徽的一切猜测是真的话,那个传言中几近天人的月宫宫主,究竟是怎样一个智多近妖的男子。 以天下为棋盘,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最终,在苏玉徽清湛如水的目光下,慕容芷长长一叹道:“看来,宫主果然说的没错。他能骗得过天下所有人,却骗不过你的眼。” 苏玉徽不可否置的挑了挑眉,冷哼一声道:“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老狐狸有什么心思怎么瞒得过我。” “你师傅是老狐狸,你不就是小狐狸了吗……”一旁温洵默默的加了一句,在苏玉徽凉飕飕的目光下,悻悻闭口。 苏玉徽和温洵大眼瞪小眼,并没有注意到赵肃铁青的脸色。只有慕容芷意味深长的看了赵肃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一抹微妙的笑…… “话又说回来。”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去,眉心轻拧,一脸肃然的看向慕容芷。 此时,苏玉徽脸上的神色太过于慎重,赵肃和温洵二人的目光都不由看了过来,在那样肃然的目光下,就连慕容芷也微微觉得有些不安,努力的控制着脸上神情的变化——生怕苏玉徽再看出什么异常来。 而后,众人便听见苏玉徽以一种无比慎重的语气,问慕容芷道:“我师傅连血魄都交给你了,可见他对你的信任。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 此时,苏玉徽脸上虽然端着一副正经的模样,但是眼中闪烁着的热切光芒,却出卖了她的目的。 虽然苏玉徽语出惊人,但还好慕容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如初,淡淡的说道:“宫主对我有恩,自当不负所托。” 苏玉徽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赵肃颇为无语的看着她,苏玉徽辩解道:“还不是这些年师傅形单影只,就连那凌尘山的无尘仙子他都看不上,让我很好奇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么。” 闻言,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缓缓开口道:“难道你不知道,澹月宫主曾经那一段前尘往事。他与……” 在那强大的内力威压之下,慕容芷竟开不了口。恐惧,自她心底蔓延。慕容芷知道,此时若她敢说出那个秘密的话,赵肃绝对会杀了她的!不,只要有赵肃在,在她说出那个秘密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苏玉徽和温洵听的正兴起呢,未曾想到慕容芷忽然缄口不言了,连忙催促道:“什么,我师傅和谁有一段前尘往事,怎么我一点没听说过。” 女人八卦的天性,让她暂时忘记了与慕容芷之间的恩怨。 此时慕容芷哪里再敢胡言乱语,勉强的苦笑了一声,道你:“我胡乱说的罢了,澹月宫主是你的师傅,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情。” 苏玉徽皱了皱眉,俨然是不相信慕容芷的托词,还想追问下去,却被赵肃拎住了衣领。 夔王殿下神情平静如常,丝毫不见方才对慕容芷的无声威胁,却听他淡淡道:“不想让安长筠和叶兮清死的话,快想办法破阵……” 闻言,慕容芷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道:“阵眼方才我和温洵已经推演出来了。阵法的演变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必须得加快速度破阵,不然我们都得被困在阵法中,永远走不出去!” 提到正事,苏玉徽敛了脸上的笑意,还未等他说话,一旁的赵肃开口道:“让玉徽留在这里,我同你一同找到叶先生他们,破阵。” “不成。”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话的正是慕容芷和苏玉徽! “能够找到正确的路径,破解阵法的,只有玉徽。”慕容芷盯着赵肃阴冷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第846章 废弃的城楼 逍遥阵原是昔年庄周于梦境获感所设,阵法玄妙。 一旦入阵,必起妄念;妄念若生,必会迷失。三千世界,万千变化,十分玄妙无比。 若被了解此阵法的人利用,甚至可以控制追溯到一些人的回忆,甚至打破轮回,令生者死、死者生。 几经百年光阴,逍遥阵在世间已经失传,唯一会布下此阵法的只有神秘的月氏国的人。 出自于月氏国的兰静,为了复活赵砾和报复大倾的皇室,在骊山设下此阵法,引赵肃、徽宗、赵煜入内。 但看似是兰静主导的局面,实则她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真正了解、运用这个阵法的人不是她,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澹月!在他巧妙的安排下,将最为重要的一颗钉子——慕容芷,*了兰静整个计划的心脏之中。 直到兰静被阵法吞噬之前,在帮助她完成了整个计划的最重要的棋子,却也是摧毁她最关键的人。 而此时逍遥阵中,苏玉徽面对慕容芷这样一位亦正亦邪的角色,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从一开始在浮云城中,苏玉徽对于慕容芷的印象是一位痴情、命运坎坷的女子,在她受伤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人是慕容芷。 算计叶兮清、利用玄生凝的人,也是慕容芷。苏玉徽看不出来,慕容芷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究竟哪个是慕容芷真正的面目。 但出于对于师傅澹月毫无保留的信任,苏玉徽选择了慕容芷与温洵联手推演出的路线,走在最前面带路。 当苏玉徽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却见因为方才剧烈的震动,四散的流萤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如同一盏盏灯笼,氤氲着浅浅光圈,分散在花丛两边。 见到如此瑰丽异常的场景,温洵惊叹了一声,道:“它……它们是在为二小姐引路吗?” 慕容芷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温洵那么夸张,却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如此奇异的场景,难怪兰静如此在意苏玉徽了,她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 唯独此刻,赵肃的脸沉的不能再沉,目光幽深的看着被萤火围绕的苏玉徽,暗沉的眼眸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如何…… 在那些萤火的引路、以及温洵正确的推演路线下,众人便没有遇到任何机关和异常,来到了花林的边缘。 一条幽蓝色、深不见底的河流,衡越在了中间,阻挡了众人的去路。 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仿佛在那水底潜藏着十分危险的凶兽,让人不敢靠近。 这一种让人喘不过起来的异样感觉,不仅是温洵和慕容芷感觉到了,就连总是一副鬼神勿近模样的赵肃,微沉的神情在此时也不由收紧变得慎重。 甚至,他的反应比温洵和慕容芷还要强烈! 像是野兽的本能,来到另一个野兽的地盘,直觉感受到了对方散发的威压和杀意。 这一种受到挑衅的杀意,让赵肃心底嗜血的*在叫嚣汹涌着,龙吟剑发出轻微的颤动。 龙吟剑这样的神兵利器,只有遇到最为强劲的对手的时候才会这般——湖底,究竟有什么东西,就连龙吟剑都发出了示警。 咬着舌尖,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舌尖传来的痛感让他勉强保持了一丝清醒。 一旁的慕容芷和温洵,见赵肃眼中一片猩红,凛冽的杀意让他们不由自主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方才觉得那一种无言的威慑力小了点。 二人心有余悸的对视了一眼,心道这个时候的夔王殿下,比那忽然出现、十分奇怪的暗河还要吓人。 这一切都不过是在须臾之间,那神秘的暗河拦住了众人的出路,湖底处传来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对接近湖面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不由停顿了几步。 在这种情况下,赵肃正紧盯着湖面,浑身紧绷在绝对的警戒状态下。一时疏忽,没有提防的情况下,苏玉徽竟然走向了暗河边。 众人里,苏玉徽武功不是最高的,但是毕竟是月宫弟子,对于危险的敏锐感应却是众人中只厉害的。 为何就连温洵这样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书生,都感觉到了暗河边的危险,但是苏玉徽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回来……”赵肃见到苏玉徽的动作,瞳孔微缩,低声道,但苏玉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那幽蓝的色暗河,像是一只潜伏在暗中的怪兽,随时会将人吞噬。 赵肃伸手,方才碰到苏玉徽的衣角,却拉了个空。赵肃似乎是没想到苏玉徽会躲他,眸色瞬间变得幽深起来,这暗河边的温度瞬间下降。 温洵胆战心惊的跟在慕容芷身后,轻轻的拉着慕容芷的衣角,道:“夔王殿下像是要吃人一样。” 慕容芷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而这个时候,站在暗河边的苏玉徽并不知道后面三人风云暗涌。 对于这个突兀的出现在阵法之中,神秘、却又危险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暗河,对于苏玉徽而言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压力。 苏玉徽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好奇与惊讶,轻呼一声道:“好漂亮的地方啊……” 众人看着,这一条幽蓝色、深不见底的河面,嘴角微微抽了抽,丝毫不能理解苏玉徽从哪里看出来它漂亮的…… 而在此时,苏玉徽的话音方才落下,却见那跟随而来、为他们引路的萤火,聚集在了暗河之上。 点点萤火,在平静的水面折射出迷离的光芒,宛如星河,在这样黑暗、神秘的地方,呈现出一种妖冶的瑰丽。 而在这个时候,对面竟然有灯火明灭,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黑夜点亮——在暗河的对面、竟然是一座巍峨的城楼! 城楼饱经沧桑,一片死寂,不见一点生气,应当是被遗弃了很久的地方。 而就是这样一座废弃的城楼,燃起了万盏灯火,像是迎接属于它们的主人到来。 苏玉徽站在暗河边上,与那城楼遥遥相望。 像是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好友,清湛的眼中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感怀之意…… 第847章 海市蜃楼 谁都没想到,在虞美人花林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废弃的城楼。 肃穆巍峨的城楼,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前的风雨侵袭,青铜城门已经斑驳不堪,但依旧给人一种望而生畏之感。 原本没有一丝生机的城楼,却在众人、或者更为准确的说苏玉徽,靠近城楼边的时候,城楼上点起了万盏灯火。 幽蓝色的暗河,映着那灯火万盏,交映生辉,宛若是天上星河倾泻,有一种无声、而又震撼的美丽。 众人都迷失在这样瑰丽而又惊奇的场景之中,而赵肃却下意识的看向了苏玉徽。 此时的她明明站在那里,距离他不过是咫尺之隔,可赵肃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这般,觉得她的距离是那般的遥远——她的眼中,带着让他十分陌生的怅惘、怀旧以及感伤之意,完全的不属于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此时赵肃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他下意识的去拉住苏玉徽的手。 仿佛是在一场大梦中初初醒来,苏玉徽的眼中带了一丝茫然,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不解的看着忽然变得如此紧张的赵肃,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眸光,清湛如水,二人离的很近,倒影出赵肃略显苍白的脸,他淡淡摇头道:“没什么。” 在苏玉徽不解的目光下,幽深的眸色微敛,指着对岸的城楼问道:“那个地方,你可曾见过?” 苏玉徽一脸茫然的看着今日有些反常的赵肃,道:“这个鬼地方我怎么会见过。” 她注意到赵肃似是微微的松了口气,原本凝重的神色变得轻松了很多,不解的伸爪子戳了戳赵肃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了?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往日里赵肃可不这样,无论什么危险,都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很少见过他情绪外露的时候。 赵肃没说话,一旁的慕容芷笑着道:“夔王殿下这是关心则乱呢。” 毕竟,这是在阵法之中,会出现很多让赵肃无法掌控的人或者事,警惕心难免会比现实中要高很多。 想到此处,苏玉徽便就释然了,信誓旦旦的对赵肃道:“有我在,区区逍遥阵不足畏惧。” “一个连推演之术都不会算的人,夸什么海口。”温洵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苏玉徽凉飕飕的瞥了温洵一眼,道:“小书呆子,你别以我听不见!” 温洵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想要躲到慕容芷的身后,却在慕容芷那足以媲美赵肃冷淡的目光之下,悻悻的又离她远了几步。温小公子,都快哭了,父王,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啊。 有温洵这般一打岔,原本凝重的气氛好了很多,苏玉徽问慕容芷道:“对面的城楼也是幻象吗?” 慕容芷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但随即微微的摇了摇头道:“那不是幻象,那里就是阵法的中心!” “难不成那样古怪的城楼是真实存在的?可我们不是在骊山吗,骊山怎会藏着一座城楼呢?”温洵轻呼的声音,将苏玉徽等人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慕容芷深深的看了对面城楼一眼,眼底深处带了一丝敬畏之意,道:“那里不是幻象,也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一个倒影。” “什么叫做倒影?”温小公子继续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 “就是海市蜃楼……是在某一种特殊环境之下,某一处真实存在的建筑,画面会出现在不同的空间、甚至是在不同的时空中。”说话的不是慕容芷,而是苏玉徽。 温洵“哦”了一声,复又好奇道:“可是书中记载,海市蜃楼不是多出现在海上、或者大漠里么,怎么这里会有。” 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忍住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道:“我只不过打个比方而已。既然这里是逍遥阵,那一切的景象不能按照常理推断。” 温洵还想说话,在赵肃冷冰冰的目光之下,只好悻悻的闭嘴。 “对面就是阵法的中心,那么也就是说叶先生他们都在对面了?”苏玉徽问慕容芷道。 慕容芷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之意,不确定的点了点头,道:“应……应该吧。” 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随即道:“不管如何,先到对面看看再说。” “可这里没有船我们怎么过去啊?”温洵讶然道。 而赵肃眉心拧了拧,那幽蓝色的暗河和那突兀的出现在对面的城楼,总给他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赵肃阻拦道:“此处不同别处,你轻功再好,再情况未明之下,不可以身犯险。” 慕容芷虽然担心叶兮清的安危,但这里突兀出现的暗河以及城楼已经超出了她所认知的范围,也微微颔首道:“是啊,不如我们再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找到别的路径。” 众人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指了指不远处,一脸疑惑道:“那里不是有桥吗,为什么要用轻功。” 虽然只不过是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众人不由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温洵最为夸张,揉了揉眼睛,看见的只是幽蓝色深不见底的河面,战战兢兢道:“二小姐哪里有什么桥,你别吓我啊。” “真的有啊,汉白玉做成的九拱桥,我怎么会看错。”苏玉徽急道,如果不是她神情十分认真,众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都是一片默然,一阵凉风吹过,这里越发变得诡异起来。 “你是不是见鬼……”温洵小心翼翼的看着苏玉徽道,“了”字还没说完,便被慕容芷揍了一顿,将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看来,这座桥只有苏二小姐能看见。”慕容芷缓缓的说道,她不顾赵肃冷的要杀人的目光,继续道:“也就是说,能过这暗河,到对面的,只有苏二小姐一人。” 不等苏玉徽说话,赵肃冷冷的看了慕容芷一眼,沉声道:“我陪她一起去。” “不成。”苏玉徽眉心微皱,直接拒绝道。 苏玉徽的反应在赵肃的意料之中,他的神情还算平静,道:“不让我去,你也休想过去。” 虽然对面一片平静,但对于赵肃而言,那里无异于是蛰伏着的洪水猛兽…… 第848章 阵眼中心 此时苏玉徽等四人已经到达了逍遥阵的中心,距离阵眼只隔一条暗河,他们要找的叶兮清等人,就困在阵眼之中! 但未曾想到,能够通过暗河的那座玉桥,只有苏玉徽能够看得见。 逍遥阵变幻多端,四人中对此阵最为熟悉的慕容芷也不知道真正的阵眼是什么。因为玉隐一族特殊的血脉缘故,逍遥阵不会伤害苏玉徽,但是其它人会不会有危险却是一个未知数。 权衡利弊之下,只有苏玉徽只身一人前往阵眼中带出叶兮清,破解阵法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但是显而易见,赵肃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苏玉徽以身犯险。夔王殿下的态度十分明确,要去可以,但必须同他一齐。 二人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却见慕容芷看着那渐渐变得黯淡的萤火,眉眼中罕见的带着几分焦急之色道:“时间快来不及了。若再不想办法破阵,一旦引路萤火彻底熄灭,我们所有人都会困在阵法中没办法出去。” 闻言,赵肃微微愣了愣,苏玉徽用力甩开赵肃钳制她的手,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却见那皓腕之上,多了一层乌青的颜色,看起来十分明显,这厮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看着那手腕上的一圈青紫,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愧色,低声道:“抱歉。” 苏玉徽知道,自从进入逍遥阵之后,赵肃一直呈现出一种绝对紧绷的状态,也怪不得他如此杯弓蛇影,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想到此处,苏玉徽原本冷硬的态度瞬间软化了下来,拉着赵肃的衣角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可我毕竟是术门中的弟子,对机关阵法的感知比一般人强,你就相信我一次,绝对能够救出叶先生他们,破解阵法的。” 对上那双圆乎乎的桃花眼,赵肃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神情微动,道:“我可以陪你一起。” 苏玉徽微微摇头,神情认真道:“阵法中的气息十分熟悉,我有预感,若我独自一人前去的话绝对没有危险,但若是和你一起,就连我也不能保证究竟在阵法中会发生什么。” 她那双清湛的桃花眼,在萤火之下清晰倒影着他的模样,道:“赵肃,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冒险。” 这半生时光,他从少年时开始便就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站在那万人之巅的位置,成为大倾人们心中的战神。 强大而又独立的他,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一个看似羸弱的小姑娘,说要保护他。 赵肃那双深邃的目光深深的看着苏玉徽,幽深的眸色下,夹杂着许多苏玉徽都看不明白的情绪。 许久许久之后,就当苏玉徽要妥协的时候,赵肃松开了苏玉徽的手,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小姑娘,看似柔弱,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的心性,从来不是依附在他身后的菟丝花。 一旁的慕容芷和温洵目瞪口呆的看着举止亲密的二人,谁都没想到,最终两个人之间妥协的竟然是看起来最为强势的夔王赵肃! 此时赵肃已经松了口,苏玉徽也不敢再耽误,收了脸上的笑意,踏上那座汉白玉雕刻而成的九拱桥。 对于等在岸边的人而言,看见的是苏玉徽悬在半空,走过那如同银河倾泻而下的地下暗河,缓缓的走向那未知的城池。 古老的城池,屹立在风雨中百年的岁月,等候着属于它的主人的到来…… 这一刻,对于这一种宿命、超乎寻常的力量,慕容芷的眼中带着敬畏之意;就连温洵,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稚气的脸上,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肃穆。 赵肃目无表情看着消失在石桥彼端的苏玉徽,谁也看不出他那幽深的目光中究竟在想什么。 此时的苏玉徽,通过那座石桥,穿过开满虞美人的小径,越来越接那座巍峨城楼的真实面目。 它像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久经沧桑,带着无言的肃穆。 在城楼前,搭建了一个高达数丈的祭台,将城门抵挡的严严实实。 四根沉重的阴沉木,成了祭台最主要的承重柱子,上面雕刻着被南夷人奉之为蛊神的五毒: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 人站在那三丈之高、等同整个神殿大小的祭台下,竟是那般的渺小。 苏玉徽下意识的摸向那沉重的阴沉木的柱子,冰凉阴寒的触感,告诉她眼前的城池是假,但是祭台却是真的! 那一种无言的熟悉感觉越来越浓,就连她挂在腰间的银弓也在微微的震动着。 银弓乃是供奉在神殿的圣物,只会对于它同源的圣物、或者是妖邪之物有反应。 那祭台之上究竟有什么?叶兮清等人,是否就是困在祭台之上。 从方才穿过虞美人花林,到暗河边的时候,苏玉徽对此处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心底深处,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上前,又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她的身体,阻止她前进。 最终,苏玉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眼中闪过了一丝坚毅的神色,踏上了连接着地面的云阶…… 这一个在幻境之中唯一真实的祭台,建筑十分精致,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建造而成的。 三十六层云阶连接祭台最高的地方,两侧云阶围有栏杆,雕栏玉砌焕然一新,俨然是新做不久的。 借着跟随苏玉徽非过来,微弱的萤火,可以看得出,栏杆之上,雕刻着的并非是飞禽走兽,而是三寸大小的木偶机关人! 那些机关人不过巴掌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睛会随着声音的感应而动,像是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看…… 纵然如苏玉徽这样,出身于精通巫蛊之术的南夷,博闻广记之人,见此场景后背也不禁生出几分寒意。 木偶傀儡人,诡异的瞳孔,分明是禁忌的巫蛊之术。难道她方才猜错了,这诡异的祭台与月宫、师傅无关? 想到此处,苏玉徽眉心不由微蹙。 待到达祭台的最高层之后,苏玉徽怎么也没预料到,祭台之上,竟然是这样一副让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第849章 不自量力 苏玉徽等人通过推演之法,成功的找到了逍遥阵的阵眼所在。 但是让人所料未及的是,他们距离阵眼的位置却被一条暗河所阻挡。出现在暗河对面的,竟然是一座巍峨古老的城楼。 逍遥阵法内变化多端,饶是众人早就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瑰丽诡谲的场景所震撼住。而因为有这条深不可测的暗河阻挡,阵眼除了苏玉徽之外,旁人无法靠近。 为了大局着想,苏玉徽说服了赵肃,独自一人穿过暗河,总算来到了阵眼的中心位置。 穿过暗河之后,那座古老的城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宏伟的祭台。 所谓城楼,只不过是在暗河的彼端折射出的幻象,而这座宏伟的祭台,才是阵眼的真实面目。 纵然在通晓天下机关阵法的月宫长大的苏玉徽,也不禁为这阵法的巧妙构思而折服,究竟是怎样的不世之才,才能布下如此古老传奇的阵法! 看见了阵眼之后,苏玉徽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虽然她对机关之术并不精通,但到底是月宫的嫡传弟子,只要找到了阵眼,她就有把握破解,且她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一直未见踪迹的叶兮清等人,必然是在那祭台之上! 想到此处,苏玉徽努力忽略心中那隐隐不适的感觉,来到那祭台之上…… 纵然心理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但是看见那祭台最高层的场景的时候,依旧不由惊讶万分。 却见祭台之上,供奉的并非是石鼎,而是占据了整个祭台的八卦图。 让苏玉徽震惊的并非是那十分突兀的八卦图,而是八卦图并非是绘制而成,竟是由三寸长的人偶制成。 彩绘的人偶,身着黑、白亮色的纱衣,在那八卦图中分列排开,如同双方对阵的兵马。 整张八卦图,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而那棋子就是密密麻麻分布在八卦图中的人偶,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整局棋的发展。 这,就是逍遥阵的阵眼!是否,他们都如同八卦阵上的小人一样,只不过是巨大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就在苏玉徽恍惚的功夫,整个八卦图忽然转动起来,天旋地转之间,苏玉徽仿佛看见了两军交战、听见了战马嘶鸣的声音…… 地面缓缓的升高,在那一众木偶小人中间,出现了两个困在茧中的“大木偶人”。 不……那不是木偶人,是…… “叶先生!”虽然那透明的蚕蛹将那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但是透过那满头的银丝,苏玉徽还是一眼认出了,那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叶兮清! 而那对面的黑衣人……苏玉徽看向他那灰败的面容,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是安长筠! 原本慕容芷既然有把握将叶兮清送到阵法内,便就笃定了这逍遥阵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偏差,苏玉徽和赵肃差点葬身在徽宗陨落的梦境中,而出现在阵眼中诡异的祭台,都是慕容芷所料未及的。 忽然,阵法中转动的人偶都停了下来,彩绘的眼齐刷刷的看向苏玉徽的方向! 若是胆小的,见此场景早就吓得肝胆俱裂。可苏玉徽是谁,虽然对阵法不精通,但毕竟是月宫的嫡传弟子,这般的雕虫小技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 “别再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苏玉徽将手搭在银弓之上,淡淡的说道,目光如炬,看向的正是祭台的最东面! 此时位于阵法的中心,在幻象被识破之后,不见方才的灯火辉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微弱的萤火光芒,以及那诡谲的木偶,四周寂静到只能听得见木偶转动的“咯吱”声。 但是在苏玉徽的话音落下之后,东面的角落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很轻,但在这样空荡荡的空间内,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笑声过后,那角落里的青铜灯“腾”的一下被点亮,摇曳的灯火之下,足以让苏玉徽看清楚整个祭台的面貌! 在那以木偶为局的八卦阵后,竟然凭空出现一个以金为底的青鸾王座,王座之上的宝石,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之下熠熠生辉! 不过一眼,苏玉徽的目光便从那凭空出现的王座上移开,落入藏在阴影处的那个纤细人影身上。 她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但苏玉徽却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 “兰静。”苏玉徽平静的声音唤道。 那个人缓缓从阴影处走出来,露出半张依旧美丽白皙的脸庞,眼神阴冷怨恨的盯着苏玉徽,道:“想不到,最终找到这个地方的是你。”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玉隐一族嫡系的血脉而已,没有她便可以用赵煜来替代,却未曾想到她却是整个局中最关键的人物。 苏玉徽只当做没看见她眼中的怨怼之意,冷淡一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你以为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赵肃吗。” 兰静的眼神闪了闪,见状,苏玉徽,冷笑一声道:“看来,我猜对了。这阵眼里的陷阱,是你们为赵肃而设,可惜了啊……” 她拉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看着兰静道:“被我看出来这是个陷阱呢,你们想要故技重施,摧毁赵肃的神智。可我偏偏,不如你们所愿!” 从在阵法中见到赵肃之后,苏玉徽便就察觉出来,赵肃的情绪处于随时紧绷的状态!虽然他面上故作淡然,但苏玉徽与赵肃相处又并非是一朝一夕,自然察觉出了赵肃的异常。 虽然赵肃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虞美人的花香对他不产生影响,但是在阵法之中赵肃的状态非常不对劲。看到阵法中心的祭台之后,苏玉徽知道自己猜对了! 兰静眼似是淬了毒一样看着苏玉徽,道:“既然你明智是陷阱,为何还要过来?” “我是来带他们回去。”苏玉徽指了指叶兮清与安长筠,淡淡道,“你也不必再故弄玄虚了,将徽宗也放出来吧。” 闻言,兰静忽而笑了起来,嘲讽道:“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想救他们。不自量力!” 第850章 木偶阵法 此时,慕容芷等人焦急等待在暗河边上,阵法中迟迟没有动静。 在苏玉徽离开之后,那燃起的万盏灯火忽然熄灭了,所有一切都恢复了黑暗。 恢弘巍峨的城池恢复了死寂,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隐隐看出庞大身躯的轮廓。 他们没有点火的工具,也不知什么原因,对岸连那微弱的萤火都看不见,黑暗滋生了恐惧。 “二小姐,应该没事吧。”打破死寂一般寂静的不是胆小的温洵,而是素来沉得住气的慕容芷! 温洵没敢说话,一旁的赵肃冷哼了一声,道:“阵法中究竟有什么,慕容姑娘不是最清楚么。” 听到那冰冷入骨的声音,慕容芷背后一凉,道:“宫主只教会我用血魄控制苏二小姐的梦境,他说……其余的有苏二小姐在,解开阵法不成问题。” 彼时,慕容芷对澹月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早在这之前,她亲自领略过苏玉徽那异于常人的机敏聪慧。 可是未曾想到,看似无所不能的玉衡堂主,竟然连基本的推演之术都不会。一路走到现在,慕容芷看似淡然,实则是时刻提心吊胆的,毕竟…… “师傅,他也在阵法之内。无论怎样,我不可能拿他冒险的。”慕容芷低沉的声音道。 见慕容芷提到叶兮清,赵肃的神情微微动了动,而后道:“看来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那个“他”是何人,毋庸置疑。 此时,慕容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道:“不如,我们去对面看看吧……” 温洵有些意外的看向慕容芷,原本他以为,对面迟迟没有消息,三人中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赵肃,未曾想到会是慕容芷。 更让温洵想不到的是赵肃却拒绝了,他深邃幽深的眼眸,看向对岸,道:“我相信她。” “可是……”慕容芷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想要再劝,却被温洵阻止了。 温洵一本正经的低声对慕容芷道:“慕容姑娘,你再说下去,夔王就要翻脸了。” 慕容芷这才注意到,赵肃神情虽然平静如常,但是手已经按压在了剑鞘之上。 见状,慕容芷将方才想要劝的话继续咽了下去,劝慰赵肃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道:“血魄就在阵法中心,有它在,她定然能够平安将师傅带出来的……” 此时,阵法中心的苏玉徽在兰静嘲讽的目光下,淡淡开口道:“不自量力的应该是你才对。如今你不过是强弩之末,当真能够控制整个阵法吗?” “你……”像是被说中了行事,兰静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的神色,虽然很快的掩饰住,但还是被苏玉徽敏锐的捕捉到了。 “果然如此,控制整个阵法的中心,是血魄……但,以你的灵力,根本就驾驭不了它。所以,你用蝶蛹吸取叶先生等人的生气为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妄图做最后一击。但,你没想到的是,出现在这里的并非是被引诱而来的赵肃,而是我!” 苏玉徽每说一句,兰静的脸色就白一分,最终是一种惨淡的灰色,反而神情恢复了镇定,她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这一切的?” 她威胁赵肃、控制徽宗,在骊山中布下天罗地网,原本以为一起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可是未曾想到,机关算尽,反倒是为他人做嫁衣。 澹月!那个她从未正面交锋,却早有所耳闻的怪物…… 听到兰静的询问,苏玉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道:“我好歹也是月宫宫主的嫡传弟子,就算再不学无术,也不至于源自于月宫的灵力都感应不出来。” 虽然平日里苏玉徽行事肆意妄为惯了,但人命关天,她行事不可能不谨慎。 之所以进入逍遥阵之后,她表现的那般从容淡定,原因无它,皆是因为因为在这逍遥阵中她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她本是术门之人,在修习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在虞美人的掩饰之下,那熟悉的灵力虽然十分微弱,但还是被她敏锐的捕捉到。 这一种熟悉感,在越是接近暗河感觉越是强烈。 在知道慕容芷用血魄操控她的梦境之后,她已经笃定了,整个阵法形成的部分! 毋庸置疑,这逍遥阵大半有澹月的手笔,就连兰静都被澹月骗过了。 当慕容芷将兰静推到阵法中之后,兰静明白过来上当了!不甘心的她,凭借着对逍遥阵的了解,妄图控制用血魄来控制整个阵法,引赵肃上钩。 但,让兰静没想到的是,进入阵法中心的不是赵肃,而是她! 一个对于机关阵法虽然不熟悉,但在修行上有着极高的天分的术门中人。 此时的兰静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她还有筹码在的! “血魄还有叶兮清等人的性命在我的手中,你不敢轻举妄动!”兰静咬牙道,看着苏玉徽的眼神,恨的快要滴血了。 苏玉徽轻呵了一声,道:“不就是蝶蛹么。当年,我在拿它们当玩具玩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里呢。” 蝶蛹,顾名思义是一种特殊的噬人蝶所结的茧,能够抽取人的生命力,被术门中心术不正之人加以利用,用来提升灵力。 而那蝶蛹,也正是用来锻造那些药人、兵人最主要的原料之一。 精通巫蛊之术的兰静,会此邪术,不足为奇。 兰静看见苏玉徽嘴角那一抹微微勾起的弧度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还未曾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阵银光闪过,她下意识的闪躲,一把冷箭正好擦过她的脸颊,直接钉在了她身后的王座之上! 就连兰静都没想到,前一刻还在笑眯眯的和你说话的人,竟然说动手就动手。 她纵然掌控着机栝阵法的中心位置,未曾想到苏玉徽的速度比她更快,手持软剑,整个人腾空不借用任何力量向她攻击而来。 此时兰静连忙拨动机关,那些三寸长的木偶忽然联合在一起,成为等人之高,手持利刃,如同坚守的卫士防卫在兰静面前。 但苏玉徽的目标并非是兰静,却见她点过那些木偶兵人,目标竟是斩断了操控叶兮清、安长筠! 第851章 血魄的作用 一切的变故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眼看着苏玉徽要带走叶兮清和安长筠的时候,那些离苏玉徽就近的木偶转守成攻,手中的钢刀变成无数只弓弩向苏玉徽袭击而来。 此时处于八卦阵中,苏玉徽以一己之力本就不占便宜,眼见兰静有兵人相助,苏玉徽也不敢硬碰硬。 安长筠和叶兮清不可能同时救走,是以苏玉徽灵巧的手法在空中晃了个虚招,躲开箭矢和兵人的攻击,直接拎着叶兮清的衣领出了阵法之外。 等苏玉徽出阵之后,原本混乱的八卦阵中,那些小木偶人又恢复了方才的井然有序,而叶兮清却已经被苏玉徽救了出来。 兰静实在没想到,苏玉徽竟然这般轻松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救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但随即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趣意:“真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叶兮清,而舍弃生父安长筠。” 叶兮清身上被那噬人蝶的蝶蛹包裹得严严实实,苏玉徽将手指割破,滴了几滴血在那蝶蛹之上——对于这些邪物而言,苏玉徽的血是它们的克星,很快那些缠绕在叶兮清身上,蚕丝一样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融化,而叶兮清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兰静眼中闪过了一丝忌惮,但苏玉徽并没有察觉到她眼底深处的危局,抬头看了困在阵法中的安长筠一眼,淡淡道:“他自寻死路,与我何干。” 声音说不出的冷淡默然。 之前因为安长筠一直受浓华夫人母女蒙蔽,苏玉徽倒还觉得此人十分可怜,如今苏玉徽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谓父女亲情,早在昔年昭国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断裂了。 苏玉徽眼底的复杂之意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她看向兰静微微一笑,道:“现在人都已经救出来了,你该把东西还给我了……” 闻言,兰静下意识的握紧了掌心,后退一步道:“你就算不管安长筠的死活,难道就不管徽宗了吗。若他死在阵法中,赵肃必然会背负上弑君的罪名……” 苏玉徽冷哂一声,道:“有皇贵妃您在,弑君的罪名怎么也不会让赵肃背负吧。” 却见苏玉徽已经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双眼凝视前方,捏诀在召唤着催动着什么。 八卦阵法在快速的转动,兰静手中的血魄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变得滚烫无比,就连她自己差点都握不住了。 诚如苏玉徽所言,平日里她看似再如何的不学无术,毕竟是玉衡堂的堂主,在修习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纵使四周无五毒可供她召唤,但阵眼的中心、却是与她血脉相承的血魄,血魄的蕴藏的巨大力量被催动,已经脱离了兰静的掌控! 兰静原本以为,情况再如何的糟糕,至少有三张底牌在。 可是没想到,苏玉徽只救走了叶兮清一人,就连自己生父和徽宗的安危都丝毫不在意。 如此不按照常理的行事方式,让兰静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也不知苏玉徽竟然修炼了什么禁术,她竟然感觉到体内的力量竟在一点点的流逝。 “你不能这么做,徽宗一旦死了,就算赵肃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他明明已经找到生门,却不肯出去,不就是为了救出徽宗么。” 苏玉徽眼中讥诮之意更浓,眼底似是颇为同情的看着兰静道:“你以为,赵肃会在乎这些虚名?” 赵肃只要低头,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继承皇位,也就不会有这一场风波了。 江山、皇位,多么诱人的条件,有多少人位之舍弃了信仰、良知,以及种种最为重要的东西。 可是赵肃却不是那种人。 他有着自己的傲气和坚持。 十一年前,宁王叛乱,靖王战死,让整个靖王府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徽宗。 在追查到了真相之后,赵肃用自己的方式报复这位九五之尊,就算无法将那尘封的真相揭露于世人面前,他也要徽宗永失所有! 哪怕,最终的代价可能是身败名裂…… 血魄在兰静的手掌心变得滚烫,那一种感应的力量越来越强,竟然悬浮在了半空。 不只是兰静,就连苏玉徽也是万分惊讶的看着那血魄的光芒越来越甚,远远超过了苏玉徽数次见过血魄时的模样。 在这逍遥阵中,究竟有怎样的玄妙联系,竟然能够将血魄的力量发挥到了最强大的时候? 兰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血魄的光芒之下变得越来越微弱,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连最基本的、开启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那笼罩在血魄光芒中的青衣女子,兰静不知想到什么,瞳孔一缩,紧接着是无边的恐惧在蔓延。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个人,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她低呼了一声,总算是脱离了那诡异的力量束缚,终于能够动弹。 但是此时,血魄已经从她的掌心脱离,慢慢的,像是感应到了某一种召唤,回到苏玉徽的身边。 苏玉徽虽然掌控了血魄的力量,但她对阵法操纵的不熟悉,无法和兰静方才一样,掌控那木偶人为己所用。 难道,掌控木偶人的最关键东西,并非是血魄,而是其他的什么?苏玉徽如是想到。 就在苏玉徽走神的时候,忽而听到兰静道:“苏玉徽,把血魄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他……” 兰静手中挟持的不是别人,竟是同样被蝶蛹束缚的徽宗。 许是因为见识过了苏玉徽的绝情,所以兰静对于安长筠用来苏玉徽并不抱有希望,只好孤注一掷,用徽宗来当做威胁的筹码。 只是可惜苏玉徽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沉浸在感应阵法中的奇妙力量中…… 通过血魄的连接,有一股十分舒适的力量在周身翻涌着,这一种力量,像本来就是属于她一体的。 难道,师傅费尽心思,设下逍遥阵,只是为了提升她的修行吗? 苏玉徽心中如是想着,满腹的不解。 而在这个时候,兰静见那红色的光芒更甚,笼罩在苏玉徽的身上,将那青色的衣襟都染成了绯红的颜色。像是,有什么脱离了她的掌控! 第852章 要挟苏玉徽 处于极度恐惧中的兰静,手无意识的加重了几分,汩汩血液从徽宗的脖子渗出。 眼见着在徽宗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有人出言阻止了…… “不可……”阻止兰静动作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兮清! 此时的叶兮清已经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对峙。 叶兮清强撑着身体起来,神情带着几分焦急的对苏玉徽道:“玉徽……” 听到叶兮清的声音,苏玉徽眉心跳了跳。毕竟,叶兮清是大倾的暗相,是绝对不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徽宗在他的面前丢了性命的。 苏玉徽回头看了一眼叶兮清,微微挑眉,道:“叶先生,血魄若是交给了这个女人,不仅是徽宗,就连我们所有人都会葬身在这逍遥阵中了。” 她尝试用血魄打开阵法,可是由无形的力量形成的罩子依旧将现实与阵法严密相隔,苏玉徽根本就没办法打开。 叶兮清受了慕容芷一击,身上依旧带着伤,面色比往常时候更为苍白。他知道,逍遥阵中是何等的凶险,可是此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徽宗当然不能死,这阵法当然也不可能再由兰静主导! 就在叶兮清迟疑之际,兰静见叶兮清出言阻止了苏玉徽,仿佛是看见了一线希望,道:“苏玉徽,你就算得到了血魄也无法催动阵法。将血魄还给我,我便放了你们!” 苏玉徽闻言,眉心微挑,便将血魄收回了掌心中,没有再尝试催动阵法,道:“看来,血魄只是维持阵法的运转,睁眼并非是血魄。” “你知道就好。”兰静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急促,道:“你将血魄给我,我放你们离开。” 苏玉徽冷哂一笑,俨然是不相信。 兰静此时因为被血魄吸走了灵力耗损太多,脸色十分难看,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骗你们。此计已经被你识破,我再用轮回血咒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永远留在逍遥阵的世界,这算是我放过徽宗的唯一条件。” 闻言,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随即了然道:“难道,你是想要留在阵法之中?” 兰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几乎苍凉的笑,道:“谁让我棋差一招呢。” 随即,神情变得凌厉起来,道:“苏玉徽,用一场梦,换徽宗和安长筠两个人的性命,对于你而言这个买卖不亏!”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小声问叶兮清道:“叶先生,徽宗必须要救吗?” 叶兮清微微颔首,道:“若是赵肃在这里,定然也会同意你救人的。无论如何,就算赵肃不在乎身外之名,若皇上一旦死于阵法中,无论凶手是何人,必定会引起天下兵马哗变。到时候,率兵征战平叛,麻烦的不还是赵肃……” 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叶兮清看了兰静一眼,眉心微蹙道:“如果……将血魄交给她十分危险的话,你不必以身犯险前去救人。” 对于一个臣子的本分来说,天子的安危当然是第一位,叶家人本就是世代忠诚于皇室。为天子,叶兮清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付出。 但,这是属于叶家的责任,而并非是苏玉徽的。叶兮清自己可以为了天下而死,他却不会让苏玉徽陷入危险之中的。 看着叶兮清肃然的神情,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暖意,低笑了一声,道:“先生未免太小瞧我了,虽然我控制不了阵法,但是有我在,兰静也不能用血魄为所欲为。” 并非是苏玉徽如此自负,实则是因为这血魄本就是出自于月宫,与苏玉徽体内修习的灵力术法一脉相承,所以苏玉徽根本就不怕兰静再度用血魄掌控阵法。 苏玉徽眉宇看向兰静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而后道:“你将徽宗和安长筠身上的蝶蛹解开,放了他们,我帮你打开逍遥梦境。” 兰静没有动,道:“你将血魄给我,我便放了他们。” 苏玉徽凉凉一笑,那笑怎么看怎么与赵肃十分相似,“现在血魄在我手中,你手中唯一的筹码徽宗,是叶先生想救的人,你觉得你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见她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兰静根本就不敢和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赌! “你我各退一步,我解开他们身上的蝶蛹,但你亲自拿血魄入阵交换他们!”兰静权衡利弊之后,不得不妥协道。 “不可。”叶兮清担忧的说道。 只是,叶先生还没来得及阻止,某人就已经点头痛快的应了下来。 知道苏玉徽行事谨慎,此时兰静为了表示诚意,先解开了徽宗和安长筠的束缚。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动作,自她的袖子中飞出两只枫叶大小的红蝶。 “竟然是噬人蝶。”苏玉徽眼中飞速的闪过了一缕光芒,淡淡道。 红蝶以一种不符合纤细外表的极快速度,吞噬完了束缚在安长筠和徽宗身上蚕丝一样的东西。饶是叶先生见多识广,想到方才自己就是被这样诡异的东西团团包裹住,忍不住觉得有些恶心。 在那噬人蝶吞噬完了蚕茧之后,困于其中的徽宗和安长筠方才悠悠转醒。 毕竟他们不必叶兮清内力深厚,尤其是徽宗,在迷惑心智的药物之下,底子已经损耗,醒来的时候,眼神浑浊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皇贵妃?” “阿玉?” 两个人的神智渐渐恢复的时候,徽宗看着兰静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兰静手中的匕首,讶然的唤道。 而安长筠,他的目光落在阵法之外的苏玉徽身上! 见状,苏玉徽只是嘴角微微勾了勾,眼神一片冰冷,没有说什么。 在兰静隐晦的目光下,缓缓的踏入了阵法之中。 当苏玉徽再次进入八卦阵法中的时候,在场的众人明显的感觉到了四周的气氛有所变化,一阵阴寒之意,从脚底蔓延。 更为诡异的是,原本睁开眼的彩绘木偶,目光微阖,像是在弯腰行礼…… 而在阵法中心的苏玉徽,因为这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困惑不已。似是丝毫不知道阵法中的变化,拿着血魄,缓缓向兰静交换徽宗…… 第853章 大臣们的猜忌 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在骊山之上的时候,东面一片粲然;但奶以阵法为中心,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了,位于西面的神殿废墟以及山林,依旧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让人窥探不到阵法内的真实面貌。 已经一夜过去了,但是逍遥阵内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而在阵外站满了焦急等待的文武百官。 “靖王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呀,这都一夜过去了,皇上和夔王怎么还没出来?” “是啊,若皇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依照老臣之见,不如派御林军进去找人。” “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那逍遥阵变幻多端,贸然进去很有可能让皇上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夔王已经在阵法之内,等逍遥阵破解,皇上定然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 赵煜脸上虽然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但也不知是一晚上没睡,还是因为这些老臣们太难以周旋的缘故,他的脸色不是特别的好看。 一旁的慕容汐自认识赵煜以来,他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样子,鲜少见过他如此疲惫的模样,心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滋味。 慕容汐知道,赵煜看似从阵法中平安的出来,实则伤的不轻,如今一个没睡,要应付这些大臣,已然是心力交瘁, 可是偏偏还有一位不长眼的文官质问赵煜道:“靖王殿下,旁人不能出入阵法,不若王爷再进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唰”话音方才落下,便听耳边一阵风声,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小刀擦着他的鬓角而过,那文官何曾见过这个,等反应过来腿都已经软了,幸亏是旁边的同僚扶着才没倒下去。 “你……你是谁,竟敢对本官行凶!”却见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煜身边的慕容汐! 慕容汐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毕竟是铸剑阁的少主,在江湖上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那冰冷的眼神吓得那文官不敢再看她第二眼,所有的火气都落在了赵煜身上! “王爷,莫不是皇上失踪与你有关,被老夫戳穿了心事,所以你当着百官的面纵容手下行凶!”那文官越想越气,语气咄咄逼人道。 纵然如此,赵煜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无害的笑,道:“柳大人,您可冤枉小王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我们靖王府的人,她乃是夔王府的贵客。若柳大人有不满之处,大可等夔王出来再与他告状。” 一听“夔王”两个字,那被赵煜唤作柳大人的老臣瞬间变得安分起来,不敢多说什么。 虽然赵肃在阵法内生死不明,但骊山山脚下以及行宫中都是夔王府的兵马,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大臣们方才这般不安,处处找赵煜的麻烦。 毕竟赵煜和赵肃是兄弟,看似是针对赵煜,实则是想探出赵肃的目的。 在赵煜和慕容汐的软硬兼施之下,那些大臣们总算没有继续找麻烦,但是赵煜心中却远远不如表面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赵肃他们,可千万要将徽宗平安的带出来啊…… 而此时的逍遥阵中,徽宗却被兰静挟制,用来威胁苏玉徽。 不得不说,兰静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在徽宗和安长筠两个筹码之间,她选择了用徽宗来威胁苏玉徽。 虽然对于苏玉徽而言,安长筠是她生父。但是这些年来,因为楚湘的死、再加上当初昭国城破时安长筠的所作所为,父女情分也耗费的差不多了。 但让兰静意外的是,苏玉徽也并不在乎徽宗的生死。其实本质上她的本性和赵肃一样,他们都不会用世人所谓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世人的伦理道德,根本就舒服不了他们。 纵然心机深沉如兰静,也感觉到了这样一种人的可怕——他们有着强大的力量,完全随心所欲,不会按照规则行事。 血魄已经落入苏玉徽的手中,她又表现出对于徽宗安危漠不关心,就在兰静以为再无转圜的时机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在叶兮清的劝说之下,苏玉徽竟然愿意用血魄开启逍遥梦境,交换徽宗。 苏玉徽并不知道开启阵法的办法,答应了兰静,只能再次进入这诡谲的八卦阵法之中。如同一般道教流传的八卦阵法不同的是,祭台之上的阵法你处处透漏着诡异,那些象征着阴阳黑白两面,竟然是用身着黑白纱衣、面容却用彩笔描绘的木偶人做成。 不说是叶兮清,就连在南夷长大、精通巫蛊之术的苏玉徽也未曾见过如此诡谲的布阵方法。 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在苏玉徽进入阵法之后,那些彩绘的木偶人竟然开始转动。 虽然操纵阵法的血魄在苏玉徽的手中,那些木偶人不会像方才那样对苏玉徽形成攻击。但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什么缘故,那些木偶人的眼睛竟然是在灵活转动,追随着苏玉徽的方向! 这样诡谲的场景,就连见多识广的叶兮清也觉得心中骇然,更不要提安长筠和被兰静挟制的徽宗了。 安长筠心中一片惊骇,迟迟不敢动,不知如何是好。 见状,苏玉徽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去叶先生身边。” 虽然苏玉徽无意救安长筠,但毕竟已和兰静达成了交易,就当是顺手做个好事。 一旁安长筠听到苏玉徽的话却不这么想,平日里总是浑浑噩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问道:“阿玉,那你呢?” 苏玉徽不耐烦道:“当然是去救人了。” 除了救人之外,苏玉徽更感兴趣的是,如何操纵这逍遥阵法。 这源自于月氏国的逍遥阵,究竟与月宫有着怎样的吧一脉相承的关联?打开阵法的中心力量,竟然用的是月宫的血魄…… 说完之后,苏玉徽也不顾安长筠如何,拨开阵法,与兰静十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淡淡道:“将徽宗放了,我帮你开启阵法。” 徽宗看到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可谓是万分复杂。 就连徽宗自己都没想到,他曾经一心想要苏玉徽的性命,却没想到最终救他的人,会是这个被他视为不详的少女! 第854章 再次开启阵法 此时阵法中的兰静,在被慕容芷算计之后,已经放弃了一开始的利用阵法困住赵肃等人,用赵肃的心头血复活赵砾的计划。 一她在阵法之外的排兵布阵都是在赵肃的算计范围之内,她已经无法寄希望于援军的到来。不仅如此,她苦心密谋的逍遥阵,竟然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心灰意冷之下,她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以徽宗和安长筠的性命,交换苏玉徽用血魄再次打开逍遥阵。 临死之前,她唯一的执念,就是再见赵砾一次。 但苏玉徽知道,兰静能在汴梁蛰伏隐忍这么些年,并非是良善之辈。虽然兰静说的情真意切的,但苏玉徽入阵之后暗自提防,防止兰静会耍什么花招。 就在苏玉徽已经到达兰静的旁边,兰静已经松开了对于徽宗的钳制——对于如今的兰静而言,她的目标不再是徽宗。 徽宗心思复杂的看了苏玉徽一眼,实在没想到加害他的,是他的枕边人;最终救他的,是被他视之为不详的小姑娘。 当兰静松开徽宗的钳制之后,徽宗几乎是仓皇狼狈的逃到苏玉徽的身边,这里那么多的奇怪木偶人还有丧心病狂的兰静实在太过于诡异了。唯一所能求庇护的人,竟然是苏玉徽!想到此处,徽宗的心情不由平添了几分复杂之意。 此时苏玉徽可不论徽宗的心情如何,就在徽宗离她只余一步之遥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也不知兰静触碰到了何处,徽宗脚下的祭台机关忽然翻转。下面竟然是布满钢刀的陷阱!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苏玉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徽宗在自己面前遇险,下意识的抓住了徽宗的手。 毕竟徽宗是个成年人的重量,苏玉徽一时不查险些被他带落下去,心中低咒一声,掌心蓄力,将徽宗从陷阱中拉了出来,扶着惊魂未定的徽宗堪堪站稳。 但,一时不查,她竟然将背后的命门给了兰静。 “玉徽,小心!”叶兮清急促的提醒声,让苏玉徽警惕的转身,却看见兰静手举匕首、狰狞着面目,向她袭击而来。 她最终的目标不是徽宗,也不是血魄,而是要苏玉徽的性命。 对方来势汹汹,纵然苏玉徽反应再快,此时锋利的匕首已经近在眼前,眼见着避无可避的时候,一把重力推开了苏玉徽…… 温热的血,溅在了苏玉徽的脸上,她看着那飞扑而来的身影,略微有些惊愕。 毕竟昔年也是在刀尖上打滚过来的,短暂的惊愕之后,苏玉徽很快便就回神,出手打伤了兰静,下意识扶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影。 此时的苏玉徽,脸上的震惊大过于悲伤,出乎意料的冷静,她飞快的点住了安长筠的穴道,阻止血液流逝,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苏玉徽青色的衣襟,那流出来的鲜血浸染是一种诡异的乌黑的颜色。 兰静偷袭的匕首是她用来对付赵肃,以备不时之需的,上面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纵然是武林高手只要被匕首划伤也必死无疑,更何况是本就病弱的安长筠。 就算是不精通医理之人,也知道那匕首上有剧毒,安长筠这个样子就算步寒砚在场也无力回头。可苏玉徽依旧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丹药,喂给安长筠,却被后者拒绝了。 安长筠看着苏玉徽冷漠的侧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到昔年楚湘的影子。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醉生梦死中,他忘记了很多事,就连她的轮廓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一年山寺碧桃锦绣,少女容颜灼灼,竟盛过了那满寺的桃花烟雨色。 见血封喉的毒,让安长筠感觉到了五脏六腑灼烧一般的疼痛,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懦弱了这一生,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做为结局。 “阿玉……”或许是因为已经濒临死亡,安长筠那浑浊的眼竟比任何时候还要明亮,看着苏玉徽。 苏玉徽脸颊微微抽动了片刻,她道:“将解毒的药吃下去,出了这里,步神医有办法救你。” 安长筠眼中那灼灼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道:“阿玉,是不是,到现在你还是无法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回以安长筠的是苏玉徽无尽的沉默,以及一声轻叹。 是叶兮清。 除了那一头银丝之外,那人依旧如同初见时一样,一袭白衣胜雪,带着出尘绝世的傲然。 而那满头的白发,是因楚湘的而生…… 这些年来浑浑噩噩间,他本以为过往种种已经淡忘,逍遥梦阵唤醒了那过往的回忆。 “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不知道是向叶兮清、还是苏玉徽亦或者是楚湘。 叶兮清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地上生命不断在流逝的男子,他以卑劣的手段抢走了楚湘,这些年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可是最终安长筠却是为了救楚湘的女儿而死。 十几年的恩怨过往,其中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他生命最终的时刻,是否应该原谅? “阿玉……”安长筠已经不在乎叶兮清是否回应他,他灰败的目光看向苏玉徽,缓缓开口道:“阿玉,能不能,叫我一声父亲……” 语气中,带着哀求之意,任凭谁都无法拒绝一个临死之人最后的请求。 但,苏玉徽始终一脸漠然。 “不能。”她淡淡的说道,“当日昭国城破之时,你我父女之间情分就已经尽了。” 如此坚决的语气,让叶兮清也不由微微侧目。 苏玉徽的性格和她的父母丝毫没有相像之处,楚湘太过于柔软,安长筠太过于优柔寡断。 苏玉徽一旦决定了什么,便无可更改,骨子里的疏离淡漠,与澹月同出一辙。 就在叶兮清失神的片刻,苏玉徽缓缓道:“但是,在你临死之前,我可以满足你最终的心愿。” 却见在苏玉徽掌心的血魄光芒越来越盛,四周八卦阵法不断流转,这样的变化…… 兰静惊呼苏玉徽道:“你……你竟然能启动逍遥阵?” “先生,你带皇上离开这里。”阵法在苏玉徽的催动之下缓缓开启,惊愕中的叶兮清听见她略带清冷的声音道。 第855章 搜山寻人 安长筠最终的心愿,也是他半生的执念,是永远的能与楚湘在一起。 所以当知道骊山的逍遥阵开启之后,他是唯一一个自愿进入阵法中的。 庄周晓梦迷蝴蝶,他半生在梦中度过,也选择在梦中结束这浑浑噩噩的一生。 在知道昔年的始末之后,苏玉徽始终无法放下芥蒂原谅安长筠。为了圆为救她而死的安长筠,苏玉徽竟然开启了逍遥阵! 此时的兰静方才明白,她在算计苏玉徽的同时,苏玉徽在进入阵法之后,也在推算逍遥阵的布置以及操纵逍遥阵的办法,她已经找到了阵法最关键的地方。 兰静身后,那雕刻着青鸾鸟的王座! 催动血魄的力量中,承载着苏玉徽莫名的怒意——若说之前因为兰静是赵泓临母妃的缘故,苏玉徽还想留她一条性命。 可是现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苏玉徽已经丝毫没再心慈手软,与兰静直接交手。而失去了对阵法掌控的兰静,显然不是苏玉徽的对手,渐渐的已经落了下风。 叶兮清扶着徽宗退出了阵法之外,却见方才那看似寻常普通的八卦图,不断变化着。 黑与白的交错之间,阵法中的八卦幻化成了天地山河,兵马厮杀,丝毫不再见苏玉徽等人的影子。 “玉徽……”叶兮清放心不下,想要进入阵法中找人,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却见拦住叶兮清的不是别人,竟是徽宗! 此时徽宗灰败的面容,在那流光溢彩之下,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 他拦住了叶兮清,神情复杂的看着阵法之中,道:“她能够打开阵法,必然能解开,你就不要进去添乱了。” “可……”叶兮清眉心微皱,看着那祭台之上八卦图中不断的变化,最终只能耐心的等待着。 而此时阵法之外,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不仅是内阁那些老臣,就连赵煜等的惴惴不安,欲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阵法中终于发生了变化。 “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击碎的声音,似是有万丈霞光,映照在那布满迷雾的阵法中,让人睁不开眼。 “大师,是不是逍遥阵破了?”赵煜迫不及待的问一旁终于打坐结束的敬一禅师道。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敬一禅师身上,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下,敬一禅师终于微微颔首,神情凝重。 比起众人的喜悦溢于言表,赵泓临在短暂的喜悦之后,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透明,他艰难的开口问道,“大师,我的母妃她……” 敬一禅师轻轻叹了口气,清亮如雪的目光,微微带着一丝复杂之意,道:“作茧自缚啊……” 就在敬一禅师话音落下的时候,却见阵法之中刺目的红光终于渐渐暗淡了下来,铺满沙地的九层浮屠真实面貌逐渐清晰的映入了众人眼前。 在赵泓临神情黯然的时候,一声如同雏凤清鸣响彻西方的天际,一只青色的大鸟飞过那万丈霞光,向着汴梁城的方向而去。 许久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道:“那,是青鸾鸟!” 传言中,与凤凰并列的神鸟,竟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身披万丈霞光,宛若神迹。 就在这个时候,一夕之间倾塌的阵法里,走出了一行人。 抱着一丝庆幸的赵泓临,最终还是没看见兰静的身影,寒意从赵泓临的心底一寸寸蔓延到指尖。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问慕容芷道:“我的母妃呢?” “皇贵妃和东昏侯一起,永远的留在了梦境中。”慕容芷淡漠的声音道。 赵泓临清湛的目光像是有什么瞬间破灭,虽然已经预料到了最糟糕的结果,但真实发生的时候,依旧忍不住一阵心寒。 毕竟,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声,惊醒了浑噩中的赵泓临。 他抬眸,对上了敬一禅师不悲不喜的眼,道:“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非人力可更改。” 赵泓临轻轻一叹,看着阵法中的方向,似是呢喃道:“大师,母妃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 无论是汴梁还是浮云城,都不属于母妃,那个开满虞美人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乡…… 徽宗是被叶兮清和温洵扶出来的,他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虞美人的毒以及古怪的阵法将他仅存的余力耗费的差不多了。 那些大臣们也顾不得什么青鸾鸟神迹的,连忙一窝蜂的涌了上去,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御医呢,快传御医!” 这边兵荒马乱的,有那些内阁老臣们围着,赵煜也插不上手。 赵煜的目光,落在最后出来的赵肃身上,却见他虽安然无恙,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见赵肃如此,赵煜心中“咯噔”一声,前前后后看了一眼,出来的只有慕容芷! “小玉徽人呢?” 姗姗来迟的敬一禅师也看出了事情不对,心中一紧,道:“这阵法都已经破解了,那个小丫头呢?” 赵肃紧绷着脸没说话,不管众人神情如何,离开了此处,唤来了追痕等人…… 而赵肃所过之处,那些大臣侍卫们不由自主的挪开了一条道。 赵煜还想再问,却被慕容芷拦住了,道:“现在不要招惹夔王殿下,让他一个人冷静会儿吧。” 慕容芷这般一说,赵煜心中越发不安,问道:“你们在阵法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玉徽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出来?” “阵法有变,苏二小姐破解了阵法。但她被兰静暗算,不知道去了何处。”慕容芷眉心紧锁着道,似是连她也很费解。 “玉徽,是当着我的面失踪的。”叶兮清内疚的道,“当时,她在八卦图中和兰静斗法,眼看她已经破解了阵法已经赢了,可是兰静不知道开启了什么机关,她直接掉下了祭台。” 想到在阵法中的那一幕幕,叶兮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依照苏玉徽的功夫,那个陷阱,完全可以避开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然站在那一动不动…… 此时,赵肃阴沉脸色,不顾那些大臣们反应如何,命追痕以及将士们搜山寻人! 第856章 逢凶化吉 在一刻钟前,逍遥阵中。 苏玉徽在与兰静的交锋中,已经掌控了操纵和破解逍遥阵的方法,那个突兀出现在阵法之中,雕刻着青鸾的王座!从始至终,兰静都没有离开那个王座。 一切不过是在转念之间,苏玉徽如此一想,尝试着击碎那个王座,而兰静拼尽全力的阻拦,更是说明了那王座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但,苏玉徽还是轻敌了。 在重伤兰静,靠近王座的时候,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了她,让她无法再上前一步。 看着兰静脸上诡谲的笑容,苏玉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兰静,是故意将她引到王座边上的。 等苏玉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只听得见“咯吱”,那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她顿觉背后一凉,回头一看,一个“人”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的贴近在了她背后。 纵然如苏玉徽这般见多识广之人,见此场景也不由觉得背后发凉,下意识的抬掌反击,却见眼前一片幻影,那个“人”已经坐在了王座之上! “她”身着着一袭绯红色的袍子,上面用以黑色的丝线绣着展翅欲飞的青鸾鸟,而宽大的衣摆上,却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绽放的虞美人。 在明灭的篝火下,衣摆上虞美人的图案栩栩如生。 她姿态慵懒的靠坐在王座之上,纤长几近透明的玉指,撑着精致的下巴。 苏玉徽的目光下意识的在她的指尖流连了片刻,再向上的时候发现她闭着眼,戴着一个银制的青鸾鸟面具,遮盖住了她大半的模。 虽然她一动不动,但苏玉徽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这个突兀出现在阵法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没有一丝鼻息,会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威压之感…… 许久之后,那个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纹丝不动。 苏玉徽心中生疑,下意识的靠近了一步,借着那幽幽篝火看过去,却见那将她吓得不清的,哪里是什么人,而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偶! 纵然只是一个木偶,但给苏玉徽依旧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它居高临下的坐在那王位之上,像是掌控这天下棋局的王者——这一刻,苏玉徽终于知道了自从进入阵法之后,那一种莫名的违和感究竟是从而来了。 八卦图中的木偶人,都是被人操纵控制的棋子,而那操纵它们的主人不是兰静,而是坐在王位之上的“人”! 她,究竟是谁? 带着一种强烈的好奇,还有想要破解逍遥阵的决心,苏玉徽在一种莫名力量的驱使之下,缓缓的靠近那个像是闭目小憩的人偶。 就在苏玉徽的指尖靠近面具的那一刻,人偶忽然睁开了眼。 她的左眼竟然是空的,而右眼一片血红,镶嵌在其中的,分明是另外一颗血魄! 天底下,竟然有两只血魄?苏玉徽心中一片讶然,而在这个时候,在她眼睛中的血魄忽而绽放出炫目的光芒。 她眼中的血魄流转着诡谲的光芒,像是能将整个灵魂都吸引进去,穿过漫长的时光,眼前的一切凋零殆尽,变成了一座城楼…… 这个时候,她终于窥探见了隔着暗河,所见到的那座古老城楼全部的面貌。 在风雨之中屹立百年的城墙斑驳不堪,但依旧庄严肃穆。青铜城门紧闭着,在那城门两边,屹立着两座青铜人的雕像,似是在守护着这座城池…… 青铜城门,仙人承露盘的铜人,一切似曾相识。 这……不是兰静记忆中,那紧闭的城门吗,这里难道是……月氏国? 她心中的念头方起,却见那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永不见天日的黑暗的城内,点起了万盏灯火,灯火流萤下的虞美人,在黑夜中开的分外的妖冶…… 蔓延的万盏灯火,连接的是一座祭台。 祭台之上,是一位绯衣红袍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隔的太远的缘故,苏玉徽始终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看见她接过一位老者手中的权杖,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 一声雏凤清鸣,青色的青鸾鸟从西方而来,环绕在被女子身边,久久不曾离去。 祭台之下,万民遥遥向那绯衣女子叩拜:“参见吾主,愿吾主与天地同寿。” 叩拜的声音震耳欲聋,苏玉徽隔着人群遥遥看着,而那接受万民朝拜的女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目光如炬的捕捉在了苏玉徽的方向。 双目交汇的那一刻,震惊、恐惧、战栗仿佛从灵魂深处油然而生。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苏玉徽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如同木偶雕刻的女子模样,只不过是一眼,足以让苏玉徽胆战心惊。 遥远的时空,仿佛幻化做了一面镜子,镜子中的两个人、不同的装束,可是模样、五官,甚至脸颊两边浅浅的小窝,竟是一模一样! 也正是因为太过于震撼,所以苏玉徽失去了基本的警惕,当祭台下的机关被兰静拼死一搏打开的时候,她因为一时呆滞,错过了翻身的最好机关。 在陷入黑暗之前,苏玉徽看见的是兰静深邃眼眸中,带着令人费解的笑。 兰静竟然……向她遥遥叩拜,看她的唇形,兰静唤她的是:“吾主……”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逍遥阵中,最终极的秘密吗? 此刻,逍遥阵外,赵肃等人平安从阵法中出来,那些老臣们终于得到了安抚,没有再多生事端。 因着徽宗依旧昏迷着,所以赵肃下令大军暂且驻扎在骊山行宫中,等徽宗休养生息之后,再启程回京。 如此混乱的时局下,大臣们对于徽宗突然病重以及赵肃迟迟不回京颇有微词,但在赵肃冰冷的威压之下,叫嚣的最厉害的文官都不敢在赵肃面前触碰霉头。 天色渐晚,又一天过去了,数万的将士们将骊山翻个遍始终没有苏玉徽的下落。 “敬一禅师说,玉徽此番必能逢凶化吉,你也不必太担心了。”赵煜也是一天一夜没睡了,但赵肃随时会爆发的状态让他根本不敢休息,生怕有不长眼的人触怒他,来个血洗汴梁。 此时,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深邃幽深的目光看着阵法的废墟之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857章 心头血 “大祭司,逍遥阵破了。” 骊山对面的苍山之上,一双灰色阴翳的眼遥遥的看着骊山的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 直到,天际落日敛尽了最后一丝余晖,万丈红光将半个骊山笼罩其中,被那个国家臣民奉为神鸟的青鸾飞向天际的时候,他才堪堪回神。 听到底下的弟子如是说道,萧迟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这么快就能控制住血魄的力量,果真是她么……” 提到那个人,他那阴翳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不知名的亮光…… “逍遥阵破,骊山周围我们布置的兵马也被赵肃控制住。为了谨慎起见,主子我们是否回先西燕?”冥教的弟子尽职尽责的说道,“毕竟,教主还在等着我们呢。” 他口中的教主正是撰赦。 闻言,萧迟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可捉摸的笑,笑道:“不急,来汴梁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那回话的弟子还没明白萧迟是何意,就在这个时候,萧迟带到汴梁的左膀右臂——幽云前来回话道:“大祭司,人已经抓到了。” 在汴梁城中,唯一能让萧迟感兴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苏玉徽! 这是一座幽静的别苑,虽然是冬日,但是别苑花圃中开满了细碎的白色小花。 绚烂的阳光下,一架荼蘼开的正好,一簇簇的像是新雪一样,细碎的花瓣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泽。 幽静的庭院,开满荼蘼的花,恍惚间苏玉徽还以为是在九秋山苏显的别苑中。 待习惯了许久不见的刺眼阳光,苏玉徽用力揉了揉眼,过分的震惊让她不由怀疑自己是否又是在做梦。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看见那个过分眼熟的女子,坐在荼蘼架下的秋千上,膝盖上放着一捧新摘的荼蘼花。 面容恬静,温婉。 那女子一袭白衣,虽然苏玉徽只不过看到了侧脸,但仅仅是一眼,苏玉徽也认出了那个女子的身份——谢婉,她名义上的母亲! 过分的震撼,让苏玉徽不由用力掐着自己大腿——疼的,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这样,谢婉不是死了吗? 目不转睛的盯了“谢婉”片刻,苏玉徽发现了不对劲,自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变,也就是说……她不是真人,而是……雕刻的一个木偶。 想到昏迷之前,阵法中看到那个带面具的木偶,现如今苏玉徽对木偶都有心理阴影了,如此以假乱真的技艺,也不知是何人所做。 现在,苏玉徽总算明白这个院子的主人是何人了。 苏玉徽心中念头方才一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比我想象中醒的要早。”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有见面的苏显。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宫中废太子的那天晚上,在那之后,苏显像是在汴梁消失匿迹了一样。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兰静身上,都忽略了整件事另一个的主谋——苏显。 汴梁城如此大乱,苏显却始终不露面,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如今苏玉徽从昏迷中醒来,看见他的时候非但不觉得惊讶,反而还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是以,苏玉徽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平静,笑道:“看来我醒这么早,让相爷失望了。” 多日不见,苏显这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常,语气平淡:“失望倒谈不上,只是在你醒着的时候,取你心头血未免有些不忍。” 闻言苏玉徽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昌明,昌明的手中的尖刀与玉碗。 眼皮子一跳,心道苏显这个疯子竟然要她的心头血,心头血一旦被取,她焉有命在! 她下意识的提气,才发现丹田内空荡荡的,也不知苏显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封住了她的内力!没有内力的她,相当于老虎没有了牙齿与利爪。 看着苏显平静到诡谲的神情,苏玉徽心中一阵恐慌,但面上不显。 须臾之间闪过了种种念头,目光落在那秋千架上的木偶人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而后淡定道:“相爷该不会是妄想着,用我的心头血唤醒那个傀儡人,便能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谢婉吧。” 饶是苏显再老谋深算,听苏玉徽竟然这般快道清楚了他的来意,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意外。 看来自己押对了! 苏玉徽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透露分毫,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再让我猜猜看,教你用傀儡人、取我心头血唤醒谢婉方法的那个人,是冥教大祭司、萧迟!” 听到“萧迟”两个字的时候,苏显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但随即没有否认,淡淡道:“你倒是聪敏。” 果然,这一切都和那该死的萧迟有关,如此想来,逍遥阵中突然出现,险些迷惑了她心智的傀儡人,也是萧迟做的手笔了! 苏显如此痛快的承认和萧迟之间的联系,原因无他,他已经将苏玉徽视为一个死人了,所以苏玉徽是否知道这些秘密,对于苏显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来人,将她绑起来。”苏显不等苏玉徽说话,吩咐下人道。 从苏玉徽回到汴梁到现在,苏显和苏玉徽之间的交锋多次,如同他这样城府极深之人,也在苏玉徽底下吃过数次的暗亏。 虽然如今内力被封锁的苏玉徽,被他们困在距离骊山几十里小镇里,就算赵肃有通天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影,但是苏显也不敢放松警惕。 苏玉徽总有在最不利的局势之下,反败为胜的本事。 但这一次,苏显真的是谨慎过头了。 就连苏玉徽自己都没预料到,在那逍遥阵中还藏着这么大的陷阱等着她跳呢,眼见着谜团虽然全部解开,但她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小命都捏在苏显这个疯子手中,简直快欲哭无泪了都。 但,坐以待毙,从不是苏玉徽的性格。 她由着苏显底下的下人将她捆的严严实实的,目光带着讥讽之意看着苏显,以一种极其嚣张欠揍的口吻道:“并非是我聪敏,而是相爷您太愚笨了。三番两次,被人当做棋子利用,却丝毫不知!” 第858章 西燕的内应 此时的骊山,赵肃的数万精兵,不仅是在那残破的逍遥阵中,而是将整个骊山都翻了个底朝天,丝毫不见苏玉徽的踪迹。 随着阵法的瓦解,那出现在逍遥阵中的祭台也倾塌了,苏玉徽掉下去的陷阱机关也无迹可寻,而苏玉徽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竟查不到一点踪迹…… “主子,二小姐若是有消息我们立即回话,您这都两天没合眼了,属下怕您身体撑不住啊。”追痕看着赵肃阴沉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道。 追痕跟了赵肃这么久,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真正让他情绪流露于外的人,屈指可数。 其中最重要的一位,便就是与苏二小姐有关的事了。 虽然追痕不在逍遥阵中,不知究竟是什么缘故,所有人都平安出来了,但是偏偏苏二小姐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失踪。但是依照他对主子的了解,此时能不招惹这位便不来招惹,在找到苏二小姐之前,离自家主子越远越好。 虽是这般想着的,但毕竟他们是赵肃身边的贴身侍卫,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体,昼夜不休的这样熬下去。他方才和青舟打赌,因着输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劝说赵肃。 显而易见,赵肃依旧冷冰冰的,神情丝毫未动。 见状,追痕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方才想退下去的时候,便听有人回话道:“王爷,柳大人过来了。” 御史大夫柳长言,与苏显同年科举,有同窗之情,二者关系不错。 素来看不惯赵肃行事,昔年赵肃在汴梁城中办案但凡有不合章程的地方,便被御史台的人死死拿捏住,告到徽宗面前。之前徽宗在阵法中迟迟没有出来,就是这柳长言故意为难赵煜,被慕容汐收拾了一顿方才老实下来。 听到柳长言的名字,却见方才一直阴沉着脸色的赵肃,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得有些渗人,一改方才的面无表情,道:“让他进来吧。” 追痕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这位柳御史真的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柳长言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出追痕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之色,“下官参见夔王殿下。” “起来说话吧。”赵肃坐在行宫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案前,淡淡问道:“不知柳大人求见本王,所谓何事。” 虽然现在骊山行宫中,有三位王爷,其中还有一位是亲王。但其中论最有实权的,只有这位夔王殿下,毕竟兵力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如今徽宗昏迷不醒,骊山上下都是夔王的侍卫把守,有些老臣已经坐不住了。 “下官有一事相问。”柳长言是言官出身,连徽宗都敢顶撞,是朝中为数不多敢和赵肃叫板的人,语气生硬的问道:“不知王爷何时开始起驾回汴梁?” 对于柳长言的来意是在赵肃的意料之中,是以他淡淡的说道:“如今皇上身体虚弱,不宜长途跋涉,回汴梁事宜暂缓。” “天子久不在朝中,恐怕人心不稳。”柳长言咄咄逼人道。 赵肃轻哼了一声,道:“朝中有苏相辅政,骊山有本王镇守,有何不妥之处。” 赵肃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不知是不是柳长言的错觉,总觉得他刻意加重了“苏相”两个字。 柳长言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正好对上了赵肃那冰冷的眼神,心中一突,而此时赵肃将手中的折子狠狠的掷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楚那折子上的文字的时候,柳长言膝盖一软,下意识的跪了下来——那折子上,是西燕人的文字!但是落款,是柳长言的名字。 柳长言不自觉的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这密信怎么会在他的手中!此时柳长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看着那被扔在地上他和西燕人联络的密信,脸色苍白如雪。 而在这个时候,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角靴。 “本王倒是没想到啊,西燕的探子,竟然会成了我们大倾铁骨铮铮的言官。潜伏在朝中二十多年,却未露一丝马脚。” 冰冷的声音,带着淡淡戏谑的笑,但听在柳长言的耳中,无异于是催命符。 “王爷,这信,下官丝毫不知情,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下官……”柳长言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丝毫没有方才的嚣张。 回答他的,是赵肃一声冷哂。 在朝中为官多年,柳长言怎么不知赵肃的性格,他能将证据呈现在你面前,那就是他已经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 赵煜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赵肃在收拾柳长言。原本赵肃想要亲自动手处置这个奸细的,被追痕拦住了。 倒不是追痕想要为柳长言求情,而是……此时赵肃的情绪已经处于紧绷的边缘,一旦见了血,旧疾复发,倒霉的还是他们。 文官中最麻烦的柳长言被拖了下去,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明白了过来。 “啧啧,原来安插在骊山中内应的人是他啊。想不到,好歹也算是两朝老臣了,没想到最终落的个晚节不保的下场。”赵煜既是惊叹,又是惋惜的说道,“难怪了,之前你们在逍遥阵中的时候,他那般坐立不安。原来并非是担心皇上,而是见情况有变,但四周都有你的侍卫把守他没办法与山下的人取得联络,所以狗急跳墙故意找我麻烦。” 就连赵煜都不得不佩服赵肃的先见之明,不止将骊山上下围的水泄不通,就连那些文臣们的动静都时刻有人紧盯着。 赵肃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大年纪,比我想象中的要沉不住气。催促着回汴梁,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回汴梁的路上有埋伏。” 休息了一晚上,赵煜脸色不错,闻言摸着下巴,坏笑道:“他若是知道,那些兵马早就被陆铮收拾了,脸色肯定十分精彩……” 赵肃淡淡的看了幸灾乐祸的赵煜一眼,“那些余孽都清除了?” “泗城的兵马又不是真心想反,陆铮杀了叛将乔安后,那些将士就不战而降。至于汴梁城,阵法已破,有周蘅芜和楼玉堂在,城内已经恢复如常。”赵煜敛了脸上笑意道,“至于苏瑾瑜那边有消息了……” 第859章 命悬一线 苏显少年成名,在长孙家未遭变故之前,他乃是长孙家最为杰出的后辈;后虽然长孙家突遭巨变,他隐姓埋名藏于朝野之中,可最终依旧以一介布衣之身,回到汴梁。 在朝中无所依靠的情况下,步步为营,让谢家这样一个世家分崩离析,自己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内做上那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连天子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样一个人物,若是在乱世中必定也是一代枭雄,但苏玉徽却说他愚笨! 纵然苏显城府再深,脸上神色也不由微变,看向苏玉徽的神情有些不大好看。 但是苏玉徽毫不示弱的对上苏显那一双冰冷的眼,微微一笑道:“难道我的说的不是实话吗,他们利用你对谢婉的旧情,寻找连城璧,借你之手对付赵肃和我,但你得到了什么?九秋山的那一把火,毁了谢婉的尸体,你十几年的经营功亏一篑。” 说到当日谢婉尸体被毁的时候,苏玉徽敏锐的看见苏显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又压了下来。 “如今,你唯一能救活谢婉的机会就是利用我的骨血筑骨,找到连城璧救活谢婉。但你偏偏听信萧迟所言,要取我的心头血放在那傀儡人身上。难道……相爷就没想过,就算那傀儡人再栩栩如生,用我的血让她有了灵性,但它。真的是谢婉吗?” 苏玉徽最后一句话,像是触及到了苏显心中最为恐惧的地方,他瞳孔一缩,呵斥道:“住嘴!” 看着苏显铁青的脸色,苏玉徽微微挑眉,却见苏显暗沉的目光看着她,忽而笑了,“你和本相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被苏显戳穿了心思,苏玉徽放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勾了勾,却听苏显冷哼了一声,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墨色的眼中带着诡谲的浓雾,道:“本相已经等不及长生丹了,我要婉儿陪在我身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能够陪在我身边就好……” 看着苏显苍白的脸色,但眼中却呈现出一种异常浓郁的黑色,苏玉徽心中一突,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显做了个手势让昌明将苏玉徽带下去,他走到坐在秋千上的“谢婉”身边。 看着“谢婉”的时候,苏显的眼神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温柔,像是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低语道:“婉儿,我们回房间吧。” 见苏显这般模样,一股寒意从苏玉徽背后生起,苏显向来自制力惊人,这个时候的苏显明显非常不正常! 但是,让苏玉徽更加震惊的在后面。却见苏显像那个木偶人雕刻的谢婉伸手,那木偶人,竟然将手主动的放在了苏显的掌心。 也不知道木偶人究竟是用什么材质做成,那纤纤玉指雕刻的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泛着如玉的色泽,比真人的手还要好看,那坐在秋千上的木偶人,真的借着苏显力,缓缓站了起来! 少年时,苏玉徽在月宫的时候,有一位精通机关的长老,擅长雕刻一些动物一样的玩偶哄他们这些小主子玩。 那些木雕的小兔子小老虎栩栩如生,关节灵活,甚至在丝线操控之下,像真的动物一样爬行。 但是,再厉害的雕刻之术,也无法做到控制一个人形木偶正常行走。 而那人形的木偶,模样与身形与谢婉一模一样,含情脉脉的看着苏显,宛若昔年初见苏显时的那个少女…… 自诩胆大的苏玉徽,再一次被木偶吓到了。 见苏玉徽一脸震惊的看着那木偶人,押着她的昌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忽而道:“你可知为何那木偶外表与真人无二吗?” 苏玉徽不明的看着昌明,苏显的心腹,却听他缓缓的说道:“因为,它身上披着的,是人皮!” 一面说着,不怀好意的落在苏玉徽的脸上,苏玉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甚至有一种作呕的感觉,竟然……是人皮!这究竟是什么邪术。 不等苏玉徽说什么,苏显一声令下,昌明亲自将她重新押回了方才她昏睡的房间。 苏玉徽被昌明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任人紮宰割。她清楚,苏显痴迷于那个人皮做成的木偶人,这个时候已经呈现出一种十分不正常的偏执状态。 不管苏显这一种不正常是因何而起,此时她落在苏显手中,他想要杀她! 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念头。 此处别苑,俨然是已经离开了骊山,也不会是在赵肃严密控制之下的汴梁城,也就是说,如今她很有可能是在骊山附近的城镇之中。 苏显是只老狐狸,将她从骊山密道带走,定然会混淆视听,将她做出依旧还在骊山的假象,引赵肃搜山。 无论赵肃再如何的聪明,他也不会预料到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苏显竟然已经带她离开了骊山,此时大部分的兵力必定还集中在骊山搜查。 也就是说,夔王府和月宫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暂时查不到她的藏身之地,更遑论说是救她。 而苏显此时已经呈现出一种十分疯狂的状态,一心想要她的心头血,让那木偶人变得更有灵性。 那木偶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此时苏玉徽心中低咒了一声,若此次她还能活着,查清楚她的来源,必定一把火将它烧的干干净净。 此时,无论苏玉徽再怎么的不情愿,“吱呀”一声,略显破旧的门被关上,苏显和那个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的木偶人死死的盯着她,让苏玉徽身上不由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尖刀利刃,已经被面无表情的昌明呈了上来,苏玉徽也说不清楚这已经是第几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了。 若是还有下次,她绝对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此时,苏玉徽根本就不能动弹,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对苏显道:“苏相,你我好歹是父女一场,给我点时间交代遗言可成。” 她脸上带着几近讨好的笑,见她如此,苏显冷笑了一声…… 第860章 摄政王 此时,骊山行宫中。 在御医的日夜不眠的照顾之下,昏迷的徽宗终于转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诏赵肃觐见。 旨意传出去之后,来的却不是赵肃! 看着那个蓝衣锦袍的青年,徽宗长长叹了口气,道:“怎么会是你?到了如今,他连见朕一面都不愿意吗?” 赵煜倒是一贯的好脾气,笑道:“皇上,您是知道他的性格的。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见他为好。” “如今他身边没有一个能劝的住他的人,万一做出弑君这样的混账事,谁都拦不住啊。” 闻言,徽宗瞳孔微缩,看着那素来温润的青年眉宇之间带着罕见的锋利之色,忽而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看的明白,你为人机敏,不在赵肃之下。” 赵煜脸上的笑意不减,只当做没有听出徽宗的讽刺之意。 见赵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徽宗就像是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难免不快,不耐道:“朕要见赵肃!” “皇上恐怕见不到他了。”赵煜依旧还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道,徽宗闻言心中一惊,赵煜连忙解释道:“皇上不要误会,此时赵肃不在行宫,您急着见人,微臣只能代劳了。” 徽宗紧绷的神情微微缓了缓,眼眸微垂问道:“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在行宫,又去了何处?” 赵煜淡淡回道:“能让他如此紧张,不顾大局的人,还能有谁。” “苏玉徽?”徽宗很快明了,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彩,道:“都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你们还没找到她?” 提到苏玉徽的时候,徽宗便想起了那奇怪的八卦阵法。 原本以为……一切都只不过是他多疑,可未曾想到,竟然真的映证了她的猜测,那个女子生来不祥、绝对不能留在赵肃身边的! 赵煜离徽宗很近,他眼中凛冽的杀意也被赵煜敏锐的捕捉到,他微微一笑,道:“赵肃和您不一样,对于他而言,这江山皇位都比不得一个苏玉徽。无论她在何处,赵肃必能平安将她带回身边。” 不轻不重的话,却恰好戳中了徽宗的软肋,徽宗神情一凝,浑浊而又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始至终带着浅淡笑意的赵煜,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在他心目中纨绔无用的青年…… “这些年来,你在朝中,一直不甘心没有实权吧。如今朕被困在这骊山,这龙椅迟早都是赵肃的。”许久之后,徽宗将目光收回,长长一叹道,“你们兄弟这些你看似不和,实则他心中一直将你当做兄长,他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你也不必隐藏实力了。” 话里话外,是在责怪赵煜他们兄弟二人,软禁于骊山中。 闻言,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看着徽宗道:“难道皇上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将这权势和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 徽宗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些年微臣本就无心朝政,若非形式所迫,微臣宁可做个闲散王爷。” 关乎着天下安危的连城璧的秘密,他的身世隐秘,都藏在靖王府。将他无时无刻不置身于危险之中,哪一日不是如履薄冰。 徽宗深深的看了一眼赵煜,在他不羁的神情中,竟丝毫找不到赵邵骁的影子,难道,他是像西燕公主? 赵邵骁唯一的血脉与他并无一丝相像,但讽刺的是,他的孩子无论是性情还是气质竟与赵邵骁如出一辙。 有时候,在赵肃身上他仿佛时刻能看见赵邵骁的影子。所以,这些年他对赵肃的格外宽宏,虽然有流言说他是天家血脉,在那一幅红莲业火图出现之前,就连赵肃对自己的身世丝毫都没有起疑。 毕竟,比起他,赵肃与赵邵骁更像是一对父子。 赵煜并不在意徽宗那复杂的目光,将早就已经拟好的圣旨,双手捧到了徽宗面前。 圣旨,一共有三道。 “皇上,只要你将此旨意昭告天下,我们便就立即启程回汴梁。” 不过短暂的一昼夜的时间,赵肃就连圣旨都已经准备好了。 徽宗颤抖着手指指着赵煜,道:“好……你们很好……” 却迟迟不肯接过赵煜手中的旨意,就算不看,他也知道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赵煜此番见徽宗,是以说客的身份——他知道,依照赵肃性格,就算没有徽宗首肯,这道旨意他也会逼着内阁的老臣们颁布下去,这也是赵肃迟迟不回汴梁,将那些老臣扣留在骊山行宫的原因。 但赵煜和叶兮清都知道,此举乃是下下之策。 如今赵泓煦被废、赵泓临受兰静牵连,与储君之位无缘,赵肃登上大典已经成定局。 王位更迭,叶兮清希望变故更加平和一些,赵肃的王位也更能名正言顺。所以,劝说徽宗这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就落在了赵煜身上。 赵煜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面上倒依旧十分平静,对徽宗道:“这第一道旨意,是废皇贵妃、贬谪赵泓临为庶民,想必皇上应该不会反对。” 依照兰静所言,赵泓临很有可能是赵砾的血脉。混淆天家血脉,乃是死罪。 但是,在兰静谋害徽宗一事上,赵泓临并没有参与,反而帮助赵肃破获了兰静的阴谋。 功过相抵,贬谪为庶民,远离汴梁城的是非,对于赵泓临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徽宗闻言,脸色虽然是紧绷着的,但最终还是微微颔首——就算他想要赵泓临死,但实权掌控在赵肃手中,他要护的人徽宗又能如何…… “第二道圣旨是什么?”徽宗神情沉沉问道。 赵煜淡淡一笑,道:“第二道圣旨是让您向天下澄清赵肃乃是天子血脉的无稽之谈,封赵肃为摄政王!” “砰”的一声,徽宗手边的药碗挥倒,摔落在地上,他怒道:“休想。他本来是朕的儿子,朕要封他为太子……” 赵煜轻笑了一声,嘴角带着讥诮之意,道:“皇位对于赵肃而言唾手可得,他请封摄政王也不过是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罢了。微臣劝圣上一句,看在最后一丝父子情分上,您就不要为难他了吧。” 第861章 引狼入室 留仙镇是距离骊山三百里的一个小镇,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却是通向西燕和南夷的交通要道,来往旅人甚多。 此时,留仙镇闹市的染坊中,一个青衣男子坐立不安的走动着,素来严肃古板的面容,罕见的呈现出几分焦急神色。 却见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瑾瑜! 就连苏显都没有想到,赵肃看似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了调查兰静身份,但实则早就安插了一颗棋子在他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那颗棋子不是别人,正是苏瑾瑜! 在苏玉徽失踪之后,赵肃也没有自乱阵脚。一方面派人在骊山搜查苏玉徽的下落,另一方面,派人联络苏瑾瑜,查苏显的动静。 放眼汴梁城,对苏玉徽不利、又有这个实力在逍遥阵中暗算苏玉徽的人,只有两位。 一个是冥教大祭司萧迟,另一个……便就是一直对连城璧虎视眈眈的苏显! 不出赵肃所料,在骊山事变的前夕,苏显已经不在汴梁。苏显这只老狐狸十分狡猾,时刻盯着他的苏瑾瑜,竟然也失去了他的踪迹。 万幸的是,赵肃派了几个夔王府的高手供苏瑾瑜调遣。苏瑾瑜心思缜密,竟真的找到了苏显藏在留仙镇的窝点。 “怎么样,夔王可到了?”苏瑾瑜焦急的问方才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的归川道。 归川眉心紧锁,轻轻摇头道:“未曾,毕竟骊山距离此处少说也有三百里,夔王殿下收到消息立即过来,也至少要在两个时辰后。” “不行,两个时辰太久了。”苏瑾瑜皱眉道:“不如,我们先动手……” 让素来稳重自持的苏瑾瑜如此失态的,除了很有可能此时苏玉徽就在苏显手中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苏显带走了大倾各州郡的兵力防布图! 在探子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瑾瑜万分震撼的同时,饶是他也不由怒骂徽宗昏庸了。 如此关系到国家安危的东西,竟然让它落在了佞臣的手中!而在赵肃的人马控制汴梁,苏显敏锐的察觉到了形式有变,竟然盗走兵力防布图,躲在了留仙镇中避风头。 留仙镇虽然看似不起眼,却是通向南夷与西燕各地的交通要道,只要风头一过,苏显随时带着图纸远走高飞。 苏显手中的兵力防备图,一旦落入狼子野心的西燕人手中,对于大倾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啊!想到此处,苏瑾瑜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归川摇头,道:“不可,苏显那里属下方才打探过,别苑内外高手如云,就连我都无法靠近。” “若贸然动手,不仅可能会打草惊蛇,若主子真的在苏显手中,恐有性命之虞。还是等夔王来了再说。”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如果玉徽在他手中,他要对玉徽不利……或者,在夔王来之前,他跑了呢……”苏瑾瑜不安的说道。 归川记挂着苏玉徽安危的心思不亚于苏瑾瑜,听他这般说,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正在思索着是否要冒险的时候,便听外面侍卫传话道:“公子,王爷来了。” 闻言,归川和苏瑾瑜心中一惊,来的竟然这般快…… 二人快步到了院子门口,却见来的只有赵肃一个人——毕竟,夔王府的近卫武功再高,也比不上夔王殿下轻功变态。 “王爷,情况不太妙。”苏瑾瑜微微有些诧异之后,言简意赅的将此时局势说了一遍,“宫中的兵力防布图在他手中,他离开汴梁的时候带走了图纸,估计是想要以此图,投靠西燕!” 闻言,赵肃脸色如常,似是并不觉得意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薄凉的笑,“引狼入室之举,苏相倒是做的驾轻就熟啊。” 苏瑾瑜神情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暗沉。 十三年前,为了巩固朝中的地位,顾门之变苏显将他的恩师顾明庭逼到绝路之上,顾门子弟凋零;三年前,苏显为了兵权,他与徐毅合谋,不惜将自己的骨肉送到战场之上;如今,眼见谋害徽宗事败,盗走兵力防布图献给西燕,引狼入室! 纵然苏显是他的父亲,可是他自幼受顾老先生教导,读书入朝为官,是为民请命,而非是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山河生灵涂炭。 在将苏显的下落送给赵肃之时,苏瑾瑜在苏显和心中的道义之间已经做了选择。 赵肃与苏瑾瑜相识也有许些年了,虽然他是苏显之子,但品性高洁,为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古板,与顾明庭颇为相似。出淤泥而不染,这也是赵肃钦佩苏瑾瑜的地方。 “他已经看出,在汴梁城中已无退路,如今他将所有的人手都调遣在此处,他藏身的别苑中高手如云……”苏瑾瑜略有些担心道。 赵肃闻言,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淡淡的说道:“这样正好将他一网打尽。” 如今东宫已废,十一年前的恩怨过往也已经水落石出,苏显这个长孙家遗留下的毒瘤,也该除掉了。 昔年他不过是个王爷,守护好边关以及这个国家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是如今角色位置的转变,对于赵肃而言,朝中需要管理的不仅仅是那些武将,还有文臣之间结党营私的不良风气。 其中,罪魁祸首便就是苏显。 苏瑾瑜不知道在这须臾之间,赵肃的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只是看向赵肃的目光有些微妙…… 赵肃的人马尚且还在来留仙镇的路上,纵然赵肃武功再高强,但是他能够以一人抵挡住苏显身边那么多高手吗?而且…… “别苑四周都是高手,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并不能确定玉徽究竟在不在苏显手中。”苏瑾瑜神情带着几分担忧之意道,若是苏玉徽被苏显抓住,那双方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战。 “本王自有办法。”赵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虽然按照赵肃的推测,苏玉徽十有八九就在苏显的手中,但为了谨慎起见,在动手前还是要先确定苏玉徽的位置。 苏瑾瑜原本以为赵肃准备亲自前去探查,未曾想到,赵肃的袖中探出一物——却见是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色银环蛇。 小脑袋好奇的看着苏瑾瑜,看起来十分有灵气…… 第862章 巫医 此时,苏显隐匿的留仙镇别苑中。 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将苏玉徽的内力被封锁住,而且,此时苏玉徽意识虽然是清醒的,但四肢无力,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为苏玉徽取心头血的,是一个浑身裹着黑纱的巫医,看此装扮并不是中原人,也不知究竟他是属于南夷还是西燕,亦或者……是那神秘的月氏国? 虽然苏玉徽猜度不出他的来历,但心中隐隐有数,此人必定和那木偶人有关。 此时苏玉徽在心底已经不知将他骂了多少遍了,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凉飕飕的看着他,道:“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你若是敢动我,我师傅、师兄还有……赵肃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在苏玉徽冰冷的眼神下,那巫医神情不变,一双眼冷漠的看着她,带着一抹诡谲之意,男女不辩的声音道:“澹月如今都已经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突,眼中闪过了一丝焦急之意,问道:“你们把我师傅怎么了?” “呵,现在与其担心你师傅,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那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眼神仿佛是淬了毒一样盯着苏玉徽,像是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眼见着那森冷的利刃与她越来越近,苏玉徽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死悬于一线,不管她平日里再如何的机敏善于应变,此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渗透,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等等……”苏玉徽咽了咽口水,声音已有几分颤抖,看着苏显道:“苏相,好歹我们也曾是父女一场,给我点机会交代下遗言可行……” 此时的苏玉徽已经顾不得什么叫做面子骨气了,想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而在苏玉徽手中吃过数次亏的苏显何尝不知道苏玉徽打的什么主意,没有理会她。 巫医干枯的手拿着锋利的匕首,他故意在折磨苏玉徽,动作十分缓慢,欣赏着苏玉徽眼底的恐惧。 在如此命悬一线的时候,苏玉徽竟还有心思留意他的表情,再次确定,两个人之间好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相爷,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关于谢婉生前的事吗?”在这个时候,苏玉徽忽然说道。 提到谢婉的名字,苏显冰冷的神情闪过了一丝动容,苏玉徽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线生机,道:“如今我落在你们手中,取我的心头血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无所谓多活这片刻的时间,但对于相爷您来说,失去这片刻的时间可能会让你抱憾终身!” 那巫医见苏显有所迟疑,连忙道:“相爷,她生性狡诈,您可不能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本相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苏显不悦的说道,而那巫医的地位并不高,见苏显这般说,不敢再多言。 苏显不耐烦的看着苏玉徽,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来,苏相和谢婉之间的恩怨始末!”苏玉徽缓缓的说道。 苏显与谢婉之间的恩怨始末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苏玉徽这拖延时间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苏显没时间再和苏玉徽耗下去,直接让那巫医动手了,苏玉徽连忙道:“是谢婉临死前,留给苏相的话……” 话音落下,苏显明显不相信苏玉徽。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相爷难道忘记了,我师承月宫,自有入梦的本事。” 对于苏显来说,谢婉便就是他这一辈子的魔障。 苏显默然了许久,语音有些干涩的问道:“她临死之前,究竟说了什么?” 苏玉徽被束缚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道:“她说……” 话音落下,苏显和手持利刃的巫医,便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苏显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四周苏显带来的高手瞬间戒备起来。 在一片混乱之后,众人发现,攻击苏显的并非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条蛇! “冬天怎么会有蛇?”苏显身边的侍卫皱眉道,准备用剑将那蛇挑开…… 而那巫医盯着那只突兀出现在屋子里的蛇片刻之后,忽然脸色大变,阻止那侍卫的动作道:“不要碰它……” 但是已经迟了,那黑色的蛇瞬间缠上了侍卫的手臂,银环之毒,一击毙命。 一切的变故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保护苏显的死士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们尚且没有来得及抽出剑,便就已经死在了那快速、狠戾的剑气之下! 苏显心中一惊,反应迅速的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那出现在此处的黑衣男子——竟然是,赵肃! 赵肃看都没看他,收起剑弯腰抱起了苏玉徽,见她安然无恙,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峰回路转,原本苏玉徽以为此番必死无疑,赵肃的及时出现预示着她总算安全了。 但……看着赵肃比任何时候还要阴沉的神情,苏玉徽知道他在生气,无比乖巧温顺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颇有讨好的意味。 赵肃眉心挑了挑,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她纵然没受伤,但也吓得不轻,清冷的声音问道:“以后还敢丢下我一人吗?” 此时的苏玉徽哪里敢多说什么,连连保证道:“不敢了,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赵肃冷哂一声,平日里何曾见她这么听话过。 两个人如此旁若无人的亲昵着,苏显不由按住跳动的眉心,目光飞速的在四周巡视着,心底冷笑一声——赵肃未免太自负了,竟敢只身一人在他的地盘救人。 见只有赵肃一个人,苏显提着的心放了回去,冷着声音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是他早就布置好的退路,纵然夔王府有通天的本事,可是他也不是吃素的。 赵肃,不应该这么快找到留仙镇,以及这座别苑的位置。 在被苏显身边的高手团团包围的情况下,赵肃脸上的神情依旧一片当然,淡淡道:“有个人,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 闻言,苏显瞳孔微缩,神情复杂的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苏瑾瑜!” 他唯一的儿子,却恨不得他死! 第863章 问心有愧 因着赵肃收到苏瑾瑜传递的书信,前去留仙镇拦截苏显救苏玉徽。此时骊山行宫中,赵煜才有机会,在赵肃回来之前带着圣旨提前一步劝说徽宗。 在知道赵肃要的两道旨意之后,不知是因为方才动怒还是什么缘故,徽宗身体在微微颤抖战栗着。 如今的天子,权势已经被赵肃架空,俨然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徽宗何尝不知道,赵肃和赵煜兄弟二人,这是先礼后兵。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世上再无人能够阻止赵肃所做的决定了…… 许久许久之后,徽宗用那双浑浊的眼看向赵煜,道:“朕这些年待你们兄弟二人都不薄,求仁得仁,求义得义。难道,你们定要这般惩罚朕吗……” 赵煜淡淡的说道:“比起您加诸在我们所有人身上的痛苦,这点惩罚算什么。” 徽宗眼中闪过了一丝悲凉之色,道:“你在怪朕?” “微臣从来都没有怪过皇上。”赵煜漫不经心的回道。 这些年来,徽宗无论对他也好还是对赵肃也罢,算是已经仁至义尽。站在他的立场上,赵煜并没有责怪徽宗的理由。 听到赵煜的话,徽宗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那你帮朕劝劝夙寒,让他重新回到朕的身边……” “如今朕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他一个儿子了。皇位朕都可以给他,朕只要他叫朕一声父皇而已。” 曾经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用着如此卑微的语气恳求着,换来的却是赵煜讥诮的笑。 听到如此讽刺的话,赵煜冷笑了一声。 赵煜那双温润的眼眸,少见带了一丝愠怒之意,冷冷的盯着徽宗道:“皇上,比起靖王来说,拥有最多的人是您,贪心不足的人也是您,您说这话的时候,就连我都觉得无比讽刺。” 看着眉宇之间暗藏锐利的青年,徽宗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为何尊称赵邵骁为靖王? 赵煜弯腰,与病榻之上的徽宗视线平视,目光冰冷如刀:“皇上您一直自欺欺人,觉得当年是靖王先负林曦,错在靖王。但,你可知道,我其实……” 不过在那瞬间,徽宗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一种无声的恐惧在他心底蔓延,几乎嘶吼道:“赵煜,你闭嘴!” 此时的徽宗,艰难的喘着气,脸上痛苦的神情必现…… 赵煜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道:“皇上,你唤错了微臣的名字,微臣不姓赵,只是靖王的养子而已。” “当年你用卑劣的手段,夺走靖王所爱,但最终靖王为你而死。在午夜梦回间,你是否有愧疚过呢?但,这一种愧疚并不深厚,你一直在告诉自己,是靖王背叛靖王妃在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昏暗的灯火下,赵煜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像是有缕缕幽蓝色的光芒浮现,带着一种看破人心的力量。 “这些年来,你一直自欺欺人,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找借口。可是如今,你知道了,靖王并没有背叛靖王妃。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你的贪心和卑劣!” 话音落下,徽宗近乎惊恐道,“不,你说的不是真的……” 二十多年,皆是他的错! 此时,徽宗的寝殿之外。 听到里面瓷器摔碎的声音,隐隐夹杂着争执的声音,守在外面的追痕心中七上八下的,问一旁叶兮清道:“先生,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靖王殿下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如今徽宗的性格偏执疯狂到可怕。 比起追痕一脸忐忑,叶兮清倒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闻言,淡淡的看了追痕一眼,道:“他若是劝不了,那就等着你家主子兵谏吧。” “主子倒是非常乐意兵谏……”追痕小声的嘀咕道,被叶兮清的冷眼一扫,声音瞬间就变小了,讪笑着道:“当然,如叶先生所言,能够兵不血刃的让皇上下封王的圣旨更好。” 叶兮清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毕竟是父子,总归不能真的让他背负上弑父弑君的骂名……” 而此时赵肃,并不知道骊山行宫所发生的变故。 他循着苏瑾瑜留下的线索,顺利找到了苏显藏身的别苑,并且找到了苏玉徽。 但此时,赵肃和苏玉徽两个人,都被苏显困在了别苑中。 苏显虽非江湖中人,但毕竟在朝为官多年,根基颇深,训养了一批江湖高手为己所用。 此番盗走兵力防布图离开汴梁,苏显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汴梁的准备,是以身边江湖高手与那些能人异士一并都在这留仙镇的别苑中。 随着苏显的一声令下,那些埋伏在暗中的高手都纷纷现身,将苏玉徽与赵肃团团包围在这别苑中。 此时,苏显的神智已经恢复了平静,眼中带着一丝狠戾之色,道:“就算你找到这里又如何,此番我必定让你有来无回!” 这些年来,对于苏显来说赵肃的存在无疑不是让他如鲠在喉。 自从赵邵骁死之后,天子昏庸,赵氏皇族都是庸碌之辈,朝政把控在他的手掌心。眼见着这天下就能改名换姓了,没想到昭苏的横空出世,将他所有的计划打断。 虽然他如今不到而立之年,但这些年来在军中的威望谁都没办法动摇,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就能和他在朝中经营的势力抗衡! 皇后恨当年没有杀了赵肃,苏显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如今功亏一篑,他竟然被赵肃逼的离开汴梁。 就算在死之前,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虽然在重重包围之下,赵肃脸上的神情依旧悠然,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了四周,道:“就凭你们?” 他一手抱着苏玉徽,一手按在龙吟剑上,脸上神情轻松,如同闲庭散步,但方才那些死士亲眼目睹过他出手狠戾,竟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当然不止他们……” 苏显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苏玉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在片刻之后,她听见三声尖锐的哨声…… 却见原本空荡荡的别苑内,冒出乌压压一群杀手,眼神空洞…… “那些人,兵人!”苏玉徽轻呼一声道。 第864章 恶鬼修罗 当日在汴梁城中,苏玉徽便就领略过那些兵人的厉害之处。 这些人,身法诡谲,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像是没有一丝痛觉一样。 当日追杀苏玉徽的不过才四个兵人而已,都差点让苏玉徽的小命交代在了那里。而此时,院子里的那些兵人粗略的看过去,少说也有二十人。 二十个刀枪不入,武功高强的怪物,就算是赵肃对付起来也很是吃力。 更何况,此时却见那就见那别苑的围墙外头,又冒出乌压压一圈的弓箭手来!寒凛凛的箭头,齐齐指向庭院中央的两人。 如此一来,身后有苏显带来的高手虎视眈眈,庭院中又有十分厉害的兵人团团将他们围住,围墙之上,还有一圈弓箭手在。腹背受敌,就算赵肃再厉害,他们也是插翅难飞! “你,有没有把握突破重围?”苏玉徽小声的问赵肃道。 也不知是那巫医方才给她吃了什么药,此时的苏玉徽身上的穴道虽然被解开,但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不说帮助赵肃了,就连行走都十分困难。 也就是说,如今突围,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赵肃一人身上! 而此时赵肃没有说话,下颚紧绷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兵人身上,低声道:“不确定。” 对于赵肃而言,他自幼师承名师,在武学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再加上年少时的那段遭遇因祸得福,内力修炼也十分迅速。 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就算是在江湖中也无人能敌;再加上他长年累月在沙场上杀敌的经验,就算是实力悬殊数倍的对手,他也能险胜。 显然,让赵肃为难忌惮的并非是苏显身边的那些高手;也并非是屋宇之上出现的弓箭手,而是那二十余名的兵人。 这些兵人是被各种毒药锻造而成,可以说,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人,而是一件只知道杀戮的兵器。 在短暂的时间内,打通他们的经脉,让他们功夫修炼迅速,一般的兵器根本就伤不了他们。 但是,赵肃手中有龙吟剑,自然不必担心这个。唯一让赵肃担心的,是他们身上的毒。 他们的毒,能够诱发赵肃体内的毒素复发。当日与他们交手时,不过才区区四人的余毒,让他险些失控,更何况……此时的兵人有二十余人。 赵肃担心,一旦杀戮即开,会控制不住伤害到苏玉徽。 此时,赵肃迟迟不肯动手,苏玉徽环顾四周,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顾虑。 “要不……你将我放下,想个办法先出去等援兵来了再说?”苏玉徽小声道。 这些兵人,俨然是苏显蓄谋已久,用来对付赵肃的。 赵肃淡淡的在那些兵人身上扫过之后,冷淡的声音道:道:“抱紧我……” 闻言,苏玉徽下意识的紧了紧双手,而此时,便见赵肃腾空一跃,竟然是率先发难攻击那些兵人! 此时,赵肃用了十成的内力,剑气凛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就连那些没有神智只知道杀戮的兵人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畏惧之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但只是一步而已。 毕竟他们在毒药的作用之下,早就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听从主人的命令杀戮,双方混站在一起。 虽然赵肃一手持剑,但是应对之时依旧迎刃有余,没有丝毫隐藏实力的招数,剑锋所过之处,带倒一片人马。 双方交战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苏显身边的人没有伤到赵肃分毫,反倒是那些死士伤的不轻,地上一片残肢,如同修罗地狱一样。纵然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由为赵肃狠戾的剑法所震慑住。 他根本就不是人,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修罗! 心生惧意,那些外围的死士都不由下意识的后退,只有没有任何神智的兵人前赴后继的撞在赵肃的利刃之上,地上的残肢越来越多,苏显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夹杂着一种腥臭的青草味,苏显脸色越来越苍白,而苏玉徽的脸色也不好看,心中十分担忧,希望这一场战役早点结束。 此时,赵肃已经杀红了眼,在药物的催动之下,理智在丧失的边缘。 而在此时,别苑附近的茶楼中,正好能将别苑中的场景尽收眼底。 “吱呀”一声,虚掩的雅间门打开,进来的却是一个浑身裹着黑纱的怪人,若苏玉徽此时在这里,必定能认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别苑中那个要取她心头血的巫医! 此时的巫医,一改方才在苏显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对看热闹的萧迟道:“你再不去帮忙,苏显就彻底输了。” 萧迟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输在赵肃手中,他不算亏。” 巫医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彩,道:“你对赵肃的评价很高。” 此时,萧迟看向别苑中的方向,意味不明的说道:“如今他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天子也不过形同虚设,本尊岂能小觑他。” “为何您不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杀了他?”巫医不解的问道。 “如今依照赵肃的功夫,本座并无把握是他的对手。”萧迟淡淡的说道,闻言,巫医颇为诧异的看了在别苑中正在与苏显人马交战的赵肃。 竟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苏显带来的高手与兵人,在他剑下损失过半,而且场面极其的残忍。 “您可以用瞳术。”巫医按捺住心底的寒意,道。 “他身边有苏玉徽在,本座的瞳术无用。” 萧迟所修炼的瞳术力量十分强大,就连澹月都无法正面应对他瞳术的影响,可是偏偏,苏玉徽是他的克星。 不知为何,巫医看见萧迟神情微冷,还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的时候,便听萧迟道:“再者说了,留着他一条命,用他来对付澹月,岂不是更有趣……” 巫医桀桀怪笑道:“是啊,留赵肃一条命。让他们自相残杀!” 萧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光芒,问道:“东西可拿到了。” 巫医将拿到的图纸奉上——却见不是别的,正是大倾的布防图。 “好了,拿到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算是空手而归了!”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光芒,“苏显,就留给你解决了。” 第865章 兵不血刃 赵煜从徽宗的寝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帮徽宗唤了御医进来。 在传御医的间隙,叶兮清低声问道:“皇上如何了?” 赵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全看皇上自己了。” 他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徽宗良知完全泯灭,依旧固执的要认回赵肃,那直接让赵肃动手逼宫算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君王,根本就不值得敬重。 叶兮清苦笑了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时间,叶兮清与赵煜二人相顾无言。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整个骊山行宫笼罩在斜阳余晖之下,平添了一分瑰丽的色彩。 这座行宫历经几朝风云,带着无尽的沧桑之意,远处骊山巍峨,不知见证了多少腥风血雨。 许久许久之后,赵煜看着那渐渐西沉的夕阳,道:“如果皇上同意那道圣旨,这一场风云算是兵不血刃的过去了。” 这个即将腐朽的王朝,再次的能迎来属于它的新生。 此时,叶兮清的神情平静如初,淡淡笑道:“就算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不是还有玉徽在吗。” 赵肃一旦决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只有苏玉徽除外。 “玉徽她……”不知想到什么一般,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叶兮清以为赵煜是担心苏玉徽的安全呢,便道:“既然赵肃有了消息,必能将玉徽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赵煜苦笑了一声,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道:“也不知赵肃他们现在如何了……” “放心,敬一禅师既说他们无碍,必定不会有危险的。” 到了晚间,留仙镇的一行人终于有消息了。 赵肃等人还没有回来,是跟随赵肃一齐去留仙镇的追痕,他神情焦急的抓着正在抱着酒壶小酌的步寒砚就走。 众人不明所以,一旁的敬一禅师正在吃着素斋内,见状问道:“出了何事?” 追痕快速的解释道:“主子旧毒复发,等着歩神医救命呢。” 听到赵肃旧毒复发,便知道他又是犯病了,赵煜等人神情一凝,步寒砚抱着宝贝酒壶慢悠悠道:“不是有苏家那个小丫头在吗,不会出大事的,大不了你们都被他揍一顿,又不会出人命。” 闻言,追痕嘴角微微抽了抽,感情……打的不是你。 “这次情况非同小可,主子现在神智尽失,就连……二小姐也控制不住,让属下回来找步神医。”追痕焦急的说道。 虽然苏玉徽医术不高,但天赋极好,对于控制赵肃的病情也算是得心应手了,能让她说出求救的话,说明情况真的十分不妙。 “先去留仙镇再说。”叶兮清神情凝重的说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无可挽回的境地,赵肃可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既然叶兮清都开口了,步寒砚只好不情愿的撇了撇嘴收拾药箱同追痕下山。 赵肃体内的余毒被激发,到达不可控制的边缘的话,走火入魔都是轻的,很有可能理智尽失,只知杀戮。 明白了情况十分不妙,众人商议之后,叶兮清与敬一禅师也一同前去留仙镇。 原本赵煜也想要过去的,但因为骊山行宫中局势多变,再加上徽宗心思莫测,赵煜要在这里稳住局势,便就罢休了。 等众人上了马车,叶兮清便细问追痕道:“留仙镇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他失控?” 也不怪叶兮清觉得奇怪,赵肃常年的与余毒做斗争,已经不会轻易犯病;而平时一旦犯病也不是一定要见血,只要他手底下的人与他喂招,控制住紊乱的内力便就能平息他的异常。 也正是因为时常要被赵肃陪练,才锻造了以一敌百的赵家军。 但此次赵肃毒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我们到留仙镇的时候,苏显的人马基本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主子神智已经失控。听苏二小姐说,是因为那些兵人的缘故。” 虽然追痕说的轻飘飘的,但是想到那满院子支离破碎的尸体,追痕不由心有余悸。 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主子如此失控的模样了。 追痕话音落下,步寒砚还未曾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敬一禅师神情微动,道:“兵人?看来,夙寒的情况,着实不太妙啊。” 闻言,叶兮清的心瞬间替了上来,问道:“那兵人什么来历?” 敬一禅师解释道:“那兵人和靥蛇一样,都是上古的邪物,极难对付。更为麻烦的是,他们身上的邪气会诱发夙寒体内余毒,让他神智失控。看来,上次他到相国寺找贫僧,便是因为此等原因……” 敬一禅师每说一句,叶兮清的心便就提一分,而后便听步寒砚在一旁说着风凉话道:“既然那东西如此凶险,我们这个时候赶过去,估计已经迟了。” 敬一禅师道:“倒也不一定,有澹月家那个小丫头在,总能归有办法的……” 众人只寄希望于苏玉徽身上。 因步寒砚晕轻功,敬一禅师拒绝骑马,所以众人是乘坐马车到留仙镇的,这样一来,到达留仙镇已经是夜半时分。 诚如步寒砚所言,若赵肃理智失控,连苏玉徽都没办法的话。等他们到留仙镇的时候,黄花菜都已经凉了,谁都无法阻挡的住赵肃,整座城镇怕是要沦为一片地狱。 追痕赶着马车进镇的时候,并没有闻到血腥味,众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别苑内,依旧一片灯火通明,赵肃的人手忙进忙出,清剿苏显最后的势力…… 青舟、肖十七以及帮忙的叶家弟子康晓都在,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众人的心才放回了嗓子眼。 “赵肃怎么样了?” 青舟连忙回道:“劳先生挂心了,主子暂时无碍……” 闻言,素来沉稳的叶先生也难免脸上流露出几分喜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叶兮清庆幸赵肃无碍,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问道:“苏显可抓到了?” “苏显……他死了。”追痕轻声道,话音落下,饶是叶兮清,也不由一惊。 那样一个不世枭雄,竟然死了? 第866章 恶战 四个时辰前…… 苏玉徽和赵肃被苏显的人马困在别苑中,虽然看似占领了上风,但受药物的影响,双眸一片血红,眼眸中猩红的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那些被苏显带在别苑中的死士,都是这些年他悉心培养出来的精英,见赵肃招数渐渐变得紊乱,瞬间组成了包围之势,将他们围在了院子中间,竟是想要将他们困住剿杀! 苏显见赵肃已经呈现出一种力不从心的状态,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吩咐道:“攻击他怀中那个女人!” 他知道,苏玉徽是赵肃的软肋。 闻言,那些死士瞬间心领神会,将苏玉徽当做袭击的目标。而赵肃也被迫从攻击的招数变成了防守,为了保护苏玉徽,赵肃背后中了数剑。 血腥味在不大的院落里弥漫着,分不清究竟是赵肃的血还是那些死士的血,在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之下、赵肃的呼吸越来越重,招数也越来越缓慢——他一面在应敌,一面在控制理智,根本就不敢使出全力。 而在一旁看着赵肃二人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苏显,眼中绽放着奇异的色彩。 他和赵肃在朝中斗了数十年,生死仇敌最终总归有这样殊死一战。骊山之战,赵肃取得先机,用兵马将骊山和汴梁都控制在了手中,他被逼得只能盗走大倾的兵力防布图,向西燕投诚。 就连苏显自己都以为此次输得一败涂地。但没想到,赵肃竟如此愚蠢,为了一个女人孤身一人深入虎穴。 苏显抓住了这个转机——只要赵肃死了,在大倾他还有翻身的机会,不必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前往西燕。就算不能重回汴梁,杀了赵肃也能泻他心头之恨! 眼见着赵肃竟也身中数刀,出招的速度渐渐的弱了下来,进进攻的死士们联手,将赵肃和苏玉徽二人逼至角落处,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相爷,好多蛇……”却见庭院中,竟密密麻麻爬满了色彩斑斓的毒蛇,纵然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由觉得惊悚万分。 昌明等一行贴身的侍卫护着苏显节节后退,昌明将袭击的一条手腕粗细的化蛇砍成两截,心有余悸道:“冬天哪里来的蛇……” 眼见着赵肃已经无翻身的可能,未曾想到竟然会突生如此变故,苏显脸色十分难看,咬牙道:“苏玉徽!” 苏玉徽乃是月宫弟子,擅长巫蛊之术,驱使五毒的功夫自然也不差。 看见苏显那般难看的神情,苏玉徽躲在赵肃怀中,挑衅的对苏显一笑——那些毒蛇,就是她召唤来的。 除了毒蛇之外,院落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蝎子、蜈蚣等毒虫,如同浪花一般席卷而上,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因为毒虫的加入,给赵肃喘息的机会。 此时赵肃也不再恋战,抱着苏玉徽准备离开此处,但是那些毒虫阻挡住了那些死士,却无法对本身就含有剧毒的兵人造成伤害。 幸存的十几个兵人拦住了赵肃的去路。 苏玉徽看出来,此次苏显养的兵人比上次安敏偷袭她的兵人更为强大,就算是被砍断了胳膊都丝毫不知道疼痛,四肢被削断,依旧还活着,在地上蠕动着。 这还是赵肃内力深厚,手中持有神兵利器,方才能伤得了他们。若是素日里苏玉徽独自一人遇上他们,交手之时苏玉徽也没把握在这一群怪物中全身而退。 那些兵人死士,只有全部砍断了脑袋之后方才是彻底的死亡,化作绿色的砂砾飘散在空中,随风而散。 空气中充满着一种腐烂青草的腥臭味,苏玉徽发现赵肃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喂了他好几粒凝神静气的药都不管用。 难怪,那天江晚奕提到兵人的时候,神情十分的微妙——或许江晚奕早就看出来了,萧迟养的这一批兵人,是为了对付赵肃! 念头一转,苏玉徽连连催促赵肃道:“赵肃,我们不可恋战,快些离开这里。” 此时赵肃的内力在翻涌沸腾着,理智被将近被杀戮的*击溃,只余一丝残余的理智告诉他,要保护好怀中这个姑娘,因为秉承着这个念头,他才没有沦为只知杀戮的兵器。 听到苏玉徽的话,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丝清明,击退了包围最近的数位兵人,想从这铁壁铜墙的严密包围中打出一个缺口离开…… 一直静观其变,坐镇指挥的苏显看出了赵肃的打算。 他神情一紧,今日若是被赵肃和苏玉徽逃脱了,他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弓箭手准备,射箭!”苏显冰冷的声音道。 他迟迟没有用弓箭手,是想要生擒苏玉徽,想要她的心头血。 可是如今,局势已经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准备。就连苏显都没想到,赵肃的神智竟然能够清醒这么久。 随着苏显的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们搭箭上弦,冰冷的箭对准的并非是赵肃等人,而是苏显!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厮杀声——是追痕带领的夔王府侍卫到了,突破了别苑外围的机关和防布,直接进入了最核心的中间。 局势的瞬间逆转,让苏显从掌控全局之人竟成了瓮中之鳖,就连苏显都没想到,倾尽全力之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此时,苏显的人马损伤过半,战斗力最强的也只剩下那十几个兵人怪物了——而那些怪物,都被对敌经验丰富的夔王府侍卫网在了渔网之中,捆绑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无法动弹。 “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追痕面色肃凝的跪地向赵肃请罪道。 赵肃冷淡的声音道:“起来吧。” 见如今局势安全了,他方才将苏玉徽轻轻放下,眼中的猩红尚且未曾褪去,凌厉的目光有些渗人,看着被几个忠心的侍卫护在门口的苏显,淡淡一笑道:“苏相,如今你最后的底牌都已经耗尽,束手就擒,本王饶你一命。” “赵肃,你这个疯子!”苏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脸色十分难看的咬牙道。 如今苏显明白了,赵肃并非是为了一个女人愚蠢到自投罗网,而是他故意以身犯险,让他将所有高手全部倾巢而出,斩断了那些死士护送他逃离别苑的可能! 第867章 兵力防布图 这些年来,苏显在朝中专权几十年,苏家门客无数。 除了那些在朝堂上为他所用的读书人之外,江湖之中,也养了一旁能人异士,不乏江湖高手。 苏显暗中养的那批只效忠于他的死士,就连赵肃也不敢小觑。 当兰静在骊山发动兵变失败,苏显知道局势的发展已经无回转的余地,果断的决定舍弃汴梁,转而投奔西燕。 同苏显一起离开的,还有他在暗中的势力。那些人在暗处,赵肃的人马在明处,双方交战赵肃并不占领上风。且一旦有漏网之鱼,苏显残余的旧部很有可能如同十一年前宁王府的余党一样,留下无尽的隐患。 所以,赵肃孤身一人潜入别苑,给苏显造成并无援军的可能。让对赵肃恨之入骨的苏显把握这“唯一”能杀死赵肃的机会,将所有的力量倾巢而出。 当苏显不断的投入人手消耗赵肃的内力,与他殊死一搏的时候,也就相当于亲手断送掉了自己脱身的可能。 苏显的实力已经殆尽,局势很快逆转,援军将苏显位于留仙镇的别苑包围得水泄不通,苏显与仅存的侍卫,成了赵肃的瓮中之鳖! 局势快速的逆转之下,苏玉徽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她是何等的机敏,看着灰败的脸色的苏显,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肃的筹谋。 苏玉徽脸色也不大好看,枉费她方才那么担心赵肃,竟然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面对苏显愤怒的目光,赵肃不可否置的冷笑一声,道:“苏相是个聪明人,将东西交出来,本王留你全尸。” “什么东西?”苏玉徽生气归生气,闻言不由好奇的问道。 “是兵力防布图……”回答苏玉徽的是另外一个声音。 “兄……兄长?”苏玉徽看着那个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虽然苏玉徽知道,赵肃之所以这么快能找到她多亏了苏瑾瑜的帮忙。 但,她也知道,苏瑾瑜对于苏显的感情十分复杂,毕竟是骨肉至亲。这些年,苏显对苏瑾瑜不算坏。 她以为,这个时候苏瑾瑜出于种种原因,应该避嫌,但未曾想到苏瑾瑜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看见苏瑾瑜的时候,苏显冰冷的神情微动,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瑾瑜,你也要和那些人一样,逼死你的父亲吗?” 苏瑾瑜看向苏显的神情十分平静,道:“不敢。” 苏显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从一开始我在找连城璧的消息,就是你透露给赵肃的;到如今,你带人查封留仙镇,斩断了我唯一的退路。苏瑾瑜,你就这般报答你的父亲么。” 说到此处,苏显脸上带了一丝悲凉之意。 苏显这一生机关算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当做棋子毫不犹豫的利用抛弃。 这一生唯一让他真心以待的人很少,一个谢婉,另一个便就是苏瑾瑜了。但这两个人下场都很惨,一个郁郁而终,另一个……少年不得志,还瘸了腿。 苏玉徽这般想着,一方面又分神看向苏瑾瑜的反应。 却见他背脊挺的很直,面无表情,看不出此时的情绪如何,淡淡的说道:“哪怕是昔年恩师因您惨死,顾门之变不知多少师兄弟死在您的手中,我虽恨您,却从未要过您死。到如今这个下场,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 听到寄予厚望的独子口中“咎由自取”四字之时,纵使深沉如苏显,平静的表情也不由流露出三分痛楚之色,道:“原来,这些年我为你汲汲经营。希望你能成为万人之上的位置,不会如同我这般,为权势所逼,处处无奈。可……在你心中,却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看着苏显一副悲凉的样子,苏玉徽眉心拢了拢。 她是知道,苏瑾瑜虽然看似冷硬,但最为淳孝不过。苏显若是以父子之情来要挟苏瑾瑜,今日苏瑾瑜少不得夹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 苏玉徽冷笑一声,在苏瑾瑜开口之前,道:“不愧是苏相,在这个时候,还能将自己的野心说成是舔犊情深。但这些年来,你又为兄长真正做过什么?属于父亲的疼爱,还是如同师长一般的谆谆教诲?” 苏显知道,今日的人手中有苏瑾瑜的人,他故意说一番话便是想让苏瑾瑜心思松动,能够争取一线生机。 未曾想到,话还未曾说出口,却被苏玉徽早先一步看穿了他的打算,截住了话。 苏显眼神怨恨的看向苏玉徽——哪怕她叫了他一年的父亲,可是在苏显的心中对苏玉徽的恨意甚至是超过了赵肃。 这些年,无论是朝中局势还是寻找连城璧的进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自从苏玉徽回到苏家之后,一切都变了。 寻找连城璧的计划暴露,苏家后宅的陈年隐秘被揭发,甚至三番两次,赵肃在苏玉徽的帮助下,躲过了暗杀。 苏显丝毫不掩饰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盯着苏玉徽。那样的恶意太怨毒,就连苏玉徽也不由觉得脖颈一凉。 而在这个时候,苏瑾瑜不动声色的将苏玉徽挡在了身后,迎着苏显阴冷的目光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比起所谓的权势和富贵,我宁可希望生于寻常人家,父母恩爱,一生顺遂。” 苏瑾瑜的模样虽然像苏显,但是性格却与谢婉一样,善良醇厚,没有野心。 “所以……父亲,在大错未曾铸成之前,将兵力防布图交出来吧。” 苏显幽深的目光,深深的看着苏瑾瑜,如同一团浓雾一般,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如何。 许久许久之后,苏显方才堪堪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指着赵肃道:“你以为,他只是为了那大倾的兵力防布图吗?” 不是兵力防布图还是什么?苏玉徽与苏瑾瑜相互对视了一眼,看出了眼底的不解。 “他是为了,那个东西,可比兵力防布图重要多了……”苏显诡谲的声音道。 第868章 趁乱逃离 夕阳西下,山林寂静,倦鸟归巢。 在暮色的山林中,有一顶灰色的轿子快速的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抬轿子的是四个黑衣侍卫打扮的人,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打扮的黑衣人。 所过之处,蛰伏在山洞中冬眠的蛇虫纷纷都爬了出来,像是跪拜迎接,此等场景十分诡异,幸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无人看得见。 “停轿。”而在这个时候,轿子里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却见那抬轿的侍卫轻功极好,踩在枯枝上,一丝声音都未曾发出。 “大祭司,前方出了何事?”跟随在队伍后面的巫医见前方的轿子停了下来,不解的上前问道。 此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大祭司罕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的神色,将巫医偷来的卷轴狠狠的丢在了他脸上,道:“这防布图是假的!” 看着那锦卷上面,十分精细的描绘图案,巫医脸上闪过了一丝愕然,道:“怎么会是假的?这图纸可是傀儡人从苏显身边偷来的,难不成……是苏显做了什么手脚?” 萧迟冷哼了一声,灰色的眼眸在暗沉沉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诡异,淡淡道:“苏显已经是穷途末路,逃命的关头,他没有心思耍这个花招。” “难不成,苏显一开始拿到的兵力防布图都是假的?”巫医很快明白了过来。 萧迟冷笑,道:“苏显与赵肃斗了十余年,没想到临死还被赵肃摆了一道……” 提到赵肃,巫医不由想起了别苑中的那一场杀戮,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沉之色。 “兵力防布图是假的,此番我们岂不是要空手而归?”巫医不甘心的说道。 萧迟阴沉着脸色道:“本尊既然亲自出手,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大祭司您是想要返回留仙镇,重夺兵力防布图?”巫医看着萧迟阴沉下来的神情,小心的猜测道。 萧迟冷笑一声,看着留仙镇的方向道:“这个时候留仙镇想必已经被夔王府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你若是想去送死便去吧。” 萧迟若是想借机动手,在援军来之前才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巫医不明的看着嘴角带着诡谲笑意的萧迟——虽然兵力防布图是假的,为什么萧迟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差。 此时他哪里知道,萧迟此行最大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西燕皇室夺取兵力防布图,目标是……澹月! 萧迟终于知道了那个被澹月隐藏的秘密,只要掌握了它,就可以统治南夷整片土地,以及……得到前朝那个人留下来的所有东西…… “我们该回去了,撰赦他们,久等了!” 诡谲的声音,飘散在了晚风中。 有倦鸟飞过,林子里一片寂静,丝毫看不出之前的那支诡异队伍的痕迹。 此时的留仙镇别苑中,苏显的话让人十分的意外——赵肃生擒苏显,不是为了兵力防布图,而是比关乎着大倾安危的兵力防布图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 而更让苏玉徽惊讶的是,原本以为十分重要的东西,苏显竟然很痛快的让昌明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形的锦盒,看其大小,似是正好能装下一个画卷。 可不要真的又是什么画……此时,苏玉徽对画轴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里面究竟是什么?带着这样的疑惑,苏玉徽不解的看着赵肃,此时赵肃身上的冷意已经收了回来,但是眼底依旧一片猩红。 眸色的眼中,带着丝丝猩红,如同野兽一般。 就连苏玉徽,都分辨不出来此时的赵肃究竟是清醒着的,还是……在控制着情绪。 苏显并没有将锦盒递给赵肃,而是打开了锦盒,里面……竟然真的是一幅画! 苏玉徽心思一动,却见苏显眼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笑意,还不等苏玉徽反应过来,却见他已经将那幅画缓缓展开。 苏玉徽还没有看清楚画卷上究竟画的是什么,便已经听见赵肃急促的呼吸声,赵肃的脸色冷的骇人,周身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那……是玉徽?”苏瑾瑜不确定的声音道。 也怪不得,素来沉稳的苏瑾瑜会以如此惊讶,因为上面的女子,身着绯红色的锦袍,眉宇之间一朵虞美人,朱唇轻勾,妖冶妩媚。 五官与苏玉徽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 毋庸置疑,画像上的女子更为美丽。在她面前,苏玉徽就像是一个青涩懵懂的孩子。 但,这五官几乎与苏玉徽一模一样的女子,并不是以让赵肃周身的温度瞬间冷下来的原因。 而是,她身边的男子。 男子一袭白衣,带着一种出尘绝世的清傲。 一个像是红尘中的妖,一个是九重天上的仙,明明是气质不同的两个人,却又是如此般配的刺目。 紫色的眼眸,仿佛带着*悱恻的情义,看着红衣女子。 看到那一幅画的时候,仅仅只是一眼,苏玉徽顿觉身上汗毛都束起来了,眼中的震惊比起苏瑾瑜只多不少。 因为……那个男子不是别人,竟然,竟然是她那绝对不靠谱的师傅! 在阵法里的时候,澹月的面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苏玉徽忽然觉得模糊不清,在看到这一幅画的时候全部想起来了……记起之后,苏玉徽的反应就是比吃了半斤黄连还要难受——让她知道作此画的是何人,必喂他吃一斤黄连! 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脑海中闪过了种种念头,想到在逍遥阵中赵肃奇怪的表现,以及提到澹月的不自然,莫不是和这幅画有关。 这时,她下意识的看向赵肃——却见猩红已经充斥满了他墨色的眼眸,周身杀意毕露,俨然是旧疾复发的征兆! 苏玉徽第一反应就是牢牢抱住了赵肃拿剑的手,赵肃轻轻一挥,便将苏玉徽推开了。 此时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她内力被药物封住,方才堪堪恢复力气,眼前一片眩晕,还好肖十七及时的接住了苏玉徽。 苏显展开的那幅画,成为压倒赵肃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赵肃犯病时比以往更为厉害,眼眸被血色充斥,追痕等人见不好,顾不得其他,连忙联手想要阻止大开杀戒的赵肃……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苏显趁乱逃离…… 第869章 情生情灭 苏显是故意将那幅画在赵肃面前展开的。 毕竟从一介布衣之身,隐瞒身世成为当朝权臣的不世枭雄,纵然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依旧还能做最后一搏,他将赌注押在了那一幅不知来历的画上面。 这幅画一直是赵肃要找的东西,但赵肃却不知道里面的内容。看到画上相依偎的男女的时候,正好与赵肃内心中最为恐惧的相重合,让赵肃紧绷的弦断裂,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就夔王府的众多高手,被赵肃牵制住的时候,忠心耿耿的昌明施展轻功,带着苏显飞身跃上围墙,踢翻其中两名弓箭手,破围而出。 弓箭手们没有主人的命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射箭,就在这样一个迟疑的功夫,昌明以及带着苏显翻上了墙头…… 就在昌明要带苏显翻墙而出的时候,苏显仿佛是某一种感应一般,回头看向了在那暮色暖阳下,荼靡花丛中的“谢婉”。 她站在那里,仿真的木雕下,连她嘴角的微微上扬的弧度都与之无二,温婉动人。如玉的面庞,在残阳的笼罩下,带着浅浅的红晕,像是涂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 如少女般清澈的目光站在荼靡花丛中,看着苏显,秋水眼眸,带着欲说还羞的深情。就像是曾经在三春园中,每一次二人相互离别之时一样。 在这样的穷途末路,生死命悬一线的关头,他竟然想到了同样一无所有的那一年,杏花林中的她。 “怎么了?”昌明问道。 “我的荷包。”苏显看着“谢婉”道。 昌明眉心皱了皱,纵然不愿,但还是转了回去,看准时机落在了院子里。 因为赵肃此番因为毒素再加上外界的刺激,理智尽失,竟然差点误伤了苏玉徽。对追痕等人下手自然丝毫不留情,一时间别苑中混乱一片,无人注意到苏显的去而复返,只有……苏瑾瑜。 那一刻,当苏显和苏瑾瑜父子二人目光交汇的时刻,不过是须臾之间,却仿佛是过了许久,昌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只要苏瑾瑜当做没看见,苏显就能逃出此处,得一线生机;如果,苏瑾瑜惊动了旁人,苏显必死无疑! 花圃中,不符合这个时节的荼蘼花,洁白的花瓣上沾满了血迹,血色残阳下,苏瑾瑜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竟然如此的漫长。 这一刻,仿佛漫长的时空重叠,他六岁那年藏在屏风后面,看见母亲躺在血泊中,苏显……他的父亲,守着她的尸首,一天一夜。 眉宇之间,带着他曾经看不懂的悲凉与挣扎。 像是过了一生那么久,又仿佛只不过是弹指一瞬,苏显解开了挂在“谢婉”腰间已经陈旧的荷包。 他是为了这个荷包不惜冒险去而复返,只有苏瑾瑜看见了,他在感性与理性之间挣扎做着抉择。 煎熬,不过是片刻而已,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过了苏显的胸膛,殷红的血,低落在洁白到几近透明的荼蘼花瓣上、以及他掌中的荷包上。 匕首,是藏在木偶人宽大衣袖中。 在那温情小意的笑容背后,竟然暗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机,只等最后一刻,给苏显致命一击。 苏显机关算尽,怎么没想到,最终会死在了“谢婉”的手中,这个披着谢婉皮囊的木偶人,是否也承载着这些年谢婉对他的怨恨? 那一刀,刺的稳、准、狠,像是演练过了无数次一样,穿透了苏显的心脏,连惊叫都没有。 那被苏显视若珍宝的又为之失去性命的荷包,从苏显的指尖掉落。 随荷包一起坠落的,还有一缕已经泛黄的青丝,以及几瓣干枯的荼蘼花。 纵然不曾知道那一段往事,但苏瑾瑜知道,这个荷包,定然是与谢婉有关…… 一夜已经过去,黄昏时分在别苑中的那场恶战已经告一段落。 因为赵肃的突然犯病,所以叶兮清等人从骊山连夜赶来留仙镇,未曾想到不知苏玉徽用了什么办法,让赵肃的情绪平息了下来,众人虚惊一场,终于开始来处理余下的事情。 “想不到,苏显那样一个人,竟然因为一个荷包,葬送了性命……”叶兮清轻叹口气,一脸唏嘘的说道。 “阿弥陀佛。”敬一禅师念了个佛号,道:“这世间,痴男怨女,唯情关难过啊。还是如老衲这样,遁入佛门,六根清净,也免了这一场场的是是非非。” 一切因果,皆因情起,又因情灭。 听敬一禅师说了一阵佛理之后,一旁步寒砚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比起什么情情爱爱的,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什么木偶人……当真如你们所说,像真人一样,还能杀人?” “神医若是感兴趣的话,可到后院去看看。”一旁的肖十七道。 步寒砚有些意外,道:“你们竟然将那木偶人给带回来了?” 将木偶人抗回来的是肖十七,想到那比真人还真的木偶,饶是肖领主也不由一阵恶寒。世间怎么有如此邪恶的雕刻技术,将能将一个木头做的跟真人一样,他怕是要做好几天的噩梦了。 肖十七无奈道:“是主子,说是要带回来研究的。” 苏玉徽下的命令,肖十七怎么敢不从呢。 “话说回来,玉徽在何处?”叶兮清想到苏玉徽,担心的问道。 苏玉徽为了救徽宗才再次进入阵眼之中,未曾想到却中了兰静的圈套,险些丧命。 自从苏玉徽失踪之后,叶兮清担心之意不亚于赵肃,只是因为徽宗昏迷,赵肃又是个只知道用强硬手段镇压底下人的主,所以文臣那里需要叶兮清周旋。 正好,留仙镇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兮清不顾自己刀伤未愈,定要来这别苑看到苏玉徽才能放心下。 肖十七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青舟十分自然的回道:“二小姐,正在房间内照顾主子呢。” 叶兮清眉心微皱,不悦道:“这么多人,留玉徽一个姑娘家照顾夔王,成何体统!” 青舟指着自己青紫的嘴角,无辜道:“先生您看,这是主子给我打的。现在主子除了二小姐,谁都不让靠近啊。” 第870章 原谅 对于苏玉徽来说,她见过赵肃旧疾复发的时候理智失控时的样子,也见过他杀人嗜血的模样,鲜少见过像现在这样,醉酒之后,异常乖巧…… 当然,赵肃并不是真的喝醉酒了,而是被苏玉徽喂了千日醉。 千日醉,源自于南夷高山上的一种草药,药草成熟之时,会散发着浓郁的酒香,酒性极烈,就连附近的飞禽走兽闻到草药的香味,都会被醉倒。若是寻常人服用了,就如同饮了烈酒一般,在梦中三日,方才转醒。 民间有爱酒成痴之人,会用此草药酿酒,所酿成的佳酿都是稀释过的,酒量不好的沾到一点就会醉倒。当日,蔷薇就是用千日醉,将苏玉徽放到的。 时间要追溯到几个时辰之前,眼见着赵肃旧疾复发,连苏玉徽都认不清,追痕、青舟、肖十七等人联手都被赵肃打伤了。 无奈之下,苏玉徽的指导肖十七等人,形成剑阵暂时将赵肃控制在阵法之中,一面让肖十七去骊山请步寒砚来。 但是留仙镇距离骊山三百多里,追痕轻功再好一来一回也要将近一个晚上的时间,而肖十七等人的阵法,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 苏玉徽所带的药丸,都无法压抑住赵肃体内汹涌的有毒内力,眼见着非但肖十七等人已经无法制住赵肃,赵肃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万般无奈之下,苏玉徽灵机一动,喂了整整一瓶用千日醉提炼的草汁。 按照苏玉徽的推测,这一小瓷瓶的千日醉都能放倒一头牛了,赵肃怎么也能睡上好几日。 但是,当酒劲发作的时候,赵肃摇摇欲坠,但依旧还是没醉倒,一旁的青舟小声的解释道:“主子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闻言,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但见赵肃眼中猩红之意已经退去,凤眼中一片雾气,眼角微红,俨然是醉了。 借用酒精麻痹赵肃的理智,原本苏玉徽只是尝试一番,未曾想到真的管用。 当酒劲发作的时候,苏玉徽顺势抽走了赵肃手中那把龙吟剑,对青舟道:“好了,将他扶回房歇息吧。等他酒醒了,歩神医也应该就到了。” 青舟闻言,连忙上前扶住赵肃,未曾想到还没碰上赵肃,便感到耳畔一阵掌风,还好青舟也是习武之人下意识的躲开。虽然青舟也算是反应极快了,但是赵肃的拳头还是堪堪的擦过了青舟的下巴,他的下巴青紫一片。 “二小姐,主子不让我碰。”青舟捂着下巴,可怜兮兮的说道。 苏玉徽正将龙吟剑收回剑鞘,在查看苏显的情况,闻言,不耐的说道:“不让你碰你就换个人扶他……” 醉酒后的赵肃十分乖巧听话,方才连苏玉徽碰他视若生命的龙吟剑都么什么反应,在苏玉徽看来,此时赵肃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而此时,苏显被苏瑾瑜扶住,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 生命随着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快速的流逝,将那白色的荼蘼花染的一片鲜红。 开在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刺眼的白,像是专门为苏显送葬而用的。苏玉徽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已经陈旧的荷包上,已经泛黄的一截头发,以及几片干枯的荼蘼花瓣。 苏玉徽将手搭在苏显的脉搏上,迎着苏瑾瑜希冀的目光,最终片刻之后,微微摇了摇头。 回天乏术。 苏瑾瑜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轻叹一声,声音干涩道:“方才……他已经逃出去了,但为了这个荷包,去而复返。” “原来是这样啊……”苏玉徽将那一截历经常年的岁月的头发与干枯的花瓣重新收回了荷包中,道年:“这个荷包他已经带了几十年了,装着的是他和谢婉初见时的回忆。” 那一年荼蘼花开,在谢家,苏显第一次遇到了谢婉。 没有血海深仇,那一场初遇是那样的美好与纯粹。 苏玉徽没想到,苏显最终,为了这个荷包,死在了谢婉的手中。 她轻叹一声,将荷包重新放回了苏显渐渐变凉了的手掌中,未曾想到,被苏显死死的抓住了手。 濒死之人,力量竟然出奇的大,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带着异样的亮色——苏玉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苏显死死抓住苏玉徽的手,盯着苏玉徽,眼神像是不甘,更像是哀求的看着她,用尽全力道:“她……说了什么?” 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用力的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开,像是在斟酌着什么,迟迟没开口。 “求你……告诉我。”苏显吃力的说道,这个城府极深,机关算尽的权臣,生命最后的一刻,竟然用上了“求”字。 就连苏瑾瑜,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不忍。 苏玉徽清湛的眼眸看着苏显,平静、从容,就像是当年从庄子里将她接回来的一模一样。 一年的时间,局势逆转,苏家、汴梁城的局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独她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她的眼中,倒映着苏显灰败的面容,早不见昔日第一次见到苏显之时的意气风发。 “她说……”苏玉徽缓缓开口道,“她原谅你了。” 他眼中盛放的光芒,渐渐的黯淡了下来,但是眉宇之间,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遥遥的目光,看向那盛放的荼蘼花,依旧,那巧笑倩兮的木偶人。 斜阳,将天际染成通红的颜色,像胭脂一样,瑰丽、壮烈。 在生命中最后的一刻,苏显是否发现,他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那句原谅?最为怀念的,竟是那虚情假意,在三春园中的岁月。 杏花林中,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唯独那份情感,是真的。 “当年你们在谢家一别之后,谢婉一直记挂着你。上元佳节,她认出了你是长孙家的人,但她依旧选择了你。所以,她从未怪过你的欺骗……” 岁月荏苒,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苏显才知道谢婉从未告诉过他的真相,方才知道,谢婉对他的深情。 他缓缓闭上了眼,苏玉徽看到,他的眼角竟划过了一滴泪。 苏瑾瑜欲抬手去擦拭,一片荼蘼花飞过,正好落在了他的眼角。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轻柔的擦拭他眼角的泪水。 荼蘼花谢,这一场几十年的恩怨纠葛,终于落幕…… 第871章 我的王妃 苏显,就这样死了。 这一刻,苏玉徽竟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年,昭国覆灭因他而起;徐毅叛变因他而起;连城璧现世,也因他而起。这个被苏玉徽视为死敌之人,未曾想到,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为何,苏玉徽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放松,反而心情有些沉重。或许是因为苏瑾瑜的原因,又或许,毕竟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虽然,真正的苏玉徽是个痴傻之人,苏显对她也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真正该尽的责任。但是,毕竟血脉相连,源自于血脉中的感应与羁绊就是这样的奇怪。 苏玉徽欲安慰苏瑾瑜几句,却被几声惨叫给拉回了思绪。 却见,别苑中青舟以及一众夔王府的侍卫,被放倒了一片,普遍都被赵肃揍的很惨。 喝醉了的夔王殿下虽然不会杀人了的,但下手之快准狠,依旧不亚于清醒的时候。 苏玉徽目瞪口呆的看着,赵肃……这是在发酒疯? “二小姐,您帮帮忙,劝劝我们主子啊。”青舟捂着下巴,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谁知苏玉徽非但没有上前,看着赵肃还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开玩笑,赵肃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连青舟他们都被他揍的那么惨,更何况是如今武功已经完全被封住的她呢。 没想到,苏玉徽方才微微后退了一小步,赵肃听到声音上前了几步,醉眼朦胧的双眼盯着苏玉徽看。 一旁的肖十七见状已经蓄势待发,如果夔王敢动手,他就算冒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危险,也要保护主子! 未曾想到,片刻之后,赵肃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看着苏玉徽,良久之后,忽然张开了双臂,昔日冷峻的面容看起来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像只大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苏玉徽,道:“抱……” 夔王殿下,这是在……撒娇? 一瞬间,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诡异,夔王府的侍卫们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眼,生怕自家主子酒醒之后,找他们算账。 其中,神情最为复杂的当属苏玉徽了,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容扭曲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上前,被赵肃一把揽在了怀中。 虽然醉酒,但赵肃的力气可不小,苏玉徽的鼻梁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眼泪差点都没被撞出来。 之后,夔王府、月宫以及后来来增援的叶家弟子,看见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画面。 却见传言中鬼神勿进的夔王殿下,无比黏糊的黏在苏二小姐背后,拽着她的手,苏二小姐走到哪里他跟到哪。 苏玉徽看着众人忍俊不禁的神色,只好带着赵肃先回房歇着——倒不是苏玉徽怕丢人,其实赵肃这个样子,苏玉徽还蛮想逗逗他的。只是担心赵肃醒来后,记起醉酒之时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她都要跟着遭殃。 “你们将活口看押好。还有……那木偶人,给我留着!” 看着那沾染了苏显的血之后,分外诡异的木偶人,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色,吩咐道! 此时进了房间,苏玉徽关上了门,赵肃还是紧紧拉着手不放她离开。见状,苏玉徽挑了挑眉,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神色,指着软榻对醉眼朦胧的赵肃道:“坐吧。” 话音落下,赵肃当真面无表情的坐在了软榻上,坐姿无比端正。 因为动作太快,苏玉徽被他拉了个踉跄,差点跌到了他怀中。 “呵,喝醉了还不忘占便宜。”苏玉徽冷笑了一声,撑着手起来,顺势坐在了赵肃的对面,乘机打量第一次醉酒的赵肃。 可以形容赵肃冷峻淡漠,也可以形容他俊美无双,甚至可以形容他阴鸷可怖,似乎他与“乖巧”这个词根本就沾不上边。 但是,现在黄昏色的灯火下,赵肃双眸骇人的猩红色已经淡了下去,昔日清冷锐利的眼眸,难得的带上几分朦胧迷茫。漂亮的凤眼在灯火下澹然生烟,没有了平日里的犀利,有一种罕见的脆弱的美丽。 苏玉徽知道赵肃生的好,只是只是平日里的气势太过于凌厉,往往让人根本就不敢与之对视,从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那双生的比琉璃还好看的眼。 看了一眼,苏玉徽便就匆匆的将眼睛移开,尝试性的问道:“赵肃,你醉了吗?” 夔王殿下眼神迷离,但神情却端的一派肃然,道:“我没醉!” 那就是真的醉了,且醉的彻彻底底。 难得见赵肃这般模样,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是谁?” “阿玉。”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夔王殿下对答如流道。 苏玉徽挑了挑眉,故意问道:“阿玉是谁?” “我的王妃!”某人不假思索的说道。 未曾想到醉酒的某人竟然比平日里清醒的时候还要厚颜无耻!苏玉徽的脸颊不由自觉的染上了一层浅浅红晕,瞪他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你的王妃了。” 苏玉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夔王殿下觉得很是委屈,道:“你答应我的,等此事了结之后,就嫁给我。” 带着水雾的凤眼看着苏玉徽,像是在控诉她的不信守承诺。苏玉徽莫名有负罪感。 “而且当日在岭南,你也答应过我会回来,可我等了你整整七天,你还是没有回来。你从来都没有守过信用……” 提到昔年之事,苏玉徽负罪感更重了。 她不敢再看那双深邃的凤眼,别开眼,看向桌子,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说了这么多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喝好吗?” 此时赵肃竟然比平日里异常的好说话,松开了拽着她衣摆的手,一双泛着琉璃光泽的凤眼眼巴巴的看着她,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大狗一样,认真点头道:“好。” 没有了平日里的霸道,这样的赵肃让苏玉徽根本没办法硬下心肠。 苏玉徽摇了摇脑袋,赶走脑海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倒了杯茶递给赵肃,却见他双手接过茶盏,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又递给苏玉徽。 灼灼目光,复又盯着苏玉徽,神情认真,带着一丝威胁之意,道:“你是我的!” 苏玉徽撇了撇嘴,心道这人……醉酒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霸道…… 第872章 夔王府的家底 一灯如豆,黄昏的灯火下,赵肃那双深邃的凤眼,带着一种迷离的光芒。 平日里,苏玉徽最怕赵肃那冷冰冰的眼看着她,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之下,苏玉徽稍微做了什么亏心事都能被赵肃看穿。此时那双凤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苏玉徽更觉得头皮发麻。 苏玉徽承受不住他那灼灼目光,忙不迭的点头敷衍道:“好,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反正……赵肃现在喝醉了,酒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的苏玉徽,尚且不知何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到不久之后,赵肃拿此事来威胁她的时候,她才知道悔不当初。 誓言,就不该随便应下的。 许是因为醉了,赵肃没有听出她的敷衍之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难得的展眉一笑。 眉宇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双凤眼,在灯火之下竟有澹然生烟的美丽。 清醒时的赵肃,冰冷凌厉,带着一种高不可攀之感,让人不敢轻易的靠近。 但是醉酒后的赵肃,让苏玉徽不由想到了月宫中的曼珠沙华。据说,那是开在地狱路上的花朵,危险不祥,但是世人却无法拒绝它绽放时美丽妖冶的姿态。 此时,看着他苏玉徽不禁心猿意马,仗着狗胆,忍不住伸爪子摸上了赵肃的脸。 那动作,颇为轻挑,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急色纨绔子弟。若按照平时,夔王殿下岂容她随便动手,但是酒醉的赵肃分外的好。 一双深邃的凤眼看着苏玉徽,亮晶晶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玉徽爪子不老实,心思亦不老实。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不敢挖坑给自己跳,趁着赵肃不清醒,问道:“夔王府的库房有多少银子?” “不知道,青舟在管。” “那夔王府有多少探子?” “遍布天下。” “月宫有夔王府的探子吗?” “有。” 如此一来,醉酒中的夔王殿下对苏玉徽有问必答,将家底交代的清清楚楚,就差没将月宫探子的名单提供给苏玉徽了。 你问我答的游戏到了后面,苏玉徽心思微动,看着赵肃,问道:“苏显手中的画,有什么来历?” 赵肃神情微微动了动,像是在顾及着什么,没有像方才那样不假思索的回答。 苏玉徽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 那幅画上的女子,让苏玉徽十分在意。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苏玉徽却记起来那似曾相识的场景——逍遥阵中,那个木偶人的装束与那幅古画一模一样。 而在那个木偶人左眼的血魄中,苏玉徽看见了祭天的画面,主持祭祀的女子,五官竟然与她一模一样! 苏玉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已经是苏玉徽见过第四张相同的脸了。 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空间内。 昭国的安羡玉,汴梁的苏玉徽,还有百年前的周青鸾,以及画上神秘的女子,竟然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饶是苏玉徽,也不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多的眉眼相似的人…… 先不论究竟原由是什么,那带着几分邪气的木偶人,以及这古画上的内容,给苏玉徽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这古画的源头究竟是什么,难道这就是造成这些时日赵肃性格十分古怪的原因? 但,赵肃眼中的迟疑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须臾之后,便听赵肃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月氏国。” 月氏国!苏玉徽心神一动,画面上的内容似是与血魄中看见的相重叠。 一望无际的黑暗,和漫山遍野的虞美人,就是那传言中十分神秘,永不见天日的月氏国! “画上的女子,是何人?”苏玉徽咽了咽口水,问道。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像是在潜意识里,害怕听到某一个答案…… 在苏玉徽的期待中,原本脾气温和的夔王殿下,忽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硬的声音道:“不知道,天色不早,该就寝了。” 那样子,分明是在生气了。 苏玉徽见过赵肃生气时,气压冷的像是要冻死人的样子,让人根本就不敢大声的喘气,何曾见过他如此别扭的模样。 若非是情况不允许,苏玉徽都快笑出声来了。 而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夔王殿下,说就寝就直接就寝。 却见他解开了腰带,将沾了血的外袍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挂在了屏风之上——虽然他处于醉酒中,意识尚且不清醒,但多年行伍养成了良好习惯还在的。 苏玉徽哪里想到赵肃说就寝就直接脱了衣服,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赵肃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理直气壮道:“你陪我睡!” 闻言,苏玉徽如遭雷击。 她开始怀疑赵肃是不是装醉了,但是,那一双凤眼一片迷离,分明还是不清醒的样子。 醉酒的赵肃,超乎寻常的听话和粘人,但也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固执一面。 所以,在苏玉徽再三拒绝她不可能好他同塌而眠,但赵肃只当没听见,死死的拉着苏玉徽的衣袖不放手。 最终,怕里面动静太大惊动了别人,苏玉徽只好妥协了! “一起睡就一起睡,但你不要脱我的衣服。”苏玉徽咬牙道,反正她不是没和赵肃一起睡过,和衣而眠,就当是方才诓赵肃的代价。 “好。” 某人点头太快,让苏玉徽不禁再次怀疑,他是否是在装醉。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他拦腰抱到了床上。 或许这个姿势太危险,苏玉徽轻呼一声,本能的挣扎了几下。但赵肃并没有做别的什么,老老实实的帮她将鞋拖了,和衣将她抱在了怀中。 或许是真的累了,很快,便传来了赵肃均匀的呼吸声。 毕竟喝了整整一瓶千日醉,就算酒量再好,也扛不住。 睡着的赵肃表现出了他霸道的一面,紧紧的禁锢住苏玉徽纤细的腰肢,像是将她融入骨血中一样。 他的怀抱过于*,苏玉徽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挣扎了片刻但随即他的力气圈的更紧,腰像是要被他勒断了一样,苏玉徽只能放弃了挣扎。 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将苏玉徽牢牢圈在怀中,像是在映证方才所言——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黑暗中,在苏玉徽看不见的地方,原本已经入睡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浮现出一抹类似眼神一般锐利的光芒…… 第873章 同塌而眠 苏玉徽原本以为,在陌生的地方,床榻上多了一个人,应该是不习惯的。但是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那熟悉的幽冷檀香味,苏玉徽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渐渐的,眼皮子越来越沉,竟然睡着了。 在叶兮清等人忧心忡忡的从骊山奔赴留仙镇的时候,他们二人相拥而眠。 一灯如豆,青色的幔帐垂了下来,仿佛隔绝了一切风雨。 苏玉徽是被热醒的。 苏玉徽体质畏寒,汴梁的冬天格外的冷,自从入冬之后苏玉徽恨不得将自己塞在房间内不出门。晚间纵然烧了地龙,但到了清晨地龙的火也渐渐灭了,苏玉徽总是会被冻醒。 这一次,苏玉徽却被捂了一身汗。 她眨了眨眼,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还以为是在做梦。 冬日的暖阳透过轩窗照在床榻上,穿过幔帐的缝隙,正好落在了赵肃的身上。 在那朦胧的光线下,那一张沉睡的面庞过于俊美,竟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苏玉徽睡醒之后反应都有点慢,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为什么她会梦到赵肃? 直到,感觉到腰间不属于她的皮肤,滚烫的触感,苏玉徽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还有……她明明是和衣而睡,外衣什么时候脱下来的! 苏玉徽一时间怒上心头,用力狠狠的将那放在腰间的双手抽了出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狠狠的推了看似沉睡中的某人一把。 这只不过是他们暂时居住的别苑,房间陈设自然没那么讲究,床榻也十分狭窄,勉强容两个人就寝。 苏玉徽这么一推可想而知,“砰”的一声,沉睡中的夔王殿下没有一丝形象的从床榻上跌了下来。 听那声音,摔的不清,而赵肃,像是方才堪堪转醒,不解的看着站在床上,怒气冲冲的盯着他的苏玉徽,不解问道:“阿玉,怎么了?” 和昨天晚上一样,他依旧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像是在醉酒中尚且没有清醒。 苏玉徽早上醒来虽然反应迟钝了一点,却也不傻,咬牙怒道:“赵肃,你太过分了!” 她睡觉素来沉,也不知道赵肃这厮什么时候醒的,占了多少便宜。 赵肃见她眼眶都气红了,便知道气的不清,有些心虚。到底是夔王殿下,抚着额头,越发困惑加不解的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昨天在别苑中交战,怎么会在这里……” 神情略带痛楚的揉着额头道:“头怎么疼的这般厉害,倒比昔日在军营中喝了几十坛子烈酒酒还要难受……” 看着赵肃微白的脸颊,苏玉徽怒气倒是下了一点,心道那一小瓶的千日醉酒劲可不比几十坛子烈酒还强么。 昨日她一时间情急,方才灌了赵肃整整一瓶子的千日醉,完全没有想过因为酒太烈,万一赵肃没能醒来或者是傻了该怎么办。 清晨,苏玉徽刚睡醒反应比平日里要慢半拍,也不如素日里心思机敏,再加上夔王殿下的演技太好,苏玉徽竟然真的被他骗了过去!心道这衣服莫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觉得太热自己脱的,毕竟……她睡相一直不太好。 怕赵肃跟她秋后算账,含含糊糊的应付道:“昨天……你将近走火入魔,追痕等人联手方才消耗了你的内力,将你带回了别苑。” “好了,你先别问那么多,快出去,我要穿衣服……”此番心虚的是苏玉徽,迫不及待的想要掩盖夔王殿下醉酒之后出丑的事实,苏玉徽转移话题道。 因为反应比平日里迟了半拍,苏玉徽没有看见某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什么都不记得……”演技精湛的夔王殿下道。 外面,传来三声叩门声。 苏玉徽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用被子将自己盖住,颇像是……被抓奸在床的反应。 赵肃眼中笑意更浓,吱呀一声,拉开了虚掩的门。 外面站着的,是前来送衣服的追痕。 昨天一场恶战,赵肃的外袍沾了血不能再穿了,追痕一早便到了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买了干净的外袍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听到房间内的说话声,追痕方才敢将衣服送进来。 昨天追痕等人被夔王殿下揍的太过于惨烈,以至于在今天早晨之前,都没人敢靠近房间半步。追痕和青舟猜拳输了,他只好战战兢兢的敲门送衣服。 开门的是赵肃。 追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昨天被揍的太狠,这俨然是一种本能保护自己的反应。 但,他一抬头,首先看见的却是赵肃眼眸清明的赵肃,看来自家主子已经醒了。以及……他眼底依旧带着未曾淡下去的浅笑。 主子不仅清醒了,而且还是一副春光满面餍足的模样呢……追痕按捺不住好奇心,下意识的向房间瞥了一眼,但视线却被赵肃遮挡的严严实实,他颇为遗憾的收回了目光。 赵肃没多说什么,接过了追痕手中的衣服。 外袍自然是按照赵肃的喜好买的,是他惯穿的黑色。除了赵肃的外袍之外,还有一套青色的锦裳,料子比赵肃的袍子好了数倍不止。 追痕主动解释道,“这是二小姐的衣服,蔷薇送过来的。麻烦主子一并拿给二小姐吧。”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了房门,阻挡住了追痕好奇的视线。 苏玉徽看见赵肃手中干净的衣服还挺高兴,她生性喜洁,这一身衣服都穿了两三天了,虽是冬日,她也觉得不自在。 颇为喜悦的心情,直到在屏风后换衣服的时候。 腰间那一圈微红的颜色分外的刺眼,,她肤色细嫩,稍微用点力便会留下痕迹,除了腰间那一圈之外,还有肩膀上点点暧昧的痕迹…… 这么久了,她已不是当日在靖王府,傻乎乎的认为这是蚊虫叮咬的痕迹,苏玉徽的拳头攒在两边,捏的咯吱作响…… 此时临近中午,别苑中的众人都差不多休整好了,正围在院子里用午膳。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西厢房传来一声怒吼,“赵肃!我要杀了你!” 声音之大,几乎要掀开屋顶,可见此时的愤怒…… 第874章 朝中局势 之后一整天,赵肃就没得苏玉徽一个好脸色。 众人虽然很好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素来不轻易发火的苏二小姐如此动怒,想到那一声怒吼,众人依旧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毕竟,素日里若是有不长眼的得罪苏玉徽,一般苏玉徽都不会流露于表面的。与一般人相比,苏玉徽心底越是生气,脸上笑意越灿烂,也就代表着对方的下场越惨。 今天,也是气急败坏,方才有那一声怒吼。 虽然众人好奇归好奇,但一想到昨天赵肃毫不留情的揍他们的画面,不敢多问了。 毕竟此番前来留仙镇的侍卫,基本都受了伤。而多半都是被赵肃伤的,他们再次的见识到了自家主子几近变态的功夫,如果不是有苏二小姐,他们能不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都不一定。 知道昨天晚上苏玉徽和赵肃同塌而眠,叶兮清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脸色难看归难看,叶兮清也没多说什么,正事要紧。 “苏显毕竟是当朝丞相,如今他死在这里,怕是不好交代。”叶兮清叹了口气,道。 这些年,苏显在朝中的势力错根盘节,苏家门生遍布天下虽然夸张了点,但朝中大半文臣都是苏显的爪牙却也是真的。 如今苏显一倒,必定在文臣中间掀起轩然大波。赵肃虽在武将中间的威望颇高,但在汴梁城文臣人手并不多,且因为前些年,赵肃行事手段有些偏激,我行我素惯了,在文臣中,名声……并不太好。 叶兮清担心的是,苏显的死将会成为朝中乱局的一个爆发点。 骊山之战,让皇上将唯一的皇子贬谪成为了庶人,废太子疯疯癫癫的,八皇子是个病秧子,御医们说今年冬天怕都难过去。 国君年迈,国无储君,赵肃封为摄政王,稍有不慎便会成为那些文臣们诟病的理由。 其实,赵肃只要松口,答应徽宗的要求。 便可以避免父子反目,名正言顺的进入皇室玉碟,避免许多麻烦。可偏偏,赵肃在千万条路中,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 只为不违背本心,不辜负恩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叶兮清方才做了最终下定了决心——倾叶家之力,扶持赵肃! 叶家世代忠心于国君,不能卷入储君之争来。这是叶兮清自幼受到的教导,可是这一次,叶兮清想要赌一把。 违背叶家祖训,辅佐一个在宫外长大,从未学过帝王,之术的人。 之前叶兮清虽然是赵肃等人的长辈,但是在骊山兵变之前,毫无疑问他的选择是站在徽宗这边的。 但,赵肃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语气平淡道:“苏显这是咎由自取,那些文臣能说什么。” 叶兮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文臣比不得武将,不是罚一顿或者杀几个立威便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善用武将,能够安邦;善用文臣,方能定国。如今你已是摄政王,当知此道理。” 闻言,赵肃眉心挑了挑,道:“摄政王?看来他已经妥协了。” 不等叶兮清说什么,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语气耐人寻味道:“有劳叶先生费心了。” 其实,他倒是宁愿徽宗不妥协,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清君侧之名,除掉那些只知结党营私的小人,将徽宗软禁在宫中。 叶兮清和赵煜此举看似是帮助了赵肃,实则,是帮助了徽宗! 赵肃眼中的不满和遗憾显而易见,叶兮清嘴角抽了抽,忍住想要揍一顿这个小子的冲动,毕竟是未来的新主,要忍住!继续指点赵肃道:“苏显的死,若利用得好,你在文臣中威望便能立起来,一劳永逸。如若不然,那些文臣拿苏显的死做文章,麻烦就大了……” 此番叛乱平息之后,叶兮清在留仙镇中特意等到赵肃苏醒,提醒他妥善处理苏显之事,也间接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叶家默认赵肃这个新主,开始辅佐他。 赵肃在朝中文臣之间根基本就薄弱,有叶兮清帮忙很多麻烦无形中就可以避免。在赵肃以一种强硬手段,和徽宗反目的状态下,此番叶兮清的主动示好,无疑是雪中送炭。 “多谢先生提醒。”赵肃收敛了眼中凌厉的神色,微微颔首,算是承了叶兮清这个情道,“若将苏显这些年的罪证公布于天下,便可堵住悠悠众口。可,每一桩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苏瑾瑜和阿玉必定会受到牵连。” “此乃下下策。”叶兮清眉心微皱,道:“这些年,谁人不知苏相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苏显倒卖官爵,通敌叛国,但哪一件不是揣测着皇上的心意来。若以治罪的名义,解释苏显的死因,无疑是在打皇上的脸。” 那些隐藏的真相,需要公布于众,不应该被隐瞒。 但,现在赵肃在朝中势力不稳,还不是时候。 赵肃默然片刻,缓缓的说道:“将苏显的尸首送回汴梁,对外,称苏相暴毙。” “可这个借口皇上能相信吗?还有那些文臣,不会怀疑吗?” 毕竟,赵肃带兵困住汴梁与骊山,便已落人话柄。最终天子封王,得利的人是赵肃,难免会让多心的文臣揣测。 “叶先生多虑了。”赵肃面无表情的道,“陆铮的军队就驻扎在汴梁城外。试问,如今在金銮殿中,能以死相谏的文臣有多少个?” 闻言,叶兮清不由一阵语凝。 这些年来,苏显专权,朝中的文臣都是苏家门生,堪用的少之又少。除了那些内阁老臣之外,大多数都是墙头草,局势不见得有那般的艰难。 “只是,内阁几个老臣不是好相与的。”想到内阁几个,叶兮清都觉得头疼,“你又在骊山当众斩了柳大人,杨阁老他们怕是少不得要参你错处。” 提到内阁那几个碰不得挨不得的老大人们,方才一脸从容的赵肃,眉心也不由拧了拧。那几个阁老,貌似一直不怎么待见他啊…… 见状,叶兮清提议道:“我思来想去,这天底下能够堵住那些老臣、还有天下读书人,悠悠众口的人,只有他了……” 第875章 焚毁 此时别苑中,赵肃正在和叶兮清商议事情,苏玉徽也在与步寒砚研究那个木偶人。 木偶人是用木头雕刻,上面披了一层人皮,面容栩栩如生,正是谢婉少女时的模样。 低眉浅笑,温婉可人。 见过谢婉的人不多,就连苏瑾瑜因为时间的久远,对于谢婉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了。 那时谢婉已经为人母,眉宇之间带着沧桑之色,再无昔日的灵动。 只有苏玉徽知道,这个木偶人究竟有多像谢婉。 那眼神,那笑容,简直与当年的谢婉如出一辙。 所以,当苏玉徽从昏迷中醒来,走到院子里,看见荼蘼花丛中的这个木偶人的时候,还以为真的见到了谢婉! 只是,现在木偶人身上沾染了苏显的血,温婉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诡异和邪气。苏瑾瑜原本是想将她烧掉的。 无论这个木偶人看起来究竟如何的逼真,但却不是真正的谢婉,它的存在不是对于谢婉的怀念,而是对于一个已经逝去之人的亵渎。 但,却被苏玉徽拦住了。因为苏玉徽要查清楚,这个木偶人的来历! 人皮的木偶人,栩栩如生,雕刻的技艺手法,与苏玉徽在逍遥阵中,看见的那王座上的木偶人如出一辙! 这个木偶人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上古邪术,如同苏显所说,用自己的心头血,能够唤醒她,令她复活? 如果她的心头血真的有这样的功效……她不可遏制的想到了逍遥阵阵眼中,那个穿着绯红色外袍的木偶人,有一种可怕的猜测隐隐的从她的心底生起。 那一瞬间,明明是晴朗的午后,苏玉徽却觉得眼前一片阴霾。 “小丫头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叶兮清正在研究木偶的关节为何能灵活转动,并且受人控制的行走,回头一看,苏玉徽脸色白的骇人。 苏玉徽勉强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苏显说的话……” “歩神医,你说用我的血滴在木偶人的心口,你说功效会不会和心头血差不多?” 见苏玉徽拿着匕首跃跃欲试的样子,步寒砚吓得不轻,连忙拦住道:“小丫头你不要胡来啊,你要是有什么闪失,夔王和叶兮清还不得砍了我啊……” 肖十七也是一脸后怕,将苏玉徽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生怕这位主子异想天开,做出自残的举动。 见他们决意反对的样子,苏玉徽撇了撇嘴。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听说过起死回生,但从未听说过能将一个木偶人变成活人的,不管木偶人看起来再怎么像人,但也不可能真的成为有血有肉的真人,不然那岂不是妖术了。”步寒砚紧皱着眉头道。 肖十七是月宫弟子,对这样的玄学之术也十分感兴趣,道:“可它为何能够听话行走,又能刺杀苏显呢!” 这个是关键,那刺死苏显的一刀十分快、准、狠,就像是活过来的谢婉,带着十几年的怨恨与报复…… “这个就是最关键的地方!”步寒砚神情凝重的说道,“找到这个原因,或许就能找到木偶人所谓起生回生的原由了。” 步寒砚正和肖十七说着话,却听一旁的苏玉徽忽然轻“咦”了一声,众人不解的看向她,却见将从暗袖中掏出了一个青色的荷包。 也不知道,看似单薄纤细的苏玉徽,身上到底藏着多少宝贝。疗伤的灵丹妙药随手就能掏出来,除此之外,还不缺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步寒砚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将荷包中的“小虫子”倒了出来,回道:“是蛊王。” 闻言,步寒砚的眼神瞬间就亮了,看着那拇指大小的蛊王,双眼放光道:“听说蛊王极其难得,而且是入药最好的药引……” 胖嘟嘟的蛊王被步寒砚*的目光吓到了,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在苏玉徽的手中拱了拱,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苏玉徽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背,道:“入冬之后蛊王一直在冬眠修养,若非是遇到刺激是绝对不会出来的,除非……” 异口同声道:“有其它蛊虫的存在!” 苏玉徽与步寒砚的目光同时看向那木偶人,苏玉徽微眯着眼,看见在阳光下,似是有一缕金丝在浮动。 “快后退!”苏玉徽脸色微变,对步寒砚与肖十七道。 二人闻言,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却见苏玉徽让他们后退,自己却伸出右手,摸向那木偶人的颈部关节。 “小心……”步寒砚见苏玉徽竟然敢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再次触碰十分可疑的木偶人,连忙提醒阻止道。 一旁肖十七道:“神医不必担心,没有什么蛊虫敢近主子的身的。 而此时,也不知道苏玉徽扭动了什么,众人听见“咯吱”的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原本栩栩如生的木偶美人,从头颅开始,各处关节开始掉落,像是孩子拼凑的木偶玩具,恢复了原始的状态。 红颜白骨,莫过如此。 步寒砚与肖十七二人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便听苏玉徽急促的声音道:“快,不要让它们跑掉了,取火来……”苏玉徽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 肖十七一脸茫然,发现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倒是步寒砚看见了,在阳光下,金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依附在木偶关节处…… “砰”的一声,一壶烈酒泼上了那木偶人残肢的身上,一双清瘦的手,将点燃火折子丢在了上面。 是苏瑾瑜。 火遇上了酒,瞬间就点燃了,火光瞬间蔓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 步寒砚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一堆残肢,问苏玉徽道:“方才,那是金线蛊?” “是被改造过的金线蛊。”苏玉徽的清亮的眼眸,映着蓝色的火焰,眼底呈现出一种幽幽的蓝色,“寻常金线蛊只能操纵人的意识,而这种金线蛊能够操纵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看来……我们的对手很厉害啊!” 苏玉徽意味不明的笑了,那笑容阴测测的,看起来有些渗人。 见苏玉徽如此模样,肖十七心中了然,主子有眉目了! 第876章 阴毒的计谋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看似玄妙无比的木偶人,操纵的方法竟然是金线蛊! 金线蛊在南夷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蛊术,能够操控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更厉害的是操纵人的心智。 因为过于阴毒,在蛊师中早就被严令禁止使用,但不乏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利用金线蛊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日,苏玉徽刚到汴梁的时候,沈怜便就是利用金线蛊对付苏瑾瑜。最终,被苏玉徽识破了沈怜的阴谋,救了苏瑾瑜一命。 但是,如今操控着木偶人的金线蛊,却比昔年苏瑾瑜遇上的厉害得多。 操纵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容易,操纵一个没有任何感情,活动不灵活的木偶人,不是那样简单的事。 而且,那金线蛊隐藏的十分微妙,就连苏玉徽与步寒砚这样的医毒高手都没察觉到。还是苏玉徽养的那只正在冬眠的蛊王,因为贪吃感应到了金线蛊的存在,挣扎着要出来,才被苏玉徽瞧出端倪。 “利用金线蛊再配合木偶的机关,做成栩栩如生的木偶人,听从主人的指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究竟是怎样的高人,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办法?”苏玉徽摸着下巴道,很显然……心思已经跑偏了。 众人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步寒砚“嘶”了一声,问道:“话又说回来,金线蛊是蛊王感应到的,但是小丫头,你是怎么知道拆散木偶人的机关,找出藏着的金线蛊的。” 苏玉徽眼神微微闪了闪,但只不过须臾之间,她很快掩饰住了眼中那一抹异色,十分自然的说道:“方才不过是随意尝试了一番,未曾想到……机关的核心竟然真的在那里。” 步寒砚等人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俨然是在怀疑她话里面的真假。 见状,苏玉徽眉心跳了跳,道:“我究竟在你们心目中有多么不学无术,我好歹也是月宫的弟子,基本的机关术还是会的。” 见她一副要炸毛的样子,众人十分明智的收回了质疑的目光。 “那,这木偶人与蛊虫的主人究竟是何人?”歩神医十分自然的不耻下问道。 这也正是肖十七想要知道的,方才苏玉徽看见那金线蛊的时候,似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线索! 苏玉徽倒也没卖什么关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那笑容看起来颇有些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意味。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金线蛊的主人,应该就是萧迟!” 冥教大祭司萧迟!那个与兰静、苏显一起,搅弄风云的幕后人,三人之中,只有他全身而退,其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随着那两个人的死,究竟与萧迟做过什么交易,还藏有什么秘密,都不得而知。 “可……萧迟为什么要杀他?”问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苏瑾瑜,“当萧迟将带有蛊虫的木偶人送给他的时候,就代表萧迟对他已经起了杀心。可那时骊山之战还没成定局,若是苏显胜了,他完全可以通过苏显掌控大倾。活着的苏显比死去的价值更大,可萧迟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瑾瑜一针见血的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是因为,苏显知道了一个秘密,可能会威胁到萧迟的秘密。所以,他早早在苏显身边埋伏下了这样一个杀招。”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缓缓道:“萧迟深知苏显为人谨慎,唯独能让他放松警惕的只有谢婉。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让苏显对木偶人能够复活的说法深信不疑。” “就算此番骊山之战苏显赢了,但这个潜伏的杀手在苏显的身边。让萧迟觉得某一日苏显掌控的隐秘会对他造成威胁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心细如发的苏瑾瑜依旧还察觉中其中有几分不解的地方,“可,若是他没有将傀儡人带在身边了呢。毕竟……如果当时他没有去回来那个荷包,他可能就已经逃出去了。” 苏玉徽轻笑了一声,道:“兄长以为,金线蛊只能单单控制那傀儡人了吗?” “只要接触了金线蛊,便会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进入体内,被其控制。这一种阴毒的害人方法,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当苏显收下那个傀儡人的时候,无论他最终有没有去而复返,就已经注定了他最终的命运。” 苏玉徽话音落下,众人久久未曾说话。纵然城府深沉如苏显,大概都没想到,承载着他的思念之物,竟然成了一道催命符。 “小丫头,你以为和萧迟打过交道吗?”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神情十分复杂的步寒砚。 毕竟,药王谷的人都是靠医术吃饭的,对于那些阴谋算计,并不……精通。见苏玉徽小小年纪,便能勘破萧迟的算计,心中自是诧异。 苏玉徽淡淡道:“从未打过交道,但,我是和撰赦一起长大的。” 步寒砚知道,冥教教主撰赦就是苏玉徽师兄,月宫那个叛徒。 “我与徐毅一起长大,撰赦交锋数载,知道他最善利用人性弱点,利用对方在意的东西,快速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师傅没有教过他,但他运用的十分好。想必,这都是萧迟教会他的。”苏玉徽语气平淡,“以此类推,按照撰赦的思维推迟萧迟,不难推断出他的计划。就连苏显,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此时,苏玉徽表情有些冷淡,想必是想到了昔年徐毅利用她,假死殉国,逼她在汴梁寻找连城璧之事。 肖十七等人没再说话,一旁步寒砚不明所以,继续问道:“那究竟是什么秘密,让萧迟杀了苏显?” 苏玉徽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要问夔王殿下了。” 却见不远处,赵肃和叶兮清已经商议好了正事,向他们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赵肃的脸色不大好看,像是……有点吃瘪的模样。 苏瑾瑜见苏玉徽不大高兴的样子,便小声的在苏玉徽耳边道:“为了避免文臣们反对赵肃被封摄政王,叶先生想要提议赵肃去请廖师回汴梁。” 当世第一智者廖睿,人称廖师,也是赵肃启蒙的老师。 难怪,赵肃脸色不大好看……据说廖睿,是少数能制服赵肃人! 第877章 影卫 虽然苏玉徽在南夷长大,却也听说过当世第一智者廖睿响当当的名号。 廖睿做过两朝帝师,有不世之才,被先帝誉为堪任宰辅这之才。 在昔年他年少之时,为太子太傅,西燕兵马侵犯大倾边境,彼时国力孱弱,竟无可用之将。廖睿一介书生,以使者的身份不惧生死进入敌营,与对方展开激烈的辩论。 最终,他劝退西燕十万兵马,闻名于东陆,成为一代传奇。 在廖睿为官期间,广设学院,招收寒门子弟悉心教导,其仁义之行为天下读书人所钦佩。 但是徽宗登基之后,正当壮年的廖睿却告老还乡,此后闲云野鹤,云游四海。 关于廖睿究竟因何而归隐,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朝阳公主的缘故。 朝阳公主是先帝幼妹,出身高贵长相明艳,身受太皇太后喜爱。却独独倾慕廖先生,先帝想要下旨将朝阳公主赐婚廖睿已娶妻的廖睿,却被廖睿以糟糠之妻不下堂所拒。 因为赐婚之事得罪了皇家,廖睿在朝中便不得重用。在之后不久,徽宗登基,廖睿便告老还乡,携妻子云游四海。 也有人说是因为廖睿与当年方为太子的徽宗政见不合的缘故。 究竟是什么原因已经无从考究,在他归隐之后,便再也未曾涉足朝政。 直至昔年,顾门之变,他受顾明庭之托,入宫觐见徽宗,保住了顾门数百名门生的性命。 若说昔年太傅的顾明庭在天下文人心目中备受尊崇,那么廖睿就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昔年在南夷的时候,苏玉徽只是对廖师的大名早有所耳闻,真正了解清楚的,还是来到汴梁上元佳节,意外遇到廖睿夫妇的时候。 那时,她方才回汴梁不久,却得罪了赵肃!因为苏瑾瑜被卷入鬼船杀人案,苏玉徽不得不找主审此案的赵肃帮忙,却被赵肃诓到了朱雀街看花灯。 知道那卖花灯的老者,竟然是名震天下的廖师的时候,苏玉徽心中震惊可想而知。更让苏玉徽意外的,是那廖睿,竟然是赵肃的恩师! 要知道,自从先帝之后,廖睿就再没有收过弟子。就连昔年徽宗想要拜于他的门下都被拒绝,而在他辞官十几年后,竟收赵肃为弟子。 彼时,苏玉徽被赵肃那厮要挟捉弄,气得苏玉徽每天睡前都在心中扎赵肃的小人。无意间知道廖师的身份,苏玉徽便让肖十七开始去查廖睿的生平,看能不能拿捏住赵肃的把柄。 未曾想到,鬼船一案之后,她竟然和赵肃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听苏瑾瑜提到廖师,苏玉徽便想起了这关于廖师的种种传言。 看着赵肃难得脸色吃瘪的样子,苏玉徽心情异常的愉悦,故意道:“说起来,廖师在传言中可是神仙一般洒脱的人物,上次上元节太匆忙,都没能和廖师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如果再能相见,能得他几句教导,定然受益匪浅。” 赵肃见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带着狡黠之意,看起来像是只小狐狸一样。 赵肃嘴角微微的弯了弯,闻言,十分淡然的说道:“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见到他。 虽然关于朝野中的事他并不想求助任何人,但……好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毕竟叫了那老家伙好几年的师傅。他成亲这样的大日子,那人总该要来的。 夔王殿下心中如是想到,这个念头方起,因为要找那个人帮忙的憋屈感也淡了几分。 赵肃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苏玉徽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方才想起两个人还在冷战中呢,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阴着脸故意扭头不看赵肃。 见苏玉徽气的不清,夔王殿下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难得见赵肃如此吃瘪的模样,苏瑾瑜和叶兮清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叶兮清轻咳一声,看着那被燃烧成了灰烬的木偶人,问道:“方才听你们之意,苏显的死,并非是一场意外?” 苏显的死是康晓告诉叶兮清的,当时别苑中,康晓帮助追痕设阵困住心智迷失的赵肃,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事情。等回神的时候,苏显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并不知其真正的原因。 所以,叶兮清以为苏显的死是因为在乱战中,夔王府的侍卫无法生擒所以当场诛杀了他。 未曾想到,听苏玉徽所言,苏显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苏玉徽斜了赵肃一眼,淡淡道:“苏显是被受金线蛊控制的木偶人所杀,这个木偶人,如果我猜测不错就是萧迟送给苏显的。至于萧迟为何要杀苏显,夔王殿下心中理应有数。” 听着苏玉徽不善的语气,赵肃只有连连苦笑,轻叹了口气,给苏玉徽顺毛道:“别气了,此事是我不对,不该隐瞒你。”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何时见过赵肃如此伏低做小的模样。追痕青舟等人倒是颇为欣慰,自家主子终于知道哄人了,看来离夔王府办喜事又近了一步啊!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心道:别以为用美男计就能原谅你!虽然心中是这般想着,但是语气依旧不由自主的柔软了几分,道:“那……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现在总该说了吧。” 叶兮清与苏瑾瑜二人看着苏玉徽别扭的样子,嘴角不由抽了抽,心道这也太……好哄了吧! 赵肃神情微凝,锐利的目光落在那已经化为灰烬的木偶人上,道:“可还记得,混入离宫的刺客。” 苏玉徽轻哼了一声,道:“当然记得,那些刺客,同温桑若合谋混入离宫行刺的么。” 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酸意。 赵肃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经你提醒,我发现那些刺客的身法十分诡异,寻常没有见过。所以便派人深入调查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闻言,苏玉徽按下心中那一抹莫名的不适,不解的看着赵肃问道:“什么意外的收获?” “那些人的招数,乃是前朝大御皇室,秘密驯养的影卫!”赵肃话音落下,苏玉徽不由直皱眉。 怎么事情兜兜转转,依旧与覆灭了数百年的前朝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第878章 此去经年 灭亡百年的大御皇族的影卫,却出现在离宫与温桑若合谋刺杀赵肃。 身为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在政治上有着天生的敏锐预感,赵肃的第一反应,就是是否依旧有前朝余孽尚存,在暗中搅弄风云? 所以,赵肃让追痕等人继续追查那些死士幕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属于皇家的影卫,应该有着十分高超的隐藏身份的能力,怕是不好查吧。”苏玉徽道。 “二小姐说的是,一开始我们从那些影卫的尸体上找不到一丝可证明他们来历的线索,这些人本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没有来历也没有去处,直到后来,主子让我们将连城璧的线索合二为一调查,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追痕回道。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神情不由变得紧张起来,不知为何,她的手心竟然冒出了一层汗水。 赵肃见苏玉徽脸色不大好看,深邃的眼眸隐隐闪过了一丝不悦的神色,霸道的握住了苏玉徽手腕,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那些影卫,都是月氏国的人。” “月氏国?”发出疑问的,是一直未曾说话的苏瑾瑜。 “我曾在书籍中看过,月氏国的位于南夷与蓝田交汇的之处,终年不见天日,里面的臣民始终生活在黑暗之中。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赵肃微微颔首,道:“那些影卫,就是出自月氏国。而苏显,正是因为涉及到了月氏国最为核心的隐秘,所以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苏玉徽下意识想到了苏显手中的那幅画卷。 月氏国所谓核心的秘密难道与那幅画有关吗?想到此处,苏玉徽目光灼灼的看向赵肃,等待他揭露那所谓的致命秘密是什么。 但……赵肃的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她的身后。 见赵肃如此,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还是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敬一禅师不知何时过来的。 见众人都看向他,大和尚笑的和弥勒佛一样,道:“贫僧只是路过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赵肃冷哂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苏玉徽看了看神情莫名的赵肃,又看了一眼虽然笑眯眯的,但却像是在心虚的敬一禅师,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难道,敬一禅师与那月氏国有关系? 苏玉徽如是想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卫传话的声音,道:“王爷,骊山那边送来消息,皇上今天精神已经大好,靖王爷催促我们早些启程回汴梁……” 虽然徽宗已经妥协,但如今天子年迈,膝下无储,赵肃被封为摄政王,无疑是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回汴梁,赵肃与那些文臣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想到此处,苏玉徽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神秘的月氏国,邪恶诡谲的木偶人,还有那苏显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像,以及失踪多日没有消息的师傅,让苏玉徽十分在意!都让苏玉徽十分在意,就算赵肃不告诉她画像的来历,苏玉徽也打定主意自己追查下去。 她心思如何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正在与传话的侍卫说话的赵肃,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行人从留仙镇启程回到骊山的时候,已经入夜,让人意外的是徽宗竟然连夜召见了他们。 再次看见苏玉徽的时候,徽宗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自从知道苏玉徽的真实身份之后,徽宗并不待见苏玉徽,但是在逍遥阵中,却又是苏玉徽救了他。 或许是真的老了,兰静的算计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神。看见赵肃与苏玉徽站在一起的画面,徽宗心中竟然不禁想到,就此成全了他们也好。 但是,这个念头,只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想到那个传言,徽宗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翳…… 打苏玉徽一进内殿,便觉得徽宗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心道都这个时候了徽宗该不会想恩将仇报,又想杀她吧!想到此处,苏玉徽下意识的往赵肃身边靠了靠,想用赵肃抵挡住徽宗探究的视线。 这一种无意识的依赖,让赵肃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三分笑意。 不过这笑意稍纵即逝,他上前抵挡住了徽宗的视线,眼神冷冽,带着透骨的寒意。 自从赵肃知道他的真正身世开始,看着徽宗的眼神始终带着仇恨的。 徽宗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有朝一日能够与赵肃父子相认的情形,未曾想到会是如此的形同陌路。 他们二人久久无言,最终,是徽宗妥协,道:“圣旨朕已经下到内阁,明日启程回汴梁吧。” 徽宗已经一时半刻都不想再留在骊山行宫了,只要待在这里一日,他像是听见了无数冤魂在哭泣挣扎,向他索命…… 看到明黄色圣旨上的猩红的玉印的时候,赵肃目光依旧平静,接过了徽宗手中封王的圣旨,牵着苏玉徽的手,直接离去。 次日,天晴,此番前往骊山迎奉佛骨的仪仗队,在大军的护送之下,终于回到了汴梁。 离开汴梁时,一路繁锦,鲜花彩带,百姓们夹道相送,只为目睹这百年的盛景;回到汴梁时,却是大军肃穆,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官道两侧,无人敢逗留。 毕竟,数日之前,那满城乱象让百姓们心有余悸。 街道上都是戒备森严的官兵,有些人像是疯了一样,自相残杀,死相异常凄惨,等浑浑噩噩的回神的时候,谁都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汴梁之后,苏玉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某人提出让她住进夔王府的建议,也没有同赵煜回靖王府,而是和苏瑾瑜一齐,回了苏家。 在权贵云集的白衣巷中,苏府是最为显眼气派的那个。苏府的主人,是当朝文官之首的丞相,亦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人。 府邸匾额是御笔亲赐,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其它的府邸要气派。 苏玉徽记得初初回到汴梁的时候,她立志要为师兄与昭国将士复仇,以及拿回属于他们兄妹的一切。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却仿若过了很多年…… 第879章 患得患失 当年苏玉徽初初回到汴梁,站在那威严肃穆的府邸门口,显得她是那般的渺小,预示着复仇之路的艰辛与困难。 几经沉浮,数年之后,她终于做到了。当,也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汴梁风云诡谲,苏玉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在从踏入苏家的第一步之后,开始发生了转变…… “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一个略带欣慰的声音将苏玉徽从回忆中拉回,苏玉徽一看等在苏家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已做妇人装扮的慕晚婵! 这数年来,苏玉徽在汴梁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慕晚婵和周杜若算的上是苏玉徽的手帕之交。 后来,慕晚婵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苏瑾瑜,按理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更加亲近一些才是。 但却因为苏显的缘故,苏玉徽担心太过于亲近慕晚婵会给她带来麻烦,只好在霁月居中,对慕晚婵避而不见。 算起来,这是苏瑾瑜成亲后,苏玉徽第一次见到慕晚婵,对慕晚婵总有几分愧疚之意。 见慕晚婵向她走来,她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伸手准备接受慕晚婵的亲近——虽然相识的时间不久,但两个人难得的志趣相投,所以平日里苏玉徽和慕晚婵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手挽手以示亲昵是常态…… 谁知道,苏玉徽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慕晚婵眼眶微红,直接略过了苏玉徽,抱住了站在苏玉徽身后的苏瑾瑜道:“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天,也没个消息送回来,这几天汴梁戒严,我担心的你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苏家的下人们难得素来端庄的少夫人如此动容的模样,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善意的笑。 苏瑾瑜自持稳重,如今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慕晚婵抱着,略微有些不自在,但到底没有推开慕晚婵,僵硬的安慰道:“是我不好,下次去何处一定和你先交代一番。” 听苏瑾瑜这般说,慕晚婵方才破涕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不能瞒着我。” 而后,苏玉徽便看见她那素来古板严肃的兄长,忙不迭的点头保证,简直与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模样大相庭径。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然后见慕晚婵飞速的抹了抹眼泪,恢复了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模样,而后轻呼了一声道:“玉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玉徽…… 等回了苏家之后,苏玉徽发现虽然经历了那样一场动乱,但是苏家内外的事宜依旧安排的井井有条。仆人们虽然少了一半,但却比以前更加知道礼数,对慕晚婵这个少夫人也是毕恭毕敬。 虽然慕晚婵嫁到苏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却将苏家上下安排的十分妥当。内有慕晚婵的帮衬,就算苏瑾瑜以后在朝中没有苏显这个当朝丞相的父亲做为庇护,想必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差。 想到此处,苏玉徽的心中由衷的生出了一种欣慰之意。 因为府中还有事情需要苏瑾瑜处理,苏瑾瑜同慕晚婵说了几句话便就匆匆离开处置。慕晚婵看着明显消瘦许多的苏瑾瑜,有些担忧,这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嫂子,兄长再看门都要被你看穿了。”苏玉徽打趣的声音,将慕晚婵的目光拉了回来,正好对上苏玉徽揶揄的目光。 慕晚婵岂是一般女子,十分坦然的受了苏玉徽那一声嫂子。房间内没了外人,她也不故作端庄优雅了,如同登徒子一样勾着苏玉徽的下巴,笑眯眯道:“乖,再叫一声嫂子,给你红包买糖吃。” 苏玉徽再次对慕晚婵的厚脸皮简直叹为观止,嘴角抽了抽,道:“都已经嫁人了,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慕晚婵轻哼了一声,毫无形象的坐在软榻上,道:“在你面前,我何须假装端着架子的样子。” 苏玉徽笑了笑,伸手去拿摆在小几上的百合酥——她这些时日风餐露宿的,就没有吃过一顿正经的点心,馋的很。 但是苏玉徽的手还没放到点心上,却被一双手提前将盘子移走了。 苏玉徽十分委屈的看着慕晚婵,却听慕晚婵道:“你少装可怜了,我不吃你那套。” 闻言,苏玉徽撇了撇嘴,道:“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慕晚婵微微一笑,道:“算你识趣。” 复又将点心盘子给了苏玉徽,问道:“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瑾瑜脸色那么难看。” 方才她想问苏瑾瑜,却又怕苏瑾瑜不高兴,所以等他走了方才问苏玉徽。 “苏显死了。”苏玉徽淡淡的说道,一时间慕晚婵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父亲他……”纵然沉稳如慕晚婵,此时也不由轻呼了一声。 但,慕晚婵也并非是一般的闺阁女子,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平复了下来。 她眉心紧锁,片刻之后,道:“那么,这些时日汴梁城的这些乱象,与……父亲有关吗?” “算是吧。”苏玉徽道。 “此事说来话长,若知道太多可能会招惹来杀身之祸。我可不敢乱说什么,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兄长。” 苏玉徽怕将慕晚婵也卷了进来,到时候没办法对苏瑾瑜交代。 “可……”慕晚婵迟疑了会儿,问苏玉徽道:“这毕竟是苏家的秘密,我问瑾瑜,他会不会……不高兴啊。” 苏玉徽诧异的看着慕晚婵,道:“怎么会,你和兄长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问……” 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苏玉徽忽而顿住了,莫名觉得口中的百合酥没了味道。 而慕晚婵也是一脸怏怏的样子,道:“你不知道,嫁给瑾瑜之后我很高兴,可大概是因为太在意了吧,所以相处起来并不很轻松。我会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惹他不高兴。” “算了,你还小,又没成亲,不懂得这些东西。”慕晚婵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抢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百合酥,道:“这大概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患得患失吧。” 一切,隐瞒的、说不出口、问不出口的话,都是因为太过于在意的原因吗?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第880章 哀荣 临近年关,正值各地官员到汴梁述职的时候,却偏偏出了兰静勾结西燕叛乱,以及留守汴梁的苏相暴毙。 苏相在汴梁暴毙的消息一传出去,朝中百官哗然。毕竟苏显是当朝宰辅,朝中文官之首,身份显赫不消多说,再加上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与苏显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上面的联系。 如同赵肃等人预料的一般,苏显的死讯传开,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先不说那些大臣,徽宗那里都不好交代。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徽宗的反应竟十分平静。 苏显的死讯是由苏瑾瑜亲自上报给朝廷的,闻此噩耗,徽宗短暂的惊愕之后。 半响,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惋惜道:“苏相积劳成疾突然暴毙,是朕之痛、国之殇啊。以郡王,之礼,厚葬了吧。” 生前位极人臣,生后享尽尊荣,对于苏显这样的一代权臣来说,这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原本皇上下旨,让父亲以郡王,之礼厚葬,配享太庙,但却被瑾瑜拒绝了。”慕晚婵忙了整整一天,终于寻了个间隙,在霁月居讨了口茶喝,同苏玉徽说着话。 虽然苏显的丧礼举办的十分简易,但毕竟苏显生前的身份在那,前来悼念的世家不少,慕晚婵身为苏家唯一的女主人,自然要出面安排人接待。 慕晚婵毕竟出身世家,为人机敏,大多时候还是很靠谱的。这几日在苏显的丧礼上,接待宾客,迎送往来,做的十分周到,令众人对这位年轻的苏家少夫人,不由刮目相看。 苏玉徽不由再次感叹,苏瑾瑜也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福气,娶了这么能干又痴心的女子。 而自始至终,苏玉徽没有在灵堂前露过一次面。 随着苏显的死,那些恩怨过往才算是真正的已经了结了。 昭国将士的仇已报,苏瑾瑜也拿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是是非非已过,苏玉徽没必要再出现在苏显的灵堂上添堵。 是以,这些时日苏玉徽没露面,苏瑾瑜和慕晚婵便就对外宣称苏二小姐“因为生父突然病逝,忧伤不已病倒了,至今卧床不起。” 左右苏玉徽才回汴梁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为了行事方便,总对外称病闭门不出。在贵女圈子里,已然是出了名的病秧子。 此时,苏玉徽正在霁月居中翻阅着书卷——这是让温洵那个书呆子的手中找的一些古籍怪谈之类的,都是一些关于月氏国的记载。 “兄长性格素来刚正不阿,一直对未能为顾太傅伸冤而深感内疚,拒绝皇上的封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苏玉徽道。 闻言,慕晚婵微微的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抹心疼之意,道:“瑾瑜本是重情之人,可偏偏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让他为难了。” 看着慕晚婵一脸心疼的模样,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二人都认识十几年了。 在成亲之前还克制守礼,怎么成亲之后还越发腻歪了。 心中腹诽了几句之后,苏玉徽道:“不过兄长拒绝了皇上的封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慕晚婵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听她道:“所谓树大招风,这些年苏家到如今这个地位,在朝中树立了不少的敌人。如今苏相已死,那些与苏显有过节的人,肯定想方设法的排挤兄长。幸而兄长出自顾门,昔年顾明庭与杨阁老交好,有内阁几位阁老护着,他们也不敢明里给兄长使绊子。” “若皇上赐给苏相如此哀荣,势必会引起内阁几位三朝老臣的不满,到时兄长也会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兄长以让父母合葬为由,婉拒徽宗的旨意,百利而无一害。” 苏玉徽淡淡的说道,却见到了后面,慕晚婵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苏玉徽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慕晚婵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些时日见你显少出门,未曾想到你对朝中局势竟然这般了解。” 苏玉徽道:“还不是这些时日汴梁城外乱糟糟的,一点都没有临近年关的气氛,也就懒得出门了。” 看着苏玉徽懒洋洋的样子,慕晚婵不禁莞尔,“你就是懒,前些时日杜若还一直同我念叨着呢,小半年没见到你了,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听慕晚婵说到周杜若,苏玉徽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心虚,讪讪的摸着鼻子问道:“许久没见她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慕晚婵斜了苏玉徽一眼,道:“她在家中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这些时日被周夫人关在家中绣嫁衣,也没时间来找你玩。”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她竟然要成亲了?” “她与蒋青风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最迟明年开春,就要过门了?”慕晚婵语气平静的说道。 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斜苏玉徽。苏玉徽被她看的莫名,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慕晚婵嘴角带着端庄优雅的笑,但是眼神却变得格外的*,挤着眼睛问苏玉徽道:“连杜若都要成亲了,那你呢?” 苏玉徽一脸莫名,慕晚婵见她呆呆的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道:“我是问你和夔王殿下呢,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什么时候过门。” 慕晚婵说的太直白了,一时间饶是脸皮厚如苏玉徽,也不禁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色,道:“当日徽宗下圣旨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和他之间……” “你该不会说你和夔王,之间没什么吧。”慕晚婵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苏玉徽的话,道:“这些时日, 我见你回苏家之后一直心神不宁的,天天就在霁月居中连门都不出,莫不是……因为夔王的缘故?” 原本慕晚婵不过是尝试性的一问,却正好戳中了苏玉徽的心事!却见苏玉徽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微的颔首。 这些时日,她一直留在苏家,是有意在躲着赵肃。其中的原由,还是因为那幅苏显在别苑中的那幅画。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那幅画上的内容,这些时日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让苏玉徽隐隐有些不安…… 第881章 多事之冬 今年正是多事之冬,太子被废,献王赵泓临因为母妃勾结西燕谋反之事牵连,被贬谪为庶民,徽宗“力排众议”封夔王赵肃为摄政王。 如今天子年迈,膝下竟无可袭承皇位的皇子,摄政王赵肃大权在握,名为辅政,实则监国。 如同叶兮清之前所言,赵肃封摄政王一事,得到了朝中武将们的簇拥,但还有部分文臣对此事颇有微词。朝中上下,虽然争议不休,好在并没有出现御史台的文臣以死相谏的情况。 对此场景,叶兮清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轻叹。自古以,武死战,文死谏,但因为君主懦弱,朝中权臣把持朝中,文臣们只顾自己的利益结党营私,早就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气节。 清晨的时候下过了一场小雪,不日之后天便就放晴了。 说来这汴梁的天气也着实奇怪,自入冬之后,不是下雪就是下雨,天气难得的放晴。冬天也格外的冷,就连汴河的水也结冰了。 但自从腊月初八于相国寺迎奉佛骨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汴河的冰已经消融,开始正常行船。那些对于赵肃不利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民间甚至传言说摄政王赵肃乃是天定之人,有龙气护身,所以他亲自在骊山迎奉佛骨,降服了叛王赵砾的怨灵。 正是因为这样天定之人的传言,所以民间对于赵肃被封为摄政王很是支持。对于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管谁做皇帝都可以,不管赵肃是否是皇室的嫡系血脉。 只要是民心所向,朝中那些反对赵肃的文臣,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夔王府后花园,赵肃正在与周蘅芜对弈。 “现如今,内阁中几位阁老,对于你被封摄政王一事已经虽不反对,但若是你能想办法得到他们的支持,文官那些微末的反对声音便可压下去了。”周蘅芜如是说道。 赵肃手持黑子,神情淡淡道:“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不足畏惧。” “蜉蝣亦有撼动大树的力量,自古以来,纵然身为天子也忌惮文臣们的悠悠众口。”周蘅芜毕竟是在朝中多年,看似不羁。实则对官场上的门道清楚着呢,不太赞同赵肃如此轻敌。 赵肃没说话,紧拧着眉,目光沉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状,周蘅芜叹了口气,道:“虽然文臣中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你早就想动他们了。可毕竟朝廷不必军中,势力错综复杂。此时各地的官员又进京述职之际,开始平定各地官员的今年的政绩、升迁,都是迫在眉睫的事。就算你要动他们,也要忍耐一番,等到明年开春之后。” 想到这些时日与那些文官们周旋的事情,饶是平日里再沉稳如赵肃,眉宇之间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浮躁之意。 朝中之前吏部尚书的位置实则如同虚设,大权都在苏显手中,官员升迁、评定,都是苏显一人做主。 如今苏显一死,各种麻烦接踵而至。陆铮、刘武英他们都是武将,打仗还可以,但是处理这些政事也是力不从心,朝中是在靠苏瑾瑜与周蘅芜勉力支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新的人才还没选拔出来,只能再用之前苏显留下的那些大臣,偏偏因为赵肃摄政触及他们的利益,一个个都在与赵肃作对唱反调,朝中的事情进行的不是那么顺利,更何况…… 周蘅芜认识赵肃也多年了,见惯了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模样,少见他如此将情绪流露在表面,道:“你行军打仗这么些年,自是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但这些时日你处理苏党的手段太过激了,才引起那些文臣人人自危,联手拿你的身份做文章。”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竟然让你这般沉不住气?” 赵肃眉峰拢了拢,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南夷那里新送来消息,昭国的义军,在边境销声匿迹。” “怎么会这样?”闻言,周蘅芜不由轻呼一声,道:“你不是安排了探子在盯着他们的行踪吗。” 赵肃神情平淡道:“之前是由陆铮亲自盯着的,因为陆铮离开昭城太久,此番大量的抽调兵马到了汴梁,所以那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到底,是本王疏忽了……” 原本想急于处理好汴梁之事,未曾想到却忽略了昭城。 周蘅芜默了默,似是能理解赵肃这些时日近乎急功近利的举动了,片刻后,周蘅芜问道:“那玉徽知道此事吗?” “她应当知道了。”赵肃微微叹了口气道,眉眼有些暗沉,看不出情绪如何。 周蘅芜还想说什么,便听见“啪嗒”一声。 赵肃指尖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直接截断了周蘅芜白子的所有退路。 这一局又输了,周蘅芜干脆耍起了无赖,道:“我想起来,大理寺还有卷宗没看呢,先走了……” 离开之前,还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对他如此无赖的行径赵肃已经习以为常,也没说什么。 而此时,苏玉徽收到南夷的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去靖王府。 叶先生与敬一禅师等人依旧住在靖王府,临近年关,应是准备在靖王府过年了。 自从骊山回来之后,因为忙着朝中的事情,苏玉徽也从未见过他们。对于兰静勾结西燕,以及逍遥阵中的事情,苏玉徽依旧有很多疑问,也到了时候去找他们问个究竟了。 但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还未曾启程,南夷那边递来了消息——昭国数万义军,在南夷与西燕交界之处忽然失踪,下落不明。 自从青鸾乱世的流言传开之后,出于谨慎,苏玉徽便派遣了一支人马盯着那些义军的举动,最重要的是找到江晚奕。 未曾想到,这些时日以来江晚奕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那些人马竟然全部失踪了。 昭国义军失踪的地点,是在西燕与蓝田交界之处。按照古书所言,那个地方不就正是传言中的月氏国吗! 一旁的碧烟便看见,苏玉徽收到密信之后,一开始神情略带震惊,之后竟连连冷笑…… 那笑容, 看的碧烟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882章 金长老 腊月十八,距离除夕还有十几天。 自从入冬之后一直阴沉沉的天气,到了此时竟渐渐的开始放晴了,各地官员进京述职,西燕、北越都各自派遣了使者前来大倾,汴梁城一改之前的冷清,十分热闹。 汴梁城中的人一旦多起来,也意外着麻烦也多了,刘武英、楼玉堂几个武将负责汴梁城的治安,怕有人趁机作乱,也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从骊山回来之后,徽宗便称病不上朝,朝中诸多事宜都落在了赵肃的肩上,而叶兮清也暂代了苏显的职责在朝中辅佐赵肃,所有人都很忙,唯一闲下来的,只有靖王殿下了。 因为赵肃被封为摄政王,也就意味着靖王一脉罕见的出了一个摄政王一位亲王,于祖制而言早就不合。 靖王殿下便以避嫌的名义,请旨让徽宗撤去他亲王位,贬谪为庶民。 毕竟赵煜并非是皇室的血脉,他做了这些年的靖王,也该将这一切还给赵肃了。 但让赵煜没想到的是,徽宗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真实身份,不知出于何种原由,驳回了赵煜的折子。 虽然赵煜一时间摸不透徽宗的心思,但也不上朝,每日在靖王府深居浅出的,深夜靖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时常有探子往来。 此时,靖王府的书房中,房门紧闭,隐隐传来里面的对话声。 “族长病重,危在旦夕,临终之前只想见少主您最后一面。”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沧桑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之意。 赵煜似笑非笑的看着老者,道:“金长老,在下可担不起您一句少主。昔年我们祖辈被逐出蓝田的时候,与蓝田的玉隐一族,再无瓜葛了。” 当年,几十年前,因为对于守护的连城璧,嫡系与旁支意见起了分歧。 最终始终保守族规的嫡系一脉败给了野心勃勃的旁支,被驱逐出蓝田,在被旁支追杀之中狼狈过日。 几十年过去,侥幸幸存的嫡系一脉只剩下寥寥数人。守护嫡系的金长老辗转多年,才找到赵煜…… 对于赵煜不冷不淡的态度,金长老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之意,道:“当年族长也是被那妖妇蒙蔽,所以做出残害同族之事。这些年来,族长一直对嫡系一脉心存愧疚,所以想要千方百计的找到嫡系的传人,将位置归还于你。” 看着金长老一脸诚恳的模样,赵煜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狭长的狐狸眼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芒,看着金长老道:“他让您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归还族长的位置吗?” 金长老知道赵煜并非好糊弄之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也不瞒您。族长的子孙后人中,皆是平庸之辈,若族长一死,他们根本就无法压制住底下的那些人。所以,他想将族长之位归还于您,唯一的要求,就是保住那些孩子的性命……” 赵煜冷哼了一声:“当年他既然为了族长之位,做出与外族勾结之事,便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危在旦夕,倒想着我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见赵煜如此说,金长老不由有些急切道:“可玉隐族终归是您的族人,那些人是您的堂兄弟,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金长老不说好好,一说赵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俊美的面容仿佛覆上了一层浅浅的寒霜,道:“当日他们对我父母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想过骨肉亲情?” 赵煜狭长的狐狸眼着,带着凌厉的杀意,道:“念您昔年曾救过我父亲一命,所以今日我才没将您拒之门外。但,休要再提让我回蓝田之事。” 说完之后,也不等金长老说什么,立即吩咐道:“景行,送客……” 此时,书房门外苏玉徽也听到了赵煜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心道赵煜此人平日里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鲜少有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模样,心中正不解呢,正好看见紧闭的书房门被打开,里面出来的竟然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拄着楠木的拐杖,但行走之间腿脚十分利索。看的出来那拐杖是另有用途的。 她穿一身褐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眼神凌厉,一看便知道不好招惹的。 这是何人?苏玉徽上下打量完她之后,心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疑虑。 而那老者满面愁容,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是以一时间竟然也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而金长老之所以如此愁眉不展,全然是因为与赵煜的那一番谈话比想象中的还要不顺利。 金长老这么大把年纪,千里迢迢从蓝田到汴梁来找赵煜,可见族中局势危急。但赵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软硬不吃。 说来也是可笑,几十年前族长蓝淼年为了族长之位勾结外族,将嫡系一脉赶尽杀绝。 几十年后,蓝淼年年迈病危,旁支子弟资质平庸,找不出一个堪当大任之人。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只有几十年前被驱除出蓝田的嫡系一脉的后人。 此番金长老带着全族人的希望前来汴梁,劝说赵煜回归族中,但未曾想到赵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缠,软硬不吃。 想到此处,金长老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怪赵煜如此,谁让……昔年族中对嫡系一脉,做的太过了呢。 如果赵煜劝不动,只有去找另一个人了,听说……她也在汴梁! 金长老满腹心事,也没了昔日的机警,都到苏玉徽打量了她片刻之后,方才发现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青衣少女。 此时正是下午,冬日的暖阳正好。 阳光下,少女肤色雪白,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出来的一般,说不出的冰雪漂亮。 青衣少女站在长廊的尽头,墨色的眼眸带着三分好奇两份不解的看着她,一个意外出现在靖王府的陌生人。 但是,就是看见这位如同画中人一样精致美丽的少女的时候,见多识广的金长老,像是看见什么可怖的场景一样。 金长老脸色瞬间就白了,惊骇的看着苏玉徽,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道:“怎么……是你!” 第883章 风雨不止 半个时辰之前,苏玉徽方才收到在南夷的探子送来的消息。 昭国义军,在西燕与蓝田交界之处失踪,下落不明。 西燕与蓝田交界的地方,正是传言中十分神秘的月氏国。自从骊山之乱开始,那个神秘的国度渐渐的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里是传言中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里面所有的臣民都是被受诅咒的存在。而他们,却精通各种邪门的玄学之术,与蓝田玉隐一族有着莫大的渊源。 正是想到此处,所以苏玉徽收到消息之后,便来到了靖王府。赵煜与她同出玉隐嫡系一脉,而且赵煜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年暗中与与玉隐一族来往甚密,或许他对月氏国也有所了解。 苏玉徽到靖王府的时候,景行等人十分意外,有些慌张的将苏玉徽拦在了院子外面,不让她靠近书房。 原本苏玉徽没觉得什么,见他们如此神秘的样子心中越发好奇,假装回到花厅喝茶,乘他们不注意一个闪身来到了书房附近。 到了书房旁边的时候,苏玉徽原本以为赵煜这样神神秘秘的是在私会什么佳人呢,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已过花甲之年,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婆婆。 而更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那老婆婆神神叨叨的,见了苏玉徽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惧道:“怎么是你……” 话音落下之后,见着苏玉徽像是看见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飞快跑掉了,腿脚之利索,完全不像一位年迈的老人。 苏玉徽一脸莫名,正准备拦住她,未曾想到却被赵煜叫住了。 “小玉徽?你怎么来了?”赵煜笑眯眯的问道,丝毫不见方才愠怒的模样。 苏玉徽看着那老婆婆匆忙离去的背影,不解问道:“方才那位,是何人?” 赵煜回道:“哦,你说金婆婆吗?她昔年对我母亲有恩,如今家中子孙遇上了些难事,所以来找我帮忙。” 苏玉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赵煜口中的母亲,说的是他的生母。 按理说这是赵煜的私事,苏玉徽不应该多加打探,但方才那金婆婆的态度让苏玉徽十分在意,心中不由带了几分狐疑道:“她是舅母的恩人,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赵煜一脸坦然的笑了笑,道:“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金婆婆为人和善,只是平日里说话行事有些疯疯癫癫的,方才吓到你了吧。” 看着赵煜一脸轻松的神情,苏玉徽竟然也分辨不出他话里面的真假。 赵煜只当没看见她怀疑的目光,问苏玉徽:“你今日过来,是来找叶先生还是敬一禅师的?” 虽然二人并非一母同胞,但毕竟有些血缘关系,赵煜对苏玉徽还是十分了解的。 苏玉徽将心中的疑惑暂且的按了下去,不过须臾之间,神情恢复如常。 笑道:“我不找他们,是来看望哥哥您的……” 苏玉徽那一声“哥哥”叫的非常清脆动听,但听在靖王殿下的耳中,无异于催命符。 赵煜到看着笑得一脸谄媚的苏玉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一面说着话,一面让着苏玉徽进了书房。 苏玉徽倒也没和赵煜客气,进了书房之后,倒了壶茶暖了暖身子,顺带递给赵煜一杯,问道:“月氏国与地宫有什么关系?” 听到“地宫”两个字,赵煜好悬将口中的茶喷出来。看着苏玉徽清湛的目光,赵煜知道现在装傻肯定是瞒不过这只小狐狸。 赵煜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苏玉徽直言不讳道:“江晚奕率领的昭国义军,在西燕与蓝田的边境失踪,我怀疑此事,便就是与那月氏国有关……” 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兰静之外,苏玉徽尚且未曾真正见过出自于月氏国的人。但那个地方,像是无孔不入一般,出现在苏玉徽的四周。 听到昭国义军失踪的消息,再联想到为金长老千里迢迢的从蓝田到汴梁……赵煜眉宇中闪过了一丝沉思。狭长的狐狸眼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一阵默然。 苏玉徽倒也没催促赵煜,自顾自的喝了口茶,等待着赵煜接下来的话。 片刻之后,她方才听赵煜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道:“看来南夷的局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苏玉徽目不转睛的盯着赵煜,却听赵煜苦笑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月氏国一开始的存在,就是昔年大御地宫的守门人!” 闻言,苏玉徽非但没觉得诧异,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预料之中一样。 见她这般模样,赵煜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月氏国与地宫有关的?” “是赵肃告诉我的。”苏玉徽淡淡的说道,赵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怎么会知道?” 苏玉徽挑了挑眉,道:“他查出月氏国派出刺杀他的刺客,乃是前朝的影卫,也就是说明月氏国与前朝有关。” “而那神秘的月氏国,位于南夷旁边,行事却十分低调,鲜少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地点,但却又卷入了连城璧的争夺中来。。所以……种种结合在一起,我就推断,月氏国与众人都在寻找的地宫有关!” 大御皇朝,藏有珍宝的地宫,打开地宫的钥匙——连城璧。就像是一个逃脱不掉的诅咒。 将那些看似不相干的人、事,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当苏玉徽将一重重阴谋,剥丝抽茧,想要找到其中的真相,却发现发现的秘密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已。 原本,苏玉徽以为苏显和兰静已死,她与赵肃的身世疑团都已经解开,汴梁城的风云便可宁息。 但没想到,在逍遥阵中,诡异的木偶人,神秘的绯衣女子,与月宫息息相关的两块血魄;以及,同样出现在留仙镇中以人皮绘制的木偶人,以及苏显手中与她五官一模一样女子的画卷;消失的昭国义军,将一切都推向未知的方向。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纠缠百年的宿命恩怨。 局势越来越复杂,那宝藏引起的风雨,到底什么可以落幕? 第884章 各怀心思 此时的靖王府书房,苏玉徽和赵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二人明显是各怀心思,但都避开了十分敏锐的话题。 比如说,与月氏国息息相关的蓝田一族,比如说,方才那神秘的老婆婆。 “这些时日,叶先生在府中可安好?”苏玉徽寻了个话题与赵煜闲聊道。 自从骊山回来之后,苏玉徽鲜少出门,也就再没有见过叶兮清。 逍遥阵中,当看见那一段叶兮清与楚湘的过往之时,苏玉徽心中颇不是滋味。 昔年之事,千转百折,谁都未曾想到最终楚湘临终之前记挂着的人,却是叶兮清。 只是命运弄人,再加上安长筠的从中作梗,将一对有情人活活的拆散。 对于叶兮清,许是因为梦境的影响,苏玉徽越发觉得愧疚。 赵煜道:“如今苏显暴毙,那些内阁们的老臣年纪都大了,朝中文臣无首,先生便暂掌宰辅之职,在朝中处理奏折等一些事宜。” 接着,赵煜轻叹了一声,道:“先生这些年久在江湖自在惯了,最不喜宫中那些纷争,可却又不得不卷入进来。” 苏玉徽道:“是啊,这是叶家历代家主的宿命,世代为朝廷所用,不得自由……” 一面说着,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眉心微蹙。 见苏玉徽神情有异,赵煜不解问道:“怎么了?” 闻言,苏玉徽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我是在想,慕容芷和叶先生……” 苏玉徽问的小心翼翼,但眼神却是十分晶亮。分明是心中对于叶兮清和慕容芷之间的事情好奇的不得了,可偏偏碍于叶兮清的身份,不敢当面问出来。 赵煜也未曾想到,看似冷清的叶先生,竟然也惹下了这样一段风流债了,心中啧啧了几声,方才道:“倒也没怎样,慕容芷从骊山回来之后,叶先生不知和慕容芷说了什么。次日,她直接去了九玄山。” “九玄山?”苏玉徽闻言,讶然道:“难不成,她要去找玄生凝?” 赵煜微微颔首。 苏玉徽“嘶”了一声,道:“当日,她利用玄生凝差点闯下弥天大祸。她去九玄山,玄生家的人会放过她吗?” 赵煜摊手道:“我怎么知道。不过……玄生凝毕竟是玄生家少主,在他的地盘,慕容芷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很显然,靖王殿下的话十分没有说服力,不过这到底是慕容芷与玄生凝之间的恩怨,苏玉徽做为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现在苏玉徽都不知道,慕容芷对玄生凝究只是利用,还是在利用之中,掺杂着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喜欢。 “既然慕容芷去了长玄山,那慕容汐呢?”苏玉徽突然问道,脸上带着几分促狭之意看着赵煜道:“她……该不会还留在靖王府过除夕吧。” 靖王殿下差点第三次被口中的茶水呛到,看着苏玉徽幸灾乐祸的眼神,赵煜无奈的笑了笑,道:“她毕竟是铸剑阁的少主,哪得这么空闲。从骊山回来之后,她便回了铸剑阁。” “慕容姑娘就轻易回了铸剑阁?”苏玉徽不解的问道,毕竟,当日慕容汐为了能住在靖王府,可是费尽心思。 苏玉徽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赵煜的神情罕见的沉了沉。按照慕容汐那个疯女人的性格,怎会轻易的离开汴梁。 还不是因为年底铸剑阁出了点差子需要她及时回去处理,临走之时慕容汐还放下话来,等开年之后再回汴梁找他,那势在必得的神情让赵煜回想起来不由觉得背后一凉。 甚至,认真考虑跟随金长老年前去蓝田避难。 当然这些事赵煜当然不会告诉苏玉徽,给苏玉徽打趣他的机会的,是以,面上依旧一派风轻云淡的说道平:“铸剑阁才是她的家,她不回那里又去何处。” 苏玉徽促狭一笑,虽然不信赵煜的话,但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到了黄昏时分,在茶水第三次沸腾的时候,外面下着的细碎的小雪已经停了,但叶兮清和敬一禅师依旧还没回王府。 天色不早,苏玉徽便起身回苏家。 赵煜见这位小祖宗终于肯离开,面上虽故作挽留之态,等苏玉徽出了王府的时候,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苏玉徽哪里没看出赵煜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意味不明的看了赵煜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等出了靖王府,苏玉徽唤来了肖十七,低声嘱咐道:“你去查一下,方才出入靖王府的那个老婆婆的身份。” 关于那个老人身份,赵煜解释她乃是昔年其母的恩人,但苏玉徽见那老婆婆虽然年迈,但行走之间气息均匀,竟连她都看不出深浅,必定是一位江湖高手。 见赵煜那般的慎重其事的接待她,苏玉徽看出来那位老婆婆的身份不是那般的简单。可偏偏赵煜就是只狐狸,他不愿意说的事情苏玉徽轻易不能从他口中问出话来。 是以,苏玉徽只好将心中的疑问按了下去,与赵煜谈论起了关于昭国义军在边境失踪之事。 苏玉徽一直对所谓的“青鸾现世”的流言嗤之以鼻,昭王安敏已死,浓华夫人与安长筠和离之后疯疯癫癫的。 那枉死的三百将士大仇已报,她与昭国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解。对所谓的复国王位并不感兴趣,但毕竟那些义军是她昔日的同胞,若他们真的遇险,苏玉徽不可能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无论是昭国遗民起义,还是关于青鸾乱世的流言,都指向一个地方,那就是月氏国! 现在出现的人或者事,或多或少似是都与月氏国有关。而此时出现在靖王府的那个老婆婆的身份,并不简单…… 从靖王府回到苏家的时候,苏玉徽心不在焉的,明显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方才到霁月居,碧烟便就迎了上来,道:“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苏玉徽从思绪中回神,见碧烟急切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问碧烟道:“出何事了?” 碧烟没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苏玉徽一脸疑惑,随着碧烟进了房间,方才打了帘子一看坐在紫檀木小椅上的某人,不知为何有一种想要拔腿离开的冲动…… 第885章 他的不安 此时的霁月居的房间内,地龙烧的正旺,理应温暖如春,但苏玉徽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莫名生出一种凉意。 看着某人略显阴沉的脸色,苏玉徽那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不过是片刻间,很快就被她按压了下去。 迎着赵肃冷的有些渗人的目光,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讶然道道:“你怎么来了?” 也怪不得苏玉徽如此惊讶,按理说,赵肃方才被封王,在朝中最是繁忙的时候,怎么有空来霁月居? 赵肃冷哂一声没说话,目光落在苏玉徽手中的茶盏上。苏玉徽略微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十分殷勤的将茶水递给了赵肃,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暖身子。 虽然现在不似入冬之时那般寒冷,但苏玉徽毕竟是在南夷长大,最不耐冻的一个,从外面跑了一圈回来,手都是冻僵的,喝了茶水方才缓过来。 碧烟等人已经识趣的离开,房间内只剩下苏玉徽独自面对赵肃这块大冰块。赵肃一直不开口说话,苏玉徽心中莫名觉得忐忑。 赵肃喝了口茶,微沉的脸色方才有所缓解,问道:“我等了你一下午。” 闻言苏玉徽微微的松了口气,某人这般不高兴原来是因为等久了,她还以为…… 苏玉徽如是想着,便听见某人略带不悦的声音问道:“今日你去何处了?” 听赵肃问起,苏玉徽便老老实实的交待道:“去了靖王府。” 赵肃眉心微皱,越发不高兴,道:“你去找他,是为了昭国义军的事。” 他冷哼一声,阴沉的眉眼越发的不悦,凉飕飕道:“你宁可找他帮忙,也不愿找我?” 苏玉徽眼见着赵肃脸色不对,哪里还敢说真话,瞬间急中生智道:“我去靖王府并非是为了找赵煜,而是为了叶先生。” “前些时日,叶先生被慕容芷所伤,我去探望他的伤势如何,关于逍遥阵,还有些疑问去找敬一禅师。”苏玉徽一脸诚恳道。 见她如此,赵肃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而后神情平静的问道:“可见到他们了。” “没有,叶先生在宫中没回来。而那大和尚狡猾的很,猜到我会到靖王府找他算账,躲起来了。”苏玉徽提到敬一禅师,不由撇了撇嘴道。 如今骊山之乱中,兰静作茧自缚,死在了自己所设的阵法中,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但苏玉徽依旧有不明之处。那就是敬一禅师与兰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帮助兰静? 但没想到敬一禅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狡猾,苏玉徽在留仙镇没有找到机会问他,回到汴梁之后又扑了个空,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赵肃看着苏玉徽一脸委屈的表情,微冷的眉眼总算带了一丝温度,还未曾说话,便听苏玉徽又道。 “不过虽然没等到叶先生和敬一禅师,但下午与赵煜闲聊的时候,我方才知道慕容芷竟然去长玄山找玄生凝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苏玉徽提到此事得时候,忘记了方才心中几丝顾虑,迫不及待的与赵肃分享起了八卦。 赵肃冷淡的反应,丝毫没有浇灭苏玉徽的兴致,道:“慕容芷去找玄生凝是为了道歉,还是……对他依旧有旧情。可……她一直喜欢的不是叶先生么?” 这也正是苏玉徽想不明白的地方,慕容芷为了叶兮清做了这么多疯狂的事,究竟叶先生同她说了什么,让她甘愿千里迢迢前去玄生家? 苏玉徽自顾自的说着话,忽而察觉到原本回升的空气中温度瞬间又下降了好多。 赵肃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目光幽幽的盯着她,带着苏玉徽看不懂的情绪,缓缓开口问道:“你似乎对他们师徒之间的事分外关心?” 苏玉徽只觉得赵肃情绪挺奇怪的,明明朝政之事这般繁忙,可偏偏在霁月居等了她一下午,究竟为了什么正事也不说,脸色一下晴一下,阴的。 许久都没见过心情如此反复的赵肃的,一时间苏玉徽心中不解归不解,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斟酌之后,方才回答道:“倒也没有特别关心,只是下午正好与赵煜说到此事而已。” 赵肃淡淡的“哦”了一声,神情幽幽,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苏玉徽没注意到赵肃神情的异常,不解问道:“你特意到苏家来,该不会只是问我下午去哪里了吧。还是说,昭国义军的下落,有眉目了?” 虽然苏玉徽猜测昭国义军是陷入了月氏国境内,但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边关情报,月宫的来源远远没有赵肃来的那般快。 赵肃亲自前来苏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此事,但……苏玉徽问起的时候,看着苏玉徽清湛的目光,赵肃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道:“据探子回报,江家这些年与月氏国来往甚密,若所猜测没错,那些义军应当在月氏国境内,并无性命之虞。” 听到那些义军平安无事,苏玉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又听到那些义军与江家有关,苏玉徽不禁咬牙道:“又是江晚奕那个疯子做的好事!” 赵肃眼眸微垂,其实根据探子送来的消息,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此事与江晚奕有关。但见苏玉徽提到江晚奕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赵肃并没有点破…… 仿佛赵肃今日下午前来,只是告诉昭国义军的下落,让苏玉徽安心一般。 等临了离去的时候,赵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同她道:“今年除夕夜,你在何处……” 此时,晚霞将天际映得一片通红,将赵肃肃冷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在夕阳下,竟有一种近乎朦胧脆弱的美。 就连苏玉徽都不知为何,自己忽然生出这样一种荒谬的感觉,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苏玉徽脱口而出道:“若你愿意,我陪你……” 这一刻,苏玉徽看见他那清冷的眼眸,方才有了一丝暖意,深深的看着苏玉徽一眼,道:“好,这一次,你可不要失信了。” 此时苏玉徽方才反应过来,今天的赵肃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像是在惶恐不安着什么。 第886章 孤寂 苏玉徽站在门口,神情略微有些怔怔的看着,斜阳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看起来有些孤寂。 世人皆言,夔王天纵奇才,不及弱冠之年,便以极大悬殊的兵力,平定叛乱,扶大厦之将倾,数十年来南征北战,立下军功无数,权倾朝野。 但没有人想过,他站在那万人之巅的位置,是否会觉得寒冷与孤寂。当他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半生都是一场骗局,究竟要有着怎样强大的内心,才没有被这一切击溃。 此刻,苏玉徽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的叫住了他。 “赵肃……” 赵肃回头,平静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苏玉徽。 苏玉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漂亮的眼眸中,像是淬了细碎的星辉,道:“没什么。我是想说,除夕那天,我一定会陪你的。” 赵肃微微颔首,虽然神情依旧平静,但原本略显清冷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直到赵肃离开之后,碧烟方才进来。见苏玉徽脸色不对,碧烟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王爷都和您说了什么?” 苏玉徽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大概……他已经猜到,我想要离开汴梁了。。” 闻言,碧烟心中一惊,“前去南夷的行程都是我和肖领主亲自安排,王爷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依照夔王殿下的性格,既然知道主子您的决定,竟然如此平静?”这才是真正让碧烟觉得震惊的地方。 不说碧烟,就连苏玉徽也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按照她对赵肃的了解,要是赵肃知道她私自行动,想要离开汴梁前去南夷,将她扣留在王府都有可能。 如此风平浪静,倒是让苏玉徽更加的愧疚了。 原本决定去南夷,是见汴梁城的局势已经安定下来,但是如今师傅下落不明,南夷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苏玉徽实在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再回南夷。但她知道赵肃是不会让她独自冒险的,所以准备先斩后奏,让肖十七秘密安排行程。 未曾想到……赵肃还是敏锐的察觉出来,却也不戳破她…… 苏玉徽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算了,告诉小十七一声,计划有变,年后……再去南夷。” 毕竟,已经应下陪他过除夕,不能再失信一次了。 “可主子您不是说南夷局势瞬息万变,若是去晚了怕会出别的变故么……”碧烟不解道,随即看着苏玉徽复杂的神情,默默将话给咽了回去。 “若是重新更改路线,逃过冥教人的眼线,并非容易的事。而且,就算是年后,王爷他能轻易让你离开汴梁吗?” 虽然不忍心,碧烟依旧将让他们为难的问题点了出来。 闻言,苏玉徽挑了挑眉,道:“若单单我们行动可能有变数,自然需要找人帮忙……” 次日,靖王府,当某人再次登门的时候,赵煜只觉得额头一阵阵的抽痛…… 此时的靖王府书房内,当苏玉徽那清凌凌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赵煜的时候,靖王殿下不知为何,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靖王殿下在苏玉徽开口之前,未雨绸缪的说道:“眼见着临近年关了,局势好容易稳定下来,你可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苏玉徽笑的一脸天真无辜的看着赵煜,道:“看您说的,好像我除了惹是生非,就不会做别的一样。” 赵煜讪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可不就是这种人么。 此时苏玉徽也不跟赵煜绕弯子了,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想回南夷一趟。” 话音方才落霞,险些让赵煜将口中的茶再次的喷了出来。 此时的靖王殿下所受的惊吓可不小,道:“赵肃绝对不会同意你去南夷的!” 别人看不出来赵煜哪里不知道,赵肃拒绝徽宗封储君,且不惜得罪满朝文臣,落人话柄,也要调动大量的兵马守在汴梁。一方面是他在与徽宗负气,另一方面,是为了苏玉徽…… 一旦苏玉徽的身份泄露,无论是昭国公主、还是蓝田玉隐一族的后人,都会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所以,赵肃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住汴梁大局,便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护住苏玉徽。 比起赵煜的震惊,苏玉徽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还十分悠然的喝了口茶,道:“前去南夷之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逍遥阵中出现的木偶人,还有苏显手中的那幅画,以及现如今南夷义军失踪之事,他们做这一切,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引我去那里么。” 赵煜眉心轻拢,看了神情平静的苏玉徽一眼,道:“你是为了宫主,所以才想着去南夷?” 苏玉徽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道:“已经过了这么久,月宫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我怕,师傅师兄他们,会有什么不测……” 虽然,依照澹月师徒三人的实力,普天下下能够伤到他们的人少之又少,但苏玉徽不敢赌。那个凭空出现的月氏国,还有那些诡异邪恶的木偶人,让苏玉徽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的他们像是处于看不见的罗网之中,原本以为逃脱出了一个局,未曾想到又再次的陷入更大的陷阱之中。而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前朝大御皇族留下的瑰宝。 或许,只有找到这一切的源头,才能将所有深陷其中的人解救出来。 不仅是苏玉徽担心,赵煜亦是如此。这些时日,依旧没有澹月的消息。 相反的玉隐一族那边,麻烦不断,如今就连金长老都已经亲自到汴梁寻人,且她已经见过了苏玉徽。 苏玉徽已经暴露在了那些人的视线中。 “对于你而言,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汴梁。就算你为了澹月宫主,想要前去南夷,还是需要与赵肃商议后再说。”赵煜斟酌片刻之后,如是说道。 “若没有赵肃的首肯,我绝对不会帮你去南夷的。” 靖王殿下没办法阻拦苏玉徽的决定,却也不敢得罪赵肃。 苏玉徽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无奈的撇了撇嘴,低声道:“老狐狸。” 靖王殿下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苏玉徽的评价。 第887章 遁入空门 苏玉徽知道,连城璧、月氏国,关乎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同样是玉隐一族嫡系血脉的赵煜,也被牵涉其中。 前去月氏国,第一需要对月氏国的了解和周全的计划,第二则是要一个可以合作的同盟,而赵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苏玉徽与赵煜利益相关,二来赵煜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与连城璧有关的一切,或许他掌握的信息比赵肃知道的更多。 但是显然赵煜的顾虑很多,他最大的顾虑就是不敢得罪赵肃。 是以并不敢轻易应下苏玉徽合作之事。 赵煜有诸多的顾虑,最大的一个顾虑就是不敢得罪赵肃…… “放心好了。”虽然赵煜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但苏玉徽又并非轻易气馁,道:“我答应了赵肃,定要陪他过完除夕。等新年一过,你再助我去南夷,届时等尘埃落定,他就算动怒,也不会迁怒到你的。” 赵煜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 他在苏玉徽手中吃过不少亏,自然是不信苏玉徽的保证。但却也知道,苏玉徽的性格,素来是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是以只有长长叹口气道:“若你澹月宫主执意前去南夷,赵肃也不会拦你的。” “但他定然会一同陪我去南夷。”苏玉徽淡淡的说道,“他方才被封为摄政王,朝中局势不稳,徽宗心思难测,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离开汴梁。” 这些时日,叶兮清早出晚归的,赵煜当然也知道如今朝中那些文官们,对赵肃封为摄政王的事十分不满,借题发挥。 如今汴梁局势如此,赵肃确然不适合离开汴梁。 赵煜默然了许久,像是在权衡利弊着什么,见状苏玉徽也不催促,因为她知道,赵煜绝对会答应的! 果然,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赵煜看向苏玉徽,终于道:“我可以答应帮你,当你也需得帮我一个小忙。” 看着赵煜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苏玉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只狐狸,又想做什么。 苏玉徽怎么也没想到,赵煜所谓的帮忙,竟然是带她来城南的相国寺! 临近年关,相国寺内烧香祈福的人特别多,有寻常百姓,也有高门贵族的贵女夫人们。 上次苏玉徽来相国寺,正是陪周杜若一齐过来的,当时是为了周蘅芜的亲事。 未曾想到,时隔数年之后苏玉徽竟然再次来到了此处,却见那寺门森严肃穆,梵音阵阵,这一年来的物是人非,对于相国寺的一草一木未曾有任何的更改,只是香客比以往更多了些。 “骊山之事结束之后,佛骨又重新归还了相国寺。”赵煜淡淡的声音道,“百姓们并不知骊山那几日的惊险,只道是因为迎奉的佛骨舍利驱逐了宁王赵砾的恶灵,让叛贼浮诛。所以这些时日,相国寺的香火特别的旺盛。” 看着那些一脸虔诚的信徒们,苏玉徽不能理解她们为何会有如此执着的信念。 “世人所求的太多,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还妄想着求神灵庇佑,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笑吗。”苏玉徽困惑的说道。 话音落下,赵煜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苏玉徽一眼,苏玉徽不解的问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赵煜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是奇怪,你明明是月宫的弟子,难道不信宿命神佛之说么?” “不信。”此时,在庄严肃穆的庙宇之中,苏玉徽依旧如一年前那般,以一种坚决的语气道,“我从不信所谓的神佛命运,我只信自己。” 就算,那些冥冥之中,一幅幅眉眼相似的画卷中女子,将她的命运推到未知的方向,可对于苏玉徽而言,只寻前因,不信后果。 听着苏玉徽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赵煜眼神微微闪了闪,眼底之意竟浮现出一抹欣慰之意,道:“佛家所言因果之说,我也是不信的。” 此时,苏玉徽注意到了赵煜眼中的复杂,却又不知道因何而起,便问道:“你怎么了?莫非是这些时日听多了敬一禅师讲的佛法,今日要与我在这相国寺内,谈论佛法不成?” 赵煜道:“自然不是。是为了泓临之事。” 听到赵泓临的名字,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道:“他出什么事了?皇上不是将他贬谪为庶人,已经离京了么……” 那一场恩怨之中,最为无辜受到牵连的,就是赵泓临了。 那样一个霁月清风般的男子,生在皇室,却因为母妃的不受宠,没有一日享受过真正身为皇子尊崇的待遇,反而因为旁人的野心和私欲受到牵连。 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相依为命的母亲,苏玉徽不知道在那样一段时间,被所有人都误解,那样一个内心柔软的男子,夹在两者之间究竟是怎么渡过的…… 骊山叛乱平定之后,因为兰静死在了逍遥阵中,徽宗盛怒之下迁怒于赵泓临,想要处死他。 是赵肃出面保全了赵泓临,这是当时赵肃与赵泓临的交易。 苏玉徽从骊山回来之后,也还记挂着赵泓临的下落,毕竟如果不是赵泓临,她根本就没办法那么容易从宫中脱身。 得知赵泓临安然无恙苏玉徽便就没有多问了,这些时日,苏玉徽一直瞒着赵肃在调查月氏国的消息。 苏玉徽临死之前拿出的一幅画让苏玉徽如鲠在喉,那幅画,绝对与月氏国有着紧密的联系,而那画上的女子,真实的身份是谁?又是来源于何处? 是以,这几天来苏玉徽没有时间打探关于赵泓临的消息,见赵煜如此一说,心瞬间提上来了。 赵煜叹了口气,道:“有赵肃护着,徽宗自然是不能对他怎么样,但那家伙不知发什么疯,好端端的看破了红尘,要在相国寺剃度出家。” 闻言,苏玉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道:“不就是被贬谪为了庶人们,他怎么会如此冲动……” 赵煜道:“他执意如此,说是为了给兰静恕罪,给群臣一个交代。” 骊山之上,面对群臣质问的时候,赵泓临承诺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但是让赵煜没想到的是,赵泓临的交待竟是遁入空门…… 第888章 云水禅心 庄严肃穆的寺庙内,檀香缭绕,梵音阵阵,仿佛将那红尘万丈都隔绝在了门槛之外。 门槛外,是红尘万丈;门槛内,是云水禅心。 此时的一株白梅下,跪着一个白衣人, 长发迤地,在禅房外不知跪了多久。 “方丈,那位施主都已经跪了整整两天了……”小沙弥在佛前诵经的了尘方丈如是说道。 那个人,据说是犯了打错,被贬谪为庶民的献王。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谁也不知道,只是前几日他出现在相国寺,想要出家剃度修行。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虽然其中不乏诚心在寺院内潜心礼佛的僧人,但只不过是在寺庙内修行一段时间。这样恳请剃度的,赵泓临是第一个。 虽然如今赵泓临被贬谪为了庶民,但圣旨没下来,甚至赵泓临还没在皇室族谱上被除名。 相国寺的了尘大师不敢轻易做主,将这位可能是皇上唯一血脉的王爷剃度了,只好在禅房内避而不见。 但万万没想到,这位曾经的献王殿下竟然如此的固执,在禅房之外,跪了整整两天。 了尘大师将手中的佛经放下,问小沙弥道:“可找到师伯的下落了?” 小沙弥苦着脸道:“从骊山回来之后,师祖便不知了去向。他老人家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找到他恐不是一件易事。” 这些年来敬一禅师常年在外游历,也就近年来因为赵肃的缘故,才在汴梁住了将近一年之久。 若敬一禅师真的云游四海去了,外面那位献王殿下,可真的不好办啊。 虽然是方外之人,但毕竟这相国寺被封为护国神寺,与皇室中的命运息息相关。这些年来了尘大师不知见过了多少皇室中的勾心斗角,与权势之争。 天子年迈,膝下三子一个,一个疯了,一个命不久矣,只有这位献王殿下是唯一健全的成年皇子,也是那些文臣们争取笼络的对象。 毕竟摄政王手握重兵,朝中武将对他俯首听从,这位被贬谪的献王身份处境十分微妙。 若相国寺真的为他剃度收留了他,必然会引起文臣们的哗变,佛门清净之地,也将会被卷入权势争斗的风波中来。 “让他回吧。”了尘大师将合上的佛经复又打开,神情波澜不惊的说道。 小沙弥闻言领命下去,看着重新沉浸于佛法中的方丈,不由想到那位献王殿下看着挺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脑袋那么笨呢。毕竟比耐心,谁又能够比的过精通佛法的方丈,他就算在外面跪上十天十夜,方丈不愿意为他剃度定然也不会动手的。 毕竟是年幼,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觉得如献王殿下那般好看的男子,若是剃度出家,未免太可惜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小沙弥却见原本空旷的禅房前,又多了两个人。 那个男子他是认识的,正是昨日见过的靖王爷,听说与献王乃是好友,昨日劝了献王一整夜,都没能劝他回心转意。 倒是,跟着靖王来的女子,小沙弥倒是头一次见。 却见她看起来年岁不大,穿着十分讲究,一看便也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她好像很怕冷,这么暖和的天气,她依旧裹着厚厚一层狐裘,长的很漂亮。 小沙弥在相国寺长大,见过很多上香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么,却第一次看到长相如此美丽的姐姐,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一样,但……她说话的时候,却破坏了这一种美感。 当苏玉徽看见跪在禅房前,一副勘破红尘模样的赵泓临的时候,心顿时沉了下来。 禅房内一树白梅开的正好,赵泓临跪在梅树下,冬日的暖阳照在他如玉的面庞,一如初见,绝世静邃,绝世静邃,暗雅流光。 可是他的眼中,再也不是如同当时所见那样,始终带着一种包容一切的温和,而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灰败。 这些年来,他与兰静相依为命,所受的教导来自兰静,所信奉的信仰,也是来自于兰静。 所以,他养就了与世无争,温和正直的性格,却未曾想到,打碎他信仰的人,却也是兰静。 母子二人,二十年来宫苑之中的相依为命,赵泓临却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的母妃。 当日与助赵肃找到靖王夫妇的遗骸为交易,换来保全兰静的一条性命,这是夹杂在忠孝难以两全之间,最好的抉择。 但是最终,兰静还是选择永远留在了逍遥阵中。对于兰静而言,这一生的时光,似是都在追寻那个男人的脚步。 那一刻,赵泓临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如释重负。 在一切尘埃落定,赵泓临不用赵肃的安排,早就为自己选择了最后一条退路——皈依佛门。 这半生的时光,对于赵泓临来说,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唯一真实的,早在那时骊山之中,因为他的一时懦弱隐忍错失,尘世之中已再无留恋。 “那些是兰静与赵砾之间的恩怨纠葛,不是赵泓临的过错,他没必要固执的遁入空门,来惩罚自己。”在来禅房之前,赵煜对苏玉徽说道:“但我昨天已经劝了赵泓临一晚上,他说什么执意要落发出家。他性格寡淡,于汴梁也无其余好友,思来想去,只有找你试一试。” 当然,如果不是苏玉徽到靖王府找赵煜,赵煜也不会主动带苏玉徽来此处的。原因无他,赵煜害怕被赵肃知道,毕竟赵肃那性子赵煜再了解不过。 就一个江晚奕都让赵肃耿耿于怀到如今,更何况,这还是昔年苏玉徽觊觎过的赵泓临呢。 苏玉徽当然不知道不过是须臾之间,赵煜心中闪过了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急忙跟着赵煜来了此处,生怕晚一刻赵泓临真的就被相国寺的大和尚剃度了。 但是,他们二人还是低估了赵泓临的决心,就连苏玉徽劝说了许久,依旧没有能劝说赵泓临回心转意。 见赵泓临依旧是一副看破红尘心死如灰的样子,苏玉徽急了,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落了发出家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闻言,众人一阵默然,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赵泓临也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一言难尽的神色…… 第889章 醋坛子 苏玉徽与赵泓临相识这么久,知道赵泓临的性格如何。对于赵泓临而言,虽然长于皇室,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对所谓的权势富贵并不在意。 他决定剃度出家,并非是因为被剥夺了王位,贬谪为庶人的缘故。 像赵泓临这样一个心肠柔软,钟灵毓秀的样子来说。 他本该是生于书香门第,长于江湖之中,过着无忧无虑,没有束缚的生活。 可是偏偏,错生在了帝王家。 纵然是满腹才情,却为了避免受到东宫的猜忌,只能装作平庸,不敢结交好友,不敢抒情怀意。 没有了皇子这样身份的束缚,对于赵泓临来说相反是个解脱。苏玉徽希望看到的,是在离开了皇宫与权谋争斗的核心之后,寄情山水,活成自己希望模样的赵泓临。 而并非是,心灰意冷,遁入空门的赵泓临。 苏玉徽从赵煜口中,得知赵泓临竟想在相国寺剃度出家的消息,心急如焚,赶到此处想要劝说赵泓临回心转意,生怕迟一步赵泓临当真被相国寺的大和尚剃度了。 但苏玉徽来的时候,赵泓临尚且跪在禅房之外,没有被剃度。但是同样的,赵泓临对她的话依旧不为所动,铁了心的要遁入空门。 苏玉徽劝说了半天,依旧毫无效果没有,心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落了发出家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话音落下,苏玉徽便就有些后悔了,这话说的,好像是过于……轻浮了。 此时,四周一片静默,一声冷哼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那从禅房中出来的小沙弥唤道:“师祖,您回来了!” 看向敬一禅师身后那位阴沉着脸色的贵人的时候,小沙弥吓得将脖子一缩,结结巴巴的叫道:“小……小僧,参见王爷……” 如今皇室宗亲统共也就那么几个王爷,能将这小沙弥吓得结结巴巴的,想来想去也就那一个人了…… 苏玉徽回头一看,却见那出现在院门口的不是赵肃还是谁! 赵肃穿着一袭黑色的便服,纵然是在佛门净地,但眉宇之间依旧带着冷冽之意,而且不知为何,眼中阴鸷之意比往常更重,难怪小沙弥吓成这样了。 见赵肃沉着脸出现在这里,赵煜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大老远的,他都闻到了醋坛子打翻的味道了。 先不论赵肃与苏玉徽这边如何,却见此时紧闭的禅房内,了尘方丈听到敬一禅师回来的消息,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将禅房门打开。 看着长跪不起的赵泓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师伯,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赵泓临看见敬一禅师的时候,灰寂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一丝色彩,俯身叩拜在地,道:“请大师渡我。” 敬一禅师微微的笑了笑,清湛如水的目光落在赵泓临的身上,道:“你起来吧,佛只渡有缘人,你与佛无缘。” 但赵泓临依旧没有起身,道:“佛不是说,众生平等。它既能渡众生,为何不能渡我,难道我不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粒么。” 此时,赵泓临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语气却有几分急促,带着少见的几分尖锐之意。 闻言,苏玉徽不解的目光不由再次的落在了赵泓临的身上。究竟为什么,让昔日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变得如此冷漠尖锐? 敬一禅师目光微垂,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泓临,清湛的目光,柔和而又慈悲。不是那高作莲花之上,只知悲天悯人的冰冷佛像,而是有着血肉之躯,却能渡世间一切烦恼苦厄的佛陀。 虽然很多时候,敬一禅师看起来像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甚至有一段时间苏玉徽怀疑他难道真的是那令无数信徒敬仰的佛教高人么? 可是在这一刻,苏玉徽对敬一禅师的身份没有丝毫的怀疑。 敬一禅师缓缓的说道:“出家之人,需四大皆空。你有挂碍之事,牵念之人,做不到如此。” 跪在地上的赵泓临闻言,抬头正好对上了敬一禅师清澈而又慈悲的目光,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挂碍之事,牵念之人……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边的苏玉徽。 自从苏玉徽出现在禅园中,不管她说什么,赵泓临一直都没有看她。并非是他已经彻底的放下了苏玉徽,而是因为……赵泓临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看了,便再也放不下。 当看见苏玉徽对上赵泓临隐忍的目光的时候,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赵泓临的情感素来是克制隐忍的,很多时候,他不说,苏玉徽可以当做不知道。 当,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看着那隐忍脆弱的目光的时候,苏玉徽知道,那一切赵泓临都没忘记。 苏玉徽后退了一小步,不妨却靠到了一堵坚硬温暖的人墙上,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味。 纵然是这檀香缭绕的佛寺之中,苏玉徽还是能敏锐的分辨出与他身上的檀香区别,这似乎是一种独特的本能。 苏玉徽纤细的腰肢被他捏的生疼,轻呼了一声,回头对上某人微沉的面容。 “招蜂引蝶!”某人十分不满的说道。 苏玉徽十分无辜的撇了撇嘴,见赵肃在生气,也不敢说话。毕竟……确然是她昔年先招惹赵泓临的。 赵泓临也看见了赵肃将苏玉徽抱在怀中,几乎占有的姿态,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 一旁,敬一禅师狠狠的瞪了赵肃一眼,而后对赵泓临道:“起来吧,佛门并非是你的归宿。” 赵泓临神情依旧紧绷,没有起身,像是……在赌气?苏玉徽觉得奇怪,便听赵肃冷哼了一声,道:“赵泓临,本王是不会承你的人情的。你就算是要出家,也等本王登基之后。”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赵泓临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大张旗鼓的选择在相国寺出家。 毕竟,赵泓临的罪名含糊不清,那些反对赵肃的文臣们依旧将希望寄托在赵泓临的身上。 而赵泓临选择出家,就是打消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念头! 第890章 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大局已定,那些文臣之所以拿捏着所谓的祖宗礼法不合,反对赵肃摄政,无非是因为如今徽宗的皇子中还有一位赵泓临。 外人并不知昔年的恩怨纠葛,更不知赵泓临并非是徽宗的血脉,只当他被贬谪为庶人,是因为兰静谋反之事受到牵连。 但在那些文臣们的眼中,赵泓临在骊山亦是救驾有功,能够功过相抵。在朝中无储的情况下,徽宗是实在不应该再度废赵泓临。 这般一来,赵泓临便就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他不再只是孜然一身,他的存在关系着朝中苏党的利益——那些人知道,赵肃眼中是揉不得沙子的,一旦等他正式的接触政权,这些年他们拥护苏显在朝中所做的倒官卖爵、贪污受贿之事便就隐瞒不住。 所以如今废赵泓临的圣旨已下,献王府也被查封,但赵泓临依旧被困在汴梁,哪里也不能离开。 不是没想过假死脱身的,只是赵泓临若有万一,那么第一个遭受怀疑的就是赵肃。赵肃势必会背负上谋害皇子的罪名,受千夫所指。 “苏显的余党,一面想要拥护赵泓临留在汴梁,用他来牵制赵肃。但见他去意已决,并无再回朝廷之意,便暗中对他痛下杀手,借此栽赃嫁祸给赵肃。” 此时,在相国寺供下香客休息的禅房内,姗姗来迟的叶先生如是说道。 原本叶兮清方才和内阁中几位阁老商议好今年吏部官员政绩平定之事,便收到消息说赵肃等人去了相国寺,原本叶兮清以为相国寺又出了什么变故,便匆匆的赶了过来,未曾想到,是为了赵泓临之事。 闻言,赵煜脸色不大好看,毕竟他和赵泓临这么些年的交情。赵泓临本性纯善,不应该卷入权势纷争中来。 原本以为,骊山之乱结束之后,兰静的死总算将这十几年的恩怨终结。没想到,在各方的利益驱使之下,一切只是开始,并未结束。 “他们打的好算盘,若赵泓临死了、赵肃也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那这皇位谁能继承。莫不是他们要扶持赵泓煦那个疯子吗?”赵煜神情不善的说道。 话音落下,却见叶兮清和苏玉徽二人都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赵煜眉心跳了跳,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苏玉徽促狭的笑道:“是啊,毕竟靖王殿下,在汴梁城中是出了名的只好风流,不问政事。辅佐你登基,不相等于他们手中多了一个傀儡皇帝么,如此一来,就算苏显这个最大的保护伞没了,他们依旧能在朝中作威作福了。” 闻言,赵煜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道:“一群老糊涂!” “可不是一群老糊涂么。”苏玉徽淡淡的说道,“关键是,这群乌合之众,是如何有那么大的势力,将赵泓临逼到如此境地的呢……” 毕竟苏党中,如柳长言这样的隐藏最深的蛀虫都已经被赵肃严惩,剩下的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但这些人,带来的麻烦却也不小。 那些官员都是居于四品之下,各部都有,在朝堂之上不敢明面和赵肃对着干,只敢在暗中使绊子。毕竟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叶兮清让赵肃用怀柔之策,赵肃才没让刘武英带人将那些官员查处。 如今被苏玉徽这般一提醒,赵煜也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利,竟然将心思动到了赵泓临身上? “你是说……宫中那位?”赵煜沉吟片刻,瞬间了然道。 苏玉徽冷笑了一声,道:“如今大局已定,他明知道赵肃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也不知他做这种无谓之功又有什么意义。” 赵煜一脸赞同的点头,道:“说来也可悲,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太平天子,就连皇位得来都那般轻松。偏偏临老了,竟如此执迷不悟,落得个骨肉相残的下场。” 叶兮清轻咳声打断了苏玉徽与赵煜二人的议论,二人同时回头,却见叶兮清以一脸无奈的神情看着他们。 从某种角度来说,苏玉徽和赵煜的性格十分相像,那些世人所尊崇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条框思想并不能约束他们。他们的眼中只有对错是非,而没有身份上的差距。 苏玉徽是因为从小在月宫长大,由澹月教导,造成的性格如此倒也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赵煜,他从小在森严的王府长大。 虽然赵邵骁十分疼爱这两个孩子,但在他们的教导上还是十分严厉,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板,却也不知怎的还是养成了赵煜如此叛经离道的性格。 赵煜的性格,肖似其生父。或许,这就是血脉对于性格的影响。 苏玉徽与赵煜二人见叶兮清肃然的模样,一脸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见他们如此,叶兮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有些话,不要在赵肃面前说。” 毕竟,如今徽宗与赵肃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不能再恶化了。 “吱呀”一声,虚掩的禅房门被推开。 众人一惊,同时回头,却见赵肃正好站在门外,气氛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赵肃一脸莫名的盯着反应过激的众人,不解问道:“怎么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玉徽,却见她面不改色的说道:“没什么,我们在说不知敬一禅师是否能劝服赵泓临。万一敬一禅师被赵泓临说动了,真的为他剃度,就……” “就可惜了,赵泓临那张好看的皮相了么……”赵肃冷笑一声,打断了苏玉徽的话,语气古怪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她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说的话,怎么偏偏被赵肃这厮到现在了呢! “放心好了。”赵肃不冷不淡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敬一禅师,是不会让他唯一在世间的亲人,同他一样遁入空门的。” 赵肃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着,却在苏玉徽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因为太过于惊讶,苏玉徽一双桃花眼瞪得圆乎乎的,对赵肃道:“你……你说什么,赵泓临与敬一禅师是血缘至亲?” 第891章 误解 此时的禅房内,因为赵肃一句轻飘飘的话,在苏玉徽心中 掀起了惊涛骇浪。 半响之后,苏玉徽才消化了赵肃带来的这则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语出惊人道:“该不会,兰静真的是敬一禅师的女儿?” 赵肃还没说话呢,苏玉徽便眼见着一串佛珠直接向赵肃背后砸去,赵肃头也没回的身手直接接住了。 而后,便传来了敬一禅师气急败坏的声音,道:“赵肃你小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此时苏玉徽看着敬一禅师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倒是赵肃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是阿玉自己猜的。” 敬一禅师气呼呼的瞪着苏玉徽,在敬一禅师身后的赵泓临,看着苏玉徽的眼神也颇为无奈。 苏玉徽眉心跳了跳,狠狠的剜了赵肃一眼,如果不是他的话引人遐思,她怎么会生出如此误解。 赵泓临未曾想到会造成众人如此误解,轻叹了口气,主动的解释道:“我的先祖,与禅师同出一脉,皆是出自玉隐一族的旁支。” 一切渊源,皆要追溯到几十年前。 那时,玉隐一族中,嫡系与旁支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玉隐一族的旁支为了替代嫡系一脉掌管蓝田,便开始打破规矩,与外族联姻。 其中,势力最为强大、而又与他们有着同样目的的,就是生于黑暗中、用不能见天日的月氏国。 月氏国的长年累月的在黑暗之中,传言因为诅咒,月氏国的臣民们永不见天日,其世代永远不能离开月氏国,只能永远的生活在黑暗之中。 但自从几十年前,月氏国与玉隐一族开始联姻,情况就发生了转变。月氏国与玉隐一族结合的后人,竟然能与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之下。 所以之后的几十年,为了维持玉隐一族与月氏国的联盟关系,玉隐一族都会挑选旁支的女儿嫁到月氏国。 而且,那些后代结合了两族族人特有的优点,既有玉隐一族在术法上超乎寻常人的造诣,也有月氏国诡谲缜密的心计。 他们的存在,给旁支与月氏国带来了无上的利益,成为了一枚枚棋子,在各国权贵身边,寻找连城璧的下落。 “难道,敬一禅师也是来自月氏国吗?”听到此处,苏玉徽不由问道。 “不是。”在赵泓临开口之前,赵肃回答了苏玉徽的问题,他略带清冷的声音道:“敬一禅师父母早亡,被游历高僧抚养长大。只有一个同胞的妹妹尚且在人世,被玉隐族人抚养,长大之后,便作为联姻的女子,送到了月氏国。” 是“送”并非是“嫁”,那些女子在月氏国的地位可想而知。都不过是那些权势与野心之下的牺牲品而已。 想到昔年往事,敬一禅师低声叹了口气,看着赵泓临道:“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身患重疾,命不久矣,便将你的母亲托付给了我。” 但是,当年敬一禅师是个出家人,带一个孩子在身边多有不便。 而当时,兰静在月氏国,也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离开。 所以当时敬一禅师留了一串佛珠为信物,只言若日后兰静有何难处,便可去相国寺找他。 未曾想到,多年过去,敬一禅师成为了一代禅师,而兰静终究没有逃脱棋子的命运,来到了赵砾的身边。 兰静成为赵砾的谋士,利用他找到连城璧以及玉隐一族的嫡系血脉。没想到,在相处之中,兰静竟然对赵砾动了真心。 之后种种,便就是一步错,而步步错…… 苏玉徽未曾想到敬一禅师与兰静竟有如此渊源所在,更没想到,敬一禅师竟曾也是玉隐旁支的后人。 短暂的惊愕之后,苏玉徽方才回神,问敬一禅师道:“大师,那在禅房中袭击您的人,是兰静派去的。您假死遁世,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我的过错。”敬一禅师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之意,道:“当年我并不知月氏国与玉隐一族联姻,竟是野心所致。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带她离开那里。” 之前一直让苏玉徽疑惑不解的,终于得到了解释。 巧手张之所以不敢揭露兰静的身份,是因为昔年被兰静逼迫所立下了血咒;而敬一禅师之所以帮助兰静隐瞒,是因为故人之托,心存愧疚。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旁赵肃的身上,眯了眯眼,眼神不善的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敬一禅师与兰静之间的瓜葛?” 赵肃神情平静如旧,也没有隐瞒,回道:“不算太早,近日才知道而已。” 不得不说,敬一禅师这只老狐狸隐藏颇深,若非是王府中的探子调查到昔年敬一禅师与月氏国之间的渊源,到如今他也绝对不会吐露出真相的。 苏玉徽将信将疑的看了赵肃一眼,总觉得……赵肃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她。 不过,既然知道了昔年的渊源所在,而赵泓临也因为敬一禅师执意不为他剃度,只能暂且断了出家的念头。 朝中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对赵泓临虎视眈眈,再加上那神秘的月氏国依旧在暗中居心叵测,让赵泓临留在靖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本赵泓临是不愿意再与皇家有多纠葛,但赵肃直接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本王打晕你送到靖王府也是一样。” 如此直接的作风,赵泓临看着赵肃那不善的神情,相信他是绝对说到做到的。 最终,赵泓临不得不暂且妥协。 众人见此事解决之后,赵煜似是想到什么,对苏玉徽道:“汴梁城这些时日也不太平,苏显死之后苏家内院也是各怀心思,你不若在靖王府小住一段时间……” 苏玉徽还没回答呢,赵肃直接拒绝道:“不必!” 清冷的目光,在赵泓临的身上停顿了片刻,看的苏玉徽眉心直跳…… 接下来,某人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但说的话却掀起了一层涟漪,“从今天起,她便开始住进本王的王府。” 第892章 名正言顺 自从金长老出现在靖王府,看见苏玉徽之后,赵煜便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金长老看出什么。 所以当相国寺的事情解决之后,赵煜便提出了让苏玉徽住进靖王府的建议。 当然,赵煜的出发点是好的,只要苏玉徽在靖王府,金长老纵然再居心叵测,也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但是靖王殿下俨然低估了某只醋坛子,有赵泓临在靖王府,赵肃又怎么可能让苏玉徽与赵泓临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呢。 所以,醋了的某人,直言不讳的当众让苏玉徽住进夔王府——虽然如今赵肃被封为摄政王,依照他的品级应该要换王府的。但是年底工部事情多,连册封的大典都还没有进行,是以赵肃依旧住在夔王府中。 却见赵肃的话音落下,众人反应各异。 赵煜和敬一禅师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赵泓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说,从前他没有立场,如今更没有立场。 只有叶兮清倒还像个长辈的样子,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胡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像什么话!” 苏玉徽也被某人的直接弄的脸颊通红,狠狠的瞪了赵肃一眼,道:“我在苏家好好的,才不去夔王府呢。” 之前是因为苏显的缘故,所以没办法才在夔王府暂且避难,如今苏家已是苏瑾瑜做主,她没有缘由回夔王府了。 赵肃让苏玉徽住进夔王府只是为了苏玉徽的安全着想,倒还没有真的别的心思,未曾想到却落了一阵数落。 新晋的摄政王殿下难得有些茫然不解,看着苏玉徽和叶兮清率先离开的身影,心道:难不成阿玉生气了? 赵煜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拍着赵肃的肩膀提醒道:“你早点想着将她娶进门,不就是名正言顺了成了你夔王府的人了。” 靖王殿下倒打的好主意,这二人早点成亲,无论发生什么就由着他们自己相互祸害去,不要再牵连到他,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赵煜这般一说,赵肃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但是面上依旧不显,冷冰冰的目光看了一眼赵煜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 赵煜见着赵肃那不善的目光,讪讪的笑了,连忙将爪子收了回来,同神情有些复杂的赵泓临一齐离开了。 等众人离开之后,禅房中只剩下赵肃与敬一禅师两个人。 敬一禅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凝重的看着赵肃,道:“你没有和玉徽说澹月的事?” 赵肃神情平静的回道:“没有。” 敬一禅师眉心微皱,道:“你瞒不了多久的,若有朝一日被她知道……” “她不会知道的。”赵肃打断了敬一禅师的话,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促。 敬一禅师叹了口气,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因为,我不敢赌。”这样一位天之骄子,敬一禅师却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不敢”两个字。 一时间,劝说的话敬一禅师都只好全部咽了回去,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赵肃的性格是如何的固执…… 自从昭国的义军在边境失踪之后,南夷那边便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了。 “属下联系了月宫的几位长老,依旧没有宫主和两位堂主的消息,不过……”肖十七顿了顿,复又说道:“听玄长老说,宫主离开之前,便命人封锁月宫,一应事宜交与八位长老处理,应该做好了长久不回的准备。”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意味着澹月等人的失联并非是突发的情况,而是早就做好的安排,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苏玉徽悬着的心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提的更厉害。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澹月了,平日里那般懒散一个人,竟然能够安全如此周详,离开这么长时间,也就是说他将要去的地方以及将要做的事情,十分危险! “西燕那里局势如何了?”苏玉徽将担忧按下,问肖十七道。 肖十七回道:“西燕王已经不行了,代战与代枭之间的争斗也越发厉害,若无意外,年前储位之争应该就有结果了。” “原来如此。”苏玉徽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难怪此番赵肃抽调了那么多军队回汴梁,西燕却在边境没有任何行动,原来是自顾不暇了。不知代战与代枭之间,谁的胜算更大?” “西燕几个王子中,最有心计谋略的当是四王子代枭。但代战是王后所生,最重要的是他背后有萧迟支持。冥教在西燕的地位崇高,萧迟心思诡谲。代枭,斗不过代战。”肖十七回道。 苏玉徽揉着大白柔软温暖的毛发,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之意,道:“萧迟之所以那么急着回西燕,想必就是为了帮助代战夺王位去了。那代枭倒也算是一个人物,能与萧迟周旋这么多年。不如……” 肖十七看着苏玉徽嘴角那一抹浅淡的笑,不知为何后背忽然生起了一股股凉意,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派些人手,去帮代枭一把。让他别死在了代战手中……”苏玉徽吩咐道。 他就知道,自家主子这么笑的时候,绝对没有好事! 肖十七腹诽归腹诽,但还是应了下来。 虽然月宫无意参与西燕的政事,但此乃月宫与冥教之争,只要能让萧迟不痛快,苏玉徽当然不介意推动一把西燕内部矛盾的发展了。 而此时,夔王府书房内。 “主子,这是西燕送来的密信!”追痕将信件呈上,赵肃将密信展开,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那封密信在赵肃手中化为了粉末。 看着赵肃冰冷的面容,追痕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主子,信上说了什么?” “呵”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道:“代枭不过是只丧家之犬,竟敢拿那件事威胁本王……” 显然,赵肃口中的那件事,已经触及到了赵肃的底线,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冰冷的声音吩咐道:“下令给西燕的人马,解除与代枭的盟约。撤回代枭身边所有的保护,让他自生自灭!” 他赵肃,岂是受人制约之人。 第893章 温洵 从相国寺回来的次日,苏家来了一位意外访客。 “小书呆子?”待被苏瑾瑜叫到前院,看见那个少年的时候,苏玉徽眼中的诧异叫道,“你没有回邕州吗?” 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骊山帮过她破阵的温洵。 自从从骊山回来之后,苏玉徽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今日他却找到苏家来了。 原本无精打采的在前厅喝着茶的温洵,见到苏玉徽总算是来了精神,听到她的话,撇了撇嘴,道:“还不是父王,听说这些时日夔王爷在朝中可能有些麻烦,就让我留在了汴梁帮忙。” 苏玉徽闻言笑了,道:“你一个书呆子,能帮他什么忙。” 温洵白皙的面容泛上了浅浅的红晕,憋了片刻,方才道:“我……我至少读书很厉害,万一那些文臣找王爷的麻烦,我可以舌战群儒啊。” 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苏玉徽努力将笑给憋了回去,道:“是啊,毕竟是御前钦点的探花郎么。” 虽然苏玉徽面上端着一副认真的样子,但是眼中流露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温洵撇了撇嘴,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苏玉徽忍笑,不解道:“你今日怎么来苏家了?” 温洵回道:“我都来了苏家来找您好几次了,苏大人说你不在。” 苏玉徽不解的看向归川,这些时日她并没有听说过温洵来苏家找她啊…… 若是往常便就算了,苏玉徽三五日的不在苏家是常态,这些时日她极其的安分,基本很少出门。 一旁传话的归川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同苏玉徽解释道:“因为前些时日温小公子在搜寻主子您的画像,二公子对他有些误解,每次来的时候都让门房打发他离开了。” 一面说着一面同情的看了温洵一眼,这位温小公子,哪里知道表面正直的苏大人,为了维护妹妹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撒谎骗人呢。 苏玉徽也觉得挺对不起温洵的,讪讪的笑了,没多做解释,而是问道:“你找我难道有什么事吗?” 之前她和温洵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但是在武安侯府的密道中,温洵救了她一次,再加上苏玉徽对温洵的印象不错,是以对温洵到来意外归意外,但态度还是十分的好。 温洵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倒也没什么正事,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在汴梁除了苏大人之外,我就只认识你了。” 苏玉徽有些诧异的看着温洵,温洵神情有些复杂道:“我知道这个理由有些奇怪,但是这些时日我一直住在夔王府,那里上到王爷下到王府的下人,冷冰冰的就像是木头人一样,一天跟我说话不超过三句,我简直快要无聊死了。” 平时温洵看起来胆小唯唯诺诺的,但一旦熟悉之后,出乎意料的话多,“本来我想搬出夔王府的,但是王爷不让,说什么外面不安全,又不让我随意的离开王府。” “赵肃也是为你好。”苏玉徽喝了口茶,看着不断的抱怨的少年,忍笑劝解道。 毕竟现在赵肃的仇家那么多,难保不会盯上与赵肃交好的武安侯府的人,若温洵因为赵肃的牵连在汴梁有个万一的话,赵肃也没办法向武安侯府交代。 “我知道,所以这些时日我尽量少出,那些曾经一起参加殿试的同窗邀请我去雅集喝酒,我都一一拒绝了。今日还是因为王爷带人去了城外军营,我实在无聊所以来苏家了。” 苏玉徽有些意外,道:“他去军营了做什么?” 温洵摇了摇头,赵肃的要做什么,自然是不会提前和他说的,便道:“王爷一早便就出去了,好像是和什么江大人一起。” 听说赵肃与江清流一起,苏玉徽才放下心来,道:“想必是年底,他前去兵营例行点兵去了。” 毕竟赵肃武将出身,京中兵马都是听从赵肃的调遣的。只是此番点兵,至少要到明日才能回城中了。 “应当是吧,这些时日王爷一直早出晚归的,很少见到他的踪迹。”大约是在夔王府憋狠了,好容易见到苏玉徽,温洵从书呆子直接变成了一个小话唠。 “都快除夕了,可是夔王府依旧冷冷清清的,半分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往年这个时候在邕州,母亲他们都在置办年货,买红纸回来写春联、贴灯花,还有花灯、烟火……” 温洵说的这些东西,在苏家慕晚婵都已经置办了。不过夔王府,想必赵肃习惯了一个人,应该没有心思准备这些东西。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一个人究竟怎么过的。 想到此处,苏玉徽心思一动,道:“左右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去街上置办年货去……” 温洵眼神亮了亮,二人随即一拍即合,就在苏玉徽命人准备马车的时候,外面传来丫鬟传话的声音:“小姐,少夫人来了。” 慕晚婵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看见苏玉徽急切道:“玉徽不好了,宫中派人传了圣旨来。” 闻言,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赵肃方才离京,宫中就派人传了圣旨。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慕晚婵的下一句话,映证了苏玉徽的猜想,道:“宫中传之意,皇上急召你进宫,让你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主子,千万不可进宫。”归川立即道。 毕竟上一次徽宗诏苏玉徽进宫的时候,苏玉徽在宫中险象环生,最终是赵肃调遣兵马围住汴梁,才让苏玉徽化险为夷。 此番徽宗却又故技重施,诏苏玉徽进宫,想必更是来者不善。 一旁的慕晚婵情绪也渐渐平息了,微微颔首道:“这封旨意来的蹊跷,瑾瑜又不在府中,还是不去为妙。只是……宫中传旨的太监一直在外面候着,定要见了你才罢休。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找人将他们打发了才是。” 苏玉徽神情微沉,一直没有说话,等慕晚婵话音落下之后,却听苏玉徽道:“不必这般麻烦,我同他们走一趟就是。” 比起其他人神情凝重,苏玉徽脸上的表情倒算得上十分轻松,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说道:“正好,有些问题我也要去请教请教他……” 第894章 当铺 苏玉徽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慕晚婵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玉徽上了宫中的轿子。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二公子一声?”归川担忧的问慕晚婵道。 慕晚婵斜了归川一眼,道:“宫中的事找瑾瑜有什么用,去命人到夔王府报个信……” 被众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温洵小声的说道:“王……王爷他,今天一早就出城去军营了,府中无人。” 闻言慕晚婵眉心皱了皱,道:“那就去靖王府报个信!” 归川应下,担忧道:“也不知道徽宗召见主子所谓何事,主子会不会有危险。” 见归川等人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慕晚婵倒是劝解道:“放心好了,玉徽行事素来有分寸,此番进宫,应当不会有危险的……吧!” 说到底,慕晚婵自己也不大确信。 温洵见苏家因为一道圣旨打破了平静,上下都是乱糟糟的一片,他也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辞。 慕晚婵让归川送客,道:“今日府中事情多,便不留温公子用膳了。” 等温洵出了苏家,却没有回夔王府,去的竟是鱼龙混杂的东市! 此时临近年关,各地的官员还有各国的使臣都齐聚在汴梁,大街上十分热闹,其中犹为东、西两市最甚。 西市卖的是珠宝首饰,衣服丝绸之类的,是以在西市结伴而行的年轻姑娘与带着丫鬟的世家小姐、妇人居多;而在东市,多为酒楼茶肆,以及医馆、当铺居多。 此处鱼龙混杂,多为商贩或者是江湖人,其中少数有一些贪玩的世家子,所以当温洵出现在此处的时候也并不是十分的突兀。 却见温洵十分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前,比起其他铺子显眼的招牌,此处门头都没有。破旧的木门,仅容一人通过,而在门边挂着的灯笼,潦草的写了个“当”字而已。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少女,肤色白皙,长相清秀。 看见温洵杏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连忙将他请了进来,笑道:“您可算来了,婆婆等您好久了。” 她一笑,脸颊两边的梨涡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见状,温洵只是十分浅淡的微微颔首,说不出的冷漠。 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径直进了内堂。少女漂亮的杏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跺了跺脚,连忙跟上了温洵的脚步。 此时的内堂中,坐着的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婆婆,若是此时苏玉徽在这里,必定一眼便能认出她不是别人,正是在靖王府见过的那位。 金长老见是温洵一个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道:“你不是说将她带过来吗。” 温洵叹了口气,道:“今日出了点意外,谁成想宫中突然来人,将她接走的。” 金长老气得用手中的拐杖狠狠的砸着地面,道:“那些人将她看的紧,我们时间不多了。错过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的机会。” 原本金长老此番来汴梁,是为赵煜而来,未曾想到在靖王府中竟意外的遇到了苏玉徽。看见苏玉徽的模样的时候,金长老知道,或许苏玉徽,比赵煜更有利用价值…… 温洵温和无害的眼中,此时也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道:“不管怎么样,我定然会想办法带她回去……” 含元殿中,明明地龙烧的正旺,此处暖如阳春,可是不知为何苏玉徽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因为徽宗打量她的目光幽冷,太过于渗人了。 “皇上,我好歹也在逍遥阵中救了您一命,您就不要用这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表情看着我可好。”打破沉默的是苏玉徽,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无奈的表情说道。 不妨苏玉徽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徽宗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道:“若朕没记错的话,若非是有叶卿家在,你是不打算救朕的。” 苏玉徽十分坦然的迎着徽宗的目光,道:“那是,我这人记仇的很,万做不到以德报怨之事。当日在含元殿中,若非赵肃派兵困住了汴梁城,您可是差点将我扔进蛇窟的。在逍遥阵中,我不乘机捅你一刀报仇算是给赵肃的面子了。” 徽宗身为九五之尊,这一辈子听的多是阿谀奉承之言,这样“坦诚”的话听的太少了,一时间不太习惯,徽宗被气得直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徽宗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目光中带着打量之意,不似之前那般冷的让人发毛。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难怪夙寒宁可违背朕,也要执意娶你。”徽宗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是说道。 这么大一口锅苏玉徽可不背,她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您到现在还没反省自己的错误,一意孤行的以为,如今你们父子之间反目,都是旁人的原因吗。” 许是见识过了苏玉徽的伶牙俐齿,此时徽宗的反应没有方才那般激烈,神情平静道:“朕知道,与夙寒之间的恩怨非一日可解。从骊山开始,朕便错了……” 他的眼中,罕见的浮现出一丝痛苦脆弱的神情,苏玉徽见他如此模样,竟不知说什么。 在进入含元殿之前,她早就做好了与徽宗撕破脸皮决裂的准备。苏玉徽知道,如今这样的局势下,徽宗的权势完全已经被赵肃架空了。 就算二人最终谈话破裂,苏玉徽也有把握全身而退。正是因为这般的有恃无恐,所以苏玉徽一开始与徽宗的谈话便就十分不客气。 原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徽宗定然会被她的言语激怒,但未曾想到徽宗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竟然如此温和。 “如今,朕都已经封他为摄政王,也不在奢求他重新回到皇室中来。朕可以容忍他,以赵邵骁之子的身份,登基为帝;亦可容忍他尊赵邵骁为父。可,朕断断不能容你在他的身边!”徽宗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凌厉道。 徽宗的态度带给苏玉徽更多的是不解,她问道:“皇上能告诉臣女,究竟是为什么?” 第895章 嫉妒之心 此时已过晌午,按照规矩赵肃与江清流看过士兵们的操练,中午便留在军营中用膳。 往常无论发生什么,在军营中检查的时候都格外认真的赵肃,今日却显得心不在焉的。就连方才那个阵队射箭之时,只中八环,都没被赵肃拎出来。 王爷十分不对劲!江清流是跟了赵肃这么些年,最为了解赵肃性格的人,见他一上午的时间,频频走神,心中如是想到。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江清流终于瞅到了空隙,凑近赵肃的身边,问道:“王爷,您怎么了这是?” 赵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得,是他多管闲事了,这位主若有什么心事多是藏着的,哪里容他多嘴。 就在江清流以为赵肃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未曾想到赵肃忽然开口了,道:“本王记得,你有夫人了。” 江清流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果然是好记性,下官都已经成亲六年了,当年王爷在边关还送过贺礼呢。” 当然,依照赵肃的性格,这贺礼八成是追痕准备的。 赵肃直接忽略了江清流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复又问道:“你家夫人对你如何?” 提到自家夫人,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江侍郎就是一脸傻笑,道:“夫人对下官温柔小意,体贴顺从,纵然成亲六载依旧蜜里调油……” 一面说着,江侍郎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膝盖——昨天他与同僚喝多了,回家晚了一个时辰。夫人罚他跪祠堂,绝对不是因为夫人凶悍,而是关心他的身体。 赵肃并没有注意到他细小的动作,而是继续问道:“万一有一天,你做了有件事,瞒了你家夫人……” 江侍郎的头瞬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道:“我此生瞒谁都不可能瞒我家夫人的。” 再说,他那点小伎俩怎能逃得过他家夫人的法眼。 赵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本王说假设。” 江清流是何等机敏的人物,此时算是听出点了苗头,这位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原来是为情所困啊。 瞬间按捺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笑的跟狗腿一样,对赵肃道:“王爷,您做了什么?” 赵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等赵肃说话,江侍郎近乎谄媚的说道:“是下官一时口误。假设,下官做了什么,惹恼了夫人。” 闻言赵肃神情方才缓和,道:“你隐瞒了对你家夫人十分重要之人的下落,而她找了那个人很久。” “简直混账!”江清流脱口而出道,看着赵肃阴测测的目光,瞬间改口道:“下官说我自己,简直太混账了。既然此人对夫人这般重要,想必为了找他定然是日夜寝食难安,有了消息我自当立刻告诉她。” “若此人是她情郎呢。”摄政王殿下神情幽幽的说道。 江侍郎被口水咽了咽,他听到了什么,世上竟然有人不怕死,敢与这位抢人! 还没说话,便见某人复又摇头道:“许不是情郎,只是与她渊源颇深。若告诉了她,他的下落的话,很有可能动摇她的感情……” 江清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认识赵肃这么些年,在他记忆中的赵肃说话行事素来是果断,说一不二的,何时见过他这般纠结的模样,一时间瞧的稀奇,但对上赵肃冰冷的眼,瞬间回神。 “此事着实让人难以让人决断。”江清流沉吟片刻,正色回道,“但若出于嫉妒之心,而让夫人失去重要人的线索,有朝一日被夫人知道的话,夫妻之间必生嫌隙。” 此时江清流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导道:“毕竟,这世间纵然再恩爱的夫妻,也禁不住猜忌与隐瞒。” 赵肃眉心微微皱了皱,冰冷的眼神看着江清流,道:“你是说本王有嫉妒之心?” 江清流连忙道:“下官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比方而已。” 赵肃阴鸷着神情,深深的看了江清流一眼,只看的江清流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却见方才一脸清冷的夔王殿下,依旧忍不住的再度开口,问江清流道:“本王已经命人暗中营救,这样……她还会怪本王?” 摄政王殿下的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纵然心思机巧如江侍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在江清流左右为难之际,追痕的到来解救了他。 “王爷,汴梁的探子送了消息来。说是……”追痕看了眼赵肃的脸色,咽了咽口水道:“皇上下旨,诏二小姐进宫了……” “砰”的一声,江清流与追痕二人心中一惊,眼睁睁的看着赵肃身边的楠木桌子在他手下塌了下来,眼神冷的像是能冻死人。 “回城!”赵肃咬牙道。 此时的宫中,徽宗所说的话正是苏玉徽最疑问不解的地方。 明明一开始,对于她和赵肃的婚事徽宗是乐见其成的。可是后来,究竟是什么让徽宗态度大变,对她起了杀心? “是因为,我是昭国公主的原因吗?”苏玉徽猜测道,“可是您知道的,我并无复国之心,也不会因为昭国伤害赵肃。” 徽宗浑浊的目光,看向苏玉徽的时候,带了几分复杂之意,他说道:“若你仅仅是安羡玉,朕或许不会愿意夙寒与这样一个身世复杂的女子在一起。但朕知道,夙寒的性格固执,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他难得喜欢这样一个人,朕亏欠他那么多,怎会这般阻挠。” 苏玉徽眉心皱了皱,问道:“您此言是何意?” 明明是中午,可是在含元殿中,门窗禁闭着,只有些许的阳光照进来,让这森严的宫殿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许是地龙烧的太旺的原因,苏玉徽此时不觉得冷了,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过去,徽宗移开了落在苏玉徽身上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青鸾乱世。” “你是夙寒,命中的死劫。” 苏玉徽想过千万种理由,未曾想到徽宗给出的原因竟然是如此的荒唐,不由冷笑了一声道:“皇上,我虽出身玄门,却未曾信过命里之说。你便是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才会如此反对,不惜与赵肃父子反目么……” 面对苏玉徽的嘲讽,徽宗此时不怒反笑,脸上的笑容十分诡谲…… 第896章 地宫的主人 此时的含元殿殿门紧闭,麒麟铜香炉上烟雾缭绕,龙涎香的味道与积年累月的药味和在一起,时间久了,让人觉得十分气闷。 徽宗坐在龙椅上,这一年来他衰老了很多,瘦骨嶙峋已经撑不起那宽大的龙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再浓郁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苏玉徽看着徽宗,几乎不能将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与当年在骊山猎场上,意气风发的天子重叠在一起。红莲业火图现世,太子兵变,骊山之乱,一件件一桩桩,将他的精神一点点的击溃,*也渐渐衰老腐朽。 此时,他那双浑浊的眼神,带着锐利的光芒盯着苏玉徽,从他的身上苏玉徽感觉到了一位君主的威严,竟给苏玉徽带来一种莫名的威慑力。纵使如此,苏玉徽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一丝畏惧之意,迎着着徽宗审视的目光。 但是下一刻,徽宗口中那淡淡的三个字,击溃了苏玉徽平静的神情,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徽宗。 却听徽宗说的是:“连城璧!” “连城璧”这三个字就像是个诅咒一样,改变了苏玉徽的命运。她本该是居于南夷山间,与飞禽走兽相伴,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 却因为连城璧,饱尝亡国之痛,卷入这天下之争来。 而之所以让苏玉徽这般意外,是因为……这竟是从徽宗口中说出“连城璧”三个字。 昔日苏显、西燕冥教、蓝田旁支以及月氏国,想要得到连城璧;赵煜、叶先生等人在守护连城璧的秘密。 在他们双方暗中博弈的过程中,让苏玉徽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看似不问政事的徽宗,竟然也知道这可动摇他天下根基的连城璧。 更让苏玉徽想不到的是,徽宗竟然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三个字,暗沉的面容,代表着徽宗知道有关于连城璧的秘密不比他们少…… 不过是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瞬间转了许些个念头,等她抬头看向徽宗的时候,神情便也变得不一样了。 “皇上,您一直知道这些年苏显在与西燕有所勾结,寻找连城璧。”此时苏玉徽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以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任由他胡作非为?” 此时,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九五之尊,在那冉冉升起的烟雾之下,面容看得并不真切。 苏玉徽只听见他那平静,却又显得十分诡谲的声音,缓缓的说道:“朕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里面的东西,为什么要阻止呢?” “看着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在追寻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直到这个梦想破灭的一天,几十年的努力都化作虚无与灰烬,在这无趣的人生岂不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纵然心理强大如苏玉徽,听到徽宗这一番言论的时候,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响才咬牙道:“你简直是疯了!” 贵为天子,理应视民如子,可是他却将这天下、百姓,只当做一场游戏。 “还好,赵肃并不像你。”苏玉徽无不庆幸的说道,也幸好赵肃那厮是在靖王膝下长大,所受的教导、秉承的信念,都是由靖王灌输的。 徽宗不可否置的一笑,并没有因为苏玉徽的话而生气,“原本,朕一直是想这场戏看下去,直到你的出现,朕知道……或许他们所追寻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言。” 闻言,苏玉徽眉心不由皱了皱,看向徽宗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那座地宫的主人!”徽宗话音落下,苏玉徽心中自是震惊万分…… 当归川将苏玉徽进宫的消息送到靖王府的时候,赵煜正在叶兮清的院子里,帮叶兮清整理书画。 下了一个冬天的雪,也就这些时日才放晴了,叶兮清便让竹问水将从江陵带来的书画拿到院子里晒。 之前赵煜曾听苏玉徽评价过叶兮清,比起位高权重的叶家家主,叶先生更像是个不受拘束的画师,赵煜十分赞同。叶兮清的书卷大多是关于各地的游记描写,收藏的画卷不乏历代大家的水墨山水画。 若非因为昔年叶家与皇室之间的约定,以叶先生的性格,定然不会被朝政之事所累的…… 赵煜帮叶兮清将画卷卷轴收好,正好看见书案上有一个未曾完成的卷轴,画的是一位娉婷而立的女子,被书卷遮挡住了,赵煜只看见了她小半的面容。 正在赵煜想要细细打量的时候,一双手出现在了赵煜面前,将那画卷收了起来,赵煜抬头,正好对上叶兮清平静的目光,神情有点紧张。 见叶兮清如此,赵煜不由摸了摸鼻子……不用多问,他已经知道了那画卷上的女子是何人了。 “先生……”赵煜讪讪的笑了笑道。 叶兮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将画卷收到了锦盒中,道:“你来了半天了,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 见被叶兮清戳破,赵煜索性也不隐瞒,便就直说了。 “前几天,金长老来了汴梁……” 闻言,叶兮清眉心微皱,道:“她怎会来汴梁,难不成是玉隐一族出了什么变故。” 赵煜道:“先生高明,如今族长病危,下面人心浮动,月氏国似是有意借机吞并蓝田。” 毕竟,对于月氏国而言,蓝田代表的不仅是玄妙的机关秘法,更有奇妙的血脉,能够让月氏国的后代重新活在光明之下。 叶兮清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而下一刻,赵煜说的话无疑是在叶兮清面前扔下了个重磅炸弹。 赵煜神情有些痛苦的说道:“金长老见到了玉徽!这些时日她再也没来过靖王府,我怕她开始在打玉徽的主意。” 闻言,叶兮清果然脸色瞬间就变了,还不等叶兮清说什么,却见景行进来回话道:“王爷,苏家的人送了消息,苏二小姐随传旨的太监,进宫了!” “简直是胡闹!”听到此消息,叶兮清直接将赵煜丢下,连忙吩咐人备车进宫。 但是却被听到消息的敬一禅师拦住了。 “这个时候进宫已经晚了,那小丫头该知道的东西,也都知道了……”敬一禅师看着天际渐渐暗沉的阳光,如是说道。 第897章 守陵人 在一个时辰之前,自从骊山回来之后,一直称病不上朝的徽宗一道圣旨下到苏家,诏苏玉徽进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玉徽虽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当日在骊山行宫中,最后一次见到徽宗的时候,他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在那时苏玉徽心中便就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她与徽宗还会再见面。 再次在含元殿中见到徽宗的时候,无论是徽宗还是苏玉徽,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格外的平静,没有上次的剑拔弩张。 徽宗在审视着苏玉徽,苏玉徽的心中也是满腹不解。她一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徽宗对她的态度忽然转变。 让苏玉徽没有想到的,竟然是因为连城璧! “因为,你是那座地宫的主人!” 当徽宗的话音落下的时候,苏玉徽从短暂的震惊中回神,只觉得一切荒谬无比,要么是徽宗疯了,要么是她疯了。 “朕知道,你和夙寒一样,从来不相信命运,可是当现实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得不信。”在苏玉徽开口之前,徽宗说道,“那座地宫的主人,叫做蓝青鸾!”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苏玉徽心中微颤。 “蓝青鸾,玉隐一族的圣女,昔年豫章王轩辕辛的王妃,这些年你应该都知道的。” 苏玉徽紧绷着脸,没说话。 徽宗根本就没想过苏玉徽会说些什么,自顾自的说道。 “当年,在轩辕辛战死之后,她以身殉炉。因为怨恨武宗帝害死了她心爱之人,在临死之前,将大御皇室隐秘泄露给邺王。最终邺王取得致胜之法,兵变逼宫,逼死病重中的武宗帝,登基为帝,是为后世的高宗。” “而在高宗登基不久之后,便开始派出了大量的能人异士,在南夷勘测灵脉,修建地宫。耗费将近十年的时间,那座在南夷的地宫方才建成。那座地宫,实则就是蓝青鸾的陵寝。” 邺王……也就是后来登基的高宗,为什么要倾举国之力,在南夷修建地宫?是为了封锁什么秘密,还是…… “为了不让世人打扰她长眠于地底,高宗让身边最为精锐的影卫,成为了地宫的守陵人。” 这一刻,苏玉徽像是抓住了什么。 那些守陵人,是否就是随着时间推移,繁衍扩大,成为一个国家的月氏国! 苏玉徽心中如是想着,不由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徽宗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也不少。那么,你应该知道,何为月氏国的诅咒。” “月氏国,世代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永不能见天日。”苏玉徽将早就已经熟记于心,对于月氏国的记载,缓缓道。 徽宗拨动着扳指,神情在烟火缭绕之下看的并不真切,只有那一双眼,明亮的可怕。 这人真的病得很厉害,苏玉徽眉心微微皱了皱,如是想到。这些年在深宫之中,坐在这万人之上的位置,让他对权势失去了兴致,将所有的一切当做了游戏一场。 他不喜权势,不喜珍宝,不喜女色,唯独喜欢看见旁人的悲剧与痛苦。当真,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千百年来,身为守陵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实在太寂寥了……” 当世间繁华落尽,沧海桑田,一个王朝覆灭另一个王朝兴盛,可是对于那些守陵人来说,始终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不仅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后代。永远,永远都不能走出黑暗。这是一种比世间任何一种诅咒还要恶毒,那就是无望的未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在寻找摆脱这一种诅咒的办法,最终,他们在被焚毁一半的古籍中,终于寻找到了。只有打开地宫,才能摆脱诅咒!” 不知不觉,苏玉徽的心神已经被徽宗所牵动。守护着地宫的月氏国臣民,付诸于他们身上的无形枷锁的钥匙,便就是他们世代守护的地宫。 可是,当大御亡国之时地宫已经重启了一次,打开地宫的钥匙,被精通机关之术的玉隐一族人分散在了各地。搜集它们,谈何容易。 大御亡国百余年,各方势力为了不同的目的,都在寻找着这只存在传言中的连城璧,但谈何容易。 “除了他们没有找到散落在世间的连城璧,还有一个重要的原由。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寻到合适的契机。”徽宗说道。 “什么契机?” “能够打开地宫的人。”徽宗的目光落在苏玉徽身上,眼神意味深长。 苏玉徽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当初撰赦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有她能够打开连城璧中的宝藏,是因为,蓝田玉隐一族的血脉,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徽宗的一席话,再次在苏玉徽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说:“这个契机,在六十年前,曾经出现过!” 苏玉徽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徽宗,却见徽宗脸上的笑意更浓。 “六十年前,执掌月氏国政权的是一位女王。她惊才绝艳,谋略眼光远胜于男子,也是她,首次提出了与玉隐一族的联姻……” 一个是守护地宫的国家,一个是守护钥匙的部族。一个需要破除诅咒,一个想要连城璧中的财富。 很快,双方达成协议之后一拍即合,开始了寻找连城璧的过程。 此时,苏玉徽不知为何,含元殿的一切似是变得不太真切起来,浑身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空了一样。 她想让徽宗不要继续说下去,却无力阻止。 “原本,她是最有机会,拿到连城璧打开地宫的。可是偏偏啊,为情所困,失去了最后打开地宫的机会。她负了臣民的希望,自尽于地宫门口……” 此时,看着徽宗那不同寻常明亮的眼眸,苏玉徽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用尖尖的指甲死死的掐住掌心,疼痛让她的理智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厉声道:“你不是徽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见徽宗幽深的目光闪了闪,一丝笑溢出了他的喉咙口,此时在空旷的宫殿中,那样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诡异。 “不好,看来被发现了呢……” “瞳术!”苏玉徽咬牙,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出来的。 第898章 孰轻孰重 对于苏玉徽而言,因为特殊的体质再加上从小就被澹月喂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材,所以一般的药物和障眼法都无法控制她的神智与思想。 这也是为什么萧迟那般忌惮苏玉徽的原因。 万物相生相克,澹月的术法修为无人能及,萧迟的瞳术是澹月的克星。但与此同时,萧迟的瞳术修为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控制万物,但唯独对苏玉徽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在萧迟出现在汴梁的时候,基本就没有和苏玉徽有过正面上的交锋,但万万没想到那老妖怪都已经离开汴梁了,竟然还埋伏了这一手。 此时,含元殿中,与苏玉徽对话的人不是徽宗,而是萧迟! 苏玉徽受影响的思绪渐渐变得明朗,随手取了一杯茶水,泼向了那燃着青烟的香炉。 “嘶啦”一声,香炉里的烟被茶水破灭,“徽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之意。 没想到在瞳术与药物的双重作用之下,苏玉徽的感觉只是些微的不适,连操纵她的知觉都不行。 那龙涎香被泼灭之后,方才那一种被控制,不真实的压抑感觉终于淡了下去,苏玉徽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对萧迟道:“雕虫小技。” 见身份已经被苏玉徽识破,萧迟轻笑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警惕呢。我借徽宗之口也没恶意,只是好心告诉你他们隐瞒着你的真相,若我们两个人能够达成共识,说起来也算盟友呢……” 苏玉徽被萧迟的话恶心到了,冷笑了一声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这样的阴险小人结盟的。” “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呢,小姑娘。”对于苏玉徽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萧迟没有一丝不悦,语气中的笑意依旧不变,道:“你不相信宿命,可却有人用摆弄着你的命运。只要你我合作,联手打开地宫,你就可以知道所有的秘密,摆脱那不详的宿命。” “这个交易,对于你而言不亏……” 苏玉徽眉心微皱,不知想到了什么,平静的神情变得明灭不定。 如同萧迟所言,从来到汴梁一开始,无论师傅、叶先生包括赵煜,那些人或许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出发点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从未告诉过她关于连城璧、玉隐一族的真正秘密。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她靠着证据推测出来的。每当以为她接近了真相一步的时候,背后却是更大的深渊。 苏玉徽不相信萧迟口中的所谓宿命之说,却不喜欢被人摆布、隐瞒的感觉。 难道,想要找到所有的真相,就只能打开地宫吗? 萧迟见苏玉徽脸上的神情有所动容,眼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光芒。 “就算你不与本座合作,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可以成为本座的盟友。” “何人?” “摄政王,赵肃!” 他缓缓的说出那五个字的时候,观察着苏玉徽的反应。 却见苏玉徽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违背靖王的意愿,想要打开地宫呢。” “真是可怜啊……”萧迟眼中带着同意之意看着苏玉徽,这样一双眼,在徽宗那干枯消瘦的脸皮上,看起来十分为何诡异。 “看来,你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身边的人。镜心、徐毅,甚至安敏、安长筠,到如今你的师傅……以及赵肃。” “你从来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为他们不断的付出,所以你注定了一次次的被欺骗、背叛。” “砰”的一声,是苏玉徽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她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复方才的从容。 被至亲之人背叛、欺骗,一直是苏玉徽心中永不能愈合的伤痛。当陈年的旧伤,被萧迟再次的提及的时候,苏玉徽的情绪不得不失控。 外面伺候的侍卫早就被徽宗遣退了,是以含元殿中的动静虽然很大,但并没有惊动宫人。 看到了苏玉徽眼底的脆弱,萧迟的笑越发的猖狂。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吧,你一直在寻找澹月的消息,却不知道他如今被囚禁在了月氏国!” 苏玉徽还没有来得及为终于得到了师傅的消息而感到欣喜,萧迟下一句话瞬间将她打进了地狱,“可赵肃遍布天下的眼线,已经打探到了澹月的消息,可是他偏偏不告诉你。是因为……他想要澹月死!” “你胡说!”苏玉徽面色苍白,无力的反驳萧迟道:“赵肃……他不会这么做的。” “澹月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可不是赵肃的亲人啊。一旦,澹月的存在威胁到了赵肃,依照他的性格,定然要永绝后患。” 苏玉徽努力的稳住心神,道:“师傅救过赵肃数次,他们怎么可能会威胁赵肃呢。” “因为你啊。” “难道你没发现吗,自从他看到苏显手中那幅画之后,整个人变得十分古怪。依照赵肃的势力,难道查不出背后这幅画的故事么。当年,与月氏女王定下三生誓言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是澹月。”此时的靖王府,敬一禅师长长的叹了口气,告诉了叶兮清二人关于月氏国的来龙去脉,“澹月是她的情劫,而与此同时,那个人也是澹月的情劫。六十年岁月流逝,一甲子的光阴,一切终归要做一个了结了……” 敬一禅师的话音落下,赵煜和叶兮清久久都未曾言语。 片刻之后,处于震惊之后的赵煜终于回神,神情十分复杂道:“这……这也未免太荒谬了。” “按照大师您的说法,澹月宫主如今算起来接近百岁了,怎么看起来模样与常人无二。难不成他真的是老妖怪吗?” 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一旁的叶兮清嘴角不由抽了抽,瞪了赵煜一眼。 叶兮清苦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这之间竟有这么多的前尘过往,澹月宫主这是留给了我们不小的麻烦啊。” 随即,叶兮清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忧色:“还有我担心的是,赵肃明明知道澹月的下落,却隐瞒不言,我怕一旦玉徽知道,二人。” 赵煜冷笑:“若真的被小玉徽误会了,那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第899章 反噬 含元殿中,处于对峙中的二人一阵静默。 在许久的静默之中,苏玉徽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有关于昔年在月宫与师傅朝夕相伴之时;也有在山洞中,与赵肃相依为命的画面。 对于苏玉徽来说,她生性懒散,甚至有些薄凉。在意的东西很少,可是偏偏正是因为稀少,所以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毫无疑问,无论是澹月还是赵肃,在她的生命中占据着绝对重要的位置。就连苏玉徽都没有想过,竟会有一日在她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将会站在对立面,因为那样一个听起来十分荒谬的理由。 如果有朝一日,在师傅和赵肃之间,让她只能选择一个人的话,她又该如何呢? 一种无声的恐惧在苏玉徽的心底蔓延,这一种恐惧,并非是在面对实力悬殊巨大的对手的时候——因为和对手交战,就算实力悬殊再大,但凭借机巧手段也能出其不意的战胜。但是此时,若一旦有朝一日真的面临这一种状况,只能牺牲一人,保全另一人…… 萧迟看着此时已失分寸的苏玉徽,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原本以为澹月教出来的弟子如何厉害,却也不过尔尔,他不过只用了三言两语,便已教她方寸大乱。 见火候差不多了,萧迟缓缓开口道:“告诉我,苏显手中的四件宝物在谁的手中。只要找到它们,我们便可以联手打开地宫,所有的一切便由你做主抉择……” 轻缓的声音,似是带着一种无声的诱惑力,苏玉徽因为情绪太激动,原本清湛的双眸,变得通红一片。 萧迟看到了苏玉徽眼底的恨意,不断的被身边亲近的人隐瞒、欺骗、背叛,澹月之事已经成为压垮苏玉徽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人,在被愤恨冲晕了头脑,理智暂时冲动之下,会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举动呢…… “那四件宝物,就在我手中……”苏玉徽看着萧迟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萧迟心中一喜,未曾想到被苏玉徽识破伪装之后,竟然还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收获,急切的问道:“你将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在……”苏玉徽朱唇轻启,她清湛的眼眸与萧迟对视,墨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室内泛着一种诡谲的蓝色光芒…… 萧迟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在苏玉徽那诡异的目光之下,他竟然不能动弹。 “该死的,你做了什么!”萧迟暴怒的声音道。 瞳术,是只有冥教祭司才能练成的术法。瞳术练成之日,不仅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更是可以控制方圆数里之人的思维、感觉,成为万物的主宰。 这是历任祭司所追求的、却无一人做到的最高境界。 虽然萧迟暂且没有练就成那成为万物主宰的境界,但是如今的他在瞳术上已是有小成。比如说,到现在如今身在万里之外的西燕,却能够控制徽宗的思维。 萧迟此人心思诡谲,却又极其的自负,素来以瞳术能够让教派中的弟子俯首听从引以为傲。 只是没想到,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妄想着借以瞳术扰乱苏玉徽的心绪,挑拨苏玉徽与赵肃之间的感情以及得到连城璧四件瑰宝的下落。却没想到,却反而被苏玉徽用伪劣的瞳术反将一军。 此时苏玉徽冷笑一声,神智清明,哪里还有方才接近崩溃的模样。 也就是说,一开始苏玉徽就是在装的! “这妖瞳反控之术,我也只在古书上看过记载。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真的成功了,大祭司,您大意了啊……” 此时,万里之遥的西燕冥大祭司的房间内,正在打坐的萧迟忽然“噗”的一声,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听见里面的动静,同在为萧迟护法的巫医和撰赦同时推门进来,见萧迟内息不稳,竟受了内伤! 巫医与撰赦连忙上前,帮助萧迟平息了乱窜的内力,等气息平稳之后,萧迟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 “大祭司,您施展瞳术的时候难道遇到了澹月?”巫医皱眉不由问道,在他的心中,能够伤到萧迟的,只有与他齐名的澹月。 巫医不问还好,一问萧迟原本恢复的脸色,难看的更厉害。 “是苏玉徽!”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巫医和撰赦眼中同时闪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收敛了眼中的思绪,没在萧迟面前表现出来。 对于萧迟来说,因为一时大意被一个小辈反控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阴沉着脸色,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说,而是问巫医道:“王上的病情现在怎么样?” 巫医回道:“下午的时候属下方才从宫中出来,王上,过不了今晚了。” 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问撰赦道:“二王子那边呢?” “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王上驾崩,群臣一呼百应,辅佐二王子登基。只是……”撰赦迟疑了会儿,道:“我们带人围攻代枭的时候,还是被他逃脱了。” “代枭为人狡猾,又有王上扶持,想要杀他不是件易事。”萧迟冷笑了一声,道:“不必管他了,集中兵力今日晚间包围王宫,拥护代战登基。只要代战为王,那代枭就是丧家之犬,不足畏惧!” “是。”撰赦方才要领命下去,却被撰赦叫住道:“此事你让云鹰去办,你带领人手,立即赶往月氏……” 撰赦意外的问道:“这般快?” 萧迟灰色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冷冽之意,道:“相信过不了多久,所有该来的人都快到了。在月氏国,才是真正一决胜负的地方!” “咔擦”一声,他手中的白瓷盏应声而裂。 “是。”撰赦无比顺从的回道。 “还有……”萧迟同又吩咐道,“本座替你找了一个帮手。这也算是本座送给那苏玉徽的,第一份大礼!” 说完他身后的暗室石门缓缓打开,看见从石门中走出的女子的时候,饶是撰赦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讶之意。 “温桑若!”眼前的女子竟是温桑若,可……又不大像。 她浑身上下,散发种一种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死气,像是……一个傀儡人! 第900章 纷乱的心绪 斜阳将巍峨肃穆的宫城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戒备森严的宫门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守卫的侍卫连忙拦住那飞驰的战马,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宫门禁地,不得骑马而入。” 马背上是一个武将,身着玄甲佩戴兵器,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是本王。”男子摘下了玄色覆面,冷冷的说道。 “啊,是王爷。属下一时眼拙,没有认出是您……”守卫连忙跪地请罪道。而隐藏在暗中的暗哨,纷纷将弓箭收了起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们还以为,是哪个高手竟然这样不要命的直接硬闯宫门呢。 “起来,让开。”赵肃冰冷的声音道。 守卫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硬着头皮道:“王爷,您这样进宫怕是不合规矩啊。” 见赵肃一身玄甲,便知道他方才从城外军营回来的。只是,无论级别再高的武将,哪怕是王爷,也不能佩戴兵器骑马进入内宫啊。 赵肃神情一冷,正准备催马直接入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道:“赵肃,你怎么来了?” 那守军的将领心中一惊,心道:这是哪个不要命了,竟然敢直呼摄政王的名讳。 待一看见那少女身边人的时候,不敢再多想了——亲自将这个少女送到宫门口,而且态度毕恭毕敬的,竟然是皇上身边最为器重的张公公! “参见王爷……”张福喜看见马背上一身戎装,佩戴兵器的男子的时候,后背不禁渗出了冷汗。 毋庸置疑,如果苏二小姐再迟一刻出来,这位绝对能做出直接闯入内宫,从含元殿中抢人的事情!他心中不禁一叹,皇上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呢,若是他再敢触碰摄政王的底线,就连君臣之间,那一点微末的情分都断了。 赵肃看都没看张福喜,幽深的目光落在苏玉徽的身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原本一路从城外军营催马赶回城内,紧绷的神情,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时候方才放松下来。 年轻的守卫们不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但看见方才神情冷的要杀人的摄政王殿下,在看见少女的时候,神情竟然瞬间柔和了下来——这还是在汴梁城中,出了名的冷面煞神吗。 纵然是在瞬间,赵肃的心情已经起伏数次,但看着苏玉徽,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来接你回去。” 那守卫不禁泪流满面,心道方才您这架势分明是来杀人的,哪里像是来接人的。 苏玉徽看着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他,没有戳穿他的谎言,笑道:“好啊……” 暮色下,肃穆的宫门前,一身青衣的少女仰脸看向骑在马背上的青年男子。冷峻刚毅的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无尽的柔和。 斜阳在他们身上晕染成了浅浅的金色,宛若成了在历史的风尘中,久远、永不磨灭的画卷…… 等众人回神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已经走远了,年轻的守卫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奇的问张福喜道:“张公公,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啊?” 张福喜眼中敛尽了眼中的复杂之意,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笑道:“那位啊,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呢……” 有些人的缘分,不可阻挡;注定的天命,也可更改。 苏玉徽被赵肃圈在怀里,眼前是不断倒退的街市闹景,听见的是不断呼啸的风声,苏玉徽看得心惊肉跳的。 赵肃这是疯了不成,竟然在这闹市中飞马,苏玉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飞驰的骏马会踩踏到人群和商铺。 虽然赵肃飞马的速度快归快,但是并没有完全的丧失理智,战马十分有灵性的避开了人群,穿过闹市之后人越来越少,这是通向郊外的方向。 此时,落日西沉,郊外原野上一片寂静。马背上的两个人似乎是各怀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呼啸的风声。 苏玉徽被赵肃紧紧的圈在怀中,无法动弹。苏玉徽不知道赵肃究竟要去往何处,不断在催马奔跑的他,仿佛是在宣泄着什么。 从苏玉徽的角度抬头看,看不见此时赵肃的神情,只看得见他那紧绷的下颚,凌厉而又刚硬,就像是苏玉徽昔年在昭国城楼上,第一次看见赵肃的时候的印象。 那个闻名于东陆的战神,纵然远在南夷的她也听说过关于他那不败的传奇,同时伴随着他名字出现的,必定是一场场腥风血雨的故事。 就连当时的苏玉徽都没有想到,当年的遥遥相望,竟然会与他之间生出这么多的纠葛。 二人之间,沉默了太久,久到暮色已经渐渐降临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奔跑的战马也变得疲惫。 苏玉徽伸手,回抱住了赵肃,将脸贴在了他那冰冷的盔甲上,听着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不过是极其些微的动作,却让赵肃身子变得有些僵硬,心跳的越发厉害,随之相反的是骑马飞奔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骏马在原野上如同闲庭信步的散着步,晚霞将马背上的人影拉的很长很长。 苏玉徽从他怀中抬头,伸手解开了他的覆面,清湛的目光看着赵肃——却见,原来在覆面之下,他的神情远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平静。深邃的眼眸中,有波澜暗涌,凤眼眼尾处微红。 苏玉徽看着他,道:“难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赵肃方才一开口的时候,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暗哑…… 不等他说完,苏玉徽恶狠狠的看着他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该交代的全部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就回南夷了。” 放在腰间的手再度一紧,苏玉徽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折在他手中了,直到苏玉徽呼痛他才放松了力道。平日里冷静的眼眸,难得的带着几分无措看着苏玉徽,道:“我什么都说,你不要离开我。” “澹月,就在月氏国……” 看着他这般紧张模样,苏玉徽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她的脸颊,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道:“方才是骗你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竟然会让你这样一位无坚不摧的战神变得患得患失…… 第901章 镜里看花,水中望月 含元殿的殿门依旧紧闭着,深重的宫门,像是无论怎样绚烂的阳光都无法穿透进来。 烛火幽幽,在幽深内殿之中,缓缓醒来的徽宗目光落在未曾被光亮笼罩的黑暗角落中。 那里的黑暗,像是潜伏着一只不知名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吞噬他…… 张福喜听到里面的动静,捧着茶水进来,将徽宗扶靠坐在了弹墨软枕之上,“皇上您再不醒,老奴都准备找御医来了。” 想到数个时辰前见到的场景,张福喜依旧心有余悸。 今日一早,摄政王带领人马去城外巡营,而在摄政王离开不久之后,徽宗下旨诏苏二小姐进宫。 含元殿中,皇上遣退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谁也不知道他和苏二小姐说了什么,等苏二小姐从内殿将门打开,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皇上倒在了龙椅下。 饶是张福喜这样历经三朝后宫之变的老臣,见此场景都快吓得魂飞魄散,连“弑君”的话都快到了嘴边,却见那位苏二小姐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十分淡然的说道:“唔,他太重了,我扶不动他,赶紧找两个人将他抬到软榻上休息片刻就好了。” 张福喜从来都没有见过一个刺客这般淡定的,连忙上前,见徽宗的脸色难看归难看,但终究还是有气息的,连忙招呼了两个内侍,将徽宗小心翼翼的抬到了含元殿后面休憩的软榻上。 “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他……怎么会突然晕倒?”张福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苏玉徽道。 苏玉徽道:“没什么,他不过中了小人的暗算。不过放心,现在我已经将他解决了。只要皇上在宫中安心静养,不会有大碍的。” 张福喜的脸皮抽了抽,没敢问,苏玉徽口中的“他”到底是什么。 说着,苏玉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呀,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快把我送出宫吧。” 张福喜有些为难,道:“无皇上的旨意,老奴不好私自放人啊。” 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着张福喜,那神态竟与赵肃有三分相似,看的张福喜头皮发麻。 “你再不送我出去,就等着他进宫来接人吧。” 张福喜当然知道苏玉徽口中的他是谁了,立马当机立断,脸上堆着笑容道:“二小姐,老奴亲自送您出去吧。” 从回忆中抽身,张福喜将苏玉徽开的安神汤药端给徽宗,问道:“皇上,这……下午的时候,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烛火下,徽宗脸上的神情变得几分幽暗,却听他微微一叹,道:“是她,又救了朕一次。” 不比一般的摄魂术,当萧迟施展瞳术控制住徽宗身体的时候,徽宗自己本身亦是有意识的。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像是被困在牢笼中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操纵他的行为举止…… 包括萧迟与苏玉徽之间的对话,徽宗听的一清二楚。 她比徽宗想象中的还要聪慧与勇敢,或许之前他所有的担忧是徒劳的。只是……一面是她最为敬重的师傅,还有生来便该背负的全族人的命运,以及赵肃之间,她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不敢赌你的选择。”此时的原野上,赵肃因为她一席话,变得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对于赵肃来说,今天他的情绪经历了太多的起伏,一下置身于地狱,一下又置身于天堂。 在他知道苏玉徽进宫的消息的时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从城外军营到汴梁城,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却让他感觉到无比漫长。直到看见她好端端的站在宫门外,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赵肃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赵肃不敢问,在她进宫的这段时间里,徽宗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在他熟悉的战马上,紧紧的抱住她,没有哪一刻向此刻这般真实过。 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还是知道了,知道了他对她的隐瞒——或许其它的一切都可以原谅, 可是他偏偏隐瞒了她最重要的人下落。 但让赵肃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责怪,她依旧选择留在了他的身边。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就连赵肃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原来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突起。只要她还愿意听他的解释,情况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赵肃终于将他一直怯懦,不敢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我不敢,赌你的选择。” 被他裹在大氅里,只露出圆乎乎脑袋的苏玉徽,听到他这般说,却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啊,这世间竟然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少女的语气分外的轻快,揶揄道。 赵肃深邃的目光,清晰的倒映出她的模样,道:“我不惧天命,不惧鬼神,不惧生死,唯独害怕可能失去你。” “毕竟……我无法将自己的地位,与对你有养育之恩,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澹月相比拟。”赵肃缓缓的说道。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有关澹月的消息死死隐瞒住她。虽然卑劣,却十分有效的能够将她留在身边。 “是因为,苏显的那幅画缘故吗?”苏玉徽主动提及,让二人同样都心生不安的那幅画卷。 赵肃嘴角微抿,然后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想到那幅画,以及与那幅画有关的种种传言,占有欲极强的某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澹月对苏玉徽的重要性,赵肃打算直接了结了澹月,一劳永逸。 看出了赵肃的小脾气,苏玉徽十分无辜,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我可以确定,我对师傅只有敬仰之心,绝对没有男女之情的。” 关于在逍遥阵中,所见的月氏国的梦境,苏玉徽也觉得莫名其妙。若说,昔日梦境之中,所见的蓝青鸾能够牵涉她的心境起伏,无论是喜是悲,似都能感同身受。 但见到那所谓的月氏女王,苏玉徽除了震惊、与恐惧之外,丝毫没有关于她的心境体验。 如同镜里看花,水中望月,她就像是一个极其浅淡的影子…… 第902章 我们成亲吧 自从逍遥阵出来之后,赵肃的情绪就不大对劲。 苏玉徽一开始没有多想,单纯的以为是因为徽宗以及朝中那些的文臣们太难缠的缘故。 直到后来,苏玉徽在赵肃面前无意间提到叶先生和慕容芷,每说一次赵肃的脸色就变一次,苏玉徽方才后知后觉到赵肃的反常,与苏显临死之前拿出的那幅古怪的画卷有关。 这几日,苏玉徽一直将调查的目标放在月氏国的来历,并没有多想画卷上的内容。但是她不在意,并不代表着赵肃不在意。 直到在含元殿中,萧迟借徽宗之口,说出赵肃隐瞒了澹月被困月氏国,苏玉徽并不意外。这完全是赵肃这厮能做出的事情。 她相信赵肃隐瞒了澹月的消息,但绝对不相信赵肃会对澹月不利。世人皆言,夔王薄情,心狠手辣。 但只有苏玉徽知道,很多时候赵肃比那些所谓的伪君子要重情义的多,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出来。 先不论澹月昔年对赵肃的救命之恩,单单为了苏玉徽,赵肃也不会对澹月不利的。 所以,苏玉徽判断出了今日萧迟所说的话半真半假。等到苏玉徽将有用的信息基本问出来之后,毫不犹豫的用反噬的方法,伤了得意忘形萧迟。 这是对萧迟小小的警告。 在伤了萧迟之后,破解了萧迟对徽宗的控制,苏玉徽方才出宫。 如她所料,赵肃已经在宫门口等她了。 此时,两个人已经将原本避讳的话题直言不讳的说开,某人的表情依旧紧绷着,半响之后,看着苏玉徽清凌凌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问道:“那我与澹月之间,谁更重要” 没想到赵肃憋了半响,竟然问出这样幼稚的话,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对于我而言,你们两个同样的重要。一个是抚育教导我的亲人,一个是今后将要相濡以沫的爱人……” 说完这些,苏玉徽的耳朵微微的有些发烫。纵然平日里她行事再肆意,但也毕竟是女孩子家么…… “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她可不想大冬天的,在这荒郊野岭的过夜呢。 但是显然,苏二小姐的甜言蜜语,依旧没能打动某人。某人幽深的目光看着她,固执要一个答案。 连连催促了好几次赵肃回去,但某人握着缰绳,依旧不为所动。下颚紧绷着,表示出主人心情十分不悦。 苏玉徽何时见过如此孩子气的赵肃,一时间无奈,可对于她来说,明明是两个不同意义的人,让她如何排讨个顺序。 苏玉徽的沉默时间约长,而赵肃的脸色也越难看,就在方才褪去的点点猩红重新染上他的眼角的时候,苏玉徽忽然开口了。 “你若是现在回城,明天我们就成亲!”苏玉徽挑眉看着赵肃,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时,饶是平日里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某人,此时脸上平静冷冽的表情忽然破裂——英明神武如他,婚姻大事,竟然是由一个小姑娘先开口的提出。 此时赵肃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他下颚绷了绷,下意识的握紧了缰绳,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苏玉徽见赵肃的神情平淡,看不出丝毫喜悦。心中顿时有些没底,小声的说道:“你若是在城门关之前回城,明天我们就成……” “亲”字还没说完,马蹄便就开始狂奔起来。 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不止。 苏玉徽坐在不断颠簸的马背上,所有依靠只有身后那个人的怀抱,她只能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道:“赵肃……你这个疯子,慢点,慢点……” 赵肃的速度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手握缰绳,道:“惊风再跑快些……” 朔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苏玉徽的脸上,苏玉徽无法与这个疯子讲道理,只好死死的抱住他宽阔的胸膛,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了怀中少女的依赖,赵肃眉宇之间的喜悦显而易见,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他的笑声。 直到快关城门的时候,赵肃提着缰绳,战马一声长嘶,越过了守城将士们的头顶,直接飞奔进入城内。 等那些将士回神,只见一骑轻尘而去…… 而此时的靖王府。 虽然有敬一禅师再三保证,苏玉徽在宫中绝对不会有危险,但是叶兮清依旧放心不下,派康晓去了宫中打探消息。 “什么,一个时辰之前玉徽已经出宫了?”叶兮清眉心微皱,语气中带着诧异道。 康晓道:“据守门的侍卫说,一个时辰之前二小姐是被张公公亲自送出宫,然后被摄政王带走了。” 赵肃竟然回城了!叶兮清与赵煜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眼皮子直跳,赵煜直接吩咐道:“备车,去夔王府!” 出城的时候正是暮色时辰,夕阳西下,但是回城的时候,却已经入夜,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到了人多的地方,赵肃也握紧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整个汴梁,到了晚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汴河映着岸边的灯火星辉,画舫上从江南而来的歌女们唱着的吴侬软语,给这一座古老历经沧桑的城池,平添了旖旎的色彩。 早在南夷的时候,苏玉徽便就听说过,东陆三国之中,最为富裕当属大倾,而大倾最为繁华之地,便是汴梁! 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琦飘香。只是可惜,自从来到汴梁之后,就是风雨不休,她没有真正游玩过这个地方。 见苏玉徽好奇的看着四周的场景,赵肃骑马的速度也渐渐的放慢了下来,让惊风专门向闹市那边走去。 如今临近年关,官府也没了宵禁,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两边的商铺之外,还多了很多从西域而来的小商贩。有卖动物皮毛、也有卖珍贵的宝石的,种类之多,看得人应接不暇。 一开始苏玉徽见人群这么多,还担心惊风会踩到人,但是很快苏玉徽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惊风跟随赵肃这么多年,十分有灵性,到了人多的地方速度自然的减慢了,十分灵巧的避开了行人与街上的铺子。 苏玉徽坐在高大的战马上,看着暮色汴梁城热闹的街市,对于苏玉徽来说这是一种稀奇的体验,这个角度可以更好的看见汴梁城的面貌。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 原本苏玉徽在马背上看着这汴梁城的热闹,但是看着看着,苏玉徽发现有点不对劲…… 第903章 沾沾喜气 当赵肃这一匹高大的西域战马,出现在闹市中就已经引人注目了。 再加上他一身玄甲,怀中还抱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不知情的还以为哪家武将在闹市街头,上演着强抢民女的戏码呢…… 一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纷纷在猜测这竟然在闹市中骑马的武将以及怀中美貌少女的身份。 “那战马,是不是摄政王殿下的?”有人小声议论道。 本朝律法,严禁官员在闹市街头飞马行驶,但是万事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昔日的夔王殿下…… 这位长年在戍守边境,对汴梁的繁文缛礼嗤之以鼻。因为在闹市飞马之事,不知挨了多少御史的告状。 但因为这位又不同于一般的纨绔子弟,在闹市骑马虽来势汹汹,却从未伤过人,是以此事都以徽宗对他小惩大诫一番不了了之。后来汴梁城们的百姓们也习惯了夔王与众不同的出行方式,在他在闹市骑马的时候,依旧做到波澜不惊的行走——毕竟大家都知道,夔王的马不会伤人,也不会踢到物品的。 看见这十分神气的战马重新出现在闹市上的时候,百姓们难得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众人越发好奇那在马背上的女子了。 “咦,那姑娘,不是苏家二小姐么。”不知是认出了苏玉徽,忽然道。 “早就听说皇上给两人赐婚了,但两家一直迟迟没有动静呢。” “是啊,但看今天这样子,王府的好事将近啊。”比起政事上的惊心动魄,百姓们更关注的是英雄的儿女私情。 此时,赵肃能够坦然的面对那些人的指指点点,但是在马背上的苏玉徽却如坐针毡。她这辈子,都没有这般被人指点过! 毕竟这里可不是民风开放的南夷,而是最注重规矩的汴梁。闹市大街上,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众被男子抱在马背上,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赵肃,快放我下来……”苏玉徽脸皮没有某人厚,见一路而来,众人指指点点的,脸颊上早就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色,在赵肃怀中挣扎着,想要下来。 但是赵肃一手提着缰绳,紧紧的将她按在怀中,心情依旧很是愉悦,并不介意众人带着善意猜测的目光。 笑着为某只顺毛道:“别闹,很快到王府了。” 但是,赵肃口中的很快,是在半个时辰后。他们基本招摇过市的在马背上,逛完了汴梁城几个最为热闹的街市。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了明天汴梁城的百姓们估计都知道了,“摄政王殿下携苏二小姐夜游汴梁”之事。 终于到了王府门口,赵肃勒停了缰绳,将苏玉徽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见她气呼呼的,某人故作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苏玉徽瞪了一眼明知故问的某人一眼,道:“你分明是故意的,骑马绕了半个汴梁城!” 见苏玉徽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赵肃眼中不禁溢出一丝笑意,道:“让他们沾沾喜气,未尝不可。” 赵肃不说还好,一说苏玉徽火气越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等着明日御史参你吧。” 说完气呼呼的进了夔王府,赵肃连忙跟上。 而此时,留守在王府中的青舟看着这两位一前一后的进来,一头雾水。 苏二小姐怎么会来王府了?还有,自家主子今天不是巡营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过……主子这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啊。一改前些时日的阴云密布,眼中的笑从来都没有淡下来过。 赵肃依旧穿着巡营的盔甲,多有不便,放下气鼓鼓的苏玉徽之后,心情十分愉悦的去后院换衣服了。青舟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叶先生与靖王殿下还有……苏二公子,在花厅等了他们多时了。 等苏玉徽十分熟练的到了王府的花厅的时候,看见脸色沉沉的苏瑾瑜,还有不辩神色的叶兮清三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收回了脚,准备开溜。 但早她一步,赵煜那个看热闹的闲人眼尖的逮到了她,扬声道:“小玉徽,你可算回来了,倒是让兄长们好等啊。” 听他自称“兄长”,苏瑾瑜眼皮子一抖,又来个跟他抢妹妹的! 苏玉徽脸上的笑微微的僵了僵,耷拉着脑袋进了门,道:“先生,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不听劝,执意奉旨进宫去了?”先开口的,是和苏玉徽秋后算账的苏瑾瑜。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三个时辰前,赵肃便带你出宫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和他去了何处?”问话的,是目光如炬的叶兮清。 一旁的赵煜喝了口茶,笑中藏道的看着苏玉徽,道:“是啊小玉徽,你可让我们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呢……” 在三道目光之下,苏玉徽不禁觉得头皮发麻。想必在那大理寺被三堂会审的犯人,也莫过于如此的感觉吧。 苏玉徽按捺下心虚,脸上端着肃然的表情,道:“我今日进宫,发现萧迟竟然用瞳术控制徽宗。想不到,他的术法已经到了如此精进的地步,能够在千里之外,控制人的行为和思想!” “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萧迟的意识从徽宗身体里驱除。” 她不动声色的想要转移话题,但是叶兮清岂是能够被轻易糊弄过去的人。 叶兮清闻言,眉心微微皱了皱,而后道:“既然如此,你出宫之后便合该回府。之后你去了何处?” 本来叶兮清想着苏玉徽能够平安出宫就成,但是偏偏某只做贼心虚,见了他们拔腿就跑,让叶兮清顿生警惕。 苏玉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道:“没什么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赵肃一贯清冷的声线,此时却带着淡淡的喜悦之意。 “阿玉,我方才问过青舟,明日成亲实在太过于仓促。” “不如成亲的日子就放在三日后吧。腊月二十五,乃是良辰吉日,成亲一应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准备周全!” “咔擦”一声,是叶兮清与苏瑾瑜手中的茶盏同时破碎的声音。 苏玉徽痛苦捂脸,她都不敢看现在叶先生和苏瑾瑜此时脸上的表情如何了…… 第904章 最坚定的承诺 对于摄政王殿下而言,具体成亲需要什么东西,尤其是注重礼节的皇室宗亲成亲需要什么繁复的礼节,他一无所知,且并不需要知道。 反正王府中,有两个能干的管家呢。 他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久了,好容易既然苏玉徽点头答应下了亲事,无论成亲是谁先提出的,管他什么规矩礼节,当然是准备立即婚典。 而这婚典必须够热闹、排场够大,他这一生就成一次亲,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小姑娘啊。 当摄政王殿下波澜不惊的提出明天成亲,且凤冠霞帔、婚典喜堂、来往宾客,该有的环节一个都不能少的时候。 号称内务全能的青舟管家两眼一抹黑,毫不犹豫的对赵肃道:“主子,我觉得您现在换一个管家还来得及。” 赵肃眉心皱的厉害,觉得距离明天天亮也就六七个时辰的,短暂的时间内确实不容易准备那么多东西——毕竟朝中那些大臣们,一一通知来齐喝喜酒也不够啊。 “三天吧。”摄政王十分宽宏的说道,“给你和追痕三天的时间准备婚典,不得有一丝纰漏,否则提头来见本王。” 青舟…… 而此时的花厅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站在中间的苏玉徽感觉到四道神态各异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生生的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我想我可以解释的。”苏玉徽弱弱的说道。 “不必多言。”叶兮清与苏瑾瑜同时说道,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了赵肃的身上。 一旁的赵煜抱着手看热闹,微微一笑,来了一句道:“小玉徽够可以的啊,出去三个时辰,连婚期都定好了。” 欺软怕硬的某只其它三人招惹不起,但赵煜她可不怕,狠狠的瞪了赵煜一眼,咬牙道:“你闭嘴。”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中苏党还没解决,你怎可急于耽搁在儿女私情之上!”叶先生面上义正言辞的说道,心中颇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小兔子,被狼叼走了一样。 苏瑾瑜苏大人,采用的是怀柔政策,道:“正是,婚姻大事,岂非儿戏。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方可作数。” 这样下来,嗯……至少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总归此时苏瑾瑜的心情和叶兮清一样,虽然知道苏玉徽与赵肃二人之间的婚事,已然成了定局,但迟迟舍不得自家小兔子就这样被狼叼跑了。 若此时赵煜知道二人的想法,必定嗤之以鼻,什么小兔子,分明是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小狐狸和色厉内荏的狼交锋,谁吃亏都不一定呢。 而摄政王是何许人也,面对两位名义上的长辈,如同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依旧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赵肃看向叶兮清,回道:“朝中苏党若敢不安分,我便让周蘅芜将他们的案底搬出来,连根拔起!” 说到此处,赵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若非是叶兮清极力阻止,让他用怀柔政策,依照他的性格早就将他们斩草除根了。 听赵肃这般说,叶兮清不由一阵沉默,他知道,赵肃说到做到。 随后,赵肃平静的目光,落在苏瑾瑜身上,道:“三书六聘,三天内,本王一个不少的让青舟送到苏家。该有的礼节,本王一个都不会少与阿玉的。” 闻言,角落里的青舟默默咬着帕子落泪……主子,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还有,本王有皇上下的赐婚圣旨,不须媒妁之言。” 素来不喜多话的夔王殿下,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将叶兮清和苏瑾瑜接下来的话堵的死死的。 苏瑾瑜和叶兮清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同样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情绪——这小子,太嚣张了! “三书六聘,赐婚圣旨一个都不少。但是成亲之时,总该有高堂在吧。”苏瑾瑜神情平静的说道,“圣上……一来身份不便,二来你也不会愿意的,那么说来,符合身份的只有廖师一人了。” 赵煜纯粹是看热闹的心理,比起叶兮清和苏瑾瑜纯粹的护苏玉徽的短,靖王殿下就类似于墙头草了。 听苏瑾瑜这般说,他也乐得给赵肃添堵,道:“是啊,廖师毕竟是你的恩师。你上次成亲他就不在,这次成亲,总该少不了他吧。” 不得不说,靖王殿下这刀补的稳准狠,话音落下,方才一脸从容的赵肃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苏玉徽。 却见后者脸色瞬间晴转阴,目光凉飕飕的,像刀子一样瞪着他。 赵肃忍着背后的凉意,面不改色道:“前些时日已经打探到了先生行踪,等成亲之日,先生许能赶到。” 某人俨然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廖睿四海为家,行踪飘忽不定,纵然如同夔王府的势力,想要找到他岂是那样容易的事…… 赵煜也被他那异于常人的厚脸皮咽了咽。 在三方夹击之下,摄政王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底,让三位名义上的长辈彻底哑口无言。 当叶兮清三人彻底败下阵来之后,众人暗骂这厮不要脸的同时,也看出了赵肃的决心。 叶兮清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了一旁无比乖巧的缩在角落里喝茶,顺带看着热闹的苏玉徽。 正色的问道:“玉徽,三日后与赵肃成亲,是否是你所愿?” 叶兮清知道,他们两个人一路风雨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并不是真正的反对赵肃和苏玉徽在一起。 那百年的迷局,被摆布的宿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在这一种一切不确定的情况下,苏玉徽是否真的能做到,孤注一掷的勇气与赵肃在一起? 四双不同意义的目光,同时看向苏玉徽,等待着她的回答。 苏玉徽微微的笑了笑,在灯火下,神情柔软,但目光却是无比的坚定,道:“先生,兄长,我愿意的。无论明日如何,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他在一起面对。” 如果,因为我让你变得患得患失,惶恐不安。面对无法确定的宿命和明天,这是我对你所能做最坚定的承诺! 第905章 苏二小姐的陪嫁 苏玉徽话音落下,众人脸色十分愕然,其中最为惊讶的当属赵肃。 素来不动如山的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震撼的神情。有一种不知名的柔软情感,充斥在他的内心深处,强烈的情感没有哪一次如同此刻这般来得突然,几乎让他无所适从。 原来,她比他想象中还更要在意他。 在二人相识以来,在这段感情中苏玉徽与赵肃其实属于不平等的状态。在赵肃的世界中,从前也好,以后也罢始终在意的只有苏玉徽一个人。 可是苏玉徽不一样。 苏玉徽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苏瑾瑜、叶兮清、赵泓临、澹月,昭国死去的将士,甚至是一些无关人的生死。苏玉徽太过于善良美好,她在意的人很多,在意她的人也很多。 只要苏玉徽不愿意留在汴梁,天下之大,无论是南夷月宫还是江陵叶家,都有她的容身之处。没必要,一直这样陪伴他这一个身世不详的疯子。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赵肃在看着她维护那些人,不惜以身犯险的时候,他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魔——如果,将她囚禁在他的身边,是不是能够让她的眼中,此后只有他一人?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她不只是依附在华丽牢笼的金丝雀,而是能够并肩迎接风雨的凤凰。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偏执吞噬自己的理智,害怕一旦将她抓的太牢,她反而会永远的离开他的身边。 所有的克制隐忍,在看见苏显的那幅画的时候全部崩断。 他从来不信那些所谓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言,可在看见那幅古画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攥住了他的呼吸。 诚如赵肃所言,他不敢赌,不敢拿自己与苏玉徽相识的数年时光,与苏玉徽和澹月十几年师徒之情比拟。 他隐瞒了所有一切关于澹月的消息。 第一次欺骗苏玉徽,赵肃心中是不安的,只是这些末的不安,与有失去苏玉徽的可能比拟起来,算不了什么。 当在城外军营中,他听见苏玉徽竟然再次进宫的消息,与恐惧伴随的是滔天的怒意。 怎么偏偏这么不听话呢…… 他已经想到了,若是她想要离他而去,他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没想到,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竟然主动的提出了两个人成亲。 赵肃知道,这是苏玉徽在澹月和他之间,所做的最终选择…… 此时的花厅内,寂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见众人都一脸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尤其是赵肃,那一双深邃的风眼,目光灼灼,让她脸色不禁一阵绯红。 苏玉徽平日里行事虽然胆大妄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还不乏如叶兮清这样的长辈,一时冲动,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神情未免有几分郝然。 有些局促的低头,看着脚尖道:“我也知道,事情可能有点突然,但是……” “不突然。”赵肃清冷的声音说道,清冷的目光扫了赵煜一眼。 赵煜一个机灵,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是啊,一点都不突然。毕竟你和赵肃两个人也不清不楚了这么久了,是该给赵肃一个名分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赵煜这般一打岔,气氛也没方才那般尴尬了,叶兮清也叹了口气,道:“既然玉徽愿意,我们也没阻挠的理由。三天的时间,好好准备吧。” 他看向苏玉徽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几分隐隐伤感。未曾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昔日那青峰山下,对他莞尔一笑的少女,已成了一堆白骨,而她的女儿也将要嫁给他人为妻。 楚湘注定了是他这一生,都无法解开的心结。但能够替楚湘,保护她唯一的女儿,这一生平安顺遂,方能弥补他对楚湘日益渐深的愧疚。 苏玉徽见叶兮清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怅惘之意,知道他在想她的母亲了,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一时间,原本坚定反对的三个人,只余苏瑾瑜一个人孤身奋战。苏二公子看向并肩站在他面前的苏玉徽与赵肃,神情有些复杂,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自家的小兔子被野狼叼走了…… “罢了。”苏二公子妥协道,“就算仓促成亲,也不能亏待了玉徽。” “王府送到苏家的聘礼,必要按照礼制来。当然,玉徽的陪嫁我们苏家也少不了玉徽的。”苏瑾瑜冷着一张脸说道,毕竟是世家长大的公子,对礼数上有着近乎苛刻的挑剔。 一旁看热闹的赵煜也算是有了一副兄长的样子,笑着道:“玉徽的嫁妆我也早就备好了一份,届时定会让玉徽风风光光的出嫁。” 而后,苏玉徽一脸呆滞的看着原本十分反对婚典的三个人,已经开始旁若无人的讨论起嫁妆聘礼还有酒宴之事,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对这些繁文缛节真的不在意啊,只想走过过场而已。 自然众人并没有给她抗议的机会,就连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先生,也默默的添了一句道:“叶家,亦添一份嫁妆。” 毕竟苏玉徽也挂着叶家弟子的名分,三天后婚典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夷月宫肯定来不了,叶先生已然在盘算着以叶家的名义,邀请汴梁就近的江湖好友来参加婚典,给苏玉徽撑场面。 “温公子,你怎么在门外站着?”追痕略带惊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虚掩的大厅门打开,众人同时看向门外,却见温洵抱着一堆街边买的小玩意,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外,白皙的脸色憋的通红。 “我……我是来找苏二小姐的。” 赵肃眉心微皱,迎着赵肃冰冷的目光,温洵举着怀中一堆从街上的小玩意还有零嘴,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这……这是下午,和苏二小姐约好,好去买的年货,但她……去了宫里。我买了很多,所以给苏二小姐送过来……” 在赵肃冰冷的目光下,温洵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肃却没理会温洵此时神情如何,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落在了温洵手中那一盏精致的兔子花灯上,…… 第906章 冥教的爪牙 原本心情十分愉悦的某人,看见那一盏兔子花灯的时候,眼神瞬间微妙起来。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苏玉徽一见他脸色不对,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那一盏兔子花灯……好像,上次赵泓临送给她的,也是一盏兔子花灯。 顿时苏玉徽心中一凉,便知道他又要翻旧账了。 赵肃意味不明的一笑,带着莫名威慑力的目光终于从温洵身上移开,淡淡的问苏玉徽道:“是吗?” 苏玉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一脸诚恳的解释道:“我是见你这王府实在太冷清,所以想买些窗花剪纸,来装饰一下院子。” 听她这般一说,赵肃的神情方才缓和了些,淡淡对温洵道:“拿下去吧,这些东西让青舟他们准备就好。” 方才赵肃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脸上的神情也太吓人了,此时温洵哪里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的点头,抱着花灯就离开了。就像是后面有饿狼追赶一样。 苏玉徽颇为同情的看了温洵仓皇逃窜的背影,心道也难为这孩子了,住在夔王府这么久,偏偏看见赵肃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一样。 但,苏玉徽没看见的是,在温洵离开大厅之后,原本清秀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在那偏僻的院子,就连灯火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温洵的神情变得阴郁无比。 他将手中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狠狠的掷在了地上,毫不犹豫的直接从花灯上踏过,嘴角带着一抹阴冷的笑…… 而后,他放出了一只通体黝黑的蝙蝠,悄无声息,就连夔王府的暗卫都没察觉。 此时的大厅里,温洵离开之后,苏玉徽不满的瞥了赵肃一眼,这人……也未免太小气了。 赵肃冷哂一声,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警告道:“少招蜂引蝶。” 苏玉徽眉心跳了跳,怒道:“我才没有!” 赵煜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带着看好戏的眼神正盯着他们呢,揶揄道:“这快要成亲了就不一样啊,大庭广众之下还这般黏糊。” 四道目光齐刷刷的瞪了他一眼,靖王殿下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 在赵肃四人准备继续商议婚事之前,原本一直不自在的苏玉徽终于能插上话了,打断了四人的对话道:“说起来,比起商议婚典,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其它的重要的事?” 赵肃一脸理所当然道:“还有何事比此事更加重要?” 苏玉徽嘴角微微抽了抽,不想理会脸皮日益见厚的某人,一脸正色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徽宗到底在宫中说了什么吗。” “不想。”某人想都不想的说道。 叶兮清无奈的看了赵肃一眼,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问苏玉徽道:“今日皇上诏你进宫,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今日徽宗在含元殿中反常的表现,苏玉徽眉心轻拢,问叶兮清道:“有关于当年连城璧之事,徽宗知道多少实情?” 今日在含元殿中,一开始与苏玉徽对话的是徽宗,到了后面提到当年林曦之事,徽宗意识渐渐变得薄弱,所以萧迟占据了徽宗的神智。 原本萧迟是想借徽宗控制苏玉徽,问出有关于落在苏玉徽手中那些瑰宝的下落,但却被苏玉徽将计就计,借用反噬之术伤了萧迟。 叶兮清略带惊讶的看着苏玉徽,道:“你是说,皇上一直知道连城璧的传说,甚至在暗中一直调查关于连城璧的信息。” “可是,当年寻找连城璧的计划,乃是靖王暗中进行。为了避免更多的人觊觎里面的宝藏,就连,先帝都不知道那大量的银子从而来,只当是靖王在江湖上的好友鼎力相助而成。” 苏玉徽道:“徽宗从何处知道连城璧的信息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而且,他对于连城璧与月氏国的了解,似是远远胜于我们。” 这也正是苏玉徽所担心的地方,原本月氏国与连城璧之间的局势,已经够复杂了,如果再有徽宗参与其中,事态将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徽宗每一次的出现,每一步棋都会出乎苏玉徽的意料。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太平天子,但是他所做的事情疯狂到令人震惊,同时,他的心思也越发的变得深不可测。 希望事态不再发酵的叶兮清,神情有些沉重,道:“二十多年前,靖王为了西燕战事,所以寻找传言中的连城璧充当军饷。当时靖王府、月宫、叶家三方面联手,不知从何种渠道取得了地宫中的财富,解决了大倾军需的燃眉之急。” “但是,彼时叶家的家主是我的父亲,我并没有前去南夷参与整个计划中。父亲从南夷回来之后不久,便就染上了恶疾,临终之时才交代我守护连城璧的秘密,其他的便就只字未提。究竟当年的计划,皇上参与了多少,他又得知了多少有关于连城璧的秘密,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苏玉徽闻言“嘶”了一声,下意识的皱眉,却感觉眉心一阵凉意。赵肃的指尖抚平了她眉心的皱褶,不悦道:“不必为他烦忧。” 此时提到徽宗的时候,赵肃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对于他而言,与徽宗之间全然陌路。若他再敢兴风作浪,他们君臣之间,兵刃相见,他也丝毫不会手软。 看着赵肃如此旁若无人的亲昵之举,苏瑾瑜眼皮子跳了跳,一旁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欲发火的苏瑾瑜,他们都是快要成亲的人呢了,何至于呢…… 却见一旁的苏玉徽已经习惯了赵肃亲昵举动,成功被赵肃顺毛,没有继续在此事上纠结下去,而是道:“如今徽宗在宫中,身边已经无可用之人,只要将他盯紧一些,想必不会翻出什么大的风浪。倒是冥教萧迟那里……” 苏玉徽想到萧迟今日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脸色不大好看,缓缓的说道:“他千方百计的设下陷阱,也想要得到四件瑰宝的下落。可是他远在西燕,就算是知道了瑰宝的信息,又是如何取到呢?” 赵肃闻言,神情一冷,道:“汴梁城中,有萧迟的爪牙,而且此人就在我们身边!” 第907章 先发制人 虽然如今苏显已经死了,但留下的隐患还在。 那传言中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就如今而言,还有西燕冥教、蓝田玉隐旁支、月氏国,三方势力觊觎着它。 藏有连城璧的六件瑰宝,襄王枕、湘妃扇、龙吟剑、紫府灯、瑶池镜、青鸾佩,其中除了瑶池镜之外,其余五件都在汴梁,分别都在苏玉徽和赵肃两个人的手中。 如今澹月在月氏国下落不明,一幅古画牵涉到赵肃、苏玉徽、澹月三人之间的恩怨;冥教萧迟辅佐西燕二皇子代战登基,只手*,对连城璧势在必得。 而拥有至少四件瑰宝的苏玉徽,再加上她复杂的身份,与地宫陵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虽然此次萧迟通过控制徽宗,对付苏玉徽的阴谋没有成功,但暗箭难防。萧迟诡计多端,善于用瞳术控制人心,令人防不胜防,难保第二次苏玉徽能够如此幸运,及时识破萧迟的诡计,平安脱身。 此时,当赵肃的一番话落下之后,众人面色变得都有些凝重,很明显,这些人分明是冲着苏玉徽来的。 比起众人的担忧,苏玉徽倒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拧着眉,困惑的说道:“那个被萧迟留在汴梁城的内应究竟是何人?若是对方有把握从我的身边取走连城璧,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份不低……” 说到此处的时候,却见苏玉徽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越过了苏瑾瑜,落在了罕见的一脸凝重的赵煜身上。 “靖王殿下,你有心事?”苏玉徽略带疑惑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赵煜,眼带不解之意的看着他问道。 赵煜心中一惊,但毕竟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道:“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只是在想,汴梁城的局势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那萧迟究竟能有何种天大的本事,能在我们周边安插眼线?” 虽然赵煜脸上神情镇定自若,但苏玉徽依旧心中存疑。毕竟这几日赵煜行为十分古怪,还有那天在靖王府遇到的那位神秘的老婆婆,竟似在汴梁城中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连肖十七都查不出她的身份和来历。 苏玉徽已起疑心,但是赵煜依旧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迎着苏玉徽近乎审视的目光,笑道:“小玉徽,你这样看我,莫不是怀疑我是那位内应吧。” 他的语气轻松,还有心思和众人开玩笑了,看不出半分的异常。倒是一旁赵肃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让赵煜差点没撑住脸上的勉强的笑意。 “无论对方是否安插了内应在我们的身边,这些时日玉徽行事还是要万分小心,不可再和今天一样,私自冒险了。”开口的是叶兮清,他出言缓解了如今赵煜尴尬的局面。 苏玉徽撇了撇嘴角,小声道:“我行事有分寸的……” 此言一出,包括赵肃在内,四道不赞同的目光看向苏玉徽。最终深知某人性格的摄政王殿下,清冷的声音道:“这几天除了苏家之外,哪里也不许去。” 无论是夔王府还是靖王府,都比苏家安全,但因为如今苏玉徽是待嫁之身,只能留在苏家待嫁。为了防患于未然,某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调用王府的兵力,加强苏家的守卫安全了。 苏玉徽方才想抗议,但是一旁的苏瑾瑜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会在家中看着她的。” 众人短暂的商议宫中的事情,最终都是同样的想法,对方如今是冲着苏玉徽来的,在赵肃揪出藏在暗中的眼线之前,苏玉徽身边便由夔王府的高手寸步不离的跟随,不得随意外出。 对上四道威严的目光,苏玉徽只能妥协。 天色不早,因为明日赵肃和叶兮清还要早朝,所以都准备各自回府,苏玉徽当然是和苏瑾瑜一同回苏家的。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苏玉徽方才出了院子,对叶兮清说道。 叶兮清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对苏玉徽是一贯的好脾气,笑问道:“玉徽,怎么了?” 苏玉徽笑道:“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三天后成亲,可否能请叶先生为主婚人。毕竟……我的父亲都不在了,您可是我名义上的师傅呢。”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靥,叶兮清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这个孩子,平日里看似任性妄为的,但是心思却比谁都细腻。她这般说,是因为看出了方才他的怅然吧。 叶兮清将心中的涌动按下,笑道:“这是自然,澹月不在,我倒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了。” 原本叶兮清不是太赞同两个人的婚事决定的如此仓促的,如今一想仓促也有仓促的好处,苏玉徽身边没旁的长辈亲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喜堂上,受苏玉徽的礼仪。 算是,弥补昔年的遗憾了…… 他们二人正在院子里说话,大厅内,赵煜想跑,却迟了一步,被赵肃拦住了去路。 看着某人阴沉着的脸色,明显的来者不善,赵煜脸上的笑容讪讪的,道:“都快成亲了的人了,成天的冷着一张脸像什么话……” 赵肃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赵煜的顾左右而言其他,直接冷冷道:“蓝田那边的人,来找你了。” 见被戳穿了,赵煜也不好装傻充愣了,叹了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蓝田那里出了变故。” 赵肃冷笑,见他笑的渗人,赵煜连忙道:“此事牵涉甚广,你就不要掺和了。” 依照赵肃的手段,若被他盯上了蓝田,玉隐一族难逃一劫。 “一群跳梁小丑,若他们不会对玉徽不利,本王当然不会理会他们,但……” 赵煜看出了赵肃眼中的杀意,心道现在已经迟了。 金长老在王府见到了苏玉徽之后,现在在汴梁竟然已经消失匿迹,就连赵煜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赵煜已经笃定,他们将目标盯上了苏玉徽,想瞒过赵肃是不可能的。 不过须臾之间,赵煜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在权衡利弊之下,终于缓缓开口道:“如今局势我们都是步步被他们逼着走,你有没有想过,先发制人……” 第908章 东陆禁忌之地 夜色渐深,今日徽宗召见苏玉徽进宫引起的风波,以苏玉徽平安回到王府而告终。 徽宗召见苏玉徽,告诉她有关于连城璧的恩怨种种,本意原是想让苏玉徽离开赵肃。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苏玉徽非但没有和赵肃心生芥蒂,反而让苏玉徽下定决心与赵肃成亲。 但如此仓皇的定下婚期,让众人感觉到在一片平和背后,隐藏着的波涛暗涌。 靖王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一刻钟之后,赵煜才从里面出来,神情凝重。 待他上了马车之后,方才闭目养神的叶兮清,缓缓的睁开了眼。目光清湛,似是能洞悉一切。 “赵肃已经知道玉隐族的事了?”叶兮清见赵煜神情如此,缓缓的开口道。 赵煜神情有些颓败道:“是啊,甚至他连玉隐族的长老来过王府都知道。果然如同先生所言,但凡他一旦起了疑心,旁的事就瞒不过他了。” “有他帮忙盯着那些人也好,以免他们仗着昔年对你们嫡系一脉的恩情,行事肆无忌惮。”叶兮清如是道。 提到昔年往事,赵煜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道:“虽然我们嫡系一脉只剩下我与玉徽二人,但是先祖却受过他们的拼死庇护,才得以在三方追杀中带着珍宝保全性命到如今。是以,蓝田内乱,岌岌可危,我亦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他生来背负的命运,光复嫡系一脉,保全蓝田一族。 蛰伏二十余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如今的族长病危,族中的小辈都是庸才,无法与居心叵测的月氏国抗衡。只好,派出金长老游说他。 就连那位掌控了玉隐一族将近六十年的族长都没有想到,如今族中面临的几近分崩离析的局势,是这位远离蓝田局势之外的年轻人,一手操控而成。 他只当玉隐一族后继无人,乃是昔年他迫害嫡系一脉的惩罚。 但是脱离了赵煜掌控的是,苏玉徽竟然会在王府遇到了金长老!若她一时糊涂,对苏玉徽下手,惹恼了赵肃,给玉隐一族带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叶兮清自然也知道,赵煜的为难之处。说起来都是那几个老家伙行事不靠谱,搅弄风云之后便抽身离开,将烂摊子丢给了这些小辈们收拾。 “看来,过不了多久。你便要回族中了。”叶兮清将思绪收回,说道。 赵煜苦笑了一声,道:“原本是想着年后再启程,但如今赵肃已经盯上了玉隐一族,我想应该等小玉徽成亲之后便回那里,稳住族中的局势。” 说着,一脸庆幸的说道:“幸好只是赵肃一人怀疑,玉徽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和她交代呢。” 未曾想到话音方才落下,却见叶兮清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带怜悯之意。 “若玉徽没有察觉出什么,就不会这么快要急着和赵肃成亲了。”叶先生淡淡的说道,“她这是害怕会出什么变故啊。” 此时的霁月居中,当碧烟等人听苏玉徽轻描淡写的让他们准备三天后成亲典礼之事,包括蔷薇在内,众人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玉徽道:“主子,您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苏玉徽淡淡的看了碧烟一眼,道:“你家主子最近看起来又那么的闲吗?” 蔷薇也堪堪回神,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道:“虽然你和他成亲是迟早的事情,但为何此次这般着急,莫不是又要出什么事了?” 不得不说,蔷薇的直觉非常的灵验。 “暂时还没出什么事,只是……”苏玉徽语气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这种太平,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呢? 连城璧,月氏国,守护着地宫秘密的守陵人,那让她和赵肃如鲠在喉的古画,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是说,这千百年的阴谋,他们查到的所谓真相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想到此处,苏玉徽随即微微的叹了口气,掩去了眼底那抹不安神色,问肖十七道:“先不说那么多了,小十七,那件事查的如何?” “按照主子所吩咐的,属下开始从调查靖王殿下这些年在外游历的行踪路线,只是靖王殿下善于隐藏行踪,怕是不好调查。” 这些年赵煜虽为靖王,但朝中的人都知道他性格肆意,常年在外游历。世人皆言靖王风流,迷恋上了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所以一年中至少有半年的时间都醉在温柔乡中。 只有苏玉徽知道,并非如此。 赵煜身世坎坷,名义上是老靖王与西燕公主的私生子,但实则是玉隐嫡系一脉的后人。 苏玉徽虽然与赵煜同出一脉,但是真正论起来却比赵煜幸运的多,毕竟苏玉徽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至少在月宫的十几年过的无忧无虑。 但赵煜,却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和命运,岂能真如表面看起来那般肆意快活? 肖十七有些为难的回道,“主子到底要查靖王哪些方面,不如给属下一个方向调查?” “我也不知道。”苏玉徽回答的十分随意道,“但现在的局面十分混乱,必须抽出一条线,循着它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秘密。而目前离我们最近、最好调查的,就是赵煜这条线。” 一旁的肖十七等人听的眼皮子跳了跳,暗中腹诽道:主子,你就直接说柿子捡软的捏呗。 “主子,莫不是在怀疑靖王殿下在设计您?” 怪不得肖十七会如此多想,毕竟这些时日苏玉徽行事让人难以捉摸,就连跟随她多年的肖十七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苏玉徽微微摇头,笃定的说道:“赵煜也好,叶先生也罢,甚至师傅,他们或许某些事在隐瞒着我们,但出发点,绝对不会想要对我们不利的!” 正是因为如此,素来眼睛揉不得沙子的赵肃,也在陪着他们装傻充愣,将南夷那边的事情替他们压了下去。 等着他们那些人,亲手将最终的秘密揭露出来。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而又熬人的,苏玉徽缺乏那样的耐心,所以在汴梁她尚且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开始着手调查某些真相。 关于南夷,那个东陆禁忌之地,无人敢染指的神秘疆土,恩怨始末。 第909章 起始与结束 一开始苏玉徽并没有想到查赵煜,因为赵煜长着一张无害的外表,久而久之会让你放下戒备,认为他只不过是单纯的闲散王爷,很难联想到他那复杂的身世背景。 若是此时肖十七等人知道苏玉徽的想法,肯定会在暗中腹诽——主子您这是在说自己。关于扮猪吃老虎这点本性上,二人不愧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兄妹。 当在靖王府看见那个神秘的金婆婆的时候,赵煜有意遮掩,苏玉徽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的本质远远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透明。一位守着连城璧的秘密与偌大王府这么多年的人,怎可能是一位籍籍无名之辈呢。 所以,苏玉徽开始让肖十七暗中调查赵煜这些年的行踪。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这些年赵煜与南夷、玉隐一族那边的来往…… 此时的靖王殿下,尚且存着侥幸的心里,却不知苏玉徽已经心生疑窦了。 此时的夔王府书房中,在赵煜离开之后,赵肃凝视着铺在书案上巨大的东陆疆域图。 东面丘陵之地是大倾,西面大片黄沙为西燕,一望无尽的北海,那是属于北越的领土。而除此三分天下之外,那边有大片的黑色的区域,就是南夷。 在东陆最为强盛的王国,大御存在的时候,南夷依旧是割据一方的王,大御的兵马轻易都鲜少踏足那个地方,它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个体,不属于某个王朝。 那里巫蛊之术盛行,存在着太多太多与生死交界之地的传言。那在术法之上,有着极高天赋的蓝田玉隐一族的先祖,传言中便就是源自于南夷一脉。 千百年来,唯一动用大量了兵马在南夷勘测的帝王,只有前朝的高宗皇帝。 他派出了大量的术士,能工巧匠,耗费数十年之久,在南夷修建地宫。谁都不知道,高宗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为何会在遥远的南夷修建那样一座地宫,而与那座地宫有关的匠人与术士,此后再也未曾回到大倾。 地宫修建成功之后,高宗派遣了身边的影卫,成为了那地宫的守陵人。世代守护地宫,不得离开半步,永生永世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这是他们生来的宿命,也是一种诅咒。 两百多年后,大御王朝气数将近,为了以备东山再起,后主与心腹大臣商议将大量的珍宝,运送藏在昔年先祖修建的地宫之中。而为了以防万一,地宫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忠心耿耿的玉隐一族将连城璧分为了六份,由与大御皇族相关的世家守护。 被诅咒的禁忌之地,却藏有足以令天下颠覆的宝藏与天机隐秘。数百年来,引来无数人在追寻探索。 地宫的位置、地宫内部的机关图,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是打开地宫的那块连城璧。几经周折,都在探寻着流落在世间的瑰宝们下落。 但无论是守护着地宫的月氏国也好,还是掌握着连城璧隐秘的玉隐族也罢,几百年来世代始终无法打开地宫。 想要打开地宫,除了那三点之外,始终差一个契机。 六十年前,长眠于地底深处的地宫,险些重见天日。六十年后,这一个契机再次到来。 而布下的局,从昭国城破之际开启…… “一开始我们从苏显手中夺回原本属于玉隐一族的瑰宝,再到如今,保护玉徽不为萧迟以及玉隐一族人盯上,我们行事都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只能阻止他们的阴谋,而无法从根源切断他的发生。敌暗我明,终归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这是在众人都离开之后,大厅之中,只剩下他与赵煜二人,赵煜对赵肃说的一番话。 “你这是何意?”赵肃深深的看了赵煜一眼,问道。 此时摇曳的烛火之下,赵煜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芒,看向赵肃。 “连城璧。”赵煜缓缓的说出三个字。 赵肃捻动佛珠的手微顿,目光敏锐的看向赵煜。 “月宫、冥教,月氏国、蓝田一族,这百年的恩怨纠葛,皆因连城璧而起,也只能因连城璧而灭。” 赵肃神情微动,看着赵煜道:“你是想我与你联手,集齐连城璧?” “对,只有这样,主动权只有把握在我们的手中。”赵煜脸上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道:“不至于被那些老家伙们耍的团团转啊……” 摇曳的烛火下,赵肃的眼神变得幽暗无比,他看着地图上,南夷疆土的方向,“连城璧,月氏国……” 深宫中的徽宗知道赵肃成亲的消息,还是次日的下午,也并非是赵肃主动告诉他的,而是礼部那边因为要筹备赵肃的婚礼,慕仰山这个礼部尚书,只能亲自问徽宗是按照普通亲王的规格来,还是按照摄政王的规格来。 摄政王的成亲礼仪,是按照储君相似,是要于宗庙之中祭拜天地的。 但慕仰山方才问此事,明显的察觉到徽宗的神情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一时间慕仰山不解的看着张福喜,张福喜只好解释道:“王爷这婚事决定的时间未免太仓促了些……” 慕仰山才反应过来,感情那位娶妃这样的大事,竟然都没有禀报给皇上。慕仰山知道,徽宗与赵肃之间君臣二人不和,但是让慕仰山没想到的是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 一瞬间慕仰山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见徽宗面色阴晴不定,慕仰山心中也有些惴惴……早知道如此,他何必趟这趟浑水。 “罢了……”许久之后,慕仰山听到徽宗一叹,便听他道:“按照摄政王的礼仪,准备吧。” 慕仰山心中一惊,皇上如此说,是不是代表着对于赵肃的某一种妥协与退让呢。 “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徽宗略带疲倦的声音响起,慕仰山连忙反应过来,行礼退下。 慕家的车夫候在宫门外,慕仰山从宫中出来,心中暗自盘算着朝中的局势。 如今朝中文官分为两派,大多数都是支持赵肃摄政,默认了赵肃储君的身份;另一派顽固的大臣,则是支持赵泓临,联名上书徽宗,赦免赵泓临的罪责。 原本慕仰山在两派中处于中立的姿态,他在等徽宗的态度。如今通过赵肃的婚事,他已经窥探一二,看来,要尽早做决定了…… 慕仰山如是想着,方才掀开车帘。惊愕却有惊恐的,看向坐在马车中凭空出现的男子。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第910章 身体的异常 当宫中朝中的大臣,无论是与赵肃交好的武将,还是素来与夔王府有隔阂的文臣们,人手一份收到赵肃的喜帖之后,宫中的迟来的圣旨方才下到苏家。 “皇上亲自为你与摄政王赐婚,以储君之礼举行婚典,这算是已经向他服软了。” 此时,苏家,苏瑾瑜将夔王府送来的礼单送到霁月居之后,如是说道。 苏玉徽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嘴角微微抽了抽,赵肃为了娶亲这次算是下血本了。这些珍宝也不知在夔王府的库房中藏了多少年了,都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毕竟是夔王府都是一群武将,做事哪里能如此细致。 听苏瑾瑜如此说,她的目光方才从那一堆珍宝中收回,淡淡的说道:“只是这妥协来的太迟了,他们父子之间情分已断,再多的弥补也无用。” “无父子之情在,至少有君臣之情也算是好的。”苏瑾瑜如是说道。 苏玉徽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苏瑾瑜的观点。 “原本我以为,在如此局势不明的情况之下,你们二人这般快定下婚约实在太莽撞了。但未曾想到歪打正着,两家联姻,正好堵住了一批原本与苏家有关的那些官员们的嘴。”苏瑾瑜想到今日在朝中听见的所见所闻,不禁有些感慨道。 苏玉徽揉了揉大白毛茸茸的头顶,笑道:“原本支持苏显的人马,又并非是真心实意的追随于他,还不是因为跟在苏显能有利益。当赵肃摄政之后,那样激烈的反对,一则是因为赵肃昔年与苏显之间积怨已久,怕赵肃会容不下他们;二则是怕赵肃触碰到他们的利益。” 但是,如今诚如苏瑾瑜所言,两家联姻,在外人看来可能是赵肃有意拉拢之前追随苏显的那批官员。这正好也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毕竟赵肃摄政已成定局,徽宗这一道以储君的礼仪举行婚典的圣旨,也直接表明了徽宗的态度。 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那些大臣除非不要脑袋了,不然不会再反对赵肃了。 兄妹二人说着话,苏瑾瑜一时兴起,还拿了棋盘要与苏玉徽对弈。 见状,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兄长,您今日难道不用去大理寺吗?” 苏瑾瑜笑容温和道:“这些时日家中事情多,我已经和大理寺告假,大多数事情有周蘅芜在,我不必出面。”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小声道:“什么事情多,你们和赵肃一样,分明就是防着我的。” 离成亲还有三天的时间,赵肃防她就跟防贼一样,霁月居内外都是夔王府的守卫。赵肃也不想想,依照她的轻功,若真相悔婚或者做什么,这些人能看得住她吗。 这些时日,苏玉徽感觉到自己之前失去的内力似是已经渐渐的恢复如常。这一具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体弱畏寒,体质也变得和以前一样康健,就连……当日醒来的时候,春杏砸在她头顶的那道伤疤也不见了。 这一种变故,正是从留仙镇回来之后。那个巫医不知给她服用了什么药物,让她在短暂的时间内武功尽失,但是渐渐的,体质竟然恢复如常了。 对于这样的变故,苏玉徽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见苏玉徽怔怔的,苏瑾瑜笑道:“看你闷闷不乐的,是嫌兄长在这里碍着你的眼吗?” 苏玉徽回神,道:“哪里有呀,我还巴不得兄长多陪陪我呢。只是你成亲之后,要么忙着公务,回到家中心中也就只有嫂子,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妹妹。” 原本苏瑾瑜是想打趣苏玉徽,没想到反被她打趣了,一张俊美的面容不禁泛起了丝丝红意。苏玉徽心中不由直叹,她这位兄长都和慕晚婵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脸皮还如此薄啊。 想到此处,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不由问道:“怎么嫂嫂没和你一起过来呀?” 要知道,昨天苏瑾瑜回来和慕晚婵提了一声三天后成亲的消息,慕晚婵就跟疯了一样,连夜跑到霁月居将她从被窝挖出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玉徽被慕晚婵摧残了半夜,苏瑾瑜亲自过来,才将慕晚婵给带回去了。 “晚婵今日回慕家了,说是询问慕夫人一些关于成亲准备的礼仪。”苏瑾瑜道。 毕竟苏玉徽要从苏家出嫁,嫁给的是当朝的摄政王,无论时间再如何的仓促,礼仪上面自当周全,不能让旁人看了苏家的笑话。 原本苏玉徽最怕麻烦的人,对于此次婚典举行繁琐的礼仪,难得没抗议。 如今苏显已死,苏家的荣耀已不复昔年风光。 此次苏玉徽在苏家出嫁,以摄政王妃的身份,至少还能让苏瑾瑜在朝堂上撑着脸面。 而随着苏显的死,前程恩怨已经埋没。苏显这一生亏欠苏瑾瑜母子三人,唯一做的正确的一件事,那就是将苏瑾瑜从长孙一族控制中剥离出来。 苏显背负的长孙一族血海深仇,到苏瑾瑜身上已经终结。此后苏瑾瑜前程如何,苏家又如何,就全看他自己了。 看着这个她住了将近一年的地方,苏玉徽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而此时的慕家,慕夫人听到苏玉徽高嫁王府的消息,先是一脸震惊,而后是止不住的欢喜。 苏显不明不白的暴毙,苏家那些官员也树倒猢狲散。如今苏瑾瑜不过是大理寺小小的五品官,在朝中没有根基,反而还有许多与苏显不和的官员等着给他使绊子,仕途堪忧。 她这个宝贝女儿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慕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为他们的处境暗自着急。 如今听说苏家唯一的女儿竟嫁给了摄政王为妃,也就意味着苏瑾瑜身为摄政王妃的兄长,在汴梁城的地位水涨船高。 是以,对苏玉徽的婚典举行比慕晚婵还要上心呢。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正好慕仰山下朝回来了。 慕晚婵便就随母亲前去前堂给慕仰山请安,但是看见慕仰山的模样的时候,慕晚婵心中一惊,道:“父亲,出何事了?您脸色竟然这般难看?” 慕仰山看见出嫁回来的女儿,非但没有一丝高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呵斥道:“婵儿,谁让你回来的!” 第911章 喜帖 婚期将近,夔王府一改这些年的冷清,张灯结彩。就连那光秃秃,养满了飞禽走兽,生人勿进的后院,都平添了几分热闹。 朝中的大臣们一开始收到王府的喜帖的时候,心道这位怎么每次成亲都这样突然,出乎意料。上次和温家那门亲事,就闹的满城风雨的,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连东宫都受到牵连,皇后被废,打入了冷宫之中。 这次和苏家的这门亲事,虽说是早就定下来的。但是鉴于每次只要与这位有关的事情,势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腥风血雨。是以这收到的喜帖,竟成了烫手的山芋,不知究竟该不该参加婚宴。 直到晚间,宫中设宴接见各地的使者。宴席上,这位一改之前的脸色阴鸷,看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众人心中便有了底气。 这次成亲和上次做戏设局不一样,这位是真心的要娶苏二小姐的。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之后,已经盘算着备一份厚礼参加婚宴了。 毕竟如今这位虽然是称之为摄政王,但如今天子年迈,膝下无子,禅位予他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从太子到献王,谁都没想到,最终的赢家竟然是摄政王。” 宴席结束之后,几位内阁的老臣出宫的时候,不由叹道。 其中,内阁几位阁老之首的杨阁老默然了许久,方才道:“是啊,数十年前,皇上破例封他为王;没想到数十年后,竟然许了他天下之主的位置……” “杨阁老,您说……之前汴梁城中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在前去骊山迎奉佛骨之前,汴梁城中流言纷纷,言之曰当时的夔王乃是天子之子,从小寄养在靖王府。 这些年,徽宗对于夔王的偏宠众人都看在眼中,器重甚至是在太子之上,若说夔王是徽宗的儿子,这些内阁的老臣是相信的。只是,生母的身份便成了谜。 皇室宫闱之事,不容人细想。 毕竟……当年靖王与靖王妃之间的恩怨纠葛,众人都是知道的。因为西燕公主之事,一对伉俪被迫分离,靖王妃负气隐居在九秋山的别苑中。 这一离开,便就是两年之久,再次回到王府的时候,是携带幼子一同回归的。 在那两年的时间,别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纵然某些人在私底下隐隐有所猜测,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但是谁也没预料到,骊山行宫中会出那么大的变故。皇贵妃与西燕勾结,设下阵法谋害天子与诸位亲王,最终阴谋被夔王破获。 皇贵妃在乱军之中畏罪自尽,献王功过相抵被贬谪为废人,而夔王,则被封为摄政王…… 回到汴梁之后,那些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不攻自破——若夔王当真是徽宗之子,但是在天子膝下无子之时,为何不将他认回皇室,名正言顺的封为储君之位。 而关于那些散步流言的源头,也被人雷厉风行的切断,谁都无从探究其中真假。 杨阁老深深的看了方才询问的老臣一眼,目光有些微妙,道:“孙大人,有些话不该我们臣子问的,便当做不知道就好,以免,招惹来杀身之祸啊。” 孙大人心中一惊,蓦然想到了从骊山行宫回来之后,暴毙的苏显。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浅浅一层冷汗,忙不迭的说道:“阁老提醒的是,是下官妄言了。” 杨阁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多事之冬,你我同在内阁之中,简之应当谨言慎行才是。” 不等孙简之说话,杨阁老回首看了一眼这巍峨耸立的九重宫阙,那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眸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明亮,“这恩怨纠葛,也将落幕了。” 三朝风云,他不知经历过多少起伏跌宕,未曾想到临近暮年之时,风云变故来的竟是让人如此猝不及防。这样的变故,对已经腐朽的大倾是新生还是灾难? 直到杨阁老蹒跚着步伐离开之后,孙简之还在琢磨着杨阁老话里面的意思。 自从骊山回来之后,徽宗遍就一直称病未曾上朝,朝中诸事皆是由赵肃处置。朝中的官员,武将明确的表示支持赵肃,但是文臣的心思各异,有如同苏党官员态度十分强烈反对的,但是大多数都是保持中立的状态。 直属天子管辖的内阁,自然也是如此。 在苏相暴毙之后,内阁重新得到重用,但只单纯的做好份内之事,并没有反对赵肃摄政,也没有明确的表示支持。杨阁老属于内阁阁老之首,历经三朝的老臣,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态度也代表着内阁中几位阁老的态度。 但是,今日杨阁老这番话,代表不久之后内阁将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了?杨阁老究竟是支持摄政王,还是反对? 孙简之如是想着,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昔年靖王赵邵骁在世之时,杨阁老对他赞誉颇佳。后新帝即位之后,杨阁老对靖王只字不提,只是言语之中对其英年早逝,依有遗憾之意。 而自从摄政王回京之后,孙简之不止一次的听杨阁老评价他,肖似靖王…… 不过是须臾之间,孙简之的心中已闪过了许多的念头,等回神的时候杨阁老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追赶着道:“阁老,阁老,等等下官……” 此时的王府中,追痕将礼部送来的单子呈给赵肃。 “主子,方才宫中传话来说,此次婚典皇上旨意是让礼部尚书和工部一起主持。”追痕回答的小心翼翼,见赵肃的心情还算不错,方才接着说道:“皇上那边的意思是说,虽然您这次成亲十分突然,但是礼仪还是尽量按照皇家的规矩来办。”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只是听到慕仰山的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意味不明道:“慕仰山身为礼部尚书,让他主持婚典,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追痕一时间摸不清楚赵肃的意思,回道:“慕尚书身为两朝老臣,有他在,或许办的更为妥当。” 赵肃嘴角微微勾了勾,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瘆人…… 第912章 变故 本来徽宗下旨,婚典按照储君之礼进行的时候,就足以引起一部分人震惊了。当婚典由礼部尚书慕仰山亲自负责的消息传开之后,就连苏玉徽也不由愣住了。 “六部尚书中,当属慕仰山年纪最大、威望最高,让他负责婚典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么。”苏玉徽如是说道。 碧烟将新做好的甜汤端给了苏玉徽,在桌案边上还摆放着两碟子点心以及一些零嘴。 虽然明白就要成亲了,但自家这位主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之意,在霁月居中明日不是招惹懒洋洋的大白,就是换着花样的折腾碧烟做点心吃。 相比较她的轻松,肖十七为首的月宫的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宫主以及两位堂主都不知道这位小祖宗的婚事呢,这位就这样私定终身了,到时候倒霉脱层皮的是他们。 苏玉徽哪里知道肖十七等人的担忧,依旧没心没肺的,不能外出,就在霁月居中和碧烟还有蔷薇说着闲话。 碧烟笑道:“如今朝中并无大事,礼部最是清闲的。慕尚书揽下此事,或许是为了巴结摄政王呢。” 毕竟,如今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天子禅位,是迟早的事。 闻言,苏玉徽神情微动,不知想到什么,问道:“嫂嫂可回来了吗?” 昨日慕晚婵为了替苏玉徽准备出嫁事宜,回了慕家找慕夫人帮忙。到了晚间的时候,慕家的下人送了消息,说是慕夫人身体不适,慕晚婵晚间便就歇在了慕家。 到现在,慕晚婵都还没有回来。 慕晚婵自从嫁到苏家之后,回慕家小住一段时间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何,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碧烟不知苏玉徽的担忧,回道:“昨夜路上结了冰,清晨又下了雪,路上恐不好走。是二公子让少夫人晚些回来,方才用过了午膳,二公子便就去慕家接少夫人了。” 苏玉徽“哦”了一声,依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便多了个心眼,道:“留意一下长风院那边,看兄长和嫂嫂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特殊的时机,苏玉徽不得不多些心眼。 虽然慕家看似平静,但实则风波暗涌。慕仰山的那位庶女慕柔,看似柔弱无害,但是手段狠辣。蛰伏在赵泓煦身边多年,看似与赵泓煦恩爱*,竟用药物让他不能生育;含元殿中,是她提供了赵泓煦的罪证,给赵泓煦最致命一击。 逼疯赵泓煦之后,她竟又选择留在了赵泓煦的身边,此番丧心病狂的行为,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慕柔之外,还有那慕生……一开始与冥教的人不清不楚的,可是在撰赦离开汴梁之后,他安安分分的在钦天监中,看不出一丝异常。 看似寻常的幕府,实则风云暗涌,慕仰山对于慕柔和慕生所做之事,真的一无所知吗? 此时,苏玉徽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该让人多盯着慕家一点了。 碧烟将甜羹递给了苏玉徽,见苏玉徽眉心轻拢,还以为她担心婚典的事情呢,便道:“方才摄政王让人传话,让主子不必多心。此番婚典时间紧迫,礼部那边应是害怕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才让礼部尚书亲自出面,主持婚典。慕家那里有他盯着,不会出什么差子的。” 听碧烟这般说,苏玉徽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紧接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碧烟。 见她如此神色,碧烟莫名背后一凉,道:“主子,属下说错了什么?” 苏玉徽眼中忧色淡了下去,摸着下巴,看着碧烟道:“王府那边是何人传话来的?” 素来稳重的碧烟,在听到苏玉徽的话的时候,脸颊忽然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见她这般模样,苏玉徽心中了然道:“看来是追痕了。” “倒是也难为他了,堂堂的王府总管,在年关百忙之际,竟然为这点小事亲自跑一趟……”苏玉徽看着碧烟越来越红的脸,眼中的笑意更浓。 碧烟是个老实的,被苏玉徽如此打趣,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王爷在意您,所以才让他跑了一趟……” 听着碧烟如此亲昵的语气,苏玉徽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暧昧,目光落在了她腰间佩戴的碧绿色玉佩上,“咦,你这玉佩从来没见你带过啊……” 碧烟想要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苏玉徽手快的将玉佩从她腰间抽出来,却见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玉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分失望的神色,但见碧烟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瞬间来了精神,道:“难不成,这也是他送的?” “主……主子,您别开玩笑了,快将东西还给我。”碧烟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紧张的神情却出卖了她。 苏玉徽见老实人急的脸都快滴出血来了,也不敢逗她太狠,将玉佩还给了碧烟,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碧烟,带着八卦之意问道:“你和追痕都已经交换定情信物了?要不要本座给你们做主,将你们婚事也定下来?” 碧烟又恼又羞,道:“您别胡说了,我和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此话苏玉徽可不信,再想问下去的时候,却听见门口“吱呀”一声,蔷薇推门进来,见苏玉徽正在“欺负”碧烟呢。 便笑道:“你也是老实的,要我就直接走了,理她做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苏玉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两日被押在霁月居憋的慌,就差人解闷子呢,留在这里可不是平白被她逗趣。” 心思被蔷薇戳破,苏玉徽面上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外面有什么消息了?” 苏玉徽却见蔷薇脸上原本轻松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而后便听她说道:“方才肖领主送来消息,说是倒浓华夫人自尽了!” “什么,不是让你们看好她的,怎会让她自尽了!”苏玉徽诧异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偏偏在这样的时候,荣乐选择自尽,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苏玉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有些变故,实非人力所能控制…… 第913章 吞金自尽 此时的王府,追痕快步的走了进来,回道:“主子,不出您所料,慕仰山这两日的举动十分异常。” 闻言,赵肃神情依旧平静,但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追痕继续回道:“昨日下朝之后,慕仰山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回府。根据我们的眼线说,他回府之后便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魂不守舍的。” “昨日他去了何处,又见了什么人?”赵肃清冷的声音问道。 “昨日慕仰山下朝之后,按照他往日的习惯,本该是直接回家。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中途改变主意,让车夫去了东市一个当铺中,在当铺里待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王府的眼线遍布汴梁,就连徽宗都不知道,赵肃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信息网。就算慕仰山有意隐瞒,但是只要赵肃的人查,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王府的眼线。 赵肃冷笑一声,道:“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立即命人,封锁当铺!” 但是,当追痕亲自带人前去东市的那座当铺的时候,早就已经人去楼空,里面堆积浅浅一层灰尘,像是连半个人的踪影都没有! 而此时,当铺对面的茶楼中,一老一少,冷眼看着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当铺。 “长老好险啊,差一点就被他们抓住了呢。”黄衣少女吐了吐舌头,一副害怕的模样道。 而她身边的银发老妪,神情冷漠的看着底下的官兵,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道:“大倾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赵煜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我们的落脚点,但他盯着慕仰山那个蠢货,竟这么快发现了异常,果然高明!”银发老妪,也就是之前在靖王府与苏玉徽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长老,如是说道。 听她这般说,黄衣少女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道:“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会不会影响全局的计划?” “慕仰山已经没用了,就看他那里了……”金长老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将她带回去!” 黄衣少女脸颊闪过了一丝绯红,道:“公子那么厉害,有他出手,肯定没问题的。” 金长老深深的看了黄衣少女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怀歌,你们不是一路人,以后离他远点。” 怀歌虽然只是她的弟子,但自小养在她的身边,和亲孙女一样。她知道这个孩子性格娇憨,涉世未深,与那个人接触多了,吃亏的是她。 唤作怀歌的少女并没有听出金长老的担忧之意,不以为然道:“婆婆,您这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但,我就喜欢公子。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他,谁都不能和我抢他!”少女清秀的面容浮现了一丝狠戾之色,占有欲十足的说道。 金长老眉心皱了皱,终究没说什么。 “主子,我们还是去晚了一步。”追痕灰头土脸的从东市回来,说道:“那里的人都走了,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我们无从推断慕仰山究竟见了什么人,也无法找到那些人的线索。” 赵肃闻言,神情依旧平静,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他们倒是机警。” 见自家主子没有责怪之意,追痕一直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但更多的是不解,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竟逃过我们的监视,在汴梁城中销声匿迹?” 赵肃捻动着佛珠,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但是熟知赵肃性格的追痕,知道此时主子已经是动了真怒了。 “蓝田来的人,自然并非是平庸之辈。”赵肃清冷的声音如是说道,追痕心中一惊! 原本赵肃让追痕监视慕家,他本以为是主子怀疑慕仰山就是冥教留在汴梁的眼线。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与蓝田玉隐一族有关。 短暂的震惊之后,追痕不由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眼见着明日自家主子便要成亲了,可不要再出什么变故了。不然到时候,倒霉的是他们这些人…… 追痕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主子,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慕仰山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二公子与慕晚婵在慕家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追痕担心的说道。 毕竟那苏瑾瑜虽然不过是苏二小姐名义上的兄长,但二人的感情比一般的亲兄妹都要深厚。当日苏二小姐初到汴梁的时候,都能为苏二公子以身涉险去查冥教的案子。若对方拿苏瑾瑜夫妇的安危来威胁苏二小姐,又该如何是好…… 赵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微微沉了沉,道:“你亲自去慕家一趟,告诉慕仰山要是想活命,乖乖来王府见本王。” “再派人去靖王府,让赵煜滚过来见本王!”赵肃手中的佛珠被他捏得“咯吱”作响,看的出来,他一直在压抑着怒火。 而此时的苏家,听到浓华夫人自尽的消息,苏玉徽不可谓不震惊的。 自从安长筠写下和离书之后,浓华夫人便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旁人只道她是倍受打击才会如此,但无人想到,是苏玉徽在荣乐平日里的饮食中做了手脚。 昔日她一直喂给安长筠的阿芙蓉,被苏玉徽添加了几味药材,让她变得疯疯癫癫,活在幻觉与心魔之中。 苏玉徽没有杀了她,却让她比死了更痛苦百倍,这是对她的惩罚! 短暂的震惊之后,苏玉徽心绪也平静了下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荣乐就是一条毒蛇,就算是疯了苏玉徽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她的身边安插了眼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自尽了。 “是看守浓华夫人的侍女疏忽,让她逃了别苑。但很快便就被抓了回来,谁知道不久之后,她竟然在房间内吞金自尽了!” 蔷薇回道。 “吞金自尽……”苏玉徽眉心微皱,问道:“她跑出去的时候,可见到了什么人?” “主子英明。”蔷薇回道,“浓华夫人跑出去之后,见到了江庆云……” 江庆云,江晚奕的父亲,昭国曾经的丞相! 第914章 江家的拜帖 苏玉徽虽名义上是昭国公主,但是自幼在月宫长大,对于昭国朝中事宜苏玉徽并不是很清楚。 那时,昭王昏庸懦弱,耽迷于美色之中,每日只在后宫与一群美人寻欢作乐。在苏玉徽的母妃死之后,昭王越发的变本加厉,对朝政之事漠不关心,朝中大小适宜,都是由荣乐处理。 但苏玉徽再如何的反感关于昭国的一切,却也知道昭国的两大世家,文有江家,武有徐家。 二者一文一武,处于对立的关系。而当时江家因为江晚奕与安敏之间的亲密关系,让荣乐对江家十分信任,江家也借此扶摇直上,风头直接压过了徐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的苏玉徽少不更事,觉得江家一直在欺负徐家,为了帮助徐毅出气,没少找江家的麻烦。 江庆云是只老狐狸,在朝中深居浅出的,直接得罪徐家的事情做不出来。倒是江晚奕,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在朝中似乎是与徐毅天生的不和,抢徐毅的军功,找徐毅的麻烦。 正是因为如此,苏玉徽更加的看江晚奕不顺眼。 仗着自己的功夫好,偷袭江晚奕,将他打晕扔到垃圾堆里;潜入江家,偷走江晚奕珍藏的玉雕救济灾民;在酒楼里吃霸王餐,打着江晚奕的名号。诸如此类种种混账事,苏玉徽没少做,但更让苏玉徽不解的是,江晚奕对此丝毫的不追究,反而还在她背后默默收拾烂摊子。 当时年少的苏玉徽为此还沾沾自喜,能将这位外人眼中颇负盛名的江家公子耍的团团转。如今想来,哪里是她将江晚奕耍的团团转,分明是人家不愿意与她计较罢了。 在昭国的那些年里,因为徐毅和徐家的缘故,苏玉徽一直对江晚奕以及江家没什么好感。 未曾想到,世事弄人。原本她一直维护的师兄,竟然成了刽子手,屠刀毫不留情的斩向了她以及昔日的同袍;而那江晚奕,虽然神神叨叨的,但却在暗中救过了她数次。 当徐毅的身份暴露之后,苏玉徽不禁对江家、徐家之间的关系产生了疑惑。 徐家先祖乃是一个小士卒,因为骁勇善战,被先任昭王赏识,封为了大将军。徐家世代为武将,对昭国忠心耿耿,没出过一丝差错。 撰赦在昭国的身份是徐家的独子,因为徐家先祖与月宫有瓜葛,所以才被师傅破例收为弟子,在月宫中长大。可是,撰赦会瞳术,也就意味着他乃是冥教大祭司萧家的血脉。 昭国徐家与西燕萧家,分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家族,又怎么会出现血脉混淆的情况。 苏玉徽与撰赦从小一起长大,对于他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师傅,虽然之后分开了几年,但是这一种熟悉感依旧没有消失。也就是说,不存在撰赦与徐毅的身份互换的情况。 撰赦身为冥教前任大祭司之子,却被徐家以徐家长子的身份抚养长大!徐家人,为何要隐瞒撰赦的身份?徐家又与西燕冥教有什么瓜葛? 苏玉徽想到很久以前,在回忆中看到的那一幕。 那是她出生之后的三天,师傅千里迢迢的从月宫赶到昭国,受母妃所托要带走她。 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在摇篮中没心没肺的啃着手指,而在摇篮边上两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孩子一左一右的看着他。 一个是年幼的撰赦,一个是年幼的江晚奕。 谁都没有预料到,不久之后撰赦成为了他的师兄,而江晚奕,与她订下了婚约。 她与江晚奕的婚约,也定的莫名其妙。 当时,依照江庆云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的母妃虽然受宠,但却早就成了强势的荣乐的眼中钉。那时若是订下婚约,无疑是斩断了江家的前途。 而江家对外人的解释是因为母妃与江夫人乃是手帕之交,她在母妃腹中的时候两家便就交换了信物,订下了婚约。 之前听起来这些说辞十分在理,可是如今想来却是漏洞频频。 母妃本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昭国,心灰意冷的她,怎会在昭国结交好友? 当年之事,有太多的疑点。 但是随着昭国覆没,徐、江两大世家也沦为了大倾的阶下囚,婚约之事不了了之,苏玉徽就没有再多想了。 未曾想到,江晚奕都已经离开汴梁了,江家竟然又再死灰复燃。 在这一场局中,江家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敌是友?苏玉徽心中不禁生出了种种疑惑。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侍女通传的声音,道:“小姐,有人送了帖子来。” 苏玉徽和蔷薇对视了一眼,碧烟接过了侍女手中的帖子。 紫色的拜帖,以银线镶边,上面绘有江海云纹。 “是江家的拜帖。”苏玉徽清冷的声音说道。 这个时候,碧烟正好将帖子打开,道:“是江庆云送来的,邀请主子您到听竹小筑一聚。” 自从昭国降了大倾之后,昔日昭国的肱骨之臣,在大倾便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那江庆云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丝毫不介意在大倾的冷落。领了个名士清流的虚名,在大倾汴梁与书生清谈,丝毫不在乎别人的嘲笑与官场的是非。 江庆云要比昭王还有浓华夫人等人,活的都要通透。 听竹小筑便在汴梁城内,一座不大的院子,很是寒酸。江庆云却在院子里种满了竹子,与文人雅士饮酒吟诗,过的闲云野鹤的。 帖子上笔迹和江庆云一样,清瘦有劲,是他亲手所写,内容极具谦虚。 以“殿下亲启”开始,“微臣叩拜”结束。 昔日在昭国的时候,江庆云何曾将她当做过公主一日尊敬呢。未曾想到,如今昭国城破,他倒是和江晚奕一样一口一个微臣殿下,不愧是父子。 见须臾之间,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变化过许些次,碧烟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要不要见他?” “依照我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蔷薇提醒苏玉徽道:“那江庆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何居心我们也不知道。” 苏玉徽眉心皱了皱,心中权衡之后,已有了计较…… 第915章 听竹小筑 此时的靖王府,正在收拾行李的赵煜,看见夔王府青舟来的时候,瞬间恨不得跳上马车就离开。 青舟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扫了一眼地上的箱子与地上的包裹,客客气气同赵煜道:“靖王殿下,都快过年了,您这是又准备出远门吗?” 靖王殿下面不改色的说道:“本王这是让府中的下人扫尘呢,东西有点多,让你见笑了。” 青舟嘴角抽了抽,也不欲多与赵煜插科打诨的,直接道:“靖王殿下,我们主子有请您到府中一叙。”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赵煜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但是面上却未曾流露出来,问道:“你家主子明日就要成亲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竟然还有时间找我这个闲人说话。” 青舟同情的看了赵煜一眼道:“究竟所谓何事属下也不清楚,只是属下临走的时候,主子很生气……让你立即、马上,滚到王府见他。” 话音落下,赵煜已经琢磨着连夜出城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了。但在赵煜有所动作之前,青舟带来的数十位高手已经将赵煜团团围住。 对方有备而来,靖王殿下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认命的上了夔王府的马车。 而在赵煜方才出发的时候,慕仰山已经被追痕带到了赵肃面前。为了瞒过慕家的眼线,追痕直接是用轻功拎着慕仰山出来的。 可怜慕尚书一大把年纪了,被追痕拎着衣领穿过汴梁城的大街小巷,一阵天旋地转的还没回神呢,就对上一双阴鸷冰冷的眼,吓得立即清醒了。 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道:“微臣……微臣参见王爷。” 赵肃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起来吧。” 慕仰山起身,看着赵肃冰冷的面容,心中直发苦……这皇室中怎么出了这么个煞神,当他回到汴梁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肃居高临下的看着慕仰山,将他眼中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本王究竟为何找你。” “是。”慕仰山苦笑了一声道,“自从勰儿死之后,每一天我都是如履薄冰的。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他们……迟早要找上门。” 慕勰,是慕仰山的嫡长子。 数年前,得了一场怪病,死的不明不白的。 当时正值鬼船案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尚书家的长子病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慕勰的死,却是慕仰山,慕家人的噩梦开始。 嫡长子慕勰死之后,慕仰山小妾所生的唯一庶子,慕生,便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慕生从小生活在慕家的偏院中,性格温和,文采平庸,没有一丝足以令人瞩目的地方。但,这么多年,却是慕仰山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人?又和蓝田一族有什么关系?”赵肃冰冷的声音问道。 “王爷,可知道前朝的皇家影卫。” 此时,慕仰山已经将赵肃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再敢隐瞒,缓缓的开口道。 “前朝的皇家影卫?” 竹海中的小亭子里,正煮着茶。 茶中带着淡淡的竹叶的香气,这是昭国特有的竹叶茶,味道清幽,唇齿留香,较一般的茗茶少了一分苦涩、多了一分甘甜。 茶水是早就煮上待客用的,当客人来的时候,壶中的茶水已经沸腾了第二次。 为了去除竹叶的青涩,竹叶茶往往都是第一壶茶水用来清洗茶具,第二壶沸腾的茶水,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 对于主人招待的如此用心,客人却只浅尝了一口便将手中的白玉杯子放了下来,锐利的目光看向对面待客的灰衣中年男子。 如同记忆中一样,江庆云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寡淡,并不是十分出众,给人一种见之即忘的感觉。 比起苏显的那种久居高位,不怒而威的官场威严,江庆云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丝毫看不出昔年他是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比起江庆云,苏玉徽对于江晚奕的记忆更多一些。江晚奕身上那一种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是继承了江庆云的,但五官更多的肖似他的母亲,十分精致。 在收到江庆云的拜帖之后,苏玉徽不顾蔷薇等人的反对,亲自来到了听竹小筑。 苏玉徽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在江庆云这里,才能打开她在昭国的心结! 而对方早就预料到她会来一样,已经煮好了竹叶茶在等着她。 苏玉徽对所谓的喝茶并没有感觉,但却按捺住了性子,浅浅的沾了一口茶以示对主人的尊敬之后,方才开口。 “浓华夫人,是江丞相您杀死的?” 闻言,江庆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让人看不清深浅,道:“她早就是该死之认,是殿下太过于心软了。” 他们父子一口一个殿下,听得苏玉徽十分难受,但还是按捺了下去,道:“你杀她的原因不是这么简单吧。” “她知道的东西太多,所以该死。”江庆云风轻云淡的说道,但深深的让苏玉徽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苏玉徽似是想到什么,看向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的江庆云,眉心微微皱了皱,道:“来到汴梁后,一直与浓华夫人有联系的人是你。昭国义军起义的消息,包括关于江晚奕所谓的白泽之命的预言,都是你透漏给浓华夫人的?” 江庆云平静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意外,没有否认。 见状,苏玉徽越发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论起来,浓华夫人算是你的旧主,为什么要背叛她?” “我们江家世代的主人,只有一位。”江庆云那一双与江晚奕十分相似的眼,看向苏玉徽,风轻云淡,仿佛一潭死水,让人一眼看不见底。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给苏玉徽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避开了江庆云的目光。 不动声色的问道:“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殿下可曾听说过,轩辕皇室训养的一批影卫之事……”江庆云缓缓的说道,苏玉徽不由十分诧异的看向他! 第916章 契约与诅咒 此时的王府中,提到昔年往事,慕仰山脸色灰败,不复昔日的从容淡定。 对于慕家世代而言,那是他们的宿命,更像是一种诅咒。他不知道,在那个庞大的王朝灭亡了几百年之后,到底还有多少个家族,与他们慕家一样,承受着同样的命运。 影卫,顾名思义,生活在黑暗中,永不见天日。 他们就像是影子一样,无论是官场之中还是民间,无处不在。 影卫的数量多到难以统计,分为天、地、人三支。 地支负责保护帝王与皇室的安危,相当于侍卫的存在;人支分散在民间,负责探查消息;而最为厉害,最为强大的,属于天支。 那些人,是历代君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从民间寒门弟子中,筛选出极具天赋的孩子,不拘男女。 他们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天赋,若是善文之人,则被安排先生悉心教导,参加科举,进入官场;若在武学之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从小就有武学上的师傅指导,成年之后,要么进入军营,要么进入武林中,全靠各人意愿,不会强求。 那些被天支选中的孩子,无一例外他们的人生不同一般影卫,只能生活在黑暗阴影之中。他们可以和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家族,甚至比寻常人有着更为轻松快捷的路径。 因为,在背后扶持他们的是天下之主。 他们唯一所做的,就是对皇室的绝对忠诚,世世代代的忠诚。 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寒门子弟,甚至是被从小遗弃在路边,吃不饱、穿不暖的乞儿。遇到皇家的影卫之后,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可以在擅长的领域,发挥自己的天赋,取得更好的生活。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唯一的条件就是对于君主的忠心。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笔十分公平的交易,皇家对他们的恩惠,无疑是巨大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的后代,生下来就秉承着忠于轩辕皇族的家训与信仰,无论历经多少年,历经多少世,这一种宿命的信仰,都不可能会被磨灭。 此时,苏玉徽听到此处的时候,不由问道:“大御都亡了那么多年,那些影卫到现在还存在吗?” 江庆云高深莫测的看了苏玉徽一眼,方才回答道:“这样的誓言与信仰,历经生生世世,都永不能被磨灭的。” 听着他的话,苏玉徽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什么信仰,我看是诅咒还差不多。” 江庆云的嘴角笑容,不知为何忽然凝了凝,最终微微的叹了口气,道:“殿下您说的对,这是一种诅咒……” “天支影卫数量不多,那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天才,分布在东陆各处。他们可能是朝廷中文采斐然的文官,也有可能是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武将,就连江湖中的剑客,或许他也是朝廷的影卫;甚至于于,你身边某一个富甲一方的商贾,都有可能与朝中有密切的联系往来。” 慕仰山缓缓的说道,将这个从他接任慕家之后,便让他日夜难寐的秘密,在如今大倾朝廷命运的主宰人面前,缓缓的说了出来。 在大倾,慕家本是书香门第,慕仰山的父亲官至翰林,不大不小的官,因为是清流,在汴梁城中也算占有一席之地。 慕仰山参加科举,在御前被钦点为探花。有清白的家世最为后盾,再加上慕仰山也有着真才实学,在朝堂上应当是扶摇直上。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但他没发现他的官职升的越快,父亲皱眉也皱得越频繁。 直到临死之前,父亲才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他们先祖竟然是大御皇室的影卫,与皇室中结下契约,世代忠诚于轩辕皇室一族。 当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对于正春风得意的慕仰山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的。但更多的感觉是荒谬! 大御亡国都已经过了几百年,所谓的轩辕皇室早就化作了一柸黄土,所谓的契约,只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吧。 慕仰山因为契约之事,惴惴不安了一阵子,直到后来娶妻生子,进入礼部,历经两朝升为尚书…… 那所谓的契约早就被慕仰山忘之于脑后了,年纪大了,他甚至不记得当时父亲临死前惊恐不安的模样…… 直到后来,慕仰山引以为傲的长子慕勰忽然染上了重疾暴毙,一个不起眼的妾室庶子慕生出现在他面前,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出当日慕家与轩辕皇室契约的时候,慕仰山才顿觉,父亲的担忧竟然成了真! “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摆布着我们这些家族的命运!大御明明已经亡国了几百年,轩辕皇室都烧死在了骊山中,可是偏偏……那契约还在。” “不,那不是契约,那是诅咒,如蛆附骨世世代代让我们都无法摆脱的诅咒!”说到激动的地方,慕仰山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层层红晕,剧烈的咳嗽道:“为什么,先祖欠下的债,一定要我们来偿还!” 见慕仰山情绪激动,随时会晕倒的样子,赵肃看得直皱眉,去见他轻轻抬手。慕仰山觉得背后一阵暖流涌过,流过经络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多谢王爷……”慕仰山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苦笑了一声,对赵肃道谢道。 赵肃神情淡淡,问道:“与慕生联络的人,是谁?” 慕仰山苦笑的摇头,道:“不怕王爷笑话,老臣与发妻少年夫妻,感情一直不错。府中虽有几个妾室,老臣鲜少去他们那里过夜。慕生与慕柔……是老臣年轻的时候,一时糊涂犯下的风流债。” 虽然赵肃依旧面无表情,但慕仰山老脸不由一阵泛红,道:“有了他们之后,为了安抚贱内,老臣鲜少过问他们的事。这些年,他们究竟与什么人有所来往,老臣一概不知……” 所以,当嫡子暴毙,小羊羔一样的庶子忽然反咬他一口,慕仰山这只老狐狸也不由失了分寸。 此后,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慕仰山的预料…… 第917章 请殿下,回归南夷 听竹小筑中,茶水已经开始沸腾第三次,茶香渐淡,竹叶的清香已然已经覆盖住了茶香。 当从江庆云的口中,说出那关于大御皇室与影卫之间的契约之后,二人便就是一阵静默,只听得见风吹过竹叶,簌簌响动的声音。 清晨下了一场小雪,青翠的竹叶上沾染着洁白的雪花,此时围炉看雪,本是一件风雅至极的事情。但对于此时的苏玉徽而言,并没有如此赏雪的闲情雅致。 江庆云的话无疑是在苏玉徽心中投入一个重磅炸弹。就连苏玉徽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覆灭了的大御皇室,竟然还有这样一股令人匪夷所思,却足以让人震撼的力量存在这世间。 百年风云已过,江山易主,山河变迁,但依旧有着这样一群忠于誓言的人群和家族存在。他们或是朝廷命官,或是武林中令人敬仰的存在,甚至几经百年时光,家族渐渐凋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但是,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何种的姿态存在于这世间,只要有大御皇族的号召,必为其肝脑涂地。 这,究竟是怎样的信仰…… 因为这样的消息太过于震撼,纵然平日里冷静如苏玉徽,此时脑海中竟是一片混乱,思绪纷杂,根本就无法冷静的思考江庆云话语究竟是真是假。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苏玉徽。 她抬头看着江庆云,此时心境已经平复了下来,暂时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判断,道:“那么……诚如江丞相所言,您知道这么多,难不成,江家也是昔年大御皇族影卫中的一员?” 苏玉徽的内心远远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如果……江庆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所有的疑问和不解的地方,都能得到了很完美的解释。但,越接近事实,就越发现所谓的真相竟是那样的狰狞。 曾经在东陆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庞大王国,到底有一种怎样不会被时光消弭的力量。几百年后,依旧可以撼动天下的局势,将不知多少人、多少家族的命运,推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究竟……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江庆云脸上一贯从容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下去,神情变得十分凝重,目光深邃幽远,在他那寡淡的面容上看起来十分奇异。 他缓缓的颔首,道:“是……江家,也是这宿命契约中的一位。” 果然如此么!苏玉徽心中一叹,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了她的意识。 苏玉徽目光渐渐变得清明,锐利的眼神看着江庆云,道:“这是你们江家的命运,你为何要来找我?或者说,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江庆云缓缓的站了起来,抚平衣襟上的皱褶,在苏玉徽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竟以君臣叩拜大礼,向苏玉徽叩拜道:“请殿下回归南夷……” 此时的王府中,当慕仰山将所有的始末说完,赵肃的神情始终是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见他如此模样,慕仰山心中不由暗自钦佩,道这位果然好定力。知道这样匪夷所思的真相的时候,依旧能做到稳定如山,气定神闲的,估计只有这位摄政王了。 慕仰山这只老狐狸,也是权衡利弊之后,方才决定一五一十的将始末交代清楚。 虽然有家族的契约在前,但是慕仰山到现在为止,都是被慕生那小兔崽子牵着鼻子走,就连幕后的主人、轩辕皇室的人究竟是谁他都不得而知。 他不能将所有的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一个未知的人身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更好的合作人选——摄政王赵肃!历经东宫叛乱,以及骊山上的事情,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另一层认识。 这是与先帝还有皇上的太平天子截然不同,他更加的睿智,也更加的果敢。与他为敌,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就在慕仰山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赵肃平静清冷的目光看向他,问道:“他们让你在本王的婚典上,做什么?” 慕仰山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方才说道:“她……让我假借送嫁衣的名义,乘机带走苏二小姐。再以尚书府的令牌,在明日天明之际,带苏二小姐出门。” “咔擦”一声,此时,方才被慕仰山誉为稳定如山的摄政王殿下,平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慕仰山被赵肃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后背直发凉,连忙道:“王爷,如今下官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他们手中,不得不听啊。属下只能假意答应下来,但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赵肃冷笑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慕仰山这只老狐狸,昔年在苏显专权的时候,他依旧保持中立的位置,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无论大御皇朝影卫的传言是真是假,慕仰山知道一旦沾染上,他也好,慕家也罢,永远都无法从那些阴影之中抽身。 所以,当追痕潜入慕家找到他的时候,慕仰山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跟着追痕来到了王府——慕仰山知道,那是摆脱那些人的唯一机会。 “只不过……”赵肃深深的看了慕仰山一眼,神情不明的说道:“苏家戒备森严,而她又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想从苏家带走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们莫不是在苏家,还有内应?” 慕仰山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连忙道:“他们具体有什么计划我也不清楚,她说……只要我想办法,让他们的人混进宫中的人里面,就有办法带走苏二小姐。” “她是何人?” “他们将我挟持到了东市的一个当铺里,里面有一个老妪和一个少女,我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但是底下的人却对她十分恭敬。想来身份应该不低。”慕仰山道。 慕仰山说完之后,却见赵肃似笑非笑的看着某个方向,没有说话。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门口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靖王赵煜! 赵煜被赵肃那阴冷冷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苦笑一声道:“本王应该知道,那位老妪的身份。” 没想到,蓝田一族的人,竟然和慕家也扯上了关系! 第918章 不属于任何人 当江庆云叩拜在苏玉徽面前的时候,将苏玉徽吓得不轻。 她慌忙的起身,连连后退避开了江庆云的行礼,扶着江庆云起来,结结巴巴道:“江丞相……您这是在做什么。” 江庆云以头触地,固执的不肯起身,道:“殿下本不该属于大倾,南夷才是您的归宿。请殿下,回归南夷。” 见他如此固执,苏玉徽的眼中也染上了一层恼意,道:“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 自从来到汴梁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向着超乎她的认知范围内发展。 那大御皇族早就已经消亡,却如蛆附骨一般,将她的人生轨迹推向未知的方向。 她是谁?又来自于何处? 在一场场扑朔迷离的梦境之中,她看见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故事,爱憎都受到了梦境中或多或少的影响。若非是她的心智足够的坚韧,她恐怕早就迷失在了梦境之中。 可是对于那些人来说,还是不放过她。 无论是已经灭亡的昭国、还是那神秘的蓝田一族,为什么不该属于她的命运、需要她来承担!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苏玉徽也不再迟疑,直接拒绝道:“就算我回南夷,也不是为了你们。我已经死了一次,便与昭国再也没有关系。” “你们想要复国也好,想要破除诅咒一统南夷也罢,都与我无关。若你们再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苏玉徽的话说的冰冷决绝,说完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但是紧接着,江庆云的一席话成功的让苏玉徽停住了脚步…… “就算殿下不愿与我们有瓜葛,那澹月宫主呢?”江庆云依旧跪在地上,目光熠熠的看着苏玉徽,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玉徽脸色倏然之间冷了下来,眼神冰冷的看着江庆云,眼底深处蕴藏着杀意…… 江庆云是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文人,在苏玉徽的威慑力下,依旧神情平稳的与苏玉徽对视。 “难道殿下您就没有起过疑心吗,澹月宫主为何在昭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年,王后对楚妃虎视眈眈,为何他带走您的时候,连王后都不敢阻挠?” 苏玉徽不知为何,临近真相的时候,却生出一种恐慌,厉声呵斥道:“你不要以为,你胡说八道,我就会相信你,就会与你回南夷!” 看着苏玉徽色厉内荏的样子,江庆云却笑了,他缓缓的从地上起身,在苏玉徽面前半曲着身子,神情恭谨的说道:“那是因为……整个昭国都属于他的。荣乐,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时局如棋,人生亦如棋。” 苏玉徽不由想起,多年以前师傅曾对她的一席话。 那是三月时节,梨花盛开的时候。 月宫遍地种满了曼珠沙华,那是一种十分奇特也十分霸道的花,在它附近方圆十里,别的花都不能绽放。唯独,师傅寝宫里种植的那株梨树是个例外。 那一株梨树不知多少年了,在苏玉徽有记忆开始它便存在月宫。三月花开的时候,如雪堆砌在了枝头,洁白的花朵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清香。 每每梨花开的时候,师傅就喜欢在花树下下棋,落花如雪落满了他的衣襟,他也不拂去。 苏玉徽从小就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对此十分不解,为何师傅的乐趣竟然这样的枯燥无味。 那时,师傅含笑的看着她,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幽深之意。 “时局如棋,人生亦如棋。将棋子的命运掌控其中,你冷眼看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命运纠葛,才真真是乐事一件啊。” 她似懂非懂的看着师傅,目光落在他捏着墨玉做成的棋子指尖上。白皙到几近与梨花融为一色的指尖与黑色的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师傅的手,可真好看呢。 看着她呆愣愣的眼神,澹月不由一笑,放下了棋子,揉着她的脑袋道:“真是个小呆子,你现在还小不懂得……以后,以后便就懂了。” 传言中,月宫宫主有着几近天人的力量。但是当力量越强大,将所有的一切都看穿,将人生当做一场游戏的他,应当很寂寞的吧…… “所以你杀了荣乐,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你们手中的弃子。”此刻,苏玉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沙哑。 江庆云风轻云淡道:“殿下难道是怪微臣心狠吗?可,她那是罪有应得啊。” “她竟然可笑到拿当年江家与殿下联姻之事威胁微臣,岂不是自寻死路。” 此时苏玉徽按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眉心微皱,问江庆云道:“那么,当年的指腹为婚究竟怎么回事?” 江庆云没有回答,而是对苏玉徽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对苏玉徽道:“请殿下不必如此心急,微臣知道您对昭国还有玉隐一族,有太多的疑问,不如坐下来,听微臣慢慢道来。” 苏玉徽嘴角抿了抿,最终再次落座…… 比起这里暂时的风平浪静,王府里的气氛却是风云暗涌着。看着赵肃明灭不定的神情,赵煜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玉隐一族的人此番来京目的不纯,却没想到直接和慕仰山勾结在了一起,打苏玉徽的主意。 这下东窗事发,赵肃那疯子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赵煜心中一阵发苦,面上更不敢耽误,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如果本王所料不错,慕大人见到的那个老妪,应当是蓝田一族的金长老。”赵煜道。 慕仰山闻言,叹了口气道:“原来是玉隐一族的人,难怪了……” 赵煜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眼中闪过了一丝疑问,看着慕仰山道:“慕大人知道玉隐一族。” “何止是知道啊,那玉隐一族,就是搅得我们慕家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慕仰山如是说道,“我们先祖的契约是与大御轩辕家签订,但是这些年大御皇族早就销声匿迹。据老臣的调查,一直在寻找影卫下落的人,就是玉隐一族!” 曾经四大家族之首,轩辕皇室的心腹,自然知道有关于影卫的秘密。他们,千方百计的找到他们,是想将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收为己用! 第919章 生生不息 一切的恩怨纠葛,追溯到几百年前,那个庞大的王朝,大御。 大御开国皇帝,神熙帝南征北战建立了强大的王朝之后,居安思危。为了江山永固,在暗中培养了一群影卫。 那些人,都是从孤儿或者寒门子弟中精心挑选出来,请最好的夫子教导,无论之后他们选择居于庙堂还是江湖,亦或者在民间成为商贩,都会得到皇家全力的支持培养。 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建立一个强大的家族,过着与寻常人无二的生活。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需要效忠皇室,在皇室的号召发出之时,整个家族必须听从。 不得不说,神熙帝此举十分有远见的。无论历经什么样的变故,签订了契约的家族,永远都将会是皇室最强大的后盾。庙堂江湖中的人力,往往比那藏着的国库珍宝更有价值。 但是,无论神熙帝再如何的惮尽心血,却依旧无法摆脱皇室式微、衰落的命运。 三百多年后,历经了十九位帝王的大御,终结在了天灾人祸,诸侯起义中。 在亡国之际,昏庸了大半辈子的后主忽然清醒了过来。他不想百年基业断送在他的手中,便让心腹将大量的珍宝押送到了南夷的地宫,以备复国之用。 但是大御气数已尽,大倾的军队攻破汴梁,速度之快超乎后主的想象。大御皇族陨落,全部葬身于骊山行宫的一场大火之中,无人幸免。 骊山山脚下的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耗费了十年时间建立,用来皇室享乐的骊山行宫烧毁了一半。 大御亡国,东陆天下三分,就在众人以为,轩辕皇室无一幸免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夷,一股势力悄然崛起。 那是,拥有着神秘力量的月宫。建立在月华升起的地方,有千万的信徒敬仰、信奉的地方…… “当时大倾的高祖皇帝,隐隐听闻过有关于影卫还有连城璧的传言,为了永绝后患,他派出大量的人马追杀轩辕氏的人,就连旁支都没有放过。”江庆云缓缓的说道,“历任大倾皇帝,都将轩辕氏的人视为眼中钉,但是在东陆各国都有他们派出的杀手,唯独一个地方,他们没有预料到、也不敢触碰。” 说到此处的时候,江庆云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任凭他们谁都没想到,轩辕皇室竟然还有一支嫡系的血脉,在南夷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 轩辕皇室的嫡系血脉,难道说的是师傅吗?可是,师傅不是豫章王的后人,并非嫡系是。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眉心微皱,可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江庆云继续说道:“澹月宫主建立月宫,一是为了守护连城璧的秘密,二则是为了保护昔年与轩辕皇室签订了契约的家族,寻找破解契约之法,三……也是为了他自己。” 苏玉徽不解道:“为了他自己?” “在他的身上,同我们影卫一族世代一样,背负着诅咒。”此时,江庆云的神情变得沧桑起来,:“历任的月宫宫主,身躯会沉睡在灵湖之底。但他的回忆,却永远的存在下一任月宫宫主身上,沧海桑田,永世轮回,他背负着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不属于他的记忆与命运,生生不灭……” 谁都没想到,看似身份尊崇、受人敬仰的月宫宫主,其实是一个孤寂不知存在多少年的怪物。 月宫的历代宫主,从生下来开始,便就有着超乎常人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力,他们有着不老的容貌,但他们的寿命却是一个未知数。 寻常人百年时光,从牙牙学语开始,到少年轻狂再到青年意气,步入中年之后便安知天命。 但是月宫的宫主,有着几近天人的能力。他们的容貌永远保持在青年时期,却无法预知到自己这一生的寿命究竟何时结束。 许是他这一生有着百年漫长的时光,也许是只不过是只有短暂的二十几载。 所以,历任的宫主,感情内敛而淡漠,他们有的人,甚至是一生都未曾出过月宫。就是怕产生不应该的感情。 这一种感情,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血脉亲情,亦或者是知己之间的惺惺相惜。这世间最为美好的温暖的情感,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味穿肠的毒药。 因为于这世间的牵绊越多,带来的痛苦也就越多,世世代代的月宫宫主,都在寻找摆脱宿命的办法。 “摆脱这一种沦为怪物宿命的关键,是否能够再次开启那座地宫。”江庆云说道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茶盏微凉,如同苏玉徽此刻的内心。 “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吧,历任宫主要守着秘密,防止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打扰长眠于内的人安宁;但想要摆脱这样怪物的宿命,却只能打开地宫,里面有破解的咒语。” 之后的一切,不用江庆云说,苏玉徽也明了。 那一座由前朝高宗皇帝集天下术士建造出的地宫,并非只要有要事就能打开的,打开它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那个契机,就在苏玉徽的身上。 所以当她在昭国出生,江家立即就和她定下了婚约,等待她长大,能够为他们所用。 “一开始的计划,都由江家代为执行,保护殿下您平安在月宫长大,宫中依旧在宫中深居浅出,不过问此事。但谁都未曾料到,还是出了意外。”江庆云道。 “是冥教的人,也渗入进了昭国。”一直沉默不言的苏玉徽,缓缓的开口说道。 江庆云有些意外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然后微微颔首,道:“是,徐家,实则是冥教安插在昭国的眼线。他们的大祭司,以性命为祭,推测出了殿下您的命数。” 之后的一切苏玉徽已经知道了,因为突生的变故打乱了计划。 她出生前与江家定下婚约,但是出生后三天,师傅千里迢迢的将她带回了月宫。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与她一同回月宫的,还有徐毅,也就是后来的撰赦。 冥教大祭司之子,为何会在徐家抚养长大? 第920章 寿数将近 此时的王府内,慕仰山的话音落下之后,赵煜明显感觉到了温度下降了,赵肃正用一种极冷的眼神看着他。 靖王殿下此时脸色也不大好,咬牙道:“那群老狐狸,没想到还留着这么一手!” 原本赵煜以为,蓝田玉隐一族随着这些年的布局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看似力量渐渐衰弱的他们,却隐瞒了这样至关重要的秘密! 他们得到了前朝影卫的秘密,不知暗中控制了多少人如同慕家这样的家族。此番金长老来到汴梁,目的并不单纯,除了寻找他求助之外,暗中却在与如同慕家这样的家族联络! “但……”赵煜盯着赵肃那阴冷冷的目光,摸着下巴,提出心中的一个疑问点,“就本王所知,如今玉隐一族已然是一盘散沙,不然金长老也不会亲自来到汴梁。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竟然能控制慕家这样的大家族?” 慕仰山依旧是一问三不知,赵煜看的来气,倒是赵肃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玉隐一族除了你之外,难道就没有旁人可合作了么。” “月氏国?”靖王殿下猜测道,“不对,现在他们都各怀鬼胎,那些老家伙不可能再相信他们。再说了那里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在南夷兴风作浪也就罢了,不敢招惹到你头上来。” 上次之所以敢在离宫明目张胆的行刺赵肃,那是因为萧迟在汴梁,他们是以冥教为掩护的。 “不是月氏国的话,那就是冥教了。”赵煜再次做出了一个猜测,“萧迟既然能够控制徽宗,想必在汴梁城还留有心腹。如果是他在捣乱,也不足为奇了……” 从一开始的襄王梦枕案到如今,每一次的混乱背后都有冥教在推波助澜。若非是他们幕后有西燕作为后盾,贸然发动战争遭殃的是百姓,赵肃率兵平了冥教的老巢的心都有了。 不过……如今西燕内部动乱,未尝不是除掉冥教,以绝后患的好时机。 赵煜见赵肃沉默了许久,就当他以为赵肃不会说什么的时候,赵肃缓缓开口道:“除了冥教之外,或许还有一方势力,与玉隐族的人勾结,想要阿玉离开汴梁……” “何人?” 赵肃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慕仰山。 不过一眼,慕仰山的后背竟然不知为何渗出了一层冷汗,而后他听到赵肃波澜不惊的语气道:“与大御皇室有契约的家族,除了你们之外,应当还有旁人吧。” 依照慕仰山的谨慎,既然有这样大的潜在危机,这些年不可能高枕无忧,对于昔年旧事一无所知的。 在赵肃带着威慑力的目光之下,慕仰山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微白着脸色道:“是。还有……昭国的江家!亦是昔年大御的旧臣。” “什么江家!”赵煜心中一惊,道:“是与小玉徽有婚约的那个江家吗?” 当赵煜的话音方才落下,明显的感觉到赵肃的脸色又沉了一分,不由懊悔自己的失言。赵煜讪讪的笑了 ,道:“只是没想到江家竟然还有这一层身份在,所以说,江晚奕执意要复国,是因为宫主的原因吗?” 历任的影卫家族,只效忠于轩辕皇室。但是骊山的那一场大火,轩辕皇室几乎殆尽,与他们存在契约的,只有远在南夷的澹月! 赵煜是个聪明人,此时已经意识到澹月不仅是要守护连城璧那么简单了。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澹月布这么一场局,甚至可能从苏玉徽出生开始,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赵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见赵肃一直沉静的面容忽变,吩咐追痕道:“去看阿玉是否在苏家!” 话音方才落下,奉命在苏家保护苏玉徽的暗卫前来回话,道:“苏二小姐去了听竹小筑!” 听竹小筑,正是江庆云住所!此刻,赵煜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此时的听竹小筑中,苏玉徽一时不查,竟将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因为他的母亲,是徐家的二小姐。”江庆云风轻云淡的说道,果不其然,换来的是苏玉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江庆云竟然都知道!短暂的惊讶之后,苏玉徽也就释然了。 江家和徐家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对于徐家的事情江家不可能一无所知。不过,在小小的昭国中,看似是江家与徐家的争斗,实则是月宫与冥教的斗争。 一想到此事,苏玉徽的心中颇不是滋味。 而一旁的江庆云并不知苏玉徽此时复杂的心情,道:“徐家的来历十分复杂,与玉隐族和月氏国都有些关联。当年究竟怎么回事,或许只有澹月宫主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宫主才收了徐毅为徒。” 玉隐族和月氏国?苏玉徽心中微动,想到了之前敬一禅师所说的话。 月氏国世代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但是月氏国与玉隐族联姻生下的后代,与常人无异。 两族联姻的后代,比寻常人都要优秀,从小通过严苛的训练,以探子的身份安插在各国,最终的目的就是寻找连城璧的线索与机缘…… 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小小的昭国竟然也有月氏国的探子,而那个探子,竟然是她曾经最为信任的徐家。 当困扰着苏玉徽的种种疑团,终于被揭晓,苏玉徽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 此时,江庆云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微臣知道,若以昭国臣子的身份定然请不动殿下您,您肯定不想回南夷的。但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微臣要劝殿下您一句,宫主这些年对您如何您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您和算计您,但是这一次,宫主之所以匆匆离开汴梁,是因为留给他时间不多了……” 原本这些话他是不能说的,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违背命令了。 闻言,苏玉徽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此言是何意。” “宫主他……寿数将近了!” 纵然那强大完美到几近天神的男子,终究会有寿数消弭的一天。但依旧执念未曾完成,他不得不这么做。 那种在寝宫前的一树梨花,花开花谢,已经一甲子的时光了…… 第921章 她究竟是谁? 听竹小筑就在汴梁城中,汴河畔的竹林内。 因为位置清幽,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拜访在此处,让江庆云在汴梁城中积攒了不少好人缘。是以,他虽为昭国的降臣,但是这将近数年的避世隐居生活,过的十分清净。 清净到,就连赵肃与苏玉徽都忽略了,汴梁城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的存在。 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给予众人最为致命一击的还是他。 赵肃的脸上神情越来越冷,骑着惊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的身后跟随着的是王府三百铁甲亲卫,所过之处汴梁城的百姓们纷纷避让。 等到那乌泱泱的军队过去,受到惊吓的百姓们聚集在了一起,看着热闹说闲话。 “是摄政王殿下呢,难道是汴梁城又出什么大案子了?” “你可别乌鸦嘴了,明日是摄政王成亲大喜的日子,要是真的出了大案子,这亲事还办不办了。” “毕竟是摄政王殿下么,他在的地方风雨就没有平息过,他成亲出点什么波折,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某个看热闹的百姓,一针见血的如是说道。 放下此时百姓们的猜测不提,却见赵肃知道苏玉徽收到听竹小筑的拜帖,前去见了江庆云之后,二话没说,直接率领亲卫,将听竹小筑围的严严实实。 听竹小筑内,只有江庆云以及烧茶的聋哑仆人而已。见官兵将听竹小筑围了起来,而那官兵之首还是人人敬畏的夔王殿下,脸上的神情依旧十分淡然。 颇有三军阵前,羽扇纶巾,临危不乱的气魄。 听竹小筑内空荡荡的一片,只剩江庆云已经干粗活的聋哑仆人。见此场景,赵肃脸色更加沉了一分,利剑出鞘,架在江庆云的脖子上,眼中带着一丝猩红杀意,冰冷的声音问道:“她在哪里?” 纵然面对赵肃的威压,江庆云依旧从容不乱,道:“王爷是来找苏二小姐么,可惜来迟了一步,她已经回去了。” 赵肃最听不得“来迟一步”四个字,眼中杀意毕露,被后赶到的赵煜拦住了。 赵煜看了一眼江庆云,道:“江丞相,你现在最好说实话,不然他一旦动起手来,我们谁都拦不住。” 江庆云像是不知道方才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道:“靖王殿下,方才苏二小姐是在寒舍喝了杯清茶,但是一刻钟之前,她已经回府了。听说……是因为宫中的嫁衣做好,府中人传话让她回去试嫁衣呢。” 见江庆云一脸坦然的模样,就连赵煜都摸不准他究竟说的是真还是假,斟酌片刻后,他对赵肃道:“不如我们先回苏家看看再说……” 毕竟现在局势混乱,这江庆云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总不能贸然直接砍了他吧…… 赵肃听到“嫁衣”两个字,眼中倒是恢复了一丝清明,吩咐追痕道:“守住此处。” 说着,径直催马向着苏家而去。赵煜生怕会出什么乱子,连忙的跟上了赵肃。 此苏瑾瑜与慕晚婵从慕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暮色沉沉。 路上的积雪早就化了,只是慕夫人舍不得女儿,所以留了慕晚婵在家中说话。不知不觉,苏瑾瑜回到家中的时候,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苏瑾瑜扶着慕晚婵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哒哒”急促的马蹄声。 夫妻二人你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翻身下马,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的时候,苏瑾瑜心中有些纳闷,不解的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赵肃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的向霁月居的方向走去,苏瑾瑜一头雾水,倒是慕晚婵很快反应过来,提醒苏瑾瑜道:“娘说过,还没成亲两个人不能见面的。” 明日便就是二人成亲的日子,按照大倾的规矩,两个人应当避嫌不能见面才是。苏瑾瑜知道赵肃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却没想到连这样重要的规矩都漠视了。 苏瑾瑜连忙跟上赵肃,还没跟几步,赵煜也匆匆的跑了过来,见二人神情不对,苏瑾瑜眉心微皱,问道:“靖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玉徽去了听竹小筑,现在可回来了?”赵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 赵煜心中祈祷那江庆云最好没在赵肃面前耍花招,不然若苏玉徽有什么万一,放眼汴梁城可没人能控制住赵肃呢。 霁月居中,碧烟听见动静也迎了出来,见众人都一幅紧张的模样,道:“主子方才回来了。织造府的人送了嫁衣来,主子正在试嫁衣呢。” 闻言,二人方才松了口气,苏瑾瑜道:“原来在试嫁衣呀,你们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苏瑾瑜哪里知道苏玉徽这般不安分,谁知道他不过是出门一会儿功夫,就在家中待不住了。 不过须臾的时间,苏瑾瑜很快反应了过来:“快拦住摄政王……” 但是霁月居中,谁人能拦得住赵肃,也没人敢拦住他,眼见着赵肃如入无人之境的直接进入了苏玉徽的闺房。 赵煜见苏瑾瑜气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拦住他道:“他们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我们也不好插手。” 嫁衣是临时由织造府的三百个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绣花样,就在衣料上下了功夫。 绯红色的嫁衣,是由最好的天织锦以丹砂的颜色染就而成,火一般炙艳的色彩,灼灼夺目。 衣服是按照苏玉徽的尺寸量身制造,绣娘手巧,穿在苏玉徽的身上十分合身,当女官替她穿好你嫁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室内满目珠翠,宝光耀眼,却不足那穿着红色嫁衣女子的半分颜色。 如同丝绸一般的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身后,纵然不施粉黛,但那眉宇之间的灼灼风华,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宛若惊艳了浮世。 如此姝色,难怪也令素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也为之倾倒,不顾一切的也要将她迎娶进门呢。 在一室的寂然中,苏玉徽看着镜子中,穿着红色嫁衣的少女也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像是穿过数百年的时空,谁曾许诺下一世的誓言?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究竟是谁? 第922章 结发夫妇 竹叶茶已经凉了,没有了竹叶的清香,在舌尖泛着淡淡的苦涩。 老仆手脚麻利的重新添了换了一壶茶水。 听竹小筑之外,是戒备森严的王府府兵,刀剑在暮色下泛着阴冷的光芒,困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插翅难飞。 但是,竹林的主人,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在喝着茶水。 “您还是算漏了一步。”老仆低声的说道,与他老态龙钟十分不相符的外表的是他的声音十分的年轻,“她选择离开了。” 这一次,在澹月与赵肃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赵肃。 “她还会回来的。”江庆云淡淡的声音说道,神情依旧平静。 老仆掀了掀眼皮子,道:“如果是您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赵肃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比起我们的大计,我这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江庆云风轻云淡道。 而后,他深深的看了“老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也一样,想要成就大业,必须割舍私欲!” 他的眉心微皱,目光有些担忧的看着渐沉的天际,殊不知这个看似平静的黄昏,又会出什么变故! 苏玉徽像是陷入了一个再也醒不来的梦。 她依稀听见了谁在叫她的名字,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子很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夜色浓郁,仿佛是混沌之初,看不见一丝光明。她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行走着,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一种被遗弃的恐惧狠狠的攥住了她。 而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却出现了一抹红…… 炙艳的红色,如血一般的浓烈,触手的是比丝绸还要柔软光滑的触感。 这是一件嫁衣,是的,嫁衣…… 脑海中,依稀浮现了铜镜前,少女穿着嫁衣的模样,在铜镜中,映照出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只是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惊慌失措。 不知怎么回事,无论如何,她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男子的模样了。 虚无的时空,因为横空出现的嫁衣被划破,晕开浅浅的光晕。 红烛高照,女子含羞带怯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波流转间,带这无限的深情。 “蓝青鸾,轩辕辛,结为夫妇。” “愿,山河永安好,岁月静如初。” 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蓝青鸾?这个名字为何这么的熟悉,蓝青鸾是她,她是蓝青鸾吗? 这里,红烛高堂,宾客满门;但是另一厢却是冷冷清清,寂寞无垠。 “邺王殿下,您再喝下去,就该醉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语重心长的劝道。 “滚,今天晚上,谁都不许打扰本王!”是一个少年,暗哑的声音道。 谁又是邺王,邺王又是谁? 那嫁衣的绯红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素缟。 “倾天下之力,朕也要留她一缕魂魄转世!”一个威严冰冷的声音道,“永坠黑暗,不入轮回,这样的宿命可以更改的吧,玉隐族的族长!” 这又是何人? 无垠的时光中,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人执着的耗费了半生的时光,修建了一座巍峨的地下城楼。 一砖一瓦,皆是那座王城的缩影,巨大的青铜门,封锁住了那堙没在岁月中的风尘往事。 他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上,接受臣民们的跪拜。他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威严无人可侵犯的天子,剑锋所指之处,四海臣服。 没有人会再记得,在某一个寒冷的夜晚,醉酒哭泣的少年。 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失去了最重要的。 百年之后,曾经昌盛的王朝濒临灭亡,封存的地宫再次被打开。不断的有人在往里面运送着什么。 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宝光耀眼夺目,将黑暗的地宫一室照亮如白昼。那些人,匆匆而来,却又匆匆而去,生怕惊扰了沉睡在地底的亡灵…… 当青铜门缓缓的合上,又那仅存的一丝光亮消逝,又是几百年无尽的黑暗。 那守护在地面的臣民,更像是这一座地宫的祭品,替代某个人承受中轮回转世中的黑暗。 这是宿命,也是诅咒,对于无数人的诅咒。 世事如棋局,你我皆为棋子,却不甘心沦为棋子。 数百年的时间,很多人都在与这样既定的命运抗衡着,有人妥协了命运,有人至死依旧不服输。还有人,在黑暗中追寻了数百年的时光…… “你叫什么名字?” 无边的黑暗,因着这一句话,而绽出了光与亮,一点点,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尘封的黑暗撕开。 说话的那个男子,是谁? “梨黛,我叫梨黛。”依稀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道。 梨黛又是谁?难道是她吗。 她什么都不记得,像是飘散在世间的一缕游魂,没有来处,没有归处。她存在的时候没有知道她,她消弭了也无人会记得她。 所以……梨黛是不是她的名字?那么问她名字的男人,又是谁? “梨黛,果然好名字。你是生在三月梨花初绽的时节吗?”略带慵懒的男音,含笑的说道。 “什么是梨花?它很漂亮吗?”清脆的女声渐渐的低沉了下来,“可惜我们月氏国,只有虞美人……” “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看江南梨花如雪,堆砌枝头……”男子安抚的说道。 于是,黑暗中就出现了一枝花,深褐色的枝干,如雪一般晶莹的花瓣,堆砌在了枝头。 她不由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那枝花,手指尖一片冰凉,那是梨花带的露水吗?不……不是露水,黏腻的触感,那是血! 洁白的梨花花瓣上沾染了血迹,变得妖冶狰狞。 “你为什么要骗我!”凄厉的女声道,转瞬间,梨花在她的手中碾碎成了粉末。 那不是梨花,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梨花图。 青铜门再次合上,光明消逝,永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只余那灵山之上,梨花零落成雪,而那白衣胜雪的男子,看了不知多少次的花开花谢。 年年岁岁花相似,他的容颜未老,在这天地间他拥有着令世人鬼神敬畏的力量,可却无法再实现昔日的诺言。 第923章 廖师 庄周晓梦迷蝴蝶,在那漫长的梦境,虚无的时空中,她迷失了自己。 红烛高照,鸳鸯绘锦,结为百年之好,许下一世的诺言。那个时候,她叫蓝青鸾。 虽然始终看不清楚与她成亲的那个人的容貌,但是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欢喜,她想,那时她肯定是很高兴的。 终于成为了心目中英雄的妻子,哪怕为了他,背负一世的诅咒,永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坠入黑暗之中,她也是欢喜的。 但是为什么在这样喜悦的时候,竟然会听到了有人似是哽咽哭泣的声音。那个从来不受人重视的少年,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喝的酩酊大醉,所有人都沉浸在那英雄美人的佳话中,无人理会一个少年的心事。 后来,那个少年成为了九五之尊,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大权。人人敬他、畏他,可是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倾举国之力,在千里之外的南夷建立了地宫,为的就是百年之后,能拥她入眠。 这是他这一生的执念! 在无尽的黑暗中,开出了一枝梨花,同雪一般皎洁的颜色。纯黑与纯白,对比分外的强烈。 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再唤她:“梨黛。” 梨黛,梨黛,铺天盖地的都是她的名字,如同新月下,山间一树梨花皎皎。 一丝丝的疼痛,不够锋锐,却慢慢在心底最深处,泅开沉郁的钝痛。这是一种历久弥新的思念…… 这样思念的情感来的太过于突然,似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不同于以往的那一种冷眼旁观,仿佛她的躯体一分为二,思念的某个人,被某个人思念着。 记忆中的声音太过于嘈杂,她到底是蓝青鸾?还是梨黛?像是有什么被忽略了。 喜服……对红色的喜服! 混沌的脑海中,因为那一抹红色的出现,变得渐渐清明,她死死的用牙齿抵住了舌尖,保持住这一闪而逝的理智。 对,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人高的铜镜前,她在试穿喜服,明日……明日她便要成亲。 随之,在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依稀之间,她只看得见他的轮廓,那但深邃的眼眸中,失去了以往的沉稳,焦急的在呼唤着什么。 “阿玉……” 对,他叫她阿玉! 想到这个名字,从束缚的茧蛹之中破茧而出,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 她不叫蓝青鸾,也不叫梨黛,她的名字是苏玉徽! 入目的都是红色,仿佛听见了喜悦的声音……虽然理智已经渐渐恢复,但是苏玉徽依旧没有苏醒过来,依旧被困在漫长的梦境之中…… 一望无际的红被漫天的火光所取代,而后她听见了侍卫们惊慌失措的救火声…… 火光照亮了半边王城的夜空,在那火光之中,一声雏凤清鸣,传言中与凤凰齐名的神鸟青鸾,划破了夜色,向着南边的方向飞过去…… 大火烧了整整半夜,等到火势被扑灭之后,这一座威严的王府,沦为了一片废墟。 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身形狼狈的站在废墟之上,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的回道:“主子,并没有找到二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他明明就近在咫尺,还是失去了她? 又像是回到了当年昭国城破之时,三军阵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城楼上坠落下来,无可挽回。他站在死寂的废墟之上,连她的尸首都没找到。 失而复得,却又再次失去。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挽回,既定的宿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封城!”他的眼中带着猩红之色,手中的龙吟剑,“铮铮”作响。 铁甲军乌泱泱的跪满了半条街,在那慑人的威压之下,无人敢说话,就连追痕也被那强烈的杀意压的说不出话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凛冽的寒风呼啸的声音,不知何时,天际下起了细碎的雪。 天际暗沉沉的,废墟之上没有一丝生机,昨日繁华锦绣,皆化作了灰烬虚无,带着某一种不祥的预兆。 叶兮清等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那红衣黑发的男子,眼神猩红,带着凛冽的杀意,不像是人,像是从地狱中出来的修罗。 红色的衣袂在朔风中翻飞着,明明是极其鲜艳炙热的颜色,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是一种极寒的冷意。眉眼张扬肆意,像是屠尽世间神鬼佛魔。 “给本王一寸寸的找,任何地方都不许放过。” “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杀无赦!包括宫中!” 苏玉徽在这一场大火中失去了踪迹,他竟然是不惜调动兵马封住整座王城,是不是找不到苏玉徽,他要这座王城陪葬! “夙寒!”叶兮清快步上前,却被赵煜还有周蘅芜等人死死的拉住,“先生,他已经有入魔之兆,不可上前。” 王府的这一场大火,将他们也折腾了一晚上,昔日闻名于汴梁的几位翩翩公子,此时十分的狼狈。 “可也不能让他这样胡来啊!”叶兮清急着说道,一旦赵肃真的失去了理智,先不说他麾下那忠心耿耿的兵马,就单单他自己一个人,放眼汴梁也无人能制服得了他了。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被封锁的街面尽头巷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道:“这大早上的,都围在这里喝早茶呢。” 众人不由循着这个声音而去,却见晨曦时分,空无一人的巷子中出现了一个灰衣老者的身影。 却见他满头银发,已经上了年岁了,但是依旧精神矍铄,眼中带着久经沧桑之后的透彻。 看到此人的时候,就连叶兮清不禁轻呼出声,道:“廖师!” 却见这位灰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昔日与苏玉徽有过一面之缘的廖睿,廖老先生。 当日赵肃遍寻他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出现在了汴梁。 简直是……太及时了! 看见他的时候,一直精神紧绷的众人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别看这位老先生一把年纪,骨头一碰就散架了的那种, 但他却是世间极少数,能够让赵肃服帖听话的人。 第924章 喜堂成亲 苏玉徽在一阵颠簸中醒过来的。 那一场漫长的梦境做的太过于真实了,喜烛高照时的誓言,黑暗中皎皎的梨花,让她仿佛经历过了跌宕起伏的两世…… 甚至到了最后的时候,梦境之中一片红色,她好像真的拜堂成亲了。 宾客喧嚣的声音还有礼官威严的宣读祝祷词的声音,仿佛都在耳边响起一样。 而当浮华落幕之后,一场火焰吞噬了所有,甚至她都感觉到了火苗*上了衣角,滚烫令人窒息的感觉…… 然后,她像是被什么人在火海中抱走了…… 等等……这一种颠簸窒闷的感觉,不像是做梦,还有外面,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这是在某个马车内! 苏玉徽费力的想要睁开眼,可是不知为何,浑身软弱无力,连抬起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 丹田内空落落的一片,竟是和当日在留仙镇一样,她的内力全失! 意识虽然恢复了,但是却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苏玉徽此时低咒了一声,知道势必是之前跟在苏显身边的那个巫医搞的鬼! 苏玉徽生性警惕,再加上异于常人的体质,寻常人那种下三滥的用药等等算计,基本都奈何不了她。但纵然如此,一时大意,还是中招了。 从留仙镇开始,苏显掳走她,那个巫医对她用药只不过是个伏笔而已,目的就是为了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掳走她。 而整件事情的主谋就算不是江庆云,但他必定也参与其中了,今日他煮的竹叶茶,里面绝对掺杂了某一种药物,会诱发之前那个巫医给她下的药药性。 但是,为何当时在听竹小筑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相反的在离开之后,回到苏家忽然晕倒…… 嫁衣,对宫中送来的嫁衣,肯定被人做了手脚! 巫医在留仙镇中,所埋下的药物、竹叶茶中的药引、嫁衣中使人昏迷丧失神智,入梦的药。一环扣一环,纵然她再如何小心谨慎,赵肃再如何的派遣人手将霁月居围的水泄不通,可是依旧逃脱不了对方如此缜密的计划算计。 虽然如今苏玉徽被困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将她掳走的人究竟是谁,但此时她知道,无论对方是何人,最终的目的,还是月氏国那座地宫。 也就意味着,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今她整个人被不知名的药物控制,无法分辨出方向,更不要说逃跑了。既来之,则安之,没办法逃跑,还不如坦然面对。 虽然当日她拒绝了江庆云回归南夷的提议,但是苏玉徽知道,迟早有一天她还是要回去的。就算不是为了昭国的义军,也是为了师傅。 真的如同江庆云所言,月宫历任的宫主,所谓那几近天人的力量,是一种恩赐的同时,却也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诅咒吗? 每一任宫主,记忆、情感都被会传承,从出生开始,便就背负着不同沉重的情感与责任。 他们不能有任何的感情,也不敢有任何的感情。在那万人之巅的位置,斩断与世间有关的纠葛。 因为一旦有了牵绊,就是一种孽缘…… 所以,师傅才费尽心思的,想要打开地宫,不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帮助那些被契约所累的家族,摆脱被左右的命运吗? 而师傅,真的如江庆云所言,如果不打开地宫,寿数将近吗? 围绕在她身边的谎言太多,现在的苏玉徽,已经分辨不出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真相如何,或许只有找到地宫之后,打开她方才能得到真正的真相。 虽然在江庆云面前,苏玉徽表现的十分淡然,但是内心早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一番话,让苏玉徽越发的坚定要前来南夷的决心! 原本以为,至少能拖一日,等她与赵肃成亲之后,再行打算。 当日岭南之约,她已经负过赵肃一次,她不能再背弃赵肃第二次。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连一天的时间都等不及,直接放了一场大火,将她从苏家掳走。 因为药物的作用,苏玉徽一直浑浑噩噩的,分不清究竟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但她依稀感觉到,她好像被人抱着走过了很多的地方。 失火的地方,不像是在苏家…… 此时的苏玉徽哪里知道,在昏迷之中,她错过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马车的跌跌撞撞中,苏玉徽不知过了多久。幸好对方还算是有良心,在马车中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不然依照如此疾驰的速度,她非得被巅散架不可。 此时苏玉徽昏昏沉沉中,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外面究竟掀起了多少的腥风血雨。 腊月二十六,大倾摄政成亲次日,一场大火烧毁了整座王府,新婚王妃不知所踪。 摄政王派遣大军包围汴梁,直指宫门,就在众人以为一场兵戈无法避免的时候,游历在外的廖师及时归来,兵不血刃的劝阻了摄政王。 同日二王子代战在国师扶持之下,继承了王位,举行登基大典,各国来贺。 整个东陆的局势,悄然无息的发生了改变,而一股股兴起的势力,正向着昔年无人敢踏足的南夷方向逼近…… 岭南十万大山,林木葱郁,许多地方常年不见天日,沼泽丛生。 就算是在寨子里生长的药农,也不敢轻易的踏足未知的山头。 就在这幽深的山林中,一队人马正在快速的疾驰着,身上涂抹着驱散毒虫的药粉,敏锐的避开了沼泽毒瘴之地,显然是有备而来。 多日的赶路,已经让他们这些高手脸上隐隐显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但是看向一望无际的苍山终于有了尽头的时候,他们精神不由为之一阵。 “主子,只要穿过这岭南的苍山,我们就到了月氏国的边境了。”侍卫指着地图,向男子回道,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兴奋神色。 男子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一看就知道并非是中原人。 他的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看向了那十万大山,薄凉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道:“成败,皆在此一举!” 第925章 万家灯火 这个新年,所有人来说过得都不安宁。 据说,摄政王成亲前夕,正在试嫁衣的摄政王妃忽然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在众人以为婚典必然会推迟的时候,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摄政王决定,婚典如常举行。 从苏家到皇宫、再到王府,一路都是由摄政王抱着王妃完成大典的。 殊料就在当晚,边关传来紧急军情,就在摄政王不得不进宫处理政务之时。王府忽然发生了一场大火,摄政王妃也在这一场大火中不知所踪。 摄政王调遣重兵包围了整个汴梁,搜查起火的源头,一时间人心惶惶之际,隐居多年的当世第一智者廖睿,廖先生的出现,阻止住了摄政王疯狂的做法。 虽然不知道廖师究竟用什么办法劝阻了摄政王,朝中的大臣,这个新年都在摄政王阴云笼罩的脸色中度过的——你有见除夕当天还要上朝的么,有,摄政王殿下就是其中一位。 这位秉承着今年新年本王过不好,大家也都别想安心过年的想法,丧心病狂的颁布一条又一条新的律令,吏部官员升迁、兵部来年的粮草补给等等。 就连在苏玉徽开的药方调理下,身体渐渐好了些的徽宗,也被赵肃抓着正常上朝。朝野上下,怨声载道一片,都想着这位赶紧别折腾了,赶紧去查王府失火,早点找到苏二小姐吧。 除夕当夜,站在城楼上俯瞰整座城池,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因为今年朝中情况特殊,朝中大臣在摄政王阴沉脸色之下,根本就不敢大张旗鼓的守岁过节。百姓们却没有受朝中之事影响,无论这一年再如何不太平,万家团圆的日子,总归是和乐的。 夜空中,不知谁燃放起了烟火。 绚烂的烟火,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在夜空中做出了妍光百态,最后回归于寂静。 身着黑色蟠龙锦袍的男子,俊美的面容在那转瞬即逝的烟火之下,竟有一种不真切之感。 万家灯火,团圆相聚,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遥遥的望着虚无的某个方向,似是喃喃道:“这一次,你又失信了呢……” 马车虽然是在寂静的山林中行驶着,这些时日,苏玉徽始终是在浑浑噩噩中,昏睡后又清醒。 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梦境中总会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片段,有熟悉的面孔,也有全然陌生的口音。 虽然梦境总是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出现过一开始全然失控,让她几乎迷失在梦境中的情况了。 她只不过是承载了两个人的回忆和感情,神智几乎崩溃,将近迷失在了梦境之中,苏玉徽不知道,承载了历任月宫宫主回忆与情感的师傅,究竟是需要多么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固守住本心。 苏玉徽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在密封的马车中,她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她只能从马车颠簸的时候是在赶路,知道这是白天;停止休息的时候,应当就是晚上了。 因为时间紧急,稍有不慎可能会被赵肃的追兵追上,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赶路。不知道是药物还是什么原因导致,苏玉徽在昏睡的状态之下,竟也不觉得饥饿。 她是被“砰”的一声巨响给惊醒的,一声之后,接二连三的又是好几声,这是……烟火的声音? 除夕夜,山下的村庄也都放起了烟火,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 竟然这么快就到了除夕啊,明明答应过他一起守岁的,但……还是失信了呢。 听着外面的烟火声,苏玉徽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再次陷入了昏睡。 这些时日昏昏沉沉的,苏玉徽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在昏睡之中,反而参悟出了骊山之上逍遥阵的真谛所在。 庄周晓梦迷蝴蝶,谁都可能会是庄周,谁都可能是庄周梦境中的那只蝴蝶——这是师傅,想要通过逍遥阵法,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在她沉睡之间,谁都没发觉,苏玉徽佩戴的两颗血魄,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流转着丝丝光芒。 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啊…… 马车一刻不停的疾驰,苏玉徽再次醒来的时候,听见的不再是呼啸的风声。水声、市井人生,他们终于来到了某个有人烟的城镇! 疾驰的马车,像是在某个偏僻的别苑中停了下来。苏玉徽听见了纷杂的人声,似乎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杂乱声瞬间平息了下来。就在苏玉徽暗中思索对方身份的时候,密封的马车车帘被掀开。 刺目的阳光让苏玉徽十分不适,她动了动眼皮子,只是这一种不适片刻之后就消失了——一只宽厚的手,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这是一个男子的手,他是谁? 就在苏玉徽思索着他的身份的时候,他已经拦腰将苏玉徽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或许是出于谨慎,自始至终他不发一言,苏玉徽根本就无法推断出他的身份。 “公子您怎么能亲自抱着这个贱人!” 一个尖锐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刺耳,年纪不大,语气十分怨毒。 “怀歌,不得无礼!”一个老妪呵斥住了少女,被换做怀歌的少女似乎是很不甘心,但碍于老妪的威严,跺了跺脚,就跑开了。 而抱着他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依旧步伐平稳的将她抱进了厢房内,而后就离开了,四周重新又恢复了寂静。 虽然只不过是那老妪与少女简短的对话,但是苏玉徽心中已经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是蓝田玉隐族的人! 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千方百计将他从汴梁中掳走了。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为了地宫的宝贝,还是为了玉隐一族族中的事情?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种种疑虑,还有那少女口中的公子是何人?王府的那一场大火,与他有关吗? 男子对苏玉徽所中的药物十分放心,将她放到榻上之后,便就出去将门给带上了,连穴道都没点。 就在脚步声消失的那一刻,原本躺在床上一直陷入昏迷中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意味不明的看着门外的方向…… 第926章 各为其主 “她什么时候能醒?” 此时边陲小镇某一处不起眼的别苑内,男子清冷的声音问道,在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玉徽昔日在靖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长老! 金长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住了,淡淡的说道:“等她该醒的时候自然就会醒了。不过,昏迷的她可比清醒的她好控制多了。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了解。” 男子闻言眉心微皱,冷哼了一声道:“希望真的是如此,而不是你们玉隐一族在我的面前耍什么花招。” “虽然你我各为其主,但目前而言目的都是一样,我们是不会对她不利的。”金长老道,微微一叹道:“我们玉隐一族的希望,可都寄托在这个丫头身上了。” “你们不是还有赵煜么。”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金长老一眼,“而且据我所知,他应该已经离开汴梁了。至于去往何处,想必此时您心中已经有数了吧。” 听到赵煜的名字,方才还十分冷静的金长老,神情微变。 他们到底还是小瞧了那位流落在外的嫡系血脉,原本以为是一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一只深藏不漏的狐狸,不知不觉中早就将自己的势力渗入了族中,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包括那位,曾经被旁支的族人奉为神明的族长! 看着金长老难看的脸色,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算算时间……应当差不多了呢。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怀歌面色煞白的推门进来,道:“长老,族中来了密信,让您立刻返程。说是……族长病逝了!” 饶是城府极深如金长老,闻言面色瞬间变得灰败,凌厉的目光看向怀歌。此时怀歌才后知后觉,房间中多了一个人。 “公……公子,您怎么在这里?”怀歌期期艾艾的说道。 消息已经泄露,金长老已经顾不上追究怀歌的莽撞,道:“怎么会这样,我离开的时候,巫医不是说族长至少还能撑得过三个月的吗。” 玉隐族长突然病逝,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族中四位长老,其中威信最高的金长老已然在外寻找继承人,内部早就混乱一片。 而这个时候,居心叵测的月氏国人,竟乘机插手玉隐一族内部之事,意欲推选一位傀儡为新任族长,以图能够彻底的掌控玉隐族。 玉隐族的基业将落入外人之手,其他的三位长老急的不行,写信让金长老,立即启程返回蓝田,商议此事。 “长老,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去吗?”怀歌虽然是在和金长老说着话,但是目光却是不由落在了一旁男子的身上,眼中爱慕之意显而易见。 但是男子却是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予她,怀歌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恨之色。 金长老惊闻此噩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怀歌眼中神情变化多端。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此时折回蓝田,只会让前功尽弃! 权衡利弊之后,金长老已经做了决定。 “给族中回信,让三位长老暂且稳住局势,守住族长病逝的消息,秘不发丧,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宜,再返回蓝田。”金长老吩咐道。 怀歌神情微愣,道:“长老,这样做真的好吗?我怕木长老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金长老不欲和她多言,沉着一张脸道:“让你去便就去,无须问这么多。” 怀歌被金长老如此训斥,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平的神色,最终咬了咬唇,便就下去了。 出门之后,她多长了一个心眼,在门口多停留了几步。 金长老根本就没预料到怀歌会偷听,对男子道:“如今事态紧急,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我们明日立即启程,进入月氏国!” 比起金长老的焦急,男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淡淡道:“贸然进入月氏国,难道您就不怕被鸩羽发现她的存在?” “管不了那么多了。”金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自从鸩羽掌管月氏国之后,心思叵测,手段狠戾。他修炼的功夫太邪门,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蓝田一族只能仰人鼻息才能生存。如今,她是唯一能够对付鸩羽的机会!” “只要除掉鸩羽这个祸害,我们被控制的族人才能获救,这也是当初老身不惜打破原则,与你合作的原因。所以此番进入月氏国,您应该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吧。” 男子深深的看了金长老一眼,感慨道:“你们玉隐族的人,果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啊。” “承让,承让。” 二人商议着明日进入月氏国之事,怀歌将他们二人商议的计划听了大概,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无人的角落里,怀歌将写好的密信绑在了一只黑色的乌鸦腿上,看着那消逝在天际的黑点,怀歌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阴沉沉的笑……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选择去了苏玉徽的房间…… 而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远远的便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 “靖王殿下,这不是去月氏国的方向!”后面一身劲装侍卫打扮的男子发现了不对劲,叫住了前面的锦衣公子道。 却见那前面的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新年还没过完,便被人打包扔出了汴梁的靖王殿下。 虽然风尘仆仆赶了好几天路,但是赵煜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贵公子做派,慢条斯理道:“是啊,此处是去蓝田的方向。” “去蓝田?”跟随赵煜一同离开汴梁的肖十七脸色不大好看,道:“您不是说您要去月氏国救主子么,为何要去蓝田?” 赵煜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肖十七一眼,道:“围魏救赵的道理难道不懂么,只有掌控了蓝田,难道还怕那些人不乖乖的将小玉徽交出来。” 肖十七眉心微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二人正说着话呢,忽然却见赵煜脸色突变,看着远处某个方向道:“不好,那个疯子竟然追上来了,我们快走!” 何曾见过赵煜如此形之于色的模样,见他如此,肖十七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赵煜一同离开。 身后,传来“哒哒”疾驰的马蹄声! 第927章 划花你的脸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佩戴了血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些时日苏玉徽的意识开始渐渐的恢复,越靠近某一个地方力量越强大,她现在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由行走了。 等到房间的脚步声消失之后,苏玉徽便乘机下床打探四周的环境。却见四周看似寻常,但戒备森严,都是高手!那个神秘的男子又是何人? 毋庸置疑,那个男子从一开始行事都十分谨慎的。纵然她在昏迷之中,但他依旧隔绝了她接触到外界信息的任何可能,只有今日下车的时候,那个莽撞的少女给出现,才让她对外界信息有了一点了解。 掳走她的人是出现在赵煜府中的那位金长老,他们乘机带她离开汴梁,是为了回玉隐族还是……同样是为了月氏国地宫? 一路风餐露宿,但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边陲小镇停留下来,是因为她们距离目标的地点越来越近。而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血魄中力量的恢复,定然也与接近的地点有关! 就在苏玉徽想着此事的时候,忽而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心神一动,连忙提着衣摆重新回到软榻上。 也在此时,苏玉徽才注意到她竟然穿着一身极为繁琐的礼服,正是之前宫中送来的那一身嫁衣!看到这一身鲜艳的嫁衣,再联想到自己迷迷糊糊中见到的拜堂成亲的场景,苏玉徽心中某种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了。 到底在她成亲前发生了什么? 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苏玉徽成功回到了床榻上盖上被子假装昏迷。 虽然看不见,但是苏玉徽的耳力极好,听见对方是从窗户中跳进来的。对方似乎对房间中的布置十分熟悉,很快便就摸索到了床前,挑开了幔帐,盯着苏玉徽也不说话。 假装昏迷的苏玉徽,忽然觉得脖子后一凉,这一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贱人!” 就在苏玉徽心中忐忑之际,忽然听到一个恨恨的声音唾骂道。 这不是今天院子里的那个小姑娘吗,苏玉徽心中如是想着,未曾想到接下来她的一句话,生生的让苏玉徽冒出了一身冷汗。 “让你勾引公子,我要划花你的脸!” 苏玉徽哪里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 怀歌不复人前的天真,阴测测的目光盯着苏玉徽,锋利的匕首已经贴近了她的脸。 而就在此时,昏睡多日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怀歌一时不查,被她扣住了手腕。 她虽然看起来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怀歌却被她牢牢的扣住,动弹不得。 “你……你早醒了,一直在假装昏迷!”怀歌神情慌乱道。 苏玉徽皱眉看着她,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苏玉徽盯着她看了许久,看起来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样貌清秀。但苏玉徽可以确定,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得罪她,为何她竟有这么深的怨怼之意呢。 怀歌原本是想趁着金长老不注意给苏玉徽一个教训,未曾想到她一直是在假装昏迷,刺杀没成功反而被苏玉徽逮了个正着,怀歌有些慌乱,期期艾艾的看着苏玉徽。 她眼中带着泪水,一副委屈的样子,倒像是苏玉徽在欺负人家小姑娘。而就在苏玉徽放松警惕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怀歌突然发难,另一只手的掌心向苏玉徽射出三根银针。 看似松懈警惕心的苏玉徽却是敏锐的接住了暗器,见那银针泛着幽蓝的颜色,分明是淬着剧毒的。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心肠。你既是蓝田一族的人,为何要暗算我!”怀歌虽然会功夫,但俨然并非是内力已经恢复的苏玉徽的对手,暗算偷袭不成,反而被苏玉徽制住。 苏玉徽本就不是被人拿捏的软柿子,夺过怀歌的匕首,眼中泛着寒意道:“你若是不说,我便划花你的脸!” 怀歌看着她阴测测的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之意。张了张口,此时忽然听到外面再度传来说话声。 “她可醒了?”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难道就是怀歌口中的那位公子? 就在苏玉徽走神的功夫,怀歌借机从苏玉徽的钳制中脱身,身形敏捷的翻了窗户离开了。 看来……她是偷偷的潜入房间内的。 苏玉徽没有去追,在那男子进来之前,迅速的翻身上床盖好棉被,继续装睡。 做好这一切之后,男子已经推门进来了,扫了四周一眼,眉心微皱。 掀开了幔帐,目光落在了依旧在“昏睡”中的苏玉徽身上,淡淡的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苏玉徽眼皮子动了动,见被人戳穿了,索性大大方方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看到那年轻的公子模样的时候,苏玉徽眉心挑了挑,“咦”了一声,道:“竟然是你……” 此时,千里之外的王府,自从年前苏二小姐,不……现在已经改口称之为王妃失踪之后,王府低气压的状态,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上到追痕下到守门的侍卫,没一个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触及到了自家主子的霉头。 “主子,邕州那边回信了,说是已经找到了温洵……” “在何处找到的。” “离邕州不远城镇的一个别苑里。”追痕小心翼翼的回道,“对方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对他用了摄魂术,放进了藏书阁中,直到被侯府的人救出的时候,才知道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说到此处,追痕都不禁感慨,明明武安侯那样一个英明神武的人,怎么生出这样一个书呆子的儿子。一时不查,竟然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没用的废物!”赵肃冷着声音道,明显的不悦,俨然是在迁怒。 追痕战战兢兢的不敢回话。 还好赵肃如今没有去邕州找温洵算账的时间,吩咐道:“将江庆云带到王府。本王,是该见见他了……” 阴测测的语气,让追痕不由打了个寒颤。 苏二小姐失踪之后,江庆云也从听竹小筑,被秘密带到了王府的地牢里。 这些时日,可没少吃苦头…… 第928章 有求于人 “看见是我,你似乎不是非常意外?”男子缓缓的说道,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少女,原本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 怀歌口中那位神秘的“公子”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却见不是别人,竟是一直被苏玉徽换做“小书呆子”的温洵! 苏玉徽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也就是说她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是十分意外。 “潜伏在我们身边这么久,让赵肃都能放下警惕,从汴梁城掳走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苏玉徽淡淡的说道。 见苏玉徽神情如此平静,“温洵”倒是来了兴致,故意俯身靠近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带走你吗。” 他一改平日里温和,眉宇之间带着轻挑之意。 苏玉徽眉心皱了皱,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意,从床榻上站了起来,避开了温洵的亲近,冷笑了一声道:“我一点都不好奇。” 因为她这种不带任何掩饰的厌恶,让温洵脸色微沉,道:“你别忘记了,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这里远离汴梁,不在赵肃的庇护范围内,更不要指望赵肃会来救你。” 苏玉徽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洵脸上的神情笑得有些暧昧,道:“当然,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话音落下,换来的却是苏玉徽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的笑。 “你笑什么笑!”温洵恼羞成怒道。 “你不敢对我如何的。”苏玉徽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因为你们,尤其于我。” 温洵眉心微皱,还未曾说话,便见苏玉徽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 “你确定,要顶着这一张皮子,和我谈话吗?”苏玉徽风轻云淡的说道。 “温洵”微微一愣,片刻之后立即一改方才暧昧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啧啧,真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被认出来了啊……” 人皮面具被揭开,露出一张俊逸儒雅的面容,向苏玉徽屈膝行礼道:“微臣江晚奕,参见殿下。” 苏玉徽抬了抬眼皮子,避开了他的行礼。 江晚奕见她如此,苦笑了一声,自己起身,面带不解的询问道:“微臣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就连赵肃都被我骗了过去。殿下,是何时开始怀疑微臣的呢?” 此时苏玉徽面色沉沉的看向窗外,看不出她的情绪如何。听江晚奕如此询问,便淡淡的回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殿下是从何处看出破绽的?” “那一幅挂在密室中的画。” “那一幅将军凯旋图,你自称是自己临摹,不小心遗留在密室之中的。” 江晚奕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道:“那将军凯旋图本本就是温洵临摹所绘,不知有什么不妥之处。” “它不应该出现在那密室之中。”苏玉徽淡淡的说道,“里面的故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又与我息息相关。按照赵肃的谨慎,在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怎么会留这一张图在我在栖身的密室之中!” 赵肃的占有欲苏玉徽是知道的,纵然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很有可能是赵肃自己,但赵肃也不会愿意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有任何瓜葛的。 所以,当看见石室中的那幅画,再加上温洵的及时解释故事的来龙去脉,已经让苏玉徽心生疑窦。 “可是为什么殿下没有揭穿我?”江晚奕早就知道苏玉徽心思机敏,未曾想到竟然观察如此体贴入微,不禁后背一凉,又带着几分不解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苏玉徽脸色沉了沉…… “第一,我虽然怀疑你身份有异,却不能立即确定你是人假扮的。”若早知道此人是江晚奕,她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祸患。 “第二,殿下是想通过我,查到藏在汴梁城对您不利的人。”江晚奕也是玲珑心思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所以那日在汴梁,您之所以答应与我一同出门,是存了试探之心。但是未曾想到,宫中一道圣旨打断了你的计划。” 此时不知道该说江晚奕太幸运,还是说苏玉徽太倒霉了。 江晚奕利用温洵的身份做为掩护,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欲以买年货为借口,设计抓走苏玉徽。未曾想到,苏玉徽早就有防备。 若不是那道圣旨,苏玉徽将计就计,势必挖出了江晚奕背后的金长老和江庆云,也就没有如今的麻烦了。 江晚奕心有余悸的同时,十分庆幸……还好动手早,不然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苏玉徽则是十分郁闷,都怪她太过自负了,没想到对方动手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而此时的王府中,江晚奕的父亲江庆云,被人从地牢里带到了赵肃的面前。 昔日夔王府的地牢是比大理寺还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出来至少要脱一层皮的。 江庆云纵然城府极深,但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从地牢中是被人搀扶出来的。 神情憔悴,不复之前的淡定从容,但身上文人风骨,依旧未损分毫。 “臣参见王爷。”面对气势逼人的赵肃,江庆云做到了面不改色,向他行礼道。 江庆云虽然口中称臣,但是向赵肃行的却是异邦之礼。 赵肃没有计较他的礼数问题,清冷的目光看向江庆云,带着渗人的冷意,淡淡开口道:“你应该庆幸有廖师为你求情。 ” 听到廖睿,江庆云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苦笑了一声道:“幸好廖师及时赶到,不然在下就算侥幸从那地牢中出来,恐也要脱一层皮。” 虽然没有和赵肃正面交锋,但江庆云早就听说过此人的可怕之处。在被王府的亲卫抓住之时,江庆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幸而被抓进王府地牢之后,一开始受了些刑,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赵肃没有审问他,只是将他困在了地牢中。 但,那被困在地牢中的数十天,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极其难熬的。若非江庆云有着超强的意志力,估计早就已经神智崩溃了。 那么如今赵肃将他从地牢中提审出来,又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南夷那边的局势有变? 第929章 往生镇 苏玉徽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就在江晚奕以为她不会再理会他的时候,苏玉徽开口了,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往生镇。”江晚奕回道。 往生镇,往生蛊,其中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苏玉徽心中如是想到。 目光沉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江晚奕道:“这个名字,也太不吉利了。” 虽然声音不高,但是江晚奕却听的十分清楚,回道:“往生镇这个名字,是有来源的。殿下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 苏玉徽嘲讽道:“这南夷地广人稀的,我可不是什么地方都知道。” 比如说月氏国。 若非是机缘巧合之下,她在巧手张的口中得知了有这么一个地方,她都不知道在南夷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国度。 常年处于黑暗中,永不能见天日,世世代代,为守护地宫而生。更没想到,那个地方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此处应当离月氏国不远吧。”苏玉徽神情平静的说道,但是暗中防备江晚奕。 此人心思诡谲,为人狡猾,虽然口中口口声声恭敬的叫她“殿下”,但是苏玉徽依旧看不清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从江庆云的口中,苏玉徽得知了江家的起始。按理来说,江家应当是听从月宫的命令。 但是,江晚奕率领的昭国起义义军,却又是在月氏国境内失踪。难道他们又与月氏国有所勾结?师傅如今又在月氏国的何处? 苏玉徽对于月氏国的了解太少,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场与江晚奕之间的交锋谈判苏玉徽是处于弱势,所以她看似轻松,实则每一句都在斟酌。 江晚奕曾经在苏玉徽的手中吃过了数次亏之后,虽然他看似占领主导的位置,但因为天生的谨慎小心,无形之中让苏玉徽拿捏住了主导权。 听到苏玉徽的话,江晚奕眉心微皱,而后方才微微颔首道:“是,只要过了这往生镇,就是月氏国了。” “说起来,有关于它的传言,有一则是与前朝高宗轩辕迟呢……” 提到轩辕迟的名字,苏玉徽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在自己那似真非真的梦境中,轩辕辛和蓝青鸾成亲的时候,那个躲在人群后,偷偷哭泣醉酒的少年王爷。 无论是在正史还是在野史里,丝毫没有任何关于高宗与蓝青鸾情史的记载。可若非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入了骨子,又怎会因为她一封求救的信,而犯下弑君篡位之大罪。 而在他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兴土木,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千里之外、帝王不敢轻易踏足的南夷,为她修建衣冠冢,让只属于皇室的影卫替他守护这个陵寝呢。 苏玉徽知道,那个看似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却更可能是堙没在历史风尘中的一段过往。 高宗皇帝轩辕迟,喜欢蓝青鸾,那个盛名天下的豫章王妃。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据说高宗登基之后文治武功,开创了大御盛世。而在其登基十三年后,便就因劳累过度,呕血驾崩,时年不到四十岁。 他死之后,留下的是关于政治上清明的传闻。而关于他的后宫,只不过是一后三妃,相处和睦,并未与任何一个女子传过一则风月传言…… “世人皆知豫章王与豫章王妃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却不知有人苦恋多年,穷极一生却求而不得。”王府中,江庆云坐在赵肃的对面,淡淡的喝了口茶,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说道。 江庆云捏着茶杯的姿态优雅温,从容不迫,似是在听竹小筑中,与多年好友在叙旧一样。 比起他的轻松从容,赵肃神情阴鸷,散发着骇人的威慑力。 见他如此,江庆云十分无辜道:“王爷,是您问臣有关于昔年高宗的往事,臣才不过说了一二,你便动怒了,让臣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口中说着不敢,但是江庆云脸上可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正有廖师在,赵肃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死他。 赵肃当然看出了江庆云的有恃无恐,心中冷笑连连,这群老狐狸! “继续说吧。”赵肃神情淡淡的开口道,掩去了眼中的冷意。 “世人皆言,高宗为政事惮尽心血,最终呕血身亡。但鲜少有人知道,在他死之时身边一直带着一幅画,正是一幅将军凯旋图。” “但,画上的将军,被遮掩住了面容,只余将军怀中的女子,面容朦胧,浅笑如初……” 岁月流逝,世人只记得那英雄美人的故事,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在那背后帝王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高宗驾崩于盛年之时,而在他驾崩之前自知时日无多,耗费的大量的精力,请来术士来往于宫中内外,且秘密派遣了人马前往南夷。 有人传言,高宗是为了追寻长生不老之术,可是没有人想到他早就拥有那颗长生不老的丹药,但他却将丹药封印在了蓝青鸾的陵寝中,伴随着她长眠地底。 他不断的诏术士进宫,求的不是生,而是死! “往生镇,其实就是昔年高宗身边的术士为他所设的一个阵法。” 此时的往生镇中,江晚奕轻缓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诡谲之意。 “轩辕家的痴情种子不少,前有轩辕辛为了蓝青鸾舍弃了兵权;后有轩辕迟为了她,穷尽一生,寻找轮回与她相守的办法。” “轩辕迟用密法保留了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身死而魂未灭。” “承载着他记忆的魂魄,生生世世,都在追寻着蓝青鸾的转世,只求一个相守的机缘。” 此时的苏玉徽静静的听着,始终不发一言。或许,此时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她自己清楚。 江晚奕目光犀利的看着苏玉徽,道:“殿下,您听到这里,应该明白了吧。承载着轩辕迟生生世世,不灭记忆的是何人。” “那个人,是澹月!”赵肃的声音冰冷,仿佛染上了一层冰霜,“所以,你们昔年与轩辕皇室定下契约的家族,如此忠心耿耿的追随于他!” 所以,那个人无论是在南夷也好、还是在大倾,只手*,将天下局势皆能掌控其中! 第930章 囚困 对于靖王殿下而言,虽然离开汴梁前去南夷是一个苦差事,但是一想到可以不用整日的面对赵肃的冷脸,以及他随时会犯病的可能,赵煜也是乐在其中的。 但是……如果在这途中,没有这个小疯子跟着来就好了。 “我说你好歹是铸剑阁的少主,整天游手好闲,四处乱跑,难道阁主就没有任何意见吗。”靖王殿下努力的忍耐住自己将要迸发的脾气,维持着风度道。 而能让靖王殿下如此失态了,除了慕容汐,就没有旁人了。 “铸剑阁中有我父亲在,不需我坐镇。”慕容汐淡淡的说道,“再者说了,此次我去南夷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有正事要办。事关我们铸剑阁的百年大计,可马虎不得。” 闻言,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窃喜,假装十分遗憾道:“你这次可跑错了,我要去的是蓝田玉隐族,而不是南夷。” “无妨。”慕容汐面不改色的说道,“正好我们铸剑阁与玉隐族还有一笔旧账没有清算。话又说回来,如今玉隐族式微,真正掌控族中大权的,应该是月氏国的人吧……” 靖王殿下所有关于怜香惜玉的修养,在慕容汐面前不值一提。他几近崩溃道:“不管你是去月氏国也好,去玉隐族也罢,你就不能独行,非要跟着我吗。” 看着赵煜一脸无奈的样子,慕容汐笑意更浓,道:“此去南夷千里迢迢,你忍心让我这么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上路吗?” 赵煜…… 二人交锋,毫无意外又是赵煜败下阵来。而一旁的肖十七和景行两个人十分有默契的看向远方,当做没有看见素日自负风流的靖王殿下,疑似被一个女子调戏的场景。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两个人相识这么多年了,赵煜已经习惯了在慕容汐面前屡屡受挫,很快调整了过来,“你们慕容汐和蓝田一族的旧怨,也是和昔年的契约有关吗?” 当年与皇室之中签订契约的家族,当然不仅是慕容家和江家,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依旧还有屹立不倒的大家族…… 谈论到了正事,慕容汐脸上的笑容渐敛,微微颔首道:“是,慕容家世代被契约所累,作出许多身不由己之事。此番若是能找到地宫,得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方不负父亲这些年的心血。” “长玄山的玄生家,也同为前朝的影卫吗?”赵煜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慕容汐先是点了头,而后又微微摇了摇头,赵煜不解的看着她,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慕容汐道:“只能说,曾经是……” “玄生家,是唯一一个与轩辕皇室接触了契约的人。”慕容汐意味深长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玄生家,庇护了豫章王流落在外的唯一血脉……” “咦,叶先生不是说,澹月宫主才是豫章王的后人吗,怎么会这样?”赵煜提出了疑问道。 “叶兮清他们都骗了殿下您。” 江晚奕看着苏玉徽,一字一句的说道:“宫主之所以能调动如慕容家这样的世家,掌控全局,是因为……他是轩辕迟!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他是有轩辕迟的记忆,所以能够牵动这么多世家的契约。” “就连江湖上的叶家,也是昔年与大御皇族签订契约的影卫之意!”江晚奕以一种风轻云淡的神情,道出如此的惊天隐秘。 饶是苏玉徽平日里再如何的机敏聪慧,惊闻此消息,心中亦是乱糟糟的一片。 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江晚奕的话。但叶先生他们隐瞒了太多的秘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叶先生隐瞒真相的初衷…… 往生蛊,往生镇,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还是说,从她的出生开始,在她的周边就是阴谋环绕着? 当日昭国城破,她身虽死但魂未消,以苏玉徽的身份得以借尸还魂。为了复仇,她选择了留在汴梁,并没有回到月宫。 从襄王梦枕失窃案开始,她便卷入了连城璧的风波之中。传言中,得之可得天下的连城璧,引来各路人马的觊觎。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被卷入了阴谋漩涡之中,一次次的脱险,一次次的解开疑团。但所见到的只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已,藏在迷雾之后的真相,令人胆战心惊!而师傅,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当日微臣就说过殿下您太轻信他人了。”往生镇中,江晚奕看着面色苍白如雪的苏玉徽,似是十分感慨道,“经历过这样一次次的背叛,殿下您怎么还是这样容易相信别人呢。无论是叶兮清也好,还是澹月宫主也罢,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看着您被欺骗的样子,真的让微臣很是心疼呢……” 苏玉徽避开了江晚奕伸过来的手,冷冷的说道:“你以为单单凭借你一人之言,便就可以动摇我对叶先生的信任吗。” “毕竟,一个是我的恩师,一个是我的长辈,我有足够的自信他们不会伤害我。而你,又是什么东西……” 江晚奕目光微沉了下来,道:“殿下,微臣是您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想到那荒谬的婚约,苏玉徽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哼了一声道:“什么未婚夫,不过是当初出尔反尔,背叛昭国的小人罢了。” 江晚奕自负能言善辩,可是在伶牙俐齿的苏玉徽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殿下不信任微臣,微臣也无话可说。”江晚奕叹了口气道,“但是事已至此,殿下您要相信只有微臣不会害你。” “进了往生镇,待明日过了轮回桥,便就到了月氏国的范围内了。殿下不想变成蓝青鸾或者是梨黛,您只能相信微臣。”江晚奕看向苏玉徽的目光,带着她不明白的幽深之意。 在那样的幽深却又脆弱的目光之下,苏玉徽无法做到恶语相向,她眉心微皱,问道:“我师傅,他在月氏国吗?” “是,宫主被鸩羽困在了月氏国。”江晚奕微微叹了口气,道:“除此之外,还有昭国的七万义军,都被困在了那里……” 话音落下,却见苏玉徽神情颇为古怪的看着他…… 第931章 孤家寡人 王府中,赵肃深深的看了坐在他面前,依旧风轻云淡的江庆云一眼,语气淡淡道:“昭国七万义军之所以在边境消失,并非是藏在了月氏国,而是被困在了月氏国境内。” “所以身为三军主心骨的江晚奕,才会易容成温洵的模样回到汴梁。你们需要阿玉相助,根本就不敢将失去了最精锐兵力的消息透漏出来,所以造成了你们是与月氏国有合作的假象!” 随着赵肃话音落下,方才还是一脸从容不迫的江庆云,脸色渐渐变白,在那样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下,江庆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立不安。 “王爷您,果然是明察秋毫啊……”最终,江庆云长长一叹,道:“是晚奕的判断失误,中了对方埋伏。对方启动地宫附近的机关,将大军都困在其中,让我们处于被动的状态。时间紧迫,才出此下策将殿下请到月氏国。” “毕竟那些将士都是寻常人,在月氏国的烟瘴之中根本就支撑不了太久的,如今能接触机关的,只有殿下一人。非常时期,我们才有如此非常手段,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江庆云神情十分诚恳的说道,但赵肃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冷冷的看了江庆云,道:“阿玉并不擅长机关之术,你们又为何那般笃定,她能够解开机关?” “有些机关阵法,机关高手反而打不开,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解除。”江庆云眼中带着不明的神色道,“就如同,骊山的逍遥阵。王爷府中门客三千,能人异士无数,想必在启动之前也请高手勘测过,就连千机手传人都无法破解的机关阵法,但是殿下却轻而易举的破解了,难道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赵肃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是本王小看江丞相了。” “看似在听竹小筑中不问世事,但实则对本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江丞相,您藏匿的够深的。”赵肃语气平淡,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杀意。 饶是城府极深如江庆云,也敏锐的嗅到了危机,连声道:“这些只不过是老夫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的。” “毕竟世人谁不知王爷您身边高手如云,就连宫主在,也不敢轻易窥探王府中事。” 说到此处的时候,江庆云眼中不由多了一分感慨之意。 原本以为,大倾皇族气数将近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横空出现了一个赵肃。 力挽狂澜,匡扶社稷于将倾之中。如今朝中大权在他的掌控之下,这个垂垂老矣的王朝,或许能够再次赢来属于他的新生。 果然……天定如此么,轩辕皇室已经覆灭,气数已尽了。他们这些臣子,始终无法做到昔年前朝神熙帝身边的开国功臣一样,成就那不世霸业…… 此时的往生镇中,苏玉徽神情十分复杂的看着江晚奕,道:“七万将士都被困在了月氏国,你已然是孤家寡人,竟然还敢得罪赵肃,将我从汴梁掳到此处来!” 听出了苏玉徽语气的不善,江晚奕眼神微闪,道:“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怕苏玉徽同他秋后算账,江晚奕连忙道:“就算殿下您无意王位,但那些将士们毕竟是我们昔日同袍,您的臣民。您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是吧。” 江晚奕不知道金长老的药出了什么意外,让苏玉徽提前醒了过来。但是很显然,如今恢复了武功的苏玉徽,并非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为了大局着想,江晚奕只能告诉苏玉徽所有实情,只希望她能配合进入月氏国,双方达成合作关系。 如今正如苏玉徽所言,求人办事的是江晚奕,她完全已经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既然已经被你带到了此处,那月氏国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的。”苏玉徽沉声说道,“只是在这之前,我依旧有几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听苏玉徽这般说,江晚奕连忙做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表情。 “师傅为何突然离开汴梁来到月氏国?又究竟是何人,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困的住师傅?” 这是苏玉徽最为困惑的地方。 虽然在传言中,月宫宫主与冥教大祭司是并列的高手。而冥教大祭司所修炼的瞳术,正是克制月宫宫主的功法。 但是……依照苏玉徽对萧迟的了解,若他真的是师傅的对手,这些年早就对月宫发起了进宫,又怎会处处受制于月宫。 师傅的武功深不可测,再加上精通各种精深的玄术,这世间究竟是何人,能困得住师傅? “困住宫主的人,是月氏王……”江晚奕神情凝重的说道,“鸩羽!” “月氏的王?”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彩。 “自从上一任女王梨黛驾崩之后,鸩羽便继承了月氏的王位。算起来,如今已经有六十年之久了。” 闻言,苏玉徽神情微微动了动,而后眼神略带复杂道:“听你如此说,又是一只老妖怪了?” 原本神情凝重的江晚奕,被苏玉徽的话不由逗笑了,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他的功夫深浅我不知如何,我只知道当年他是梨黛身边的国师。梨黛死之后,他便继承了王位,对澹月宫主恨之入骨。此番宫主会被困月氏国,是因他以梨黛为饵,才引宫主上钩。所以此番前去月氏国,我们需要小心戒备的人,就是他!” 此时江晚奕已然明白,苏玉徽并非是他能糊弄之人,只好老老实实的不敢耍花招,用推心置腹的语气同苏玉徽说道。 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梨黛,那原本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人,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吗?师傅,梨黛,鸩羽,三个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 苏玉徽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的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江晚奕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殿下可以不相信任何人,想要知道真相如何,只要进入月氏国,所有谜底的都可以解开。” 那些宿命的纠葛,那些纠缠百年的恩怨,究竟是谁亏欠了谁…… 第932章 不会伤害殿下 王府中,这一场谈话从黄昏时分,持续到了华灯初上。 无论是赵肃还是江庆云,都是城府极深之人,二人之间唇枪舌剑,暗藏机锋。 最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江庆云看着赵肃,神情诚恳道:“无论是我们也好,还是宫主也罢,都不会伤害殿下的。” “所以,请王爷耐心等待,等一切尘埃落定!这天下方才能得安宁。” 赵肃冷笑:“尘埃落定?你是让本王将阿玉拱手相让给你们吗。” “这……” “不管你们所言是真是假,本王也不管所谓的宿命和天定。她只能是本王的!”赵肃眼中带着嗜血之意,阴鸷着神情看着江庆云道:“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妄想着将她从本王的身边夺走,本王丝毫不介意,发兵平定南夷!” 听着他的话,江庆云的后背莫名生出一种凉意,因为他知道,赵肃说到必然会做到。而赵肃,有这个实力! “追痕,送江丞相回天牢歇息吧。”赵肃淡淡的吩咐道,他想要问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答案,而暂且……他也没有放江庆云这只老狐狸归山的打算。 江庆云没想到,赵肃身为堂堂一个摄政王,卸磨杀驴之事做的如此理直气壮…… “等等……” 眼见着追痕来押他下去,江庆云不由开口道,“王爷,如今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您总不能一直拘着我吧。” 赵肃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江庆云咬牙,道:“我再用一个秘密,换取我的人身自由如何!” 听到他的话,赵肃神情方才摆手示意追痕下去,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江庆云气的快吐血了,这倒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王爷您可知闻名于江湖的长玄山,玄生家?”江庆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老夫有所耳闻,王爷似乎与玄生家的少主有所过节,而且派人调查过玄生家。” 江庆云是只老狐狸,对于他能够查到这样隐秘的事,赵肃并不感到十分意外——此人若非有着出乎寻常人的本事,又怎会成为澹月的心腹! 见赵肃没说话,江庆云便自顾自的说道:“玄生家在武学之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但是因为某一种原因,玄生家的人深居浅出,鲜少过问江湖中的事情。而且,历任玄生家家训,弟子永不能与朝廷有交集。” “可是偏偏前朝的时候,玄生家与朝中后宫,似乎来往甚密。其中原因,王爷您可曾查出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江庆云的话还未曾说完,却被赵肃铁青着脸色打断了。 “此事本王希望你永远的烂在肚子里,若消息走漏分毫,本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赵肃冰冷的声音道。 江庆云也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见赵肃如此说,便道:“王爷放心,老夫最是能够严守秘密之人。” “天色不早了,王爷若是没有其它的事,老夫先告辞了。”江庆云缓缓说道。 赵肃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却没有阻止江庆云离开。 等江庆云离开之后,赵肃目光幽幽的望着跳跃的烛火,脸色在火光之下,明灭不定。 追痕进来的脚步声,方才将赵肃从沉思中拉回来。 看着目光幽远的赵肃,追痕不由问道:“主子,您就让他这么走了?” 赵肃道:“这只老狐狸,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审问也问不出其他什么东西了。派人盯着他,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闻言,追痕连忙应了下来,看着赵肃脸色并不好看,不敢问那江庆云究竟说了什么。 自从王府烧毁,二小姐失踪之后,主子的脸色就没有哪一天正常过。也不知道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追痕叹了口气,如是想到。 追痕将心中浮动的心思按下,继续回道:“宫中那边最近一切正常,皇上这些时日在含元殿中养病,没有见过任何人。想必是知道大势已去,认命了。” “那件事还要查吗?”追痕问道。 “不必了。”赵肃清冷无波的声音道,“本王已经知道答案了。” 此时赵煜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蓝田附近。因为错过了住店的时候,众人只能在野外将就一晚,明日才能进城。 四人都是江湖中人,唯一的女子慕容汐是铸剑阁的少主,自小当做男子养大的,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是以并没有挑剔住宿的环境。 众人安顿下来之后,赵煜脸色沉沉,看起来有些不快。赵煜自认为知道那些老家伙们的秘密是比较多了,未曾想到那些人竟连他都防备着,告诉他的那些东西真真假假,现在他都有些犯迷糊。 见赵煜一张俊脸,满是懊恼的样子,慕容汐的眼中不禁染上了一层笑意,继续道:“其实玄生家的秘密不止这么简单,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你们那摄政王殿下之前正在调查长玄山,将长玄山那位二爷可吓得不轻呢。” 慕容汐口中的长玄山二爷,正是玄生凝的二叔,当日亲自来汴梁将他带走的那位。 看着慕容汐眼中似笑非笑的表情,赵煜心中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该死的按捺不住好奇心,便顺着慕容汐的话问道:“那长玄山和赵肃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汐“嘶”了一声,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道:“若说起来,赵肃与那长玄山还真的有一点瓜葛呢。” “赵肃在武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悟性,这一点与武学奇才的玄生家十分相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这点呢。” 慕容汐自言自语的说道,赵煜听的一头雾水。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往生镇中,离开之前,江晚奕不知想到什么,含笑对苏玉徽道:“为了表示微臣的诚意,微臣便就告诉殿下一个秘密吧。” 苏玉徽以一种质疑的眼神看着江晚奕,江晚奕道:“殿下对这个秘密肯定感兴趣。因为……此事与摄政王有关!” 果然,话音落下,苏玉徽的神情微变…… 第933章 镇南侯府 苏玉徽听闻江晚奕所说之事与赵肃有关的时候,先是微微有些诧异,而后的反应就是一脸狐疑的看着江晚奕,心道他又在算计什么! 江晚奕将苏玉徽不信任的目光尽收眼底,只能连连苦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知靖王妃的来历。” 靖王妃,林曦?苏玉徽眉心微皱,心中闪过了一丝疑虑。 二十多年前林曦与靖王、徽宗三人之间错乱的关系,也间接的导致了如今的悲剧。林曦此人,可恨却又可悲,斯人已逝,当年的是非对错都埋葬于地底,就连赵肃也都放下了,为何江晚奕会忽然提到她? 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疑惑不解,江晚奕道:“她是镇南侯府的遗孤,但鲜少有人知道,镇南侯府,与长玄山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当年,玄生家亦是与轩辕皇室签订契约的家族之一,但却因为他们庇护了豫章王轩辕辛的后人,从而解除了契约。”江晚奕略显清冷的声音,将那不为人知的隐秘,淡淡道来。 “后来轩辕辛的一子一女在长玄山的庇护之下成长。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改轩辕姓为林,后来衍生的家族,属于长玄山的旁支!” “那林曦……” “是长玄山的人!” 因为死守着前朝轩辕辛后人的秘密,所以这些年来长玄山与世隔绝,更是以族中子弟不得参与朝政之时为家训,原来就是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前朝时期,随着镇南侯府的没落,林家与长玄山的关系无意间被高皇后知晓。之后,便以长玄山为威胁,将林曦控制在手中,对付昔年盛名在外的赵邵骁。 为了避免赵邵骁与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高皇后惮尽心血,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场美人计困住的不仅是赵邵骁,她的儿子也被困在其中。 当年林曦究竟与高皇后究竟做了什么秘密谁也不曾知晓,二十多年后,因为一幅红莲业火图现世,掀起了庙堂、江湖的血雨腥风。 江湖上,三大世家,叶家、慕容家、玄生家都被卷入其中。 “当初长玄山的二当家之所以轻易撤退出汴梁,是因为镇南侯府的关系?”苏玉徽忽而想到了之前一直困惑她的问题。 江晚奕微微颔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不明的神色,道:“是啊,赵肃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想不到那一段陈年往事,他竟然能查的到,且以此要挟玄生家。” 平心而论,若非是局势所迫,江晚奕并不想成为赵肃的敌人。 闻言,苏玉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既然知道他的厉害之处,那你就该担心担心,远在汴梁的江丞相的安危了。” 提到江庆云,江晚奕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僵硬,轻叹了一口气,方才道:“为了昭国大业和破解江家的诅咒,父亲他比我更执着。” 苏玉徽以一种看怪胎的眼神看着江晚奕,道:“真的不知道你们父子两个人究竟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重燃烽烟。” 不等江晚奕开口,苏玉徽道:“若说是为了昭国的百姓也不见得吧,毕竟昭国归属大倾之后,他们的日子往往比在安长筠的治理之下,要好的多。” “不仅仅是为了昭国的百姓。”江晚奕敛了脸上一贯的笑意,以一种苏玉徽难以理解的认真和执着道:“是为了整个南夷的百姓生死。” “鸩羽心狠手辣,性格暴戾,附近的小国在月氏的控制之下苦不堪言。他将部落的百姓当做牛羊一样与人交易,用作试蛊之用,萧迟的兵人、药人的方法,便就是从他流传出去。”江晚奕缓缓的说道,“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萧迟,若任凭他们统治了南夷,整个南夷的百姓,必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也是宫主不想看到的。” 虽然苏玉徽对江晚奕父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今日江晚奕的一席话倒是让苏玉徽对他们刮目相看。 纵然他们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其出发点并不仅仅是为了以及私语,而是考虑到了百姓的生死。 “算了,你也不必和我解释这么多了。虽然我是不支持你们起义复国,但诚如你所言,月氏国与冥教确实是祸害,为了月宫和师傅,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苏玉徽如是说道。 天色已经不早了,别苑的奴仆备好了晚膳,此时苏玉徽并没有用膳的心思,对江晚奕道:“给我备一只信鸽。” 知道苏玉徽是想往汴梁送信,江晚奕的眉心微皱,见状,苏玉徽道:“你将我掳了来,我至少要给赵肃他们报个平安,免得他真的杀了江庆云。” 毕竟江庆云是师傅身边的人,赵肃一气之下宰了他,也不好和师傅交代。 虽然江晚奕心中还是别扭,但为了江庆云的安危,他便没有多说什么了,按照苏玉徽所言备好了信鸽。 晚膳的时候,金长老与怀歌见到苏玉徽眼中惊讶不言而喻。 “您……您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玉徽的错觉,总觉得金长老此次对她的态度中带了一丝敬畏之意。 苏玉徽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微微颔首,与蓝田的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此时苏玉徽势单力薄,月氏国前路未明,纵然对于金长老有太多的疑问,苏玉徽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用晚膳的时候,怀歌一直惴惴不安的看着苏玉徽,生怕她将下午偷袭的事情给捅出来。 但不知是因何缘故,苏玉徽对下午的交锋只字未提,安静的用完晚膳之后便回了房间。神情十分自若,丝毫不像阶下囚。 江晚奕此时已经摘下了人皮面具,面具下的容颜俊逸,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见苏玉徽用完膳,自然而然的护送她回去,主要是防止苏玉徽临时再出什么变故。 苏玉徽没有拒绝江晚奕的“好意”,只是回头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怀歌一眼,毫无意外对上一双像是淬了毒一样的眼。 “她喜欢你。”苏玉徽平稳无波的声音对江晚奕道,也算明白了自己的无妄之灾是从何处来的。 第934章 鸩羽 对于江晚奕而言,因为江家特殊的身份,所以与蓝田一族暗中有所来往。 其中,一直与江家联络的,是四位长老之中威望最高的金长老。而怀歌身为她的弟子,江晚奕也时常在金长老身边见到她。一个小姑娘而已,江晚奕并没有怎么在乎。 一来,昔年他在昭国,身份特殊很少与蓝田一族主动联络;二来,当时他的心思都在应付安敏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一个小姑娘的爱慕之心。 直到这一次汴梁之行,那怀歌某些举动太过于明显了,江晚奕才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下意识的与怀歌保持了距离。江晚奕没想到,这都被苏玉徽看出来了。 苏玉徽故意将此事提出来,当然不是她在意江晚奕。 “你招惹的风流债你自己管好,下次再敢来找我麻烦,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因为她伤了你和蓝田的联盟,就怨不得我了。”苏玉徽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带着淡淡的不耐。 现在她只想解决月氏国的麻烦,找到地宫救回师傅,其它的那些恩怨她可不想参与进去。 “她找殿下麻烦了?”江晚奕眉心微皱,问苏玉徽道。 苏玉徽倒也没隐瞒,便将下午怀歌潜入房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想不到小小年纪,心肠竟然歹毒,江晚奕,你还是小心一点吧,别到时候又是第二个安敏……” 提到安敏的时候,苏玉徽明显感觉到江晚奕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她可不管江晚奕如何想的,十分愉悦的回房间休息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怀歌虽然年纪小,但一个被嫉恨蒙蔽的女子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苏玉徽可是深有体会! 她不想冒险进入月氏国救师傅,还有其他的变故。 只是此时的苏玉徽并不知道,变故往往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夜色下,有一只黑色的乌鸦飞过了重重守卫的眼线,落在了窗台之上。 而就在此时,与这里数百里之隔的月氏国内,朦胧的残月如血一般笼罩在国都之中。 这是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纵然名字里同样也带了一个“月”字,与常年被月华笼罩的月宫不同的是,这里非但没有太阳,就连月华都吝啬恩赐一点光明给它们。 所以,在世人的心中这里是一个被诅咒的不详之地。所以数百年来,鲜少有外人踏足过这个地方,正好借此掩饰了藏在月氏国的秘密。 “终于来了吗……”月氏国中,正在冰床上打坐的男子黑衣男子缓缓睁眼,墨色的眼中射出一抹锐利的光芒缓缓道。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形消瘦,异常俊美,在幽暗的烛火下,肤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隐隐能看见青筋浮动。鲜少有人会将他与月氏国执掌了几十年王权的王者联系在一起。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被上天遗弃惩罚的存在,百年岁月,不过倏然之间而已,这一副皮囊不老,只不过为了心中的那一丝执念。 他披衣起身,竟然来到一座石牢前。 石牢靠着山,四周暗中都有守卫严密把守,鸩羽按下机关,石门开启,吱嘎作响,在这样幽暗的夜色之中,显得十分刺耳,有些诡异。 石门打开,里面是深入地底的石阶,鸩羽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畅行无阻——对于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早就已经做习惯了这样的视线,光明反而对他们是负担。 行不多时,已达尽头。而石阶的尽头,竟然是一扇铜门。厚重的铜门触手生寒,打开它的并非是钥匙,而是依靠内力启动的机关。 这是月氏国关押重要犯人的地牢,除了月氏国的王外,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位置。就算是知道了,没有如他这样深厚的内力,也无法打开机关,救走关押在里面的人。 这样的铜门,一共有九道。 待最后一道门打开,便就是关押犯人之所。 被千年玄铁锁在锁龙柱上的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被鲜血浸润,但依旧白的刺眼,一如当年所见一般。 这个人生在光明之中,不属于黑暗,不属于月氏国。可偏偏她,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锁龙柱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却见那一双眼,不是潋滟的紫色,而是一种暗沉沉的黑色。 见他如此模样,鸩羽心中涌现出一抹快意,那笑容在那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诡谲。 “看样子,你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与他年轻的外表十分不符合的是那苍老的声音,“曾经无所不能的月宫宫主,也有任人宰割的这么一天么,真的想让你那些信徒和弟子们来看看,你如今这样狼狈的模样。” 澹月的眼神依旧平静,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了他一眼,道:“吾是人,并非神,终会有衰老陨落的一天……” “可她却将你当做了神!”鸩羽的声音带着扭曲的恨意,“为了你,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你,终归是负了她!” 澹月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在昏暗的石牢之中,看不出悲喜如何。 “没关系,她选择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这一次,她一定会回来,选择留在本尊的身边!”鸩羽看着那一直平静的男子,神情终于有了波动,无不得意的说道。 “你做了什么?”澹月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不乏威严的问道。 “她已经到了这里……”鸩羽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只要将她引到地宫,唤醒她身上的往生蛊,本尊的梨黛就会回来了……” 看着澹月瞬间破碎的声音,鸩羽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么,我只不过……是加快了你计划的进度而已!” 而与此同时,着一座终年笼罩在黑暗中的城池,在月华落下之前,再次迎来了不属于这里的“贵客”。 紧闭的青铜门打开,手持冥教信物的一队人马快速进入了月氏国境内。而在这一对人马后面,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鹰一般的眼神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这里,便就是传言中的月氏国吗! 第935章 暂时活着 同夜,靖王府中,赵肃暂住在昔日的倦心居中。 昔日的夔王府在大火中毁于一旦,新建的摄政王府还没有修建好,所以赵肃便暂且回到了靖王府。 就连赵肃都没想到,当年他一心想要离开的地方,兜兜转转,竟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无论是雕花壁影,还是那院子里的松柏长青,都未曾改变,一如昔年他住在王府之时一样。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赵肃的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并没有当年离开王府的那一种怨恨。 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生命之中除了仇恨之外,有了重新要保护的东西,那些曾经的介怀与心结,也就无关紧要了。 “更深露重,夙寒怎么还未曾安睡?”脚步声打断了赵肃的思绪,却见院子里不请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廖睿廖师! 赵肃略显清冷的目光,从屋檐下挂着的琉璃灯上收回,回道:“师傅不是也没睡么。” 虽然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却并无桀骜之意,对于廖睿,昔日他的启蒙恩师,赵肃是从心底敬重的。 靖王教会了他如何的领兵作战的本事,而廖睿教会他的却是处世之道。他生性不驯,再加上历经几场变故,没有养成暴戾嗜血的性格,也源于年少时廖睿的悉心教导指引有关。 廖睿闻言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中,目光透彻,带着包容之意道:“你在想那个小丫头?” 赵肃微微颔首,道:“是,如今只要一闭上眼,我就想到当年她从城楼上坠落下来的样子。” 夜色下,他的神情清冷,素日里清冷坚毅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些年我所身处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只有她。我不能再失去,也不敢再失去。” 廖睿自幼教导于他,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生性好强,纵然是在昔年的靖王面前也鲜少流露出脆弱的情绪,廖睿自是觉得稀奇。 虽然很想打趣赵肃几句,但想到家中那位的嘱托,廖睿生生的忍了下来,宽慰道:“那里有澹月在,定能保她安然无虞,你只要防止西燕那里不要捣乱就可了。” 话音落下,却见赵肃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缓缓道:“原本我以为师傅会嘲笑我耽搁于儿女情长,什么时候开始,师傅竟然也会说宽慰人的话了。” 也不怪赵肃如此说,自儿时他受廖睿启蒙开始,没少受廖睿的挖苦。 从五岁开始,便学《左传》《史记》之类,若只讲一遍不记得就会被廖睿嘲笑愚笨。世人皆言夔王天纵奇才,却鲜少有人知道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因为廖睿对于学生几近严苛的要求,间接造成了赵肃成年之后,毫不犹豫的直接选择了投笔从戎这一条道路…… 廖睿沉默了片刻,望天道:“是你师娘见你这些时日魂不守舍的,让我来开解你一两句。” 苏玉徽失踪的那天,赵肃像疯了一样调遣兵马封锁汴梁,幸而是廖睿及时赶到拦住了赵肃。 赵肃欲去找苏玉徽,亦是被廖睿劝解下来的。 “若想要让那个小姑娘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就不要阻止他的计划。” 廖睿正是用这句话,劝阻住了处于暴怒边缘的赵肃。 各路兵马归位,赵肃也成功的被众人半“挟持”到靖王府之后,赵肃的神智方才渐渐恢复清明,只是脸色依旧阴沉到可怕。 除了廖睿之外,就连叶兮清都不敢靠近他。 赵肃的倦心居中,只余下他与廖睿两个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声问道。 廖睿见他阴沉着脸色,却又难掩焦急的模样,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方才不急不慢的说道道:“啧啧,宝贝徒弟,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师傅,怎么都不知道叫人。” 平日里就算赵煜不着调敢揶揄赵肃两句,那也是在赵肃心情尚可的时候。若碰上这样的时刻,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哪里还敢戏弄于他。 也就只有廖睿,仗着是赵肃的师长,赵肃拿他没办法,才敢如此了。 赵肃抿了抿嘴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但是看着廖睿不紧不慢的神色,最终只能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师傅。” “嗯,这才乖么。”廖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赵肃发作之前,开口道:“此事你不必焦急,无论是谁掳走那个小姑娘,如今所有人都需要她打开地宫,在这之前,是不会伤害她分毫的。” 虽然理智告诉赵肃苏玉徽会安然无恙,但看着那一场大火与化为灰烬的王府废墟,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昔年昭国城破之时。 纵使他权倾天下,可为什么总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在眼前消逝? “若等打开地宫之后呢,谁又能保证她安然无恙?”赵肃压抑着心中起伏的情绪,道:“月氏国内,危机重重,蓝田、冥教之人又虎视眈眈,我又怎可眼睁睁的看着她只身犯险。” “那你想如何?难道是想去南夷阻止他们吗?”廖睿色厉内荏的问道。 赵肃丝毫不畏惧的与廖睿的威严的眼神对视,道:“是,我要带回她。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她进入月氏国的。” “那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廖睿风轻云淡的说道,却不知如此清淡的声音,足以在赵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内力的震动之下,他掌下那金丝楠木的桌子竟然出现了裂缝。 廖睿摊手道:“你不要用那种想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想欺师灭祖不成。还有,为师可不是咒那小姑娘,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赵肃幽深的目光终于从廖睿身上移开,他到底并非是冲动之人,听出了廖睿的弦外之音:“他费尽心思,定要将阿玉引去月氏国,打开地宫,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肃口中的他,当然是指“澹月”。 “往生蛊,逆转天命,起死回生,你以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廖睿目光悠远,语气中带着感慨之意道:“纵然如澹月,也无法轻易的做到这些。所以……那个小姑娘,只不过是暂时的活着而已!” 第936章 风流韵事 苏玉徽一直对于传言中的月氏国十分好奇。 传言中,它位于天之涯海之角,被众神遗弃的地方,终年累月的笼罩在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明。 生长在月氏国的臣民们,因为先祖的诅咒,永远都不能见到阳光,无法和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离开故地。 月氏国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因为臣民们守护着秘密,所以鲜少有外族人进入其中。通往月氏国的道路,也就是传言中的轮回桥,隐藏在阵法之中,就算是误入山林的正常人不会误入这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关于地宫的秘密方才能保留至今没有被人发现。 很显然,江晚奕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见他十分熟悉的带着众人穿梭在山林之中。 一路行来,苍山青翠,很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传说中,它是在南夷的岭南苍山,与蓝田沧海之角的交接处。 苏玉徽原本是想做些记号的,但是最终看着茂密的树林,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过了轮回桥,进入月氏国只有一条小道出入,所以整座城池如同传言一样终日黑暗,只有在落日时分,会有一个时辰的夕照。 苏玉徽等人来到月氏国城楼附近的时候,正好是落日时分。 “昭国的将士,就困在那里的山林之中。”江晚奕指着对面的高山,沉声说道。 闻言,苏玉徽微微挑了挑眉,道:“传言中,大御修建的地宫也在那个地方吗?” 江晚奕微微颔首。 苏玉徽看着那在斜阳之下,那黑色的山林仿佛是在黑夜中泼上了浓稠的血色,有一种沧桑而又诡谲之感…… 这里,就是世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大御地宫吗?里面有数之不尽的珍宝,有征伐天下的谋略兵书,有可起死回生的长生不老丹药。 财富、权势、长生不老,这些东西聚集在一起,形成的是世人根本就无法抗拒的诱惑。难怪会有人穷尽一生,不择手段,也要找到这个地方…… 而那里面,也封锁着她想要知道的所有秘密,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吗?为何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苏玉徽悠远的目光从那城楼之上收回,问江晚奕道:“那里就是月氏国,那么我师傅和师兄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澹月宫主和两位堂主都是一起进入月氏国的,但微臣从月氏国回到汴梁,和他们都失去了联络。”此时到了这里,江晚奕总算是说了实话。 苏玉徽眼皮子跳了跳,按捺住想要动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那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应当不会……”江晚奕在苏玉徽气势汹汹的目光之下,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微臣知道殿下关心他们,等我们进入城中之后,便就能想办法打探消息了。” 也就是说,如今江晚奕实际也对月氏国国内的情形,一无所知! 此时苏玉徽不禁有一种上了贼船的不祥预感,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后悔已无用。 众人大概又走了一个时辰,苏玉徽娇养惯了,何曾在山中行走过这么久,体力渐渐的有些跟不上了。但是见金长老一把年纪了,依旧面不改色,她也不好叫苦。 在苏玉徽支撑不住之前,终于在日落时分,在半山腰上看见了月氏国城楼的全部面貌。 关于种种的传言,苏玉徽听说了不少,在梦境中虽然也瞥见过月氏国的一隅,可是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只见四面皆山,山势环抱,几乎笼罩住了整座城池——月氏国,与其称之为一个国度,还不如说是一座城池来的贴切。 从半山之上,俯瞰整座城池。 在夕阳下,那一座古老巍峨的城池,饱经岁月沧桑,厚重的城门已经斑驳,生出红色的锈迹。唯独,那城楼门前,那一座青铜铸做的仙人承露盘的铜像,历经岁月风霜,依旧如初般威严肃穆。 这是蓝田一族的守护神,青铜像是仿照着骊山行宫的神庙中,守护的神像铸做。守护着那沉睡在地底的亡灵…… 像是有什么唤醒了血脉中那尘封的回忆,时隔千百年的光阴岁月,久违的重逢与喟叹…… 江晚奕和金长老默默的看着苏玉徽眼中汹涌的情绪,神情各异。江晚奕复杂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担忧之意,而金长老暗藏欢喜。 果然是她! 等到夕阳彻底下山的时候,整个月氏国重新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苏玉徽问江晚奕道:“我们现在直接进去吗?” 江晚奕将思绪收回,指了指城楼上的守卫,道:“贸然进去,定会惊动鸩羽,那我们之前的功夫不是白费了。” 月氏国是鸩羽的地盘,就算是澹月与之交手都不占优势,更何况是他们。为了隐秘行事,江晚奕等人都没有带侍卫,一行只有四个人,潜入月氏国。 虽然这般做冒险了点,但是如果摸清楚里面的情况,救出澹月宫主还有月宫陌华、息风两位高手,他们就又多了一成胜算! “可除了那条小道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进入里面?” “有密道。”江晚奕回道。 密道,就在半山坡被杂草掩盖的山洞里。 江晚奕点了火折子走在最前面,苏玉徽走在中间,蓝长老随后。 却见这密道应当是许些年都无人使用过了,密道石壁两边长满了青苔,时不时有老鼠爬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玉徽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条密道这么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苏玉徽问起,走在最前面的江晚奕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回道:“是澹月宫主告诉我的。” “师傅?”苏玉徽奇道。 而后,便听江晚奕轻咳了一声,道:“据说这条密道,当年是澹月宫主和月氏女王,幽会所用。” 山路湿滑,苏玉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跟在后面的金长老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 “殿下,您没事吧?”走在最前面的江晚奕也停住了脚步,关心的问道。 苏玉徽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道:“我无碍。” 她那位如同谪仙一般的师傅,与梨黛之间,竟还有这样一段的风流韵事吗? 第937章 自投罗网 石牢中,鸩羽看着被玄铁锁于锁龙柱上,任人宰割的男子,眼中染上了丝丝快意。 手中的浸润了蚀骨毒药的鞭子,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身上,鞭子涂的是他从百种毒物中提炼出的毒药。虽然对于澹月这样百毒不侵的体质,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却也会让他痛苦不堪。 就这样……仿佛只有折辱他,将他死死的踩在脚底下,方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怨恨,与这几十年来日复一日的折磨。 但是……那个人,纵然在经历着世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折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黑色的眼眸如雪一般清亮,连一丝痛苦都未曾他的嘴角泄露分毫。 怪物,这就是一个怪物!不老不死,拥有着令人嫉妒的不老容颜,与世人敬仰的力量存在这个世间。世间再残酷的刑罚,他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世间的生老病死,也不会让他有半分的在意。 不……他还是有在意的东西的。 鸩羽泄愤之后,停住了施刑,将手中的鞭子放在了一边,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眼中带了讥诮的笑道:“原本孤以为,她死之后你不会再有在意的人了。收那四个弟子,只不过是为了打发那寂寥无趣的时间而已,却没想到,你对那些蝼蚁竟然用了真心。为了那两个蠢货,甘愿被我困于石牢之中。” 若非如此,就算是在月氏国,鸩羽想要困住澹月也并非一件易事。 “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变得再强大,也永远不会懂得这些情义的。”澹月幽深的目光看着他,像是怜悯,像是同情。 鸩羽苍白的脸上,额角青筋抽动:“我永远不需要这些东西,也不需要懂得。我只要她一个人就够了!” 澹月那怜悯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鸩羽,他暴怒道:“像你这样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口口声声的为了大义众生,为了南夷的百姓生死……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你像是一个怪物一样,行走在世间,没有人会爱你、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得到的只会是不断的背叛。就像是你的那个大弟子一样!” “你悉心教导他,倾尽所学,用来赎罪。但换来的不也还是背叛么。”鸩羽见提到撰赦的时候,澹月清冷的面容有所动容,像是抓住了澹月的软肋一样,兴奋的说道:“他口口声声的叫着你师傅,但心中却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枉费你自诩看破天意,却看不清人心。” “你收留了他,却给你最在意的小弟子带来了灭顶之灾。澹月,你可后悔过。” 澹月紧绷着下颚,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眸色暗沉——那是一种暗沉的黑,代表着他的功夫散尽,与寻常人无异。这,也是鸩羽的杰作! “从昨天到今天,你来了两次,说了两天的废话。”澹月并没有鸩羽想象中的失态,依旧以一种清冷,波澜不惊的声音道:“你是已经找到了连城璧,还是……已经抓到了阿玉?” “不过,看你的神情应该还是没抓到人吧,不然就不仅仅是只打我五十鞭子了。” 他以一种平淡的口吻说道,纵然是阶下囚,但依旧从容不迫,仿佛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 这是鸩羽最不喜欢他的地方,他的高贵从容,只能衬托出他的落魄卑微。就像是很多年前,他用心雕刻的木偶,总比不过他随手几笔的丹青一样! “今夜之前,我必能抓到苏玉徽。只要抓住了她,连城璧不就手到擒来吗!” 他自信的语气,换来的却是澹月讥诮的笑,“我教出来的弟子岂是那般无用之辈。” 这次,鸩羽并没有因为澹月不屑的语气而动怒,神情平和,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道:“孤知道,这城内有你们月宫的人手,你那两个废物弟子也藏在这里。而你,在等苏玉徽过来与两位师兄里应外合,从石牢中救走你。” “但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告诉江晚奕的密道,孤早就已经知晓。但孤却没有让人封起来,为的就是让他们自投罗网!” “而在那密道出口处,守株待兔的是你的大弟子……”说到此处的时候,鸩羽忽而低声笑了,那笑声怎么看怎么诡谲。 “你说他们昔日的师兄妹再在月氏国相聚,会是何种情形呢……”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和“滴答”的水声,所有一切的光明,只有江晚奕手中的那火折子昏黄色微弱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通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若非是因为有足够的把握,江晚奕与金长老两个人并非是她的对手,苏玉徽都在怀疑这是不是江晚奕的阴谋了。 就在苏玉徽的耐心即将殆尽之前,江晚奕低声道:“殿下小心些,我们快出来了。” 苏玉徽感觉到,空气流动了很多,还来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阵劲风刮过,扑灭了江晚奕手中的火折子。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小心……”江晚奕惊呼一声,随着他的提醒,一柄飞刀擦着苏玉徽的脸颊而过,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苏玉徽捂脸怒道:“江晚奕,你又在算计我!” 冰冷的刀刃架在了江晚奕的脖子上,颤抖着声音道:“殿下……这并非是微臣做的。” “腾”的一下,四周升起了火光,等苏玉徽适应了光亮之后,首先看到的是江晚奕脖子上的刀刃。 早就有人在密道出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苏玉徽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晚奕,这就是他信誓旦旦保证绝对安全的密道么! “阿玉,好久不见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这一声熟悉的阿玉,让她产生了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 “撰赦!”苏玉徽怔了片刻之后,咬牙叫出了这个名字。 却见在那密道出口,围着一群黑衣人,而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以金线绣着蛇纹的锦袍,手持银色蛇杖。 不是别人,正是昔日侥幸从骊山逃脱的撰赦! 而在撰赦的身边,站着一个苏玉徽意想不到的人……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怨恨的看着她,恨不得食其血肉! 第938章 恨之入骨 西燕大批量调动兵马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赵肃。 “代战方才登基不久,大量调动兵马集结于边境,难道是想借攻打大倾,在朝中立威不成?”江清流皱眉道。 见陆铮一脸凝重的样子,一旁陆铮却笑了,道:“西燕几个王子中,真的算上有几分心机的也就只有代枭了,其余不过都是草包罢了。代战登基,人心不稳,他若真相发动战争攻打大倾,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陆铮若没有一定的底气,断然说不出如此自负的话的。 虽然大倾于军事上积弱多年,但是在赵肃掌管天下兵权之后,这种情况,无论是从军事训练还是兵器作战上,都得到了十分有效的改善。 赵家兵马,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西燕的兵力一年不如一年,在这个时候竟然敢发动战争,诚如陆铮所言,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闻言,江清流“嘶”了一声,道:“那代战再怎么草包,急功近利,但他身边难道就没有臣子劝他么……” 毕竟,代战身边可有一个心机商城的国师——萧迟! 萧迟此人心思叵测,擅长攻于心机,当日在浮云城的时候陆铮就便就有所领教过。如今是他所扶持的二皇子代战在王位之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西燕王,这让陆铮不由有些担心。 是以,江清流的话落下之后。陆铮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的赵肃。 “派人盯紧西燕的动向,还有……”赵肃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加强昭城的戒严,陆铮,你即日启程回去!” 闻言,陆铮心思微动,他也并非愚蠢之人,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王爷您是担心此乃西燕声东击西的计策?他们的目标并非是发兵骚扰青城,侵犯我大倾边境,而是昭城!” 昭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在于西燕和大倾交界的一隅,也是直指月氏国的要塞。 如果失去了昭城的控制,赵肃也就失去了对于月氏国的控制! 他家王爷的小王妃还在月氏国呢!陆铮看着赵肃冷凝的脸色,立即反应了过来,道:“属下即刻启程回昭城!” 赵肃微微颔首,吩咐追痕道:“立即去请叶先生和周蘅芜过来……” 西燕兵马的异动是在赵肃的预料之中,而他留在汴梁,等的就是这一天! 追痕方才下去,青舟便送了密信进来。 看见着那熟悉的字迹,以及苏玉徽那熟悉的口吻,赵肃冷了将近数月的面容,方才有了丝丝暖意,看得陆铮等人都十分稀奇。 在得知这密信是苏玉徽送来报平安的,众人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不仅是赵肃,就连他们心中一直提着的石头都放了下来。 这数月以来,赵肃并没有放弃寻找苏玉徽的行踪,但是无论再怎么精明的探子,竟然查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整个人,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然廖师保证过许多次,苏玉徽绝对平安无事,直到收到她的亲笔书信的时候,他才彻底的放心。 竟然这么快,就要进入月氏国了么…… “你可知澹月为何耗费心血,设下这么一个局?” “并非是为了他的私心,他也是为了那个小姑娘着想。” “往生蛊,起死回生,看似玄妙,实则违背了正常的轮回天道。死而复生,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想要她安然无虞,真正的‘活’在这世间,只有找到打开地宫,找到长生丹,这一切澹月都谋划好了。但你若跟在她身边,势必会引起鸩羽的警惕,进入月氏国都困难,更遑论靠近地宫。”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汴梁局势之后,全力的用兵力围住南夷。让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防止西燕和萧迟的破坏,不会出任何差错。” “切勿……再让六十年前的那场悲剧,再重演了。” 当日,正是因为廖睿的这一席话,彻底打消了赵肃追去南夷的念头。 数月的时间,汴梁无论武将还是文臣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徽宗所居住的寝殿四周,包括废太子与废后在内,王府皆已经安排人马将他们盯的严严实实,不会出一丝差错。 而在这时,西燕有所动静,是在赵肃的意料之中! 青舟又回道:“前些时日,王妃走之前一直在查冥教前任大祭司的死因,此事有眉目了。” 赵肃闻言眉心微皱,原来她看似不在意,但实则一直对于徐毅变成撰赦的原由,耿耿于怀。 “都查到了什么?”赵肃略显清冷的声音问道,他并不喜欢苏玉徽太过于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青舟听出了赵肃语气的不悦,摸了摸鼻子,回道:“当年,冥教前任大祭司是修炼瞳术之时走火入魔,澹月宫主乘机偷袭,所以杀死了他。” “撰赦与澹月宫主之间有杀父之仇,也难怪他如此恨他了。”青舟感慨道,却未曾想到赵肃神情闪过了一丝沉吟之色。 “主子,有什么问题吗?”青舟不解的问道。 赵肃淡淡道:“澹月不是这种人。” 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十分笃定。 当年撰赦与澹月之间的恩怨,定还是有什么隐情在的,但这些无关大局。撰赦在其中,扮演的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看着赵肃冷淡淡的神色,青舟反应过来,自家主子不想提及澹月宫主和撰赦,八成是在吃王妃那陈年的老醋呢。 青舟是何等伶俐之人,见赵肃神情如此,就不再提此事了,转而道:“还有一事……” 此时青舟的神情略显凝重,且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了赵肃一眼之后,缓缓的说道:“冥教的眼线送来消息,说是在撰赦的身边,看到了疑似温桑若的身影。” “温桑若?”赵肃眼中难得闪过了一丝诧异,“她受了本王一掌,不应该早就已经死了么。” 当日在离宫,虽然没打捞到温桑若的尸体,但众人都以为她已经葬身鱼腹了。 “我们的人没能查出原由,只知那温桑若跟着撰赦去往月氏国!属下怕此人会对王妃不利,所以特来回禀主子。” 毕竟温桑若对苏玉徽,可谓是恨之入骨! 第939章 交手 看到撰赦身边那面色苍白,带着鬼气的女子的时候,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见鬼了! “温桑若,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而与此同时,苏玉徽身边的江晚奕眉心也不由微皱。他是知道,当日在离宫的时候,温桑若对赵肃使用摄魂术,被苏玉徽识破转而对苏玉徽不利,最后受了赵肃一掌跌落进了江水之中。 生生受了赵肃一掌,论理说是必死无疑的,纵使最后赵肃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都以为她死了。 却没想到这祸害留千年,温桑若竟然还活着! “殿下小心。”江晚奕看了温桑若几眼之后,提醒苏玉徽道:“她身上有毒,被练成了药人!” 江晚奕潜伏在冥教一段时日,对于冥教那些诡异的手段,了解程度远胜于苏玉徽。 苏玉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退到江晚奕的身边道:“你确定,可我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不像是没有神智的药人啊。” 江晚奕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便道:“所以让殿下要千万小心,她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江晚奕的话还没说完,苏玉徽便听见眼前有黑影一闪,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正好抓住了温桑若袭击而来的手中的鞭子! 就在苏玉徽还没弄明白,这温桑若究竟是人还是鬼的时候,未曾想到她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苏玉徽低咒一声,此时她受制于人手中又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在半空中空手与温桑若交手。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温桑若经历了什么,被赵肃一掌震碎心脉之后,非但没有死,功夫反而精进了不少。再加上她有兵器在手,鞭法凌厉,苏玉徽只能不断的躲闪。 而温桑若狠极了苏玉徽,下手丝毫不留情,见苏玉徽虽被鞭法逼迫的毫无还手的能力,但与此同时她用尽全力竟然没有碰到苏玉徽一片衣角! 这个贱人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温桑若眼中的怨恨之意更甚,而就在此同时,一个虚招晃过,泛着幽蓝色的暗器直接袭击向苏玉徽。 方才在山洞中苏玉徽一时不查,划破脸颊的就是这叶子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恨声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这个毒妇差点毁了我的脸!” 说着,却见她身形一闪,随手取过了一个侍卫手中的剑,反守为攻,剑锋凌厉的袭击向温桑若。 底下被撰赦的人制约住,只能观战的江晚奕与金长老神情都不由一阵复杂,感情这位方才一直在隐藏实力呢…… 数十召下来,如今功力大增在全胜时期的温桑若,竟然也招架不住苏玉徽。 昔日在离宫的时候温桑若曾与苏玉徽交过手,功夫虽然不错,但是温桑若十分自信,现在的自己功夫远在苏玉徽之上,可为何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功夫竟然进步那么快,难道……她也在修炼了什么功夫不成! “回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温桑若虽然不甘,但听撰赦的命令却又不得不听,只能愤愤的退了下来。 而就在温桑若撤招之后,苏玉徽也没有乘胜追击,将剑抽了回去,如同一只羽毛一样停在不远处高大的榕树树梢之上。 朔风席卷着她青色的衣袂,她站在树梢上俯视着地面的众人,嘴角带着浅淡的笑,不像是在被深入陷阱包围的险境之中。气定神闲,仿若是在月宫后山的山林中嬉闹玩耍。 纵然是在黑暗中,那一双眼也无比明亮,如同温润的明珠。 “你的内力已经恢复了?”撰赦的目光在她身上稍稍停顿了片刻,阴沉声音道。 苏玉徽回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我的内力只是暂时被制衡,如今已经全然恢复如初。” 虽然苏玉徽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在如今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恢复的内力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多了一层自保的筹码。 撰赦眉心微皱,他没有再带面具,或许对于他而言如今身份已经败露,便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那本是一张凛然正义的面容,却因为修炼了瞳术,让那一双眼变成了浅浅的灰色,带着三分邪气。 对于苏玉徽而言,这一张脸熟悉,而又陌生。 “纵然你恢复了内力,不要以为能逃的出本座的天罗地网。”他冷着声音道。 苏玉徽浑不在意的挑眉笑道:“真的吗……” “当日我用五成的内力便能重伤于你,如今内力全然恢复的我,你会是我的对手?” 想起当年骊山惨败之景,撰赦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些年,他为了修习瞳术而疏忽了武学,偏偏……瞳术对她丝毫无用! “你确定要和本座动手么。”江晚奕抬手,立即有人押着江晚奕和金长老上前道。 苏玉徽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道:“该不会,你想用他们来威胁我吧。” 撰赦冷笑,他是算准了苏玉徽最在乎情分,嘴硬心软。 “忘了告诉你,我原本是准备和赵肃成亲的……”话音落下,果不其然见温桑若的脸上神情变得十分扭曲! “但是偏偏这两位趁我不备,把我打晕带到了这里。” “我不好对老人家下手。江晚奕么……一口一个殿下,看在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面子上,也不好直接杀了他。若是您能帮我动手,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江晚奕与金长老脸上的神情一下红一下白,可谓是十分精彩……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 就连撰赦手中的剑也不知是该放下去还是落下来…… “好了,我先走一步,不陪你们玩了……”苏玉徽脚尖轻点,丢下这一句话道。 “不好,快拦住她!”撰赦连忙道。 撰赦最了解不过苏玉徽了,不说她的功夫如何,但轻功极好,就算是萧迟出面,也不一定能逮得住她。 而撰赦也没想到,苏玉徽的内力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且说跑就跑。 苏玉徽故意与温桑若迎战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脱身离开他们的包围圈子,施展轻功先跑再说! 一切都按照苏玉徽计划进行的,但她全力施展轻功未曾出山林,忽而觉得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将她笼罩其中…… 昏迷前,对上的是一双似是笼罩了一层雾气的冰冷眼眸…… 第940章 玉雪飞花 苏玉徽自负轻功鲜少有人能比拟,原本都已经掐准了时机,从撰赦的包围中脱身。未曾想到,才行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就连他何时开始出现的,苏玉徽都没有察觉到。那个人,一袭黑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好厉害的轻功!苏玉徽心中如是想到,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便觉得颈后一麻,也不知对方是何时开始出手的。 在意识丧失之前,苏玉徽看见的一双黑色的眼,那双眼比黑夜还要深沉,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薄雾,看不清眼底。 他伸手,将晕倒的苏玉徽抱在了怀中。 这一切变故都不过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撰赦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玉徽已经被他抓住了。 那道黑影没有理会众人如何,抱着昏迷的少女,几个起落,在山林中便不见了踪迹。 温桑若欲去追,但却被撰赦拦住了,冷声道:“不必追了。” “那个人,是鸩羽?”江晚奕问撰赦道,方才对方出手太快,江晚奕竟连他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而一旁的撰赦同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微微颔首。 苏玉徽的功夫撰赦是知道的,尤其是轻功十分厉害,反应灵敏,但没想到,此人竟然能一招将其制服……就算是在月氏国境内,他占了此人的实力也太可怕了。 温桑若见苏玉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心中虽然不甘,但撰赦没发话她也不敢说什么。心中暗骂了一声,苏玉徽最好别落在她的手中! “教主,这两个人怎么办?”冥教的侍从见撰赦脸色不善,小心翼翼的问道。 撰赦阴鸷的目光扫了江晚奕和金长老一眼,冷声道:“带回去看押起来。” 撰赦阴沉着脸色,十分不虞。毕竟忙活了这么久,没想到该抓到的人没抓到,倒是抓了两个烫手山芋在手中。 当鸩羽抱着苏玉徽回王宫的时候,看着她怀中的少女,那些侍从无不惊讶的。毕竟……这些年来,王上在宫中深居浅出,身边最为厌恶有人靠近,这些年身边连嫔妃都没有,她怀中的少女,究竟是何人? 鸩羽似是没有看见那些人惊疑不定的神色,抱着苏玉徽径直向某个方向行驶而去。 “那里,不是玉雪宫的方向吗!” 等他走远之后,一个侍从惊讶的声音道。 “玉雪宫,那是什么地方?”年轻的侍从才进王宫不久,对于王宫内外并不熟悉。 年长的侍从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而后方才缓缓道:“那是先主居住的地方……” 自从先主殒没之后,玉雪宫尘封了将近六十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再开启的时候。 尘封的宫门缓缓的打开,那些提灯的宫娥,看见眼前的场景的时候都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这里,便就是传言中的玉雪宫吗?昔年被臣民们奉之为神的先主,所居住的地方。 这里,一片雪白,承重的柱子被刷成了白色,就连那地都是白色的鹅卵石铺成的,院子里,一树白花开的正好。 她们从未离开过月氏国,并不认识那是梨花,如雪洁白的花,晶莹剔透,水晶灯的光泽之下,泛着迷离的光芒。 似雪,似梦。 可……月氏国内,不是除了虞美人之外,不会盛开任何的花吗。 待近了你会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花,而是用丝绢织成的,一小簇、一小簇的梨花。 如梦似幻,这是鸩羽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为她织成的一个梦。 梦中,梨花如雪,月色皎皎。 “你叫什么名字?” 无边的黑暗,因着这一句话,而绽出了光与亮,一点点,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尘封的黑暗撕开。 这是一个十分的熟悉开场白,清脆的女声,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咦,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久久得不到回答,少女生气了,不高兴道:“我是这里的王,掌管着你们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你不听话,我会杀了你的哦。”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王”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更不知道,当你享受着荣耀的同时,将会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但是,男孩依旧不说话,拿着手中的木头,一刀、一刀不知道在雕刻着什么。 女孩从小就生活在众星捧月之中,第一次竟然有人不理她,心中的好奇远远胜过了怒意,她蹲下来与男孩对视,发现他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她丝毫不客气,伸手戳了戳男孩的脸颊,道:“小哑巴,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男孩想要躲开,但是对上那潋滟的目光,却忘记了动作。 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好看的眼,比那漫天的星辰还要璀璨,比那城中只有一个时辰的夕照还要明亮,就像是……就像是水晶一样! 看着男孩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凭她戳来戳去的,女孩越发觉得有趣,好奇的看向了他手中的东西。 “原来你在雕刻东西呀,这是什么?小猪吗?” 沙哑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兔……子。” 他说话的声音出奇的慢。 “好丑的兔子啊,一点都不像。”女孩十分嫌弃道。 “原来,你会说话的啊。”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惊奇的说道。 随着每次在王宫一隅的“偶遇”,男孩雕刻的手艺也越来越精进,他的话不多,但女孩只要跟他说话他必定会附和几句的,但是女孩一直叫他:“小哑巴,小哑巴。” 这样的称呼一直没变过,他也没有纠正,因为……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 男孩和女孩渐渐的长大了,男孩雕刻的手艺,从小兔子变成了木偶人,栩栩如生。 他说话不再是结结巴巴的,会逗女孩子笑,但女孩的笑容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 长老们说,她是月氏国注定的王,也是破解他们诅咒的唯一希望。但是究竟怎么破解,谁也没告诉过她。 直到后来,她十六岁生辰那一年,遇到了一个男子。 白衣胜雪,若那皎皎明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破解诅咒的契机,也是她的劫数。 第941章 初相遇 六十年前,南夷曾爆发了一场瘟疫,寨子里面死伤无数,人心惶惶。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虔诚的信徒们向月宫求救,希望护佑他们的月神,能够指引他们方向,破解瘟疫。 那时,月宫的宫主是澹月。 从他有记忆开始,便就已经是月宫宫主了。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 他存在的意义,就像是一尊木偶一样,受人膜拜敬仰,承担着前世宿命的孽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闭关修炼,与天地融为一体,寻找存在的意义。 后来,南夷爆发了一场瘟疫,信奉月神的信徒们向他求救。 “你是月宫的宫主,受他们膜拜敬仰的同时,也要用力量庇护他们。” 长老们如是对他道。 他知道了,这是他的责任。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做这个宫主,好像……他生来的命运就是这样,无法抉择和改变。 所以,理所当然,他出山寻找瘟疫的源头,寻找治疗瘟疫的办法。为此,他来到了月氏国。 传言中,那是被众神遗弃的地方,长年累月的笼罩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原来,那里是常年被月华庇佑的月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月宫,总是明月皎皎,天下月华,七分都洒在灵山之上,这是对于它的信徒的馈赠。 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是终年累月于黑暗之中,不见天日呢?从未见过光明的人,究竟又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他对某个地方,某个人产生了好奇。 虞美人花林边上的少女,是他进入月氏国遇到的第一个人。 因为从不见阳光的原因,她的肤色很白,是一种透明的不健康的白。让他注意到的,是她的眼,她的眼很明亮,就像是……水晶一样,晶莹剔透。 在那开满緗色虞美人的花林中,萤火虫在萦绕在她身边飞舞着,绕在她的指尖嬉戏,红衣的少女宛若是误入凡尘的精灵。 “你叫什么名字?” 他出声,惊扰了她用萤火虫构成的梦,流萤四散,带着恼意的少女看见了被萤火包围的白衣男子。 一袭白衣胜雪,那眼……竟是一种剔透的紫色。 那一眼的惊艳,让她忘记了责备,回道:“梨黛,我叫梨黛。” “梨黛,果然好名字。你是生在三月梨花初绽的时节吗?”那人忽而笑了。 那一笑,如夜空中清风吹散了浮云,露出皎洁的明月。 “什么是梨花?它很漂亮吗?”清脆的女声渐渐的低沉了下来,“可惜我们月氏国,只有虞美人……” 少女看着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男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澹月……”他告诉了她的名字,“我叫澹月。” 那时的少女,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着什么意义。那是被南夷百姓奉为神灵的存在,有着几近天人的力量,生活在光明之中,受万人敬仰…… 他来到这个地方,被众神遗弃惩罚的国度,也是为了他的臣民。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瞒着那些长老们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在枯燥的修炼之后,她最期待的事情便就是见到这个人。他永远穿着与这个黑衣十分不契合的白衣,站在那里,遗世独立。 但是渐渐的,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她修炼的功夫也到了瓶颈的阶段,若不能突破,必死无疑,这是历任月氏国王的宿命。 而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能够突破瓶颈期。 长老们以为,她是卦象中的命定之人,亦是解除他们诅咒的重要契机。为了加快那个契机到来,长老们合力催发她的功力。 但是谁都没想到,无论卦象上如何显示,她的身体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催发的功力给她带来的并非是突破瓶颈期,而是加速她的血液枯竭,和死亡的到来…… “你来这里这么久,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某个午后,她低声问他道。 “为什么这么问?”男子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缓缓道。 少女笑道:“长老们说过,月氏国内藏了很多、很多的宝藏,很多年前吸引了许多的藏宝人来寻宝,只是无一例外都葬身在了城外的机关中。而你,是唯一一个找到这里的。” 看着少女如水晶般透彻的眼眸,男子微微的笑了,道:“不,我不是来寻宝的。我在找一个救命的东西……” “咦,你受伤了?”少女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男子眼中流露出三分笑意,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长发,道:“不是我,是其它人。” “我需要找到一味药材来做药引,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解药。” “什么药材,我可以帮你找到的。” “我可不要一个小姑娘帮忙。” 少女扬了扬眉尾,傲然道:“你不要小看我,我很厉害的。你要什么,我肯定能帮你找到!” “血珀,我需要历任月氏王佩戴的血珀做为药引。只是……那月氏王在闭关修炼,找到他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男子神情有些凝重道。 他在月氏国耽误的越久,瘟疫蔓延的越厉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算了,和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男子伸手理了理少女被揉乱的发髻,道:“所以啊,这个东西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找到的……” 此时,月氏国的别馆中,撰赦非但没抓到苏玉徽,反而带回了江晚奕与金长老这两个烫手山芋,脸色阴沉沉的,别提多难看了。 金长老是玉隐族的人,颇有威望。冥教与玉隐族的旁支有些交情,暂时不好翻脸,便让人将金长老先押下去看守,等萧迟来了再做定夺。 至于江晚奕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我说教主,好歹我也帮了您那么多,总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江晚奕看着撰赦阴沉的目光,讪笑道。 撰赦冷笑,“你说的所谓帮忙,就是与外人联合,暗算于本座?” 二人昔年在昭国本就是死对头,之后换了身份之后,亦是死敌,如今见面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江晚奕自知理亏,为了保命,他只好道:“现在你我不是算账的时候,总得想想,如何对付鸩羽吧。不然……你我都没办法交差啊……” 第942章 验证身份 血珀…… 苏玉徽沉浸在朦胧的梦境之中,在听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原本混沌的神智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一直以为,血珀原本是属于月宫宫主的至宝,却原来它的主人竟然是月氏国的国王!六十年前,南夷发生了一场瘟疫,所以师傅费尽千辛万苦,前来月氏国,取走驱除瘟疫药引的血珀,意外遇到了月氏国的女王……梨黛。 在梦境中,苏玉徽依旧看不清楚那个与师傅说话的女子模样,难道真的如同那一幅画像中所描绘的,与她一模一样吗? 梨黛没有告诉师傅她的身世,可是为何……纵然机敏如师傅,竟没有发现他一直在寻找的月氏国王就在他的身边,与他相会的那个少女,就是月氏国女王呢。 最终,师傅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得到了血珀,这也是师傅与梨黛反目的原因吗…… 苏玉徽心中有种种疑惑不解,是不是只要想办法查清楚当年的恩怨始末,就可以弄清楚藏在月氏国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心中这儿念头方才一闪,苏玉徽复又自嘲一笑。 如今她是自身难保,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查什么秘密。 不知打晕她的那个人对她做了什么,苏玉徽虽然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恢复了清醒,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依旧不能动弹。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当日从留仙镇回来之后,便总会出现这样异常的反应。意识与身体脱离,不受她的控制,甚至有时候不仅仅是身体,就连自己的主观意识也是如此。 如果总是这样,是否会有一天她会彻底的迷失在了梦境之中?最后一缕魂魄消散,那占据这个身体的人会是谁? 真正的苏玉徽,还是蓝青鸾,亦或者是梨黛? 苏玉徽隐隐有些不安。 一双冰凉的手探上了她的腰间,意识已经回笼、但是依旧不能动弹的苏玉徽顿觉整个寒毛都束起来了——那是一双男人的手,他要做什么! 什么不安都已经被苏玉徽驱赶在了脑后,此时苏玉徽没别的想法,努力让意识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尽快醒来,因为,那个人竟然解开了她的外衣! 就在苏玉徽提心吊胆的时候,还好那个人的目标是她藏起来的血珀…… 然后她感觉到了指尖上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眼前一片黑暗,意识继续回到了混沌之中…… 此时苏玉徽没看到的是,她指尖的血液滴在那血珀之中,里面红色的游丝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了一般,拼命的涌动着,绽放出红色的光芒…… 而鸩羽那黑色阴鸷的目光,因为那红光的涌动而浮现出一种几近狂喜的色彩。 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的梨黛,你终于回来了!” 此时月氏国的别馆中,撰赦阴沉的目光看着江晚奕,像是在他含笑的脸上能戳一个窟窿出来。 江晚奕丝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道:“虽然我们之间积怨已久,但俗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敌人。不如此次我们先放下之前的旧怨,合作一回如何?” “毕竟……你也不想鸩羽一个人,独吞了所有的好处吧。” 苏玉徽是唯一能打开地宫的人,而六件瑰宝,就有四件在苏玉徽身上。鸩羽抓走的苏玉徽,相等于掌握了打开地宫的主动权,不再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帮助。 无论是对于冥教还是玉隐一族来说,都十分不利。 各方势力经营这么多年,好容易快成功了,总不能让一方势力占尽了好处吧。 再想到鸩羽以招制服苏玉徽的功夫,撰赦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之意,缓缓开口道:“你想如何合作?” 撰赦的妥协是江晚奕的预料之中,他微微一笑,道:“你们冥教与鸩羽是盟友,肯定不能在明面上撕破脸。可是单单以我一人之力,在鸩羽手中抢人,定然是无法做到,只能借助他人了。” “借助他人?” “你放了我,我想办法联络到息风和陌华二人!”江晚奕缓缓的说道,“他们现在定然还是在月氏国内,只要找到他们,我们联手,从王宫中救出殿下,易如反掌!” 毕竟……那两个人的功夫是受到澹月亲传,陌华善用毒蛊,而息风功夫一绝,且心思缜密。众人联手,从王宫中救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将她救出来之后呢?”撰赦阴沉着声音道。 江晚奕挑眉道:“那就各自凭各自的本事了……” 不到最后,苏玉徽在谁手中,谁都会是这一场博弈中最大的赢家。 但是让江晚奕和撰赦二人没想到的是,早有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息风和陌华。 “属下参见两位堂主。” 月氏国,榆林巷某一处不起眼的医馆中,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枕流,你怎么会在这里?”凭借着月宫特有的联络方式,潜入月氏国的枕流,找到了息风与陌华的藏身之处。 枕流漱石二人都是苏玉徽身边的近卫,地位仅此于肖十七,见他出现在此处,息风眉心微拢,问道。 “昨日主子与江晚奕潜入月氏国,但却中了鸩羽的圈套,主子被他抓走了!”枕流急切道。 枕流话音方才落下,陌华神色突变,一拍桌子,道:“怎么回事,小阿玉竟然落在了那妖人的手中!” 息风按住暴跳如雷的陌华,让陌华稍安勿躁,湛蓝色的目光落在了枕流身后的那个黑衣戴着斗篷的男子身上,目光如炬,问道:“枕流,他是何人?” 按照月宫的规矩,联络的地点只能月宫弟子知道,不能随便带外人进来。更何况……现在是如此特殊的时期。 不等枕流回答,那男子取下了斗篷。 斗篷下,是一张俊美年轻的面容,五官深邃,剑眉下,一双眼如鹰般锐利,这不属于中原人的长相。 此时,息风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手已经按在剑上,暗自戒备了。 那人似乎没看出息风脸上的杀意,向他们二人拱手行礼道:“两位堂主,在下代枭,久仰两位的大名!” “代枭?”陌华眉心微皱,道:“你不是西燕人么,枕流,你为何会和他在一起?” 第943章 修炼的秘密 月宫自从创立以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它的地位在南夷来说,相等于是一位无冕之王。 随着月宫势力的扩展,月宫的分坛建立在东陆各国都有。而它本身就属于南夷,在南夷各国之中都有月宫势力的存在,当然也包括月氏国! 它们或许只是一家小药铺,一间客栈,甚至只是街边上不起眼的民宅,但是里面却是月宫的分坛,负责消息的递送。这个城池与国家,有什么风云变故,第一时间会送到灵山的月宫中。 与澹月渊源颇深的月氏国也不例外。 因为六十年前那一段往事,澹月斩断了与月宫的联络。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月宫与月氏国分坛都处于荒废的状态。直到后来,连城璧的现世,才启用月氏国的分坛。 对于澹月与月氏国之间的那一段恩怨过往,他缄口不言,就连息风和陌华这两个弟子都丝毫不知情。 只是在几个月前,众人都在汴梁,澹月的功夫不知为何衰退的特别厉害。此事只有息风和陌华知晓,两位弟子为他护法,一直以为师傅的异常与萧迟有关。 谁知道到了后来,澹月收到了一封信,当即下令退出汴梁。那时,正缝青鸾乱世的流言四起,苏玉徽正处于极度危险的时候。 息风二人不知道素来疼爱苏玉徽的澹月,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在这样的时候,撤出汴梁。但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澹月如此凝重的神情,也不敢多问,按照澹月的指令一面隐瞒行踪,一面撤出了汴梁。 原本二人以为澹月这个时候是要回月宫闭关的,但是没想到,澹月离开汴梁之后,竟然直接带他们来到了月氏国——这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国度。 几番交锋涉险,师徒三人中了鸩羽的圈套,澹月为救他们师兄弟二人,被鸩羽困于石牢之中。在被困之前,澹月只来得及交代他们二人潜伏在月氏国内,暂时斩断与外界的联系,等着其它人主动联系他们。 息风二人虽然心急如焚,但因为澹月的命令在前,不敢违背。 几个月过去了,就连息风都按捺不住的时候,月宫终于有人与他们联络了。但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和他们联络的并非是苏玉徽,而是苏玉徽身边的枕流、以及带来的西燕四皇子,代枭! 枕流见两位堂主以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生怕这两位动起手来了,立即解释道:“堂主,此人是属下奉二小姐的命令一路保护的……” 陌华眉心微皱,道:“小阿玉让你保护一个陌生男人做什么,她就不怕赵肃吃醋?” 闻言,不只是枕流,就连息风嘴角也不禁微微抽了抽,将某人摁了下去,让他不要多话。 倒是一旁的代枭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趣意,好奇的问陌华道:“那个小姑娘是赵肃什么人?” 代枭不过是因为赵肃的缘故,所以才问起了苏玉徽,但却换来的护妹心切的,两道凉飕飕警告眼神,代枭不由打了个寒战。 “阿玉让你保护他和代战争皇位吗?”不愧是号称月宫智囊的天枢堂主,很快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略带清冷的声音道。 枕流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代枭的眼神有些嫌弃:“原本主子想着,他能夺得皇位好歹能给撰赦一个重创。但是没想到,还没动手呢,兵变前夕他就被代战逼得逃亡。若非是我们月宫出手相救,他早就死在了马蹄之下了。” 代枭身为西燕的四皇子,素来自负,但却在代战,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草包手头上栽了大跟头。而且这跟头栽的不是一般的大,差点连他的小命都丢了,是以脸色十分难看。 “那是萧迟那老怪物太阴险,竟然控制了我身边的近卫!”代枭阴沉着脸色道。 无论是从兵权还是在朝中百官的支持人数,代枭远远超过代战。虽然代战是嫡长子,但是众人都以为,毫无疑问将来继承王位的会是代枭。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代战那个蠢货不知怎么的,竟然得到了冥教的支持。是以,一边倒的局势很快得到了转变,这几年来代枭的处境越来越不利。 西燕王昔年是依靠冥教的支持登基为王,与此同时,他知道冥教的厉害,对他们也是十分忌惮。 西燕王亲自教导代枭,便是想用他压制冥教在西燕的势力。 毋庸置疑,西燕王此举十分明智,但他低估了萧迟的狠毒。竟然联合代战,在他的药膳中下毒,乘机篡位。 就连代枭,也被对方的举动打的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对行事评估错误,与赵肃的联盟决裂,让他更处于十分被动的状态。 在被萧迟和代战派出人马追杀的时候,他本可以退回他母家的部族,以待东山再起,但未曾想到的是撰赦竟然用妖术控制了他身边的近卫! 想到之前惊险的场景,代枭依旧心有余悸,幸而月宫的人及时出手相救,方才侥幸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想不到堂堂的西燕四王子,如今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扼腕呀。”息风湛蓝色的目光,闪过了一丝不明的光亮,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 见息风这般模样,一旁的陌华撇了撇嘴,他这个二师兄又要算计人了…… 代枭听着息风嘲讽的话,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笑道:“这只不过是暂时而已,只要杀了萧迟除掉冥教,代战这个蠢货又能起的了什么风浪呢。届时,西燕还不是我的天下!” 看着他眉宇之间的桀骜之意,息风挑了挑眉,湛蓝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之色,道:“看来这就是殿下冒险潜伏进月氏,来找我们的目的所在。你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萧迟和冥教吗?” 代枭毫不畏惧的对上息风打探的目光,道:“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我们目的一致,只是加速除掉萧迟与冥教。而与此同时,我给予的筹码你们一定感兴趣。” 息风淡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问道:“哦,是什么筹码?” “鸩羽修炼的秘密!”代枭缓缓的说道,“历任月氏国王的修炼,需要借助血珀,但没有血珀的鸩羽,又是怎么修炼功法的呢……” 第944章 命运的嘲弄 石牢中,当澹月看见鸩羽手中那合二为一的血珀的时候,浅淡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道:“你出手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得到血珀之后的鸩羽,心情似是十分不错,把玩着血珀道:“孤说过,他们都逃不出孤的掌心!” 接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道:“这些年,你将她教的不错。若非是孤及时赶到,倒还真的让她从那群废物手中跑掉了……” 澹月将他的嘲讽当做了夸赞,依旧面无表情。 “得到血珀之后,你已经证实她的身份。”澹月声音清冷,平静到出乎鸩羽的意料。 此时,鸩羽看向澹月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原本孤以为,她只不过是你拿出来的障眼法。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 “这些年,你明明已经找到了她,为什么不一早就带她来月氏国!”鸩羽墨色的眼中带着愤恨不平。 明明是他先遇到梨黛,可是这个人的凭空出现,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和喜爱,最后……她到临死之前,连一丝眼神都吝啬予他。 在梨黛死之后,他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修炼禁术,成为了月氏的王。 他恨不得将澹月千刀万剐,所以不断的让自己变得强大,扩充月氏的势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击败澹月。 他这一生以澹月为敌,想要超越他、毁灭他,但到头来还是没有能摆脱澹月的算计。 澹月先找到了梨黛的转世,藏匿了十几年,却又将她送到了他的面前。 就连鸩羽都不知道,此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仿佛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以一种嘲弄的姿态,摆布着所有人的命运,谁都无法违抗与摆脱。 “不管你如何的强大,如今都不过是孤的阶下囚而已。”鸩羽将那怨毒愤恨的目光从澹月的身上收回,眼中带着疯狂之意道:“最终赢的人,还是孤……” 但是,被困在锁龙柱上那个白衣男子,脸上的神情淡然,无论是他用还是怨恨的咒骂也好、残酷的刑罚也罢,他神情依旧平静。纵然那代表着他高贵出身的紫眸,变成了灰败的黑色,但眉宇之间依旧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仿佛是在说……真的如此吗? 玉雪宫中,苏玉徽依旧在沉睡着。她很想醒来,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她的意识与身体剥离,根本就不能受她的控制。 “阿玉。”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醇厚的声音十分熟悉,可是苏玉徽一时间想不到从哪里听到过。 “不要怕……”他像是安慰道。 苏玉徽一时间想不到这个人到底是谁,可却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的感觉。 鸩羽来到玉雪宫的时候,伺候在一旁的宫娥连忙起身纷纷向他行礼,看着那俊美如斯的面容,她们眼中是既倾慕又畏惧。 这位是她们的王上,虽然并非是贵族出身的他,却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突破了星血月魂的修炼第九层,到达了不灭不老的状态。 这是在月氏国绝无仅有的事情,就连上一任被六位长老寄予厚望的女王殿下,在第九层的时候依旧没有突破,最终殒没。 她们自幼生长在王宫之中,对于关于上一任女王的传言也听闻过一二。据说,是因为在星血月魂修炼的最紧要的关头,因为血珀丢失,所以才导致重伤殒没。 在上一任女王突然殒没之后,月氏国内一时间群龙无首——按照月氏国历任的规矩,每一人王上在大限将至之时,会推算出继承人的下落。 长老们按照王上留下的指引,寻找到那位继承人回王宫教导,等到成年之时举行登基典礼。 每一任月氏国的王都是如此推算来的,唯独鸩羽王上是个意外。 听说,原本他只不过是宫中的傀儡师,为前一任女王取乐的奴隶。但是在女王死之前,他继承了象征着王权的权杖,所以称为了月氏国新一任的王。 在他登基之前,遭到了六位长老的强烈反对。但是,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六位长老先后莫名暴毙,举国上下再也不敢反对他继承王位。 真正堵住悠悠众口的,是在他登基三年之后,竟然修炼突破了第九层的星血月魂的修炼。在丢失了月氏国的圣物之后,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达到了月氏王从未有过的修为。 星血月魂功力十分奇特,传言中达到第九层之后容颜永驻,世间鲜少有人能匹敌,而且可以不畏惧阳光,与正常人无异…… 她们不知道王上的功夫到底如何,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王宫修炼,就算是鲜少的闲暇时间,也会留在玉雪宫,那是前一任女王的宫殿。 自从女王殒没之后,这一座宫殿一直被尘封,除了王上之外,无人敢踏足这个地方,也从未窥探过这里真正的模样。 他们只知道,王上在这里运送了大量的水晶、琉璃、宝石、明珠还有暖玉,听那些老去的宫人们说,王上亲手在这里打造了一座水晶宫,为上一任女王打造的水晶宫。 自从上一任女王殒没之后,关于她的一切成了宫中的禁忌。但是从宫人们私下的议论中得知,王上一直喜欢女王,甚至当年下令处死六位长老,也与女王有关。 这其中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们无从知晓。但是她们知道的是这些年来,王上的后宫一直没有女主人。 月氏国民风开放,王上权势熏天,生的又异常的俊美,宫中不缺乏一些自荐枕席的女子,但无一例外下场都十分凄惨。所以后来她们都熄了攀附的心思。 小宫娥们无事的时候聚集在一起,有时也会议论,当年的女王究竟是何等的风采,竟然让王上这么些年依旧记挂着,永远禁闭的玉雪宫,究竟是什么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玉雪宫永远都不会有再打开的一天了。但是任凭谁都没想到,她们竟然亲眼目睹了玉雪宫打开的一天。 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宫娥,竟然有幸被指派到了玉雪宫伺候。那个被王上带回来、身份神秘的女子。 那个女子究竟是谁?难道真的和传言中一样,是女王的转世吗? 第945章 傀儡师 “王上,您看这是我为你做的木偶人,您喜欢吗?”希冀的声音,带着卑微的讨好之意,小心翼翼的问道。 黑暗中,晕开了浅浅的光圈,苏玉徽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件雕刻成戏子模样的木偶,妆容精致美丽,穿着华贵的戏服,坠着长长的水袖。 整个木偶是有银线牵着的,拉动它的时候便见那水袖舞动,舞动时宛若游龙翩鸿,掩面时,如啼哭哀叹,惟妙惟肖。纵然苏玉徽对木偶人十分反感,但是看见此物的时候,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叹之意。 真的很漂亮啊…… 但是,再栩栩如生的木偶人,再如何巧夺天工的设计,依旧没有让少女的目光多做停留。 “孤又不是小孩子,早就不喜欢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少女清冷的声音道。 男子的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小声的说道:“可是……我只会这些啊。” 他只不过是宫廷中,负责为王上贵族们取乐的傀儡师,身份卑微,世代都是如此,原本不该有太多的希冀。 可偏偏,在他黯淡的生命中,出现了那样一个让他惊艳的少女。明亮的眼眸,是他从未见过的绚烂色彩。 他清楚的知道两个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也未曾奢求过什么,只希望默默的陪伴在她的身边,用木偶人替她取乐便就好。 可是,就是这样卑微的希望,都是奢求,两个人越走越远。 “我想要好好的练功!”少女清冷的声音多了一分温度,道:“早点突破星血月魂的第九层。” 男子眼神越来越黯淡,他是知道,历任的月氏王都要修炼星血月魂的,若不能突破瓶颈,便只能殒没。 而她的年纪虽然小,但是被六位长老都寄予了厚望,修炼的速度也远远的胜于历任的王上。 “可是,您不是一直不喜欢练功吗。” 他只不过是个傀儡师,不知道什么叫做星血月魂,也不知道修炼的方法。但是他知道,修炼这个功夫十分的辛苦,每次闭关之后她都会消瘦很多,总会闷闷不乐。 “现在不一样了。”少女原本阴郁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脸上是他很久都没见过的笑容。 “我想要修炼成星血月魂的第九层,那样,我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了……” 闻言,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揪了一把一样,没有去想她口中的不一样什么意思,紧张的问道:“您想要出去吗?那不行的……” “您是月氏国的王,怎么能抛下我……”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很快意识到了不妥,改口道:“怎么能抛下您的臣民呢?” “可是我真的很想到外面去看看啊,去看外面的万千色彩,绚丽多姿。漠北的大漠孤烟,江南的梨花如雪。而不是永远的被困在这里,永远、永远只能有无尽的冰冷和黑暗,面对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不变的场景,和死气沉沉的面孔。” 男子没有说话,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男子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长老们说,您会带领我们接触诅咒。等诅咒解除之后,我陪你去看……” 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在她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换来的是她一声轻笑。 少女冰冷的眉宇之间染上了一丝暖意,道:“已经有人陪我了。” 温软清浅的话,却瞬间让她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真诚的道谢,却无疑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剜着他的心。 连,陪伴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这是苏玉徽在昏迷中做的第二段梦,看着那精致的木偶从男子手中跌落摔碎,如黑夜般的眼眸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正是她昏迷之前看的那双眼。 那个傀儡师,就是鸩羽!如今的月氏王。这就是师傅、鸩羽和梨黛之间的恩怨过往吗。 当年,师傅为了寻找治疗瘟疫的药引,所以来到了月氏国。却意外遇到了梨黛,他们二人互生情愫。 但是,做为药引的血珀却是月氏国的圣物,也是历代月氏王修炼的必要法宝。就算是梨黛愿意将血珀拱手相送,整个月氏国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对于六十年前的那场瘟疫苏玉徽也有所耳闻,时间久远,关于解决的过程苏玉徽并不知晓,但最终一位高人寻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方法。 那位高人就是师傅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终梨黛惨死,而鸩羽身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傀儡师,却成为了月氏国的王?而那历任月氏王修炼的星血月魂究竟是什么功夫,怎么只是听名字,都似是感觉不祥呢…… 苏玉徽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指但是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她指尖微微动了动,发现竟然已经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与此同时,被困在玉雪宫数日的苏玉徽,并不知道她的到来在平静的月氏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月氏国的臣民们生性淡漠,平日里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是这一次,却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议论的是王宫那件奇事…… “你们听说了吗,王上带了一个女人回王宫。” “咦,难道王上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想明白,要立王后了?”此人明显不知道实情的,好奇的说道。 话音落下,毫无疑问的遭到了一众人的白眼,道:“自从女王死之后,王上一直清心寡欲,怎么可能会立其他人为王后!是女王她,又回来了。” “真的假的,王上找到了女王的转世。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有救了!是不是只要破除了那该死的诅咒,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出月氏国了。” “他们”指的是月氏国与玉隐一族联姻的后代,他们身上虽然流着月氏人的血脉,但却与寻常人无异,不会接触到阳光,全身溃烂而死。 月氏国的臣民们,生下来就背负着诅咒,无法在光明之下生存,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黑暗之中,无法离开月氏国一步。 从一出生开始,便就生活在黑暗之中,没有见到过光明,也没有看见过外面世界的春风绿柳,百花争艳。他们身边的人是这样生活着,世世代代皆是如此都已经习惯了。 第946章 无法忍受的黑暗 未曾见到光明之前,本可忍受黑暗。 对于月氏国的人来说,世代生活在黑暗中,他们的人生只不过是重复着父辈的人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当年月氏国女王与玉隐一族联姻的策略,却打破了这一种平衡。 只要是身上流着月氏国血脉的孩子,都无法接触到阳光。先祖尝试过与月氏国附近的部族联姻,但换来的结果都是如此。 诚如传言一样,这里是被诅咒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后人,都是被诅咒和遗弃的存在。 当年的女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与传言中的蓝田玉隐一族结盟联姻。一开始联姻的后代只不过是试验品,但是试验品却成功了! 他们在月氏国出生,身上虽然流着月氏国的血脉,但是不再惧怕阳光! 那些孩子却可以去外面光明的世界,可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他们见过人群熙熙攘攘,茶楼酒肆,歌舞升平。 那是与这里完全截然不同的地方,春有百花艳丽,夏有凉风习习,秋有果实累累,冬有白雪皑皑。四季变幻,万千色彩,令人心驰神往…… 若是所有人都背负着诅咒,他们便有习惯了黑暗的存在。可是当见识过了光明,又怎会甘心永远居住在黑暗中。 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和正常人一样,接触到光明。这一种渴求,与日俱增。 “当年六位长老曾说过,女王是能够帮助我们破解诅咒,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人。如今王上重新找回了女王,是不是意味着很快我们都能恢复正常!” 那些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中,苍白枯瘦的面容,此时流露出一种希冀的色彩。千百年的时光,永远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守护着,他们逼任何人渴望和向往光明的存在。 众人兴奋的议论着,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缩在角落里,神情扭曲,眼中流露出恐惧的色彩,喃喃道:“妖怪……吸人血的妖怪,要回来了,回来了……” 以暖玉铺地的宫殿,极尽奢侈,角落里银白色雕刻着梨花花纹的灯柱,上面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对于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月氏人来说,太过于明亮的地方往往会让他们产生一种不适应的感觉,但是梨黛喜欢。 身为月氏国的王,生来便注定是在黑暗中出生到殒没,却向往着光明与美好。想到此处,鸩羽那双幽深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冰冷…… 跪在地上的宫娥们陡然感觉到王上身上散发的威压,她们将头垂的更低了,生怕惹怒了他会沦落到和之前那些宫娥一样凄惨下场……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副苍老的皮囊。 “她醒了吗?”鸩羽开口问道,那降临在她们身上的压力骤减。 领头的宫娥夜灵回道:“回王上的话,那位姑娘还在昏睡着。” 虽然宫中的人对于这位住在玉雪宫的姑娘有诸多的猜测,但是在王上公开她的身份之前,她们不敢妄自揣测。 “不过,在您回来之前,冥教的教主想要见这位姑娘。”夜灵是鸩羽身边的人,玉雪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她一五一十的向鸩羽回话,不敢有一丝隐瞒。 “撰赦,他来做什么?”鸩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缓缓的说道。 鸩羽素来看不起撰赦这个傀儡教主,他与冥教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真正能让他看的上眼,视之为对手的也就只有萧迟。 萧迟是只老狐狸,纵然那地宫中的宝藏已然是戳手可得,可他还是秉承着一贯的小心谨慎。只让撰赦这个傀儡前来月氏国,自己还在西燕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鸩羽对于他的过于小心谨慎很是嗤之以鼻,若非是为了冥教手中最后一件瑶池镜,以及需要利用萧迟的瞳术对付澹月,鸩羽又岂容冥教来分这一杯羹。 萧迟忌惮着月宫在南夷的势力,定要等西燕那里代战掌权之后,才敢动手。正是因为他的过于小心谨慎,所以他的计划推迟了一年之久。 不过萧迟能够掌控西燕的兵力,对于鸩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正好用西燕拖住赵肃。那是除了澹月之外,最难缠的一位对手。 但是如今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抓到了澹月和苏玉徽。没了澹月,月宫其它的弟子都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不足为惧。 “奴婢不知。”夜灵回道,看着鸩羽神色莫测的样子,她连忙回道:“不过奴婢们并没有让他靠近玉雪宫。” 鸩羽微微颔首,道:“以后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里半步。” 说着,挥手让她们退下。 宫娥们鱼贯而出,临走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 薄如轻翼的鲛绡帐掩住了女子沉睡的容颜,她似好梦正酣,内殿的动静丝毫没有能惊扰到她。 此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再不复人前的克制。为了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她的模样。 他深深的看着她,指尖冰凉而又苍白,落在了少女的眉宇之间。像是要从这流逝的光阴中,重拾关于她的记忆…… 光洁的额头,如新月一般的黛眉,在他的手落在了她的眼角的时候,便见那如同鸦翅一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他的手微微顿了顿,清冷的声音道:“孤知道你醒了……” 床榻上,原本处于“昏睡”中的少女霍然之间睁开了眼,翻身滚到了床榻最里面,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汴梁。 陆铮已经暗中奉命回了昭城,而汴梁城,徽宗的人手全数被赵肃控制,如今只不过是有名无权的帝王。文臣中,内阁杨阁老已经向赵肃表态支持。 无论是边境还是汴梁,赵肃经过一个多月的布置,暗中已经完全掌控了大局,但是表面上,赵肃依旧处于被外忧内患所困,脱不开身的状态。 “他这般快速的将大局稳定住,看来离他去南夷不远了。”最为了解赵肃的廖睿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听话留在汴梁的。” 第947章 遗忘的爱人 与廖睿对弈的叶兮清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道:“他能够耐的住性子,留在汴梁数月依旧不错了。既然他执意如此,我们也就没有阻拦的必要。” 廖睿斜了叶兮清一眼,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担心那个小丫头在月氏国会有危险,巴不得赵肃早点去呢。” 所以,这些时日赵肃在朝中一些事宜,叶兮清毫无怨言的帮他承担了不少。 叶兮清没有否认,道:“虽然我知道那人不会伤害她,但就是害怕他的计划百密总有一疏的时候……” 如今苏玉徽一人深陷险境,四周都无可帮助她的人,叶兮清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廖睿笑他杞人忧天,“我见过那小丫头,机灵着呢,就算是一个人也没人能伤得了她。” 叶兮清关心则乱,虽然那小丫头年年纪小不假,但那可是澹月的弟子,能差的了哪里去。 “不过,只有赵肃在她身边我才放心。”虽然不想承认,但叶兮清清楚,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对于苏玉徽的关心上都有自己的私心。或为自己,或为家族所累。 唯独能够没有任何条件,不顾一切,将苏玉徽的利益和安危放在最先考虑的范围,只有赵肃。 闻言,廖睿不由想到了他们所设定的计划,轻叹了口气。 正如叶兮清和廖睿所想一般,赵肃正在做前去月氏国的准备。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肃依旧要做出一副被内忧外患之下的朝政之事困在汴梁的假象,麻痹对方。 而暗中他则是要秘密潜入月氏国。 在进入月氏国之前,还有一个人需要他解决! 暗中盯梢江庆云的暗卫向赵肃回话道:“王爷,江庆云今日去了慕家。” 自从离开王府之后,江庆云便回到了听竹小筑。不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为了麻痹赵肃,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听竹小筑内深居浅出,今日才露出端倪。 闻言,赵肃眼神眯了眯,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道:“慕仰山……” 见赵肃这般模样,追痕上前问道:“主子,要属下去慕家抓人吗?” “不,本王亲自去会会这两只老狐狸!” “砰”的一声,慕家紧闭的书房房门被人踹开的时候,慕仰山看着那突兀出现在这里的黑衣男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赵肃清冷的眼眸扫过了慕仰山,落在了一旁神情还算淡定的江庆云身上,二人皆觉得背后一凉,心中同时皆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煞神,怎么又来了! “王爷,您过来怎么不说一声,让老臣也好出门迎接啊。”慕仰山脸上勉强堆着笑道。 赵肃看着慕仰山,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道:“本王可不是来找慕尚书你的。” “您是来……”慕仰山的目光落在了江庆云身上,心中大概已经有数,看来赵肃一直盯着江庆云,是跟着他来到慕家的! 但是,出乎慕仰山的意料,赵肃的目标并不是江庆云。 他略带冰冷的目光从江庆云身上移开,带着莫名的威压力落在了慕仰山身上:“不知慕家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慕家二公子,慕生! 而此时的玉雪宫中,苏玉徽戒备的盯着眼前那黑袍男子,也就是将她掳到这里的人。 那天在黑夜中,苏玉徽匆匆的和他打了个照面,然后就被他打晕了,晕过去之前依稀看清楚了他的轮廓。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极其俊美的男子。 但是现在室内点了灯,苏玉徽能更清楚的看清他的模样。纵然明知眼前这位是不知年岁的老妖怪,但是见到那一张脸的时候,苏玉徽依旧惊艳到了。 传言中,力量十分强大的月氏王,未曾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从外表上来看是如此妖冶美丽的男子。 如雪一般的肤色,黑夜一般浓郁的凤眼,殷红的唇,虽是一袭肃冷的黑衣,但依旧不减眉宇之间的妖冶邪魅之意。 在苏玉徽所见过的男子中,眉眼生的最好看妖冶的当属陌华,为此苏玉徽没少在背后暗自腹诽陌华一个男子,怎么能比女子还俱风情。但是,陌华身上的摇曳和邪魅之气,与眼前的男子比起来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 看见他,苏玉徽不由想到了那开在月氏国漫山遍野的虞美人,緗色的花朵,如血一般鲜红的花蕊,看起来纤细美丽,却十分致命…… 苏玉徽在打量着鸩羽的同时,对方那幽深的目光同样在看着苏玉徽。但从他眼眸深处那探究、怀念之意,苏玉徽知道,他或许并非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到另一个女子的模样。 此时,苏玉徽心中都不禁住怀疑难道她的模样真的与梨黛一模一样吗?虽然梦境中,看到了不少与梨黛有关的片段,但是不知为何,到了月氏国之后有关于梨黛的梦中,她看见的只不过是梨黛的侧影而已。 她心中如是想着,不知不觉的竟然问了出来。 而让苏玉徽没有想到的是,鸩羽竟然回答了她:“不知道……” “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我都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 六十年,一甲子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纵然历经沧海桑田,为何会连深爱之人的模样都忘记了呢? 此时,鸩羽面对苏玉徽的时候,眼中少了戾气。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狐疑之意,回道:“有时候,活得太久并非是一件好事。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苏玉徽眉心动了动,道:“是因为修炼了星血月魂的原因吗?” 她如是猜测道,却见鸩羽平静的眉宇竟然闪过了一丝意外……说明苏玉徽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星血月魂,是澹月告诉你的?” “没有,师傅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关于月氏国任何东西。”苏玉徽否认道。 鸩羽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近似嘲弄的笑意,道:“是啊,他隐瞒了你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在水晶灯迷离的光芒之下,振宇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魅惑之意,“那么现在,阿黛你记起来了吗,有关于我们的一切……” 六十年的时光,我遗忘了很多东西。可唯独关于你的记忆,一丝一毫,不敢遗忘…… 第948章 血色过往 这是鸩羽为梨黛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精心打造的水晶宫。 她虽生长在黑暗之中,却向往着光明。 所以他将整座宫殿以水晶、琉璃、宝石等色彩炫目的东西作为装饰,汉白玉铺地,四周的烛台之上,都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让整座宫殿亮如白昼。 鸩羽语气缱绻,宛若是情人之间呢喃低语,妖冶美丽的瞳孔中,清晰的倒影着苏玉徽的模样。 仿佛,她是被他珍藏的情人,历经沧桑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水晶灯座上的夜明珠,照在那汉白玉的地板上,折射出迷离的光芒,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晚风,拂动着低垂的鲛绡幔帐,气氛旖旎缱绻。 打破这一种旖旎气氛的,是苏玉徽一声冷笑。 却见此时苏玉徽的眼神比任何一刻都要变得冰冷,再无方才的迷茫。 “你想用摄魂术控制我?”苏玉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之意,道:“难道您不知道,世上最厉害精深的摄魂术,都无法控制于我。就连擅长此术的冥教大祭司,都不例外……” 被识破了计划的鸩羽没有丝毫心虚之意,低笑了一声,道:“孤想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你更多的回忆,但是没想到,你的警惕性比我想象中更高。” 他的语气平和中透露着疏离,苏玉徽知道,现在的鸩羽并没有将她当做梨黛,无形中也让苏玉徽微微的松了口气…… 虽然鸩羽举动诡异,不像是正常人,但苏玉徽知道,鸩羽抓走她的目的是为了打开那座地宫。而在打开地宫之前,苏玉徽暂时都是安全的。 只要这个疯子不把她完全当做梨黛就好。 虽然在梦境中,苏玉徽总是断断续续的梦到关于梨黛的回忆,但是与此同时,苏玉徽越发的笃定梨黛……和她,完全是两个人。 不像是之前关于蓝青鸾的记忆,她无法体会到在梦境中梨黛的心情如何。关于梨黛与师傅、鸩羽之间的一幕幕,她像是一个看客一样,看着幕起幕落,无悲无喜…… 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误以为她是梨黛,包括鸩羽也笃定坚信如此呢?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过须臾之间,苏玉徽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虽然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见鸩羽对她并无杀意,一直提着的心也微微的放了下来。 转而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当年……她是怎么死的?” 她仗着胆子好奇的问道。 毕竟如今在月氏国的王宫,局势未明,想要脱身暂时是不可能的,不如更多的了解一些信息。 她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梦境中看见断断续续的那些东西,有太多的疑问了…… 就在苏玉徽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敏锐的感觉到了周边的气压低了一倍不止。若是寻常人定然会吓得不行,但是昔年苏玉徽可是敢在赵肃旧疾复发时虎口拔牙的。这一点冷空气比起赵肃来说还差了点,苏玉徽依旧不慌不忙的看着鸩羽。 左右对方不会杀了她,苏玉徽这是有恃无恐! 提到昔年往事,鸩羽神色骤变,周围的气压变得十分低沉,沉默了许久,久到苏玉徽以为鸩羽不会说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她是被你师傅亲手杀死的!”他阴郁的语气仿佛淬了毒一样。 师傅亲手杀了她?饶是沉稳如苏玉徽,也不由瞪圆了一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鸩羽。 虽然梦境中的片段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师傅对梨黛的温柔和呵护,苏玉徽是看在眼中。从未想过,性格淡漠疏离的师傅,竟然会有如此温柔细致的时候。 明明那样的喜欢,为什么最后师傅会杀了她? 在电光石火之间,苏玉徽想到了师傅和梨黛的一段对话……师傅从来没有隐瞒过他的姓名和目的,而梨黛也没隐瞒自己的名字。 但是不知为何,师傅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眼前的少女就是他在寻找的月氏王。难道最终二人反目,与梨黛的身份有关,师傅杀的并非是梨黛,而是月氏王? 苏玉徽心中各种猜测在飞速的转换着,鸩羽冷冷的扫了一眼怔怔的苏玉徽,警告道:“这些时日你安分的在玉雪宫待着,不要耍什么花样。” 鸩羽有些失望。 他迫不及待的等待苏玉徽苏醒,原本以为多少她会有梨黛的回忆和性格的。但是让鸩羽没有想到的是,她依旧只是苏玉徽,连梨黛的半分影子都没有。 虽然时间久远,她的容颜已经模糊,但那一种感觉却骗不了人…… 苏玉徽一脸无害的看着他,努力将他的警惕心降到最低,道:“这里是月氏王宫,四处都是你的眼线,我可什么都做不了。” 鸩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你若是无聊,可拿此物解闷……” 苏玉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过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若非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已经惊呼出声。 她没有了方才笃定从容,不敢置信的看着鸩羽,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惊惧之意。 而让苏玉徽如此神情骤变的东西,却只是一盏小小的花灯,做工精致的鲤鱼灯! 鸩羽很满意的看到她惊惧的神情,幽幽道:“不过孤记得……你喜欢的是兔子灯!” 不过短短一句话,已经让苏玉徽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你是……” “慕生,现在在哪里?”赵肃极其轻淡的声音问慕仰山道。 但是慕仰山却知道,这位脸色看起来越平静,实则表示他越生气。而且……他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慕仰山禁不住微微发抖。 他……还是知道了吗?而一旁的江庆云,也没有了方才的淡然,眉心轻拧的看着赵肃,那件事那般隐秘……他怎么会知道? “他……他在……”慕仰山支支吾吾的说道。 “慕尚书,您可想好了再说。”一旁的追痕好心提醒道,“您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我们王爷……可不是有耐心的人啊。” “扑通”一声,慕仰山再次的跪了下来,道:“王爷饶命啊,老臣,并非是有意欺骗您。” 看着慕仰山老泪纵横的样子,赵肃眼皮子都没抬,问道:“他是何时混进慕家的。” 第949章 产生的误解 自从苏玉徽来到汴梁起,一环扣一环的阴谋,便就悄无声息的展开。无论是冥教还是玉隐一族的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连城璧。 在数次交锋中,苏玉徽剥丝抽茧,与赵肃联手,寻找当年被隐藏的真相。原本以为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将正常阴谋的幕后人与最终的对手,锁定为冥教大祭司萧迟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设在骊山的逍遥阵,看似是为了对付赵肃,但是就连苏玉徽都没想到,对方最终的目的竟然是她! 虚幻的逍遥阵中,藏在阵法中两块血珀,是师傅留给她的指引;而那凭空出现的木偶人,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个人是鸩羽!月氏的王。 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苏玉徽觉得很奇怪。他明明远在千里之外的月氏国,是怎样做到掌控汴梁的局势,且在这一场博弈中,各方势力都已经现身,而他做为最重要的棋子,迟迟没有现身?甚至在来到月氏国之前,苏玉徽根本就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如今苏玉徽明白了,并非是他迟迟没有现身,而是……他早就潜藏在他们的身边,伪装的太好,他们迟迟没有发现。 “你是……”苏玉徽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人的名字,“慕生!” 假亦真时真亦假,他用计谋骗过了所有人。若非是他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苏玉徽根本没想到把慕生和鸩羽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第一次在汴河边偶遇慕生的时候,苏玉徽便心中存疑。那时正遇上天龙山庄赤胆花的案子,撰赦初现在他们面前,加上慕生的出现太过于巧合,所以苏玉徽下意识的怀疑他便是撰赦。 但是,后面苏玉徽在浮云城遇险,撰赦身份暴露,苏玉徽震惊于撰赦便就是已经死去的徐毅,忽略了慕生的存在…… 虽然后来几次事件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慕生的影子,但是对他们的影响都无关紧要,苏玉徽便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竟成了致命的一击。 “当日师傅离开汴梁城,也是你做的手脚?”之前尚且存疑的地方,因为鸩羽主动的揭露自己的身份,而变得清晰起来。 “没错,正是在下。”暗哑低沉的声音,变得明朗清晰,正是……慕生的声音! 鸩羽看着脸色变得铁青的苏玉徽,恢复了正常的暗哑的声音,道:“所以关于你们的一切,都在孤王的掌控之中。澹月已经是孤王的阶下囚,而赵肃……”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眼中带着讥讽之意道:“如今西燕兵临城下,汴梁城中内忧外患,他自顾不暇,根本就无法顾及到你。” “你看,他骨子里和澹月都是一样的人。为了所谓的心中大义,将天下苍生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东西还要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们那样的人,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爱人不是很正常吗。”说到此处的时候,鸩羽的眼中带着无限的怨怼。 他所怨恨的是赵肃,还是……澹月? “真是可笑啊,你们为了他们可以不顾生死,将心爱之人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可他们心中只有苍生百姓。为了他们,为了大义,可以毫不犹豫的手刃心爱之人!”他看着苏玉徽,话锋一转,道:“所以,他是不会为了你,来到月氏国的。” 鸩羽以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道,看着苏玉徽怔怔的神情,鸩羽以为自己正说中了她的心事,吩咐了侍卫严密看守之后便就离开了。 但是鸩羽哪里知道,苏玉徽如此震惊并非是因为鸩羽那一番“天下大义,世间苍生”的言论。 让苏玉徽一时怔怔,久久不能回神的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鸩羽对赵肃这厮有这么大的误解? 但,无论究竟是什么原因,从鸩羽这一番话中,苏玉徽得到了两个有用的讯息。 其一是当年师傅、梨黛之间的恩怨纠葛,与那一场瘟疫有关。最终师傅为了南夷的百姓,舍弃的梨黛;其二,看似掌控全局的鸩羽,很有可能自己深陷一场骗局中,而不自知。 有人故意引导他,赵肃为了大倾江山所以留在了汴梁,所以不会出现在月氏,让鸩羽放松了警惕。那个人是谁? 慕家的书房中,赵肃坐在原本属于主人的太师椅上,面色沉吟,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慕仰山与江庆云二人,一跪一站在一旁,都有些惴惴不安。 慕仰山便将其父慕怀当年一时糊涂,与月氏国勾结,换取功名利禄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本慕怀以为走的是捷径,却没想到将慕家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位。慕仰山知道这个秘密之后,日夜难寐,当年宁王叛乱,慕仰山也被迫参与其中。 当时慕仰山只不过是个文臣,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当宁王叛乱平定,慕仰山没有受到波及,原本他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之时,却没想到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当儿时曾见过一面的男子再次出现在慕家的时候,慕仰山心中的恐惧不言而喻。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 几十载光阴流逝,他从垂鬓小童已近不惑之年,但是那个人的容貌依旧,时光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让他更为恐惧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慕尚书庶子的这身皮囊不错,先借孤王一用吧。” 轻描淡写的背后,他看到的是自己庶子被拔了人皮、鲜血淋漓的尸体。 那一刻,慕仰山差点没有直接晕过去。他领会到了男人的可怕之处,为了慕家的性命,根本不敢做什么。 在慕仰山的不安中,他顶替了慕生的身份留在了汴梁,就连慕仰山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这不久之后,苏家接回了一直在庄子外修养的二小姐苏玉徽。数月之后,在苏明珠举办雅集的画舫上,慕生第一次见到苏玉徽,与她产生了交集…… 第950章 毒蝎子 自从那天鸩羽出现在玉雪宫之后,苏玉徽再也没有见过他,就这样苏玉徽被困在了这里。 对她十分了解,为了怕她多生事端,直接将她软禁在了玉雪宫,不许她随意出入,每日进出伺候她的,只有一个名为夜灵的宫娥。但她是个十分谨慎的性子,每每苏玉徽和她说话,十句只回答七八句,苏玉徽根本就无法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对于如今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问你鸩羽在哪里你不说,我想知道师傅被关在何处你也不告诉我,每天看着我比大理寺的犯人还要严格,这些我都不抱怨什么了。”就这样好像过了七八日——月氏国常年在黑暗中,这玉雪宫连每日一个时辰的夕照都照不到,苏玉徽只能根据夜灵送的一日三餐来推测时间。 “你总得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王上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再在我面前装哑巴,把我惹急了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什么玉雪宫!” 夜灵这些时日一直伺候着苏玉徽,知道此人看似乖巧无害,但是却说到做到。闻言,她不敢将苏玉徽逼的太急,只好回道:“如今已是二月十二了。” 闻言,苏玉徽心中不由一惊,没想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从去年年底她被抓离开汴梁到现在,竟然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夜灵不管此时苏玉徽心中如何想,回话道:“王上这些时日在闭关,三日后出关您便就可以见到他了。” “闭关……”苏玉徽闻言,神情微动,好奇的问夜灵道。 夜灵自知说漏了,瞬间就缄口不言,一直到伺候完苏玉徽用膳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苏玉徽用完膳之后就十分安分的坐在软榻上看着闲书,从窗户那里可以看到她的倒影。 夜灵出门之后,谨慎的看着西窗那纤细的剪影,吩咐今天晚上值班的暗卫道:“这几日你们警醒点,不要出任何差错。” 如今这位入住玉雪宫之后,就不单单只是王上一个人的事。听说六位长老听到风声之后,连夜赶到宫中求见王上,为的就是求证这位的身份——是否如同传言一样,是前一任女王的转世。 夜灵自幼在宫中长大,知道的内情自然比一般宫人要多一点。她当然也听说过关于前任女王,可以破解月氏国的臣民们永不能见天日的诅咒。 若玉雪宫这位真的是女王转世,是否代表着他们所有被诅咒的人,都能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但是,那天长老们与王上的谈话并不顺利,其中的一位青长老和王上起了争执。青长老是当年第一批支持王上的人,一直被王上视为心腹,可是这一次为了女王的事他们二人却有了相左的意见。 那一日她正好在殿外伺候,依稀二人争执的内容是打开地宫的人会有性命之虞,所以王上迟迟没做决定…… 她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娥,这些东西本不该是她能知道的。想到王上的可怖之处,夜灵不由打了个寒颤,欲将那些她无意间听见的内容全部忘的一干二净。 夜灵心事重重的,忽而听见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并不是她出现了幻听,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奴婢参见教主。”却见叫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撰赦! 月氏国内并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房间没有漏洞,当夜灵送完晚膳离开之后,苏玉徽便知道已经入夜了。 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丝呼吸都不可闻,但苏玉徽知道在黑暗中藏着无数的人影,只要她踏出宫殿一步,定然会有人阻止她。但是就算苏玉徽,也不知道他们潜藏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月氏国的那些暗卫们最擅长的隐遁之术,借助黑夜完全潜藏自己的行踪,杀人于出乎意料之间。当日在离宫之中,就连赵肃都差点在这些人手中吃亏。 苏玉徽尝试着打开紧闭的宫门奶,就有影子一般的暗卫出现,拦住了苏玉徽道:“你不许离开这里。” 那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巾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隐藏在黑暗之中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困在玉雪宫的这几天,苏玉徽尝试着想要离开。与他们交过手,但是对方占着对于地形的了解,以及有夜色的掩护,就连苏玉徽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是鸩羽威胁要封锁她的功夫,苏玉徽方才没有折腾。 在他们手底下吃过亏,苏玉徽当然不会再莽撞的行事。被拦住后,苏玉徽脸色不虞,语气骄纵道:“天太热了,告诉夜灵打水给我洗澡。” 自从苏玉徽住进玉雪宫之后,就没有消停过。闻言那暗卫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去回话了。 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只黑色的毒蝎子顺着打开的门缝缝隙中钻了进来。 这是一只通体黝黑的毒蝎子,但是在额头上却有着一点红色的纹路,这是千万只毒蝎中难得出现一只的蝎王,但是此时却乖巧的躺在苏玉徽的手心,与苏玉徽对视。 这玉雪宫应当是做过特殊的处置的,苏玉徽尝试过想要用毒虫对付那些暗卫,但是却发现这方圆五十里不说毒虫了,就连只蚂蚁都没有一只。 这一只通体黝黑,额头上有一点红色的毒蝎子出现十分突兀。 蝎子用前面钳子碰了碰苏玉徽,看着那小小的眼睛,苏玉徽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将它翻转了过来,却见在蝎子的腹部有着一行字…… “明日夜,子时静候。”这是……只有月宫才有的传达密信的方法,难道是陌华师兄送的信吗! 苏玉徽心中一喜,此时正好外面有人抬了澡桶进来,苏玉徽若无其事的将蝎子藏在了衣袖中。 而此时,在月氏国内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中,在这里已经住了数日的代枭对息风和陌华师兄二人道:“这几日,正是鸩羽闭关修炼的关键时候,你们想要救人,可得抓紧时间了!若等鸩羽出关,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最多再过两日,萧迟便就要到月氏了!”息风神情凝重道。 第951章 再遇巫医 萧迟那个老狐狸终于要来到月氏了! 等到了这里,这一出戏才是真正的开幕了。 此时,月氏国的医馆中,息风与陌华感觉到了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当日澹月只说过让他们留在这里耐心等待,自会有人和他们接应,原本他们都以为澹月口中的那个人是苏玉徽。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等了好几个月,没有等到苏玉徽,反而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代枭,西燕争夺王位失败的四王子。 他单枪匹马的与月宫谈条件,可谓是诚意十足,他想要借月宫的人除掉萧迟,与此同时做为交换,他们提供一个关于鸩羽的秘密。 鸩羽是昔年与澹月齐名之人,功夫深不可测,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劲敌。但是鸩羽却知道他的弱点! “他修炼的星血月魂已经突破了第九层,最大的弱点就是没弱点。”他如是说道,不说陌华了,就连最能沉得住气的息风,也忍不住的想要揍他。 看出了二人面色不善,代枭道:“星血月魂是历任月氏王修炼的功法,据说突破瓶颈之后,便能脱胎换骨,容颜永驻。但是历任月氏王从未有人突破过第九层,几百年来,鸩羽是唯一一个人,究竟何等厉害,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我们自然是知道他的厉害之处,不然师傅也不会那般忌惮他……”陌华皱眉道。 谁知,代枭的嘴角却微微的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意,道:“月宫宫主可不是忌惮他,他布下这么一场局,我们所有人,包括鸩羽在内,都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闻言,就连息风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之意,问道:“你这是何意?” 代枭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意味深长…… 苏玉徽被困在玉雪宫这么些时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是这些时日因为消息封锁,不知外界情况,正是焦躁不安的时候。 而在此时,从夜灵口中听闻鸩羽正在闭关,而与此同时收到月宫传递信息的蝎子,苏玉徽的心终于彻底的放下来。 虽然蝎子腹部用特殊记号传递的文字没有署名,但是这一种联络方法,只有师兄们知道。这也就代表着两位师兄在月氏国安然无恙,苏玉徽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或许只有见到他们才能了解。 苏玉徽一直等着次日子时的到来,但是第二天,就在夜灵给她送过了午膳之后,玉雪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过来的时候,苏玉徽正在吃着只有月氏国特供的花饼——据说是用虞美人的花瓣通过特殊的处理办法制作而成,除了月氏国之外,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原本苏玉徽是抱着尝试的态度,没想到那与众不同的花香制作成的花饼,味道十分可口,一不小心直接吃了半盘。 那人过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沙哑着声音道:“看来苏二小姐这些时日过的十分自在。” 虽然没看到那个人,但是只单单听到那个声音,苏玉徽眉心不由微微跳动了——这个声音,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记得。 顿时没了胃口,她将剩下一半的花饼放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是巫医大人,难不成又是来取我心头血的吗?”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留仙镇中,不知给苏玉徽喂了什么药,蛊惑苏显要取苏玉徽心头血的巫医。 当时局势混乱,他便趁乱逃脱了。如今看见他,苏玉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原本苏玉徽一直以为这个巫医是萧迟身边的人,但见他竟然能够出现在玉雪宫中,代表着他的身份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他到底是何人? 巫医听出了语气的不善,“桀桀”怪笑了几声,挥手让夜灵等人下去。 当房间内只剩下他和苏玉徽二人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目光从苏玉徽身上打量过后,而后道:“心头血想要活人的才能有用,现在你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可利用的地方。” 闻言,苏玉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素来体弱的你,在浮云城被撰赦打断了心脉,但是内力却恢复了五成;留仙镇中,你用了我的药之后,失踪的内力竟然又重新拢聚,身体已如当年无异……” 巫医每说一句,苏玉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目光冰冷的盯着他,问道:“你在药物中做了什么手脚?” “我可什么都没做。你本身就是已死之人,纵然澹月逆改天命让你重新活了过来,但是往生蛊,逆轮回,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那身着黑袍的巫医暗哑诡谲的声音道,“你只不过是暂时的活着而已!” 纵然沉稳如苏玉徽,却也因为他的话不由脸色骤变,她想反驳巫医,呵斥他妖言惑众,故意说这些东西扰乱她的神智。可是苏玉徽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当日昭国城破,她身死魂未消,以苏玉徽的身份再次获得了新生。起死回生,又岂是容易之事,她心中的担忧,终于在巫医的口中得到了验证。 “如此说来,我现在是个死人了。”虽然苏玉徽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但是面上依旧平静道。 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巫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道:“不,你是活死人。不然澹月费尽心思,救活你做什么。” “只要打开地宫,得到里面的长生丹,你就可以恢复如常。真正的活下来了……” 苏玉徽闻言,微皱的眉心方才舒展开,道:“你今日前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蛊惑我打开地宫?” “不是蛊惑,是合作。”身着黑袍的巫医,眼中闪过了一丝精明,道:“长生丹对于世人来说有着无法抵挡的诱惑,相信我,无论你帮助鸩羽也好、萧迟也罢,帮他们打开地宫,长生丹都不会留给你的。” 听着他的话,苏玉徽眼中浮现了一抹趣意,道:“哦,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你既不是萧迟的人,也不是鸩羽的人?难道……你是玉隐一族的人?” 第952章 蓝田的变故 此时的蓝田玉隐族内,赵煜在玉隐族内乱爆发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在蓝田。 这是一个隐世的家族,自从前朝大御亡国之后,嫡系一脉便就归隐于此,但是却因为连城璧所带来的诱惑,让贪婪的人心在利益面前展露无疑。 几百年来,玉隐一族的旁支与嫡系争斗不休,族内早不复昔年的和气。曾经钟灵毓秀的修行之地,在旁支长达数百年的统治之下,处处充满着野心的痕迹。 玉隐一族上一任族长的灵堂前,族中四位长老,除了金长老之外其它三位都在此处,看着那原本以为消失匿迹的嫡系一脉,竟以这样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蓝田的时候,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场原本是属于嫡系和旁支之间的博弈终于落幕结束。 当年老族长借助月氏的力量赶走嫡系一脉的同时,却也是引狼入室,让玉隐一族笼罩在月氏国的阴影之中。 随着族长年迈,对族中的诸事已然是有心无力。而也不知是因为当年戕害嫡系后人的报应还是什么缘故,后辈子孙中竟十分平庸,再无玉隐一族先天恩赐的慧根。 就这样,月氏国的势力渐渐的渗入在玉隐族中,隐有取而代之的预兆。 十多年前,他和几位长老知道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蓝田早晚会被月氏国吞并。也正是在这一种情况下,他们开始隐瞒族长,在寻找嫡系留下的后人…… 在靖王府生活了数十年的赵煜,便就是在几位长老的恳求之下,第一次回到了玉隐一族。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行事不羁的年轻人,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旁支取而代之…… 数十日前,族长殒没,木长老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给了金长老。按照金长老的意思,是按下族长殒没的消息,秘不发丧。 但是事情早就已经超乎了三位长老的掌控,次日族长的死讯便就传开,几位长老为了稳定族人情绪,只能先设下灵堂,再在灵堂之上商议下一任族长的人选。 就在蓝田族人聚集此地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竟然是赵煜! 初初看见他的时候,木长老心中一喜,以为是金长老此去汴梁游说成功。但是下一刻,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些曾经只效忠于族长的亲卫,将整个灵堂团团包围住,木长老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赵煜看着木长老等人阴晴不定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带着温和的笑,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思。 “您想要做什么?”开口的是木老张,除了金长老之外,四位长老中属于他的地位最高。 赵煜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灵堂之上,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锐利之色,道:“几位长老放心,在下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我们嫡系一族大仇已报,在下断然不会伤害那些无辜之人。” 木长老以惊疑不定的目光按照他,他太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了,在那敦厚温润的外表之下,心思却让人琢磨不透。 “此话当真?” 赵煜冷笑,“当然,我又不是蓝淼年,出尔反尔。” 看着赵煜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木长老不由暗自心惊——嫡系与旁支之间的恩怨,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六十年前,蓝淼年在外学成归来,与族长蓝陌池斗法,最终二人势均力敌,但是蓝淼年却以嫡系一族的性命威逼。 最终紧要关头,蓝陌池将族长之位拱手想让与蓝淼年,而与此同时,让蓝淼年确保嫡系族人的性命。 但未曾想到,蓝淼年在得到族长之位后出尔反尔,将嫡系族人赶出蓝田,对其赶尽杀绝。 蓝淼年的族长之位得来并不光彩,而旁支之人亦有鸠占鹊巢之嫌。六十年过去,四位长老都已经换了两任,知道当年那段往事的老人并不多。 赵煜,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定是……那个人告诉他的!木长老想到那个人的样子,心中一叹…… 如今整个蓝田的局势都在赵煜的控制之中,在那些人或是畏惧、或是不解的目光下,赵煜净手后接过了景行手中的香,供奉在了曾经的族长灵前。 当赵煜突兀的出现在蓝田,并且族长身边最为信任的一批近卫在赵煜出现的时候忽然倒戈,让几位长老心知肚明,族长的死定然与此人有关! 明明他们嫡系之人对族长恨之入骨,为何他竟然会出现在灵堂前进香,一时间就连木长老也看不明白这位年轻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时辰已经不早了,请众位长老下去歇息吧。”赵煜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长老虽然不愿意,但如今处于弱势,不得不俯首听从。 “请木长老留下,在下有问题想要请教木长老。”赵煜含笑的声音。 那些蓝田的后生不知道嫡系与旁支之间的恩怨,见今日灵堂上这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又屡次对几位长老不敬,早就已经在隐忍着怒火了,只是几位长老没表态,所以一直隐忍着。 如今见赵煜竟有扣留下德高望重的木长老之意,他们隐忍不住了,抽出佩戴的弯刀将木长老护在身后,指着赵煜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们长老不敬!” 那泛着森森寒意的弯刀直指着赵煜,但是后者依旧面不改色,只似笑非笑的看着木长老。 “阿蛮,不得对他不敬,将刀放下。”木长老厉声呵斥那个冲动的年轻人道,“你们先下去吧,他不会伤害我的。” 木长老是四位长老中脾气最好的一位,见他如此色厉内荏的样子,众人虽然心中不解,但见其余二位长老似乎都点头同意,叫阿蛮的年轻人只好将刀收回了刀鞘。 众人都离开了灵堂,厚重的木门合上,发出“吱呀”一声声响,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光明。 昏暗的灵堂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赵煜与木长老两个人,以及那明灭不定的烛火。 “族长的死,是不是与您有关?”木长老注视着老族长的灵位,声音略带暗哑之意的问道…… 第953章 星血月魂 此时的玉雪宫中,面对苏玉徽的猜测,巫医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道:“蓝田的那群废物,又怎能驱使得了我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苏玉徽拧着眉心问道,生平第一次,她连对方的身份都看不出,只能任凭对方牵着她的鼻子走。 “我只不过是个闲散人罢了。”巫医淡淡的说道,但是显然苏玉徽是不信的。 若当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人,当日是如何让苏显对他深信不疑,最终死在了他的手中;又是如何,竟然能够自由的出入被月氏国视之为禁地的玉雪宫中,让鸩羽身边的夜灵对他都俯首听从。 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狐疑,他道:“无论是萧迟也好,还是鸩羽也罢,我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用他们,想要打开地宫。只是我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废物,到了如今,他们竟然连地宫的钥匙都没得到。” 他口中的钥匙,是在指连城璧,苏玉徽心中无比诧异。 “没错,我已经从那四件珍宝的机关中,将连城璧的碎片取出来,熔成了半块连城璧。”苏玉徽没有避讳,迎着他的目光道,“但想要打开地宫,熔成一整块连城璧,六件珍宝缺一不可。也就是说,如今就算你将我带到地宫前,没有连城璧根本就没办法打开。” 这也是苏玉徽为何明明困在这玉雪宫中,却有恃无恐的原因——因为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在集齐连城璧之前,她都是安全的。 “襄王枕、湘妃扇、紫府灯、青鸾佩、龙吟剑与瑶池镜,分别藏有连城璧碎片的六件瑰宝,已有五件都在你手中。也就是说,你只差一件瑶池镜而已。”巫医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但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他对于苏玉徽的了解程度之深。 “瑶池镜,在我的手中。” 此时,听他这般说的时候,苏玉徽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相反的还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但依旧忍不住好奇,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能够自由出入玉雪宫,而且竟然还能从萧迟的手中,拿到瑶池镜! 此时,苏玉徽从短暂的震惊中已经恢复平静,听到巫医这般说,她微微一笑道:“可惜就算你拿到了瑶池镜珍宝还差一样。” “龙吟剑,依旧留在赵肃身上!”苏玉徽此言一出,想要从被动的状态,扳回了一局。她想要看见对方流露出除了冷漠灰暗之外,其它的情绪。 但苏玉徽还是失望了,他眼中神情没变,依旧带着高深莫测之意,“桀桀”怪笑道:“不愧是澹月的弟子,他用瞒天过海只,骗过鸩羽让他以为赵肃不会来月氏;而你早留有后手,将最后一把钥匙留在赵肃身上。” “只要赵肃没有来到月氏,地宫的门则是永远无法打开;而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无论如何你的安全都得到了保障,无人能伤害你分毫。” 听到他的话,苏玉徽都不由暗自心惊,比起那疯疯癫癫的鸩羽,或许眼前这一位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他对于师傅、对于她甚至对于赵肃的了解,都高到超乎苏玉徽的想象。 “只不过,你就那般的自信赵肃会为你来到月氏涉险吗。”他淡漠的眼神,难得带上了一分探究之意,问道:“将这样最重要的东西留在他手中,你就那样相信他,甚至远胜于你的师傅和你的师兄?” 苏玉徽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嘴角的笑意不变,轻快的声音道:“是的,我相信他。” 那样笃定的语气,狠狠的刺痛了他,他那平静冷漠的面容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纵然知道依照苏玉徽那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他只要有任何异常都会被她注意到,但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呼吸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急促,“唰”的一下,仓皇的站了起来,因为起身太急,带落了他手边的茶盏。 “既然如此,在赵肃来到此处之前,你就安分的在玉雪宫待着,不要再生事端。”他努力平息自己呼吸,整个人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面巾之下,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苏玉徽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如何。 苏玉徽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甚至分辨不出他的年纪,而在她的记忆中,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只在留仙镇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从未听说过他的存在,对她身边发生的事情却了如指掌,他究竟是谁? 虽然此时苏玉徽心中对于他的身份疑惑重重,但是表面上神情依旧沉稳不变。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咦,你说了这么多,原来并不是想带我离开玉雪宫啊。” “我继续留在玉雪宫,就算是赵肃来了也只能受制于鸩羽,与你合作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巫医闻言,回头看向她,锐利的目光似是能看穿人心一样,他冷笑一声道:“激将法对于我来说无用,我是不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因为……你也不能离开这里!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师傅的一颗苦心。” 听着他那意味深长的语气,苏玉徽眉心微皱,问道:“这是为何?” “尘封的地宫再次重启,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地宫内外,机关重重,你能破解地宫之内的机关,但是地宫外围的机关,只有它的守陵人才能开启!”巫医缓缓的说道。 苏玉徽猜测道:“开启外围机关的人,只有……鸩羽?” “更为准确的说,是练就星血月魂之人。” “哦,原来如此……”苏玉徽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勾,以一种了然的语气说道:“所以当年为了开启地宫,月氏国的四位长老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梨黛早日练就星血月魂,是因为他们害怕,预言中的机缘来到的时候,他们的王上却连地宫的外围都打不开。” 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之下,似是任何的污秽都无可遁藏。巫医都不由一阵心惊,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苏玉徽不知此时巫医心中所想,摸着下巴道:“可到底什么是星血月魂,又是以怎样的方法修炼的呢?” 第954章 嗜血的魔 “星血月魂到底是什么功夫?” 此时的医馆内,息风与陌华看着代枭那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越发觉得此人十分可疑。 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包括只有鸩羽的星血月魂才能打开地宫的外围机关的隐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那是与靥蛇、瞳术一样,并列为上古的三大邪术之一。”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晚奕! “是你,你竟然还敢来这里!”陌华当然认出了他,他家小阿玉名义上的未婚夫,月宫的公敌! 息风拦住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去揍人的陌华,看着突兀出现在了江晚奕,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这个地方,月宫分坛的位置当真是越来越不隐秘了。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是息风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按照他们收到的线报,此人不应该是被撰赦抓起来了么。 撰赦,江晚奕,萧迟,月宫的公敌都齐聚在了这同一个地方呢! 江晚奕只当做没看见息风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笑道:“在下前来自然是来帮你们,营救殿下和宫主的。” 说着,也不管息风和陌华二人脸色如何,拱手对一旁代枭道:“四殿下,许久不见了,风采依旧啊。” 此时代枭被人追杀至此哪有任何风采可言,江晚奕分明是在嘲讽代枭,但是神情却十分诚挚,让人丝毫挑不出错来。 二人竟然认识!息风与陌华心中同时闪过了这个念头。 代枭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江晚奕,冷峻的眉眼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冷笑一声道:“江军师不也是如此么。” 江晚奕嘲讽他在代战登基之后,被人追杀,但江晚奕又比他好的了哪里去呢。昭国义军被困于月氏,他同样是孤家寡人一个! 两个人你来我往,虽然表面和气,但是言语中暗藏机锋,息风一旁面不改色的听着二人交锋,但是陌华却听不去了。 “我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能正常说话吗?”陌华皱眉道,“还有江晚奕,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堂主稍安勿躁。”江晚奕含笑的说道,虽然他是在和陌华说话,但是目光却是看向一旁的息风。 两个人中,陌华心思耿直,心思最为玲珑的是这位天枢堂堂主。 江晚奕缓缓的说道:“我和四王子来到这里,皆是宫主的安排。” “师傅。”陌华讶然的说道,“他不是输给了鸩羽,等着我们去救他么?” 息风嘴角抽了抽,十分嫌弃陌华丢人,将他直接拉到了身后。比起陌华的激动,息风神情平静,对于江晚奕所言并不是很吃惊。 除了苏玉徽之外,息风是最了解那只老狐狸的,心知此番月氏国之行,看似是在意料之外,澹月为了救他们失手被鸩羽所擒。但是,这些年来,师傅何时受制过他人? “江公子,你说的星血月魂,邪门在何处?”息风含笑的问道。他十分敏锐的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师傅甘愿受缚的关键。 “星血月魂,本就是源自于上古时期的邪术。想要练就它,需要借助血珀的力量。”此时的玉雪宫中,巫医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漠然,缓缓的说道。 他对苏玉徽解释这么多,并非是因为他想要帮助苏玉徽,恰恰相反,他需要利用苏玉徽,收为己用,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时他也知道,苏玉徽看似年纪小,但实则心思机敏,非一般人可比拟。想要与她合作,若不拿出一定的诚意与实力,她是不可能相信的。 “纵然如此,但星血月魂本就是超脱轮回的存在,想要修炼成功谈何容易。历任月氏王穷极一生,都殒没在了突破瓶颈的关键时期。几百年以来,真正修炼成功的只有两个人。” “梨黛和鸩羽。”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禁想到了梦境中看见的那一幕。 梨黛一开始对于修炼星血月魂十分的排斥,但是遇到了澹月之后,她开始主动的要求修炼的速度。澹月不知道梨黛的身份,被诅咒与责任所束缚,永远不能离开月氏国。 或许在每次看黑暗中萤火飞舞的时候,梨黛内心是无比安宁,甚至从未想过离开过这个地方,也从未曾抱怨过自己的宿命,直到遇到了澹月。 她想和正常人一样,同他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江南的梨花如雪,漠北的大漠孤烟。 最终,她突破了星血月魂的关键时期,可为什么最终还是殒没了?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一丝疑问,不自觉的直接就问了出来。 “她心中执念太甚,走火入魔了。”巫医平静的声音道,“嗜血的魔……” “星血月魂修炼需要借助血珀的力量借以辅佐,但是历任月氏王往往穷尽一生,总是在突破第九层的时候殒没,无一例外。”医馆内,江晚奕目光变得深邃悠远,道:“后来,这让那些辅佐月氏王的长老们百思不得其解,在某一人月氏王殒没之后,他们研究出了除了血魄之外,加快修行功力的方法。” “什么方法?” “用人血修炼!” 话音落下,陌华与息风眉心微皱。他们身在月宫,看见过不少剑走偏锋的玄门中人,用人血修炼功法。但是,见江晚奕神情如此凝重,二人心知事情不是那般简单。 “普通的人血对于修炼功法无用,只有用月氏人的血才有绝佳的效果。”江晚奕缓缓道,”那时月氏王室养了一群巫医,经过他们世代研究,发现月氏国的臣民不能见到阳光,与他们奇特的血脉有关。他们生来血中带毒,这些毒对于月氏国的普通百姓是诅咒,但是对于修炼星血月魂之术,却有着绝佳的效果。” “月氏王疯了不成!竟用自己的臣民修炼功夫。”陌华眉心紧皱,“月氏王修炼功法,不就是为了自己臣民,摆脱诅咒么。若没有了自己的臣民百姓,他就算是修炼成了星血月魂又有什么用?” 而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代枭,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他们用的,当然不是自己臣民的血!” “六十年前南夷爆发的那一场瘟疫,想必二位都听说过吧……” 第955章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 一 六十年前,南夷爆发了一场大面积的瘟疫,山寨、部落,无数人感染死于这一场瘟疫之中。 但凡是患上瘟疫之人,起初的征兆就是发烧,高烧不退之后,浑身泛黄,惧怕阳光。最终不久之后,身上的血液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死的时候只剩下一副干枯的皮囊。 一时间人心惶惶,信奉神明的南夷人以为出现了妖怪,但是他们身上又没有任何的伤口,死相十分蹊跷。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游历的巫医,告诉他们这些人不是出现了妖怪,而是感染了瘟疫,出现的血竭之症。 在巫医的指引下,他们前去月宫求药——他们是月神的信徒,在他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下,月宫那位可与天神交流的宫主,肯定能帮助他们,给他们驱除灾厄与瘟疫的。 在万人叩拜,长老诉求之下,一直处于闭关中的宫主终于出山,为众人寻找瘟疫的来源。 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山寨中,在瘟疫爆发之前,会飞来一群如同枯叶一般的蝴蝶,所过之处,山林中草木枯竭,而不久之后瘟疫就爆发了。 如同那游历的巫医所言,造成那些人高烧不退、惧怕阳光的确实是一种可怕的瘟疫,它改变了人的血液成分,加速了器官的衰竭。但是,让他们死亡的真正原因,是身体内的血液被抽干。 感染前出现的枯叶之蝶,感染者惧怕阳光,血液中的改变,以及最终被抽干的血液,这些线索引向一个地方——月氏国! 那个传言中位于天之涯海之角,被诅咒的国度,那里的臣民们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澹月就是这样来到月氏国的,那个只存在古老的传言中,被历任宫主视为禁忌之地的国度。 太多年过去了,承载的记忆永久记忆已经模糊。悠远的岁月长河中,聚散离合,嗔痴爱怨,将千百年的记忆磨灭,只余下无尽的思念。 为了消磨漫长等待中的寂寞,每一任宫主修炼的心法名为镜花水月,意指世间万物,皆是虚幻,守住本心,迷失在这浮世繁华之中。可是随着岁月的推移,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历经轮回,克制爱恨,成为一个怪物一样存在这世间,或许等待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一柸黄土,消散在了这世间;就连固执着以密法保持着记忆的他们,都已经不是最初了自己。 无数个日夜,在月宫的灵山之巅,看着那月华潋滟,镜湖中倒映的曼珠沙华花影婆娑,他堪不破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究竟是独立的存在,亦或者只是某个人执念的幻影? 所以,他离开了月宫,为了拯救南夷的百姓,同样是想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让他消亡的契机。 无尽的生命与等待中,他早就已经厌倦了。 如他所想的一样,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契机!在这无趣的生命中,终于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瘟疫的源头,竟然是那被历任宫主视为禁忌之地的月氏国。自从“他”有意识以来,竟然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但是现在,为了守护的南夷百姓,他“不得不”进入月氏国。 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命运的翻转,还是生命的终结。终于可以不用一个怪物的形态,行走于天地间。 澹月想到了种种的可能,甚至是死亡与终结,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里等待他的,会是那样的结局。 让他生命中等待的孤寂时光,变得漫长无垠…… 星血月魂,那是历任月氏王修炼的心法。传言中,只要突破星血月魂的瓶颈,便可拥有强大的力量与不老的容颜,更能破解月氏国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不能见到光明的诅咒! 对于澹月而言,这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手段而已。让他们守护在冰冷的黑暗中,给予他们一线希望,那种希望永远永远不可能实现。 不然,为何几百年来,历任月氏王穷尽一生都在修炼此等心法,可是从未有过一个人成功的。 几百年来,月氏国的臣民们都在研究如何帮助月氏王突破第九层的瓶颈期,而历经几代人的心血,其中一位巫医研制出了一种方法——星血月魂心法与月氏王的独特的血脉息息相关。 普通百姓的血脉虽不如历任月氏王血脉纯粹,但是积少成多,利用他们的鲜血,可以辅佐星血月魂的修炼。 在尝试过了用普通百姓的鲜血练功得到了有效提高之后,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那时开始,月氏国便开始有大量的百姓失踪,尸体次日在暗巷中被发现,死状可怖,一时间人心惶惶。 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活在月氏国的百姓们,不过是一个人口不过十万的国度而已。随着月氏王功力的提升,需要提供的鲜血越来越多。 纵然以半城百姓为祭,也不能支撑到月氏王的功力修炼到突破到第九层。 这个时候,发明用血液练功的巫医,再次找到了突破方法。他从虞美人的花粉中,结合数百种毒药一起,练成了一种可以改变普通人的血液的方法。 那些毒药,经过枯叶蝶的全播,如同瘟疫一样在整个南夷四散开来。 这种毒药研制出来之后,就像是给月氏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食物,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功力得到了突飞猛进。 根据他吸食的血液量推断,那个新任的月氏王功夫星血月魂已经修炼到了第六层,对于他这本年纪来说,已经算是很罕见的事情了。 解救那些中毒的百姓,需要历任月氏王所佩戴的血珀。 他参悟了半生的镜花水月,与他修炼的星血月魂对峙,最终谁会赢呢? 澹月生平,对于这个未知的对手产生了兴趣。 当第一次进入那个传言中被诅咒之地的时候,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他的血脉中叫嚣、汹涌着。 他以为那样一个永无天日,被诅咒的地方,应当是群魔云集之地,如同炼狱一般可怖。 但是澹月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里,看到了却是此生最为绚丽夺目的光景…… 第956章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 二 无尽的黑暗,因为花间的流萤点亮,少女纤细的手指,如同开在黑暗中洁白羸弱的花。 对于她来说,从出生开始看见的就是无尽的黑暗。梨黛——是上一任月氏的王留给她的名字。 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叫她的名字,臣民们都称她为“王上”。 从出生开始,她便被长老们抱回了王宫抚养,受臣民膜拜,长老们对她更寄予了无尽的希望。她依稀听那些宫娥们说过,是因为上一任的王以自己的生命为祭,窥探天意,推算了月氏国诅咒的终结之日。 那个契机,就出现在她的身上。 所以,从她的出生开始,就承载着整个月氏国上下臣民们的希望。 他们的诅咒源自于先祖时期,那时的皇帝为了心爱之人造了一座地宫,以一城之人为其守陵。 他们是守陵人,亦是殉葬之人。他们的先祖,包括他们的后世子孙,都成为了这个陵寝的殉葬品。 生生世世,永不能见天日,亦不能离开此地。 几百年过去了,一个部族繁衍出了城池,一个城池繁衍出了国家,但依旧摆脱不了这一种忍受着无尽的黑暗与孤寂的宿命…… 从小时候开始,她便要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修炼痛楚。昏暗的石牢中,凄厉的惨叫声永不停歇,石壁上带血的抓痕触目惊心。 那是……替她取血之人,那些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养在石牢中,供她修炼的物品。 那些人,有两鬓苍苍的老者,也有和她一般大年纪的孩子,不同的面容,看向她的是同样惊恐瑟瑟发抖的眼神。 她不喜欢这一种练功的方法。 不练功的时候,她喜欢坐在虞美人的花丛中,看着那飞舞的萤火。那是整个月氏国唯一的光亮来源,也是唯一的色彩。 她向往着温暖与光明,但是却不得不在血腥与黑暗中成长,那是她的命运。 长老们这样说,巫医也是这样说。 她也好、供奉她取血而亡的月氏国臣民,所做的牺牲,都是为了改变这个被诅咒的命运。 渐渐的,她变了。 从最初闻到血腥味的厌恶,和听到那些叫喊声瑟瑟发抖,变成了对于血腥的渴望,享受那些人濒临死亡的呐喊,他们恐惧的眼神、以及嘶吼的声音,交织成美妙的音乐。 事态完全发生了控制。 突破五层之后,长老们提供的鲜血已经满足不了她,她开始自己杀人取乐、自己寻找鲜血。那些百姓们,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所信奉的王,已经沦为了魔…… 清醒的时候,她看着满手鲜血的自己,又是无比的厌恶。她讨厌鲜血,讨厌黑暗,讨厌练功。 鲜少的清醒时候,她会在那花丛中,与萤火嬉戏,向往着不同于这里的光明。 她整个人一分一二,一半扎根黑暗,一半向往光明。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终究是否会有一日,她的心魔完全吞噬了她的理智,就连短暂的清醒都没有了。 在长老们担心她的恶行即将暴露,引起民愤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巫医发明出了一种改变人血液的药物。可以将普通人的血液改成如同月氏人一样,也就代表着长老们无需顾及,提供给她的血液可以源源不断。 带来死亡的枯叶蝶分布在南夷各处,那些山寨、部落的人成为了她的供养品,等“食物”成熟的时候,她借着夜色前去吸取他们的血液。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她便已经突破到了第六层。 按照如此速度,她能够突破第九层,指日可待! 在长老们庆幸的同时,但是却出现了一个十分讨厌的家伙。 听说,他是月宫的宫主,那个地方与他们月氏国有着莫名的渊源,但是双方却井水不犯河水。 在传言中,月氏国是被众神诅咒之处,月宫灵山却是被神灵眷顾之所。 那里据说常年笼罩在月华之下,从未有过黑暗。月宫宫主身份高贵,不染尘埃,那是可以与月神对话的天人。 那些愚蠢的百姓们误以为是瘟疫,叩拜在灵山脚下,请他出山。 传言中,终年在灵山之巅参悟的月宫宫主,此番竟然插手了尘世之事。 为了天下苍生,他离开了灵山,寻找解除瘟疫的办法。 纵然常年在月氏国中,她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传言。 好像,这一任宫主叫做澹月,继承宫主之位二十多年了。 每一任月宫宫主就像是一个怪物的存在,他没有世人的生老病死,也不会有世人的七情六欲,承载着上一任宫主的回忆,在无尽的时光与岁月中,参悟着,等待着。 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模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鲜少有人能说得清,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有一双紫色的眼眸。象征着他们不同于世人,高贵的身份。 她的星血月魂已经突破第六层了,不知与那传言中有着几近天人一般能力的月宫宫主相比,谁更厉害。 扎根于黑暗中的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有朝一日与他对决时的场景。 但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是在少数清醒的时候。 萤火将四周点亮,在他那白色的衣襟上晕开了点点光辉。那双紫色眼眸,比她宫殿中的宝石还要明亮,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像是醉了,怔怔的看着他道:“梨黛,我叫梨黛。” “梨黛,果然好名字。你是生在三月梨花初绽的时节吗?” “什么是梨花?它很漂亮吗?” “可惜我们月氏国,只有虞美人……” “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看江南梨花如雪,堆砌枝头……” 江南的梨花如雪,北漠的大漠孤烟。 她想要见到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渴望,甚至超越了鲜血与杀戮的欲望…… 但是他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绝对不能、不能看见她杀戮的模样。不能让他知道,那杀人如麻,渴望鲜血的月之王,与在他面前向往光明与温暖,天真可爱的梨黛是一个人! 她不知道这样用谎言欺骗的幸福能够维持多久。 明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可她偏偏还执着的等待着实现,那一场江南梨花如雪的诺言…… 第957章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 三 天下三分月色,两分都笼罩在灵山月宫之中,这是月神对于信奉它的子民们的偏爱。 那一株古老的梨花树,茂密的树冠上花开如雪,花谢了已经六十次,而他终究没有等到昔年那个许诺与他共看一场梨花零落如雪的人。 当年他离开月宫,踏入月氏国开始,他无数次想过当跨越了那一步禁忌会是什么。轮回?还是消亡? 如同一个怪物一样的存在世间,承载着轮回中的记忆,在无尽的光阴中,等待着渐渐变得模糊了记忆与身影。 等待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她是什么模样?为何当初他舍弃轮回,要如同一个怪物一样存在世间? 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在那几百年传承的记忆里,澹月依稀记得是一位叫做缱风的宫主,爱上了一位灵山下的采药女。 却因为背负的宿命,最终与采药女错过,眼睁睁的看着爱人死在她的面前。 超乎天人的能力、不老的容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他们不能如同寻常人一样,有正常的情感,爱恨怨憎,都是一种诅咒…… 所以,他烧毁了关于数百年前大御皇族一切有关的记载,烧毁了那个曾经挂满了一室的女子画像,烧毁了野史风月的只言片语。 所谓的不可消弭的爱恋,在那无穷无尽的岁月中只不过是个笑话。他们是人,不能跳脱轮回之外,割绝七情六欲的人。 承载的记忆终于会消弭,当年轩辕迟对于蓝青鸾的执念也会堙没在历史长河岁月中。 轩辕迟倾一生的力量,遍寻术士才寻到这轮回永生之法,却无法预测到蓝青鸾究竟何时会转世,转世的蓝青鸾究竟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人?就算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蓝青鸾当真会爱上他吗? 月氏国、玉隐族,轩辕迟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自以为可以左右所有人的宿命,却不知算尽天意难算人心。 漫长的等待中,承载回忆的月宫宫主没有等到蓝青鸾,光阴的流逝,强加的爱恋已经消磨。 爱上采药女的缱风不是痴心等待的轩辕迟,而他澹月亦不是被执念蒙蔽理智的轩辕迟。 轩辕迟或许早就已经消逝在了天地间,每一任的宫主都是独特的存在,不会被强加的宿命所束缚。 或许,缱风正是想明白了一点,所以才将那画室中的画卷付之一炬。 只要那些记忆都忘却,他们总有一天都能够摆脱这既定的命运,追寻属于他的人生。 缱风的人生是那位在山涧唱着《采薇》的采药女,那他的人生是什么呢? 他在灵山之巅,参悟了二十多年没有参悟出来,偶尔出山,也没有像缱风一样遇见过一位采药女。 尘世间的光阴流逝,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挥间。他没有遇到执念中等待的那个人,也没有遇到属于他的采药女,漫长的时光对于他而言实在太无聊了。 或许,他该和缱风一样,沉睡于灵湖底了,等待着下一任承载着他们回忆的倒霉蛋转世。 历经三世之后,属于他的情感、思绪渐渐消弭,如同缱风一样成为一段记忆。 所以,他以一种选择消亡之心出山,未曾想到,竟然遇见了属于他的人生…… 缱风的人生是山下唱着《采薇》的采药女,而他的人生,是那黑暗中等待光明的小姑娘。 梨黛,之后无尽的时光中,想到这个名字,胸口都些微的泛疼。短短十七天,那一段吉光片羽的惊艳,成了他这一生中最完整、美好的回忆。 月宫的梨花,花开花谢了几十回,他坐在花树下等那梨花如雪,沾满衣襟。 第四十三次梨花凋谢的时候,他再次出山了,再次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是一个软软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蓝田一族的血脉,却身世坎坷,被视为不详的存在。 几十年的时光,他等待着她的降生,等待着破除诅咒时机到来——那是梨黛唯一的夙愿。 有了这样一个孩子,苍白无聊的生命中,似乎多了一点点期待。他并没有如同自己想象中那样厌恶她。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师虎,师虎”的整天缠在他的身后,她干净的眼神似是能慰藉心中的伤痛,她清脆的笑声似是能驱走寂寞。 他忽然有些不忍了,不忍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当整盘计划开始启动的时候,已经没有可收回的余地。谁都不想生下来被注定着做某一件事,注定着自己的身份。 被轩辕皇室控制,订下契约的影卫后人;生生世世,用不能见天日的月氏人;包括永远承受着轮回记忆的每一任宫主。都不想再受这样命运的控制与限制,从出生开始,囿于一方之地,一代重复着上一代的悲剧! 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而不会被任何东西、任何人左右。 “阿玉,昭王来了书信,你该回去了。” 命运的齿轮,便就在那一天开始启动…… 那个自幼由他抚养长大的小姑娘,尚且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未知的命运,离去之前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说:“等我退亲之后就将大师兄带回来,省得他总是受江晚奕的欺负!” 真的是个傻孩子啊,你可知此去昭国,你的人生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最为敬重、信赖的师傅,却成了你命运的操控者。 但是……也只有这样,我们所有人,才能彻底的摆脱那所谓既定的命运。 在她离开那一天,院子里的梨花如雪,花开花谢,已经五十九个光阴了。 灵山的月千百年来潋滟,照在那沉睡着历任宫主棺木的灵湖之上,漾开浅浅的涟漪。 月华如水,那一株古老的梨树花开如雪,堆砌满了枝头。依稀间,他听到一个声音道:“梨黛,我叫梨黛……”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 终有一日他会同那些人一样,消逝在这时光的长河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他也会忘记了昔年萤火下的女子。 唯独年年岁岁,月宫的那一株梨花绽放如雪,诉说着曾经的誓言…… 第958章 神秘的巫医 此时的玉雪宫中,琉璃盏中的夜明珠光辉盈盈,照在那水晶雕刻的梨花摆件上,散发着一种迷离的光芒。 当苏玉徽听着眼前的人将六十年前瘟疫的真相,以及梨黛与澹月相识的过程一一到来,心中震撼自然非比寻常。 她没想到,一直在追寻的六十年前那一段真相过往,竟然这般轻易的就找到了。更让苏玉徽没想到的是,告诉她那一段往事的,对于她而言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 六十年前大面积爆发的瘟疫,竟然是梨黛为了想要用鲜血辅佐修炼的星血月魂之术, 究竟是怎样的术法,竟然会让人迷失了心智?让一个向往光明与温暖的少女,竟变成了一个嗜血的魔鬼。 而师傅为了解救南夷的百姓,调查出瘟疫的真相,所以一路追查到了月氏国。只是梨黛的身份十分隐秘,在那些长老们的掩护之下,就连师傅都没有将嗜血的魔头,和与他相识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酿成了后面的大祸! 当时的师傅并不知道,在她的身体中有善恶两面。师傅认识的是她的善,而在月氏王宫,与师傅对决的是她的恶。 最终是善的意念战胜了恶?还是恶的意念战胜了善?师傅发现梨黛身份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玉徽不得而知,但是苏玉徽知道的是,在那之后,师傅带着血珀回到月宫,六十年的光阴再未曾踏入月氏国一步。 这些年来,苏玉徽从没有在师傅的口中听到关于梨黛的只言片语。但是,每年三月月宫中的那株梨花开的时候,师傅那段时间心情总是很不好,经常坐在梨花树下对弈、发呆。 年少时的苏玉徽看不懂师傅眼底潜藏的哀伤,好奇的趴在师傅膝盖上,问师傅到底在看什么,不过是一树梨花罢了。 师傅说他是在参悟,参悟镜花水月的心法。但是苏玉徽知道师傅不是在参悟,她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师傅曾在梨花树下喝下一整坛的千日醉,酩酊大醉。 世人皆说,一醉解千愁,可是站在灵山之巅的师傅,俯瞰众生,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地方。现在她懂得了,无论再如何强大的人,亦有自己的脆弱。 一时间,屋子内一片寂静,苏玉徽甚至听的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苏玉徽的心情方才平复下来,紧接着一丝疑惑不由浮现在了心头,苏玉徽以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当年之事,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苏玉徽皱眉问道。 巫医没说话,他全身都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苏玉徽看不清他的模样,也分辨不出他的年岁! 苏玉徽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蛊惑梨黛吸血练功的巫医!” 如果梨黛是嗜血的魔头,那这个巫医就是最大的帮凶!以鲜血练功、夺走一半南夷人性命的瘟疫都是巫医所为,甚至……那些南夷的百姓,前往灵山求师傅出山,会不会是巫医故意煽动而为之? 如果真的如同她所猜测那样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苏玉徽心中涌过惊涛骇浪之时,远在蓝田的赵煜神情也是变幻莫测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明明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是在那清冷的眼神之下,木长老竟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我没有动手杀他,他只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赵煜如是说道,但是木长老却不信,叹了口气道:“他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身体强健异于常人,好端端的又怎会突然变得那么厉害。不是你们动的手脚,又是何人。” 赵煜冷笑了一声,道:“蓝田术法,讲究的是顺应自然,不违背生老病死之道,就算是历任族长,也无法抗拒自然。可他究竟练了什么功夫,才延缓了他衰老的程度,让他的外表与精力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甚至执掌了蓝田一族将近六十年之久,难道各位长老,就没有怀疑过吗?” 听到赵煜说到此处的时候,木长老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却没说什么。 赵煜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继续道:“这些年根据我的调查,发现一件极其隐秘的事情。族中每年都会失踪一批少年,那些少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蓝田一族,更是从外界大量的运送死囚回族中,谁都不知道那些大量的死囚到底是有什么用,也没人真正见过那些死囚。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 木长老背后一阵泛凉,在那威压的眼神之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什么可怖的事情一样,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藏了这么些年的秘密,关系到族长的声誉,理应应该不能够公之于众的。所以,他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为了为何族长的威严,饱受良心的谴责。 可是,这个秘密还是被人知道了!是啊,那人纵然是远在千里之外,可到底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他的呢。还有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温顺,到了最后紧要的时刻,才亮出了自己的利爪。 “是……我知道。”最终,他垂下了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当年他得到了先任族长的功力,本以为可以延年益寿。但是这些年来,他无法摆脱日渐衰老的体质。需要,用新鲜的人血修炼心法。” “所以……一开始是族中失踪的少年,渐渐的他怕被人察觉出了端倪,便开始让心腹在外购买死囚回来,供他练功之用……” 闻言,赵煜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的神情。 “他真的是疯了。”赵煜冷冷的说道,狭长的狐狸眼,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问木长老道:“用人血修炼功夫,绝对不是玉隐一族的密法,究竟是谁教会他的?” 木长老身子微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他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但是面对眼前这位咄咄逼人的年轻人,木长老知道……今日他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余地了! 第959章 身败名裂 蓝田一族修炼心法崇尚自然,从不避开轮回中的生老病死,但是唯独蓝淼年是个意外。 蓝淼年虽不至于如同那位一样,有着不老的容颜,超乎了凡尘之外。但是他的精力于容貌,根本看不出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腐朽老人。 因为他带领族人赶走了嫡系一支,让旁系得到了崇高的地位,族中没有人会质疑他的所作所为。 包括一开始的木长老。 但是族中少年无故失踪,不断有死囚运进蓝田,昔日的钟灵毓秀、世外之境,越来越变得污浊不堪。而那无垢山后,每逢月圆之夜传来的凄厉惨叫,让他们这些为族长护法的长老都心生不安。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都有所怀疑了。但是为了族长的威望,以及后继无人的种种顾虑,他们只能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他们一方面告诉自己,这并非是出自于私心,而是为了族中的大义着想。可是无垢山后的尸骨越堆越多,他们内心受到的谴责也越来越厉害。 纵然如他们,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是终结…… 木长老久久没说话,最终,他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看了蓝淼年的灵位——那个改变了旁支卑微位置,从嫡系手中夺到了族长之位,被他们视之为英雄的男子,最终却还是没有逃得过英雄迟暮,身败名裂的诅咒。 “他修炼了那样的功法,身体早就已经是百毒不侵,功夫深不可测,世上唯一能与匹敌的也就只有月氏国的鸩羽和那个人了。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悄无声息的杀了他?”木长老避开了赵煜的目光,没有回答,而是执着于询问蓝淼年的死因。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切断了他与外界的接触,让他无法接触到新鲜的血液,自然衰竭而死罢了。” “果然是如此,因果报应啊……”木长老深深叹了口气,如是说道,“虽说是成王败寇,但是当他加害嫡系血脉开始,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年纪大的人喜欢感慨一番,幸而在他面前的是素来有耐心的赵煜,并没有打断木长老的感慨,而后听他将始末娓娓道来…… 嫡系、旁支几百年的内乱不休。旁支在术法天赋上修炼平平,但精于世故,十分得人心;而嫡系崇尚自然之法,在术法修炼上的天赋非旁支所能及。 双方势力势均力敌,真正一决胜负的,是六十年前,旁支一位名为蓝淼年的少年横空出现。 他是旁支长老的长子,在术法上的天赋绝无仅有,不过弱冠之年,修为便就已经远在四位长老之上。而与此同时,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一直在追寻着超越族长的修炼术法。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了进入月氏国的办法,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改变了旁支的命运,让他们战胜了在术法上永远无法战胜的嫡系血脉,但是同时,却将他们整个玉隐族推向了深渊! “那个人,便就是月氏王!” 按照木长老的年纪,并没有经历过当年嫡系与旁支的争斗,这些过往,是族中年纪最大的智者在临死前告诉他们四位长老的。 那位老者在临死前勘破了蓝田族未来的命运,未雨绸缪,将真相告诉了他们。 短短一年内,谁都不知道蓝淼年修习了什么样的术法,竟打败了当时的族长;与月氏国联手,逼走了嫡系的族人,为了斩草除根,甚至对他们赶尽杀绝。 直到后来,月氏王死在了与澹月的交锋之中,关于她吸食人血练星血月魂的消息被人知晓,他们方才知道蓝淼年所修习的功夫与星血月魂大同小异,都是用人血辅佐练功。 月氏王要的是月氏人的血液,而蓝淼年用的是玉隐族人的血!但是他并没有如同月氏王那样丧心病狂,到了后期走火入魔,大量的屠杀她的臣民。 在蓝淼年打败了族长之后,他开始大量的从蓝田外购买死囚奴隶,用来修炼功法。 这些年过去了,几位长老虽然知道他如此修炼的方法有违天道,但是他已经将族人推到了万劫不复的位置上。月氏国对玉隐族虎视眈眈,若他不在了,族中势必会被野心勃勃的鸩羽吞噬。 因为他们玉隐族独特的血脉,可以改变月氏国人们惧怕阳光的天性,所以他们害怕一旦蓝淼年不在,没有人能压制鸩羽,他们势必成为月氏国的奴隶! 所以,他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同时在也在寻找嫡系一族的血脉…… 听到此处的时候,赵煜终究忍不住了,打断道:“也就是说,教会蓝淼年用人血练功之人,是前任的月氏王,没有旁人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赵煜心中不由一阵嘀咕,心道难道是他猜错了? “当日族长与前任月氏王是一段孽缘不错,但是让他到了后面心性大变,这些年来与他来往甚密,导致他不断用人血练功的另有其人。”木长老继续用缓慢的语气说道。 赵煜按捺住想要揍人的冲动,问道:“是何人?” “一位自称从月氏国而来的巫医!”赵煜神情微动,急切的问道:“他现在在何处?” 木长老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只有族长才知道如何联络他,就连我们四位长老也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连他是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听木长老这么说,赵煜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失望……不过,如此形容,与蓝淼年有密切联系的巫医,可能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而此时,苏玉徽看着眼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神秘巫医,手心已经泛起了一层汗水。 如果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一样,他便就是当年将月氏国与南夷闹的天翻地覆的那位巫医。 那么现在,他来到玉雪宫见她又有什么目的?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思在月氏国翻云覆雨,其目的是为了那尘封的地宫吗,或者还有其它。 苏玉徽隐隐有一种预感,当年师傅进入月氏国并非偶然,或许……就与传言中那位巫医有关。 看着苏玉徽惊疑不定的眼神,对面的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笑…… 第960章 半夜的营救 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巫医的时候,是在汴梁附近的留仙镇中。 逍遥阵中出现一个精致的人偶,竟然与苏玉徽一模一样,苏玉徽在大惊之下一时不查,误入陷阱中,被苏显所抓获。 当时,他便蛊惑苏显取她的心头血来复活谢婉的人偶,千钧一发时刻赵肃及时到来救了她。那时,苏玉徽明显的感觉到,那位神秘不知身份的巫医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 苏玉徽的记性好,但是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 原本是想将他抓住审问一番,没想到因为苏显的一幅画让赵肃险些旧疾复发,在一片慌乱之中,那神秘的巫医竟然趁乱逃走!苏玉徽气的不轻的同时,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那个人那样恨她,或许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但是苏玉徽却没想到,第二次相见竟然是玉雪宫中。比起第一次那一种十分明显的怨恨之色,这一次他的身份、目的更让苏玉徽琢磨不透。 他对于苏玉徽身边的人和事了解的详细程度令人心惊,而更让苏玉徽不寒而栗的,是他甚至他对于六十年前那一段恩怨始末,竟也是一清二楚,仿佛是亲自经历过一样。 所以,苏玉徽方才猜测,难道他就是当年挑起事端的那个巫医。 毕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虽然过去了一甲子的时光,经历了当年之事的很有可能将近百岁了,有师傅和鸩羽这样的老妖怪在,说不定当年那位巫医还活着呢。 苏玉徽正如是想着,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但是对面的这个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桀桀”怪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但有时候聪明过头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苏玉徽皱眉看着他,却无法在他的眼中看出什么。 “当年那个巫医,算起来是我的师傅,他早就已经死了。”他怪笑的说道,“被澹月亲手杀死的!” 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在他说到“澹月”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冷了好几倍,两个人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过节? “和你们月宫有过节的是我的师傅,那老家伙已经死了,恩怨也一笔勾销。我只想打开地宫,无意与你们为敌。”他看出了苏玉徽的想法,道,“如何。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足以体现出我的诚意了吧。” “安心的留在玉雪宫,等鸩羽解开地宫外面的机关,三天都带你进山。你我合作,进入地宫各取所需如何?”巫医如是说道。 此时,苏玉徽已经将心中的风云暗涌的心思按捺了下去,看着他道:“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一次,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巫医十分有耐心的问道。 苏玉徽缓缓的说道:“帮我拖住鸩羽,我要等赵肃来到月氏国,才能和你们一起进山!” 巫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耐人寻味的说道:“想不到你对他倒是信任备至。” “他于数十日之前已经离开汴梁,不日即将抵达月氏。我会想办法安排他进入玉雪宫,不会被鸩羽察觉。” 闻言,饶是故作沉稳的苏玉徽,听到他的话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无意见她这般模样,冷哼了一声,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道:“在这里安分一点,不要再耍花样引起鸩羽的怀疑。” 苏玉徽面上无比诚挚的点头答应,但是等他离开之后,苏玉徽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先不论他说的那些往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就他那样急切的样子,好像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打开地宫。 他的目的不是想要长生丹,也不是和萧迟一样为了权势,所以想要得到里面的财宝,那么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等巫医离开之后,玉雪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夜灵如同往常一样将桌子上吃完的点心撤回,像个木头人一样,缄默不言,无论苏玉徽如何的旁敲侧击,依旧是不肯透露关于巫医身份的一丝一毫。 一天的时间,在苏玉徽估摸着夜灵送了晚膳之后而结束。这一天和往常一样,苏玉徽用了晚膳之后便开始靠在软榻上看话本,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苏玉徽的掌心趴着一只头顶一点朱红的蝎子。 苏玉徽有些心不在焉的戳着它的尾巴玩,耳朵却是十分灵敏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此处戒备森严,最为难缠的是那些借用黑暗掩护,藏在夜色中看守她的暗卫。 虽然苏玉徽功夫不错,但是在黑暗中对方占据了地形的优势,神出鬼没,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苏玉徽踏出玉雪宫一步就有人前来阻止。 而鸩羽对于她实在太了解了,在玉雪宫附近洒满了趋避五毒的药物,偌大的宫殿连只老鼠都没有,更不用说说苏玉徽想要召唤五毒来帮忙了。 师兄们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来救她,而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越是临近午时,苏玉徽越发有些不安,而在此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外面除了落叶的声音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像是什么在爬行的声音! 苏玉徽丝毫不意外,这个声音是……五毒夜行的声音!念头一动,她掌心的蝎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爬出了苏玉徽的掌心,激动的在书案上打转。 苏玉徽顺势推开了手边的窗户,却见夜色下,无数的毒虫如同潮水一样像那玉雪宫蔓延来,雪白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乌黑一片,窸窸窣窣,都是毒虫爬行的声音! 终于来了!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宫娥的尖叫声不绝入耳,不管不顾的向后殿撤退。那些毒物速度极快的爬上了屋檐、长廊上,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瞬间多了无数的人影——那是藏在暗中的暗卫。 这些暗卫们擅长隐遁之术,藏在黑暗中袭击人让人防不胜防。但是此时,大量毒物的侵袭,爬满了他们的全身。 纵然是这些擅长隐遁之术的暗卫,见到这么多的毒物,也不由心生惧意,不断拍打着身上的毒虫、毒蝎,哪里还顾得上看守苏玉徽。 此刻,正是苏玉徽离开的最好时机,毒蝎不断用头顶着苏玉徽的手,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第961章 夜袭玉雪宫 此时原本寂静的玉雪宫被一片喧嚣吵闹所替代,宫娥们的尖叫声以及暗卫们拍打身上毒虫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些毒虫从宫外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进来,将整个玉雪宫密密麻麻的覆盖住,那些藏在暗中的暗卫们在毒虫的包围之下根本就无所遁形。都是至毒之物,像是受到某一种指引一般,专门攻击他们这些暗卫…… “蛇,有蛇爬进来了!”在蝎子与蜘蛛之后,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成群结队的游走过来,死死的缠绕住那些暗卫们的大腿。 “不行,毒蛇太多了,雄黄不够用,只能用火攻!”一个暗卫为了躲避毒蛇的攻击,跳上了屋檐。 但是屋檐上,爬满了碗盖大小的毒蜘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重新又跳回了地面,失声道。 “闭嘴,这里是玉雪宫,用火攻万一烧毁了我们都得死!”一个暗卫首领一样的人呵斥道,“大家想要小命,都仔细着点,不要碰坏任何东西。” 这里是王上耗尽了半生的心血,方才建立成的,若是损坏了此处,惹怒了王上比这些毒虫更可怕! “快去请巫医大人来。”这些毒虫攻击的目标十分明确,显然是有人做了手脚,暗卫首领在慌乱之下终于想明白了,厉声吩咐道:“看紧里面那个人,不能让她趁乱跑了!” 但是已经迟了…… 寝宫的西面窗户打开,一个青色的人影凭借着卓越的轻功直接跃上了屋檐之上,更令人稀奇的是她所过之处,那些五毒像是约定好一般,自动的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快,快拦住她!”此时,暗卫首领已经顾不上思考其中缘由如何,只知道若是真的等那个人跑了,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连忙道。 几个机灵的暗卫忍痛上前,欲和暗卫首领联手将那人拦住。但是却见那原本褪去的五毒像是由某一种灵性一样,竟然堵成了墙拦住了他们的路,为苏玉徽脱身争取了时机。 这些毒物未免也太有灵性了,为何那般的听那个女子的话?虽然在南夷不少人擅长操控五毒之术,看似玄妙实则是借助了某一种药物,或者需要短笛等一些工具辅助。 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召唤出这么多的毒物,而且不需要借助任何的东西,就能让五毒对她言听计从? 苏玉徽沿着毒蝎身上所做的记号指引,向着西面而去。她虽然不辩路途,但是至少基本的方向还是认得的,再加上是在屋檐上没有任何障碍,一路都畅通无阻。 毒物源源不断的从宫外渗入到宫内,纵然如同苏玉徽也不由觉得心惊,这么多的毒物,基本能够覆盖住这座王宫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暗卫们,都已经自顾不暇,更不要说出手拦住苏玉徽了。苏玉徽没有任何阻拦的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这是类似于月氏冷宫一样的地方,断瓦残垣,后面是陡峭的后山。虽然月氏自封为国,但实则不过是一个小城,所建的规模与严密性自然无法与汴梁的皇宫比拟了。 这里的冷宫依山而建,如果苏玉徽所料没错的话,这便就是可以成功之路。 从玉雪宫跟她一同出来的毒蝎子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应当是察觉到了它的主人气息,从苏玉徽的肩膀上直接跳了下来,沿着废墟给苏玉徽带路。 苏玉徽一脚深一脚浅的借着夜明珠莹莹光辉,穿过这断瓦残垣,一面小声的叫道“师兄……” 但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苏玉徽以为没有人接应的时候,忽而眼前的视野变得宽阔起来,一辆马车就停在那小路之上,马车上是月宫的标记!戴着斗笠的车夫拿着鞭子正焦急的等待着。 看见那久违的月宫标记,苏玉徽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的戴起来笑容,加快了脚步上前,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但是,苏玉徽看向马车内坐着的那个男子模样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凝固起来!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轻呼了一声道:“怎么会是你!” 与此同时,大量的毒物涌入王宫,自然引起了各方人的注意,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黑袍的巫医站在阁楼之上,俯瞰着王宫内乱糟糟的场景,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直到,一个暗卫来回话道:“大人,王上有请您。” “哦,这么快就已经回来呀。”巫医暗哑的声音,意味不明的说道,“除了王上之外,还有何人。” “冥教教主,萧迟!”暗卫如是回道。 与此同时,医馆中息风也接到了萧迟已经进入月氏国的密报,正在和陌华商议着如何进入玉雪宫。 “虽然江晚奕再三的保证阿玉不会有危险,但总不能让她一人在那虎狼之地。”息风如是说道。 陌华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是啊,算算时间,赵肃那个疯子也快到了。若是他知道小阿玉在宫里,派是平了那月氏王宫的心都有了。” 听了陌华的话,息风眼中难得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么,据说他此次来调动了一个火炮营的兵力。若真的有个万一,不说那月氏王宫,就连月氏国也能在顷刻之碾为粉末。” 就在师兄弟二人正在说着话,外面江晚奕脚步匆匆的进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 “萧迟今夜已经到月氏国了。”江晚奕神情凝重的说道。 息风与陌华皆是不解的看着他,毕竟萧迟进入月氏国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江晚奕又为何那般紧张。 下一刻,江晚奕接着道:“除此之外,大量的毒虫涌入了月氏王宫,我怕局势可能有变!” 闻言,息风和陌华脸色微变,道:“能够控制大量唯独的,除了阿玉之外没有旁人,情况不是可能有变,而是一定有变。” 此时的月氏王宫,苏玉徽看着坐在带有月宫标志性的马车内的男子,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撰赦”!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却见坐在马车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冥教教主,撰赦。曾经是月宫弟子的他,对于月宫联络方式和标志,了如指掌…… 第962章 女人的报复 任凭苏玉徽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半个多月后,竟然会再次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撰赦。 当日算计她,在密道口守株待兔要抓她的人;现在却又假借息风和陌华的名义与她联络,利用五毒扰乱那些看守她的暗卫,救她出王宫。 但……苏玉徽对于撰赦何等了解,不知道在他手中吃过多少次亏的苏玉徽,当然不会相信撰赦有如此的好心,警惕的问道:“撰赦,你想做什么?” 撰赦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那张凛然正气的面容,因为那双灰色阴翳的眼而变得十分邪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迎着苏玉徽警惕的目光,淡淡道:“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苏玉徽眉心跳了跳,却没有动,分明是不相信他。 “时间不多了,你若是不想被鸩羽发现,快些上车。”撰赦厉声道,恍惚之间,苏玉徽还以为回到了少年时,因为练功偷懒被徐毅责罚的场景。 苏玉徽怔了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气的不行,道:“你有毛病吧,要抓我的人是你,要带我走的人是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玉徽摔了帘子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那赶车的车夫忽然发难,苏玉徽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只看见背后寒光一闪。 果然有诈!此时这是苏玉徽心中唯一的想法,她怎么也没想到,撰赦费尽心思,竟然是将她引出宫外杀她!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苏玉徽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以掌为刃下意识的挡住对方的袭击,只是掌风方才出一半的时候,苏玉徽发现事情不妙。 在如此性命攸关的关头,她的内力竟然空了!眼见着对方来势汹汹,苏玉徽下意识的后退被绊倒在地上,意外的逃过了对方的致命一击,手中的夜明珠也跌落了下来,滚进了草丛中。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苏玉徽看清楚了那带着斗笠的车夫清秀的面容。什么车夫,分明是温桑若!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恨不得将苏玉徽碎尸万段。 苏玉徽心中不知道骂了撰赦多少声了,早知道在这里等她的是这两个煞神,她宁可在玉雪宫中待着,起码她暂时是安全的。 虽然如今苏玉徽内力不知道什么原因尽失,但是人求生的本能还是在的,她索性没起身,顺势在草地里一滚,手中抓了一把土直接扬向温桑若。 就连温桑若都没想到,原本应当毫无还手能力的苏玉徽,竟然会来这一招!一时不查,竟然让苏玉徽得逞,从她刀口之下逃脱跑向那密林的方向去了! 密林地势复杂,或许只有进入那里,才有一线生机。 但是苏玉徽没跑几步,就停住了脚步,却见密林中,一个娇俏的绿衣少女站在那,嘴角带着不谙世事的笑看着苏玉徽,道:“苏二小姐,你怎么跑的这么急啊。” 却见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往生镇中被苏玉徽收拾过一回的怀歌。 “贱人!”温桑若已经追了上来,她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如同猫捉老鼠一样,看着浑身都是污泥,十分狼狈的苏玉徽。 “苏玉徽,今天你死定了!”温桑若眼中带着快意的笑道。 前狼后虎,说的莫过于此了。 苏玉徽心中快速的盘算着,而后忽然看向怀歌身后的方向,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道:“江晚奕,你可算来了!” 听到江晚奕的名字,怀歌下意识的回头,就在这个时候,苏玉徽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借机跑进了林子。 温桑若和怀歌两个都是习武之人,又岂会容苏玉徽这样一个内力尽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下。 温桑若已经与苏玉徽交锋两三次了,更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当下神情一冷,也不和苏玉徽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身形一闪,直接跑在了苏玉徽的前面。 而怀歌也同时回神,她知道是上当了,直接用暗器击向苏玉徽的膝盖,苏玉徽只觉得膝盖一麻,下意识的跪坐了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温桑若的匕首已经近在眼前了。 看来今天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两个疯女人手上了!苏玉徽下意识的闭眼,未曾想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声闷哼,让苏玉徽下意识的睁开了眼,待看清楚为她挡到的那个人模样的时候,苏玉徽不敢置信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震惊、意外一时间在苏玉徽心中交织着,远远胜过了此时的恐惧。 那个为苏玉徽挡住温桑若手中匕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撰赦! 撰赦的脸色在夜色中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那匕首上被温桑若喂了剧毒!他掌心蓄力击退了温桑若,拉着苏玉徽跑向密林的方向道:“别问那么多,快走……” 一时间苏玉徽怔怔的,任由撰赦拉着她的手腕,跑向了密林深处之中。 还没跑进步,忽而听见密林上空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以为,你能跑的出孤王的手掌心吗?” 刹那间,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忽然点燃起了火把,一群人已经将密林团团包围住,而那为首的三个人十分显眼。 “参见王上。” “参见教主。” 两道不同的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正是怀歌与温桑若,向鸩羽、萧迟二人行礼道。 温桑若的目光冰冷,十分顺从的走到了萧迟的身后;而怀歌,则是恭敬的回到了神色阴沉的鸩羽身边,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了苏玉徽一眼。 怀歌,是鸩羽安插在金长老身边的探子!见她如此模样,苏玉徽心中瞬间了然,磨着后槽牙看了怀歌一眼。 难怪,当时在往生镇的时候,怀歌对于她的恶意不仅是出于嫉妒那么简单,估计是为了替鸩羽探查消息。而当时他们三人前往月氏国的行走,本十分隐秘,但是却还是被鸩羽派人守株待兔抓住,定然是怀歌透漏的消息! 一旁苏玉徽磨着后槽牙瞪着怀歌,撰赦并能更冷的目光落在温桑若的身上,略带暗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是你出卖了本座?” 在那一双灰色阴翳的目光下,温桑若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963章 瓮中捉鳖 此时的密林中,苏玉徽再次被人瓮中捉鳖,还没出王宫,就直接被鸩羽堵在了林子里,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而一旁的撰赦脸色也不好看,方才他为苏玉徽挡了温桑若丧心病狂的那一刀,脸色雪白的,嘴唇发青。 按照如今撰赦的修为,一般的毒素根本就伤不了他,可见温桑若在刀上喂的是何等剧毒。这个疯女人,一心想要杀了苏玉徽! 苏玉徽有些担心的看向撰赦,不管此人心思如何难测,方才是他救了她,苏玉徽有些担心他撑不住。 却见此时不知是因为毒性的发作还是因为见到了萧迟,他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他的额角掉落。 “没错。”温桑若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她虽不是极漂亮的长相,但是曾经眉宇之间极具英气,张扬耀眼。但是此时,她整个脸色灰沉沉的,眉宇之间也失去了曾经的色彩,看起来尤为的诡异。 当时在汴梁的时候,她本身就中了毒,离宫中赵肃的那一掌震碎了她的心脉,也不知道萧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她活了过来。 “属下奉大祭司之命盯着您,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为这个贱人,叛变了大祭司。”温桑若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看着苏玉徽,怨恨道:“这个贱人除了那张脸之外有什么好的,你们这些男人在美色当头,一个个都被冲晕了头脑!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也要。” 那样子,就差指着苏玉徽的鼻子骂狐狸精了。 苏玉徽眼角抽了抽,不高兴的说道:“谁水性杨花的,我可是很从一而终的好吗。”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些心思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撰赦眉心跳了跳,脸色更白了。 一旁的鸩羽,本就妖冶阴郁的容貌,此时在夜色下越发的莫测,冷笑了一声,对萧迟道:“这是你们冥教的好弟子啊。” 萧迟带着金色的面具,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眼神却十分冰冷,金色的权杖带着怒意,狠狠的击打在撰赦的后背上。 撰赦本就中毒,哪里受得住萧迟这样重重的一击,打击直接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 “废物!”萧迟带着怒意的声音道,“竟然还敢向着月宫,杀父之仇,夺母之恨,难道你都已经忘记了!” 闻言,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睁大了一双眼,目光落在萧迟身上又落在撰赦身上,脑海中一片迷糊。 不过短短一晚上,但是所发生的变故,纵然机敏如苏玉徽,一时间都还没有理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放五毒进月宫,救她的人会是月宫的人,却没想到等她成功逃脱了玉雪宫,等在林子里的竟然是亲手将她抓进玉雪宫的撰赦! 就在苏玉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遭遇温桑若的突然袭击,撰赦却救了她。还没跑出几步,正好被鸩羽萧迟等人抓个正着。 直到撰赦被萧迟押走,苏玉徽依旧久久没有回神,神情惊疑不定的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呵,你竟然还有心思关心那个小子的死活。”一个暗哑的声音从苏玉徽的耳边响起,拉回了苏玉徽的神智。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鸩羽身边的巫医! 看见是他,苏玉徽气的直磨牙。 虽然她一时间还没弄清楚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是不是你今日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我的内力才会突然消失了!” “早就同你说过,安分的在玉雪宫待着保你平安,可你偏偏不听话。”说到此处的时候,他“桀桀”怪笑,道:“如此一来,你不仅是惹怒了王上,就连撰赦那小子的性命我看都难保住了。” 苏玉徽拧着眉心,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想到撰赦为她挡住的那一刀,又隐隐有些不安与担忧。但是在他们面前,苏玉徽当然不会表现出来的,她冷笑道:“他早就背叛了月宫,是冥教的人,是死是活与我什么关系。” “啧啧,真是薄情啊。”巫医夸张的一叹,那粗嘎的声音,在夜色下听的十分刺耳。 苏玉徽见四周都是他们的人,不远处还有一个鸩羽,脸色阴郁盯着她——今天大量的毒物袭击玉雪宫,不只是宫内暗卫伤亡不小,那一座脆弱的水晶宫,在毒虫的袭击之下也很多东西也遭到了破坏,难怪鸩羽的脸色这么难看。 鸩羽将这笔账,自然是记到了苏玉徽身上。 鸩羽冷笑了一声,吩咐暗卫将苏玉徽重新押了下去。此时苏玉徽知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没有再做任何的挣扎,认命一般的由着他们将自己押送了下去…… 一旁的巫医始终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浑浊的眼神,带着一丝嘲弄之意。 鸩羽对于这位前任巫医的大弟子,态度出乎意料的尊敬、或者说他是在忌惮着什么。 在他短短的三年之内,他之所以那么快没有血魄的力量,从星血月魂的第六层突破到第九层,他的存在可谓是功不可没。 可是他和他的师傅一样,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并非是月氏人,可是对于月氏的了解、对于月氏血脉的运用,远远超过他们。 这些年来,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偶尔会出现在月氏国。鸩羽尝试过派遣暗卫跟踪他,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发现了痕迹,让鸩羽不敢轻举妄动。 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就连萧迟都没有看穿他的真面目…… 虽然鸩羽对于他一方面存在着利用的心思,一方面却又在防备着他,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道:“您看,这几天她该如何处置?” “她的内力已经被封锁住,先关在玉雪宫吧。”他暗哑诡谲的声音道,听不出年岁如何。 当年萧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的苍老,他曾经见过那斗篷下的一张脸,如同枯树皮一样的皮肤,伤痕累累,根本就看不清楚容貌。 六十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这样苍老衰弱的模样。 第964章 腐朽的身躯 次日清晨,担心了一晚上的息风等人,方才接到宫中线人的消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他为什么要救小阿玉?”闻言,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陌华,他问了那探子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昨天晚上,帮助苏玉徽诏五毒进入王宫,营救苏玉徽的人,竟然是撰赦! 息风也是紧拧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但是同样他比陌华更为稳重一点,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江晚奕。 “你知道其中缘由的。”息风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道。 在息风那敏锐的目光下,江晚奕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见他如此模样,息风冷笑了一声,继而道:“你少和我装蒜,若你与他之间没什么交情,当时他既然抓了你又为何好端端的放你离开。” 被息风毫不留情的戳破,江晚奕只好微微颔首道:“我只知道其中一二,此事应是宫主安排的。” “师傅?”陌华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江晚奕,道:“他不是早就已经背叛了月宫吗,为什么会听师傅的话?” 江晚奕“嘶”了一声,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就不知道了,他帮助宫主,想必是顾念着当年的抚育教导之恩吧。” “放屁!”江晚奕的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暴跳如雷的陌华打断。 有个容貌姣好如处子的男子,却是极其爱说脏话的,与他那美丽的外表丝毫不符合。 “他若是顾念着这些年师傅的养育之恩,为什么当年会乘着师傅闭关,蛊惑镜心叛变;又为什么昭国城破之时,他故意要害小阿玉……” 江晚奕被陌华喷了一脸的口水,求救的目光看向息风——那意思是同出一门,怎么这只这么蠢啊。 息风也是十分想起陌华丢脸,面无表情的用眼刀制止住了想要继续说话的陌华。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枕流回话道:“堂主,靖王爷来了!” 赵煜终于到了! 此时,再次被押送回玉雪宫的苏玉徽脸色怏怏的,为了防止她再生事端,鸩羽直接用玄铁将她锁在了玉雪宫殿的偏殿中,并且放下话道:“你若是再敢耍花招,孤王便将你锁到王宫的水牢中去。” 王宫的水牢一听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保证道:“我现在武功都被你们废了,不得不听话的!” 鸩羽冷笑了一声,阴测测的目光盯着她,大概是觉得多少她这一张皮子还有用,没有对她用刑,然后阴沉着脸色就离开了。 在鸩羽走之后,苏玉徽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床上,也不知道撰赦被萧迟抓回去怎么样了…… 还没歇一会儿呢,便有宫娥来送早膳了,苏玉徽见是一个脸声的宫娥,不解道:“平日里给我送膳的不都是夜灵么,怎么今天换了个人啊。” “夜灵被丢到蛇窟喂蛇了。”那宫娥冷冷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敢背叛王上的人,死不足惜!” 闻言,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寒颤,夜灵……是因为她而死! 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王宫,就算撰赦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宫中救人,他之所以破解四周克制毒虫的阵法,让五毒涌入王宫,是因为在王宫中有人和他里应外合帮助人。 那个人,是在她身边一直伺候的夜灵。如今想来,当时她突然透漏出好鸩羽正在闭关的消息,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口误,而是故意这么说,给她传递消息。 可是,她并不知道夜灵是自己的人,还处处为难她。夜灵为了救她这样一个人,葬身于了蛇窟,尸骨无存。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鸩羽! 而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虚掩的偏殿门被打开,苏玉徽连头都没抬一下。 “怎样,阶下囚的滋味如何。”苍老的声音,十分刺耳,像是被什么割破了喉咙一样粗粝。 苏玉徽将眼中愤恨之意按下,抬头看向门口那个人,却见不是别人,竟又是巫医。短短的数日内,见额他三次了,而且每一次看见他都没什么好事,是以苏玉徽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了。 苏玉徽连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坐在地上看着方才宫娥送老的点心发呆。 见她这般模样,巫医神情如旧,并没有发火,而是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撰赦现在如何了。” 听到撰赦的名字,苏玉徽方才来了点精神,抬头看向了他。 他饶有兴致的目光盯着苏玉徽,嘲讽道:“想不到,你竟这么关心他?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师兄吗?” 苏玉徽白了他一眼,道:“废话,毕竟他替我挡了一刀,就算他是一个陌生人,关心他也是正常吧。” 听到苏玉徽这么说,巫医越发的不解了,道:“他虽然救了你一次,可是他却也算计你、背叛了你,难道你不恨他吗?” 苏玉徽道:“当然恨他了。我这人,可不会以德报怨那一套。” “但是当日在骊山行宫,我那一剑已经了结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这一次他救了我一次,算起来还是我欠了他的。” 听苏玉徽这般说,他幽深的目光沉沉的看了苏玉徽,让苏玉徽只觉得十分莫名,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浑浊的眼神,带着久经沧桑的苍老之感,仿佛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你在意的人这么多,难道不觉得累吗?” 就在苏玉徽觉得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忽而听他如是说道。 苏玉徽虽然被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十分认真道:“当然不累了。” “因为有了在意的人,所以才不会觉得那么孤单啊。而且的话,我在意关心他们,他们也会保护我,这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苏玉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竟然会问她如此幼稚浅显的问题。 “哦,是么……”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幽远起来,如是说道。 就在苏玉徽会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的时候,没想到他沉默了很久,像是陷入了心事中。 在那重重黑布包裹之下,这样一副苍老腐朽的躯体,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第965章 在意的人 “他被萧迟关押了起来,但还剩一口气。”他粗嘎的声音说道,苏玉徽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撰赦! 闻言,苏玉徽方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萧迟会杀了他呢?” 巫医看了苏玉徽一眼,嘲讽道:“要杀他也是等萧迟回到冥教之后,他不会在鸩羽面前处理家教中的事的。” “您似乎对冥教的事也颇为了解?”此时苏玉徽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看着巫医,一改方才的冷淡,连称呼都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巫医见她这般谄媚的样子,冷笑一声道:“想问什么便就问吧。” 虽然苏玉徽没有遵守约定,阳奉阴违,答应了他安分的在玉雪宫,晚上便就跑了。但是巫医却不知为何,丝毫没有与苏玉徽计较,反而比往常的脾气更好点。 听他都这般说了,苏玉徽便将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萧迟口中所言的杀父之仇,夺目之恨,究竟怎么回事?” 当日对于撰赦忽然背叛月宫,苏玉徽愤恨的同时,隐隐也有些疑惑,他这般做,是否是因为与师傅有什么过节? 所以,苏玉徽让肖十七安排人去查撰赦的身世同时,同样在调查与月宫之间的恩怨。 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太久了,一时间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而今日萧迟的言语中依稀透漏了一点口风,而她身边这位神通广大的巫医,话语神情中,很显然知道其中恩怨纠葛的。 巫医深深的看了苏玉徽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苏玉徽不明白的嘲讽之意。 “多年以前,澹月无意间救过徐氏女一命。” 苏玉徽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徐氏女,正是撰赦的母亲,徐氏!月氏人与玉隐族的后代。 若不是因为此时环境不允许,苏玉徽都不禁想叹口气,这些南夷人之间的关系也太复杂了,各大家族之间,上一辈人的关系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徐氏女倾心于澹月,但因为婚约嫁与冥教大祭司萧奕,直至诞下一子,却依旧对澹月念念不忘。”巫医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听的苏玉徽嘴角直抽。 感情……又是他师傅老人家欠下的风流债。这些年若非是因为他一直深居浅出,鲜少出山,那些倾慕师傅的女子估计要从灵山脚下排到灵山山顶。 “后来呢?”听方才萧迟的语气,后面的结局肯定十分不好,但是苏玉徽依旧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后来,澹月在与萧奕交战的前夕,徐氏为了帮助澹月取胜,杀了澹月,自尽身亡。”回答的不是巫医,而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鸩羽。 他的语气十分诡谲,以一种冰冷入骨的声音说道,让苏玉徽不由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没想到师傅和徐家、冥教竟然有这样一段恩怨过往,当日师傅之所以收当年的徐毅为徒,难道是因为出于对于徐氏的愧疚吗?而徐毅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所以对师傅由敬生恨,联合萧迟背叛了月宫? 一时间,苏玉徽心中百味陈杂,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完全是将想法写在了脸上。 但是,最终撰赦为什么会在月氏国救了她。是不是……一开始,他并没有背叛,这一切,都不过是精心设好的一场局! 从当年镜心背叛月宫开始,就已经开始在设的局。 当年,撰赦密谋镜心,乘师傅闭关之时引狼入室,引冥教的高手进入灵山。当时若非是她殊死抵抗,或许月宫确实被冥教占领。 而此番铤而走险的所作所为,是撰赦为了取得萧迟的信任。萧迟本身多疑,纵然对于流又相同的血脉至亲也是如此。 但是,他与镜心密谋重创月宫,让萧迟彻底的放下了戒心,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他。 之后,便就是昭国王宫之变,她被撰赦陷害回到汴梁……或许,都是在师傅的计划之中。 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背叛月宫,没有背叛师傅,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各方人马,齐聚月宫,打开前朝地宫的今天…… 纵然如苏玉徽,此时也不由一阵胆寒。 师傅,这样一盘棋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呢,是从十七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年……或者,更早! 六十年前,梨黛死之后,你心灰意冷的回到了月宫,一直在等待着今天吗。 那座地宫里,承载着人性贪婪的野心、求而不得欲望,那么师傅,那里有你想要的什么?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说,你真的有办法复活梨黛吗? 一旁的巫医将苏玉徽脸上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在那苍老腐朽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过很快,那一抹一样便被他压了下去,他淡淡的说道:“你做好准备,日落之后,我们就开始进山!” 月氏国常年笼罩在黑暗中,唯独在黄昏时分,才有一两个时辰的夕照。夕照并不刺眼,所以就算是畏惧阳光的月氏人也能适应。 在这个时候赶路,要省去很多的麻烦。毕竟这月氏国附近的山都是经过人工开凿过,机关重重…… 闻言,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道:“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说好的三天后么。” 巫医冷笑,道:“因为你不守信用,与撰赦私自出逃出玉雪宫,让我无法再信任你了。”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讪讪的神色。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先进无极山,在地宫门口,等摄政王殿下亲自将钥匙奉上。”巫医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苏玉徽的身上,道:“毕竟只要你捏在我们手中,那把龙吟剑,他都得乖乖双手奉还。” 苏玉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咬牙道:“无耻,你竟然用我来威胁赵肃!” “都说了,我已经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毁约在先。就不要怪我了。”他理直气壮的说道。 苏玉徽气极反笑,挑眉道:“若我当真按照你所言,乖乖等在玉雪宫。你当真能将长生丹让给我,且保我平安。” 她清亮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之色,道:“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人,我如何能相信他?” 第966章 无人知晓 此时的医馆中,当息风见到赵煜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之意,道:“你不是在蓝田吗,怎么会来这里了?” 而且,除了赵煜之外,还有铸剑阁的少阁主,慕容汐!他们的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是景行与肖十七。 也亏得如今形式特殊,不少冥教中的人这几日常常在月氏国进出,不然这么多外人进入月氏国,怕是会引起那些侍卫们的警惕。 赵煜从蓝田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月氏国的。闻言,便回道:“蓝田的事情已经办结束,该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我是来帮忙的。” 赵煜神情凝重道:“小玉徽现在在何处?”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息风等人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息风叹了口气,道:“我们接应迟了一步,阿玉被鸩羽抓走了!” 闻言,赵煜脸上的神情好险没绷住,轻呼了一声道:“什么,小玉徽竟然在鸩羽手中,这下子麻烦了……” 看着赵煜眉宇之间的焦灼神情,息风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道:“怎么,可是月氏王宫里有什么危险……” 话音还未曾落下,便听赵煜复而道:“先前我在路上收到消息,赵肃那厮最迟明天便要到月氏国了,要是他知道小玉徽失踪了,还不得将我们都拆了!” 闻言,息风等人的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心道……这也不见的是个多靠谱的。 “而且……”赵煜话锋一转,正色道:“你们可曾听说过,那鸩羽身边一直有一位巫医帮着他在兴风作浪。” “巫医……”息风看向江晚奕,后者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似是有所耳闻……” 江晚奕虽然功夫不高,但是曾经卧底冥教那么久,此人为人亦正亦邪,所掌握的消息来源也远远胜过众人的。 “据说他算是鸩羽的心腹,因为鸩羽身份特殊,一直不方便走动。这些年来,与萧迟之间的联络都是他负责的。” “不止如此。”赵煜缓缓的说道,“与蓝淼年联系的人,也是他!” 话音落下,却见息风与江晚奕的神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而一旁陌华听得不明所以,弱弱的问道:“那个……蓝淼年是谁?” 息风嘴角微微抽了抽,无奈道:“你平日里不学无术,好歹也有个程度好么。” 莫名挨训的陌华一脸哀怨的看着息风,还是一旁肖十七好心解释道,“回堂主的话,蓝淼年是前任玉隐族的族长。” 说到此处,肖十七有些担心的说道:“王爷,您的意思难道是那个巫医会对二小姐不利?” 赵煜微微颔首。 一旁的江晚奕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道:“论理说,殿下在王宫中,在没有打开地宫之前,是不会对她不利的。可是撰赦却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救殿下出宫,莫不是他已经察觉到了宫中有人对主子不利,而那个人……就是巫医!”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却见息风和赵煜二人同时看向了他,赞同的点了点头。 “对,撰赦行事素来谨慎,潜伏在他们身边不暴露,对他而言行事有百利而无意害。可是偏偏他这样冒险,很有可能是阿玉有什么危险!”说到此处的时候,就连息风都有些沉不住气,眉宇之间带了一丝焦躁之意。 “他到底是什么人?”陌华见众人神情凝重,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靖王殿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听他如此说,众人眼皮子不由跳了跳。见息风等人以不善的目光看着自己,赵煜苦笑一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此人身份神秘,估计就连鸩羽与萧迟,都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不过……或许有个人,能知道他的底细。” “何人?”息风沉声问道。 “澹月宫主。”赵煜认真的说道。 息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陌华道:“你说了不是白说么,现在师傅被关在月氏王宫,我们能怎么办……” “是先救小阿玉,还是救师傅?”如今局势的发展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陌华一头雾水的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江晚奕的身上。 见众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江晚奕不由背后生起一股凉意,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可不敢做决定,万一做错了你们师兄弟不得拆了我。” 面对如此老奸巨猾的江晚奕,众人一时无法。 “谁都不要管了,准备上无极山吧。”最终,一个清润的声音说道。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收到了王府线报的赵煜。 “为何要去无极山?”江晚奕眼中闪过了一丝一样的神色,道:“难道……” 赵煜微微颔首,道:“方才赵肃身边的密探送来消息,无极山的机关已经破解。笼罩在无极山四周的毒瘴已经被吹散,若所料不错,今天日暮时分,鸩羽等人即将进山!” 闻言,江晚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道:“太好了,昭国的将士有救了。” 但与之相反的是息风和赵煜的神情都有些凝重,原本以为等赵肃来到月氏,局势对他们或许更有利一点。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鸩羽竟然这么快就决定进入无极山。 无极山,那个传言中集南夷灵气之地,当年轩辕迟广集天下术士,在这里为蓝青鸾建造了一座恢弘雄伟的地宫,陪葬无数珍贵秘籍,甚至以一城之人为她守陵。 如此违背天道,所求只不过是与她之间续一段情缘。 几百年过去了,那里困住的不仅是一个人,是无数人的宿命……个人、家族的悲欢离合、兴衰起落,都与这里有关。 终于……到了接近那里的一天么,无极山的那座尘封百年的地宫里,究竟藏着多少悲欢离合,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陌华见众人神情如此凝重,便知道此行十分危险,也十分重要,便道:“那……我们进山之前,是否要准备些什么?” “不需要,成败与否,全看天意了。”江晚奕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了众人一眼,忽而脸色微变,道:“代枭去哪里了?” 第967章 以身代之 夕阳西下时,是整个月氏国唯一能照到阳光的时候。些微的光芒,照在黑暗的角落,如同燎原星火,带来微弱的希冀。 但是,对于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的月氏臣民来说,却不喜欢这样短暂的光明。因为从未拥有过便不觉得可惜,可是一旦拥有了,却转瞬即逝,还不如从未曾喜欢过。 所以一般月氏人的习惯都是昼伏夜出的,这样的时候基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着一座城池都陷入了沉睡中,只有少数巡逻的侍卫在街面穿梭着。 苏玉徽坐在轻便的马车上,双手依旧是被束缚着的。见识过她的不安分,纵然如今她内力尽失,但是鸩羽依旧不放心,用玄铁锁住了她的手。 若非是苏玉徽以死抗议,鸩羽还想给她带一副脚镣,防止她逃跑的。 上马车之前,巫医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苏玉徽一眼。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目光下,苏玉徽竟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意味。 城池屋宇渐渐的在眼前消逝,在夕照微末的光芒下,那些侍从驾着马车向无极山的方向行驶。 微风席卷了车帘,苏玉徽回头再次看了着一座陌生的城池一样,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仿佛……她即将踏入一段永不能回头的路。 血色残阳,朔风古城,枯藤上惊起的昏鸦,难道是某一种不祥的预兆吗?此番前去无极山,究竟是凶还是吉? 想到玉雪宫中与巫医的那一番对话,苏玉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这个人的身份成谜,目的不明,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师傅的整个计划而言,或许这个人的出现,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而此时的医馆中,当接到赵煜等人收到鸩羽一行人已经出城,向着无极山的方向而去的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鸩羽动作如此迅速,是怕迟则生变吗。”赵煜冷笑了一声。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煜都如此,一旁的陌华等人脸色是何等的难看可想而知了。 “我们也开始准备进山的事宜吧,说不定能在他们进入无极山之前救下阿玉。”陌华眉宇之间带着焦急之色道。 赵煜担忧之意不亚于陌华,但此时他知道,如今并非是冲动的时候,道:“无极山中地势险要,进山之事应当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陌华道:“你都说了,无极山中形式不明,情况变幻多端,阿玉一个人又怎能应付得来呢。” “至少,等赵肃到了月氏我们与他会和之后,再做计较吧。”赵煜拧着眉心道,毕竟这些时日赵肃都在调查有关于那件事的始末,或许他对于信息的掌控远远比他们加起来的都要多。 陌华与苏玉徽一同长大,感情最好不过。当时听说她被鸩羽所抓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进宫救人。 但是却偏偏为了众人口中所谓的大局,只能按捺了下来。没想到短短数日局势如此变化,苏玉徽又从月氏王宫被带到了无极山,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月宫的人,何须外人来救。” 二人之间的对话不欢而散,说着陌华摔了袖子就要清点人手,准备进山救人。 “陌华,不得冲动。”息风的到来,喝止住了陌华道。 陌华看着息风十分委屈,道:“师兄,难道你真的要听他的,为了所谓的大局而不顾阿玉的死活了么。” 陌华平日里行事虽然鲁莽,但却也是个聪慧之人。这些时日从息风等人的对话中,隐隐听出当年昭国城破,苏玉徽被迫殉国身亡,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一个所谓的计划开端。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局,只知道当日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差点害死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师妹。在将她的衣冠收敛回月宫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是如何的愧疚与煎熬。 当时看着一城的破败,他长跪在师傅面前,想到师妹所受的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 直到后来,师傅告诉他们小师妹还活着,就在汴梁。那时他总算在深深的自责中恢复了过来。从月宫到汴梁,见到重新生龙活虎的小师妹,陌华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用何种的代价,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小师妹!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再一次的失信了。 和师兄们一起,为了所谓的大局考虑,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期。 看着陌华通红的眼,息风知道,师兄妹四人中,苏玉徽与陌华二人年纪相仿,关系也是最为亲近的。 陌华本是冲动的性格,但是从苏玉徽遇险,他能按捺住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并非是不救,而是一旦出手,必定要有十全的把握将人从他们手中救出。”息风安抚着炸毛的陌华道,“不然若是和撰赦一样,在营救的时候出了差错。不仅会让我们的人白白送了性命,将会将阿玉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想必这也不是你想看见的。” 闻言,陌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一旁的赵煜见陌华神情有所松动,便道:“是啊,如今小玉徽身边都是高手。不说那位来历不明的巫医,就单单是萧迟与鸩羽二人,我们几人联手只能勉强对付其中一个,若不谋划周全,直接从他们手中抢人根本局行不通。” 更何况,如今无极山外围的机关虽然已经破解,但是六件瑰宝最后一件瑶池镜……尚且还在他们手中! 虽然陌华气不平,但关系到苏玉徽的安全,还是隐忍了下来,道:“一定要等赵肃那厮来吗?” 赵煜苦笑一声,微微颔首道:“当日赵肃曾受过宫主的指点,若真的动起手来,他可与鸩羽打个平手。” 陌华默然了片刻,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江晚奕匆匆的赶来了,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方才我派人找遍了附近,都没有找到代枭。”江晚奕神情凝重的说道。 闻言,赵煜眉心微皱,道:“此人生性狡猾,想必是听说我来了,所以提前跑了。” 听得出二人之间曾有过节。 闻言,江晚奕沉默了片刻后,再次说了一个噩耗:“若我猜测没错,他应该在我们之前,潜入无极山了!” 第968章 夜行 当夕阳敛尽最后一丝余晖,整个月氏国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整个月氏国四面环山,山体庞大幽深。这一座大山唤作无极,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根本看不见尽头。 与岭南郁郁葱葱的十万大山不同的是,这无极山也十分神秘。 山体通体黝黑,不仅是土壤是黑色的,就连那稀少的树木,都是一种浓重的几近黑夜一般的黑色。 光明,在这里投射不了一点踪影,一般的照明之物,会被一种神秘的山体颜色给吸收,用来照亮的只有生长在虞美人花林之间的萤火。 走在前面的侍从,手中提着萤火制成的灯笼用来照路。对于一般人而言十分微弱的光芒,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已经是足够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沿着开辟过的山路进山——据说,传言中的那一座由整个月氏国守护的地宫,便建立在山腹之中。 这些信息,都是玉雪宫中那个来历不明的巫医告诉她的。 当时在玉雪宫中,苏玉徽在他的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问道:“如今我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为何你要告诉我这么多?” 那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神带着不明的色彩,缓缓的说道:“因为我发现,我并非如同想象中的那般讨厌你。” 闻言,苏玉徽心中的疑惑更甚了,不由想到当日第一次在留仙镇的时候,他那憎恶怨恨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仿佛她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一瞬间,苏玉徽将自己生平的仇家都过了一遍,可发现如今与她结怨最深的,除了温桑若之外没了旁人了。 “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苏玉徽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你不要做无所谓的猜测了。”他粗嘎的声音道,“只要我不说,这世间的人,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那一刻,他浑浊的目光闪过了一丝怅惘之意,六十年时光匆匆流逝,在这重重面具的包裹之下,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何人。 虽然,很快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但是苏玉徽还是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迷惘。 他的种种举动,让苏玉徽越发的疑惑不解了。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算计她,想要她的性命,可是第二次见面却帮她,告诉她关于月氏国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思筹谋进入这十万大山的深处,又有什么目的? 带着种种的疑惑,苏玉徽在月氏暗卫的押送下,上了出城的马车。 那些暗卫正是之前在宫中被夜袭的五毒袭击的,如今鸩羽带他们进山,让他们戴罪立功。是以,看向苏玉徽的眼神十分不善,也越发的警惕。 到了无极山,鸩羽、萧迟、巫医那三人都坐在软轿之中,但是苏玉徽可没那般好的待遇了,只能被他们押送着徒步上山。 而鸩羽和萧迟那样城府极深之人,为何对此人如此深信不疑,竟然不顾城内诸事,三人一同进山,难道他们就不怕出什么变故吗。 还没走到一小半路,苏玉徽明显体力不济了。她的内力全部被封锁,平日里锻炼的又少,又怎能比的上这些高手。 几次苏玉徽想歇下来喘口气,但依旧是被那些公报私仇的暗卫们丝毫不留情的催促着山上。 “不行了,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走不动了。”苏玉徽丝毫没形象的直接坐在了一块山石上,大口喘气道,“我在月宫,就没爬过这么高的山,你们想要杀了我直说好了,没必要这么折磨人。” 苏玉徽说的也没错,当时在月宫的时候,就连山中那些蛇虫虎豹都知道玉衡堂主称霸一方,就算是进山,她小手一挥都能随便找只大猫为坐骑。 这无极山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做的,树木都是黑的,看不见一点光亮就算了。山上无飞禽能过,山下中连走兽爬虫都十分罕见。 此时苏玉徽都不禁怀疑,当年那轩辕迟是不是被术士骗了,这样诡异的地方当真是南夷灵脉之所吗?光秃秃一片,跟所谓的钟灵毓秀的边都沾不上。 那些暗卫们嘴角抽了抽,看着坐在地上的某人十分无奈,那天晚上用毒虫袭击他们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如今竟然这样堂而皇之的耍起了无赖! 他们对苏玉徽没办法,只好前去回了鸩羽等人,不消片刻后,有人来传话了。 “王上说,若是这位姑娘体力不支不想上山,可与他共乘软轿……” 想到鸩羽那妖冶诡异的模样,苏玉徽背后一凉,“唰”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多谢王上的好意,我自己可以上山。” 那暗卫看见苏玉徽如此惊惧慌张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冷笑了一声也没勉强,催促着众人继续上山。 苏玉徽只好勉力跟上众人,心中却不知将鸩羽等人咒骂了多少遍。 越是往上,山路行驶越是艰难,正在此时,苏玉徽忽然觉得膝盖一麻,差点一脚踏空,幸而离她最近的一个暗卫及时的抓住了她。 借着那微弱的灯火,可以看见那山下的万丈深渊,若是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苏玉徽脸色变得煞白,心有余悸的和那位及时抓住她的暗卫道了声谢。 那暗卫如同寒潭一般的眸光闪了闪,冷声道:“不必。” 苏玉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琢磨这一闪而逝的熟悉感呢,便见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前面的人,有暗卫来传话道:“姑娘,巫医大人请您前去。” 大概是他们怕若苏玉徽真的掉下悬崖摔死了,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便让苏玉徽上软轿与他们同行,也好加快众人进山的速度。 苏玉徽略微琢磨了会儿,便也没拒绝。一来她真的已经累到爬不动了,二来她正好借机打探一下巫医的底细,掌握的信息越多,对她越有利。 手腕陡然间的刺痛让苏玉徽堪堪回神,原来方才顺势拉她一回的暗卫依旧拽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呢…… 不知道是不是苏玉徽的错觉,总觉得那一双如同寒潭一般的眼眸,变得更加冰冷了…… 第969章 自作聪明 此时城中,江晚奕千防万防,但还是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让代枭钻了空子!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 看着江晚奕无比懊恼的模样,陌华十分不解的说道:“那代枭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么,他进山难道是去送死吗。” 江晚奕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赵煜冷笑了一声道:“此人城府极深,绝对不会行贸然之事。此番前来月氏,我看走投无路是假,说不定他早就潜伏好了人手在此处,伺机待动。” 见他如此模样,一旁的慕容汐也觉得十分稀奇,不解问道:“你莫不是与他之间有什么过节?” 赵煜脸色郁郁的点了点头,道:“当年大倾与西燕尚且交好之际,他曾随使臣来过汴梁。” 而那时,赵煜表面上的身份是西燕黛雅公主之子,西燕既然来了个身份尊贵的王子,大倾为了显示自己礼仪之邦的风度,便让赵煜这个与西燕有血亲关系的小王爷出面接待。 但是,在西燕使臣留京的数月时间内,二人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 “他对于汉人文化极其推崇,在汴梁的数月时间遍访大儒,丝毫没有西燕人的傲气。”赵煜缓缓的说道,“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有着游牧人嗜血的天性,与城中一些纨绔子弟交好,射杀奴隶取乐。” 赵煜自小受靖王教导,本性纯善,自然看不惯这一种草芥人命之人。 但是代枭却深谙人心之道,以此交友,倒是很快与城中那些纨绔子弟打成一片,在他们口中窃取了很多关于朝中机密的情报。 “如此听来,此人心机深不可测,那么当日他说因为需要月宫帮助,所以投靠我们的话也不可信了。”陌华闻言讶然的说道。 赵煜微微颔首。 倒是一旁慕容汐对赵煜与代枭之间的恩怨十分感兴趣,道:“按照你的性格,对这样的人敬谢不敏也就算了,他到底又做了什么,彻底得罪了你。” 闻言,赵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当日,他离开汴梁时,盗走了顾家藏书阁中百本古籍藏书,其中夹杂着半张手绘的大倾疆域图!” “古籍藏书与疆域图的失窃,让皇上对顾太傅失了信任。之后在苏显的推动之下,才有了顾门之变的惨剧发生!” 当时赵煜师承顾明庭,师生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当日顾门事变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初到蓝田,一时间抽不开身。 等收到消息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他也无力回天。 江晚奕也第一次听说过这样一段恩怨过往,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的说道:“顾门之变,那不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么。那时代枭……” “代枭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便有如此心计了。”赵煜冷笑了一声,如是说道。 此时赵煜话音落下,一旁的枕流脸色十分难看,道:“是属下救了一条毒蛇回来了……” “他手中持有师傅的信物,对月宫之事了如指掌,也不怪你我轻信了人。”息风缓缓的开口道,他是明智之人,自然不会随便迁怒他人。 见众人脸色都很难看,赵煜便道:“也不必如此忧心,那小子虽然城府极深,手段狠戾,但有人却能将他制服的死死的。” “你是说……赵肃?”其他人还是一头雾水呢,江晚奕却明白了过来,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代枭是前西燕王膝下最为聪敏的王子,在作战上十分有天赋,自成年之后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但是却屡屡败在赵肃手中。是以,他一直视赵肃为劲敌。没想到,他们竟然又会在月氏碰上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就连江晚奕都不由兀自心惊。 小小的一个月氏,究竟汇聚了多少的人马。他们随便一个人在东陆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可是却齐聚于这样一个地方,又会掀起怎样的风云际会…… 不仅是江晚奕,其他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沉默了许久之后,一旁的息风方才开口道:“无极山中情况未明,我们暂且无法干预。但是我们各方的人马都在城中待命,总该做些什么吧。” 闻言,赵煜眉心微挑,道:“是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总不能一直让那个人置身事外看戏吧……” 而此时,无极山半山腰,苏玉徽一脸莫名的看着依旧扣着她手腕的暗卫,还不等她开口,一旁传话的侍从看见了,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还不放开这位贵人的手。” 那道深邃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锋芒,看的苏玉徽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但是很快锋芒敛尽,带着面具的黑衣暗卫飞快的松开了她的手腕,态度温顺恭谨,麻木的眼神与其他人无二。 苏玉徽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而在此时,那传话的侍卫已经催促道:“姑娘,可不要让巫医大人久等了。” 见状,苏玉徽只好将那一抹异样的心情按压下,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待上了软轿,苏玉徽发现虽然是在山路上行驶,但是轿撵中坐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苏玉徽丝毫不客气的爬上了软轿,坐在了巫医的身边。 他见苏玉徽如此自然的样子,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以为你不敢上来。” 苏玉徽掀开轿帘正看着外面,想要寻找那个暗卫的踪迹,但是四周都是暗沉沉的一片,入目所及的都是装束、身高都差不多的暗卫,根本找不到方才那个人。 听到他的话,苏玉徽方才将目光收回,淡淡的说道:“有什么不敢的,在打开地宫之前,你们左右是不会杀我的。” “你倒是想的通透,是因为有恃无恐,还是说……”巫医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神色,顺着苏玉徽打开的帘子看向外面,却见身前身后都是佩戴兵器,同样装束的暗卫高手。 “你说,这么多人中,你心心念念记挂着的赵肃,会不会有混了进来,伺机救你出去呢?”话音落下,苏玉徽神情微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下一刻…… 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苏玉徽的脖子上,对面的巫医“桀桀”怪笑道,“我早就警告你,小姑娘,不要太自作聪明……” 第970章 深藏不露 长长的队伍在黑暗中行走着,这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一眼望过去,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苏玉徽也不知道到底过了有多久。 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人工开凿的痕迹渐渐的变得罕见,苏玉徽知道至少已经过了半山腰了。而队伍,在最后一个人工修葺的长亭休息。 这里乱石丛生,山道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之中。就算是没有重重机关,寻常人进入到这里,没有指引定然会迷失在此处。 苏玉徽下了软轿后,接过了一旁侍从递过来的水,脸色依旧煞白的,脖子上还有丝丝的血痕——这是一刻钟之前,巫医手中的匕首在她脖子上留下的痕迹。 苏玉徽喝口水后,方才稳定了心神,但是看向巫医的目光之时,依旧十分忌惮,到底是她太轻敌。 在这之前,苏玉徽一直将他当做是一个只擅长工于心计之徒。也不怪苏玉徽会如此想,毕竟从数次相处,他的表现来看,完全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谁都不曾预料到他竟然会武功,而且……还是一位功夫甚至是在萧迟与鸩羽之上的高手! 方才他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浑浊的眼神爆发出一缕精光,散发的威严几乎让苏玉徽喘不过气来——虽然苏玉徽如今内力被封锁住了,但是毕竟也是一流的高手,就连在萧迟的威压之下依旧能镇定自若。 但是不知为何,在他的面前,苏玉徽却是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最后,直到他主动的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时候,苏玉徽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身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苏玉徽额角渗着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气,连脖子上的伤口都没察觉到——她知道,方才巫医是故意的试探她,试探队伍中是不是有赵肃的埋伏! 若是……她精神有一点松懈的话,苏玉徽回头看了身后漫长的队伍一眼。 在那星星点点的萤火光辉之下,苏玉徽只见那些皆是装束十分相似的暗卫,虽然……在那面具之下,身形、声音没有丁点相似的地方,但是苏玉徽却在方才扶起她的暗卫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真的,是他吗? 苏玉徽漫不经心的敲着水壶的边沿,想着心事,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正对上一双仿佛淬了毒一样怨恨的眼。 温桑若! 苏玉徽眉心微挑,看见她,正好新仇旧恨都加在一起,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下,缓缓的走到了温桑若身边。 见她主动过来,温桑若眉心微皱,按捺住眼中的杀意,什么都没说——虽然现在温桑若杀苏玉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但是鸩羽和萧迟虎视眈眈之下,她根本不敢贸然行事。 这个贱人!她如同怪物一样,苟延残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杀了她。她时日无多,药物加强了她的功力,但是同时麻痹了她的神经,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只没有任何神智、供人驱使的傀儡怪物。 但是,在这之前,她一定杀了苏玉徽这个贱人!想到此处,温桑若看向苏玉徽的目光,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 苏玉徽面对那样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目光,十分坦然,甚至坐到了温桑若的身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话道:“方才我差点掉下悬崖是你做的手脚吧。” 温桑若目光闪了闪,神情冰冷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玉徽眉心微挑,意味深长的看了不远处的萧迟一眼,道:“原来,你所谓的效忠于萧迟根本不是忠心,其目的就是为了想尽一切办法来杀了我是吧。” “对于如今全靠药物维持生命、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来说,所谓地宫中的财宝全无用处,只有杀了我,不管全盘的计划如何。” 被戳破心事的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恨恨的盯着苏玉徽。苏玉徽欣赏了会儿温桑若十分精彩的表情,而后道:“你说,我若是将你对我不利的消息告诉萧迟,他又会如何处置你这个时刻存在破坏他整个计划的棋子呢……” 温桑若看着她脸上刺眼的笑意,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的神色,怒道:“贱人,你敢!”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我梁子早就已经结下,在你死与我亡之间,我当然是选择前者。” 闻言,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忌惮之意,一方面是忌惮苏玉徽,另一方面是气自己,如今苏玉徽只不过是个阶下囚,为什么自己还要受她的掣肘! 如今苏玉徽内力尽失,只要她一掌便能了结她的性命,但是温桑若知道,萧迟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只要她表现出一丝对苏玉徽不利的举动,萧迟第一个是不会放过她的。 看着温桑若如此 模样,苏玉徽“咦”了一声,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果真如同我预料一样,你被萧迟制作成了蛊人,属于你的命蛊还在萧迟手中拿捏着,你如今只不过是供萧迟使唤的一条狗而已!” 此时温桑若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恨声道:“与你何干,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苏玉徽表示十分无辜,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此时温桑若气的双眼通红,若再与这个女人待下去,她都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了。是以,转身便要离开,但是在温桑若离开之前,听到苏玉徽平静的声音道:“难道,你不想摆脱萧迟的控制,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吗,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吗。” 闻言,温桑若的身体微微僵了僵。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必理会苏玉徽。此人看似纯良实则心机深沉,她的话根本就不可相信。 但是苏玉徽提出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这些时日她看似与正常人行走无异,而且武功内力还提升了百倍不止,但是暗中所受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时时忍受着被蛊毒折磨的痛苦。 每日目睹着自己的身体衰败,对于疼痛感也渐渐变得麻痹,终有一天,她会沦为受人操控的傀儡。 她不想这样! 第971章 炸毁山道 对于温桑若而言,历经过死亡,更懂得活着,成为一个正常健康的人的重要性。 甚至,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让她重新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对于她而言这甚至比与苏玉徽之间的仇恨更重要。 当苏玉徽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温桑若不过是迟疑了片刻,很快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苏玉徽,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我恢复正常?” 苏玉徽微微一笑,道:“当然,我好歹是月宫的二堂主,对于这些巫蛊之术,自是了然于胸。” “你当日受赵肃那一掌,应当是心脉已经全部被震碎。萧迟救了你,他应当没有那么好心的为你续上心脉,为你疗伤。而是以蛊毒以毒攻毒之法,麻痹了你的痛觉,以蛊虫为你续命。但是这一种方法治标不治本,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于整个身体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控制,只会沦为供萧迟驱使的傀儡人。” 温桑若面色沉沉的看着苏玉徽,虽不发一言,但是苏玉徽知道,自己猜对了。 “既然我的心脉已经损毁,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重新续接?”许久之后,温桑若方才问道。 此时,苏玉徽目光正看向山下——那里是月氏的军队驻扎的地方。 此次进入无极山的行动,所有势力倾巢而出。而鸩羽本是一个多疑的人,他虽与萧迟合作,却也不是完全信任西燕人。进山之前,调动了大量的人马驻守在山脚,防止变故发生。 此时,从半山看向山脚下,可以看得见军营中那如同鬼魅一样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呼啸的朔风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凄厉,若是一人独自在山上行走,难免会胆战心惊。 “打开地宫。”苏玉徽缓缓的说道,“想必你也听说过,着一座地宫里前朝圣女蓝青鸾的陵寝,除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之外,还有无数的灵丹妙药,其中有一种失传百年的名为‘红颜续’的丹药。它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让人容貌返老还童,毁容之人恢复正常容貌;亦可让体内断掉的经脉骨骼,重新续接。” “只要你的经脉重新生长,再让高手打通你的经络,你便可以与常人无异。” 温桑若闻言,虽然心思微动,但是还是十分警惕的看着苏玉徽,道:“可你为何想帮我?” 苏玉徽冷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想帮你了,我只是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 “你潜伏在萧迟身边这么久,应当知道他们不少秘密吧。这就全看你,究竟用什么信息,可以换取我帮你拿到红颜续了。”苏玉徽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狡黠之意道,“里面丹药千万,若非玄门之人根本就不认识它的存在,如果没我帮忙,你在里面找上三天三夜,也找到那个东西的下落了的。” 此时温桑若恨不得将苏玉徽那一张带着笑的脸给撕碎!但是又心有顾忌,有求于苏玉徽,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与苏玉徽翻脸。 “我之前只是奉命盯着撰赦,对于萧迟的计划知道并不多。”温桑若脸色郁郁的说道。 苏玉徽故作遗憾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的条件就没什么好谈的。” “等等!”温桑若叫住了苏玉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有一件事,我是无意间偷听知道的。” “鸩羽他们计划,在进山之后,准备炸毁山路!切断月宫的人进山救你。” 闻言,饶是沉稳如苏玉徽,眉宇之间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骇的神色,道:“炸山,他们疯了不成。炸毁了山路,外面的人进不来,但是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啊!” 此时苏玉徽明白了为何在机关破解之后,鸩羽等人竟然如此迅速的准备进山,且倾巢而出。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不留退路,可偏偏她还天真的有恃无恐,以为还可以在进山之后与他们周旋。 看着苏玉徽难得流露出如此失态的样子,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的笑,道:“打开地宫后,便可从另一条密道中出山。所以,这一条唯一通往无极山地宫的山路,就没有什么用了。” 随着温桑若话音落下,却见不远处鸩羽不知吩咐了什么,那些暗卫们纷纷的忙碌出来,抬出一箱箱的物品,那是…… 苏玉徽瞳孔一缩,旁边的温桑若冰冷的声音道:“他们已经开始在埋炸药了。” 与此同时,城内医馆中。 当陌华看见息风从水牢中带出的某个一身血衣的时候,瞬间炸毛了,颤颤巍巍的用手指指着他道:“你们不是说好了救师傅么,把他带出来做什么!” 那人抬眼看了陌华一眼,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威严的,“见面都不知道叫师兄么。” 却见被息风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欲从玉雪宫救出苏玉徽,但却被温桑若出卖,失手被擒的撰赦! 陌华重重的“哼”了一声,看向息风道:“二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息风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见陌华一副炸毛的样子,道:“我和靖王进入王宫探路的时候,看见了正被关押在水牢中的冥教教主,所以顺手将他给救了回来。” 此时息风也没有承认他这位师兄,而是对撰赦以“教主”相称,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的撰赦连连苦笑。 他这些师弟师妹,一个比一个难缠。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发白的“嘶”了一声,对陌华招手道:“你过来先将我的蛊毒解了,我再同你们解释前因后果。” 虽然陌华嘴里说着嫌弃,但是看见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忍的,是以上前为撰赦把脉。 谁知刚把完脉,他脸色突变道:“噬心蛊?这是谁给你下的!” 撰赦淡淡的道:“萧迟。” “你毕竟是冥教教主,他怎能用这样的手段来控制你!”陌华不由急道。 比起陌华的焦急,撰赦倒是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道:“想要得到教主的位置,总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息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们牺牲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972章 养育之恩 在月氏国内,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短暂的夕照结束之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没有光明与黑夜,没有四季轮回更迭,时间仿佛就在这里静止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一代都在重复着祖祖辈辈们的生活,对黑暗已经习惯与麻木了。 对于息风和陌华来说,这样终年累月的黑暗中生活是不可思议的。在这月氏国的几个月里,若不是记挂着师傅的安危,以及有着比常人更加坚韧的性格,恐怕早就已经崩溃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随着苏玉徽的到来,打破了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陌华在担心记挂苏玉徽安危的同时,心中却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如果再这样无所事事的在月氏国继续待下去,他们已经承受不住了。 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究竟怎么做到的,忍受这样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寂寞。 此时,息风与陌华藏身的城中医馆内,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依旧是灯影憧憧,陌华为撰赦简单的处置好了伤口,拿出银针,问撰赦道:“他将噬心蛊下在了何处。” 虽然在极度的痛楚之下,撰赦脸上的表情依旧从容淡定,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 陌华见着直皱眉,看着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撰赦,联想到昔日他在月宫之时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的心中同息风一样疑惑不解,究竟他们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么多的牺牲…… 撰赦像是没有看见陌华复杂的神情,指了指自己的脑后,道:“里面有六条。” 闻言,陌华伸手按压在他的脑后,果然察觉到不寻常的异动。 “嘶”陌华此番动静,终于让撰赦轻呼出声,见他这般模样,陌华心情才好了一点。 但是随即神情还是微微有些凝重的拧了拧眉,道:“事情有点不好办,这蛊毒已经在你颅内潜伏多年,若是想要彻底驱除的话,很有可能……” “会怎样?”撰赦以一种十分平淡寻常的口吻,询问道。 “很有可能会造成你的失明!” 听到此处,撰赦眉心皱都没皱一下,沉默了片刻道:“事情还没解决,我需要这双眼睛。等此事了结之后,再将蛊虫取出吧。” 陌华看着他对自己身体健康状态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知为何,一种无名的怒火“噌”的一下上来了,道:“师傅可知道你身中蛊毒。他明知道你潜入冥教那么的危险,而那萧迟又非是良善之辈,为何还让你以身犯险!害得我们师兄妹反目,阿玉也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撰赦见他这般炸毛的模样,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历经这么多他模样大变,但是掌心的温暖,却不由让陌华回想到当年在月宫中,徐毅尚且是他们大师兄的时候,那一段无忧的岁月。 卸去了冰冷,他的目光柔和包容如初,道:“无论师傅做了什么,总归是没错的。” 那眼神中,一如既往的带着对于澹月的敬佩——他们师兄妹四个人,都是由澹月收留抚养长大的。但是四个人中,对于澹月最为敬重的当属是徐毅。 如果不是那件事,徐毅是一个很好的师兄。他爱护自己的师弟师妹,尊敬自己的师长。 所以,当知道徐毅叛变的消息的时候,不仅是苏玉徽和陌华,就连息风都有些不能接受。 一直沉默不言的息风,见他如此说,不由问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恨过师傅吗?” 息风是后来知道撰赦的身世的,没想到竟然其中还夹杂着这样的纠葛。当年孰是孰非已经不能断定,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撰赦的父母都因师傅而死,他恨师傅也在情理之中。 “不恨。”撰赦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却十分有力度的说道,“从我懂事开始,师傅便将我的身世告诉我了。” 此言一出,息风和陌华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撰赦。 “没有这些年师傅的悉心教导,我若在冥教,只会成为与萧迟一样的人。” 一面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生父生母。但是生父却执着于自己的野心,将他当做修炼术法的工具;生母生性偏执,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一个从来不属于她的人,甚至于不惜毁灭他。 没有人期待过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即是一场错误,但是他幸运的是遇到了澹月。 虽然他生性淡漠,但是为人正义,抚养他长大成人,教会他为人处世,更重要的是……让一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虽然知道那远远不是他所能触碰到的,但是一想到她的存在、能够守护着她长大,对于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再无其他奢求了。 原本一直微沉着脸的息风,在听到撰赦此言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晶亮的色彩,终于缓缓开口叫道:“师兄。” 一旁的陌华见状,撇了撇嘴道:“总归……我知道事情错不在你的,肯定是师傅让你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的。等我们救出师傅,我们师兄妹四个人一起揍他一顿!” 闻言,息风难得默了默,竟然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那位专业坑徒弟的师傅,这一次将他们四个人坑的都十分惨啊。 赵煜在一旁看着师兄三个人终于冰释前嫌,眼中一片动容,但这般美好的场景,被某个人毫不留情打断了。 “我说你们师兄三个叙旧可以稍后再说,如今最要紧的是无极山那边的事。”江晚奕十分不悦的说道。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他与撰赦之间是多年的宿敌,种种关系纠葛剪不断理还乱…… “是啊师兄,如今阿玉被那些人带上了无极山。”芥蒂一旦放下,陌华这一声师兄叫的十分顺口道,“你可知道进山的路?” “知道,但是……”撰赦眉心微锁,话音方才落下,却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月氏都感觉到一震颤抖。 “什么声音?”众人神情一紧,而此时肖十七快速的推门进来回话,道:“两位堂主,无极山那边出事了……” 火光,将半座城池,映照得一片通红…… 第973章 从天而降的火球 此时,四周一阵混乱,*的火光扑在脸上,不时传来那些暗卫们的惨叫声与刀剑交锋的声音。 月氏人素来畏火畏光,半山的火光映红了黑夜的天空,高于寻常的温度以及亮度极高的火光,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们都自乱了阵脚,而在这个时候,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双发厮杀在了一起。 人数太多、双方交战又十分混乱,苏玉徽根本就没办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只能不断的在人群中躲闪着。 鸩羽等人也被突发的情况困住,隔绝了一段火墙,怒道:“不能让苏玉徽给跑了!” 一切回到一刻钟之前…… 就在苏玉徽和温桑若谈好交易,知道了鸩羽等人的计划,不由不寒而栗,没想到鸩羽等人行事手段如此狠绝,竟然不惜炸毁山脉,也要断绝了其他人有分一杯羹的可能。 这是通向无极山顶地宫的唯一一条道路,若是被炸毁,纵然师傅和赵肃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上山!苏玉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鸩羽等人改变了计划,但是若山道被炸毁,哪怕最后一块龙吟剑还在赵肃手中,他们也处于被动的状态。 就在苏玉徽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逆转如此不利的局势的时候,忽而见天际滚来了几团火球。 真的是滚来了的火球……一开始,苏玉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竟按照巫医所言,这无极山地貌十分特殊,能够吸收一切光芒,所以就连他们上山,也只能用萤火照明。 就连火把都生不起的无极山,又怎么会有火球。 那从山上滚下来的火球离他们越来越近,最终九团火球聚集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就连整个山体都在颤抖。 若非是山体没有崩塌,苏玉徽都以为是鸩羽的手下不小心提前点燃了炸药呢。 变故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谁都没有预料到火球忽然炸开,分散在四周,形成一堵堵火墙将众人困在里面。 而苏玉徽因为与温桑若说话,因祸得福,竟然是来到了火墙的最外围。 被火墙包围之后,那些月氏的暗卫们的反应最大,一个接着一个捂着眼睛,没有被火苗灼伤的地方开始出现溃烂,这个时候鸩羽等人还没来得及下命令,下一刻一群灰衣侍从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很快,萧迟带来的冥教弟子与他们纠缠在了一起,混乱之中只听得见哀嚎声与刀剑相交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敌是友…… 苏玉徽将青色的外袍脱下,随便在地上受伤的暗卫身上扒了一件黑色的袍子披在了身上,双方交战中,竟无人注意到她。 她如今内力被封住了,只能凭借着身形灵敏躲闪着,在对方是敌是友暂且不清楚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静观其变。 此时是人工修葺的半山腰中,苏玉徽早在上山的时候注意到了身体中有一个裂缝,不大,仅容一人通过。 如今情况不明,若是藏在其中等之后再做打算!苏玉徽如此想着,见无人注意到她,就连鸩羽等人都被困在火墙之后,一时脱不开身,她心中一喜,眼见着快要脱身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尖叫道:“苏玉徽在那里,不要让她跑了。” 眼见着交手的双方随着那一声尖叫声音都注意到了她,苏玉徽低咒一声,正好对上了温桑若那仿佛是淬了毒一样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突。 下一刻,温桑若眼中杀意毕露——她实在太恨苏玉徽了,如今正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苏玉徽的最好时机。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冲动瞬间吞没了她的理智,下一刻,苏玉徽还未曾来得及回神,便感觉一阵阴冷的剑风迎面而来…… 这个时候,苏玉徽甚至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夹杂着温桑若怨恨的剑风,快到让苏玉徽也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眼见着这一劫在所难免的时候,“叮”的一声,横刀出现为她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下一刻苏玉徽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住了手腕。 那人一袭黑衣,戴着黑色的面具,一身的装束和那些暗卫一样,却从温桑若的剑下救走了苏玉徽,沉声道:“跟我走。” 这样清冷的语调和声音,苏玉徽最为熟悉不过。 苏玉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当下在混乱之中也没多想,由着他拉着自己杀出重围。 而原本突兀出现的灰衣人,替他们格挡住了那些月氏暗卫与萧迟带来的人马追杀,二人在灰衣侍卫的护送之下,退到了原本苏玉徽注意到的山体裂缝之中。 那不起眼的裂缝中别有洞天,竟然是一条人工修建成的暗道!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开启了什么机关,千斤闸落下来,隔绝了外面的人进来的可能。 苏玉徽心中一惊,此人竟然将营救他的侍从都关在了外面。方才在危急的情况下,苏玉徽只顾脱身,便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如今见状,不由背后一凉,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用力的甩开了对方的手,冷冷的看着对方道:“你……你不是赵肃!” 而就在此时,无极山的这一场大火就连月氏城中都看的清清楚楚。 火光将整个黑夜映照得一片通红,站在城中最高处的屋宇上,竟能窥探出这一座古老城池的全貌。 无极山如此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城中百姓们的注意,纷纷出门看这一奇景。 “这里……好像是地宫的方向。” “究竟怎么回事,那里是着火了吗?” “你胡说什么,那里连火把都生不起来,又怎么会着火。” “你说,不是着火又是怎么回事?” “这……”那人皱着眉,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啊。” 此时,城中发出“哗啦”整齐的脚步声。 “快进屋别看了,那是王室的近卫出来了。看来城中要出大事啊!” 此时街面一阵慌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蜷缩在了放着馊水桶巷子里,喃喃道:“妖火……这是妖火。” “哈哈,烧的好,烧的好,把这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 第974章 琉璃净火 此时的医馆中,赵煜等人闻言,面色凝重的看向了西方的天际——那是无极山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息风皱眉道,“不是传言中,无极寸草不生,飞禽走兽勿近,终年累月见不到一丝光明,又怎么会烧起来呢。” 一旁的陌华也扶着撰赦走到了门口,却见撰赦那双灰色阴翳的眼眸,在那火光的映照下形成一种十分诡谲的色彩。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无极山的方向,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那是……琉璃净火。” “咦……那竟然是琉璃净火!”息风与陌华同时一叹,眼中带着不可思议道。 一旁的江晚奕听着他们的话一头雾水,他自负见多识广,却也是第一次听闻这所谓的琉璃净火。 但是见陌华都知道这东西,不由不耻下问道:“何为琉璃净火?” “传言中,那是在只有九天之上,才能取到的火种。可以焚毁一切妖邪、罪孽,还归一片净土。”为江晚奕解释的竟是赵煜,“几百年前,骊山一场大火烧毁了半座行宫,开国之初集万众之力建立的那一座神庙也焚毁在了一场大火中。” “大火烧毁了整整三天,就连天降甘霖,都无法熄灭于它,只烧毁了以曼珠沙华以东的半座行宫,而西面却完好无损。而在三天之后,大火自然熄灭,而骊山中被大火焚烧过的地方,却再也生不出曼珠沙华了。后来世人皆言,那一场大火乃是从天而降的琉璃净火,烧毁一切邪祟的……” 饶是江晚奕见多识广,听到此处也不由一阵目瞪口呆,而在一阵震惊之后,江晚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那无极山究竟怎么回事?殿下会不会有危险?” 此时,赵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撰赦。 撰赦灰色阴翳的目光,在桔色的火光下看起来分外的妖冶——这也是撰赦修炼瞳术的代价,此后他这一双冷静、坚毅的眼眸再也恢复不了正常,离开冥教之后,要承受别人一样的目光,生活在这世间。 “不会。”许久许久之后,他们听到撰赦如此笃定的声音道。 此时,却见撰赦眼中丝毫没有担忧之意,反而微微的绽开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道:“这个世上,能够有能力取得琉璃净火的,只有他了!” 听他这般说,江晚奕很快反应了过来,咬着后槽牙道:“赵肃!” 闻言,赵煜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之色,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小子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啊,竟然这么快到了月氏。” 而且不只是到了月氏,就连无极山的埋伏也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设好了,而他们都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同时有一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而此时无极山的情况并不如赵煜等人那般想象中的那般乐观,就在苏玉徽以为自己得救了的时候,未曾想到意外出现的状况让人措手不及。 那个与赵肃说话十分相似语气,带她离开的男子却不是赵肃!他到底是谁,以赵肃的名义骗她离开,又有什么目的? 苏玉徽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之后,须臾之间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充满戒备。 那人见身份被识破,倒也没有丝毫的心虚,反而叹了口气,以一种十分惋惜的语气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被看穿了身份,真是可惜了啊。” 一面说着,他一面摘下了面具。 却见面具下,是一张俊美邪肆的面容。他的肤色不似一般东陆男子白皙,反而偏向于小麦色,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眼,如鹰一般敏锐。 “代枭!”苏玉徽准确无误的叫出了第一次见面,应当属于陌生人的名字。 那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紧接着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难怪赵肃会看上你。” 苏玉徽不喜欢这一种打量的目光,脸色“唰”的一下,瞬间就沉了下来,皱眉问道:“外面的人是你安排的?” 代枭摸着下巴,鹰一般锐利的眼,打量着苏玉徽:“你竟然还能如此冷静,难道就一点不害怕我会对你不利?” 苏玉徽冷笑一声,道:“害怕有什么用,你能放我离开?” “当然不会。”代枭挑眉道,“你可是我费尽心思抓来的,我可等着用你和鸩羽、月宫甚至是……赵肃做交易,放了你,我哪里再得到这样东山再起的好筹码。” 苏玉徽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卑劣。” 代枭只当夸自己。 “如果你不想再落入鸩羽的手中,就跟我走。”说着,代枭率先的进入了山洞深处,苏玉徽略微斟酌了会儿,跟上了他的脚步。 对于苏玉徽的识趣代枭十分的满意,不哭不闹,知道选择对于最有利的一方,还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聪明,更重要的是,她是赵肃喜欢的女人!若是能从赵肃手中抢走她,那可是一件比打了胜仗还有成就感的事! 此时苏玉徽并不知道代枭究竟在琢磨什么,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这一条密道不知是何年岁挖掘出来的,十分幽深,幸而代枭早就准备了装着萤火的琉璃盏,方才不会处于目不能视物的状态。 看样子,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谋好的。 无极山腹的神秘通道与机关,早就准备好的萤火琉璃盏,以及那从天而降、能够在无极山燃烧的火气,难道这一切都是此人的筹谋? 此时苏玉徽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是此时并不是发问的好机会。 却见二人终于快到了山洞出口,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苏玉徽感觉到山风吹在身上特别的凉爽。 此时,代枭忽而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对苏玉徽道:“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和你说了。” 他对苏玉徽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看起来十分纯良无害,道:“赵肃也上了无极山,但是他比我迟了一步,被关在了石门之外。这个时候,不是被那琉璃净火烧死了,想必已经死在了鸩羽他们的刀下了吧……” 第975章 背信弃义 代枭是西燕王宠妃所生的四王子,从小便就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聪颖,既有西燕人的英勇、亦不缺聪慧与计谋,西燕王从小对他就寄予了非同寻常的厚望。 而代枭也没让老西燕王失望过。 五岁便学会了骑马,七岁便会射箭,九岁对于中原兵法如数家珍,十一岁用计打败了西燕第一勇士,十三岁开始率兵布阵。此后,在战场上无往不胜,让尊崇武学的西燕将士无不心服口服。 从儿时开始,在代枭的身上始终笼罩的光芒,直至遇到赵肃而黯淡。那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天之骄子,武学、谋略、高傲,甚至不在他之下。 更让代枭这些年始终耿耿于怀的是,在战场上素来战无不胜的他,第一次在赵肃的手底下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一种失败的阴影甚至伴随了他半生。 从赵肃横空出现之后,原本兵马羸弱的大倾,出现了空前绝后的反转,始终在兵力占领优势的西燕,那些名将们都在赵肃手中被他打怕了,甚至他也不例外。 议和、撤兵,对于西燕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在西燕臣民心中的威信一落千丈。从而让代战有了可乘之机,联合萧迟与他在朝中的势力平分秋色。 近几年来,两国战火平歇,他被国*乱之事牵绊抽不开身,虽对赵肃依旧耿耿于怀,但是他素来能屈能伸,暗地里与赵肃联盟议和。 赵肃是个聪明人,知道支持他,比支持他那个废物爱好杀戮的兄长远远要划算的多。 但是代枭也没想到,赵肃手段竟然如此狠绝。他只不过是不小心触碰了他的禁忌点——苏玉徽,便能惹得他翻脸不认人,差点让他全军覆没在西燕。 只是,赵肃千算万算,没想到最终的赢家竟然会是他! 纵然沉稳如他,想到被困在石门之外的赵肃,他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也不禁流露出几分快意,盯着眼前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的苏玉徽,缓缓的说道:“如今赵肃已死,除了我没人能护你。不过,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孤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暧昧之意。 苏玉徽眉心皱了皱,漂亮的桃花眼冷冰冰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只高傲的凤凰。 代枭贵为西燕王子,在王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虽未立妃,王府中也有几位侍妾的,但却未曾见过如此漂亮灵秀的美人,纵然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不损半分风华。 难怪如同赵肃那样的石头人,也会动心。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干净透彻,如同他珍藏的那一串琉璃珠一般好看,他素来不是急色之人,却依旧忍不住想要触碰。如同他们生于宫廷阴谋,长于战场杀戮之中的人,干净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感觉到他的意图,苏玉徽并没躲闪,冷笑了一声,道:“我奉劝王子一句,你若是还想要这只手的话,最好别碰我。” 见她如此色厉内荏的样子,代枭微微愣了愣,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你如今武功都已经被封锁住了,还能威胁到我不成……” “铮”的一声,一声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一箭十分的快、狠、准,穿过代枭的掌心,却没有伤到近在咫尺的苏玉徽分毫。 代枭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反应还是极快的,飞速的缩手避开了那足以可能废了他右手的那一箭,但是手背上还是划破了一道深可入骨的口子。 能有这么快、且这么准的箭法的人,只有一人…… “嘭”的一下,洞口处燃起了火光,代枭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洞口,那人手持弓箭,黝黑深邃的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像是一头野兽,带着凛然的杀意。 “赵肃!”一个欣喜的声音唤道,就连代枭都没有反应过来,苏玉徽已经快步的跑到了洞口处。 眼中光辉粲然,代枭从未看见过这样一双明亮的眼。 而方才手持弓箭、满脸怒意杀气的男子,在看见少女的那一刻,眉宇之间也瞬间柔软了下来,他将弓箭交给了身边的人,快步上前将飞奔而至的女子紧紧的抱住。 宛若是失而复得的奇珍。 代枭与赵肃互为对手,对赵肃的性格最为了解不过,他素来冷静自持。在战役中无论是大获全胜,亦或者是身陷险境,他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世间之事没有什么值得他失态。 所以代枭不喜欢他。 一方面是因为二人生来是宿敌,另一方面,在赵肃的身上,他看见了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桀骜。但是,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对手,今日代枭终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寻常人应该有的七情六欲。 他不是毫无感情无法战胜的神,在苏玉徽面前,他依旧是一个寻常的人。也会欢喜拥有,惧怕失去。 不过是顷刻之间,代枭找到了属于赵肃的弱点,但是下一刻,当一把冰冷的剑架在代枭的脖子上的时候,代枭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掌控赵肃弱点的最好时机。 月氏的事情一旦解决,尘埃落定,赵肃必定会如同守护珍宝一样,将苏玉徽牢牢圈在自己的身边。他也有这样的实力,让旁人无法触碰苏玉徽分毫。 “真是可惜了……”想到那双琉璃色的眼,代枭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之意。 “四王子这是在可惜自己吗。”一个含笑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代枭回神,对上的是追痕似笑非笑的眼。 追痕和陆铮一样,是赵肃身边的左膀右臂。但在战场上,追痕是个比陆铮更难缠的人物,人们戏称为笑面狐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局势急剧反转,代枭没想到不过顷刻之间自己就处于了下风。心中不知将赵肃暗骂了多少遍,面上不显,与追痕打着太极,问道:“追痕大人,你们怎么会在这?” 追痕看向代枭的眼神不善,道:“王爷早就预料到王子会背信弃义,所以在解决了鸩羽之后,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第976章 开始算账的某人 做为被赵肃守株待兔兔子之一的苏玉徽,此时眼中只有赵肃一人,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存在。 被赵肃牵着手,直到跟着众人出了密道,来到了安全的山洞中,苏玉徽依旧一脸茫然的,尚且在惊喜中没有回神的模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看着赵肃,傻乎乎的问道:“不是说你还有几天才到月氏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极山。” 山洞中,追痕等人已经升起了篝火。赵肃等人似是并不避讳鸩羽会找到此处,不仅生了火,而且王府中那些神通广大的暗卫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只野味,赵肃正坐在干净的石板上烤着山鸡。 苏玉徽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了。 如今见着篝火上架着的烤山鸡,十分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赵肃当做没看见她那馋兮兮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就和别人跑了。” 看着他一脸淡淡的模样,苏玉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知道这厮小心眼的是来秋后算账了。 “不过是一场误会么,都是他……”某人伸手一指,指向一旁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最小的代枭,委委屈屈的告状道:“他故意学你的声音,当时情急之下我将他当做了你,才跟着他离开的。” 赵肃凌厉的目光扫了代枭一眼,但是脸上的凛冽神情未减,追痕几个暗卫识趣押着代枭到了外面的山洞生火,远远的招惹这位。 苏玉徽见状,撇了撇嘴,看了半成熟的烤山鸡一眼,下一刻拉着他的衣角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眨呀眨的,像是在认错。 但赵肃依旧稳如泰山,不动声色。 他是在气苏玉徽将代枭认成了他。 “唔,我知道当时在温桑若手中救我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苏玉徽求生欲极强的说道,“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和巫医走?”赵肃不知洒了什么,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除了碧烟的玫瑰酥之外,赵肃的烤山鸡就是苏玉徽最爱的食物之一。可惜碧烟的玫瑰酥苏玉徽想吃就有,但是让摄政王殿下亲自动手下厨,还得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 此时见了烤山鸡,苏玉徽眼都直了,更顾不得其它,咽了咽口水,解释道:“那人生性多疑,他故意这么说是在试探你,是否混进了队伍之中。所以我主动上了轿撵,为的是打消他对你的疑心。” 许是因为火种不同的原因,很快那山鸡就烤的里焦外嫩,泛着油光。此时若是澹月在此,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取来的琉璃净火,被赵肃用来烤野味吃,也不知作何感想呢。 赵肃见烤的差不多了,又洒上了一层不知名的香料,闻着那熟悉的香味,苏玉徽眼巴巴的看着赵肃,神情酷似等待投喂的大白。 赵肃压住了眼中的笑意,拿出干净的匕首将骨肉分离——他投喂苏玉徽那么久早就喂出了经验,知道她吃东西不仅挑而且极懒的。 “他暂且可以不和你计较,但那鸩羽又是怎么回事?”赵肃淡淡的问道,波澜不惊的声音,听的苏玉徽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玉徽连忙解释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那个人就是个疯子。” “若无关,他为何让你入住玉雪宫?”他神情淡然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许久未见,他一开口便就是来找她算账! “此人神神叨叨的,不知为何,竟一直将我误认为是梨黛。”苏玉徽说到此处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道:“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竟然已经不记得梨黛的样子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师傅和……巫医最清楚了!” 提到巫医的时候,赵肃眉心微皱。 苏玉徽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赵肃脸上神情的变化,一直盯着赵肃手中捧着的烤肉,不等赵肃问,老老实实的交待道:“还有那温洵,我没预料到他竟然是江晚奕伪装的,从汴梁到南夷一路上我都是昏迷中,直到往生镇我才知道是他!” 赵肃见她一脸如是诚恳的交待,脸色稍霁,终于将树叶包的鸡肉递给了苏玉徽。 苏玉徽笑眯眯的捧着去骨的鸡肉,像是一只偷到鱼儿的大猫。 “还记得你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赵肃姿态优雅的撕着另一只鸡腿道。 苏玉徽吃的正欢快,嘴角还沾着油渍,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肃。 后者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干净的巾子,帮苏玉徽擦拭着嘴角。那双深邃的眼眸倒影着苏玉徽的模样,在那桔色的篝火下,染上了层层暖意,目光温柔的似乎要让人沉醉其中。 “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都不记得了。”与他温柔动作相反的是,他那冰冷到有些渗人的声音。 “啪嗒”一声,是苏玉徽手中的树叶掉在地上,但她丝毫没有察觉,一脸呆滞的看着赵肃那张俊美的面容。 在那深邃的墨色眼眸中,仿佛与梦境重叠在了一起。 大红色的喜服,入目的都是绯红的颜色,礼乐的声音,以及那漫长的祭台石阶…… “赵肃那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当无极山的火终于熄灭的时候,月宫的联络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赵肃的心腹之一,青舟。 在听说赵肃早就提前一天带人埋伏在无极山的时候,赵煜等人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同时,紧接着是一脸的不解。 青舟道:“主子让属下带话说,山中一切有他,让王爷和堂主们无需担忧,只要处理好城中的事,届时便可上山与他们会合。” 城中唯一还剩下的那件事,就是被鸩羽关押在石牢中的澹月。 如今大批的精锐都已经被抽调进了无极山,可以说正是营救澹月的最好时机。 但是,在鸩羽等人进无极山之前,难道就没想过他们会救走澹月吗。他费尽心思抓走了澹月,竟然还敢独留澹月在城中? 赵煜一脸不解,而一直沉默的撰赦,终于将目光从无极山的方向收回,道:“琉璃净火是师傅交给赵肃的,他们早已在暗中联手……” 第977章 就这样成亲了…… 当梦境中的画面与赵肃的面庞重叠在一起的时候,苏玉徽整个人呈现一种呆滞状态。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糊里糊涂的就这样把自己嫁了…… 直到微凉的手指戳了戳她软软的脸颊,苏玉徽方才堪堪回神,对上赵肃那深邃的眼眸。清冷如霜的凤眼,在眼尾处染上了点点的笑意,看着一脸呆滞的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苏玉徽气鼓鼓的控诉道。 赵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在那略显清冷的目光下,苏玉徽的气场不自觉的就弱了下去,而后道:“不是不愿意,只是……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闻言,赵肃神情方才恢复平静,重新又将火堆里的烤鱼挑了出来,淡淡说道:“没关系,等从月氏回去,我们可再成一次亲。” 苏玉徽:…… 此处众人栖身的山洞格局十分奇特,山洞中怪石嶙峋,将里面的山洞隔绝出一小间一小间的。 此时山风寒冷,苏玉徽与赵肃便就在最里面的山洞中,追痕押着代枭在外间防止鸩羽的人追过来。 代枭被赵肃点了穴道,封锁了武功,一时间不能兴风作浪,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追痕说着话,俨然是想套话的意思。但是追痕是什么人,精明之处就连赵煜这样的老狐狸都对他称赞有加,回答的滴水不漏,代枭也只能自己自讨没趣。 “话说回来了。”代枭忍不住说道,“你们主子准备什么时候办正事?” 追痕将架子上的烤兔子翻了个边,头也没抬的说道:“主子前来就是为了救小王妃,如今人都已经找到了,还有什么正事可办。” “小王妃?”代枭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追痕道,“赵肃何时成亲了?” 追痕看出了此人对苏玉徽的不怀好意,是以对代枭根本就没什么好脸色,见他如此惊愕的样子,皮笑肉不笑的对他道:“就在几个月前主子已经成亲了,四王子您这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吧。” 代枭:…… 几个月前,正是他与代战交锋败于下风,被代战与萧迟的人马追杀的抱头鼠窜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大倾朝中的情形。 此时苏玉徽与赵肃之间谈话压低了声音,带下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而他也无法在追痕的口中探听到有用的线索,忍不住皱眉。 如今赵肃已经和苏玉徽会和,到底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此番赵肃既然亲自前来月氏,定然是对那地宫的宝贝势在必得。既然如此,可是为何赵肃会选择在半山休整,而不是直接一鼓作气的进山,难道他就不怕迟则生变吗。 不,赵肃既然选择了在这里等待,肯定是有完全的计划的。在赵肃出现在密道出口的那一刻,代枭知道自己被澹月耍了!在整个计划中,澹月选择的关键人是赵肃,而非他! 想到此处,代枭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可如今他机关算尽,却还是落在了赵肃的手中,只能任人摆布。 代枭处于绝对警惕的状态,心中暗自盘算着赵肃留在这山洞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任凭代枭再如何的绞尽脑汁,怎么也不会想到,赵肃选择留在此处休整,是为了哄人…… 苏玉徽从见到赵肃的惊喜,再到听说两个人在糊里糊涂的时候成亲的消息,脸色不大好看。 见赵肃还在与她打太极呢,眉心轻拢气鼓鼓的想要和他算账,奶话到嘴边,却被香喷喷的鱼肉堵住了嘴。不得不说,赵肃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就算是简单的烤鱼在他手中烤出来火候味道一样不差。 此番赵肃出来东西是带足的,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水囊,水囊里装的是香甜的果酒。 苏玉徽双手捧着烤鱼,就着赵肃的手喝着果酒。于是,某人私自做主成亲之事,便就这样掀过了。 若此时赵煜在这里,肯定会暗骂赵肃的狡猾,以及苏玉徽的没出息…… 苏玉徽原本以为赵肃只在此处做短暂的休整。毕竟无极山的情况不明,如今离那地宫不过是数步之遥,不管如何一定要抢在鸩羽等人前面进山。 谁知道,见苏玉徽吃饱之后,赵肃将苏玉徽裹到自己的大氅里,道:“若是累了,便休息一晚吧。” 这些时日苏玉徽在玉雪宫中始终处于警惕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还是什么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不见昔日的活泼。 苏玉徽忍住疲倦之意,强撑着道:“没关系的,我们早点赶路,不要误事了。” “无妨。”赵肃浅淡的声音道,“澹月宫主至少要等明日才能进山与我们会合。” 闻言,苏玉徽瞬间来了精神,抬头,道:“师傅与我们会合?你派人去救师傅了!” 赵肃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心中有一种微妙的不悦之感,微微颔首,将她的头按回了大氅中。 苏玉徽像只餍足后慵懒的猫儿一样,靠在赵肃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鼻尖萦绕着是赵肃身上那幽冷的檀香味,仿佛能抚平这几个月以来颠沛流离的不安与惶恐。 赵肃的眉宇之间也卸下了众人面前那一种凛然冷意,看着苏玉徽的目光无比的柔软温暖。 此时苏玉徽已经从澹月获救的欣喜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在赵肃及时出现在无极山,用琉璃火对付鸩羽等人的时候,苏玉徽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量。 依照赵肃一人之力,根本就无法对月氏以及无极山了如指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澹月! 全局都是在师傅的掌控之中,包括鸩羽破解机关之后,掳走她进入无极山腹。而她只不过是师傅用来吸引鸩羽等人目光,放在明面上的棋子;而师傅隐藏的真正一颗最为厉害,对付他们真正杀招的,是赵肃! 鸩羽被假象蒙蔽,以为赵肃依旧在汴梁;而纵然那看似对一切了如指掌的巫医,也没有预料到师傅那样一个人,将全部的赌注押的并非是月宫弟子身上,而是一个看起来与月宫毫无关系的赵肃! 第978章 黑暗中的月光 此时的月宫联络点中,陌华听着撰赦的话一头雾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傅不是一直不喜欢赵肃么,为何会告诉他琉璃净火之事而不告诉我们?” 闻言,一旁的息风忍不住道:“你是从何处看出师傅不喜欢赵肃的?” 陌华挑眉道:“师傅若是喜欢赵肃,为什么还让他在赵肃与小阿玉成亲当日,让他将小阿玉带走。” 被陌华点到的江晚奕,背后感觉一阵寒意顿生,赵煜冷笑:“他带走小玉徽是公报私仇,夹杂私心。” 当日因为江晚奕在夔王府放火掳走苏玉徽,差点让赵肃理智尽失,做出血洗皇城之举。所以赵煜对江晚奕没什么好脸色。 江晚奕十分无辜状道,“王爷此言差矣,殊不知这是宫主对赵肃的考验。毕竟……成为月宫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面说着,他一面看着撰赦,意有所指道,“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宫主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人选择的不是你,而是赵肃这样一个外人!” 话音落下,一直未曾说话的撰赦神情微沉,看向江晚奕的目光凛冽。 虽然陌华不明就里,但是感觉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想到一个可能…… 他戳了戳息风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二师兄,我怎么觉得大师兄脸色不大对劲呢。他是不是……也喜欢小阿玉?” 难得一向迟钝的陌华变得如此敏锐起来,息风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赵肃既然已经和阿玉行过礼,便就是我们月宫的人。我们月宫的事,还不容江公子这样一个外人来评价吧。”息风淡淡的说道,看向江晚奕的眼神带着警告之意。 无论月宫师兄弟几个再怎么闹腾,但是月宫的人性格素来是出了名护短的。 江晚奕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道:“既然殿下等人都已经进山了,那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不需做什么了。”撰赦淡淡的开口道,“他回来了……” 闻言,江晚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就在他想问“谁”的时候,却见撰赦打开了西边的窗户,竟有一缕月华,在空中浮现。 乌沉沉的天际,挂着一轮弯月,虽不似满月那般潋滟生辉,但是这样微弱的光芒,在这样永不见天日的月氏,是这样的弥足珍贵! “是师傅!”山洞中,苏玉徽抬头看着石缝外那一缕微弱的光芒的时候,欣喜的说道。 月宫的弟子,对于月光有着一种天生的敏锐预感能力,纵然是在山洞之中,纵然天际只不过是一轮十分微弱的月光,但是苏玉徽还是预感到了它的存在。 “师傅出来了。” 赵肃脸上的神情略微冷淡,这一切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看着苏玉徽那欣喜的神情,有些吃味。 方才见到他的时候,可不见她这般激动,某人暗戳戳的醋道。 比起月宫弟子见到月华的激动,在大山的另一面,方才从琉璃净火与赵肃围攻中回神的萧迟等人,看着挂在天际那一轮弯月,脸色灰白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月氏国怎么会有月亮!” “是他!”鸩羽妖冶的面容,在那微弱的月华下显得越发的苍白诡谲。 “澹月?”萧迟见鸩羽的脸色不对劲,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可……他不是被你废了,关押在石牢中。石牢周围都埋藏有炸药,只要有人救他都必死无疑么!” 一直将澹月视为劲敌的萧迟,对于澹月最了解不过。月宫信奉月神,身为月宫宫主的澹月,力量都源自于月华。 可是为什么失去了一切灵力的澹月,让素来不见天日的月氏,重现月华的光芒? 此时的萧迟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仅是在短暂的时间内,事态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转变,而且是对于这样的变故,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数月以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包括最为强大的澹月关押在了月氏石牢中,而难缠的苏玉徽都被他们控制在玉雪宫。 在接近地宫最近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他们不由乱了阵脚。 此时不仅是萧迟如此,鸩羽也是脸色难看,且不知这一切变故的源头是什么。只有一旁的巫医,那一双饱经沧桑浑浊的目光,看向天际的那一轮弯月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 澹月,你终于出来了么…… 在萧迟与鸩羽两个人商议对策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袭黑衣,如同一个影子一样存在感极弱的巫医消失不见了…… “师傅现身,说明这一切就快结束了。”此时苏玉徽并没有察觉到某人在吃味,原本沉重的神情变得轻快了许多,问赵肃道:“不过,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 一面说着话,一面从赵肃怀中抬头,猫儿一样亮晶晶的眸子,带着期盼之意看着赵肃。 赵肃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眉心微动,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最好奇的是那个巫医的身份!”想到几次与巫医相见的孽缘,苏玉徽忍不住问道:“师傅可告诉过你,他和我之间有什么渊源不成?” 闻言,赵肃有些不悦,道:“怎么,在我的怀中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人。” 苏玉徽被咽了会儿,而后无奈的看了赵肃一眼,道:“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认真点。” 一面将几次与巫医相处的场景说了一遍,道:“第一次在留仙镇的时候,他和苏显在一起恨不得要杀了我;但是第二次在玉雪宫中,他却主动的告诉我鸩羽与师傅之间的恩怨。之后,屡次在暗中帮助过我,却又不肯放我离开。” “我之前从未见过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苏玉徽轻拢着眉心道。 苏玉徽注意到,在她提及巫医的时候,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的杀意,而后道:“他应当与你没有任何瓜葛。” “若我预料没错,他想杀你也好、救你也罢,都是针对你师傅的!” 第979章 巫医的来历 这些时日赵肃虽然身在汴梁,但是对于月氏境内所发生的事情不敢掉以轻心。当年澹月与梨黛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在月氏所经历的来龙去脉,赵肃通过调查,再结合廖睿先生与敬一禅师提供的线索,基本都了解的差不多。 其中,那一位与澹月、鸩羽一样,经历了当年月氏那一场变故的巫医! “澹月宫主未曾告诉过我关于那位巫医的身份,只让我小心提防他。”赵肃缓缓的说道,“他说,她很有可能是比鸩羽还要危险的存在。” 闻言,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万分不解道:“师傅既然知道他那么危险,为什么不告诉你关于他的身份?” “或许……就连澹月宫主,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在篝火下,赵肃那一双眼眸,幽深清冷,深不见底。 “关于打开地宫的计划,澹月宫主已经筹谋了几十年,无论是萧迟还是澹月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他纵然算尽了人心与天意,在计划开启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 苏玉徽本就心思机敏,听赵肃这般说,也明白了过来,“那个意外就是巫医!因为要应对这个‘意外’,棋局中需要另一个不在他计划之中的人牵制他,那个人就是你!” 但是,赵肃虽然年纪比不上澹月这只修行了百年的老狐狸,但是心眼可不比澹月少。在让赵肃同意加入计划之中的时候,澹月必然是少不了要将一切秘密和盘托出。 想到师傅在赵肃面前吃瘪的画面,苏玉徽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赵肃怀中偷笑的小狐狸,无奈的摇头,但是眼角流露出的宠溺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是。因为计划已经启动,为了让鸩羽能够打开机关,澹月宫主不得不示弱自缚于地牢中;如此一来,巫医的身份就没办法调查。所以他将自己的计划、以及无极山的机关图托付给廖师,让我帮忙在暗中调查此事。”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由问道:“咦,师傅怎会有无极山的机关图?” “六十年前,他曾进过无极山,机关图是梨黛给他的。”赵肃波澜不惊的说道。 此时二人说到正事,苏玉徽披着赵肃的大氅,坐在了赵肃的身边,拿着烧焦的树枝不知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的眉心微拢,道:“当年师傅既然进过无极山,可是在无极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和梨黛决裂,从此回到月宫,不再踏足此处一步呢?” 苏玉徽始终对于师傅和梨黛之间的关系十分在意,大约是因为在梦境中,看见原本清冷的师傅……竟也有那样温柔的时刻缘故。 赵肃颇为吃味苏玉徽那样在意澹月,是以淡淡的说道:“你若是不想知道巫医之事,就算了。” 苏玉徽回神,连忙讨好的笑了笑,道:“您继续说,你盯了巫医那么久,可知道他究竟什么来历,又有什么目的?” 看着她一脸谄媚的样子,赵肃冷哼了一声,方才继续说道:“此事来源,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由一脸钦佩的看着赵肃,巫医的师门来源起码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赵肃此人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未曾想到数百年前的事情竟也能调查的一清二楚! 在苏玉徽亮晶晶的目光下,赵肃继续以平淡的声音道:“你说的没错,此事要追溯到百年之前,月氏王天炙之时那一段恩怨过往……” 数百年前,月氏国的王叫做天炙。如同一般的月之王一样,天炙通过卜算之后,被长老挑选出来,带回宫中抚养,修习星血月魂之法。 天炙王并非是个十分出色的王者,在术法之上天资平平,但是却宅心仁厚,一心找到修炼星血月魂突破瓶颈的方法,改变臣民们世代轮回经历的悲剧。 他虽有心如此,但是在星血月魂的术法修习上始终不能突破,未曾能研制出破解诅咒的方法。直到,某一次外出,他在月氏国的城外救回了一位被人追杀的女子。 那个神秘的女子被他带回了宫中修养,为了报答天炙,她留在了月氏。因为她精通药理,成为了王宫的一名巫医。 这位巫医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在医术上却有着极高的天赋,让月氏宫廷巫医自叹不如,很快便成了天炙的专属巫医。 两个人朝夕相处,在宫中日久生情。但是每一任月氏王因为修习星血月魂,而不能突破瓶颈,往往不得善终。 为了帮助天炙突破星血月魂,她剑走偏锋,瞒着天炙用月氏人的鲜血做实验,最终得出了吸取人血练功的办法。 因为王宫内发生命案不久之后便被天炙发现了端倪,他本是敦厚之人,怎会用臣民性命练功。二人发生争执之后,巫医带着心法离开了月氏,而在不久之后,天炙便就因为没有突破星血月魂的第六层,而殒没。 天炙殒没之后,梨黛继承王位。而那个被驱逐的巫医重新回到了月氏,成为了宫廷巫医之首,就连那些长老对她都礼让三分。 正是她,教会了梨黛用人血练功突破瓶颈的办法,也正是她,是南夷瘟疫血案的始作俑者。 “当日澹月宫主知道她的存在之后,便想除掉这个祸患。但是后来,无极山一战,她利用走火入魔的梨黛与澹月宫主对战,最终二人两败俱伤。梨黛身死,而那位巫医在那一场混战之中不知所踪……” “这些年来,此人一直是澹月宫主的心病,他虽然未曾涉足月氏,但是暗中却一直在追查此人的下落,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难不成……我见到的那个巫医就是当年天炙身边的那个?”苏玉徽闻言,神情十分诧异的说道,“可是如此算来的话,她应当至少有百岁了吧,她竟然活了那么久?” 赵肃淡淡的看了苏玉徽一眼,道:“有澹月宫主和鸩羽那样不合理的人存在,这有什么诧异的。” 闻言,苏玉徽不由摸了摸鼻子…… 第980章 春逝伤离魂 如果出现在玉雪宫的巫医,真的就是昔年研究出以人血增功力的那个女子,很多事情就能够解释了。 为何她能对月氏国了如指掌,如履平地;为何就连鸩羽、萧迟这样修为颇深之人,都对她忌惮有加;为何她的出现会让师傅措手不及,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让廖睿带话给赵肃,让他成为整个计划中对付巫医的最重要一环! “可是……”苏玉徽紧锁着眉心,缓缓的说道:“我总觉得还有些地方不对劲。既然如此,这都是几十年前她与师傅之间的恩怨,与我毫无瓜葛,为何在留仙镇的时候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当日留仙镇中,苏玉徽被苏显掳走时是何等的凶险,是以一提到此事,赵肃的脸色便就不大好看。 此时,赵肃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之意,道:“我未曾正面与此人打过交代,她是当年天炙王带回宫中的巫医樊姜本是我猜测。这些时日,你与她接触最多,在她言行举止中是否看出什么破绽?” 赵肃知道,苏玉徽为人机敏,心思缜密,往往能够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不寻常之处,从而化险为夷。这也是她这些年行事多为大胆冒险,却往往能够全身而退的最主要原因。 但是,这一次苏玉徽却犯难了。 却见苏玉徽神情略显凝重,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一丝线索都无。” “此人为人谨慎,行事说话滴水不漏。与我交谈之间,虽然我有意用言语激怒于她,可是她的情绪很快就恢复正常,连一点破绽都没有流露出来,让我根本就无法推断她的身份。”纵然当日如萧迟、鸩羽,苏玉徽都能从他们口中旁击侧敲出一些有用信息,但是在这个疑似名为樊姜的身上,苏玉徽得到的信息只是樊姜愿意告诉她的,从未如此感到挫败过。 “她整日以黑纱覆面,包裹在斗篷之下,只看得出来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闻言,赵肃的眉峰轻拢。 他知道,苏玉徽因为独特的血脉原因,再加上在月宫长大,修习术法,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但是此人隐藏如此之深,苏玉徽接触这么久,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此事,确实有点棘手。 经过赵肃的提点,苏玉徽敏锐的意识到他们寻找地宫最强劲的对手或许并非是鸩羽和萧迟,而是这个名为樊姜、不知目的的巫医! 如果她真的是樊姜,年岁甚至比澹月年纪还要大。昔年,她只不过是天炙捡回宫中的孤女,却对天炙王情愫暗生,为了二人能够长想厮守,不惜用月氏人血液做为实验,研究出突破星血月魂的心法。 但是因为天炙生性纯良,不欲以臣民的性命换取自己的性命,最终二人反目,而樊姜也不知所踪。但是,为什么在天炙殒没之后,她会再次回到王宫?帮助梨黛修炼功法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否,也与那座地宫有关? 太多的疑惑萦绕在苏玉徽的心间,苏玉徽百思不得其解,而后又道:“如果真的如同我们推测的一般,此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劲敌,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闻言,赵肃不解的看着苏玉徽,却听她苦着脸道:“如今藏有六件连城璧的瑰宝我们有五件,独缺一块瑶池镜。而瑶池镜,就在樊姜的手中。” 话音落下,果然见赵肃的神情也不由微冷,道:“果然如此!” 这下换苏玉徽不解了,却听后者缓缓的解释道:“依照樊姜的心计,若无心放你离开,我绝对不会那般轻易能够得手。如今想来,她是故意放你离开的。”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苏玉徽恍然道,“她本就与鸩羽等人虚以为蛇,没想过与他们共享地宫中的宝藏,放我离开,是为了更好的与萧迟他们脱离关系。” 赵肃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若我所料没错,她还会找我们的。” 届时,无论此人是人是鬼,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等明日见了师傅或者能见分晓了。”苏玉徽揉着胀痛的眉心,放弃的叹了口气道。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见他这般好说话,苏玉徽“嘶”了一声,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怎么了?”赵肃淡淡的问道。 苏玉徽挑眉道:“自从看了苏显的那幅画之后,你一直对我师傅就颇有微词,怎会那样容易听了廖师的话,答应帮师傅的忙呢?” 和赵肃认识这么久,苏玉徽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摄政王殿下,在某些事情上有多么的爱计较,但凡是与她稍微亲近点的男子,他都如临大敌,可是偏偏表面上一言不发。 当日对他性格不甚了解的时候,苏玉徽因为这些事不知吃了多少莫名的冷脸,想起来都是一笔辛酸泪啊。 赵肃见苏玉徽脸色如此,当然知道她在暗中腹诽着什么。堂堂的摄政王殿下脸上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讪讪之意,默然了片刻之后,吩咐道:“追痕,将东西拿过来。” 追痕呈上了一件约三尺长、巴掌宽大的锦盒,堪堪可以……装上一幅卷轴。 苏玉徽见状,眉心不由跳了跳,小声道:“这里面……该不会又是什么画吧?” 看着苏玉徽那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微微颔首道:“是,里面乃是一幅古画的拓本。” 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心,打开锦盒之后,缓缓将画卷打开。 画上,不出苏玉徽所预料的是一幅美人图。 月华如水,照在黛瓦白墙的庭院,乃是典型的江南景致,一树梨花如雪开得正好。 身着绯色莲衣的女子,正倚树沉眠,被晚风吹落的花瓣,落在她的衣袂、发间,如同拂落不去的雪花。 虽然是拓本,但是一笔一画之间笔锋流畅,可见临摹之人的绘画功底。 而那倚树沉眠的女子,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那容貌绮丽,生的极为明艳,眉宇之间极具张扬的锋利,可见是个绝色佳人。 而在那画卷的旁边,提着一行短诗,虽然不过寥寥二十字,但是字里行间道不尽缠绵与思念。 “春逝伤离魂,杜鹃泣别恨。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 第981章 杜鹃泣别恨 “春逝伤离魂,杜鹃泣别恨。” 如此缱绻至极的话语,宛若是那长于江南水乡的多情公子,对那相隔千里之遥的爱人,写下如此相思之句。 “手掬水中月,疑是梨花雪……”苏玉徽读到第二句的时候,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喃喃的说道:“水中月,梨花雪。这画……该不会是师……师傅画的,这个……该不会是师傅写的吧……” 许是因为太震惊,苏玉徽说话都有点结巴起来。 赵肃缓缓颔首,还不等他说什么,却见苏玉徽垂头丧气的看着他,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忽而道:“都怪你!” “怎么了?可是这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被无端指责的某人,无辜不解的问道。 苏玉徽看着手中的画,神情十分的复杂,呆滞的目光落在那首诗上。 许久之后,苏玉徽方才将目光收回,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师傅是个霁月清风,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未曾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多情之时。” 思念极尽缠绵,极尽泣血。 几十年的时光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随着时光的流逝未曾遗忘分毫,历久弥新。 “你破坏了他在我们这些弟子中凛然不可高攀的形象,师傅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下一刻,苏玉徽将画卷收了起来,义正言辞的对赵肃说道。此时,赵肃终于知道了苏玉徽的怨念从何而来,不禁失笑。 “我又并非轻重之人,这幅画除了我之外,再无旁人见过。” 赵肃虽然是行伍出身,但是丹青却绘的极好,这幅临摹的画必然是出自他的手。 这一幅梨花美人图,让赵肃千里迢迢从汴梁带到月氏,自然来历不简单。 虽然苏玉徽第一次看见那画上的美人,但是看到那一行提诗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道:“这画上的是梨黛。” 赵肃神情平静,微微颔首。 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苏玉徽睁圆了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道:“此画若是出自师傅之手……你竟然盗取师傅的墨宝!” 赵肃微微挑眉,道:“我只看了一眼又放回了暗格中,不算盗取。” 苏玉徽:…… “你废这么大的功夫,不就是为了证明我并非是梨黛,难怪了……”默然了片刻后,苏玉徽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故作淡然,实则十分小心眼的某人颜面,摸着下巴琢磨道:“难怪你会帮师傅,原来是建立在我与师傅毫无瓜葛的基础之上。” 赵肃不可否置,含笑的看着苏玉徽道:“就算他是你的师傅,我也不可能把你让给他。” 那双漂亮的凤眼中,带着固执与偏执,道:“所以,你要乖一点,不要再招蜂引蝶了……” 凉丝丝的语气让苏玉徽不禁打了个寒战,求生欲极强的保证道:“没有,除了你之外,再也无人能入得了我的眼!” 对于某人的识趣,摄政王殿下十分满意,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那漂亮的凤眼在桃花下熠熠生辉。 纵然见惯了赵肃的容貌,但是苏玉徽依旧不由被那笑容恍了眼,怔了片刻方才稳住心神。 “若此人才是梨黛,那苏显手中的画又是怎么回事?”苏玉徽拧着眉,这也是苏玉徽百思不得其解,十分介怀的地方。 逍遥阵中与她五官十分相似的木偶人,苏显临死之前交给赵肃那幅画上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所有的线索直指她便是月氏王梨黛!就连昔年鸩羽也误将她认为梨黛。 可是如今看赵肃手中师傅亲笔描绘的女子,模样分明没有与她半分相似的地方。 提到此事,原本脸色尚可的赵肃,神情微沉,方才缓缓的说道:“这是他的障眼法!” 苏玉徽端详着赵肃的脸色,而后似是明白了过来,道:“你是说……那幅画是师傅给苏显的?” 赵肃缓缓颔首,苏玉徽嘴角抽了抽,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叹道:“师傅,你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那幅不知掀起了多少风云,害得她提心吊胆了许久的画,竟然是出自澹月之手,为的是让鸩羽对于苏玉徽本是梨黛的身份深信不疑! “罢了罢了……”苏玉徽复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左右被她那不靠谱的师傅已经坑习惯了,苏玉徽干脆自暴自弃的说道:“如今事情脉络已经清晰,这一切都是师傅设的局,为的大概就是打开那座地宫。” 筹谋几十年,为的就是打开着一座背负着诅咒的命运,让这些被命运束缚的人们,摆脱既定的命运!除此之外,师傅,你这般执着,是否也与梨黛有关呢? “春逝伤离魂,杜鹃泣别恨。”当年在无极山发生了什么,让你与梨黛决裂之后,在几十年的时光中,念念不忘,复又重返故地? 这些时日苏玉徽身心俱疲,同赵肃说了这么久的话,脸上也流露出疲倦之色。 赵肃看着她那眼底的乌青,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睡吧。” 苏玉徽“嗯”了一声,本以为今夜是睡不着的,但是让苏玉徽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靠在赵肃身上,闻着那熟悉的幽冷檀香味,很快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境中,她看见了江南那黛瓦白墙的深深庭院,月华如水,梨花如雪。 倚树而眠的女子睡颜恬静,水墨江南的轻描淡写,与绯红莲衣的张扬浓烈,竟是这般意外的契合,这是在记忆与想象中交织构想出的一幅画卷。 月宫中的梨花,年年岁岁开了又谢,师傅等候了几十年,依旧未能等到昔年一起去看江南梨花如雪的誓言。 苏玉徽心中一阵怅惘,不由低声轻叹。 而须臾顷刻之间,忽而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忽而觉得四周一阵震动,等苏玉徽站稳之后,方才见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明月,砖瓦碾碎成了粉末,梨花凋零。 “啊!”苏玉徽发出短暂的一声低呼。 因为……那身着绯红莲衣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正站在她的身后,幽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眼神仿佛是淬了毒一样,带着冰冷的恨意。 她说的是…… “是你害死了我!” 第982章 被困 苏玉徽满头大汗的在梦魇中挣扎着,神情惶恐不安。 “阿玉……”熟悉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像是相隔了遥远的时空。 苏玉徽抬了抬仿佛有千斤之重的眼皮,对上的是赵肃担忧的神情,眼中的惶恐惊惧之意尚且未曾褪去。 “是否做噩梦了?”赵肃问道。 苏玉徽脸色苍白,沙哑着声音:“嗯”了一声,闻到那熟悉的幽冷檀香的味道,方才抚平了心悸之感,眼神方才恢复了焦距,待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心中又是不由一惊。 四周一片黑暗,所见的只有赵肃手中那颗明珠照亮的微弱光芒。虽然视野范围十分局限,但是苏玉徽明显认出这并非是她临睡前的那个山洞! “这……这是在哪里?”苏玉徽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 难道……她还是在梦里面,没有醒过来吗? “这不是梦。”赵肃见苏玉徽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见苏玉徽一脸费解的样子,解释道:“我们在洞中中了机关。” “不过你睡的可真够沉的,从地面掉落下来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醒。”赵肃含笑的声音,打趣苏玉徽道。 苏玉徽这下子彻底清醒了,“唰”的一下从赵肃怀中站了起来,揉着犹自有些发胀的额头,不解的打量着四周。 却见此处漆黑一片,除了看的出是人工开凿出的石室之外,再也无其他有用的线索,不由拧着眉心问道:“那这里又是哪里啊?” 赵肃摇头道:“澹月宫主给我的机关图,并没有这个地方。” “这就奇怪了……”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虽然我师傅平日里行事不怎么靠谱,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没必要再隐藏什么。会不会就连他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机关。” 赵肃微微颔首,而后他忽然将苏玉徽拉到了身后,虽然夜明珠的光芒十分有限苏玉徽看不清眼前之物,但是她敏锐的感觉到了赵肃身上的杀气。 利剑出鞘的微弱声音,但是在黑暗中听起来十分清晰,被赵肃护在身后的苏玉徽明显的感觉到了赵肃已经蓄全力在右手,下一刻谁都没看清赵肃是怎么出手的。 石破天惊的那一剑,竟劈断了眼前的石壁!当粉末碾碎之后,借着微弱的光芒,苏玉徽看见黑暗中站着如同一个影子一般的人。 “樊姜!”苏玉徽下意识的低呼出声,却见那在黑暗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巫医。 “她就是樊姜?”赵肃锐利的目光扫过隐藏在黑暗中那个身着斗篷的黑衣人。 这是赵肃第一次见到樊姜,整个人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看不见身形如何,像是一个影子一样。 若非是赵肃的内力深厚,根本就感觉不到在石壁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而此人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分不清眼前人是男是女。只听她“桀桀”怪笑,道:“不愧是摄政王殿下,果然内力深厚。” 那样粗嘎苍老的声音,只分辨的出此人已经不再年轻,难怪苏玉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此人是个男子。 那樊姜浑浊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赵肃身上打量着,苏玉徽心中微惊,下意识的站在了赵肃的前面。 赵肃一时不查,竟让苏玉徽挺身而出,眉心跳了跳,却也没说什么,安静的站在苏玉徽的身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玉徽警惕的看着樊姜问道,“是你做的手脚,启动机关让我们掉入了陷阱中。” 樊姜怪笑了两声,道:“我是来与二位谈一笔交易的。” 苏玉徽拧着眉没说话,倒是赵肃道:“如果本王不愿意与你谈呢。” “瑶池镜在我手中,我们双方合作,你也不吃亏。”樊姜似乎预料到了赵肃会拒绝,含笑的声音不变道。 “本王杀了你一样可以拿到瑶池镜!”话音落下,赵肃锐利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杀意,却见他一跃而起,龙吟剑在黑暗中闪过了一丝寒光,直向那樊姜而去。 在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剑锋即将接近樊姜的时候,她依旧是不慌不忙,眼中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笑。 苏玉徽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异常,下意识的轻呼了一声,道:“赵肃,小心!” 十几支森冷的暗箭迎面射向了赵肃,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因为苏玉徽的及时出声提醒,让赵肃寻找到机会避开了足以致命的暗器。 还不等苏玉徽松了口气,但听的“吱呀”分明是连环机关催动的声音。 赵肃避开箭阵过后,便就是无数毒针向赵肃袭击而来,也亏得赵肃身手好,在半空中催动内力,将那银针碾成了粉末。 不过是须臾之间,险象环生,苏玉徽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的,连忙道:“赵肃快撤回来。” 此时苏玉徽看出来了,这樊姜对此处机关了如指掌,她的目的并非是她,而是针对赵肃! 话音方才落下,“噌”的一声,又是暗器启动的声音。 但是这一次暗器争对的不是赵肃,而是一旁的苏玉徽! 既是支箭迎面而来,内力尽失的苏玉徽根本退无可退,赵肃飞身而来,及时的将苏玉徽护在了身后,而赵肃闷哼一声,一支箭穿透了赵肃的肩膀! “想不到王爷竟然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啊。”樊姜眼中带着一丝诡谲的笑道。 “卑鄙!”苏玉徽见赵肃为救她负伤,愤怒到了极点,看着樊姜怒骂道。 “更卑鄙的还在后面呢……” 樊姜话音落下,苏玉徽感觉所站的地面一阵颤抖,赵肃抱着苏玉徽凭空跃起,却见方才他们所站的地面出现了巨大深坑,里面竟然有无数尖刀。” 苏玉徽看的胆战心惊,这樊姜莫不是见交易不成,竟要他们的性命! 赵肃也看出如今局势不利,欲想办法突围,而在赵肃有所行动之前,樊姜却看出了他的意图…… 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玄铁制成的铁笼竟然牢牢的将苏玉徽二人困在了其中。 眼见如此轻而易举的将赵肃困住了,樊姜眼中闪过了一丝得色,道:“如今你们都是我的阶下囚,这下可由不得你们了……” 第983章 准备进山 “主子他们还没找到吗?”追痕看着空空如也的山洞,脸色十分难看的问道。 暗卫们摇头道:“没有,属下搜遍了山洞,也没找到主子和王妃的下落。” 闻言,追痕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毕竟,身为一名暗卫,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二人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四王子,您可知道这洞中有什么蹊跷之处?”追痕见搜寻一夜,依旧没有线索,不由问一旁看起来事不关己的代枭道。 代枭冷哼了一声道:“这无极山的机关图是在你家主子手中,若是有什么蹊跷之处,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澹月知道了!” 也不怪代枭脸色如此难看,他本是极其自负之人,却没想到被赵肃与澹月两个人联手设计,如今成了赵肃的阶下囚,脸色能好看的到哪里去。 见代枭一脸愤愤的模样,追痕知道此事应当与他无关,脸上不由一阵犯难道:“到底是谁竟对无极山的机关了如指掌呢……” 就在追痕忧心忡忡之时,却听外面放哨的暗卫道:“追痕大人,有人山上来了。” 追痕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快步跟随那暗卫出了山洞,一面走一面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进山?” 代枭闻言,眸光闪了闪,也同追痕出去。 却见来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袭白衣,紫色的眼眸在那莹莹灯火之下十分显眼。 “澹月!”代枭神情复杂的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却见山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月宫一行人! “参见宫主。”见是澹月,追痕虽非是月宫中人,但是澹月的身份摆在那里,就连赵肃都十分敬让,追痕连忙行礼道。 “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澹月淡淡道,扫了追痕身后的代枭一眼,而后问道:“吾的宝贝徒弟呢?” 话音落下,追痕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而后道:“王妃和……王爷不见了。” “王妃”两个字,追痕咬的十分重。 “王妃?”澹月眉毛微挑,看不出神情如何,回头看向身后三个弟子。 这三位放在江湖上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在澹月面前乖巧的不像话,见澹月问起,三人脸上闪过了一丝讪讪的神色。 追痕是何等的伶俐,立即为自家主子明确身份道:“数月之前,王爷已经和苏二小姐成亲了,此事江公子也知晓。” 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晚奕,对上澹月清冷的眼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不情愿的点头,道:“属下来迟了一步。赵肃那厮实在无耻,乘着殿下昏迷就将婚事举办了。” 他这般说,一旁护短的赵煜连忙道:“江晚奕你这说的什么话,婚事是小玉徽首肯你情我愿的,怎么说的好像是赵肃在强抢民女一样。” 关键时刻,赵煜总算靠谱了一回,笑眯眯的同澹月道:“宫主息怒,此次婚典是皇上亲下的旨意,时间紧急,来不及请您回去喝喜酒。等从月氏回去之后,在南夷再办一场,也算是为两个人正了名分。” 澹月深深的看了赵煜一眼,而后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虞。 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徒弟,就这样被人拐了去,澹月能高兴才怪呢。 众人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歪到了嫁娶事宜上,一旁撰赦听的一脸无奈,开口提醒道:“不管谁嫁谁娶,总归先找到阿玉他们再说。” 听他这般一说,众人恍然,赵煜复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属下等人在这里休整,谁知半夜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伙人偷袭。属下等人奉命前去查探,谁知回来的时候,主子和王妃两个人一齐不见了。” 众人闻言,顺着追痕所指的方向进洞查看,赵煜更是不解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抓走他们两个人。纵然萧迟和鸩羽联手,都不大可能啊……” “属下等人在山洞口并无看到其他人出入,若是属下猜测没错,这山洞中应该有机关,所以才会无一丝痕迹可寻。” “机关……”闻言,澹月罕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看着那与寻常无二的石壁,不知在想什么。 “师傅,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一旁的撰赦敏锐的注意到了澹月的神情异常,问道。 撰赦连唤了好几声,澹月方才堪堪回神,摆手道:“没什么……” 但撰赦是何等心细之人,澹月眼中的那一抹担忧的神色虽然是一闪而逝,依旧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如今阿玉和赵肃一齐不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一直未曾说话的息风,忽而开口问道。 “按照原本计划,进山!”澹月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是神情已经恢复如常道,“无论是谁掳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那一座地宫!” 与此同时,当鸩羽等人眼见着已经将要到达地宫,但是却遇到琉璃净火袭击,苏玉徽也不知所踪。 而在双方交手的时候,鸩羽也负伤,是以鸩羽和萧迟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孤王上当了!”鸩羽阴沉着脸色缓缓开口道,一旁萧迟略带疑惑的看向鸩羽。 “琉璃净火,除了澹月之外谁也没办法取到。若孤王所料没错,此时澹月已经从石牢中逃出来了!” 闻言,萧迟自是惊讶无比,道:“他不是被你封锁住了功力么……” 对于萧迟而言,虽然他与澹月二人排名在南夷并列在一起,但是这些年他对澹月根本不知其深浅,不然也不会迟迟不肯动手。 鸩羽冷笑,那一双妖冶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道:“他苦心布置了几十年,假装示弱骗过孤王,对于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萧迟并非是愚笨这辈,瞬间恍然道:“他做这么多……甚至不惜将苏玉徽牵扯进来,难不成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王上打开地宫周围的机关!” 鸩羽缓缓颔首,道:“他倒是好算计,最终鹿死谁手,我们在地宫前便能一见分晓。” 话音落下,他立即吩咐道:“来人,准备进山!” 第984章 流光飞雪 而此时,苏玉徽未曾想到这山洞中的机关竟然如此复杂,被那樊姜利用,竟连赵肃也受困其中。 “你未免太口出狂言了吧。”苏玉徽见一旁樊姜带着讥诮的笑,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看猎物一样,冷笑一声道:“虽然这千年玄铁铸成的笼子,牢固无比,水火不侵。但是我们有龙吟剑在手,以赵肃的功力,破笼而出,不是易如反掌么。” 那樊姜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忽而“桀桀”怪笑道:“若摄政王安然无恙,内力在鼎盛时期,我倒是有如此顾忌,只是如今么……” 见她如此这般说,苏玉徽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见一旁手持剑的赵肃身子忽然摇摇欲坠,苏玉徽连忙扶住他,正好看见了赵肃肩膀上的伤口。 方才乱箭齐发的时候,这一箭是赵肃替她挡下的!看着伤口中的黑血,苏玉徽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箭上你喂了毒!” “是啊,若非如此,我又怎敢在他面前托大。”看着苏玉徽脸色惨白的模样,樊姜脸上流露出一丝快意的神色,道:“只要他敢动用内力一下,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殿下,可就会死在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宵小手中了。” “卑鄙!”苏玉徽咬牙道。 樊姜冷笑,“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为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一切手段。当初我与你们好心谈条件,是你们不愿意,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 苏玉徽拧着眉心,方才赵肃突然发难的确超乎苏玉徽的意料之外。赵肃素来不是冲动之人,他忽然对樊姜动手,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吗? 但是此时情况危急,苏玉徽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其中的蹊跷之处。 虽然箭伤不深,但是赵肃忽然吐出一口黑血,脸色变得发白,嘴唇铁青。苏玉徽顾不得上其它,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赵肃,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厉声对那樊姜道:“你在箭上下了什么毒?” 赵肃内力深厚,就连蓝焰那样霸道的毒素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是在服用血龙珠之后,理应是百毒不侵。可是那箭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毒素,只不过在赵肃手臂上擦了一点细小的伤口,这么快迅速的蔓延下来。 苏玉徽脸色瞬间大变,扶着赵肃坐下调息,慌乱的从袖子中掏出解毒的丹药想喂赵肃服用下,但半瓶灵药喂下去,赵肃的意识竟然越来越模糊!苏玉徽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此,却束手无策。 她原本以为,此人不管身份如何,但是多少会有所忌惮,不会对他们下杀手的。却没想到,她说变脸就变脸,在箭上喂下如此剧毒,分明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此时苏玉徽眼睁睁的看着赵肃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样子,竟手足无措,究竟是什么样的毒竟这般霸道,连赵肃都无法与之抗衡!自从进入月氏之后,第一次苏玉徽这般慌乱过。 若只单单是她一人,无论前方再如何的危险他都不怕。可是一旦连累到赵肃,她就会变得懦弱迟疑。 一旁的樊姜冷眼看着失去了平日里从容的苏玉徽,如此慌乱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道:“你不必白费功夫了,我调制的毒药,除了我的解药之外,哪怕是你们月宫的流光飞雪也无济于事。” 闻言,苏玉徽眼中的疑虑神色越来越重,将流光飞雪收了回去,厉声问道:“流光飞雪乃是我们月宫弟子用来保命之药,非月宫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对于月宫的情况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和月宫,到底有什么瓜葛!” 见苏玉徽如此色厉内荏的模样,樊姜冷笑一声:“天底下只要是我想要,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东西。哪怕你们月宫,也不例外。” 樊姜语气虽然狂傲,但是所言非需。她对于一切有关于月宫的人和事都太过于了解了,知道这流光飞雪的存在也无可厚非。 可……真的这么简单吗? 苏玉徽心中存疑,但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当务之急就是赵肃中毒之事! “你不是一直想要和我合作么,只要你将解药给我,我便将连城璧给你。”苏玉徽缓缓说道。 眼见着苏玉徽竟然如此痛快的答应,樊姜却是心生疑窦了,她道:“你将那连城璧看的和眼珠子一样重要,在玉雪宫中我再三提出条件与你合作你都不肯,为何此番这么痛快应下?” “情况不一样。”苏玉徽淡淡的说道,“若只是我一人安危,我自是不会将连城璧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这样的人手中。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肃为我所累……” 樊姜那浑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苏玉徽,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许久许久之后,她方才嗤笑一声,道:“你们月宫,竟没想到出了你这样一个痴情人……” 苏玉徽与那樊姜交锋数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以一种极为淡漠的语气说话,鲜少说出如此感慨之言。 苏玉徽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放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勾,但是面上没有丝毫的显露,她道:“如今我的武功已经被你封锁住,而赵肃也中了你的毒素昏迷。如果我所料不错,此处机关十分隐秘,想必就连我师傅亲自出手都没办法找到这里,现如今我们二人性命都被你捏在手中,足以见我的诚意。” 此时樊姜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淡淡的说道:“你倒是个聪明人,我要连城璧也无用,地宫还需要你亲自打开!” 樊姜如是说道,“只要你乖乖的不耍花样,我可以将解药给你。” 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却见那樊姜见赵肃虽然中毒,但是依旧处于谨慎,不肯将笼子打开,直接从缝隙中将解药递给苏玉徽。 “这是一半的解药,可确保护住他的心脉,让他段时间内不会毒发身亡。”樊姜淡淡的说道。 苏玉徽闻言,眼中喜色敛去,问道:“那还有另一半解药呢?” “只要进入地宫之后,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另一半解药我当双手奉上!”樊姜冷笑道。 第985章 巫医的真面目 苏玉徽和樊姜交锋数回,知道此人行事神秘,却又十分谨慎。纵然如今赵肃中毒,苏玉徽内力尽失的情况下,她依旧不放心,只给了一半解药。 “摄政王内力深厚,功夫之高就连萧迟都为之忌惮,我可不得不防呢。”她顶着苏玉徽冰冷的目光,淡淡的说道:“这一半解药,能够让毒素不会蔓延,但与此同时也能以毒封住他的内力。这样一来,我才能放心的带你们一同进入地宫。” 眼见赵肃脉搏越来越虚弱,苏玉徽此时已经连骂她卑鄙的心思都没有了,道:“你快将解药给我!” 见苏玉徽如此急促,哪里还有之前那样沉稳从容的样子,樊姜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 再如何出色的女子,只要关系到儿女情长,也难免失了分寸与理智。原本以为赵肃的出现是个麻烦,没想到误打误撞,完全可以用赵肃来牵制住苏玉徽! 她虽如此想着,但依旧还是十分谨慎的将解药从笼子里递给苏玉徽——毕竟是澹月嫡传的弟子,不都不防备。 而就在樊姜将解药递给苏玉徽的时候,未料到苏玉徽快速接过解药,忽然发难,扣住了她的命脉! 一切都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纵然如同樊姜如此老奸巨猾之人,也未曾料到苏玉徽竟然恢复了内力,如此发难。 “你的内力是何时恢复的。”樊姜不敢置信的说道。 苏玉徽挑眉,道:“你精通药理,虽然用药物封锁住了我的经脉内力,但只要有高手用内力将我经脉强制性打开,内力自然而然的就恢复了。” “是赵肃!”樊姜看着地上负伤的赵肃,忽而想到一个可能,恍然道,“难怪了……依照赵肃的功夫,怎会如此容易中招。想必,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用内力为你驱毒,所以今日才这般不济吧。” 樊姜的话恰好戳到了苏玉徽的痛处,之前未曾察觉,直到方才丹田内被封锁的内力恢复过来,苏玉徽才发现赵肃竟然用自己的内力强行驱毒,帮助她恢复了内力。 如此一来,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才让赵肃受伤!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苏玉徽扣住樊姜加重了力道,冷声道:“你说的没错,如今我的内力已经恢复,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对于樊姜的真面目,苏玉徽早就好奇不已,手迅速如闪电般的解开樊姜的面纱…… 或许,只要看到她的容貌,关于她的身份、来历种种疑惑就可以解决了。 而樊姜察觉出了苏玉徽的意图,伸手去抵挡,但是苏玉徽一手扣住了她的命脉,一手动作十分灵巧,在樊姜面前晃了一个虚招,而后趁其不备直接解开了她的面纱…… 那藏在黑暗之中几十年的真面目,终于被揭露在了苏玉徽面前。但是看见她的模样之后,饶是苏玉徽曾经在心中猜测过了种种可能,却也没想到,看见的竟然会是这样一张脸! 这是一张如此年轻俊美的面容,根本看不出究竟年岁几何,从记忆中开始,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这一张脸始终都没有变化过。 撰赦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在昭国王宫见到他时候的场景。 他一袭白衣胜雪,站在那一树梨花之下,气质清绝,有一种令人不敢靠近的气度风华。 年少的他,在这样一位仙人面前,只能以一种仰视的姿态。 江庆云领着他和江晚奕一起去见他,这一位权倾朝野的江丞相,在这个人的面前依旧那般毕恭毕敬,道:“微臣参加宫主。” 那个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眼神带着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漠,“这就是那两个孩子么?” “是。”江庆云回道,“不知宫主,是要带谁回月宫……” 那个人清亮如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江晚奕…… 他不过七八岁,而江晚奕年纪比他还要小,躲在江庆云的身后,道:“我……我哪里也不去,我只要爹爹。”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有着如何强大的力量,那月宫又是怎样一个存在。 只是无比惶恐。 江庆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道:“宫主恕罪,犬子……” 那人的目光从江庆云身后的江晚奕身上移开,淡淡道:“无妨,就让他跟吾回去吧。” 澹月指了指同样一脸茫然的他道。 便就是这样的虚手一指,从此之后便就决定了他与江晚奕两个人的命运。一个留在昭国王宫,一个前往月宫…… 很多年后,在知道自己所背负的命运后,师傅问他可曾后悔过当日的选择,他回答道:“不曾后悔。” 虽然之后生活在那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狱之中,但是至少在月宫数十年的光阴,却是他此生最为快乐、宁和的一段时日…… “师傅……”撰赦从记忆中抽身,却见澹月一直站在那盯着什么都没有的石壁,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撰赦心中无比诧异,开口提醒他的存在。 “是你啊……”澹月堪堪回神,见是撰赦,脸上的警惕神色方才放下来,问道:“你来找为师,可是有什么事?” “为了阿玉……”撰赦没有任何隐瞒,直接说道。 他看着澹月的神情,斟酌了片刻,低声猜测道:“师傅……您是不是知道阿玉是被谁抓走的?” 自从到了无极山,听说苏玉徽失踪的消息之后,澹月一直心神不宁的,就连陌华都看出来了。 澹月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是,是樊姜!” “樊姜?”撰赦潜伏在冥教这么久,身为冥教教主,对于这个名字自然也不陌生,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神色,道:“难道,一直和萧迟勾结的巫医,竟然是当初天炙王身边的樊姜。” “除了她之外,吾再也想不出有谁能对无极山了如指掌,对月宫、月氏、冥教三方势力,如此清晰的人了。”澹月忽而一叹,道:“如果真的是她,我们的计划,很有可能生变!” 澹月素来清冷的眉宇中,罕见的带了一丝担忧…… 第986章 风行风止,云起云灭 这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不单单是用“丑陋”两个字来形容,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让人做噩梦。 仿佛是被刀子一刀刀在脸上划碎,脸上苍老干枯的皮肤脸像是蛇鳞一样皲裂,若是在黑暗中突兀看到这样一张脸,任凭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是属于一张人的脸。 比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还要丑陋不堪,纵然如同苏玉徽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忍不住轻呼一声,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色。 因为惊惧失神,扣住樊姜命脉的内劲稍微松懈。便就在这须臾之间,樊姜抓住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借此从苏玉徽手中脱身! 看到苏玉徽手中抓着她的面巾,勃然大怒!就像是隐藏在黑暗,那本以为永不见天日的隐秘被人扒开,出现在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人面前。 几十年了,她一直如同怪物一样行走在黑暗中,她忘记了自己的年纪、性别,甚至从未揭开过面纱看到这样一张连自己都会做噩梦的脸。 苏玉徽见樊姜脱身,心知不好,下意识的握住防身的匕首,但是匕首未曾出鞘,她被樊姜带着滔天怒意的一掌击退在了地上,喉咙一阵腥甜,竟一时不能动弹。 樊姜见自己最后的隐秘已经被苏玉徽揭开,再也不对自己的实力做任何的隐藏,直接挥动机关将铁牢打开…… 局势瞬息万变,苏玉徽一时不查的情况下被樊姜所伤,明知如今恼羞成怒的樊姜来者不善,可是她被樊姜的那一掌伤的不轻,只能任人宰割! 面巾被揭开之后,樊姜便没有再做任何的遮掩,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看着神情惶恐的苏玉徽,步步紧逼,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道:“这一张脸是不是很恐怖……” 对着这一张非人的脸,饶是苏玉徽平日里再如何的伶牙俐齿,无法违心的说出“好看”两个字。 而樊姜说这话根本就没有等苏玉徽回答的之意,她伸出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死死的扼住了苏玉徽的咽喉! “你……”苏玉徽根本就没有反击的能力,见她浑浊的眼神泛着红意,杀意毕露,就像是苏玉徽第一次在留仙镇看到樊姜取她的心头血一样。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是苏玉徽根本就无法在她手中挣脱。 苏玉徽恐惧的眼神取悦了她,她的力道慢慢收紧,此时苏玉徽脸色憋的青白,呼吸越来越困难。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她诡谲的声音道,出乎苏玉徽的意料,这一道声音十分年轻好听,看来平日里那粗嘎的声音,都是她伪装出来的! “你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到令人妒忌,你让我如何不恨!” 因为缺氧大脑感觉到极度的缺氧状态,而那充满怨怼的语气,似是与梦境中重叠在了一起…… “是你害死了我,你让我如何不恨!” 此时不知因为窒息还是什么缘故,苏玉徽一阵心惊肉跳,与樊姜挣扎之间,下意识的将那一幅携带的画卷打翻在了地上。 画上江南月色,梨花如雪…… 挂在空中的那一轮弯月自从出现后,从未曾消逝过,照在无极山中。 那一座引无数人寻找觊觎的地宫,就在无极山的山腹之中。 当鸩羽破解了阵法,笼罩在地宫终年累月的云雾消逝,它终于浮现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是曼珠沙华!”陌华轻呼了一声道。 有澹月在,他们是最先找到了通向地宫的路径。 没有了云雾毒瘴的遮掩,这一条路十分好找,因为小道两边开满了火红色的花,那是只有开在月宫的曼珠沙华。 后世传言那是一种极其不详的花,开在通向地狱的黄泉路的两边。 纵然如撰赦和江晚奕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进入无极山,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惊讶,江晚奕道:“传言中月氏国不是除了虞美人之外,别的花不能生长么,怎么这里竟然开了这么多曼珠沙华?” “无极山与别的地方不同。” 江晚奕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澹月真的回答了,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而一旁撰赦师兄弟三人看着曼珠沙华边的那白色身影,仿佛是回到了在月宫的时光……一时间心中生出千般感慨,竟不知说什么。 一路无言,一行人远远的看见了两座仙人承露盘铜像!一左一右,守护在一道巨大的铜门门口,而那一道铜门仿佛是月氏国城门的缩影…… 纵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此时众人当下心中明了,此处必定就是传言中的地宫入口了。 除了澹月之外,所有人神情都变得凝重,呼吸都有些急促。历经这么多风波,终于看到了一切祸起的根源——历经百年,由月氏世代守护的地宫陵寝。 在这一座历经沧桑岁月的青铜门面前,众人以一种俯仰的姿态望着它,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之感。 风行风止,云起云灭,种种悲欢离合,几百年来,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宿命悲剧,竟然皆因为这一座死寂的陵寝而操纵。 此时,澹月静静抬手看着那紧闭的青铜门,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越发深沉。 几十年的时光匆匆流逝,月宫中的那一株梨花开了六十次,在那漫长的生命中,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样的沧海桑田? “他们来了……” 澹月清冷的声音,堪堪让撰赦等人回神,回头一看,在那曼珠沙华的尽头站了一行人。 “澹月!”鸩羽看见澹月众人的时候,以一种恨不得食其血肉的语气,咬牙道恨声道。 他素来自负,他自认为是整场局的操控者,但是澹月的出现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让他成为一个平白为他人做嫁裳的蠢货,让他如何不恨。 眼前这个人,一直以这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世人,六十年前如此,六十年后亦是如此! 比起鸩羽的怨怼,澹月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道:“看来,我们进山都早了点呢……” 鸩羽扫了月宫一行人一眼,并没见到苏玉徽和赵肃的踪迹,眼中的怨毒神色褪去,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道:“想不到你机关算尽,还是算漏了一环啊……” 第987章 百万铁骑 梨花月色,美人倚树而眠。 这一幅画正是出自师傅之手,由善于丹青的赵肃临摹而成,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梨黛! 看似寻常的一幅画,却隐藏着六十年的悲欢离合,爱憎别离…… 当苏玉徽身上的画卷掉落下来,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樊姜眼中,看到那一树梨花的时候,她竟有片刻的恍惚。 片刻的恍惚,足够苏玉徽脱身!却见苏玉徽也不再遮掩,数十根毒针暗器向樊姜攻击而去,在樊姜躲避的时间蓄内力于掌心打伤她之后扶起赵肃就跑。 她的轻功极好,很快就没了踪迹。 “苏玉徽!”樊姜冷眼看着苏玉徽几近落荒而逃的身影,却没有追的意思,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道:“只要瑶池镜在我的手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呢…… 黑暗中苏玉徽扶着赵肃不知跑了多久,虽然她轻功好,但是还带着一个人也是十分吃力的,更何况方才樊姜那一掌将她伤的不轻。虽然胸口气血翻涌着,但苏玉徽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不要跑了,她不会追来了。”赵肃开口阻止道。 毕竟樊姜对于这里的机关了如指掌,若是想要留下他们二人启动机关便可。 樊姜,是有意放他们离开! 樊姜没有骗她,给她的解药十分管用,却见赵肃原本呈现死灰一样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不愧是精通上古邪术的巫医,制毒的功夫一流,解毒的功夫也是一绝。 苏玉徽闻言随便扶着赵肃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虽然赵肃脉搏已经恢复如常,但依旧不放心的问道:“你怎么样,可觉得好些了。” “我暂时无碍。”赵肃沉声道,不悦的看着苏玉徽道:“倒是你,内力刚恢复,又受了内伤,怎可再用轻功!” 苏玉徽见他如此疾声厉色的样子,下意识的觉得心虚,听他轻咳了两声,下一刻复又理直气壮道:“你还说我呢。这里这么危险,为什么用内力为我驱毒!” 如若不是赵肃因为强制性为她驱毒,又怎会轻易的中了那樊姜的机关,险些丧命…… “正是因为危险,你才需要内力自保。”赵肃含笑着说道。 苏玉徽看着他柔和的表情,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低着头认错道:“是我轻敌了。原本以为樊姜有所顾忌,不会下杀手,没想到她竟然会下如此霸道的毒。” 见她郁郁的模样,赵肃的神情越发柔和,揉着她的脑袋道:“算了,不是你的错。这一番冒险倒也值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的掌心变得十分温暖,而苏玉徽也越发依赖这一种温暖。不管再如何糟糕的局势下,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会变得心安。 她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一样,主动用脑袋蹭着赵肃的手心,道:“是啊,我大概猜出那樊姜的身份了,想必你也一样吧……” 所以一见面,赵肃就对此人动了杀心! “你是说,那个巫医……”面对鸩羽的讥讽,澹月平静的神情闪过了一丝疑虑,“你知道她的身份?” 鸩羽并没看出澹月眼底的复杂,冷笑一声,道:“澹月,就连你都没想到吧,当年的樊姜还活着!” 当年为天炙王研制出以人血提升内力之法的樊姜,在事情败露之后被驱逐出月氏,在天炙王死之后重返月氏,利用梨黛成为了试验品。 若非是樊姜,便不会有梨黛成魔的悲剧。所以当日事发之后澹月不留余地的追杀此人,而鸩羽也对其恨不得碎尸万段。 但是就连鸩羽都没想到的是,最终帮助他巩固月氏王位置的竟然也是她!虽然此人自称是巫医的传人,但是来历神秘,对月氏一切了如指掌,除了樊姜之外,便无人有这样大的本事。 “你说,她是樊姜?”此时澹月清淡的语气道。 而鸩羽将澹月语气中的复杂听成了是诧异,冷笑道:“你没想到吧,有她出手,赵肃必死无疑,而那连城璧,也是孤王的囊中之物了!” 只要得到苏玉徽和连城璧,就算澹月在,也不必忌惮。 “巫医樊姜……你倒是藏的一手好棋。” 一旁的萧迟自从见到澹月之后一直都没说话,冷眼看着鸩羽和澹月二人争锋相对,听到樊姜的时候眼神微闪,竟连他都未曾想到鸩羽竟然还留着这样一个后招——想不到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巫医,竟是昔年勘破月氏奇特血脉的樊姜!若是有此人在,用来对付澹月不知又多了几层胜算。 “不过……”澹月深深的看了鸩羽一眼,道:“有吾再次,就算你们联手,再加一个樊姜,确定是我们的对手吗?” 澹月修为深不可测,而且此次他并非一个人来的,身边有月宫的三位弟子,单单就一个精通瞳术的撰赦便不容小觑。 想到此处,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最终栽在了撰赦手中!倾尽心血,原本以为培养的是对付澹月的傀儡,却未曾想到却让他成为了澹月对付他的一把利刃! 当萧迟灰色阴翳的眼眸扫过撰赦的时候,后者丝毫不畏惧的迎着他清冷的目光。一时间剑拔弩张,双方气氛十分紧张。 与此同时,鸩羽冷哼了一声,语气森冷道:“你还是依旧这般嚣张自负,你别忘记了,孤王如今是月氏的王!一声令下,月氏铁骑便能将你们所有人碾碎成粉末!” 闻言,赵煜眉心微皱。 毕竟此处是月氏,身为月氏王的鸩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双方一旦交手,并不见得他们能够占上风! 而就在此时,忽而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哦,是吗……” “是藏在那里!”鸩羽等人将注意力放在澹月身上,未曾想到背后还有人在,厉声呵斥道。 众人循着微弱的萤火光芒看去,却见一个容颜俊美的黑衣男子自黑暗中现身,纵然在数位高手对峙的紧张气氛下,他身上依旧有着令人不敢忽视的威严气度。 “区区一个月氏,能抵的上我大倾百万铁骑吗?”他冰冷的声音如是说道,眼眸中寒光毕现,如同一把欲出鞘的锋利的剑! 第988章 放虎归山 “是赵肃!” 萧迟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当日在浮云城的时候,二人有过短暂的交锋。当时萧迟一时自负,并不将这个年轻人放在眼中,未曾想到竟然险些被他重伤,最后用瞳术才得以脱身。 但是那一战让萧迟改变了对于赵肃的认识,他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若单论武功,就连萧迟都没有把握有必胜的可能,更何况在他还手握重兵,就连工于心计的苏显都死在他的手中。 如今在大倾皇室之中,以无人是他的对手,如今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王,更是无人能够与之匹敌。 所以,在整个夺取地宫之宝的计划中,萧迟最为忌讳的人便是赵肃。原本以为利用西燕兵马,能够一时间牵制住赵肃,未曾想到此人竟连大倾安危都不顾,当真出现在了月氏! 赵肃的出现瞬间将原本鸩羽的气焰打压了下去,纵然他身为月氏王占据了绝大的优势,但是一旦赵肃调遣重兵压境,整个月氏顷刻之间便能被大倾的兵马碾碎为平地。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就连樊姜亲自出手对付他都已经失败了吗!鸩羽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恨之意。 “纵然昔年强大如大御,都不敢调动兵马于南夷,你竟然私自调动兵马在南夷,难道就不怕遭到反噬吗!”鸩羽咬牙道。 赵肃冷笑:“本王素来不信天命。” “只要本王剑锋所指之处,大倾的军队纵然是修罗地狱也敢闯入!”身上那久居上位者骇人的气势,直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澹月的嚣张是属于内敛,将万物都不放在眼中的;而赵肃的肆意却是张扬于眉心,锋芒毕露。 鸩羽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给威胁了,眼中怒意更甚,欲动手时却被萧迟劝下了。 “单单一个澹月就很难对付了,没想到赵肃也在这里,王上,我们还是暂且先跟巫医商议一番,再从长计议。”萧迟审时度势道。 毕竟如今的形式对他们十分的不利,单一个澹月就很麻烦了,再来一个赵肃,从他们手中抢走苏玉徽和连城璧谈何容易,“还有最后一块瑶池镜在我们的手中,实在不行等他们打开地宫后,再看鹿死谁手!” 最后一句话,成功劝解住了鸩羽,他毕竟是心思深沉之人,深深的看了澹月和赵肃一眼,道:“好,我们先走!” 见鸩羽他们准备撤退,一旁的撰赦示意底下弟子拦住他们,连忙道:“师傅,难道现在不留下他们,等着之后养虎为患吗?” “让他们走。”澹月淡淡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是要等樊姜现身。 见澹月和赵肃二人都无动静,撰赦等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鸩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眼中都闪过了一丝遗憾之意。 此时放鸩羽等人离开,无异于是放虎归山。敌暗我明,在他们不占据任何地形优势的情况下,也不知会带来什么未知的麻烦。 “你们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呢。”一个轻快的声音道,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苏玉徽正站在赵肃身后,带着盈盈笑意看着他们。 “阿玉……” “小玉徽……” “殿下……” “主子……” 瞬间几道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气氛一扫方才的沉闷,陌华更是想要上前抱住苏玉徽,他们师兄妹二人年纪相仿,感情素来很好。 而因为陌华从小长的漂亮,苏玉徽和他之间也没性别上的隔阂,习惯了亲昵的举动。 但是不等陌华上前,一堵人墙直接将陌华与苏玉徽二人隔绝开来,却见不是别人,正是阴鸷着神情的摄政王殿下。 看到某人不悦的神情,苏玉徽后知后觉的避开了陌华的怀抱,当做没看见陌华那哀怨的眼神,笑道:“师兄,你看我这没缺胳膊少腿的,不是挺好的么。” 师兄妹几个正在叙旧,看见一旁摘掉面具的撰赦的时候,苏玉徽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下意识的回头看赵肃…… 当日撰赦身为冥教教主,和苏显在一起,在汴梁可没少给赵肃带来麻烦。 赵肃见了撰赦,神情也越发变得阴鸷。 一旁赵煜最是知道赵肃的脾气,生怕他说动手就动手,上前拦住赵肃,顺带为苏玉徽解疑道:“当日他是奉宫主的命令潜伏在冥教,为的就是打探连城璧的下落,所做的都是不得而为之,并非有意伤害你和赵肃。” 当日在月雪宫撰赦救她的时候,苏玉徽隐隐已经猜测到了撰赦叛离月宫只是为了取得萧迟的信任。所以虽然惊讶于此,但是心中一直压着她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不管撰赦做了什么,只要是她从小信任的师兄并没有背叛月宫就好。 只是……苏玉徽的眼,越过众人,落在了地宫门口那白衣人身上。 数月不见,澹月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袭白衣胜雪,自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凛然气度,紫色的眼眸宛若宝石一般粲然,超然脱俗。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容颜如旧,不老未变。 苏玉徽从小就离开了母亲的身边,在生命伊始,让她产生那一种赖以为生信赖的人就是澹月,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但是苏玉徽却没想到的是,十几年后让她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转折的人竟然也会是他! 一时间苏玉徽心中闪过了种种复杂心绪,着澹月,张了张嘴,叫道:“师傅……” 澹月看出了苏玉徽神情有些不自然,紫色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但是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如初,淡淡的说道:“嗯,平安回来就好。” 苏玉徽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明明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当面问澹月,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却无法问出口…… “先找个地方歇下来,有什么问题,容后再说吧。”澹月看出了苏玉徽眼中的疑惑之色,开口道。 苏玉徽看了看那紧闭的青铜门,知道如今连城璧还缺一块,而那最后一块瑶池镜是在樊姜手中。 想要进入地宫,并非是一时半会儿急的来的事!想到樊姜,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第989章 夜长梦多 此时,距离地宫不远处的山洞中,鸩羽和萧迟等人也在此处休整。 却见此处极为的隐秘,寻常人根本就无法找到这里。 “王上似乎对于这无极山的地形十分熟悉,难道之前来过吗?”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探究之意,问鸩羽道。 鸩羽淡淡道:“六十年前,孤王曾进过一次山,若非是因为……那地宫早就已经打开了!” 萧迟见鸩羽依旧回避昔年在无极山所发生的事情,灰色阴翳的眼眸带着一丝深意。 他只知道昔年梨黛与澹月联手,在没有找到连城璧的情况下,尝试过打开地宫。但究竟用的什么法子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失败之后梨黛殒没,而澹月六十年也未曾踏足过这个地方。 若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是否可以利用梨黛,成为制约澹月的筹码?甚至,除了澹月之外,还有始终对梨黛念念不忘的鸩羽! 萧迟如此想着,忽而听到“轰隆”一声,山洞竟然传来一阵震动,他下意识的抓住武器,警惕的厉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却见石壁后的机关门打开,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巾的巫医樊姜! 樊姜浑浊的目光淡淡的看了萧迟一眼,明明是一双浑浊的眼,但却仿佛有一种看穿人心的力量,就连萧迟也不禁生出一种胆颤之意。不愧是当年能与澹月抗衡的巫医啊,萧迟如是想到。 “你不是说有十成的把握能将赵肃和苏玉徽一网打尽么,为何会放他们跑了!”鸩羽语气不悦的问道。 此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樊姜也拆下了伪装,淡淡的回道:“是我一时失算,没想到赵肃竟然甘愿冒险用内力为苏玉徽驱毒,更没想到……” 在苏玉徽身上竟然会掉落那一幅画,足以让她心神大乱的画! “更何况什么?”此时鸩羽不知樊姜所想,不耐烦的问道。 樊姜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摇头道:“没什么。虽然如今赵肃逃脱,但是他中了我炼制的毒药,内力尽失,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的。” “可就算没有赵肃,还有大倾的百万军队!”这是鸩羽最为忌惮的地方。 樊姜冷笑,道:“南夷地广人稀,军队行军何尝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我们赶在大倾的军队包围月氏之时,打开地宫得到里面的东西,杀了赵肃,届时还怕大军压境不成!” 闻言,鸩羽神情微动,但还是道:“杀了赵肃何尝是件容易的事。” 樊姜浑浊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光芒,道:“如今赵肃身中奇毒,内力尽失,杀他不是易如反掌。” 话音落下,不只是鸩羽,就连一旁的萧迟眼中也染上了一层喜色,道:“难怪了……依照赵肃的性格,竟然没有动手就放我们离开了,原来是如今他只不过是废人一个了!” “你们见到赵肃和苏玉徽了?”樊姜问道。 鸩羽回道:“不止他们,还有澹月。” 提到澹月名字的时候,樊姜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问道:“双方交手可有伤亡?” 鸩羽有些难堪,一旁的萧迟回道:“当时不只是澹月一人,还有月宫以及王府的高手,再加上我们并不知道赵肃内力已失,所以并没有交手就离开了……” 其他的人鸩羽和萧迟并不放在眼中,但是澹月和赵肃,一个是术法高手,一个武功极高,二人联手就连鸩羽和萧迟都不由忌惮。 樊姜倒是没有嘲讽他们的不战而逃的意思,沉吟片刻后,忽而道:“不对!” “怎么了?”鸩羽和萧迟见她如此,不由齐声问道。 樊姜缓缓的说道:“若澹月的力量在全胜时期的话,不会任凭你们离开的。除非……” “除非澹月的功力根本就没恢复!”樊姜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 “阿玉,你回来之后就心神不宁的,在想什么呢?”陌华语气轻松的问苏玉徽道。 苏玉徽看了看山洞外,师傅和赵肃二人不知有何事商议,已经单独会谈了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心中惴惴不安的,听陌华问起,便道:“没什么,我在想怎么从巫医的手中拿到那瑶池镜。” “你是说巫医樊姜……”陌华道。 苏玉徽神情微动,道:“你怎么知道她叫樊姜的。” “是师傅说的啊。”陌华回道,“地宫门口的时候,鸩羽也承认了樊姜的身份。” 但是很明显的,陌华第一句话说完的时候苏玉徽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原来师傅说她是樊姜啊……”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陌华一头雾水的问道,只觉得苏玉徽自从回来之后,神情有些古怪。 苏玉徽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是在担心……” 陌华性格急躁,越发受不了苏玉徽这样吞吞吐吐的,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师兄们都在这里,自然会帮你。” 苏玉徽道:“没什么,我在担心师傅的伤势。” 话音落下,陌华果然成功的被苏玉徽转移了注意力,道:“师傅的伤不是已经痊愈了么,难道有什么问题?” “难道你没看出,今日师傅之所以放过鸩羽与萧迟,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动手!”苏玉徽眉心轻拢,道:“若我猜的没错,师傅的功夫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单单凭师兄们根本无法对付鸩羽和萧迟……” 而现在,对方的高手还要加一个对无极山地形无比熟悉的樊姜,如此一来,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见苏玉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陌华神情也变得十分凝重道:“他们之所以避其锋芒是怕师傅,如果万一被他们知道师傅功力没有恢复该如何是好……” 苏玉徽没说话,而在此时却听山洞门口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能加快速度进入地宫。” 却见正是澹月和赵肃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澹月手中拿着的是赵肃的龙吟剑。 “师傅,你们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谈了那么久?”苏玉徽不解的问道。 但是澹月没有回答,而是对苏玉徽道:“阿玉,将其它四块玉璧给为师……” 第990章 宿命的重逢 半个时辰前,苏玉徽终于和月宫的众人在地宫前会合。 这一座前朝留下的地宫陵寝,里面藏有引来无数人觊觎的财富,以及天机轮回的奥秘。百年以来,不断有家族的人为了寻找它而牺牲。 藏在无极山的山腹之中的地宫,以曼珠沙华引路、青铜人铜像守护,百年时光流转,岁月沧桑,都未曾在它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这里与昔年未曾烧毁的骊山神殿中的布局何其相似,曾经在苏玉徽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遍。 夜色下,曼珠沙华花开如火般炙艳,那巍峨的神殿一夕倾塌,与帝王追求的长生梦一起,碾碎成了粉末。 当她第一眼看见这里的时候,像是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呼唤着她,骨血中流淌着那一种久违的冲动…… “阿玉。”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略带清冷的声音,盖住了脑海中那繁杂纷乱的声音。苏玉徽原本混沌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对上了赵肃担忧的眼神,问道:“我……怎么了?” 赵肃将眼中的担忧之意按了下去,眼神依旧如同平日里那般淡然,道:“没什么,你应该是累了,方才有些走神。” 闻言苏玉徽也没多想,借着朦胧的萤火看去,一眼便看见了为首的白衣人。 “是师傅他们!”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之意道。 赵肃顺着苏玉徽的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道:“还有鸩羽……” 苏玉徽和赵肃二人,从樊姜手中脱身之后,正好看见的是澹月和鸩羽对峙的画面。 时光荏苒,六十年的沧海桑田,对于他们这些已经窥探到天机的玄门众人,或许只是弹指挥间。但是六十年的时间,仇恨与思念依旧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消弭。 鸩羽与梨黛,梨黛和澹月,六十年前在这无极山上的地宫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梨黛身死魂消,让鸩羽对澹月恨之入骨?用了六十年的时间,寻找连城璧,等待今天这样一个合适的契机到来。 直到双方快要动手的时候,赵肃和苏玉徽方才现身。而鸩羽等人此时并不知道赵肃中毒,见澹月身边又添了一位极其强劲的帮手,只好先行撤退。 而澹月等人在鸩羽离开之后,占据了极其有利的地势,留在了地宫入口处。 澹月俨然对于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山洞中有供人休憩的桌椅一应用具都十分齐全,让苏玉徽不禁心中疑惑……六十年前,难道师傅等人已经进入无极山了? 就在苏玉徽打量着此处地形的功夫,澹月和赵肃却不见了! 苏玉徽眉心微皱,方才要跟出去,却被息风拦住,笑道:“师傅应当是有话单独同他说,你就不要跟过去添乱了。” “师傅神神秘秘的,到底想要做什么?”苏玉徽撇了撇嘴,犹自不放心道。 见她担忧的样子,息风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揶揄道:“你看你,难道还怕师傅欺负赵肃不成!” 被息风这般一打趣,苏玉徽也不好继续跟过去了,只是略有些不安的看着洞口外。 “什么时候可以进地宫?”没有苏玉徽在身边,赵肃脸上的神情恢复了昔日的清冷,直接单刀直入的问澹月道。 澹月深深的看了赵肃一眼,道:“你知道,还差一块玉璧。没有连城璧,就算是进入地宫内也无济于事。” “东西在她的手中。”赵肃深邃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之意,道:“只要你亲自出面,拿到它易如反掌!” 赵肃波澜不惊的声音,却让澹月的神情微变,须臾之后,澹月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 “不仅是我。”赵肃冷笑,“阿玉也已经疑心了,所以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还是尽早进入地宫中。” 澹月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苦笑了一声道:“我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猜出来。” 他站在无极山上,遥遥的望着月氏城中的方向。 六十年的斗转星移,但是对于这一座死寂的城池,依旧如同六十年前一样。当年地宫封锁住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成为了被遗弃的存在,世世代代生活在黑暗之中,永世不见天日…… “我希望,能够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样子。晨曦照在緗色的虞美人花林中,你在花中抚琴,我唱着歌,肯定美丽极了。” “我知道我这一生做了很多的错事,不值得被原谅。可是,我还是希望我的臣民们能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永远在黑暗中,从来都没有被人记起过……“ 多少年过去了,遥远的岁月模糊了她的模样,但是那样一双比朝阳还要明亮的眼,深深烙刻在他的心中。 “我该怎么做,梨黛……”在那遥远的时空中,他听见自己的叹息。 “月氏人世代不能见到阳光,并非是因为诅咒。”赵肃那清冷的声音,将澹月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是因为一种毒。” 澹月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不由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大倾、西燕、南夷,整个东陆除了北越之外,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中那些重要的世家、门派都牵涉其中,整个计划牵连之广涉及到了几代人。 纵然牵连如此甚广,他只手*,就连徽宗都只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算尽天意人心,唯独出现的两个意外,一是樊姜,第二个就是赵肃! 当年受赵邵骁所托,在罗刹阁的修罗场救出那个孩子的时候,就连澹月都不由惊叹命运的神奇。 昔年轩辕迟倾举国之力,建立这一座地宫陵寝,与蓝青鸾合葬在此处,等待宿命的轮回。 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最终等到的并非是他与蓝青鸾,竟是轩辕辛与蓝青鸾转世的重聚! 轩辕迟自以为生而为掌控天下生死的帝王,死后亦能左右无数人的命运,但是从来都没想到过,世间唯有“真情”两个字不能强求。 他们哪怕没有了曾经的记忆,哪怕身份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但是,纵使相隔千山万水,却依旧相聚在了一起…… 轩辕迟,若你早知道是今日这样的结局,当年可还会做那样的选择吗? 第991章 交代来由 许久许久之后,澹月深邃的目光方才从赵肃身上移开,他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没错,并非是诅咒,他们中的是毒。” “为了保证他们的忠诚,轩辕迟让术士炼制了一种在段时间内提高功力的药让他们服下,便于控制的同时也增强了他们的战斗力。” “但是世间的事有利有弊,他们虽然无论是修习玄学还是武学都十分的有天赋,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世世代代的不能见到阳光。” 听到此处的时候,赵肃神情微动,道:“而那解月氏人身上奇毒的解药,就在这地宫之中,拿到解药,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是的,除此之外,拿到那些东西之后,这座地宫,便也不该存于世间了……” 这一刻,澹月那一双紫色的眼眸变得深邃,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赵肃看不明白的意味。 “你要毁了这座地宫?”赵肃诧异的问道。 毕竟……月氏的地宫是月宫守护了多年的地方,无论世事变迁,历任宫主除了澹月之外,未曾踏足过月氏一步。但是却依旧关注着连城璧的动向,阻止连城璧现世,扰了地宫的清净。 “这本是不该存在的地方……”澹月目光变得悠远深长道。 几十年过去了,他的记性算不得十分好,但是对于那天她所说过的话,包括她说此话的神情,依旧记忆犹新! “拿到解药后,你毁了这座地宫,那样的话,这座无极山便会不复存在。月氏城,又将会重见光明了。” “只有毁了这里,我们所有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到时候,你只是澹月,也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宫主,最后那一块瑶池镜……” 赵肃的话将澹月从悠远的记忆中拉了回来,他回神道:“我去取!” “好!拿到最后一块玉璧之后,我立即进入地宫。还望宫主信守承诺,此事之后,便不会阻止我和阿玉的亲事。”赵肃语气平静的说道。 闻言,澹月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道:“但你可知,用玉璧开启机关是何等凶险,稍有不慎……便就是粉身碎骨。” 他顿了顿,神情忽然变得悠远,方才说道:“当年梨黛,就死在了机关之下。” “我知道。”赵肃淡淡回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只能我亲自进入地宫,不能让她冒险……” 澹月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听赵肃道:“我们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阿玉该起疑心了。” 说完之后率先离开,澹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际的那一轮弯月,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此行顺利,一切的悲剧,都能够终结…… 不出赵肃所料,苏玉徽见二人出去商谈那么久,果然已经失了耐心,想要出去的时候,就见赵肃毫发无损的回来,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师傅都和你说了什么?”苏玉徽好奇的拉着赵肃的衣袖问道。 赵肃淡淡的笑了,怕她担心,隐藏了和澹月关于地宫机关的讨论,而是道:“方才我与宫主商议了进入地宫之后的安排。” “鸩羽等人对地宫里的东西虎视眈眈,我们进入地宫之后,可不能白白为他人做嫁裳,必须想出完全的计策,方才能保证此行的顺利。” 对于赵肃的话,苏玉徽没有任何怀疑,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道:“师傅准备何时进入地宫?”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能加快速度进入地宫。”回答她的并非是赵肃,而是澹月。 “阿玉,将四块玉璧交给为师……” 当日苏显在浮云城中了撰赦的埋伏,身上所携带的襄王枕与湘妃扇被苏玉徽乘机取回。而当时苏玉徽被撰赦一掌震碎经脉,澹月帮助苏玉徽调理内伤的,并将月宫中的紫府灯留给了苏玉徽。 襄王枕、湘妃扇、紫府灯,再加上苏玉徽身上的青鸾佩,六件瑰宝,苏玉徽就有四件。再加上赵肃手中的龙吟剑,六件瑰宝,只差巫医手中的瑶池镜! 当时苏玉徽并不知道澹月的用意,后来方才从江庆云口中得知,打开地宫并非单单只有“钥匙”就可以,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出现在她的身上,为了这一天,澹月整整等了六十年。 苏玉徽不知道方才澹月和赵肃究竟在外面说了什么,二人都是喜怒不动于色的性子,单单从二人的神情上苏玉徽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到了这个时候,师傅和赵肃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单独说,而不能让她听见?苏玉徽心中有种种疑惑,下意识的看向赵肃,却见后者对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多做什么解释。 见此,苏玉徽并没有动,沉默了片刻后,方才道:“师傅,我可以将东西给你,但在给你之前,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至少要告诉我,你费尽心思打开地宫究竟想做什么?” 见澹月没说话,苏玉徽挑了挑眉头,道:“到了这个时候师傅若不说实话的话,玉璧我也不给师傅了!” 闻言,澹月清亮如雪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光芒,似笑非笑的看着苏玉徽道:“小阿玉,你翅膀硬了,竟敢威胁为师了?” 苏玉徽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再加上澹月在苏玉徽面前素来没什么威严,是以便道:“不管怎么说,为了这连城璧我可吃了不少苦头,当日还挨了撰赦一掌呢。” 如今撰赦的身份尴尬,苏玉徽本是别扭的性格,这个时候做不到心存芥蒂的依旧唤他一声师兄。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撰赦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无奈的叹了口气。 “师傅,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某只告起状来十分的轻车熟路,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完撰赦之后,落在了澹月的身上。 闻言,纵然如澹月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弟子,追根问底的性子也像极了他! 一旁的赵肃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丝毫没有为澹月解围的意思。 见状,澹月知道今日若非不交代来由,他这位小弟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第992章 六合之门,天地四方 大御亡国之后留下的连城璧,以及昔年轩辕迟建造的这一座地宫陵寝,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赵煜因为连城璧,接任了赵邵骁的王位袭承,以靖王的身份留在汴梁长达二十余年;撰赦因为连城璧,卧薪尝胆在萧迟身边,为了取得萧迟的信任,不惜身败名裂;江晚奕因为连城璧,只得与安敏逢场作戏,在昭国亡国之后为了昭国遗民汲汲经营。 但是到了今天,当所有人都齐聚在无极山中,依旧是一头雾水。澹月都忌讳莫深的地宫中,除了倾国之富的财宝之外,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没那个胆量直接问澹月,但是见苏玉徽主动的问起了,都带着不解的眼神看向澹月。 闻言,澹月不由轻叹了口气,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该给他们一个解释了…… 沉默许久之后,众人都以为澹月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他方才缓缓开口道:“昔年轩辕迟寻遍南夷的灵山秀水,方才将地宫建在灵脉之上。但你们可曾想过,既然是灵脉,为何此处竟然会是如此模样……” “是啊,我一早就想过。此处许多地方寸草不生,除了人之外,旁的生物都鲜少见到,终年累月都是在黑暗中,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与月宫一点都不像。” 月宫处于灵山之上,有青山笼翠,万物生灵在山水之间纵情肆意,乃是修行术士的绝佳好地方,与传言中处于灵脉之地的月氏丝毫不相同。 “莫不是,当年那些术士诓了轩辕迟?”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猜测道。 “他们没有骗轩辕迟,这里确然是南夷的灵脉之处。”澹月之色的眼眸变得幽远深邃,却听他缓缓的说道:“但是,当年轩辕辛用禁术在此处修建地宫,将所有灵气集聚于六合之门,逆转轮回,控制了无数人的命运。逆天而行,所受的天谴与惩戒都落在了这一片土地上……” “六合之门,那又是什么?”苏玉徽越听越不解。 澹月皱眉,恨铁不成钢道:“这些年你跟在为师身边到底学了什么,怎么这都不知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道:“师傅,这些年在月宫,我的武功是大师兄教的、我的术法是二师兄指点的、蛊术是跟在三师兄后面琢磨的,你正经教过我几回……” 澹月抬头望天。 “六合之门,天地四方,各有其道。”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拌嘴的师徒二人对话,却见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肃! 苏玉徽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脸色有些怪异道:“你并非是术门之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一个外人都知道的比你多,阿玉,以后出去不要说是为师的弟子了。”澹月继续落井下石,不留余地的打压苏玉徽道。 苏玉徽眉心跳了跳,气不平的用爪子捏着赵肃的脸,愤愤道:“赵肃除了兵法之外,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你说,你是不是假扮的!” 赵肃清冷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将苏玉徽的爪子给扒了下来,道:“这是昔年在宫中的古籍中无意间看到,关于六合之门的记载……” “六合之门,里面包含着天地轮回之道。若是被打开,可以放出恶魔凶兽、瘟疫怪病。同时五祸共生,雷电交加大水漫城,天地毁灭,重头再来。” 虽然赵肃是行伍出身,惯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但是他记性极好,所经他一眼的东西便能倒背如流。 澹月微微颔首。 苏玉徽闻言,眉心微拢,道:“那该怎么打开那六合之门,难道是……” 忽而想到一个可能,苏玉徽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澹月和赵肃二人,道:“连城璧并非仅仅是打开地宫的钥匙,且还能开启六合之门……” “没错。”澹月看了一眼龙吟剑,目光悠远:“六合之门,六件瑰宝,象征着天地四方,玉隐一族……也是用心了啊。” “六合之门,轮回之道,原来……这就是的连城璧者得天下的真相!”赵肃神情也变得凝重,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琢磨不透的意味道。 其它人听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插不上话来,听到赵肃这般说的时候,陌华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得连城璧者得天下’难道不是指的是地宫中那些宝藏吗,还有什么真相?” “不,并非仅仅指的是地宫中的那些宝藏。”替陌华解惑的是苏玉徽,却听她道:“如今天下三分,各国都兵强马壮,实力相互牵制,无论是哪方实力得到巨额的宝藏,想要一统东陆,又岂是那般容易之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毁灭这一切,在乱世之中,揭竿而起,巨额的宝藏称霸天下!”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 听到此处,众人神情都不由变得十分凝重,而撰赦却是恍然道:“难怪了……如萧迟那样野心勃勃的人,为了寻找连城璧倾尽了半生的心血,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增加西燕实力才会如此。倒是忘记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他人做嫁裳!” “数百年前,大御国破,萧家为了功名利禄将燕云十六州拱手赠与西燕,才让这天下呈三足鼎立分割局势。如今想不到数百年后,萧家后人再次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重燃战火,果真是狼子野心啊!”赵肃声音冰冷,但是火药味十足。 而众人中流有一半萧家血脉的撰赦,神情微微有些尴尬。 见赵肃如此说,一旁的江晚奕忽而低声笑了,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重新打开六合之门,真正受益者应当是大倾和摄政王殿下吧……” 苏玉徽皱眉看着江晚奕,江晚奕似是丝毫没有看出苏玉徽眼中的冷意一般,笑着说道:“王爷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若是生于乱世,便是能够成为称霸天下的枭雄。如今虽然大倾在东陆实力最为强大,但是对于王爷您这样的人而言,难道就没有一统天下之心,成就这不世功勋,千秋霸业吗?” 第993章 毁灭一切 江晚奕的言辞不可谓不犀利,他为何这般针对赵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江晚奕你住嘴!”苏玉徽狠狠的瞪了江晚奕一眼,道:“之前你算计我的帐还没算呢,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 江晚奕脸上的笑容十分温和,对苏玉徽道:“殿下息怒,微臣知道殿下护短,但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若一旦疏忽,灾难现世,微臣不得不多心啊。” 苏玉徽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眉心直跳,不管是在昭国还是在汴梁还是现在,江晚奕都有绝对的本事让她气得想杀人! 一旁的赵肃伸手揉了揉苏玉徽的头发,按住想要炸毛的某人,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得赵煜等人直觉得牙酸。 但是,下一刻目光落在江晚奕身上的时候,赵肃的嘴角虽然依旧带着笑,但是眼中的狠戾之意惊人,直压得江晚奕都不由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江晚奕暗自懊恼的时候,却听赵肃冰冷的声音道:“你说的没错,本王不喜这权势,但却喜战争。” 在他那一双锐利的双眼之中,冰冷与淡漠,以及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只有对战胜的渴望,没有对权力的贪恋,属于一双王者的眼。 灾祸四起,一切毁灭,天下大乱带给他的将会有无尽的战争,以及渴望的鲜血。对于赵肃而言,这是一种比权势更大的诱惑。 那一刻,他那双锐利的眼带着狠戾之意,纵然澹月也不由为之心惊。 就在众人觉得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让人有一种冰冷窒息之感的时候,苏玉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了,你别吓他们了。” 苏玉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也让众人从那冰冷的死寂中回神,却见赵肃眼中锋芒收敛,淡淡道:“若是从前,本王绝对不会放过这样让天下大乱的好机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除了战争之外,本王有更重要的东西……” 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这一种笑没有方才的阴鸷,柔和而又明朗。 见此,江晚奕与撰赦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却没说什么了…… 一旁赵煜一直看着的是澹月的反应,他知道江晚奕突出此言试探,想必也是澹月之意。如今见澹月眼中戒备之意消散,闪过了一丝赞许之意的时候,赵煜方才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感叹别看赵肃这厮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到关键时刻这表现十分出彩啊…… “连城璧的危害这么大,进入地宫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之后,就毁了它。”苏玉徽轻咳一声,压住脸上的绯红之意,道:“这种东西,可不能落到有心人手中。” 什么六合之门,听的就让人怵的慌。 “不,仅仅是毁了连城璧也无用。”澹月淡淡的说道,“你们进入地宫之后,找到解药,将这一切祸害的源头毁掉。 “师傅您的意思是说,毁掉六合之门?” 澹月微微颔首,“只要毁掉它,昔年与大御皇室有关的人,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摆脱轩辕辛的控制操纵。” “六合之门究竟长什么样子,究竟怎么样,才能毁掉它?” “星血月魂。” 闻言,苏玉徽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道:“师傅,您没在开玩笑吧,星血月魂只有鸩羽会,他能够帮我们毁灭六合之门……” 澹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就在苏玉徽一头雾水的时候,却听外面追痕回话道:“主子,玄生凝来了。” 玄生凝!众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这个时候,长玄山怎么会派人来? 却见来的并非是玄生凝一个人,竟还有慕容芷和慕容汐。 “不是让你在山下等我么,你怎么进山来了?”赵煜拧着眉心,有些不悦的问慕容汐道。 慕容汐挑眉,语气不善道:“我慕容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哪里还容得你过问。” “你……”赵煜一时间语结,慕容汐冷笑,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先不说赵煜与慕容汐这一对欢喜冤家,却见玄生凝和慕容芷之间的相处十分默契。而慕容芷眉宇之间少了之前的忧郁之色,看着玄生凝时眼底有情愫暗涌。 见状,苏玉徽心中自是十分诧异。 当日骊山之变结束之后,不知叶先生和慕容芷说了什么,师徒二人心结解开,慕容芷便前去长玄山找玄生凝去。 苏玉徽未曾想到,再次见到慕容芷的时候,竟然是她和玄生凝在一起! “晚辈参见宫主。”玄生凝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是这些年轻人中他却是最懂礼数的那个,十分恭敬的对澹月行礼道。 众人见玄生凝如此懂礼貌的样子,十分诧异。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玄生凝对澹月这般敬重,其中大半原因皆是为了慕容芷。 如果不是澹月,他和慕容芷之间也不会破解那个死结…… “起来吧。”澹月笑道,“东西可带来了?” 玄生凝将一个锦盒双手奉于澹月,见到此物,澹月脸上的笑意微敛。澹月看向那锦盒的时候,眼神复杂,如同看见一位故人一样…… 那锦盒只不过巴掌大小,以水沉木雕刻而成,看样子是个古物。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竟让玄生凝这般慎重其事? 澹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缓缓的打开了锦盒,却见锦盒中装的是一件弯月形状的珍宝。 在萤火之下,有暗光流转,像是沉淀了千年的岁月光影…… “是血魄?”苏玉徽下意识的唤道,但是盯紧一看,此物材质虽然与血魄相似,却又与血魄不同。 它远远没有血魄那样光芒夺目,比血魄更添了几分神秘古老之感。 “这是月魂。”澹月将盒子合上,淡淡的说道。 “星血,月魂。原来不仅仅指的是月氏王修炼的功夫吗……”此时苏玉徽心中方才恍然,知道了玄生凝不远万里送来此物的目的,而后复又问道:“月魂是一块玉佩,那星血又在何处?” “星血月魂本是一对玉佩,月魂原是轩辕辛留给后人之物,留在了长玄山。而星血,则是在蓝青鸾身上!”澹月缓缓的说道。 第994章 采药女 “蓝青鸾?”苏玉徽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难免添了几分复杂之意,她将心中思绪按下,迟疑的问澹月道:“师傅,您该不会是说……那星血,是在地宫里吧?” 澹月微微颔首,道:“是,星血伴随着蓝青鸾,葬在了地宫之中。找到它,便也能找到六合之门!” 听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算是完全明白了澹月的用意。 地宫之中,最为重要的并非是那倾国之宝,而是那六合之门。澹月是要他们进入地宫,打开六合之门,再用星血月魂毁灭六合之门,杜绝一切灾厄。 六合之门,天地四方,可以逆转轮回,控制所有人的命运。当年因为轩辕迟的执念,才造成了几百年世代的悲剧,只有彻底的毁灭六合之门,世代延续的悲剧才能够终结。 只是……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从开始到现在,师傅从未提及过那可以救命的长生丹呢。 澹月并没看出苏玉徽的疑惑,道:“阿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将那四块玉璧交给吾,最迟明日……一定要进入地宫了。” 他看着山洞外那微弱的弯月,微微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带着苏玉徽看不明白的忧虑道。 “这是为何?”苏玉徽下意识的问道。 “过了今夜,明天就是四月十七了。”澹月淡淡的说道。 山中无岁月,日月不知年。苏玉徽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四月十七,正是苏玉徽十八岁生辰,而距离当年……已经过了整整一甲子的时间。 苏玉徽心情十分复杂的将四块玉璧交到了澹月的手中,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师傅……还差一块玉璧。” 那块玉璧,是在樊姜的手中,想到此人,苏玉徽眼神微微有些暗淡。 “无妨。”澹月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明早之前,为师会将整块连城璧交给你。” 苏玉徽眉心微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赵肃阻止了。 将破碎的玉璧合成一块连城璧需要一些功夫,澹月便让苏玉徽先歇着养精蓄锐,明日进入机关重重的地宫之后,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明日行事,你们要万分小心。”澹月道:“里面机关重重,为了安全起见,只有你和赵肃才能进去,我们留在外面帮你们抵挡萧迟与……鸩羽。” “师傅,这是为何?”不等苏玉徽说话,一旁的陌华不由皱眉道:“您都说了里面机关那么危险,阿玉对机关阵法就是半桶水,为什么不让我和二师兄进去帮她呢?” 陌华在情急之下,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换来的是苏玉徽哀怨的目光…… 澹月微微摇头,道:“不可。” “里面机关阵法的建造,并非是精通机关之术便能够进入。里面机关构造,源自于上古的机关地形图,只有阿玉和赵肃二人才能够进入里面。”澹月意味深长的说道,看向赵肃问道:“这些时日,破解机关之术你学的如何了?” 赵肃淡淡说道:“有廖师与歩神医亲自指点,进入地宫之后,对我而言如履平地。” 虽然赵肃此言十分嚣张,但是澹月知道若非是完全把握,他也不会如此说。 便道:“那就好。地宫前面的机关对于你们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危险的是后面……” 似是想到昔年的往事,澹月清淡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暗沉之色,“当年吾就是在那里受到重创,差点丧命在那里……” 赵肃神情依旧平静,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澹月离开之后,撰赦和息风跟着前去帮忙护法,只余下忧心忡忡的苏玉徽。 慕容芷心细,见苏玉徽这般模样,便问道:“苏姑娘是在担心明日行事吗?” 苏玉徽微微摇头,道:“不,我是在担心师傅。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从那巫医手中取回瑶池镜。” 若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那人身份,师傅根本就不宜见到她。 此时慕容芷并不知道苏玉徽内心的复杂,眉心轻拢道:“什么巫医?” 苏玉徽未曾回答呢,一旁的陌华道:“就是那巫医樊姜,不知为何,师傅和阿玉都对她十分忌惮……” “樊姜……”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玄生凝,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意,忽而开口道。 听玄生凝这么说,苏玉徽倒是有几分好奇,道:“玄生少主您听说过此人?” 玄生凝微微颔首,淡淡道:“略知一二,说起来她与月宫应当有些瓜葛。” “与月宫有什么瓜葛?”不仅是苏玉徽,就连陌华也不由好奇问道。 玄生凝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她是月宫宫主的私生女。” 此言一出,不仅是苏玉徽,就连赵肃也不由流露出差异神色,“这……怎么可能,她算起来也是上百岁的人了,怎么会……” “是上一任名为缱风的月宫宫主。”玄生凝依旧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 苏玉徽嘴角抽了抽,这位玄生少主……某些时候真的有些欠揍呢! 不过,玄生凝简短的话,成功燃起了众人八卦之心,赵煜好奇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历任月宫宫主不是修身养性,摒弃七情六欲,从未听说留有后人的。” 玄生凝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想多说话道:“月宫之事,问我做什么。” 众人知道玄生家的人都是怪胎,这位平日里比赵肃还不爱说话,都有些无奈。 “我……也很好奇。”一旁的慕容芷声音微弱的说道。 却见下一刻,玄生少主眼中不耐的神色淡却,温和的说道:“此事我也不过略知一二。只知昔年缱风与灵山下一位采药女相爱,但是碍于历任宫主的宫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最终那位采药女怀了他的骨肉,含恨离开了灵山,不久之后生下一女,名为樊姜,难产身亡……” 世间的事兜兜转转便就是这样奇妙,樊姜长大之后遇险,被天炙所救带回月氏,成为了月氏的巫医。 因为身上流淌着月宫宫主血脉的缘故,她在医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研究出了以血帮助月氏王修炼的心法,而酿成了六十年前那一场大祸。 最终,那一场大祸,是由新任的月宫宫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得以平息…… 第995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当计时的沙漏见底的时候,次日的黎明已经来临。 山洞简陋,众人随意寻了干净的地方休息。因为苏玉徽心中担心着澹月和两个师兄,原本是靠在赵肃身上小憩,提心吊胆的等着他们的消息的。 但是到了后面,或许是因为赵肃的怀抱太过于温暖,亦或者是他身上那幽冷的檀香能够抚平焦躁内心的缘故,苏玉徽竟然睡着了。 梦中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声,那是……凤凰木做的风铃!传言中,长于南海的凤凰木,有着能够驱除一切灾厄的力量。 昔年为轩辕辛为了蓝青鸾,亲自前去南海取来凤凰神木,制作成风铃挂在骊山行宫之中。 悠远悦耳的风铃声,像是从那遥远的时空传来。苏玉徽很久没有听过如此安宁的声音了,自从从浮云城回来之后,苏玉徽梦境中关于蓝青鸾的一切都是凄厉、悲惨的。 昔日骊山行宫,曼珠沙华繁华如火,挂着风铃的屋檐下你侬我侬的温馨,像是一场大梦。 苏玉徽原本以为,越靠近地宫,所感受到的那残存的回忆越是悲凉的,但是她没想到的却是如此的温暖安宁。 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那黑暗撕扯开,久违的阳光照在青青草地上,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琉璃色,如火的曼珠沙华花瓣上带着晶莹的露珠,一切是那样的美好静谧。 “这是送给我的?”在那如同上古神乐的风铃声中,她听见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问道。 随着男子的话音落下,半空中出现了一块雕刻血玉,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透露着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息。 “这块玉是我出生之时,父亲自灵山为我求来,这些年我一直佩戴在身上。如今我请来能工巧匠,将这玉佩一分为二,赠与子曦。”少女平静的声音下,带着几丝颤抖,故作淡然的神情依旧掩饰不了紧张的心绪。 男子轻笑了一声,道:“哦,如此说来,这算是我们定情信物了?” “才不是呢!”少女口是心非道,“你若是不喜欢,就还我。” 男子在少女伸手去夺玉佩之前,已然将那玉佩珍藏在了怀中,道:“这是你的心意,我岂会还你。” “我会一直留着它,至死不离……” 后来,烽烟四起,马蹄踏碎了静好的岁月,当日只不过一句戏言,未曾想到竟然成了真。至死,他依旧紧握怀中那一块玉佩。 一滴晶莹的泪,像那曼珠沙华上的露珠一样,微凉,低落在了苏玉徽的指尖。 “你的那块玉佩叫做月魂,我的叫做星血。” “星血?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不详呢。” “这个名字很好,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暗沉之意。或许,这个时候她已经预见到了他们之间的前路艰难。 带着如此美好的袭击愿望,未曾想到会是以那样凄凉的方式收场…… 脸颊一阵温热,苏玉徽醒来,对上的是赵肃担忧的眼神。那朦胧的意识之下,眼前的人竟与梦中那个决绝离去的身影相重叠在一起。 “怎么哭了?”低沉的语气,将苏玉徽从梦境中拉了回来,赵肃的手正在为苏玉徽拭去眼角的泪水。 那是一双习武之人的手,生于战场之上,磨出了厚厚一层老茧。尽管摩擦着脸颊生疼,但是同样却十分温暖。 这是让苏玉徽十分眷恋的温暖,能够抚平治愈梦境中的哀伤。 苏玉徽道:“做了一个梦。” “那块月魂,让我看看……” 听苏玉徽提到月魂的时候,赵肃便知道她的梦定然是与蓝青鸾有关。他深邃的眼眸闪过了一丝不明之意,没有再问下去,微微颔首,将那水沉木的盒子拿给了苏玉徽。 水沉木的盒子中,那半块血玉静静的躺在那里,历经了千百年的岁月,带着古老的沧桑之意…… 一切,终于要终结了。 苏玉徽将锦盒盖上,复又交给了赵肃,看着已经见底的沙漏,问道:“师傅还没回来吗?” 赵肃微微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道:“宫主还没回来,但是撰赦和息风已经将一整块连城璧带回来了。” “还有……我身上余毒的解药。” 闻言,苏玉徽脸色微变,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赵肃抚慰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已经没时间了。阿玉,你知道,无论如何他总要去见她的。” 眼眸中的水汽终归没有掉落下来,苏玉徽轻叹一声,道:“我知道的,这是师傅的劫数……” “师兄他们怎么样呢?”苏玉徽担忧的问道。 “放心好了,息风和撰赦受了轻伤,陌华正帮他们疗伤呢;玄生凝去追萧迟去了,希望……能找到宫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外面端来吃食的赵煜。 见苏玉徽眼圈红红的,知道澹月对于她的重要性,不由叹了口气,顶着赵肃吃人的目光,伸手揉了揉苏玉徽的头顶,以示安慰。 虽然没有胃口,但是为了保存体力,苏玉徽还是吃了半碟子玫瑰酥,至于带来的馕则是一口都没动。 赵肃捡着苏玉徽剩下的点心吃了,看着苏玉徽的目光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到底还是被澹月自小娇养着长大的。 不管澹月当年从昭国王宫带走苏玉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抚养苏玉徽这些年,在苏玉徽的生命中充当的是一个父亲的角色,苏玉徽对她的依赖也胜似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无论澹月想要做什么,哪怕是要她的性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给澹月的。 想到此处,赵肃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 此时苏玉徽并没有注意到赵肃的神情有些微妙,吃完了早膳之后,苏玉徽不安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道:“事不宜迟,我们尽早进入地宫,至于这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毕竟……萧迟与鸩羽对地宫虎视眈眈,他们千方百计寻找连城璧,觊觎的肯定不只是那些宝藏,想必都在打六合之门的主意。 为了保证行动的顺利,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进入地宫!守在外围的赵煜等人,压力不小…… 第996章 平静下的危机 站在青铜门口的时候,看着那门上绘制的古朴花纹,仿佛是穿梭了千年的岁月。 人生百岁,在天地之间,不过微如芥子而已。那些穷尽一生追求的长生之道,轮回之门,最终都只不过化作了一柸尘土。 “这就是传说中的连城璧吗?”在那微弱的月色之下,苏玉徽终于窥探见了群雄争之夺之的连城璧。 不知澹月用了什么办法,将六块玉璧紧密无缝的拼凑成一块形如九龙抱珠状的连城璧。 在整块玉璧上,雕刻着与青铜门上一样古朴的花纹——传言中,那是与天人交流的符号文字,象征着此物的不平凡。 在玉璧的底部,用篆体雕刻着“六合四方”四个大字,六合四方,与那六合之门的预言不谋而合。 苏玉徽正惊叹如此,却见一旁的赵肃熟练的找到青铜门的机栝,很快便找到了放“钥匙”的地方。 见他如此熟练的动作,苏玉徽颇为羡慕道:“廖师的机关术真的那么厉害吗?你只不过和他才学了三、四个月,竟然对机关如此了解。” 看着她如同猫儿一样晶亮的眼神,苏玉徽的嘴角不由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浅笑,淡淡道:“天下机关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将洛书推算背会,只需半个月,天下机关阵法都难不倒我。” 苏玉徽按住跳动的眉心,撇了撇嘴道:“我就是不喜欢推算之法,所以才懒得学机关阵法之术。” 澹月四个弟子中,她是最为聪明的一个,却也是最懒的一个。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当年认真学机关阵法之术,或许现在我能够帮你更多……” 赵肃笑道:“无妨,你不需要学这些,只要我会就可以了。” 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抹温柔,宛若冰山融解,漾开浅浅涟漪。 当连城璧摁住机栝的那一刻,“轰隆……”巨响,仿佛是巨大的齿轮在磨合轮转。 尘封了六十年的地宫,青铜门开,又再次浮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看着那紧闭的青铜门缓缓打开,仿佛是那古老的岁月,以及人和天命的不断抗争…… 天命定数,一代重复一代的悲剧,有人认命,却有人不信天命,一生都在与之斗争。 轩辕迟不认命并没有错。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逆天而行,最终君临天下,成为一代霸主。纵然坐拥江山,美人无数,但是对蓝青鸾依旧念念不忘。 上穷碧落,下赴黄泉。 但是他错就错在,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用无数人、无数个家族为他陪葬,掌控了无数人的命运轮回。 月宫宫主、月氏王,还有如同江家、慕家那样的家族,都被轩辕迟控制操纵,一代重复一代的悲剧。 千百年过去了,轩辕迟的私欲,终归要划上一个句号。 只要毁灭了那六合之门,所以关于轮回诅咒的定数也不会存在。就算不是为了自己需要长生丹续命,单单只是为了师傅不再承受轮回记忆的困扰,摆脱轩辕迟的影子,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无论是生,还是死,澹月始终是澹月,而不是别人。 为了这个,苏玉徽也要进入地宫,毁掉那六合之门。 此刻,不仅是苏玉徽心中感慨万分,就连赵肃清冷的神情也不由闪过了一丝动容:“‘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打开六合之门,天地一切都会回到原始的状态。未曾想到,原本只不过是处于传言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于这世间,就在这地宫之中……” 当青铜门终于缓缓打开,却见里面一片黑暗,苏玉徽根本就看不清楚着一座神秘的地宫中究竟是什么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失望…… 比起一无所知的苏玉徽,赵肃显然淡定从容许多,拉住苏玉徽的手,道:“走,我们该进去了……” 掌心那让她眷恋的温暖,抚平了她不安的心。 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般让苏玉徽感受如此强烈,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被这样一双手牵着,纵然前路未知,不知有多少危险和困难,亦是心安。 进去之后,走了片刻,苏玉徽眼睛已经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借着手中明珠微弱的光芒,苏玉徽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却见四周一片空旷,只有青砖堆砌的墙壁,再不见其它,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失望道:“难道这就是地宫的样子吗?说好的无数奇珍呢。” 赵肃听出了她遗憾的语气,不由笑道:“地宫依照前朝宫殿的形式建立,这里只不过是前殿而已,珠宝那些重要的东西定然是藏在机关后面。” 听赵肃如此说,苏玉徽眼中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你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 赵肃叹了口气,道:“难道你忘记了,当日你在骊山,从撰赦手中夺回了一幅地宫地形图。” 若非是赵肃提醒,苏玉徽还真的……忘记了。当日在骊山中,她是抱着清理门户的心思拦截住撰赦。想到与撰赦的拼死一战,苏玉徽也不由心有余悸。 若当时她真的杀了撰赦,往后也不知该如何后悔呢。 苏玉徽将心思按下,道:“可我记得,当日的地形图并没有标志的那么详细。” “那地形图只不过是半幅,后面澹月宫主又让廖师带给了我另外一半。”赵肃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苏玉徽:……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背着我私下都和师傅有多少往来。”苏玉徽默然片刻,气不平道。 谁知她这一动,正好踩上了旁边一块凸起的地砖,苏玉徽只听得“咔擦”一声。 “不好!”赵肃神情微变,揽住苏玉徽脚尖轻点飞到了半空。 瞬间,方才二人站的地方凹陷了下去,巨大的深坑中插满了钢刀,紧接着无数的箭弩如同罗网一样射在了地面。还好赵肃反应快,若是迟一步就算没有掉到深坑中也会被射成了筛子。 等到机栝的声音停止之后,地面方才恢复了平静,“咯噔”一声,地面翻转,就连那掉落在地上的箭都不见了踪迹。 一切恢复了方才进来的模样,宫殿内,青砖石墙,一片寂静。 但是苏玉徽见识过平静下藏着的危险,不由心有余悸…… 第997章 大御留下的珍宝 良久,苏玉徽回到地面的时候方才回过神,看了看那看似寻常却又十分诡异的青砖,咽口唾沫——好险! 赵肃微微眯起眼睛看苏玉徽,苏玉徽赶紧道:“我一定会乖乖的跟在你身后,再也不乱走了。” 赵肃见她一副乖巧的样子,无奈一叹,道:“也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机关重重,还是不要乱动。” 苏玉徽见识过此处机关的厉害,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忧色,道:“单单是外面的机关都这般厉害了,也不知道里面又是这样场景……” “无须担心。”赵肃道,“有机关图在,只要小心一点就不要乱碰就可。” 一面说着,赵肃不知按住了墙壁上什么机栝,却听见“轰隆”一声沉闷的机关启动声音,前方密闭的石墙出现了一道暗门,通向地底深处。 隐隐有些微的光亮照进来,依稀可以看出那蜿蜒漫长的石阶轮廓。 “走吧,我们进去吧。”赵肃略带清冷的声音唤回了苏玉徽的神智,苏玉徽回头看了那已经开启的地宫门一眼,道:“青铜门就这样开着吗?” “不给他们留门,他们又怎能进来。” 苏玉徽狐疑的看了赵肃一眼,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肃神情清冷,淡淡道:“澹月宫主还在他们手中,纵然毁掉六合之门,但也不能不顾他的安危。” 无论是鸩羽还是樊姜,他们的目的肯定是与六合之门有关,赵肃这是在引蛇出洞。他们一旦找到六合之门,那他们一定会来抢,不过连城璧在他们手上,到时候……一切谜底都可以解开。 “不过,就算没有机关的威胁,找到月氏人所中之毒的解药和传言中的六合之门,会有那么容易吗……”苏玉徽凑过去看赵肃手中的地形图,并没有发现标注六合之门的地方。 赵肃闻言,回头看了苏玉徽一眼,道:“澹月宫主说,你知道地方的。” “这地宫我也是第一次来,又怎么会知道地方。”苏玉徽一脸诧异道,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又被老妖怪算计了! 赵肃沉默了会儿,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复杂,缓缓的说道:“蓝青鸾的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澹月说,他们所有人中,除了苏玉徽之外,没有人能够进入地宫…… 闻言,苏玉徽眉心微拢,迟疑了片刻道:“那进去之后,我们试试看吧……” 赵肃淡淡的“嗯”了一声,黑暗中,苏玉徽看出赵肃的情绪如何,却见他率先走下了石阶,顺手握住苏玉徽的手,道:“跟紧我,别丢了。” “我才不会那么没用呢。”苏玉徽小声的抗议道,但还是握紧了赵肃的手……毕竟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对于她而言,所能依靠的只有赵肃一个人! 苏玉徽不知跟在赵肃身后走了多久,漫长的石阶像是走不到尽头,借着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弱光芒,苏玉徽与赵肃二人走向那未知的方向…… 就在苏玉徽以为,这里将是通向地底的深渊,不会尽头的时候,却见赵肃忽然停住了脚步。素来沉得住气的赵肃,眼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震撼之意。 苏玉徽顺着赵肃的目光看过去,终于知道了赵肃为何这般震惊,也明白了一路引着他们的微弱光亮从何而来。 纵然是见多识广如苏玉徽与赵肃二人,也是毕生罕见。 前方非常的明亮,地宫深处,终年不灭的光明来自于那呈现圆形的顶部,均匀的凿出空洞,里面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照在那金砖铺成的地面上,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芒。 空中有一层薄薄的尘埃浮动,仿佛是见证了千百年的历史岁月,宛若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那晕着浅浅光芒的奇珍异宝上,美轮美奂。 这样一箱箱的珍珠玛瑙,珠翠宝石,被那夜明珠的光晕照着闪得人有些眼花。 就连大倾王宫,估计也找不出这么多的珍宝。 苏玉徽从震惊中回神,感慨道:“我总算是知道了当年大御为什么会亡国了。这后主……简直是将天底下的宝藏,都搜刮到了自己的王宫么。” 二人对于眼前这倾国之富的财宝,除了短暂的震惊之外,并没有流露出留恋的神色…… 赵肃闻言有些啼笑皆非,道:“不要贫了,时间不多,快些找到六合之门才是关键。” 赵肃没动,而是问道:“你与月氏人毫无瓜葛,为何要帮他们?” 苏玉徽笑眯眯的回道:“举手之劳么。” 看着苏玉徽清澈的眼神,赵肃微微叹了口气,只好由着她了。 提到丹药,苏玉徽想到了一个她忽略许久的事,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樊姜说我因往生蛊而生,没有长生丹这个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可是为什么只听师傅提到六合之门,而对长生丹只字未提呢?” 关于地宫中的传言沸沸扬扬的,其中令人觊觎的除了无数珍宝之外,还有那传言中几近起死回生的长生丹。可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东西,在临行之前,师傅竟然只字未提,怎不叫人心生疑惑…… 苏玉徽话音落下,却见赵肃脸色不知为何,忽而变得有些难看。苏玉徽不解的看着赵肃,却见他沉默了片刻,微沉着脸道:“所谓的长生丹,只不过是他诓我帮忙的一个幌子。” 澹月想让赵肃帮忙,却在计划实施之前不好透漏太多,而赵肃又是个不好糊弄的主,但凡被他查出关于六合之门的一点端倪,势必要追根究底。 对此,留仙镇中,澹月借江庆云之手让苏玉徽昏迷不醒,就连步寒砚也察觉不出异常。 如此一来,赵肃对于苏玉徽需要长生丹才能存活之言深信不疑,明知前方可能是澹月的圈套,可还是乖乖的跳了下去。 苏玉徽看着赵肃复杂的神情,忍住了笑意……毕竟,依照赵肃的性格,生平最恨的就是威胁和欺骗,倒是也难为他了。 “不过……”赵肃脸上的神情微缓,道:“长生丹之说,除了我之外,还骗过了另外一个人,倒是意外的收获……” 闻言,苏玉徽神情微动,很快想到一个人道:“你是说……她!” 第999章 仙药不成人易老 “温桑若!”苏玉徽咬牙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出现在石室中,夺走丹药、险些用暗器伤到苏玉徽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桑若! 温桑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道:“苏玉徽,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思,却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裳。没有了长生丹,你也时日不多了。而我,有了长生丹,不仅能够恢复正常,而且还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温桑若此生都没有这般快活过,当日她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苏玉徽追杀,人不人鬼不鬼的在世间苟延残喘,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长生不死,多么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帝王追求的长生之道,此时就在她的手中! 看着她如此猖狂的模样,苏玉徽气的直磨牙。 果真是祸害留千年,当日赵肃的那一掌让她没死成,反而让她被萧迟所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正是因为如此,她没有了正常人的呼吸,所以她一路跟踪他们到这里,就连赵肃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把东西交出来,本王留你全尸。”赵肃冰冷的声音道,眉宇之间带着凛冽的杀意。 温桑若看向赵肃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道:“王兄,许久未见,你为何要对我刀剑相加。要知道,当日我们可是拜堂成过亲的,我是你的妻子啊!” 那控诉之音,她俨然是已经疯魔了,但是赵肃却暗叫不好,低头看着苏玉徽的时候,却见她神情变得杀气腾腾……那凛然的煞气,比他还要恐怖。 耳畔风声一动,不知何时苏玉徽已经抽过赵肃的剑,向温桑若袭去,而在此时,温桑若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赵肃发现形势不对已经迟了,就在须臾之间,一个灰色人影闪过,打落了苏玉徽手中的剑,金色的权杖锋利如匕首的一端,正架在苏玉徽的脖子上。 “赵肃,捡起地下的剑断了自己右手经脉,不然本尊可不保证她的性命无虞!”却见挟持住苏玉徽的不是别人,竟是萧迟! 苏玉徽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在六合之门处动手的,未曾想到到了丹房中为了长生丹已经出手了,一时失策,竟被萧迟劫持住了。 “萧迟,你好歹也是一代宗师,竟然做出偷袭威胁小辈之事,你还要不要脸!”苏玉徽未曾想到萧迟竟然这么阴毒,赵肃以剑术见长,若自断右手经脉,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赵肃,你不能听他的,他不敢对我怎……” “样”字还没有说完,萧迟挟持苏玉徽的权杖深入一寸,丝丝血迹从她的皮肤渗出。 无论是哪方势力,进入地宫之后就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为了自己的野心和贪欲,他已经不怕玉石俱焚。 眼见着再深入一寸,苏玉徽咽喉将会被萧迟割破,赵肃丝毫没有迟疑,捡起地上的龙吟剑直接断了自己右手的经脉。 龙吟剑削铁如泥,汩汩鲜血从赵肃右手流出,尽管他点住自己的穴道止住了鲜血,但那伤势依旧触目惊心。 但是赵肃神情平静如初,似是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只用那一双锐利深沉的眼眸盯着萧迟。 就连萧迟都没想到赵肃的动作竟然如此的决绝,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堪堪反应过来,道:“王爷果然是个痴情人。” 赵肃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的阴沉,眼中的阴鸷之意纵然如萧迟也觉得心惊。 但是不过片刻之后,萧迟就释然了……赵肃纵然是在全胜时期,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如今他又有人质在手,还怕区区一个小辈不成! 如此一想,萧迟眼中的惧意一闪而逝,道:“赵肃,本尊还要她打开六合之门,无意伤害她。只要你将连城璧交出来,我便保证她的安全。” 连城璧和苏玉徽,都是打开六合之门必要的东西,缺一不可。 果然,他的目的除了地宫的珍宝之外,还有那六合之门! 赵肃阴鸷着脸色,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而道:“好。”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脸错愕的神情。不仅是萧迟,就连苏玉徽都怀疑的看着赵肃,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妥协了? “但本王有个条件。”赵肃缓缓的说道。 此时萧迟非但没觉得诧异,反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冷笑道:“苏玉徽在本尊手中,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本尊谈条件?” 他那金色的权杖深入一分,已经不断有鲜血从溢出,虽然远没有赵肃自断经脉狠绝的那一剑多,但神情一直平静如水的赵肃,脸色突变。 “萧迟!”赵肃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你若再敢动她一下,本王便毁了连城璧。” 萧迟眉心微皱,他知道若是寻常人肯定舍不得毁掉这样的珍宝,但是赵肃此人完全是个疯子,概不能以寻常人的心思来猜度他。 萧迟迟疑了片刻,道:“你先说,到底什么条件……” 赵肃如冰一样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温桑若身上,在那样冰冷的目光下,温桑若不禁打了个寒战,而后便听赵肃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声音道:“杀了她,本王便将连城璧给你。” 方才还得意的温桑若,此时忽而感觉到一丝恐惧,惊道:“大祭司,属下为您卖命这么久,你不能这样对我……” 萧迟似是没看见温桑若恐惧的目光,道:“此话当真?” 赵肃冷笑,“本王一言九鼎。” “好,本尊答应……” “你”字还未落下,却见他以五指为爪,直接捏碎了控制温桑若的命蛊! 命蛊相当于药人的心脏,命蛊被捏碎,所承受的痛苦宛若是五脏六腑俱裂…… 温桑若自己都没想到,前一刻还那般得意,死亡来的竟然那么近。杀死她的,竟是她自认为能够拿捏住的合作者! 温桑若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萧迟,那承载着无数人长生之梦的匣子自她手中跌落。 明明……唾手可得,可是总在最靠近的时候失去,真的不甘心啊!空洞的眼神带着满满的不甘心,但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而在此时,苏玉徽忽而不顾萧迟的威胁,脸色骤变挣扎着道:“快,接住那匣子。长生丹一旦接触到地面,即将会化为尘土!” 第1000章 各取所需 那长生丹是昔年蓝青鸾穷尽一生心血,以身祭鼎方才炼制而成。昔年一方霸主的武宗帝,至死都未曾放下长生的执念。 萧迟算计这么些年,他要的除了这天下之外,还有千秋万世!断然不会让这长生丹在他面前毁灭。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根本不容人思考,当苏玉徽话音落下的时候,赵肃与萧迟二人同时出手…… 但是,萧迟的目标是长生丹、而赵肃的目标,却是夺回萧迟手中的苏玉徽! 虽然赵肃伤了右手,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在苏玉徽与长生丹二者之间,萧迟选择在长生丹坠地之前接住了它。而赵肃,也成功从萧迟手中救走了苏玉徽! “哈哈,真是愚蠢啊。” 而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石室之外响起,却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鸩羽! 看见鸩羽的时候,萧迟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和……心虚,道:“你……你竟然没死!” 一旁的苏玉徽脱险之后,正焦急的为赵肃包扎伤口,赵肃那一剑划得十分狠绝,伤口深可见骨,若不及时处理右手估计要费了。 上好的金疮药像是不要钱一样倒在赵肃手上,短时间内赵肃是无法用剑了,苏玉徽眼眶红红的。 赵肃见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兔子一样,格外觉得有趣,阻止了她再倒第二瓶金疮药,既是心疼又是无奈道:“药给我,我处理一下你脖子上的伤口。” 萧迟对她丝毫不手软,那一下将苏玉徽伤的不轻。 经过赵肃这般一提醒,苏玉徽方才感觉到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赵肃为她上药的时候,那要下不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苏玉徽平日里天不怕天不怕的,最怕的就是疼! 一时间,鸩羽和萧迟见赵肃在这个时候还在哄苏玉徽,二人神情同时看起来都十分的复杂,一时间微妙的气氛持续到赵肃上好药,苏玉徽勉强的止住眼泪、顺带用赵肃宽大的衣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之后。 对于鸩羽的出现苏玉徽并不赶到意外,她站在赵肃身边,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从萧迟的身上打量到鸩羽身上,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我还奇怪呢,为什么追上来的是萧迟和温桑若,原来你们两个人起内讧了。你竟然输给了萧迟手下!” 苏玉徽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让鸩羽和萧迟脸色都不好看。 鸩羽冷笑道:“他的野心孤王早就洞悉,如果不放他进来,孤王又怎能将冥教的人处理干净。” 听到鸩羽这般说,萧迟眼中终于流露出惊骇之色,道:“鸩羽,你做了什么?” “孤王的暗卫,将冥教所谓的精英一网打尽,至此之后南夷只有月氏,而无冥教!”此时萧迟的脸色看起来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原本萧迟以为只要隐藏实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鸩羽被情所困,根本看不破他本是假意合作,最终目的是独吞长生丹和那六合之门。但是未曾想到,最终隐藏实力的不是他,而是鸩羽! 若突闻此变故,寻常人早就乱了分寸,但是鸩羽不愧是冥教大祭司,短暂的惊骇之后神情恢复了平静,牢牢的握住了长生丹——这是他唯一可以与鸩羽谈判的筹码。 不过须臾之间,萧迟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而后那一双灰色阴翳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道:“月氏王,我们可不能中了这丫头的挑拨离间!” “此女工于心计,她这般说,是故意挑起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纷争,从而坐收渔翁之利的。”萧迟狠狠的瞪了苏玉徽一眼道。 与此同时,鸩羽也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看向苏玉徽。 “你很聪明。”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道:“所谓的长生丹触碰到地面会化成灰尘,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你故意这般说,就是为了吸引萧迟的注意力,让赵肃有机会从萧迟手中将你救出来。” “而现在,赵肃为了救你右手废了再也不能拿剑,你也不是孤王的对手。所以故意利用孤王和大祭司之间的矛盾,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们还借机脱身么……” 苏玉徽没说话,但脸色十分难看。正如鸩羽所言,一旦他和萧迟联手,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萧迟看着脸色微白的苏玉徽冷哼了一声,转而对鸩羽道:“王上,他们二人确实难对付,不若我们先暂避前嫌,一同联手拿下苏玉徽夺走连城璧如何!” 鸩羽却没应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萧迟问道:“大祭司,你暗算过孤王一次,就算联手,总该要表示一点诚意吧。” 见状,萧迟不由低咒了一声此人狡猾。但是如今势不如人,再拖延下去,只会错过打开六合之门的时间。 “这枚长生丹,足以代表本尊的诚意了吧。”萧迟沉声道,“梨黛尸骨已毁,纵然苏玉徽是她的转世,借用六合之门的轮回之道,也需要以长生丹为引。这枚长生丹,本尊愿意让与王上,打开六合之门之后,你得美人我得江山,各取所需!” 萧迟的一番话,终于将苏玉徽最后一丝困惑解开了。 轮回之道,长生丹,原来他们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心中方才闪过此番念头,忽然感觉石室内温度降低了不少,苏玉徽暗道不好,连忙按住处于暴怒边缘的赵肃。 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那一种凛冽的杀意鸩羽自然感觉到了,他似是挑衅一般,故意深深的看了赵肃一眼,而方才对萧迟道:“好,孤王答应你。” 长生丹复又交到了鸩羽的手中,两个人交易达成之后,鸩羽笑得意味深长,对苏玉徽道:“赵肃右手已毁,不能拿剑,你们二人并非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你够聪明,交出连城璧,主动到孤王身边来,免受皮肉之苦。” 此时苏玉徽未曾说话,赵肃冷笑道:“连城璧就在本王的手中,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一个废人,竟敢在孤王面前嚣张!”鸩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与萧迟二人对视一眼,一人去夺赵肃的连城璧、一人向着苏玉徽袭击而去! 一时间,四人纠缠在一起,石室内只听得见打斗声…… 第1001章 底下暗河 苏玉徽没想到,鸩羽和萧迟两个人说发难就发难! 鸩羽和萧迟二人的功夫就算是在江湖上,那也是一代宗师级别的。 二人此时配合十分默契,由鸩羽去抢夺赵肃手中的连城璧,而萧迟负责擒拿住苏玉徽。四人打斗在一起,一时间竟不分伯仲。 虽然赵肃右手不能拿剑,但毕竟纵横沙场这么些年,就算鸩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他如何;而苏玉徽此时内力已经恢复,虽然不擅长近战,但胜在身形灵活,萧迟最擅长的瞳术对她没有丝毫的作用。在石室内绕着青铜鼎转,滑的跟只泥鳅一样,萧迟竟都无法拿捏住她。 但苏玉徽到底年轻,在窄小的石室内,苏玉徽也无法在萧迟手中逃脱。而萧迟早就与苏玉徽有宿怨在前,进入地宫之后三番两次遭苏玉徽算计戏弄,早存有恨意。 眼见苏玉徽已经呈现颓败之势,他蓄内力与权杖之上,狠狠击向苏玉徽的后背。他是要废了苏玉徽!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赵肃被鸩羽纠缠住根本没有余力帮助苏玉徽,眼见苏玉徽避无可避的时候,一道银色的身影突兀出现。“铛”的一声巨响,兵器相交的声音,替苏玉徽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撰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不敢置信再加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另一道声音是咬牙切齿,加着愤恨之意。 却见千钧一发的时候,从萧迟的权杖之下救了苏玉徽的不是别人,正是撰赦! “不要发呆了。时间不多,这里就交给我,去帮赵肃!”撰赦提醒苏玉徽道。 萧迟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滔天的怒意,“撰赦,你一身所学都是本尊交给你的,你以为你能在我手底下救走她吗!” 撰赦神情清冷,手中持有的正是象征着冥教教主权势的银色权杖,道:“我拼尽全力,也未尝不可!” 而此时,正在与鸩羽纠缠的赵肃看见撰赦进入地宫,心知可能有变,一改方才只守不攻的局势,招招凌厉。 如此凌厉的招数就算鸩羽也不由得全力对待,但是冰冷的剑锋穿透鸩羽的右肩的时候,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肃道:“你……为什么……” 赵肃冷笑,道:“本王昔年用的便就是左手剑法!” 他右手的手筋被挑断,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能再拿剑,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在靖王府那一场变故之前,赵肃自小练的就是左手剑! 而一开始赵肃与鸩羽交锋只守不攻,就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如若不然,赵肃和鸩羽毕竟相隔着一甲子的内力,也不会这般容易取胜。 重伤鸩羽之后,赵肃准备帮忙对付正在与萧迟交锋的撰赦。 “不要管我,外面形式有变,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你和阿玉快找到六合之门的入口!”撰赦与萧迟交手不分伯仲,连忙对二人道。 此时苏玉徽正在青铜鼎的东方,这里的鼎上没有绘制花鸟鱼虫,只有一道简简单单的门,门上悬挂着的是北斗七星! “用你的血开启机关。”赵肃低声提醒道,苏玉徽没有迟疑,划破手心,将血滴落在北斗七星之上。 “轰隆隆”巨大的震动,那镇守在石室中的青铜鼎竟然移开,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苏玉徽离那青铜鼎最近,一时不查,竟然直接跌入了那幽深的洞内。赵肃离苏玉徽最近,但是却来不及抓住她,一时间没有任何迟疑,跟着苏玉徽直接跳了下去! 黑暗的深渊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不断坠落的失重感,让苏玉徽总是不由想到昔年昭国城破之时,她从城楼上掉下来的那一瞬。纵然已经数年过去,但那样的场景依旧不时的出现在她的梦靥之中。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幽冷的檀香味驱赶走了苏玉徽的不安与惶恐,她反手抱住了那个人……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至少,至少有他陪着她! “噗通”一声巨响,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谁曾想到,在这样深渊地底,竟然是一条暗河。 当冰冷的河水不断的涌入口鼻,体内的空气都要被挤空……苏玉徽此时心底不知将那澹月骂了多少遍。她那位不靠谱的师傅难道不知道他的徒弟是位旱鸭子吗,底下是暗河这样重要的事,为什么不事先提醒一声! 就在苏玉徽以为自己会被淹死的时候,忽然感觉唇上传来一阵柔软,那一种清凉的感觉让苏玉徽忍不住汲取更多,死死的缠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是以当水性极好的赵肃泼水上岸的时候,气息都险些有些不稳!比起水中随时会有窒息的危险,扒开缠在身上的某只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二人狼狈的上了岸,苏玉徽贪婪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眸的视乎,目光正好落在赵肃那坚毅的下颚上……想到水中那柔软的触感,苏玉徽原本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 赵肃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神情平静,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道:“今天你可是占了本王的便宜,回去后不可赖账。” 苏玉徽:…… 论脸皮厚苏玉徽比不过赵肃,她不敢与赵肃对视,慌忙的将目光移开,打量着四周。 却见那暗河四周,竟有流萤飞舞,成群的萤火将黑暗照亮,隐约可见暗河中。白玉石阶的尽头,有一座庞然大物,隐在雾气中间。 从那隐约的轮廓中,似是一个门的形状! “难道,那就是六合之门吗?”苏玉徽不敢置信的声音道,找了这么久,眼看着近在眼前,她竟有一种不真切之感…… 也不怪苏玉徽如此惊讶,因为进入地宫之后,除了在丹房内遇到了温桑若他们,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其他的也太过于顺利了。在进入地宫之前,在澹月慎重的交待中,苏玉徽一直将此处当做龙潭虎穴之地,可没想到一路过来,竟然这么快就寻找到了六合之门。 “是。”赵肃笃定的声音道,原本戏谑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他道:“真正的危险,才开始……” 却见那云雾之中,似是有人影绰约…… 第1002章 烟消云散 苏玉徽与赵肃没有多说什么,沿着白玉石阶向那尽头而去。 却见历经千百年的岁月,石阶完好如初,丝毫没有受到暗河中的水侵袭。 那道门看起来离的很近,但是苏玉徽和赵肃二人踏上石阶之后,却走了很久,那里依旧离的很远。 曲折而又漫长的白玉石阶,像是连接了无尽的岁月,人世间的岁月更迭,千百年的悲欢离合。 “淅淅沥沥”水流流动的声音,遮盖了一些脚步声,苏玉徽想要回头,却被赵肃拦住了:“这里有些不寻常,不要回头多生事端。” 苏玉徽倒是十分乖巧的“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在水面的白玉石阶终于到了尽头,但是出现在前方的却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衡越在石阶尽头的,是一副水晶棺,水晶棺中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不要看……”走在前面的赵肃想要拦住苏玉徽,但却没来得及,苏玉徽已经看到了水晶棺中那个女子的模样。 千百年的岁月,躺在水晶棺中,容颜不老的女子仿若是在沉睡着,等待着某一日有人能够唤醒她。 这并非是让赵肃都失态的原因,而是因为在那萤火之下,躺在水晶棺中的青衣女子,面容竟与苏玉徽一模一样! “我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蓝青鸾还是苏玉徽?难道这真的就是宿命所注定的吗,千百年的岁月,袭承着相同的血脉,一样的容颜,以及……相似的命运? 这一刻,自从进入地宫以来,苏玉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若是前方有镜子,苏玉徽可以可以看到此时她的脸色究竟有多么的骇人。 “不要怕。”赵肃清冷却又沉稳的声音道,似是能够安抚她所有的惶恐不安,“我们只是属于我们自己。无论是蓝青鸾也好轩辕辛也罢早就已经过去了千百年,等今天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坚毅与笃定,并没有因为关于轩辕辛的记忆而受到影响。赵肃的镇定感染到了苏玉徽,她定了定神,道:“你说的对,等今天过去,一切就结束了。我们的未来只属于我们自己,不会再受到任何人左右!” 这……也是她包括他们,虽然知道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依旧义无反顾的进入这座地宫的原因。 每个人的生来应当是自由的,无论是做什么、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不应该受到任何的羁绊与约束。 赵肃听到苏玉徽如此说的时候,眼神微闪,眉宇之间的凝重之色并没有放松。带着苏玉徽看不明白的沉重之意,低声道:“但愿……如此吧。” 当进入这里之后,那一种诡谲的寒意越来越重,苏玉徽没有感觉,但是他乃是久经沙场,对于这种煞气十分敏感。果真是如同澹月所猜测的那般,六合之门后面,镇压着的是那不祥之物么! 那声音极低,低到纵然是近在咫尺的苏玉徽都没有听清楚。 “咦”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忽而闪过了一丝疑惑道:“当日……蓝青鸾不是殉鼎而亡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座衣冠冢。”赵肃淡淡的说道,“里面的人,是用木偶雕刻而成的。” 一面说着,一面掀开了水晶棺盖! 苏玉徽不妨赵肃说动手就动手,还来不及反应,却见赵肃已经将女子挂在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 此时,脑海中似是又响起了那个轻柔的女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星血!” 当星血离开水晶棺中的木偶人身上的时候,那栩栩如生的木偶人,竟然在顷刻之间碾碎成了粉末。 千百年的时光,谁的执念依旧不曾放下。算尽一生,终算不过岁月荏苒之后,终不过是一柸尘土而已。 凭空出现的水晶棺与棺中的女子,像是在这暗河流萤中的一场梦,苏玉徽不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看到手中的星血的时候,苏玉徽知道……这并非是梦! 当水晶棺中的雕刻的木偶人消逝之后,原本笼罩在暗河四周的薄雾也渐渐的消散,视线也变得更加清晰。 而原本那遥不可及的青铜门,距离他们也不过只有数百步的距离。近在眼前,但是笼罩在那门上的浓雾却越来越浓,像是暗河中的云雾都凝聚在了那里。 浓雾笼罩在前方的青铜门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几乎连轮廓都看不清了,隐隐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难道,这就是师兄所说的时间不多的原因吗? 而此时,苏玉徽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赵肃感觉到煞气越来越重,像是源自于上古的战场……就连龙吟剑,对于鲜血的渴望被唤醒,发出“铮铮”震动作响。 “不能再靠近了。”赵肃那一双眼眸变得幽深,墨色的眼眸中竟有血丝在暗涌着。 他阻止了想要继续上前的苏玉徽道。 苏玉徽虽然感觉没有赵肃那般灵敏,但却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便道:“也好,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对赵肃一伸手,赵肃却没动,苏玉徽不由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将连城璧给我啊。” 赵肃交给她的却是星血月魂。 “赵肃,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快将连城璧拿过来,我打开六合之门,你再用星血月魂毁了它。” 赵肃眼眸微敛,掩去了眼底的复杂之意,揉着苏玉徽的发顶淡淡的说道:“我去开门,你留在这里等我。” “赵肃你不要胡来!”苏玉徽却没有被赵肃的温柔攻势沦陷,道:“师傅说过,只有我才能用连城璧打开六合之门,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 “与六合之门有关的人,都能打开。”赵肃笑着道,“你身上流淌着的是蓝青鸾的血脉,而我背负的是轩辕辛的宿命,我们两个无论是谁打开六合之门都一样的。” 虽然赵肃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苏玉徽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道:“既然是一样的,那就由我来打开,你在这里等我。” “你和师傅是不是又什么瞒着我!”苏玉徽是何等机敏之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是不是打开六合之门十分危险,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前去!” 赵肃沉默了许久。 他不想让苏玉徽担心,却也不想欺骗苏玉徽。 许久许久之后,他长长一叹,道:“阿玉,为了连城璧你已经付出够多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 苏玉徽自是不同意,拧着眉,死死的拽着赵肃衣袖不放。 看着苏玉徽的动作,赵肃不由失笑道:“你神情何必这么凝重,虽然打开六合之门的过程是有点危险,但是不至于你想的那般糟糕。我功夫比你好,替你打开,也只是为了多一分胜算。” 赵肃行事素来专断,平日里行事从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有苏玉徽,能让他如此耐心的哄着了。 但是,赵肃的这一番说辞,依旧不足以说服苏玉徽。 赵肃无奈道:“你就算是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的师傅,他总不会害你的。” 闻言,苏玉徽拽着赵肃衣角的手松了松…… 第1002章 烟消云散 苏玉徽与赵肃没有多说什么,沿着白玉石阶向那尽头而去。 却见历经千百年的岁月,石阶完好如初,丝毫没有受到暗河中的水侵袭。 那道门看起来离的很近,但是苏玉徽和赵肃二人踏上石阶之后,却走了很久,那里依旧离的很远。 曲折而又漫长的白玉石阶,像是连接了无尽的岁月,人世间的岁月更迭,千百年的悲欢离合。 “淅淅沥沥”水流流动的声音,遮盖了一些脚步声,苏玉徽想要回头,却被赵肃拦住了:“这里有些不寻常,不要回头多生事端。” 苏玉徽倒是十分乖巧的“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在水面的白玉石阶终于到了尽头,但是出现在前方的却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衡越在石阶尽头的,是一副水晶棺,水晶棺中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不要看……”走在前面的赵肃想要拦住苏玉徽,但却没来得及,苏玉徽已经看到了水晶棺中那个女子的模样。 千百年的岁月,躺在水晶棺中,容颜不老的女子仿若是在沉睡着,等待着某一日有人能够唤醒她。 这并非是让赵肃都失态的原因,而是因为在那萤火之下,躺在水晶棺中的青衣女子,面容竟与苏玉徽一模一样! “我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蓝青鸾还是苏玉徽?难道这真的就是宿命所注定的吗,千百年的岁月,袭承着相同的血脉,一样的容颜,以及……相似的命运? 这一刻,自从进入地宫以来,苏玉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若是前方有镜子,苏玉徽可以可以看到此时她的脸色究竟有多么的骇人。 “不要怕。”赵肃清冷却又沉稳的声音道,似是能够安抚她所有的惶恐不安,“我们只是属于我们自己。无论是蓝青鸾也好轩辕辛也罢早就已经过去了千百年,等今天过去了,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坚毅与笃定,并没有因为关于轩辕辛的记忆而受到影响。赵肃的镇定感染到了苏玉徽,她定了定神,道:“你说的对,等今天过去,一切就结束了。我们的未来只属于我们自己,不会再受到任何人左右!” 这……也是她包括他们,虽然知道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依旧义无反顾的进入这座地宫的原因。 每个人的生来应当是自由的,无论是做什么、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不应该受到任何的羁绊与约束。 赵肃听到苏玉徽如此说的时候,眼神微闪,眉宇之间的凝重之色并没有放松。带着苏玉徽看不明白的沉重之意,低声道:“但愿……如此吧。” 当进入这里之后,那一种诡谲的寒意越来越重,苏玉徽没有感觉,但是他乃是久经沙场,对于这种煞气十分敏感。果真是如同澹月所猜测的那般,六合之门后面,镇压着的是那不祥之物么! 那声音极低,低到纵然是近在咫尺的苏玉徽都没有听清楚。 “咦”苏玉徽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忽而闪过了一丝疑惑道:“当日……蓝青鸾不是殉鼎而亡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座衣冠冢。”赵肃淡淡的说道,“里面的人,是用木偶雕刻而成的。” 一面说着,一面掀开了水晶棺盖! 苏玉徽不妨赵肃说动手就动手,还来不及反应,却见赵肃已经将女子挂在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 此时,脑海中似是又响起了那个轻柔的女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星血!” 当星血离开水晶棺中的木偶人身上的时候,那栩栩如生的木偶人,竟然在顷刻之间碾碎成了粉末。 千百年的时光,谁的执念依旧不曾放下。算尽一生,终算不过岁月荏苒之后,终不过是一柸尘土而已。 凭空出现的水晶棺与棺中的女子,像是在这暗河流萤中的一场梦,苏玉徽不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看到手中的星血的时候,苏玉徽知道……这并非是梦! 当水晶棺中的雕刻的木偶人消逝之后,原本笼罩在暗河四周的薄雾也渐渐的消散,视线也变得更加清晰。 而原本那遥不可及的青铜门,距离他们也不过只有数百步的距离。近在眼前,但是笼罩在那门上的浓雾却越来越浓,像是暗河中的云雾都凝聚在了那里。 浓雾笼罩在前方的青铜门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几乎连轮廓都看不清了,隐隐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难道,这就是师兄所说的时间不多的原因吗? 而此时,苏玉徽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赵肃感觉到煞气越来越重,像是源自于上古的战场……就连龙吟剑,对于鲜血的渴望被唤醒,发出“铮铮”震动作响。 “不能再靠近了。”赵肃那一双眼眸变得幽深,墨色的眼眸中竟有血丝在暗涌着。 他阻止了想要继续上前的苏玉徽道。 苏玉徽虽然感觉没有赵肃那般灵敏,但却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便道:“也好,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对赵肃一伸手,赵肃却没动,苏玉徽不由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将连城璧给我啊。” 赵肃交给她的却是星血月魂。 “赵肃,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快将连城璧拿过来,我打开六合之门,你再用星血月魂毁了它。” 赵肃眼眸微敛,掩去了眼底的复杂之意,揉着苏玉徽的发顶淡淡的说道:“我去开门,你留在这里等我。” “赵肃你不要胡来!”苏玉徽却没有被赵肃的温柔攻势沦陷,道:“师傅说过,只有我才能用连城璧打开六合之门,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 “与六合之门有关的人,都能打开。”赵肃笑着道,“你身上流淌着的是蓝青鸾的血脉,而我背负的是轩辕辛的宿命,我们两个无论是谁打开六合之门都一样的。” 虽然赵肃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苏玉徽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道:“既然是一样的,那就由我来打开,你在这里等我。” “你和师傅是不是又什么瞒着我!”苏玉徽是何等机敏之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是不是打开六合之门十分危险,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前去!” 赵肃沉默了许久。 他不想让苏玉徽担心,却也不想欺骗苏玉徽。 许久许久之后,他长长一叹,道:“阿玉,为了连城璧你已经付出够多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我。” 苏玉徽自是不同意,拧着眉,死死的拽着赵肃衣袖不放。 看着苏玉徽的动作,赵肃不由失笑道:“你神情何必这么凝重,虽然打开六合之门的过程是有点危险,但是不至于你想的那般糟糕。我功夫比你好,替你打开,也只是为了多一分胜算。” 赵肃行事素来专断,平日里行事从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有苏玉徽,能让他如此耐心的哄着了。 但是,赵肃的这一番说辞,依旧不足以说服苏玉徽。 赵肃无奈道:“你就算是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的师傅,他总不会害你的。” 闻言,苏玉徽拽着赵肃衣角的手松了松…… 第1003章 相信师傅 当看着赵肃手持连城璧,一步步靠近那团浓雾的时候,苏玉徽没来由的心慌。 当黑色的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仿佛与千百年的时光记忆重叠,她也曾这样目送着一个人离开,未曾想到这是生离,却也是死别…… 就在苏玉徽忍不住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而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诡谲的声音:“果然在这里啊。” 苏玉徽回头,却见那石阶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赵肃打伤的赵肃! 月氏人擅长借用夜色为掩护,所以他一路跟随,就连赵肃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鸩羽看向苏玉徽孤身一人,那一双妖冶的瞳孔中,闪过了一抹不明的意味。 苏玉徽下意识的看向他身后,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师兄呢!” 情急之下,她自己都没察觉对撰赦恢复了旧时的称呼。 鸩羽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他死了。” “你胡说!”苏玉徽心蓦地一沉,下意识的反驳道。 鸩羽冷笑,“你知道他的功夫本是由萧迟教出来的,他想阻止萧迟,只能同归于尽!” “不过……你现在与其关心一个死人,还不如关心赵肃是否还活着。”鸩羽戏谑的腔调,在这空旷的暗河边显得十分诡异。 “鸩羽,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玉徽拧眉问道。 鸩羽冷笑,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我们都被澹月骗了!” 他的眼中迸出精光,看着苏玉徽道:“他故意以你为障眼法,让我误以为你是梨黛;同时,他也对你隐瞒了六合之门真正的东西。” 虽然理智告诉苏玉徽鸩羽的话不可信,但是听到他这般说的时候,苏玉徽依旧控制不住的问道:“六合之门真正的东西是什么?” “六合之门逆转轮回,毁灭一切的力量,源自于关押的是无数冤魂,昔年被镇压在骊山神殿之下的邪物!”鸩羽的话无异于如同一道惊雷在苏玉徽耳畔炸响。 一切让苏玉徽疑惑,觉得不解的东西似乎得到了解释。 在骊山行宫神殿被烧毁之后,那被神殿镇压的上古邪物究竟去了何处?没有了神殿的镇压,为何汴梁城这些年相安无事? 并非是邪物已经被消除,而是被关进了另一个地方。 而当年,轩辕迟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在那些手握重兵的兄弟中成功逼宫称帝?而之后,又是用了怎样的方法知道这么多上古邪术,甚至逆改了轮回之法? 有一种十分恐怖,但却又是极其符合真相的猜想,在苏玉徽心底蔓延。 那就是轩辕迟掌控了被镇压在骊山神殿之下的邪物力量,得到了控制它的办法! 轩辕迟并非是术门之人,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的。而教会他掌控邪物办法做交易的人,不是别人,很有可能,就是以身祭鼎的蓝青鸾,那位惊才绝艳,百年未能出左右的玉隐圣女。 她在玄术上的造诣非寻常人所能及,有着极高的天资,却为了轩辕辛甘愿放弃玉隐圣女的身份。以豫章王妃的名义住在骊山行宫,实则是为了守护在神殿内,镇压在神殿之下的邪物。 当轩辕辛身亡、子女失散的消息传来,蓝青鸾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与武宗帝玉石俱焚的方式。 她让玉隐族族长交给当日的邺王轩辕迟的,不仅是长生丹,还有控制神殿镇压下的邪物方式。 所以,一场大火燃烧了骊山神殿,那漫山的曼珠沙华也付之一炬,就是为了释放那邪物的存在。 而在那六合之门后面,被关押了千百年的邪物,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煞气,打开它的人究竟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苏玉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想要上前阻止赵肃,却被鸩羽拦住了。 “时辰快到了,你没办法阻止他。你若是再上前,我们四个都要死在这里了……” 苏玉徽微微一愣……四个? 苏玉徽回头,却见不远处的玉阶上又出现了两个人。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玉徽蠕动着嘴唇,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唤道。 澹月依旧一袭白衣,在暗河之中,周身似有月华轻拢,让人看的并不真切。 或许……苏玉徽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他,哪怕是十七年的养育之恩,朝夕相伴。 而在澹月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浑身裹的严严实实的巫医!看着她的身影。 “呵呵。”鸩羽看向进来的二人的时候,神情也变得有几分复杂,咬牙道:“樊姜,你骗孤王骗了几十年,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澹月勾结在一起了!” “苏玉徽,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好,撰赦、赵肃也罢,都不过是被澹月利用的一颗棋子。” “你住嘴!”苏玉徽此时脸色极为难看的喝止住鸩羽,看着澹月问道:“师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澹月站在樊姜身后并没有说话,目光也未曾看向苏玉徽一眼。 一阵巨大的震动之后,夹杂着冷冽的寒风呼啸,像是有千万只怨灵在哀嚎哭泣着…… “六合之门已开。”澹月清冷无波的声音道,听不出一丝的起伏情绪…… 苏玉徽心中一凛,六合之门已开,那么赵肃呢! 澹月这话不是对苏玉徽说的,而是对樊姜所言,“你若是再不拿到长生丹,一切都来不及了。” 樊姜神情一凛,看向鸩羽道:“长生丹是否在你手中?快将它交给我!” “你休想!”鸩羽眼中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看来让它认主的关键是在长生丹,孤王是不会将它交给你的。” 看着混乱的场面,苏玉徽一时间竟理不出头绪,依稀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听了鸩羽的话之后,苏玉徽虽依旧是一头雾水,但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 认主,长生丹,他们口中所说的它,难不成是封印在那六合之门中的邪物!樊姜、鸩羽费尽心思找到此处,目标也是它。 长生不老,以及毁灭一切的力量,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挡。 樊姜见鸩羽不肯交出长生丹,便出手去抢。二人瞬间交手纠缠在一起,招招凌厉,皆是不世高手,一时间苏玉徽只看见两个人的残影。 看着出手丝毫不留情的两个人,苏玉徽眉心轻拢,难道鸩羽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樊姜的身份吗? 苏玉徽狐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不知为何始终没出手的澹月身上。 澹月神情清冷,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道:“带星血月魂去救赵肃!” 看着澹月凛然的神情,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澹月沉声道:“阿玉,相信师傅。” 闻言,苏玉徽咬咬牙,带着星血月魂冲进了六合之门中。 反正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她的性命本是师傅给的,若师傅想要便还给他就是! 带着这样的决心,苏玉徽冲进了六合之门中。 凌厉的风刮在脸上生疼,风声像是地底怨灵们在哭泣,刺的耳膜震痛,头痛欲裂。 却见呼啸的狂风席卷起了暗河的水,黑色的一团团雾气凝聚成了漩涡,暗沉沉的暗河周边流萤四散,流离的光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地面微微在颤抖着,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 苏玉徽没有任何迟疑,冲进去。 原本苏玉徽抱着与赵肃同生共死的决心,冲进那黑云漩涡之中,但是迷障后的场景出乎她的意料…… 第1004章 沉睡在灵湖中的人 “叮叮当当”挂在树枝上的凤凰木风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眼前的黑色迷雾被吹散,久违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桫椤木树树叶照在身上,驱散了多日的阴霾。 “这是怎么回事?”苏玉徽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原本以为,在那迷障之后会是如何一种修罗地狱的场景,未曾想到一切却是那样的静谧与美好。 对于苏玉徽来说,这里不像是骊山行宫,隐隐有些眼熟,这里是哪里? 此时,曼珠沙华花林中分出了一条小道,尽头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她不由自主的沿着那条小道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苏玉徽没想到,这一条蜿蜒漫长的小道尽头,竟然是月宫的灵湖源头!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湖上波光离合,宛如梦幻。 苏玉徽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灵湖的源头,亦是历任月宫宫主,长眠之地。 在那灵湖底下有个水下墓地,那些石穴里沉着一具具入水不朽的桫椤木棺材。 里面沉睡着的、都是历任月宫宫主,他们有着极其强大的例外,可是依旧逃脱不了殒没的命运。 对于月宫的弟子来说,这里属于月宫的禁地,苏玉徽儿时在无意间曾误入过此处,正好看见坐在这里打坐的澹月。 “师傅,您在看什么?”那时年少的她,不曾理解死亡为何物,好奇的问道。 师傅揉着她的头顶,笑着道:“终归有一天,我也将回到这片碧水中去。” 那时她并不明白死亡和陨落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为何心忽然揪了起来,死死的抓住师傅的衣袖道:“不,师傅会永远都陪伴在阿玉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傻孩子……”那时师傅长长一叹,低声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不老不死,永远承受着轮回的记忆,像个怪物一样行走在世间,这样的人生,早就倦了……” 寂静的灵湖边,忽然传来一声喟叹之声。那一声喟叹,仿佛从远古的时空传来,四面八方涌入,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是谁,谁在说话!”饶是胆大如苏玉徽,此时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厉声呵斥道。 “你是在找我吗?”这个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苏玉徽顺着声音看去…… 夕阳绚烂的光芒照在灵湖之上,折射出迷离的光芒,璀璨的光与影炫似是能炫住人的眼,而在那光与影之间,湖畔如火的曼珠沙华中,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一袭白衣胜雪,周身似是笼罩着一层云雾,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人转过身,不管苏玉徽如何的努力,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轮廓,但是那双眼却格外的清晰,如同幽深的眼眸,凝视着苏玉徽许久,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的是:“青鸾,这些年你还好吗?” 闻言,苏玉徽心中一惊,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轩辕迟!” “我是轩辕迟,却也不是他……”白衣男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几百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你可以叫我轩辕辛,也可以叫我燕幕,或者叫我缱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隔着光与影的距离,苏玉徽在他身上似是看见了无数个重叠的身影。 苏玉徽知道,不是她眼花! “你是……沉睡在灵湖中的人?”虽然眼前这个人影十分诡异,但是苏玉徽却未曾在他身上感觉到半分的恶意,迟疑了会儿道。 那人微微颔首,那如同寒潭般的目光,带着苏玉徽不明白的哀伤,道:“你是青鸾……却也不是她,这些年,到底是错了啊。” 苏玉徽眉心轻拢,她并不喜欢那种被当做某个影子替代的目光,道:“蓝青鸾早就已经死了。轩辕辛,轩辕迟,蓝青鸾,封存在史书中,成为了一代传奇。你执念不忘,与那邪物做交易,留下六合之门只不过终归是害人害己罢了。” 千百年来,斗转星移,沧海皆可变桑田,更何况是人心呢。 “是啊,这些年,是我错了……”他垂下眼眸,声音涩然道。 看着他如此模样,苏玉徽心中倒是先生不忍了,还不待她说什么,倒是那人忽而道:“是澹月……是他让你来见我的吧。” “他……果然非常人啊,六十年前他没有做到,未曾想到六十年后,却做到了!” 听他这般说,苏玉徽忽然想起正事,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傅不是让我们破解六合之门么,可是我又怎么来这里,赵肃又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那人脸上的笑意不变,对苏玉徽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苏玉徽没动,警惕的看着那似人非人的男子。 他一点都没生气,笑道:“只要你将星血月魂交给我,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苏玉徽理智上表示不能相信他,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向他,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在距离他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人道:“你不可再靠近了,将东西给我吧。” 虽然离的这么近,但是始终苏玉徽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一双冰冷苍白的手,从苏玉徽手中接过了那一对玉佩。 星血月魂,昔年采灵山之石制作的玉佩,承载了一世的诺言…… 当星血月魂到了他手中的时候,竟然凝聚成了一把红色剑气的剑!以气凝剑,苏玉徽曾在玄生凝的九玄剑法中见过,但是见此人能将一对玉佩凝成剑气,苏玉徽心中不由一阵讶然。 那把剑,却被那个人递到了她的手中,他道:“用这把剑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 苏玉徽拿着那把以气凝结成的剑,宛若有千钧之重,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你!” “杀了我,一切就可以结束。”那个人缓缓的说道,声音意外的清朗,“难道你就不想救赵肃、你的师兄还有……澹月他们吗!” 锋利的剑正对着他的胸口,苏玉徽不知为何,根本无法再近一步。她……下不了手! 虽然明知道他可能是个幻影,只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根本就无法对一个无辜人动手! 看着她迟疑的模样,那人如同寒潭一般的眼眸竟涌上了一层笑意,道:“千百年过去了,你这样良善的性子依旧没变啊。” 寒潭一般的眼眸,忽然变得悠远道:“就像是当年,你是高高在上的玉隐圣女,而我只不过是冷宫中卑微的皇子,我身患奇疾,就连那些宫女太监都不敢靠近我。只有你……不留余地的帮我治病,悉心照料。” 看着那悠远的目光,此时苏玉徽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应当就是轩辕迟了! “青鸾,如果当日你没有救我,如同那些人一样对我置之不理,你说会不会就没有如今这样的悲剧?” 听到他的话,苏玉徽没办法回答,因为……她并不是蓝青鸾! 就在苏玉徽走神的时候,忽而却见那人神色微变……用力撞在了苏玉徽的剑尖之上。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苏玉徽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第1005章 千百年的骗局 手中的剑,像是穿过一团棉花一般,穿过那虚幻的身体,苏玉徽霍然松开了剑柄,看着那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不敢置信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世上,持剑杀了我的人只有你。”渐渐的,他那模糊不清的脸色变得越发的清晰了,那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 与其说他是个男子,还不如说他是个少年更为贴切……他的模样,正是初遇蓝青鸾时的年纪。 他的模样渐渐变得透明,静静的凝视着苏玉徽,像是透过她的模样,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看见了遥远时空中爱人的模样。 许久许久的静默无言之后,他微微俯身,微凉的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苏玉徽下意识的身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不过是一手虚无而已。 盛放的曼珠沙华开始凋零,如同苏玉徽梦境中所看见的一样。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千百年的执念究竟还剩下什么……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揽入了怀中,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幽冷檀香的味道。他伸手,替她擦拭掉了眼角的泪,“不要难过,这是他的宿命。” 她回头,堪堪对上一张俊美的脸,他的眼神温和,低声安慰她道:“他已经和那邪物融为了一体,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后患无穷。所以,澹月宫主才设下这个局,为的就是彻底杜绝这个祸患。” 苏玉徽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鼻音道:“那个有心人,是指梨黛吗?” 赵肃叹了口气,道:“你也猜出来了,樊姜就是梨黛!” 苏玉徽闷闷的点了点头,道:“她对月宫还有师傅都太了解了,不是师傅所亲近之人,是不会知道这么多的。” “所以当日在无极山的机关中,你故意打开那画卷,就是为了试探她吧。”赵肃想到当日她的冒险之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 苏玉徽摸了摸鼻子,道:“在那之前,我就基本已经确定了梨黛的身份。”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不由微微一叹,道:“师傅是为消除隐患,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因为六合之门再加上轮回之道的传言,在看见轩辕迟之前,我一直以为师傅是想要帮梨黛,所以不惜利用我设下陷阱……” 说到此处的时候,苏玉徽心中不由一阵后怕,转而与赵肃秋后算账:“你之前让我不要冒险,可你为何隐瞒我六合之门的危险!” 看着她凶巴巴的模样,赵肃不禁失笑道:“我当时说了实话,你肯定会缠着我一起去的。” 紧接着,他顿了顿,神情凝重“除此之外,那个时候我也不相信你师傅。” “他和我商议的计划中,一定要你亲自进入六合之门。我害怕他会对你不利,所以留你在门外,先进来探路。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千年之局,终于有了破解。 “但是,梨黛她……”苏玉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却见那巨大的桫椤木忽然倾塌。 “走。”赵肃抓住苏玉徽的手,道:“轩辕迟已死,这里维持不了太久的。” 苏玉徽跟在赵肃的身后,不断的奔逃…… 身后的世界不断的碾碎,曼珠沙华凋零成了灰烬,剧烈的震动之后,漩涡将那栖息着世代月宫宫主的墓穴卷入了进去,狂风在耳边呼啸着。整个虚无的世界都在毁灭倾塌,唯一真实的只有牵着她的这一双手。 “轰隆隆”一声巨响,六合之门的世界彻底被摧毁倾塌,而苏玉徽鬼使神差的向后看了一眼。 仿佛看到了那个冷宫中的少年,站在灰烬尘埃中对她微笑,眉眼是那样的清晰…… “六合柱忽被那横风折,天上琦花散作了荒烟。” 像是从远古时空传来的古老戏腔,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阿玉。”赵肃的焦急声音将苏玉徽的神智拉了回来,却见她看见了地宫的那一幕。 梨黛的剑,穿透了鸩羽的胸膛。 此时梨黛双眸通红,像是已经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对鸩羽道:“快把长生丹交给我,有了它我便能成就霸业,月氏、大倾,整个东陆都是我的!” 诡异凄厉的声音让苏玉徽不由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往赵肃身边靠了靠。 鸩羽的心脏已经被梨黛绞碎,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分外妖冶。 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死亡的灰败,但是眼神却是那样的*,他颤抖着手,双手将那沾染着鲜血的锦盒递到梨黛的面前,:“王上……” “若早知道是您,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您的。哪怕,是让奴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样*的眼神,像是狠狠的刺痛了梨黛某根神经,她狠狠的将剑又深入三寸,道:“如果不是为了杀你,我根本就不会让你知道我的身份!” “六十年了,我不人不鬼的活着,身体腐败,容颜苍老,我怎么会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看到我的模样!”尖锐的嗓音,像是被什么磨坏了一样。 鸩羽似是没有一点的疼痛感,眼神痴迷,嘴角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笑道:“王上,您一直是这么高傲。可……不管您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中,我永远是爱您的。” “爱我?”梨黛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你若是爱我,又怎么会遗忘了我的模样,又怎么会我在你身边几十年,都没有察觉出我的身份。你们所爱的,都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她的将剑从鸩羽的胸口抽回,汩汩鲜血从鸩羽的窟窿中抽出,鸩羽的眼眸,至死依旧带着眷恋和不舍…… 梨黛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动容,她神情冷漠道:“一切都结束了,有了长生丹,进入六合之门,我的容颜可以恢复如旧,力量变得更加强大,长生不老,江山霸业都是我的!” 这个时候苏玉徽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此人像是疯了一样,沉浸在某一种幻想中,连他们出现在这里都没察觉到。 而在这个时候,梨黛打开了那装着长生丹的匣子,但是……匣子内却空无一物! “澹月……”她捏碎手中的水沉木匣子,像是疯了一样,充血的眼睛,看向身后被她控制的澹月,但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 一把剑,刺穿了她的胸口,鲜血顺着剑尖,正滴落下来。 梨黛惊讶地回头,就见身后,澹月手中拿着赵肃的剑,已经刺透了她的胸口。 “为什么……”梨黛不敢置信的问道。 “因为你不是她。”鲜血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上,澹月眼中的神情悠远,冷声道:“梨黛已经死了,当年为了救我,死在地宫的机关下。而你,侥幸活下来的,是野心勃勃的月氏女王。” 此时地宫开始发生颤抖,六合之门毁灭之后,这里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无极山将被毁灭,解救月氏人毒药的药方已经拿到,一切正如真正的梨黛所愿,轮回终究,让她的臣民能够重新见到阳光,获得新生……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控制六合之门内的力量。”梨黛捂着流血的胸口道,“长生丹,不过是你当年留下的骗局。你假装进入圈套,假装被我控制,这一切……都不过是骗局而已!” 第1006章 大结局:最终不过是回到最初 梨黛捂着胸口,此时鲜血从她的手指缝隙里流出,一滴滴地滴在地上。 知道了真相的她,目光在一点点地变得散乱,身体也一点点地变冷,但依旧不甘心的睁着双眼。 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所想的究竟是那未曾达成的野心,还是死于她剑下的亡魂? 澹月缓缓上前,俯身亲手为她合上了双眼。苏玉徽看见,他的眼角竟有一滴眼泪滴落下来。 无比晶莹的液体,滚落为珠,自那清绝的面容滑落,与那鲜血融在了一起,哀绝浮生。 “师傅……”苏玉徽上前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澹月身形,此时澹月的脸色也呈现出一种如雪般的苍白,他微微了摇头,道:“我没事,这里要塌了,快离开这里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却听见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颤抖着。无极山倾塌的速度,比澹月预料的还要快。 见状,苏玉徽发白,道:“可这里是山底最深处,机关重重,来不及的……” “有密道。”澹月也不敢耽误,用内力推开旁边旁边上,一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中,竟是长长一条隧道。 “当年,我便就是从这里脱身的。” 当三人刚刚进到隧道里,“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体倾塌,地宫也被掩埋在了山体之中,千百年轮回已然结束。 而在此时,一轮明月挂在了月氏的夜空,柔和皎洁的光芒照亮了铁幕般的夜。 已经撤离出山脚下的赵煜等人,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已经倾塌的无极山,等到平安撤退之后,巨石不再陨落之后,众人都傻眼了。 整个无极山,都移为了平地! 赵煜急道:“小玉徽和宫主他们还没出来啊!” 追痕也急了,道:“还有我们家主子呢,这可怎么办!”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挖山啊!”江晚奕脸色也十分难看,道:“殿下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经江晚奕这般一提醒,追痕连忙点了烟火通知陆铮带军队进月来;而此时江晚奕也调遣昭国将士来帮忙挖苏玉徽他们。 大军挖了半天,虽然人多,但此处山势极广,漫无目的根本不是办法。 “都过去了一天了,如果再不找到师傅他们,就算不被山石砸死,怕是要被饿死了。”息风忧心忡忡的说道。 “可惜唯一进入地宫,知道情况的撰赦现在还昏迷不醒,如果知道他们大概位置,一切就好办多了。”赵煜沉声道,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而在此时,忽然听到天际一声如同雏凤清鸣,月色当空,一只青鸾鸟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他们百米开外的一处山坡上。 赵煜和息风相互对视了一眼,忽而不知想到什么一般,冲着大军喊道:“快……快往那里挖!” 大概半个多时辰过去,上面的巨石都被移开,地面挖出了一个窟窿,一只手伸了出来。 众人一眼看到青色的袖子。 “是阿玉!”息风与赵煜赶紧拉住那只手,用力往上一提,苏玉徽借力完好无损的从里面跳了出来。 之后便就是赵肃和澹月,看着那皎洁的月光,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赵煜和息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是苏玉徽可没那么幸运。因为方才脱身,便被早有预谋的江晚奕率昭国义军叩拜。 三军齐齐叩拜,吓得苏玉徽连连后退,但是江晚奕不依不挠道:“殿下,青鸾现世,乃是天命所归,昭国将士们都等着您回来呢。” “是啊殿下,昭国亡国,我们只是任人鱼肉的遗民。如今三军以江将军的号召齐聚于此,只等您一声令下,方可复国啊!” 饶是见惯了风浪的苏玉徽,见此阵仗也不由呆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而一旁镇守昭城的陆铮听江晚奕这般说,眉心跳了跳,忍不住道:“我们大倾的军队在此,你们是想公然谋反不成?” “还有,苏二小姐可不是你们什么殿下,而是我们王爷的王妃!难不成你们小小昭国义军,也想和我们赵家军抢人。” 此言一出,其它赵家军的将士们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应和道:“就是啊,王爷和王妃已经成亲了,你们休想打我们王妃的主意!” 双方军队此时于无极山废墟上交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赵肃脸色微沉没说话,暗自支持了陆铮和江晚奕抢人之举。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玉徽身上,似是在等着她做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苏玉徽不负众望的……晕倒了! 赵肃无奈,将耍赖的苏玉徽抱回了赵家军休整的营帐。虽然江晚奕很想和赵肃抢人,却没那个狗胆…… 天边的月色正好,黑暗中的月氏城罕见的沐浴在了光明之中。解毒的药方找到,无极山倾塌,诅咒已经破解。 今夜之后,这个被众神遗忘诅咒的地方,将会迎来第一次属于他们的朝阳…… 苏玉徽被赵肃抱回了营帐中,遣退了旁人之后,赵肃伸手戳了戳苏玉徽的脸颊,含笑道:“别装了,没别人了。” 苏玉徽动了动,一咕噜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想不到江晚奕那厮竟然给我来这招阴的!” 赵肃含笑地看她,“有那么怕吗?” “你让几万人跪在你面前试一试……”苏玉徽斜了他一眼,随即想到此人的身份,默默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见她一脸后怕的模样,赵肃轻笑了一声,道:“你躲着也不是办法。江晚奕就算不夺回昭城,但是他麾下的军队在南夷已经成了气候。” 苏玉徽拧眉,道:“江晚奕这个疯子,难不成是想要统一南夷不成……” 说着,忽而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与赵肃对视了一眼。 后者轻笑一声,道:“若是有月宫支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主君,自封为南夷王,看来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玉徽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我师傅那个不靠谱的还真有可能让我做什么南夷王,我可不想受制于他们……” 见苏玉徽苦着脸的样子,赵肃的眼中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挑眉道:“你若是不想做南夷王,也不是没办法……” 闻言,苏玉徽眼神亮了亮,拉着赵肃的衣袖道:“快说,你有什么对策!” 赵肃揉着苏玉徽柔软的长发,深邃的眼眸看着苏玉徽,温柔的目光像是能溺死人,俊美的面容带着笑,有几分蛊惑的意味道:“和我私奔。” 当江晚奕正在拉拢息风,以比起做大倾的摄政王妃,让苏玉徽留在南夷成为南夷王,更能自由、距离月宫最近,他们这些师兄能够随时的看到苏玉徽为理由的时候。 暗夜中,一匹快马上的两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行驶出了月氏国。 当天际第一缕阳光冉冉升起,带来新生的希望…… 在岭南苍山中,霞光染上了开满半枝莲的山洞,苏玉徽不禁失笑道:“原来你是要带我私奔到这里啊。” 赵肃眼中含笑,道:“这里,难道你不喜欢吗……” 晨曦下,他的眼中宛若有万千星光粲然。 历经风雨,摒弃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种种身份、命运的枷锁,一切都不过是从最终不过是最初! 第1007章 番外:江山为聘 上 初冬,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霁月居中,大白懒洋洋的甩着尾巴,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自从它的主人离开之后,它就一直是这般模样。霁月居中,它熟悉的碧烟前些时日回了南夷,而蔷薇前些时日与周蘅芜举行了婚礼,成了周家少夫人,自然也不方便照料它。 虽然大猫看起来温顺,但毕竟是万兽之王,也不是谁都能亲近的。在苏家,除了苏瑾瑜之外,它唯一给面子的就是苏家少夫人慕晚婵了。 周蘅芜如今接替了大理寺卿的职务,苏瑾瑜升迁为了大理寺少卿,朝政之事十分繁忙。慕晚婵怕饿着苏玉徽的心肝宝贝,每日扶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前来给大白喂食。 苏瑾瑜下朝的时候没有在主院看见慕晚婵,便径直的来霁月居找她,果见她正在给大白顺毛呢。 慕晚婵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已经依稀看见腹部的隆起。在外冷着脸的大理寺少卿看起来如何的鬼神兀近,在自家夫人面前就有多温柔。 苏瑾瑜朝服都没换,接过了慕晚婵手中的梳子为大白顺毛,一面道:“如今你越发显怀,照顾它也不方便了。昨日摄政王府的人传话,说是新的王府已经修建好了,准备将大白带回去养。” 之前的夔王府毁于一场火灾,礼部依照制度新建了摄政王府,近些时日才完工。 看着苏瑾瑜身着绯红色官袍,明明是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却不一丝不苟的为大白顺着毛,慕晚婵眼中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 闻言,她不由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摄政王道:“如今摄政王还在战场上,怎么惦记着将大白接回王府?” 说着,长长一叹,颇有长嫂风范的忧心道:“还有玉徽,那丫头在月宫都待了小半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京。毕竟已是摄政王妃了,常年不在苏家也不在王府,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诸事尘埃落定之后,关于苏玉徽的身份苏瑾瑜也没有隐瞒慕晚婵,便将苏玉徽与月宫的关系简单的交待了一番。主要是月氏的事情解决之后,苏玉徽便回了月宫,一住就是小半年,不好瞒着慕晚婵。 苏瑾瑜无比正直的说道:“此事本是王爷他自己做的不厚道,私自成亲,月宫一个人都不在场,也不怪宫主将玉徽扣在月宫了。” 苏大人绝对没有幸灾乐祸之意。 慕晚婵哪里不知道自家夫君所想,他一直不满赵肃这个妹婿,但碍于对方身份无法阻拦。如今有月宫的人给赵肃添堵,他自然乐见其成了。 苏瑾瑜是因为赵肃位高权重,专横独断,恐他不是苏玉徽的良人。但是女人心思细腻一些,从当日苏玉徽被人算计,赵肃依旧执意坚持婚期正常举行,抱着昏迷不醒的她于宗庙前行礼成婚,慕晚婵看出这个看似冷漠的摄政王殿下,竟是用情至深之人。 “依照玉徽的性格,若是她不愿意,摄政王还能强迫她成亲不成。”慕晚婵道,“他们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月宫宫主一直扣着玉徽不放,难道是想要拆散他们不成。” 苏瑾瑜见慕晚婵急了,连忙安抚道:“宫主并非是那样的人,留玉徽在月宫,不过是对赵肃小惩大诫一番。” “如今南夷战事告捷,不出所料……玉徽也该回京了!” 十一月初六,大倾与南夷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摄政王赵肃受宴于南夷月宫,以示大倾与南夷交好之意。 大御灭亡之后,天下三分,唯独南夷却是禁忌之地,部族众多,无论是西燕还是北越,都不敢越雷池一步。若是能够让南夷臣服于大倾,东陆的三分天下的格局将彻底被打断,唯大倾独尊! 消息传回汴梁,群臣上表,以摄政王高勋广德,请赐九锡之命。 礼有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则,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弓矢,八曰铁钺,九曰柜鬯。 九锡之赐,已是天子嘉赏的极致,意味着禅让之兆。 历代权臣,一旦身受九锡之命,自是天命不远。 徽宗子嗣单薄,成年的只有三位皇子。 六皇子赵泓临自从去岁骊山兵变之后,便随高僧云游去了,不知所踪;年初,东宫起了一场大火,废太子赵泓煦与宠姬慕柔葬身于火海之中;而那病秧子八皇子,也没熬过去年的冬天。 如今徽宗膝下无子,宗室子弟嫡亲的唯有靖王赵煜与靖王赵肃二人,赵肃权倾朝野,继承皇位是迟早的事。赐予九锡之命,不过是给徽宗一个台阶下。 而此时朝中的风云暗涌,对于赵肃来说一概都不重要。 收服月氏、合并昭国义军,平定南夷大大小小七十二个部落,纵然对于赵肃这样的天纵奇才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纵然十分困难,赵肃还是做到了。 再次在灵湖边见到苏玉徽的时候,距离上次分别已经将近半年的时间,虽是草木凋零的季节,但是南夷月宫中曼珠沙华开的如火一般炙艳。 阳光照在灵湖的碧水青波之上,如同琉璃一般折射出迷离的光芒,宛若梦幻。 湖畔如火的曼珠沙华中,一个青衣少女正懒洋洋的靠在雪狼身上小憩,身边还趴着两只黑白相间的小狼崽同样在酣睡着。 他的脚步声,惊醒了雪狼,警惕的看着这个陌生人,他身上的气势太过于冷冽,纵然对于雪狼这样的神兽而言也不由有些害怕,但时忠心护住的它选择了喉咙中发出“咕噜”的警告声。 “阿雪,怎么了?”苏玉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她一动,一只通体雪白的幼崽从它怀中掉了下来,发出“呜呜”的不满声,可怜兮兮的。 “阿玉……”与此同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苏玉徽蓦地闻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出现在那光与影之间,俊美到炫目的男子…… “赵肃!”她飞跃起身,沿着湖水向他奔跑而来。 此时在他的眼中,江山霸业、繁华如锦,最终不过是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唯独剩下的、便是眼前这张明媚的笑靥。 无论成败起落,始终不变。 第1008章 番外:江山为聘 下 “阿玉,我们回家了。”许久许久之后,赵肃方才松开紧紧抱住她的手臂,温声说道。 “家”这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是这般的温暖。 这半年来,苏玉徽终于回到了让她魂牵梦萦,自幼生长的故乡。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对于她而言都十分熟悉。 在这里,有师傅、师兄们的庇护,她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用害怕算计、担忧明天。已经习惯了十几年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于苏玉徽而言,似乎隐隐缺少了什么。 这里,没有赵肃。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完全渗入了她的生活轨迹之中。这么多次的生死与共,她想她已经完全离不开他了…… 苏玉徽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害怕赵肃随时会消失一样,漂亮的眉眼难得流露出几分傻气,道:“可是……师傅会让我们回去吗?” 赵肃揉了揉她的脑袋但笑不语,苏玉徽委屈的告状道:“师傅为了防止我偷溜去找你,竟然封锁了我的武功,还让二师兄派人盯着我……” 而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小阿玉,原来为师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十恶不赦啊。” 分花拂柳,在小径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白衣紫眸的男子,阳光在的身上,晕开了一层浅浅光圈。 “师傅……”告状被抓包的某人吐了吐舌头,迎着澹月似笑非笑的目光,背后一阵寒意生起,下意识的缩在了赵肃的身后。 见状,澹月不由一叹道:“徒大不中留啊,快收拾收拾行李,让你二师兄陪你去汴梁吧。” 苏玉徽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二师兄去汴梁做什么?” “送嫁!”澹月淡淡的道,而后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赵肃一眼,道:“他都将聘礼送到月宫了,为师再舍不得,也只能将你嫁出去了。” 这半年的时间澹月封锁了关于赵肃所有的消息,是以苏玉徽一头雾水的问道:“什么聘礼啊?” “你自己亲自问他吧。”澹月看着平日里精明无比,但此刻却傻乎乎的弟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等澹月离开之后,苏玉徽自然是好奇的不行,问道:“赵肃,你究竟送了什么来,竟让师傅这么容易松了口……” 赵肃温柔的拂去她发间的落花,轻声的说出两个字——“南夷。” 闻言,苏玉徽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触动了一般,不确定的说道:“你平定南夷七十二部落,原来是为了……” “为了你。”她一头青丝如同丝绸一般光滑,触感特别好,竟让赵肃生出一种爱不释手之感,“收服月氏,合并昭国义军,平定南夷七十二部落,就是为了一统南夷,给宫主为聘礼。” 这样贵重的聘礼,天下罕见,世间少有,能给的起的,舍得拱手相赠的,也就只有这不世枭雄、摄政王赵肃了。 饶是苏玉徽,闻言也不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半年的,他征战算计都是为了她! 温暖绚烂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平静的湖面折射出炫目的色彩,曼珠沙华开的绚丽如火。 他站在光与影之间,含笑的看着她,傲然的眉宇带着缱绻的笑意以及无限的神情,道:“吾以江山为聘,可愿嫁予吾为后。” 那样张扬肆意的人,却甘愿为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那一刻,苏玉徽几乎被那璀璨的光与影炫住了眼。她笑了,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掌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我愿意……” 永乐二十六年,摄政王携王妃从南夷归来,重新举办的婚典,轰动了整个汴梁…… 至于为何重新置办婚典的原因,皆是因为那位新的南夷王——据说此人来历神秘,仅用半年的时间便平定了南夷七十二个部落,在昭国义军的鼎力协助之下,统一了分裂了近千年的南夷! 而此人与月宫关系非同寻常,眼见南夷将成为大倾的威胁的时候,摄政王赵肃率大军前去征讨,最终南夷王对大倾俯首称臣,愿与大倾岁岁进贡,永结邻邦。 而摄政王赵肃,正是因为招安南夷成功,被赐予九锡之命,与他一同回南夷的,还有摄政王妃!这位昔日的苏家二小姐,不知在南夷有了何等奇遇,竟被月宫宫主收为弟子,成为南夷王的义妹。 是以,这门亲事不仅是皇家自己的私事了,更是象征着两国交好之意。而关于摄政王与摄政王妃的种种,在民间已经成为了一时美谈。 被困在千里之外的南夷,赵煜面无表情的坐在象征着南夷王权势的龙椅之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谁都不会想到,新任的南夷王竟然大倾的靖王殿下。 而在数月之前,汴梁人皆知靖王赵煜再度出门游历。赵煜本是闲散王爷,昔年时常出门游历,众人都已经习惯了,是以并没有多想。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此次靖王的“游历”,没个十年八年,南夷王没有合适的人选,是不会回来的。 而在赵煜的一左一右,站着的是文臣江晚奕,武将……则是撰赦!三人模样心思各异,但是脸色都是同样的难看。 谁曾想到,赵肃费尽心思,竟与澹月联手将他们三个都齐齐算计,自己倒好,抱得美人回了大倾,将南夷却丢给了他们三个打理! 如今南夷方才统一,还要等着他们做的事情多着呢。江晚奕也没想到,自己的白泽之命,辅佐的竟是赵煜! 无论是南夷的三人心情如何复杂,次年年初,赵肃与苏玉徽的婚典如期举行。 徽宗亲自出面主持婚典,十里红妆,锦绣如画,盛况一时无两。 从苏家到宗庙,出阁礼成,繁复的婚礼直至到晚上才结束。结束之后,苏玉徽穿着繁复的嫁衣,以摄政王妃身份与赵肃携手登上城楼,接受万民的朝拜。 他们登上城楼,所有人都离得他们很远、很远,夜空被烟火映照得光影变幻,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携手并进的二人。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繁华落尽,共看这锦绣山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