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之光》 角色介绍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台版 转自 幼犬童书组 图源:海狸 录入:↑我媳妇 达达/ 深灰色老鼠,乖巧而懂事,不时发挥兄长本色,帮助父亲照顾调皮好动的弟弟奇奇。 奇奇/ 鼠弟,毛色近乎白色,因为外型太过醒目,常成为天敌猎捕的目标。在达达眼中还是小娃,但是喜欢冒险,个性相当莽撞,常因一时兴奋做出吓坏父兄的举动。 鼠爸/ 有责任心和坚持力,在丧妻后挑起一家生计,并在寻找新家的旅途中担负保护达达和奇奇的任务。对于身为在河边过着闲适生活的老鼠,与饱受人类威胁的家鼠情境大有不同,为此相当自豪。 妲米/ 活泼好动的黄金猎犬,常趁主人不在时溜到外面冒险,在河边与达达和奇奇玩耍,成为它们最知心的朋友。 葛伦/ 沟鼠,勇敢对抗帝国的义勇军首领,功败垂成后侥幸留下性命,迁居到图书馆后过着隐遁生活。在达达一家走投无路时收留它们,在夜色中吟着追求生命、追寻河光的咏叹诗,让达达十分感动。 老大/ 邪恶的沟鼠,带领一窝手下占据河堤一带,自称是帝国首领。不准其他鼠类靠近,否则惨遭修理,非死即伤。达达一家为了穿越这群恶霸的地盘,可说吃足了苦头。 阿蓝/ 老婆婆饲养的单身母猫,过着优雅生活,在达达迷路时收留它,很不喜欢被达达称呼为伯母,只品尝鱼罐头,绝不吃脏鼠。 麻雀一家/ 麻雀夫妇感谢达达救助意外落水的小麻雀,每当达达全家陷入困境时,总会热心提供消息和援助,让老鼠父子得以突破难关。 鼹鼠妈妈/ 带着五只鼹鼠宝宝的寡母,住在木原公园,个性活泼热情,慷慨让三只老鼠留宿准备过冬。对鼠爸颇有好感,认奇奇作干儿子,期待它们能长久留在公园里。 圭一/ 心地善良的少年,当奇奇受伤时友善的伸出援手,途它去田中动物医院诊疗,盼望能饲养奇奇一家。 田中医师/ 田中动物医院的兽医师,技术高明又有爱心,却因不擅与饲主沟通,导致生意清淡无比。无意间救了遭鵟鹰抓走造成重伤的奇奇,三鼠对他十分感激。 序章 出发前 1 好宁静。 西空染起美丽的茜红。河面已投下堤岸的半影,浴着夕照晶亮闪烁的那部分水面,凝目望去,会发现水底散布的石头和岩块四周围起大小漩涡,流速格外湍急。曾几何时,空气加深了冶意。 茴香淡飘幽芳的黄昏暮气中,隐隐弥漫着晚夏气息。河畔茂生的植物连日来无精打采,此时静静融入渐浓的夜幕中。先前聒声不断的寒蝉大合唱,随着暮去萧衰,如今堤上栽植的柞树和小楢树间,只余些零落的弱鸣。 或许,这是非常困难的事,不过你若能走路不发出一丝声响,建议你走下陡堤,到河畔附近看看。要悄悄、悄悄走过去。 不论如何蹑手蹑脚,鞋子踏入草丛的叶片摩擦声、踩到小石互磨的挤压声,还是其他任何微音,总之想无声无息走过去,恐怕是不可能。不过,假使你懂得轻功,建议你飘身到河畔蹲下,轻轻、轻轻拨开脚边的草丛,那里有不可思议的东西。你会发现略大的扁石上,有一团灰茸茸、直径约十五公分的毛球。 起先大概摸不着头绪,那么再蹲近一点,屏住呼吸,缓缓、缓缓凑近观察它吧。这样说明有点啰唆,不过,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对方听觉很敏锐,一旦察觉你的动静,可就前功尽弃了。下午最后一束阳光急速薄淡中,起先看不清楚是什么,仔细注视后,会发现那团毛球中央,正配合呼吸微微起伏。不久,便能看出原来是两只小老鼠紧紧挨靠一起,彼此的脸儿埋在对方腹上,蜷成一团球在睡觉。 老鼠达达从睡梦中清醒,周围已漫起暮霭,只先仰起头聆听动静。 「记得耳听八方。」鼠爸总是再三叮咛,「要随时注意周围变化,我们非常微小,是很弱、很弱的生物,随时可能遭受袭击。」达达和弟弟奇奇玩耍一整天,真是累坏了,忍不住打起盹。会不会遇到危险?是否有阴险的猫偷偷接近?有没有传来人类的脚步声? 似乎没有状况发生。达达避免惊醒奇奇,它正埋头在自己腹上熟睡,小心起身在石头上伸懒腰。难得连日雨歇,今天一大清早,便展现碧蓝晴空。两只小老鼠掩不住兴奋,跑出洞外,在河滩玩得好尽兴。跳着浅洼恰噗恰噗水花四溅,踢小石子比谁的飞更远,忙着追来追去,一个愉快的下午,一转眼便度过了。 只要有心寻找,河边可玩的还真不少。今天的收获是找到人类从河堤步道抛下来的空保特瓶,就滚在草丛里,浅埋泥土中。它们对着保特瓶,从这头跳过去,又从那头跳回来。还尝试用后脚站立,在滑溜溜的圆瓶上玩起走单杠;一个重心不稳,咕噜咕噜滚下来。 其中最有趣的就是探头到保特瓶里。当然不可能全身钻入瓶口,里面容纳不下小老鼠的身躯。光是探头进去,隔着半透明的塑胶瓶注视大干世界,就感到乐趣无穷。 透过塑胶树脂的瓶身张望,青草和石头变得歪七扭八。天空投光呈现乱反射,瓶内泛着绚烂发亮的轻波。试着低声呢喃、放声大叫,瓶内模糊的回声引发奇妙的嗡嗡响,在耳际回荡不去。 晚霞映照的河面波光粼粼,阳光愈来愈薄、愈来愈淡,最后全部没入一片黑暗。达达后脚站在石头上,努力拉长背脊凝望景致。 今天好开心啊,达达想。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该回家了,否则爸爸会担心,说不定还会挨一顿骂呢。 达达接着想,一天过去了,夏季即将结束。对达达来说,这是第三个夏天,奇奇则是第一次体验夏天。日复一日,在灼灼烈阳下,戏水、坐叶筏、追着大蚱蜢跑。夏蝉和蝉唧唧不止,对了,今夏是初次听那寒蝉喔唏库库的吟唱。阳光转弱,风景减色几分,接着飘起雨。今天虽然晴朗,河水气息和林叶味,与艳阳灿照的日子毕竟有些不同。随着季节变迁,那种日渐转冷的飘零感、冬访的冷酷严寒,达达都经历过。可是对奇奇来说,今夏过完是什么状况,仍然一无所知。 夏季结束了……。所谓结束,究竟是指什么?达达忽然思索起来。我还在不断成长,夏日每天四处跑,身体变得更结实。再过不久,我就会和爸爸一样强健吧。然后,接下来呢?就像一天结束、夏季结束般,总有一天,我也会「结束」吧。过去不曾思考的问题掠上心头,达达莫名感到无限的落寞。 「吱!」达达听见呼喊声,猛然回过神,四处东张西望。原本蜷在背后熟睡的奇奇不见了!达达朝呼救方向仔细一看,数公尺外,奇奇正趴在保特瓶上,手脚拼命划啊划。 达达与爸爸一样,天生是普通的鼠灰色,弟弟奇奇则得自妈妈的遗传,毛皮是偏白的淡灰色。而妈妈在初春生下奇奇后,不久即死去。奇奇在地面或柏油路上格外醒目,容易引来猫或黄鼠狼的袭击,鼠爸总是为此忧心不已。 「喂!」达达呼唤。游戏时间结束,该回家了,肚子饿了吧……。这时它才赫然发现,保特瓶会摇摇晃晃是因为浮在水上,吓得它打了个哆嗦。 保特瓶瞬间浮沉几下,摇摇摆摆漂向河心。刚才还好端端半埋在河滩里,怎么没事会掉落水里?达达跑过去,瓶子起先顺水悠悠前进,被激流推途愈流愈快。 「奇奇,快抓紧!」达达叫道。奇奇奋力张开四肢抱紧保特瓶,它知道滑溜溜的塑胶表面不易抓紧,万一瓶子打个滚,抱住的那面翻入水中,准会被抛进河底。奇奇哭丧着脸望着哥哥,拼命想诉说些什么,却恐惧得发不出声。 达达总算跑到当初保特瓶掉落的地点,瓶子已流向数公尺外。达达继续跑。这一带川幅略宽,水势稍缓也较浅,不过连日下雨至昨天方歇,河水比平时高涨。保特瓶愈流愈快,达达拼命跑,追是追上了,只是瓶子距岸边有两公尺远。 跳到河里大概游得到吧。达达犹豫一阵,随即打消念头。这么做不但救不了奇奇,自己反而会被大水吞没,一命呜呼。它推测瓶子不久后会平安漂上岸,或是被东西绊住,于是与保特瓶的流速保持一致速度,沿着河岸小快跑。 「喂,还好吗?」它喊道。没有回应。可以清楚望见奇奇闭着眼在发抖,与河心相隔两公尺,达达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焦躁。不能靠近河,水流非常危险。想起爸爸平日啰唆的叮咛,唉,我怎么这么不小心。达达心中满是懊悔,都是因为观赏河景瞧痴了,才一时疏忽奇奇,我应该负起责任。万一奇奇有什么不测,该如何向爸爸交代呢? 就在这时,保特瓶旁忽然高溅起水花,一个巨大身影蓦然映入达达的眼帘。 2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只双耳下垂的黄色巨犬,张口牢牢咬住保特瓶口,将瓶子衔到半空中,堂堂耸立在水里不动,四足大概是稳踏水底。那身躯非常庞大,水面只接触到它的下腹部。巨犬瞪起斗鸡眼,盯住瓶上的奇奇仔细瞧。奇奇正在往下滑,挣扎着想撑住身体。 达达只顾着看被冲走的奇奇,完全没发现狗奔下堤坡。巨犬忽然噗通往水里一跳,一口叼起保特瓶,达达这才发觉大事不妙。 天啊,这下完了,达达当场傻住。那张嘴露出又粗、又长、白森森的利牙。奇奇马上就会被咬死,不,在这之前——宁可它这样死法还好受点——大概就先落水溺毙吧。达达不难想像,巨犬衔住保特瓶后,就像玩弄骨头或玩具般,大头猛力左晃右甩的情景。 不料那只狗用斗鸡眼观察奇奇半天,让瓶子保持水平,哗啦啦渡河朝着达达走来。达达吓得慌了手脚。干脆逃走好了,可是两三步就会被追上。找个地方躲吧,可是奇奇怎么办?各种念头在达达脑里盘旋,脚下就像生了根,眼睁睁看着对方上岸来到面前。 巨犬缓缓低头,将保特瓶轻放在地上,噗噜噜一个大摇摆,甩干毛上水珠。达达被水花溅得湿淋淋,愣在原地发呆。狗的 身躯奇大无比,光是头部就比达达大上十倍。那颗头冷不防伸到面前,茶色眼瞳仔细打量小老鼠的眼睛. 达达陷入几秒麻痹,这才恢复知觉。强烈恐惧让它连弟弟都忘在脑后,只想拼命拔腿逃走。 这时,巨犬开口了: 「嗨!」它打个招呼,望着吓呆的达达说:「嗨,小子我学会了坐下和趴下,翻滚也很拿手喔。还有啊,上次人家带我去海边,泳技进步很多呢。对了,小子我是女生,名字叫妲米。」 一口气说完,它立刻摆起坐姿、趴下动作,接着咕咚四脚朝天。表演中,眼睛还不忘盯着达达。 「……哦,好酷喔。」达达清了清嗓,细声说道,恐惧鳗住喉咙根本发不出声。狗听了这话,表情一亮。 「真的?好酷?」它问道,翻身跃起来,「好酷?好酷?真的好酷?」它连问好几遍,蹦蹦跳跳随地转一圈,又恢复坐姿,带着探询的眼神俯看达达。那重重几下弹跳,引起地面咚隆、咚隆的鸣荡,粗壮的四肢踏得土层飞散在达达身上。 「……嗯,了不起,酷极了。」达达称赞道。它发现妲米虽长得一副大块头,其实还是幼犬,便稍微放心说: 「我叫达达。还有,这是我弟弟奇奇。」达达总算有余力顾到弟弟,连忙冲过去。滑下保特瓶的奇奇,闭眼缩成一团。 「喂,还好吗?」摇了又摇,奇奇都没睁眼。怎么回事?是不是河水灌进肚子,还是脑袋撞坏了? 突然,有个湿湿温温的东西覆上来,啪嚏把两兄弟拱成一堆。达达一跤坐倒,傻傻注视妲米哈哈吐着热气,巨大的鼻端靠过来,一遍又一遍舔着奇奇。说也奇怪,达达一点也不怕这只大狗了。忽然间,奇奇一下子跳起来。 「讨厌,好烦喔。身上都黏糊糊的。」它喊道。这吱吱一叫,吓得妲米倒弹出去,啪哒四脚趴地,下巴顶在地上。 「唔,抱歉、抱歉,我又失败了。不过我学会了坐下和趴下,翻滚也很拿手呢。」妲米说着,又咕咚四脚朝天,抬眼偷瞄老鼠兄弟。 黄金猎犬在两只小老鼠面前表演翻滚,这幅景象实在颇耐人寻味。 「有没有受伤?」达达轻拍弟弟问道。 「没事啦。啊,好过瘾。」奇奇胸脯一挺。 「什么好过瘾,小鬼头……差点没命了。」达达气得揪住奇奇的触须,用力摇晃它说:「我不是说过,不能单独靠近河边吗?」 「好痛、好痛喔,别闹了嘛。一个大浪忽然冲垮河滩的泥土,我来不及逃啊。不过算了,反正好好玩。」 「小迷糊!快跟妲米道谢,是它救了你一命。」 「……谢、谢谢。」奇奇小声说完,别过脸去,闹别扭般悄悄嘀咕,「人家都泡在它口水里。」 「这小子……,啊,多谢你救我弟弟。」达达代为道谢。妲米一跃而起说: 「算了,没关系,我们来玩,来游泳吧。我很会游泳,上次到海边,海好大、好壮观喔。你们去过没?」 「没有,从来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我们必须回家了,否则爸爸会担心。」达达说完,又问:「你住哪里?」 「我家就在对岸的河堤上。」 「你不回去吗?」 「无所谓。主人说今天召开教授会议,所以晚回家。」 「jiào shou hui yi,那是什么玩意啊?」 「谁知道,我也没概念。反正主人是大学教授,那个人总是少根筋。他把我留在院子就出门,连我在篱笆角落挖洞、随便钻进钻出都没发现。像这样单独溜出来散步、玩耍,只要赶在他返家前先回院子就好了。主人回来会摸摸我,说这家伙怎么满身泥巴,真想不通。然后又带我散步一圈,好开心。」 什么zhu rén,什么dàa ué jiào shou,达达听得一头雾水。 它只能说:「是吗?那就好。」 「不过,我还是该回家了……」妲米站起来,露出好没趣的表情,边走边依依不舍地回头,恰噗恰噗渡河离去了。到岸上,它又转头朝两兄弟呼唤:「对了,刚才有没有告诉你们?小子我,是女生喔。」 「嗯,我知道。」达达扯开喉咙大喊。小小幼鼠一只,呐喊消逝在水声中,或许没传到对岸。 「还有啊,我家庭院篱笆下面有破洞,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喔。」 「我懂,不会说的。」达达又喊道。妲米咆呜高吠一声,跑上河堤消失踪影。 达达目送那背影远去,在安心和疲倦中,仿佛成了泄气皮球,奇奇也一样。说什么「啊,好过瘾。」这小鬼头,就爱逞强……。不过奇奇能平安上岸,真是谢天谢地啊! 两兄弟没力气再跑,慢慢朝上游走去。天色将暗,两堤步道上的水银灯交缀明亮,只照清路面,河岸一带陷入黑沉沉中。寒蝉停止鸣唱,河喧比刚才更响。 「哥哥,那只狗好怪喔。」奇奇说。 「嗯。」达达筋疲力竭,连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女生,还叫自己小子、小子的。」 「嗯。」 「咦,那是什么?」 白天不曾留意,一根没见过的粗铁桩几时竖立在河岸上。连日下雨,两兄弟待在巢穴中,人类大概就是那时来架设的。 「是什么东西呢?别管它。走吧,我们快回去。」达达催促弟弟向前走。铁桩上挂的告示牌写着: 为配合建设放射状*号公路,将于九月*日起实施河川暗渠化工程。 东京都建设局 当然,达达兄弟完全看不懂。 累昏的两兄弟回到洞里,结果被忧心等待的鼠爸训了一顿,匆匆吃过晚饭就被赶去睡觉了。 3 几天后,一大批工程人员清晨就蜂拥来到河滩,开始捡拾垃圾和整理岸边。河滩清除工作偶尔进行,老鼠们不觉得惊奇,可是这次人数之多非同小可。 两日后,推土机和起重机进驻河滩,将沙石堆上卡车载走。达达家就在一棵茂盛的山毛榉树根下,距巢穴数十公尺外的下游,目前正展开施工。轰隆隆的地鸣,加上巢穴前人影来来往往,让它们一刻不得安宁。 老鼠大致是属于昼伏夜出的动物,施工噪音导致它们无法安睡。等到猛然惊觉,奇奇早偷溜出去观赏工程,鼠爸每次总得去把它找回家。 「够了!」鼠爸忍无可忍地怒吼,给奇奇一巴掌。这是奇奇站在紧邻推土机链轮滚动的草丛下,半张着嘴痴痴眺望施工,接着被爸爸拖回家后的事情。 「我想看、想看嘛……」奇奇抽抽搭搭地哭。 「还任性,糊涂虫!万一被压扁怎么办?」 「才不会呢,跳上那台机器就没事了。」 「你哪有这种本事,傻瓜!就算没发生意外,你全身是白,马上就会被发现,多危险……」 「又是白、又是白,爸爸总把我当怪胎……,我是正常老鼠啦!爸爸最讨厌了!」奇奇哭着跑进洞内的小房间。鼠爸和达达面面相觑。 「这孩子,真令我头疼……」 「奇奇也感到不安,才在家里待不住。爸爸,人类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鼠爸露出复杂的神情,默默抚着触须。身为成鼠的鼠爸体型略小,有精细的五官,浑身的覆毛硬如铁丝。它平时不大多言,此时为了奇奇多谈几句,达达相信爸爸一定也很不安。 自从昔日架设的老朽木桥被拆除后,混凝土桥墩的残块遗留在堤坡上。达达家的祖先在桥墩旁掘洞,拓展支路和通道,历经好几代才建成舒适的家园。利用混凝土壁支撑防止洞顶塌落,将壁上洞孔当作粮食储存室,每次 找到艾美达尔乳酪或干面类等食品时,就可以存放在此。 它们曾过着大家族生活,如今只剩达达一家三口居住。达达非常喜爱这个家,隆冬洞内依然暖呼呼,从凛冽寒风中回来感觉好安适。洞里不时听见河水潺潺,宛如鸣奏摇篮曲—万雨漫涨时水声更高亮,感觉有点可怕。尽管如此,躺下遮起一边耳朵,另一耳紧贴在地上,浑身感受轰隆隆的模糊震鸣,有如栖身在硕大无比的生物体内,被包融于安谧中。 温柔的妈妈留下同样毛色的奇奇死去,此后,这条河成为达达的母亲。只要有淙淙河水守护,它相信没有任何危险近身。达达曾问爸爸,巢穴距人类住家近一点,不是更方便?洞穴中有通往河堤的捷径,直抵对面的柏油路旁,三更半夜,达达和鼠爸从这条通路外出觅食。如今奇奇也加入行列,但在当时,它们必须带食物回来给留在窝里等待的幼鼠奇奇,回程实在大费周章。 「的确,有些老鼠住在房屋的地板下或屋顶里。」鼠爸答道,「那样生活比较方便,比方说可在流理台或没盖紧的垃圾筒里找食物。我们家族昔日也曾经历那种生活,可是其中有位祖先因缘际会来到河岸,决心定居下来。它挖刨洞穴,建造暂居的窝。它的孩子们继续挖洞延伸,孙子们扩充房间。经过长久岁月,这里成为真正的家,我们就是在河边生存的老鼠。」 「在河边生存的老鼠……」 「鼠类的生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畏惧人类的脚步和说话声,在缝隙中钻来钻去,躲在黑暗中偷偷摸摸过日子;另一种是生活在有风、有草香的地方,眺着生生不息的河流,你认为哪种方式好?达达,没有任何老鼠比我们更幸福喔。」 沉默寡言的鼠爸难得表达许多意见,这些话深深留驻在达达心里。达达相信自己是河边的老鼠,为此感到自豪。我的孩子、孙子、曾孙将永远住在河畔,眺望着流水度日;将在看似相同,却是瞬息万变、生生不息的河川拥抱下生活。 悠悠潺湲的水流,如今朝夕被运转不休的推土机声掩盖。当施工噪音终于停止,静夜中恢复潺潺时,达达问道: 「爸爸,那些人在做什么?会发生什么事呢?」鼠爸一脸复杂的表情,静默片刻说: 「先睡一会吧!整天被吵得无法入眠。」它只幽幽回道。 噪音持续一周戛然而止,恢复原先宁静的生活。两兄弟跑到河滩,滚成一团玩得不亦乐乎,还遇到妲米,它在浅滩上恰噗恰噗踏得水花四溅,呼呼嗅着石头和水草,悠闲漫步来找它们。来玩啊、来玩啊,巨犬鼻头凑过来,达达不再害怕了。它了解狗儿很和善,那湿湿大鼻头在背后拱啊拱的也无所谓了。倒是奇奇被巨无霸的妲米给吓住,怕得不敢靠近,偏又爱摆出谁怕谁的表情,头转一边吹起口哨来。 妲米前足踏开草叶,寻找躲在草丛里的达达;达达逃出草丛,妲米追着跑。不敢加入游戏的奇奇只能带点懊悔,站得远远大声起哄。待回过神,天色已近晚,兄弟俩匆忙回家,又挨鼠爸一顿训。平静的河滨日常生活,看似完全回到常轨。 岂料,某天在毫无预警下进行伐木,这次是震耳欲聋的链锯尖嚎,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声音。推土机的噪音,大批人群在眼前的走动声,尽管讨厌尚能忍受。可是这声音,忽响、忽停、又大响。从一开始,链锯的轧轧嚎叫就远超过它们的忍耐极限。 就在噪音刚响遍河滩,暴力般入侵达达家时,奇奇吓得翻倒在地,几乎失去意识。达达和鼠爸半抱半拖着发抖的奇奇,走向巢穴最深处,来到通往道路旁的捷径出口附近,父子们彼此相依,只能在此度过一天。地点位于车流量多的路边,就算嘈杂也要忍受。链锯那轧轧的暴力呻吼,已将老鼠一家逼至绝境。 暮晚时噪音停止,它们在饱受惊吓之余,连觅食的力气也尽失,就此度过一夜。在噩梦呻吟中,达达几次从浅眠惊醒,隔日清晨赶到河边观看,结果大吃一惊。 与巢穴相望的对岸上,原本耸立一棵巨大的山毛榉树,几重壮枝展在河面,清凉枝影落映于水流间,这棵树已被砍倒。砍落的枝橙在旁堆积成山,粗壮余根上遗留沭目惊心的伐痕。 眺望上游、下游,达达发现好几棵像山毛榉般的大树皆被砍倒。光是这几棵高大树影拔牙似的零星消失,河畔风景就霎时变得呆板平坦。达达害怕起来,连忙回洞里紧紧靠着鼠爸。 「嗯,怎么了?」鼠爸困声问道,发觉达达颤抖不止,就立刻起身到洞外。达达许久不见爸爸回来,确认奇奇熟睡后,也朝洞口走去。 来到外面,只见鼠爸站在堤坡的八角金盘叶下,与一只独居在下游附近的年迈老鼠交谈。 「……都这把年纪了,没想到遇上这种事。」鼠爷爷说。 「这是真的?消息可靠吗?」鼠爸问道。 「是的,千真万确。这条河即将消失。」鼠爷爷说道。 4 河即将消失。 这消息远超乎达达的想像,从它出生以来,这条河就一直存在。达达即使衰老、死去,河会永远存在,清澈的水源远流长。达达死后,枯朽的身体溶化水里,流向好远好宽阔的地方,与这世界合而为一。浸透达达躯体和灵魂的水,化为蒸气升上天空,变成雨倾落大地。然后聚集滴水、汇成小流,清流将会在某处与这条河重逢……。 尽管无法用复杂的语吾思考,达达有这种感觉。它深信如此。 鼠爷爷说: 「人类想拥有土地,有地就能盖房子、造马路,车辆能在路上行驶。他们打算在河面铺盖子,改为平地使用,真是荒唐透顶。」鼠爷爷说着打个大喷嚏。「天气突然明显转冶,秋天来啦。那些蝉也被噪音骚扰得不敢吭声。」 「……这下麻烦了。」鼠爸喃喃自语。 「我最近总跟在人类脚边偷听消息,有两、三次差点被踩扁。绝对不会错,他们要搬移石头、砍树木,用混凝土建河堤,在河上铺设盖子。我还听说,只要让河流过下面的黑洞就成了,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些人净做些荒唐事,我爷爷的爷爷曾遇过一只落难老鼠,它就是从遭破坏的河川逃出来的。」 「那该怎么办?」 「我要搬家,这条河迟早会消失。不,它正在消失,不是吗?你瞧瞧那棵山毛榉树。」鼠爷爷说着,抽动毛色变雪白的鼻端朝对岸示意。「那么高大的树,花几十年光阴努力茁壮,守护草、虫,守护我们,多可怜哪。小时候,我每天爬上爬下玩耍。」鼠爷爷声音忽然颤抖起来,达达望着它,那老眼已噙满泪水。 「只能搬家……,是的,唯有如此。」鼠爸静静地说。 「不要!我绝不搬!」达达叫道。 当天从清晨响起链锯的噪音,而且就在它们的巢穴附近。 达达一家抄捷径到外面住宅区的街上避难,钻进某户住家的仓库后面,在此静待一整天。 「这样狭窄的地方,猫不会进来。」鼠爸说,「它们察觉猎物的藏身地时,就悄悄屏息在出口等上好几、好几个小时,猫就是这么可怕的动物。一旦被它嗅到气味,最好别指望活着出去。」 鼠爸的语气非常平静,达达听了,却有想放声呐喊的冲动。 「既、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鼠爸凝视着达达,轻瞥奇奇一眼,视线再度投回它身上。达达了解爸爸是希望它别让奇奇担心,必须坚强起来,于是将想说的话又吞下去。 到下午,奇奇饿坏了,开始闹脾气。劝它忍一忍、乖乖别闹,还是奉奉爬来爬去,吱吱叫不停。「等我一下。」鼠爸说完,忽然消失踪影。焦急等待长达一小时后,鼠爸满脸疲惫回来,将衔来的面包碎片轻抛 在两兄弟之间。 「我只能找到这个,珍惜点吃吧。」鼠爸说着蹲下来。达达望着奇奇吃得津津有味,便问: 「爸爸吃过了?」鼠爸嗯一声,点了点头。达达心想真的吗,不禁食不下咽。 「来,达达也快吃吧。」 「好……。爸爸,脸上脏了喔。」 「……被阴险的野猫追一阵子,总算巧妙摆脱它。可惜逃跑途中,面包撒落只剩一半。」鼠爸擦拭着脸,愉快一笑。达达低着头,小口咬下面包边缘,硬梆梆的,发霉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爸爸,河会消失,是真的吗?」 鼠爸仰望半空,默然不语。达达抬眼望去,从狭缝中窥见细窄的青空。过了许久,鼠爸说: 「我想是真的,因为鼠爷爷很聪明。」 当天深夜,有对年轻的老鼠夫妇各衔着一只刚出生的幼鼠,来拜访达达一家,它们住在对岸,地点比鼠爷爷家稍下游。达达它们与这对夫妇只是点头之交,并不常往来。 「真是打扰府上,是否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呢?」年轻的鼠先生客气问道。 「当然欢迎。施工的灾情好像很惨重啊?」 「我家屋顶都塌了。洞穴挖在大柞树的根部,今晨树被砍倒……,只留余干和树根,当时我家耐不住震荡坍塌了。」 「幸好你们全家安然无恙。」 「我们有先行避难,可是洞穴已毁。再说,寒舍不像贵宅那么气派,只是配合我太太生产而挖的临时洞穴,非常、非常简陋……」 「是吗?我们家房间很多,空间相当宽敞,以前曾有十几位同伴居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在此生活呢?」 「这……真是谢谢。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贵宅恐怕不能久居,虽然相当坚固,暂时不必担心塌毁,可是这条河已经完了。」 「听说河面会铺设盖子……,真有这回事吗?」 「是的,确实如此,大家都这么说。我们打算另找新居,前往更上游。」 鼠太太是一只清瘦、温顺的年轻雌鼠,看似无力交谈,不断默默舔着两只幼鼠。鼠爸拿出找来充当消夜的乳酪碎片递给它,鼠太太惶恐地频频道谢,接过乳酪嚼碎喂给幼鼠们吃。 「上游没有施工吗?」 「听说没有,下游也一样,只有这段数百公尺的地带铺设盖子。我们全家打算溯河而行,上游有一座榎田桥,听说施工只到桥畔为止。我们想越过桥,迁移到更上游。」 这对年轻夫妇等不及破晓来临,就各自衔着幼鼠离去了。 达达一家又忍耐了三日。 第三天傍晚,离开洞穴到河滩上,夕暮的薄光映现满目疮痍的景象。醒目的大树全被砍伐运走,隐没在林间的住宅区民家,如今清晰可见,片片玻璃窗被灯光照得红灿,人工光线显得十分诡异。推土机进行整地后,河岸的红壤土裸露于外,显现毫无起伏的平面。达达一家默默伫立在岸上,不久鼠爸说: 「今天晚上等夜阑人静就出发。」达达立刻明白爸爸的意思。「达达,你先去休息吧。」 「好。」 「快去睡……」鼠爸伸爪搭着它。 「我懂,马上回去。」达达不耐烦地应道。鼠爸耸了耸肩,独自返回巢穴。 我永远不能回到这里了,达达心想。即将舍弃这片土地,眼睁睁弃它而去。儿时以来熟悉的风景已消失,这回则是失去这个家,失去温柔守护我们、难分难舍的家园。究竟「出发」是去哪里?想到不能永远住在这么美好的环境,达达眼中泛起泪光。这时它感觉手被紧紧握住,朝身边一看,奇奇正露出担心的探询眼神。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奇奇问道。 「……好地方,去旅行喔。」 「旅行,比散步走更远吧?」 「嗯,还要更远、再远一点。路途有点辛苦,不过奇奇长大了,要加油喔。」 奇奇轻轻点头,正想开口,突然听见咆呜一声,巨大的黄金猎犬从对岸河堤冲下来,恰噗恰噗踏过河,几个大跳跃来到这片河滩。猎犬噗噜噜一个大抖颤,水花淋得小兄弟满身湿。 「嗨,好久不见,主人今天也出门。来玩什么好呢?」妲米说道。 「嗯……。其实,我们今晚要出发了。」达达说。 「真的?出发,是去哪里?」妲米摆起得意的坐姿问道。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嘛……」达达泪水又夺眶而出,它举起双爪,使劲揩了揩两颊。 「嗯……,还不晓得。河变成这样,我们不能再住下去了。」 「听说这条河会消失,好无聊喔,再也不能玩水了。」 「你真是乐天的小狗啊。」达达正哭笑不得,忽然注意到妲米头上有东西微微一动,不禁吓一跳。 「喂,别动,奇奇在你头上。」刚说完,奇奇瞬间消失,听见它在妲米背上哇哈欢呼一声。达达连忙跑到妲米背后一看,奇奇后脚跨着狗背说: 「啊,好好玩,成了溜滑梯。」原来它一路沿着妲米背脊溜下来。 「这样多危险,调皮鬼。」达达嘴上这么说,到头来,自己忍不住跟着玩起来。妲米直说好麻喔、好痒喔,仍温驯的让它们在背上溜到腻为止。 大家玩到暮色低垂,全累得几乎瘫倒。忽然妲米耳朵微动一下说: 「啊,是主人的车声。」它说,「我该回去了。拜拜,下次再玩。」 「嗯,拜拜……」可是妲米,我们将与你道别,永远不能再见面了。达达还来不及表示,妲米早已渡过河,在对岸喊道: 「喂,小子我,是女生喔。」然后咆呜一声,跑上河堤迅速消失。妲米毕竟有自己的家,还有喂它的「主人」啊。 达达和奇奇回到巢穴,鼠爸阖眼躺着休息。原以为它睡着了,两兄弟紧贴着爸爸蜷成一团。鼠爸伸出手,轻轻环抱它们。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是上游、还是下游?」达达小声询问。鼠爸不假思索答道: 「上游。」 第一部 与「帝国」抗战 1 达达感觉有冶爪搁在自己鼻端上,于是醒过来。睁眼一看,鼠爸以惯有的平静神情俯视着它,只说: 「走吧,出发了。」 不需要任何整装打理,只要离开此地,永远不再回来。 「奇奇呢?」 「在外面跳啊蹦的。还像宝宝一样,伤脑筋。」 达达揉揉鼻子起床,心中低语: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环顾出生的窝、成长的家。达达跟着鼠爸穿过通往河滩的隧道,夜凉抚弄着触须,熟悉的细潺柔绕在耳际。 「太棒了,lu ing啰、lu ing啰。」奇奇叫道,乐得四处蹦来蹦去。 「安静点,有猫出没,猫头鹰会听见喔。好,跟爸爸出发吧。」 鼠爸在黑暗中小快跑起来,两兄弟跟在后面。就要溯河到上游了。 在河岸跑一阵,鼠爸转向斜前方,到稍偏离河岸的堤坡上沿坡奔跑,达达立刻了解爸爸的用意。河滩的草丛被完全铲除,推土机整地导致红坏外露,这里没有任何藏身处。老鼠这种动物,不喜欢暴露在空旷地点,万一遇到袭击必然送命。在这种地方前进,听见附近轰然巨响,有时还会脑筋一片空白,着魔似的全身发麻。堤坡上的树木多数已倒,幸好矮草茂密,可穿越丛丛草荫前进。 但相对而言,矮丛不利于奔跑,稍不留神,不是撞上石头,就是被草木根绊住。何况必须配合坡度倾斜身体前进,不但很难保持平衡,倾斜那方的手足——右边前后肢的肌肉会加重负担。奇奇时常落后,为了配合它,速度难免受影响。忽然奇奇一跤扑倒,吱吱哭起来。今晚是第二次了,上回它一骨碌爬起来活泼往前跑,这次摔倒却趴在地上。 鼠爸跑过来问道: 「怎么了,脚扭伤吗?」 「嗯……好痛……」奇奇慢吞吞起身。 「伤到哪里?让我看看。」鼠爸握住它的右后脚踝,奇奇哭丧着脸发出呻吟。 「太忙着赶路了,抱歉、抱歉。」鼠爸环望四周,指向河堤上方的一棵大树说:「到树根下休息一会吧。」 奇奇勉强拖着脚独自爬上河堤,好像还没到剧痛程度,达达稍感放心。父子们蹲在树根旁,紧靠在一起。一路跑得喘吁吁,稍后恢复正常,热呼呼的身体逐渐降温。达达在落枝上磨起牙来。老鼠这种动物想保持镇定时,就会啃些坚硬的东西。这时鼠爸轻声低喃:「这一带还没遭到破坏啊!」达达抬头望去,刚才专心赶路没空留意,原来这段上游还没有施工或砍伐的迹象。它们极少来远地,对这里的环境相当陌生。眺望之下,无论是河滩或对岸堤坡的景象,与如今风貌不再的达达家附近极为相似。 「那么,我们要住在这里?可以建造新家园吗?」达达兴匆匆问道。 「不,这附近以后会施工。那对年轻的老鼠夫妇不是说过,盖子将一路铺到榎田桥吗?那座桥还在更上游。」 「原来如此……」 「好,该动身了。奇奇,怎么样?能走吗?」鼠爸说着蹲下来,双眼紧闭的奇奇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奇奇……」鼠爸脸色微变,又蹲近一点,正要摸它……,奇奇忽然跳起来。 「哇!我没事、我没事。」它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达达一家来说是祸也是福。 尽管现在怎么后悔都为时已晚,不过鼠爸若延迟一天行程,甚至半天也好,就能避过这场意外。原来有只老黄鼠狼栖息在下游,巢穴遭施工破坏后,也不得不前往上游。达达一家延后几小时出发的话,黄鼠狼将在它们留于洞内时通过洞前,直接去上游。可是达达一家出发一小时后,黄鼠狼才从鼠洞前经过。 又闻到新老鼠的气味啦,黄鼠狼暗想。哦,居然是那一家子……。老实说,黄鼠狼对达达它们是敬而远之。以前曾猛追两兄弟冲到洞口,眼看它们窜进去,便将鼻尖伸进洞里。洞口容不下整个身躯,黄鼠狼设法探头进去,又钻又扭的,冷不防鼻头被狠狠晈一口,痛得它大声哀嚎往后跃开。 「滚开!」洞穴深处响起成年老鼠的声音,「下次不会再客气,要你更难看。」 「……可恶,死耗子……」黄鼠狼凄厉喊道。鼻尖的伤口小而深,鲜血滴滴直落,剧痛之下,连说话都舌头打结,只能勉强撂下狠话:「给我记住,走着瞧!」然后打了退堂鼓。 伤口连痛好几周,每次想起鼻头挨耗子咬,黄鼠狼就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这老奸巨猾深知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那几只老鼠只要安份待在洞里,显然它也不会贸然出手。从此黄鼠狼猎捕时格外小心,避免靠近这片河滩。 原来是那几只鼠仔……,黄鼠狼寻思,通过鼠洞前继续跑,不久半途嗅到鼠味萦绕不散。不止一只,是两只……总共三只呵。好家伙!原来它们也去上游,准是放弃老窝,跟本大爷一样赶着搬迁哩。黄鼠狼露出坏笑,稍稍加快速度。 「好,我们该出发了。」就在鼠爸站起来的瞬间,黄鼠狼刚好赶到。 不幸的是达达一家在上风处,没有嗅到敌人接近。何况经验老到的黄鼠狼,不至于笨到打草惊蛇。它潜伏草丛中,从草叶间窥见有三只老鼠,悠闲地或坐或躺在树根旁,心中不禁乐得欢呼。几天来有一顿没一顿,总算可以享用佳肴了。一只确定到手,运气好捉到两只,不,或许一网打尽。那只正准备离去的成年老鼠,八成又要咬我鼻头。那天的屈辱和愤怒在心中涌起狂澜,浇冶发现猎物的喜悦,黄鼠狼霎时气红了眼。 愤怒妨碍它冷静下判断,瞬间错失良机,这对达达一家来说真的是纯属侥幸。就因为奇奇一时开个玩笑,假装不舒服而累倒,谁也没料到它突然溜走。 「调皮鬼……」鼠爸气恼起来,却为奇奇没事而放心,就作势挥挥拳,正要追上去。突然间听见哒哒哒的奔跑,一只庞然大物猛冲过来,鼠爸大叫一声。 黄鼠狼瞄准鼠爸正要纵身跃起,忽然瞥见原本瘫在地上、长得白呼呼的小家伙冷不防跳起来跑走。黄鼠狼被搅糊涂了,糟糕、不妙,难不成惊动猎物……?首先该扑向最大只一口咬死,再扑倒小只……,黄鼠狼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不料小老鼠一溜烟跑走,分散黄鼠狼的注意力,一时拿不定主意,以至于错过袭击大老鼠的时机。它扑起一半落空,直接着地。 掠食者的本能,就是趁猎物逃逸时反射追上去。黄鼠狼岂能眼看快到手的美食落空,于是目标转向奇奇,再度绷紧后腿肌腱,朝它猛扑而去。 2 黄鼠狼瞄准从堤坡冲下河滩的奇奇,正要奋力跃起,忽然背后传来: 「怎么,老呆瓜,鼻子不痛啦?」黄鼠狼着地转头一看,发现那只大老鼠站在河堤上方,伸手把两颊触须各揪成一束,骨碌骨碌绕弄起来。啮齿动物中,打这种暗号是被视为最侮辱对方的行为,以人类来说,大概比扮鬼脸更不雅了。大老鼠不但做出藐视动作,居然还敢站在上风处,出奇冷静地低瞄自己。黄鼠狼大动肝火,臭鼠仔,要不是本大爷出点小纰漏,早就一爪途你上西天。 鼠爸当然惊慌无比,它只顾着分散黄鼠狼对奇奇的注意力,这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表现而已。眼看黄鼠狼变更目标朝自己冲来,那张杀气腾腾的嘴脸,鼠爸看得浑身发毛,脚下就像生了根,顿时愣在原地。 「爸爸,快来、来这里。」隐约听见达达在堤上呼唤,鼠爸回过神,迅速朝声音奔去。 冲上河堤步道,突然一阵目眩,斜前方的水银灯照得亮如白昼。 「来这里……」又听见达达的声音,鼠爸一股劲跑过去,途中逐渐适应灯光,视线愈来愈清晰,发现眼前人用的长椅上,确实有人类坐在那里,鼠 爸打个寒战。 长椅上坐着两个人,是一对男女。这在平时绝不可能发生,鼠爸竟从他们的斜前方笔直冲过来。背后是黄鼠狼,前面是人类。这瞬间,鼠爸宁可选择黄鼠狼,但脑中立刻浮现那双炯炯凶目、皱起鼻端,露出白森森利牙的恐怖嘴脸。 鼠爸望见达达,居然就蹲在女生穿的运动鞋旁。 不管了,听天由命吧,鼠爸心想。没转向、不绕道,直接冲向达达。 结果幸好如此。这对长椅上的男女,是半夜溜出来相会的高中生情侣。他们热中谈心事,丝毫没察觉脚畔有老鼠窜来窜去。鼠爸钻进长椅下,来到达达身边,回头紧盯河堤草丛。那对炯红双眼,似在幽暗中一闪即逝……。纯粹只是感觉,实情如何就不得而知。 黄鼠狼这种动物,偶尔会接近人家,基本上属于野生动物。与人类的关系不如老鼠深厚,对人类的恐惧心也较强。只要鼠爸它们留在女生的运动鞋旁,黄鼠狼绝不敢靠近。 「真是好点子。」喘息稍止后,鼠爸对达达说。达达听到夸奖很高兴,却非常担心弟弟的安危。 「可是,奇奇它……」 「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希望它顺利找地方躲起来……」 「我们去找它吧。」 「那只黄鼠狼一定还在草丛里,先等一阵子。过不久……,黄鼠狼的耐性不如猫,一旦失手往往会对猎物死心。」 「可是,奇怪了,就是那只黄鼠狼嘛。上次爸爸对它……」 「好像就是它。」危机中,鼠爸嘴角仍浮现一丝笑意。「当时我想给一点惨痛教训,谅它不敢再犯,看来果然奏效。它当然怀恨在心。如此看来,却是适得其反啊。」 「它现在可能去追奇奇。不,或许捉到了……。」 「先等等看吧,我们现在不能行动。别小看奇奇,倒还挺机灵的。」是这样吗?达达想。在它眼里,弟弟根本像个小宝宝。「啊,小心被人踩到。只要留意点,这里暂时很安全。」鼠爸提醒说。 一颗心全系在奇奇身上,父子俩只能潜伏在运动鞋旁。那对情侣聊些什么ué iào或shè tuán,还是jiāo wǎng或shou ji之类的话题,许多语汇达达完全听不懂,努力想理解,最后还是放弃。不久他们的交谈,宛如河水潺潺流逝。达达茫然听着,连续赶路几小时的疲劳,让它迷糊打起盹来。 「危险!」听见鼠爸尖叫,达达惊醒一看,男生穿的那双鞋正迅速冲向自己,它连忙爬上眼前的东西闪避。说到这个「东西」……,正是女生穿的运动鞋。快下来、快下来,激动的鼠爸频频挥手,不料达达攀住的鞋子猛抬起来,开始不稳定地摇啊、晃啊,达达不由得抓紧鞋带。 其实长椅上的这对情侣正在接吻,老鼠们当然不知道。 男生的运动鞋同样不稳地晃动,时而与达达擦身而过。两次、三次,达达奋力避开。这时,忽然从别处冒出小白影,轻轻往那鞋上一跳,模仿达达悬在鞋带上。 「好棒喔。」它叫道。 「奇奇!」 「哥哥,好好玩,真好玩。哇哈,荡秋千。」 「这小迷糊……,快下来,还不下来……」然而,连达达自己也抓不准跳下地面的时机。这对情侣只需稍稍一瞥,就会发现脚上发生什么骚动吧。两只小老鼠各自悬挂在鞋带上,摇啊摇,在空中不时擦身而过。若不是处于险境,达达倒觉得这游戏满有趣的。 这时,它们的重量让鞋带的绳结松开了。小老鼠纵然轻巧,像这样在鞋上摇荡,平时人们应该会察觉而马上注视鞋子吧。幸好这对高中生情侣沉醉在紧张初吻中,丝毫没有发觉。 一小时后,三只老鼠已在路旁水沟中。 「后来啊,我在那里一直等,觉得很烦、好无聊,心想大概可以出来了,就爬上斜坡走到路上,慢慢、慢慢来找你们。结果看到哥哥在玩荡秋千,摇啊摇、摇啊摇……」 「我才没有玩,是在拼命呢……」气愤的达达没说完,鼠爸平静地阻止它。 「算了。」它说,「大家平安就好,你们做得很对,是爸爸考虑不周。第一天赶太多路程,反而事倍功半,今后放慢步调前进吧。那只黄鼠狼可能还在附近徘徊,我们要提高警觉,从容行动。」 它们藏身在河堤附近,一处住宅区街角的路旁水沟中。那对情侣稍后站起来,没有察觉异状,各自系好松掉一边的鞋带便踏上归途。达达一家留心着黄鼠狼,与两人保持一点距离跟着跑。等双双道别后,它们决定跟随女生到住户稠密的住宅区,发现适合的水沟就跳进去。 奇奇的情形是这样的:当时它只顾拼命跑向河边,跃过几个浅洼,冲上河堤后,发现枯叶干草堆积如山,就钻进里面潜伏不动。或许黄鼠狼随后追来,风向吹往河心,并没有嗅到奇奇的气味。而地面沾染的气息,在迅速窜过水洼时,已顺利瞒过黄鼠狼的嗅觉。 运气好的话,连捉三只……,正因为贪心不足,到头来,黄鼠狼的狩猎彻底失败。它在袭击时若能确保一只猎物,那么达达家中至少有一名牺牲者沦为饵食。重重的幸运巧合,让一家三口奇迹似的活下来。 它们以水沟做为根据地,在此度过两天。若不是一日数次临时排放污水,其实相当适合定居。 3 靠近住宅区,就不必担心粮食问题。对能钻细缝的老鼠来说,罩在生鲜垃圾袋上防止乌鸦觅食的网套,对它们起不了作用。然而老鼠是乌鸦的美食,当然也是猫的最爱;垃圾旁过往频繁的行人脚步、车流噪音,也对老鼠构成威胁。 翌日深夜,鼠爸说: 「走,出发吧。」达达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放心。大家走向河边,穿越远离街灯的漆黑步道,潺潺水声忽然近在耳畔,大家几乎喜极而泣。阴空中星月无光,河水在四周反射的微光浮现白晕,白色光带在达达两侧无尽地延展。有河真好,毕竟是河最美好。 在河岸草丛走一阵,鼠爸继续朝目标上游前进。这次它专心发挥视力和嗅觉,从容不迫地向前。没多久,达达听见它轻声自语: 「……好像没出现。」 「黄鼠狼吗?」 「嗯,爸爸有直觉,相信它暂时不会出没。」在凶残的掠食者爪牙下求生存的小动物,一旦成长至某阶段,就会发挥独特的第六感保护自我,这种感应往往相当精准。「它一定放弃猎捕,先去上游了。」 「我想也是,啊,好险。」达达纯真流露着欢喜。其实,鼠爸并不像口头上说的那么有把握。 走走停停的旅程进展十分缓慢,当旭日升起、东空晓白之际,它们遇上足足有一人高的大荒地野菊丛。鼠爸急急钻进菊丛里,咕隆随地一躺,两兄弟眼看爸爸完全放轻松,也感到心情很安稳。它们不约而同趴下来,前爪、后腿拉成一直线,连下巴都平贴地上,「啊——啊」,深深吁了口气。这里可感受林荫深处弥漫的安谧,万一有不明野兽接近,大荒地野菊会随时摇摆,摩擦叶片沙沙作响。 「今天在这里待到傍晚吧,天黑再去找食物。」鼠爸说道。 白天藏在土洞或草荫下消磨时间,静待黑夜降临。估计夜深时,就到住宅区街上寻找食物,果腹后回到河边继续赶路,如此度过了几日。 不过有时候,在住家附近搜找到黎明,依然毫无收获。一家三口无奈地返回,当天没有任何行动,捧着空腹留在河滩。日暮后,它们不堪饥饿的折磨冲上河堤,偶然发现吃剩的半块汉堡,还有大量炸薯条散落于地,它们又为此欢天喜地。 鼠爸是队伍领头,其次是奇奇,达达担心弟弟脱队,走在最后负责监视动静。父子排成一纵列,就这样继续前进。幸而 连日好晴,唯有季节变化渐渐明显。白昼时,它们在草伞下休憩,躺卧眺着蓝空,不见熟悉的积雨云,而是鱼鳞状的卷积云挥洒在天际,两兄弟只觉得不可思议。空气中,糅合着干草香。 某晚,带头的鼠爸忽然停下来,迷迷糊糊的奇奇跟在后面,冷不防撞上爸爸的屁股,摔了一跤。鼠爸扶起它,边说: 「就是那里。」 「咦?」 「那就是复田桥。」 前方出现一座混凝土桥。深夜的桥面路上车流频繁,头灯交错,隐约听见引擎的低吼。 「听说施工到那座桥为止,河上铺的道路将与榎田桥上的车道相接。我们只要跨越桥,到上游去就行了。」 「要在那里建新家?」奇奇问道。 「是的,奇奇也来帮忙挖洞喔。」 「好啊、好啊,挖洞我最拿手了。」 「天快亮了,直接走到复田桥不太安全。今天到此为止,明晚再过桥吧。」 翌日,老鼠父子等夜幕低垂后立即动身。愈接近桥,车喧愈响。目的地近在眼前,达达有些兴奋。旅程不如想像困难啊,尽管遇到危险,还不至于酿成惨剧。鼠爸和奇奇也有同感,大家自然加快脚步。 黄鼠狼的问题当然尚未解决,那个坏胚子一定刚过桥,到桥上游还得与它奋战才行。不过有家就不怕,爸爸还会狠狠教训它一顿。 终于来到桥下,三只老鼠停下脚步,凝视着拱形隧道中的幽暗,远方有切割成半圆形的微光,只要走到那里就行了。新生活、无忧无虑的河畔生活即将再度展开。鼠爸跨步走去,两兄弟跟在后面。就在这时—— 「站住!」有个粗鲁声嚷道。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从隧道里缓慢走来,没有完全现身,只站在暗中交抱着双臂。读不到它脸上表情,唯有乌黝黝的轮廓模糊可见。但是那团轮廓真的很大,非常大。 「这里禁止通行。」大老鼠说。 「请问是什么缘故呢?」鼠爸客气地问道。 「我说不准过,还不快滚。」 「那怎么行……,我们只是想到桥的那一头。」 「休想。对面是咱们的领土,不准异类闯入。」 「异类?我们不是老鼠一家亲吗?请让我们加入一起生活。」 「老鼠一家亲?」大老鼠哼哼发出嗤笑。「少说蠢话,凭你们这种小卒仔,也配跟咱们相提并论,差点没笑掉我的大牙!」 曾几何时,大老鼠背后众来几只同样魁梧的大个子,隐约浮现黝黑的轮廓,一片轻蔑的窃笑蔓延开来。 「可是,我们是老鼠一家亲嘛。」一只仿效鼠爸的口吻,嘲笑更响亮了。鼠爸紧抿嘴唇。 「滚回去、滚吧。这里禁止通行!」领头的老鼠忽然高声恫吓,猛吼一声。 鼠爸满脸怒色。 「我们没办法留在下游谋生。」它保持冷静,毅然决然说,「河上会铺设盖子,你们也很清楚吧?」 「是啊,听说了。」大老鼠说,「但这不干咱们的事。」 「我们想到上游建造新家,请让一让路吧。跟我来,达达、奇奇。」鼠爸平静说完,绕过它们正想走进隧道,达达兄弟提心吊胆地跟随,听见嘻嘻窃笑个不停,那群恶霸形成的庞大影团只起一阵摇颤,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尽管出言威吓,不过是装腔作势,吓唬一番后,还是会让我们通过吧。 这念头刚浮现在达达脑中,忽然间,鼠爸被一股强劲力道撞飞,直接摔向后方。达达兄弟连忙跳开,那群大个子飕地逼上前,这才暴露在亮处,看清它们的身影。 总共是四只,身高、肩宽足足比鼠爸大上一倍半,生满乌黑、尖长、密麻的硬毛,声音既蛮横又粗暴。 「喂,快滚吧。河上铺盖子,你们就到盖子下、在黑漆漆的下水道里寻开心,快活混日子去。」 奇奇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一只大个子突然给它一记头槌。奇奇飞跳起来,脑袋撞到地面,叽呜闷哼一声昏倒了。鼠爸纵身朝大个子扑去,对方微微一晃,浮现浅笑低瞧着鼠爸。鼠爸伸手想把它拽倒在地,对方却不动如山。扭打中,鼠爸忽然大叫一声跌倒,原来另一只从背后偷袭,在它脚后跟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其实达达有看见那只老鼠靠近爸爸,但一切遭遇,让它在极度惊骇中头脑空白,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爸爸,危险!心中呼唤好几遍,却无法喊出声。 4 究竟是如何逃走的,达达对后续发展毫无印象。回过神来,已在距桥不远的霍香蓟花丛里,三只老鼠叠成一堆。急喘不休的是鼠爸,闭目捂住伤口,连连发出低沉的呻吟。奇奇则紧闭双眼,处于半昏迷状态。 「爸爸,对不起。我明明看见那家伙想咬您……」 鼠爸没有回答。达达靠近想帮忙舔伤,看到被严重咬裂的后腿伤口上骨嘟、骨嘟冒出鲜血,不禁退缩起来。 「算了,不要紧……」鼠爸气若游丝地说。 「这样怎么行……」 「真的没关系。好了,睡一会吧。今天……晚上……,惨透了……」鼠爸上气不接下气的语声,随着呼吸从肺腑绞出来。 达达低声哭起来,鼠爸任它尽情宣泄,后来达达哭累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清醒时,四周在拂晓微曦中。达达惊跳起来,躺卧的鼠爸只抬头注视它,明澄的灰瞳漾着惯有的安笃之色。达达望见爸爸的眼神,身心开始复苏活力。 「爸爸,我……」 「嗯,爸爸知道。当时你很害怕吧?不过,留在这里很安全,它们不会追来对付我们。」 「那些家伙是谁?」 「它们是沟鼠军团,一群残忍粗暴的流氓,喜欢恐吓弱者,听见惨叫就乐得大笑。」鼠爸严峻地迅速说完。 达达一家是比沟鼠体型瘦小一圈的玄鼠。这两类老鼠相处不甚融洽,应该说,简直是水火不容。以前巢穴附近没有沟鼠栖息,达达从不知道有异族相争这种事。 「爸爸,还痛吗?」 「已经止血了,放心吧,伤势不如外表严重。幸好脚后跟没有伤及要害,保住了肌腱,万一被咬中,恐怕这辈子就残废了。」 「奇奇呢?」 「醒来一次又睡着,我想它只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半天就能恢复。」 达达逐渐恢复记忆:当时鼠爸身负重创,仍衔住奇奇后颈,拖着重量远超过宝宝的奇奇,缓缓逃离了现场。离开时,沟鼠们边嘲笑,边追着鼠爸拳打脚踢,欺侮一阵才住手返回隧道。 「爸爸……」 意外的是,鼠爸只爽朗一笑。 「爸爸的计划又出现漏洞,唉,也真是的。行动太草率,不配当爸爸!」鼠爸朝自己脸颊啪的一拍,原本以为世界末日来临的达达,心情顿时亮起来。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是啊……用心想想看,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它们不是说什么领地、领土的吗?桥那一头可能有许多沟鼠栖息,属于它们的势力范围。不过,沟鼠的地盘不可能在上游永无止尽延伸。换句话说,从这里绕到别处去上游,远离它们的地盘就好了。我们提高警觉先走河堤步道,等河滩没有沟鼠出现再到河边去。这样比较妥当吧?」 说的也是,原来很容易解决啊。爸爸还是最可靠的。 「可是,爸爸暂时不能行动,大概要休养几天……,等伤口愈合为止。达达,辛苦你了,这阵子去帮忙张罗食物。」 「包在我身上!」达达使劲点头。 天色相当明亮,鼠爸耳朵忽然微微一动,达达立刻留神聆听。 是谁在唱摇篮曲?哀切的、旋律如泣如诉的摇篮曲,断断续续传来。 鼠爸起身对达达说: 「我们去瞧瞧。让奇奇在这里休息,你跟爸爸来。」 走向霍香蓟花丛的彼方,声音愈来愈清晰。 「……可爱鼠宝,乖鼠宝,你是妈妈的心肝……」 鼠爸痛苦拖着脚,尽量避免发出踏声,轻轻靠近花茎,探出头来观察。只见一只憔悴的雌鼠背倚石头颓丧坐着,怀中抱一只刚出生的小幼鼠。雌鼠痴痴盯着幼鼠的脸,缓缓倾诉般轻哼着摇篮曲。 「啊,你是上次那位……」鼠爸打声招呼。它正是在达达家借住一宿、不等黎明就动身出发的那对年轻夫妇的鼠太太。它们一家应该比鼠爸父子更早抵达才对。鼠爸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先生呢?」雌鼠只当耳边风,头也不抬,沙哑地哼唱不停。它浑身脏到极点,到处是泥污混黏瘀黑的血渍。细看之下,侧腹和后腿上还有几道新伤,泌渗出血丝。 「是那些在桥下摆威风的沟鼠干的好事?」 「你是妈妈的心肝……」 「鼠太太……」鼠爸伸手轻按雌鼠的头,用非常和蔼、平静的声音缓缓问道: 「你先生怎么了?」 歌声戛然而止。浑身僵直的雌鼠沉默片刻,突然将脸埋在幼鼠腹上呜咽起来。 「……鼠太太。」 「……去求求让我们通过,千拜托、万拜托啊。」雌鼠在抽噎中,硬生生地说。 「鼠太太,请冷静点……」鼠爸劝道。然而,雌鼠打开话匣子就喋喋不休。 「不知去过几遍,那样苦苦哀求,都说好几天没东西吃了。我们夫妇还能忍,可是自从我没有乳汁后,孩子们饿得整天吱吱哭。听见它们哭叫,作父母的怎么睡得着,就一起去向沟鼠下跪讲实情,求求让我们通过…, 「你先生在哪里?还有另一只宝宝呢?」鼠爸问道。 「『哼,是吗?』它们说着笑起来,笑得好乐,还说:『桥那面是天堂,咱们真是天下第一幸运鼠耶。在咱们帝国里,人类丢掉的食物堆积如山,橡实满地滚,味道棒极了』……」 「鼠太太,你先生……」 「它死了!」雌鼠突然凄厉尖叫,「就在我眼前……,它忍无可忍……跟那群恐怖、巨大的家伙扭打成一团……。它们在等这一刻……,等它超越耐性极限……。然后,一转眼……那些家伙围拢过来……朝它背上乱抓乱刨……」 雌鼠忽然住口,陷入一阵僵默。鼠爸没有移开手爪,保持原来姿势。雌鼠重新抱好幼鼠,凑近注视孩子的脸,细声唱起来: 「……可爱鼠宝,乖鼠宝,你是妈妈的心肝……」 达达不忍再目睹这一幕。那群家伙太恶劣了!或许在当时,爸爸也同样难逃厄运,爸爸能侥幸逃过一劫,单纯只是沟鼠临时改变主意罢了。想到此,达达一阵背脊发凉。 「你是妈妈的心肝……」 雌鼠依旧唱着,鼠爸朝幼鼠蹲下来,雌鼠保护孩子,摇头抗拒着避开。鼠爸不以为意,凑近幼鼠轻轻触摸那鼻端,上面覆盖柔嫩细软的胎毛,又摸摸幼鼠躯体,如此静候了片刻。然后,鼠爸慢吞吞起身,低喃一句:「断气了。」 5 那对年轻的老鼠夫妇没有照鼠爸说的方式——绕道远离河滩,朝上游前进一段距离避开沟鼠地盘,再重返河滩。不,它们无法这么做的原因,必须要耐心听完可怜的雌鼠梦呓般的说明后,才能掌握来龙去脉。 沟鼠占据榎田桥下的隧道,甚至纵横上下游及两岸,扩展势力已到近乎恐怖的程度。各个要冲据点,皆有分派像是桥下隧道前的凶猛卫兵把关,根本无法突围而过。 老鼠夫妇只好沿路南下,想转往西侧绕回河岸,不料一路过到卫兵,偏偏阻挡不准往西走。两夫妇只好慌张退回榎田桥,向卫兵乞求允许通行。夫妇俩卑屈地求情,既然桥那一面是美食乐园,希望能分点小角落让一家子居住。鼠先生忍气吞声,表示愿意供它们差遣使唤,不料沟鼠们只拿它当笑话,于是展开搏斗……。 雌鼠说话时偶尔恢复正常,立刻开始窣窣发抖,梦呓般胡言乱语起来。终于讲到决斗那一刻,它眼中泛起异样炯光,狰狞朝着鼠爸和达达,发出咬牙切齿的呻吟:你们想夺走我的孩子?谁敢出手,就咬你们、晈死你们,我也赔上一命……。 「我们回去吧。」鼠爸对达达说。 「可是……」 「它情绪不太稳定。现在我们爱莫能助,先观察一阵子好了。」 父子俩沮丧地回到原地,奇奇已经睡醒,视线还茫茫游移不定。 「奇奇,还好吗?」鼠爸温和地问道。 「嗯……,头会痛。」 「先躺着好好静养吧。」鼠爸转向达达,「这段期间不能轻举妄动,得先好好思索对策才行。」 觅食的任务全落在达达肩上,它必须全力以赴。当天傍晚达达匆忙到住宅区街上搜找,每次发现小食物碎片,就叼回去给奇奇和鼠爸充饥。 幸运的是,达达发现河堤附近有小公园。公园一定有长椅,人们会坐在椅上饮食,那些人——很庆幸有他们——若是属于邋遢型,便将吃剩的东西随地一抛离去。达达在此找到丰富剩肉的炸鸡骨、三明治边缘、啃剩的苹果,就在公园和河滩间来回搬运。回到公园又有新的食物落层,让它好欢喜。经验告诉达达,在亮处要格外提高警觉,所幸没有遇到猫犬袭击。 又过了几天,这段期间达达常替雌鼠送食物。雌鼠陷入绝食状态,完全无视于达达的存在,对它说什么都毫无反应,唯有间歇发作般,怜爱地轻摇幼鼠的尸骸,嘶声哼着摇篮曲。某天晚上,凄凉的歌声断线般消失,隔晨一看,不见雌鼠母子踪影,达达从此再也没看过它们。 「大概可以行动了。」鼠爸终于说,「慢慢跑应该没问题,顺便习惯走动也好。今晚跟你一起去吧。」完全康复的奇奇也要求同行。当晚全家去觅食,达达好开心,还在公园发现一袋剩下大半的洋芋片。 「你说的没错,这座公园真好。」鼠爸说,「觅食相当方便,路面又窄小,人车很少通行。你还没遇到狗猫吧?」 达达点了点头,鼠爸思索一番后开口: 「我看不如这样……」它犹豫地说,「比方说,我们可以在树丛角落挖洞,当作隐蔽的住所。达达,你认为呢?就住这里吧。以老鼠来说,这里算是极佳的居住环境,距河边也近……」 达达断然摇头拒绝。 「爸爸不是说,我们是河边的老鼠吗?当然要住在河畔啊。」达达泛起泪光,「我讨厌住在这种狭窄、尘土飞扬的地方。最糟的是这样不就听不见水声、看不见朝阳滑过河面的闪闪景象吗?不要、不要,我不想住这里……」 「爸爸明白,擦干眼泪吧。」鼠爸静静地说,「好了、好了,你说的对,原谅爸爸一时意志不坚。你们有填饱肚子吗?真的吃饱了?那就各叼一块洋芋片回去吧。奇奇叼半片就好。万一遇到袭击,要赶快丢下食物迅速逃走喔。」 它们穿越河堤步道和堤岸,回到霍香蓟花丛里。嗅到河水气息,觉得好安心,休息了一会儿。 「那么,」鼠爸说,「就住在河边吧。好,这是旅程的最终目标,非实现愿望不可。我们要下定决心,今后会遇到许多困难,你们要好好加油喔。」 两兄弟轻轻点头。 「跟那群流氓硬拼一场,恐怕没有胜算。就算顺利突围到隧道另一端,那片地区好像叫什么『帝国』之类的,也被沟鼠占为己有。我们必须到帝国外的更上游。方法唯有一个,就是绕道而行。」 「绕道……。可是那对叔叔阿姨这么做,还是不行……」 「它们曾说过,不准通行就退回原地,我想唯有如此。听说沟鼠划清地盘,但是不可能无限扩张。我们绕路离开河岸,直到不再遇见沟鼠为止。要绕很远、很远一圈,再回到河畔,那时就能跨出沟鼠的『帝国』。」 光凭想像就是一趟千里跋涉。可是爸爸说别无他法,也只能照着去做。 「今天好好休息,明晚出发吧。」 6 河是由西北流向东南,穿越复田桥的石见街道,则是从东北通往西南的单线车道。行车不分昼夜往来频繁,路上没有人行道,仅有设置护栏。不远处有私铁车站(注:属于民间企业经营的铁路。),过往的自行车和路人相当多,自行车恣意绕进绕出护栏,不时险象环生,等到电车停驶的深夜时分,道路却显得冷清。 尽管如此,深夜里仍有些人特别保持清醒:心血来潮想散步到便利商店,于是走在护栏里侧。如果他们仔细盯着地面,会发现在路旁,有三只小动物正悄悄窜跑。 两只是深灰色,一只是偏白浅灰色。大灰色打头阵,小白色紧跟在后,中灰色则是殿后。小动物排成一列奉奉窜动,跑跑又停停。带路的环顾四方,嗅探着空气,判断安全后继续向前跑,如此动作不断反复。无论是树丛或垃圾桶,凡是发现可供藏匿,一定立刻躲到底下,暂时观察四周动静。接着大灰色迅速窜出,两小跟着行动。队伍中就属小白色最抢眼,所幸无人发觉。 与河保持垂直方向前进,远离河畔,那么该走哪个方向才好? 「老鼠夫妇曾说沿路南下,结果被阻挡去路。我们试试反方向,往北方走好了。」鼠爸提议说,一家三口便朝北行。 那些沟鼠卫兵的作风,正如鼠太太描述般,每当达达它们忐忑地观察情况,刚想左转进小巷时,就会蹦出一只满脸横肉的沟鼠,大吼一声:「站住!」等到进行盘问,又不知从哪冒出几只来壮声势。就算想从卫兵身边快速冲破防线(这只是空想),接下来还是难关重重。从榎田桥延至西北这一带,不仅是河滩,甚至横跨两岸住宅区的街道,似乎全纳入沟鼠的广大生息地。鼠爸不再作无谓抗争,一旦确认敌影立刻回避,继续在街上赶路。 晨晖初现之际,发现一座祭祀道祖神(注:设置于十字路口或村郊,保佑行人或村民平安的神明。)的小神社,绕向后面,有一块石座松脱露出空隙。三只老鼠躲进里面略显局促,勉强当作藏身处,整天挤靠在一起安静等待。乌鸦觊觎着供品,在附近盘旋不去,并没发现屏息躲藏的老鼠一家。鸦声嘎嘎聒噪,加上附近车流震动的威吓,连奇奇也乖乖不闹了。 夜色昏暗后出发,当晚,每个转角仍遇到张牙舞爪的沟鼠要胁。老鼠父子靠着一碗吃剩扔在便利商店前的速食面充饥,继续朝石见街道北进。最让它们神经耗弱的还是车辆噪音,奇奇明显变虚弱,达达开始四肢无力。 大家跑进修剪整齐的公寓小树丛里,稍喘了口气。 「我们出发吧。」鼠爸说完准备动身,这时奇奇说: 「爸爸,我走不动了。」 「是吗?……快天亮了,今天到此为止吧。」忽然解除紧张的鼠爸,伸手轻按奇奇的头。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都离河边那么远了。」达达问道。 「很快就到,大概再走一段路吧。」 「好想回河边喔……」达达的语尾,立刻被身旁驶过的大卡车引擎和地鸣声掩没。 「我们去那里看看。」鼠爸说着绕向公寓侧方,是一处自行车停车场,上面盖着亚铅钢板屋顶。鼠爸走到停车场最里面,仔细观察一台盖着防水罩的自行车。 「就这台,跟爸爸来。」说完,它立刻钻进车罩里。 「早上一定有人来骑喔。」达达说道。 「你看看地面的尘土痕迹。」车罩中传来鼠爸的声音。「这台车放置好几个星期都没人骑过,车罩的积灰厚度很均匀,表示没有人碰触。好了,快进来。」 鼠爸钻进车罩里,沿这台弃置单车的前轮幅条(从轴心朝轮圈呈放射状扩散的轮幅)爬上挡泥板,爬上车篮,翻身滚落篮子里。 「快上来。」鼠爸呼唤下面的小老鼠们。首先是奇奇,手脚挂住车篮的金属格网向上爬,忽然单脚一滑差点摔落,鼠爸和达达替它捏把冷汗。奇奇奋力撑住,灵巧爬到车篮顶上,咕噜滚落篮子里。达达随后跟上,三只顺利安顿下来。 果然不出鼠爸所料,早晨上班族陆续来骑车离去,却无人碰它们躲藏的自行车。通勤时段,三只老鼠隔着防水罩听见嘈杂声,时刻一过,公寓重回寂静。车罩包融下的幽暗格外安适,它们睡得很酣沉。薄暮时分,听见附近几个儿童跑来跑去,嘻闹着停放或骑走单车,累坏的三只老鼠偶尔惊醒又继续熟睡。没多久,陆续下班的人们又将自行车填满停车场。 达达醒来时,周围恢复宁静。石见街道上的车辆当然是川流不息,既隔一段距离,听来像似河水潺潺。感觉上,身体恢复不少活力。自行车下响起喀奉喀奉声,达达从金属篮网缝探头张望,发现鼠爸正从车罩下的缝隙朝外窥看。鼠爸注意到达达,就说: 「你醒了?叫奇奇起床,一起下来吧。」 旅程再度展开,三只老鼠绕过公寓旁来到路上,夜已深,几乎不见人影。继续走,愈走离河愈远。我们究竟会怎么样?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压抑着凝重不安,告诉自己唯有向前,继续前进再说。 来到第一个转角,它们暂时紧张地僵在原地,等候许久,没看到半只沟鼠现身。 鼠爸四处走动,故意慢慢晃到路中央,试图引起注意,仍不见凶恶的沟鼠冲出来盘问。 「行了。」鼠爸说,「绕出它们的地盘了。」 达达和奇奇松一口气。从这里左转不知还要跑多远,先往前再说,再左转一次南下的话,或许就能回到那条怀念的河川。 一行勇往直前,来到宁静的细径,石见街道的车嚣逐渐远离,这份愉悦感实在难以言喻。 顺利通过几条细径,这段过程中,鼠爸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附近绝对属于沟鼠地盘的边缘,我们一家闯关的消息,或许传遍整个沟鼠圈,鼠爸说道。若被哨兵发现,这次绝不会恫吓了事,恐怕被修理得凄惨无比,必须趁沟鼠没察觉时,先由我方采取行动。 还有,别忘了猫,鼠爸顺便提醒。不管是家猫野猫,这附近住宅区的街道上,应该远比先前通过的马路出现更多猫影徘徊。 三只老鼠竖起耳朵,频频嗅着气息小心前进。近破晓时,发现一户住家,庭院铺着木板平台。它们钻进平台底下深处,随意挖个洞当作暂时的栖身处。清静的庭院没有猫影,住着一对老夫妇,几乎无人出入。厨房后门放置没盖紧的垃圾筒,它们发现里面还剩些菜屑可以暂时果腹,在此安稳度过一天。 奇奇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只死蝉,叼着拖回来,鼠爸训它那种东西不能吃。 「说不定有毒,拿去丢掉吧。再说,可能引来其他动物。……好了,你们在洞里乖乖待着,要有充分睡眠、补充体力才行,今晚还得走很远的路。」 7 隔天晚上出发,不久来到路的尽头,拿不定主意该改走哪个方向。鼠爸惯重起见,提议继续向北行。毕竟凡事小心,可免受无妄之灾。 这条路三曲四折变成羊肠小径,终于来到岔路口。往左边,鼠爸指示。不久来到路底,前方是茂草丛生的空旷地。鼠爸犹豫一阵,究竟该直接穿越草地,还是返回原先的岔路口继续走小径? 鼠爸选择越过空地,循着草隙向前跑,后面是奇奇,达达殿后。草丛暂能蔽身,但横越这片毫无标的物的空地,让达达非常不安。 空 地尽头的水泥矮砖墙上张挂铁丝网,穿过网缝,对面是停车场,停放约二十辆车。停车场对面有路延伸,鼠爸迅速窜过车底沿路前进。 「爸爸,知道方向吗?」达达边喘边问,「我都分不清了……」 「没问题,爸爸大概能掌握河的位置。我们现在往北走,下次只要左转……」鼠爸突然紧急停步,吓得浑身僵硬。奇奇一个没留神,咚的撞上爸爸。鼠爸按住奇奇后颈,作势要它安静。达达循着爸爸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两只猫,一只三花、一只黑白,正蹲在前方墙上。 「别动……,它们还没发觉……没注视这里……。好,慢慢后退……,不能跑……,慢点、慢点……」 一会儿,鼠爸这才打暗号示意快跑。它们退回停车场,冲入最近一辆车底,安心吁了口气。鼠爸稍后出去侦察,回来说: 「可以出发了,走吧。」 它们又继续启程。待曙光朦现时,静静飘起雨。 隔晚仍是雨。是该等雨停,还是立即动身? 当天依旧选择民宅檐下栖身,此处弥漫着人类和猫的气息,真不想逗留下来。雨泥混着淌流而过,脚下泥土不时一朋散松落,无法安心休息。大家讨论一番后,决定去找更好的栖身处,又再度出发。 道路蜿蜒而绵长,遇到施工地带不能转入街角:有时来到路底,门户紧闭的住宅阻挡,只好退返原路。尽管如此,除了雨天之外,鼠爸的方向感绝不受影响。绵绵雨落了整天,街上气息完全变调,无意识维持的方向感,如今变得不太确定。 「这次是左转,大概不会错……」鼠爸喃喃自语。 「真的?确定吗?」达达忍不住问。 「我想……是的。」鼠爸的答覆有点勉强。 雨势渐强,它们全淋得湿透,冷雨渗入体内,还是必须往前。无论如何,先找到白天可充分休息的地点才行,在不太可靠的地方避雨一晚,后果恐怕不堪设想。雨势愈发激狂,四周宛如绕在水帘中,视线茫茫,想觅栖身处更加困难。 清晨终于来临,行车高溅水花驶过,路人零星出现,情况显得更危急了。 滂沱大雨中,不时扬起骤风,小小鼠身几乎被刮飞。这时它们沿着长水泥墙跑去,墙的尽头有一扇通行门,鼠爸钻入门缝,两兄弟跟进去。眼前矗立的灰色高楼檐下,随意放置着瓦楞纸箱。鼠爸跑向纸箱跳上去,发现箱外由牛皮纸胶带贴捆密封。它立刻啃起箱角,几分钟晈破小洞,不久扩大一圈。 「好,快进来!」听到鼠爸呼唤,兄弟俩连忙跳上纸箱,钻进破洞里。鼠爸努力挤进小洞,重重掉落箱底。 三只老鼠活像叠罗汉跌成一堆。战战兢兢起身,发现箱内十分幽暗,弥漫着纸霉味。抬头望去,顶上咬开的小洞透下晕弱的光。 「这是报纸,一捆旧报纸。」鼠爸说。达达不知道什么是bào zhi,总之有印刷文字的旧纸捆装在箱里,箱侧余缝足够容纳它们栖身。忽然周围响起杂沓的脚步声,真是好险。人们的谈话间歇传来: 「……听说会来台风。」 「早呢、还早呢,好戏在后头……」 「风好强……,人家伞都吹翻了……」 只要留在这里,就能躲避狂风暴雨。老鼠们彼此互舔着尽量消除水气,如此度过一天。 到下午,激雨哗啦哗啦,交融在咻咻怒号的狂风中,脚步声在瓦楞纸箱旁来来去去。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大家饿得肚子咕咕猛叫,连鼠爸也一筹莫展。 情况愈来愈危急。随着风势增强,摆在房檐下的瓦楞纸箱直接受雨淋打,吸水变得湿湿软软,箱底开始积水,老鼠们浑身漉湿,冻得发僵。 「天黑了。」达达不经意吐露一句。顶上洞口光芒消失,几个小时以来,一直陷于漆暗中。 「好饿喔。」奇奇小声说。 「等一等,再忍一下。」两兄弟紧挨在爸爸两侧,鼠爸伸出手,温和抚着孩子们柔软的毛皮。这时,它不经意说起河流的故事:长冬结束后,暖阳展露光芒,沉眠的草呀树呀一齐抽芽,那春天初晨的喜悦,河水欢喧的细潺……。鼠爸的语调十分沉静,却掩盖狂风暴雨传入两兄弟耳中。它们仿佛听着摇篮曲,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过了许久,快冻僵的达达醒来,发现下半身浸在水里。原来牛皮纸胶带剥落,雨水直接淋打箱内。风雨丝毫没有减弱迹象,鼠爸踏着报纸堆朝外探看,听见达达呼唤,就跳回箱底。 「这里不能久留。」鼠爸平静地说。 「还有什么好地方吗?」 「不知道,外面一片漆黑,可是总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是晚上?」 「不,快天明了,人们即将行动。真糟糕,只能见机行事。好,跟爸爸来。」 这时不必爬上箱顶小洞,往湿透的纸箱轻轻工升,箱子便劈哩啪啦轻易裂开。它们来到箱外,骤风差点刮走奇奇和达达。两兄弟紧靠着鼠爸竭力忍耐,低着头缓缓靠向房檐里侧的楼缘,这里同样受无情的风雨摧残。 鼠爸茫然仰望着天空,达达则心想:我们完蛋了,这里八成是大门,随时有人开门出现,我们会被一脚踢飞或踩扁。即使想逃,倾盆大雨中不知何去何从。不说别的,大家都快饿昏,一步也走不动。说到奇奇,已经闭起眼蜷成一团。难道我们就这样完了? 仿佛永远停在这一刻,或许才过两、三分钟而已。不久达达听见一个声音,几乎被风雨抹逝,正不断高喊:「喂!」究竟是发自何处呢?这时,它发现大家站的石阶下一层,水泥地上有个排水孔,雨水打着转吸入孔里。漩涡中,正有东西轻轻晃动。 达达拍了拍爸爸背脊,束手无策的鼠爸正仰望半空,达达朝排水孔的怪东西指一指,在大家注视下,水花中浮现目光闪烁,接着蓦然一动,出现耳朵、鼻子、触须……,整张鼠脸。然后,对方说: 「喂,跟我来。」 8 情势刻不容缓,鼠爸没有迟疑,立刻催促达达它们跑向排水孔。朝着急雨猛灌的洞孔窥看,没有任何东西,也没看见那只呼唤:「跟我来。」的老鼠。怎么办?不是犹豫的时候,只能跟着走。奇奇退缩不敢尝试,达达从背后使劲推一把,它几乎飞落排水孔。达达和鼠爸陆续跳进去,潜入直往下流的雨水漩涡中。啊,快溺水了。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是谁使劲拉住达达的手。其实达达常在河里玩耍,并不是真正怕水。 一口气潜入深处,发现有小横洞,达达攀住洞缘努力挤进去。里面湿漉漉没有积水,只见累倒的奇奇坐着呼呼喘息,鼠爸随后出现在洞口。这时洞内暗处传来: 「跟我来。来,快。」 「去哪里……?」鼠爸话没说完,对方不容它多问,只说: 「这里即将淹水。万一受困就会被冲入刚才的排水孔流走,那就死定了。」 于是由达达领先,跟着来路不明的老鼠纷纷爬进横洞,洞穴是朝上平缓延伸,途中有多处岔路,带路的老鼠屡次简洁指示:「这边!」达达父子顺从地前进。在漆暗中前进许久,刚感到疲倦时,听见对方说:「好,到了,上来。」走在达达前面的老鼠忽然消失了。 头顶上,有个垂直管洞蓦然张开大口。达达抬头一看,望见那只老鼠的臀部,它正敏捷踏着沿壁的小突块,轻快往上攀登。达达使劲推挪着身体,手脚打直奋力往上爬,途中后脚一滑,吓出不少冷汗。「小心!」鼠爸的尖喊窜上来,达达无暇朝下看。 光线愈来愈明亮,达达频眨着眼摸索往上爬,忽然摸到洞缘。出口是一座白色珐琅盥洗台,表面干燥而布满龟裂细痕,积一层厚厚的灰。眼前坐着一只陌生老鼠。亮灰色、体 型比鼠爸大一倍,瘦削、蒲扇耳。达达与它默默对视了半晌。不久,背着奇奇的鼠爸也爬上盥洗台。 「你,跟那群流氓是一伙的。」鼠爸说。 「你说谁流氓?」瘦鼠反问。 达达立刻明白,这只高大清瘦的老鼠正是沟鼠。鼠爸说完不再多言,陷入缄默中。达达当然了解理由:你跟沟鼠是一伙,与我们不同类,换句话说,你就是玄鼠的仇敌……。这些话,爸爸讲不出口。 「不是老鼠一家亲吗?」鼠爸曾如此说,结果落得被讪笑、饱尝一顿拳头。尽管如此,自己若像那些沟鼠般,说什么你我非亲非故、天生仇家这类话,就该感到汗颜才对。 「好,来吧。这地方停水,目前当作储藏室使用,难保人类不会闯进来。」 瘦鼠沿着棚架溜下地板来到墙边,咻的滑入墙壁的长板缝中。鼠爸朝达达一耸肩,作势跟着去。达达首先滑下去,其次是技巧不太高明的奇奇,两兄弟抵达地面,最后轮到鼠爸滑下来。 钻进板缝一看,有预留装设管线用的空洞,各式塑胶线和金属管上下延伸,旁边的确有窄缝可容老鼠通过。达达有些踌躇,听见下方喊道:「来这里……」,就鼓起勇气钻进黑暗的空间,手脚挂着固定管线的铆钉或管壁凸块,一点一点往下、再往下。 「喂,小心点,别摔在我头上。」声音隐约从下方传来,带路的老鼠似乎走很远,心急的达达加快速度,鼠爸落下呼唤:「慢慢走。别急,达达。」 感觉一直往下,正烦躁何时才能抵达,终于望见地板。达达心情松懈,一个失手没抓稳,从最后一公尺高处咻溜滑落。所幸没受伤,它立刻站起来。眼前同样有条裂缝,照进幽微的光芒。 这里是天花板低矮的宽敞房间,唯有一扇横长小窗与天花板相连,上面镶嵌毛玻璃,来自高窗的薄光照得室内一片幽朦。几个瓦楞纸箱和折椅之类的置物凌乱堆放,最醒目的就属那台老旧的平台型钢琴,堂堂盘踞在房间中央。 瘦鼠往地板一倒,双爪俐落擦着脸,边说: 「这里保证安全,人类一年难得进来几次。」 「这是……」 「建在半地下的储藏室,一间怪房间。这台钢琴明明大得离谱,人们不知使什么法宝把它搬进门,丢下就懒得抬走,最后假装忘记。他们就是这副德行。」 此时,鼠爸一改郑重语气: 「啊,实在是,」它说,「真是感激不尽。我们当时没避难的话,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瘦灰鼠哼哼轻笑。 「摆脱那个纸箱是算你们走运,它将成为废弃物,一小时后堆上卡车,送往垃圾处理场。」 「其实最糟糕的是箱内浸水,我们不能留在里面……,不过,幸亏有你热心相助。你住在这里?」 「没错。」 「独居生活?」 「对。」 听到这个答覆,鼠爸稍感放心。万一听从对方的巧妙指示,一路乖乖跟来,反而落入凶恶的沟鼠军团手中。——原来鼠爸从潜入排水孔后,直到储藏室这段漫长的路程中,脑海不时掠过不祥的幻念。 「这座图书馆,不适合鼠类生存……」 「图书馆?」 「是的。这座市立图书馆视害兽、害虫为眼中钉,不断积极扑杀。其余伙伴有些不幸牺牲,有些弃家离去,最后只剩我一个。我喜欢这里,独居生活很惬意。」 瘦鼠轻跳上钢琴圆椅。 「我叫葛伦。」它说,「早上台风转强,我想去外面看看。从排水孔张望,结果发现你们,事情就是如此。」 这瞬间,横扫的风雨敲打窗面发出激响,大家一时竖耳倾听。 「台风威力真强,差不多该平息了。你们不是住这附近吧?」 「我们正在旅行,说来话长……」鼠爸正想解释,奇奇将脸埋在爸爸腹上,悄悄嘀哩咕噜几句。「咦?奇奇,你说什么?讲清楚点吧。」 奇奇移开脸,忸怩地小声说: 「……肚子饿。」 「啊,恕我招待不周,快跟我来。」葛伦说着,带它们到房间角落的橱柜。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露出一点缝,葛伦有些自豪说: 「这是我的粮库。」 说真的,不愧是顶级储藏库啊!里面有堆积如山的果实、甜点和起司。达达一家开怀大嚼,享受一顿丰盛飨宴。在不必担心雨湿的温暖地方,还能尽情大快朵颐,达达心里简直乐翻了。 饱餐之后,鼠爸向葛伦简洁说起离家远行的始末。讲到与沟鼠军团在复田桥畔对决时,葛伦脸孔涨得通红;又讲到可怜的雌鼠抱紧孩子不断唱摇篮曲时,这回它脸色褪得惨白。葛伦完全没有插嘴,安静听完鼠爸说明,这才幽幽说: 「那些家伙……」鼠爸没有接腔。 「它们还在作威作福?」 「你应该了解沟鼠们的作为。」鼠爸语带保留地说,葛伦淡淡点头。鼠爸正想继续:「你不晓得那群流氓……」,葛伦却打断话题,只说: 「你们想休息吧?我再去巡视一次。这种坏天气,可能有其他老鼠等待救援。」 9 这一整天,葛伦数度外出巡视,又返回稍事休息。达达一家许久不曾如此无牵无挂,难得舒展四肢悠闲休息。就在天窗落光薄褪,周围笼入幽暗时,风雨完全减弱为平时的蒙蒙雨。又过几个钟头至夜深,葛伦说: 「带你们去参观一下环境,跟我来。」 由葛伦带路下,它们沿着装设管线的空洞爬上去,再从别处缝隙钻出来。地点是楼梯间,唯有紧急逃生灯投照昏弱的光。 「这是一、二楼间的转角地带,深夜图书馆没有人出现,可以大方四处走动。」 「图书馆是什么?」达达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书?」葛伦反问它。 「书……,就是偶尔有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打开牢牢盯住它。爸爸,您曾告诉我吧?书就是把语汇变成记号的东西嘛。就是沾着黑渍的一捆纸,对不对?」 鼠爸点点头。葛伦说: 「没错,这里就是收集许多书的仓库,带你们去看看。」葛伦说完跑上楼梯。 刚踏入二楼房间,达达当场愣住,奇奇瞪圆了双眼,鼠爸惊愕到极点。每隔一段距离设有紧急逃生灯,弱光下浮显多达几十排的摩天典籍大楼。每座大楼各有好几层,竖立的书册紧密排在一起。静谧的薄暗中,成千上万的书籍悄然伫立。达达在通道上跑跑停停,前进几步,又停下来东张西望。 「太壮观了……」它忍不住赞叹。 「怎么样,了不起吧?」葛伦略带得意说道。 「这些书全不一样吗?」 「每一本,都不同。」 「换句话说,这里有多到数不清的语汇了。」达达感到头晕眼花。 「人类就是为了阅读而来。」 「阅读?什么意思?」 「就是将书中的记号还原成语汇。」葛伦说,「语汇置换成记号,就是『写』,再将记号还原成语汇,则是『读』。」 「原来如此。那么,这一大堆书中,究竟写些什么『语汇』呢?」 「那就不知道了。我不会读也不会写。」葛伦语带落寞说。 达达一家在葛伦向导下,走遍三层建筑的图书馆。空无一人的深夜图书馆,漫布冷森森的沉默。达达听见异声停下脚步,发现只是其他老鼠踢踏着亚麻油地毡,发出咿踏、咿踏、咿踏的爪响。原来葛伦的生活就是独享这片广阔、神奇的空间啊。 为何人类要重视这么多语汇?达达感到纳闷。这片书海里究竟「写」些什么?是找寻食物的秘 诀?铺路方法?砍树技巧?还是关于河川、猫、乌鸦,甚至我们老鼠的事迹都「写」在里面?可是这些事,大概几个语汇就写完了吧。想到几千册、几万册的书里,每一本都装满密密麻麻的语汇,达达快晕眩了。 「简餐区有丰富的剩菜,而且下水道四通八达,不必担心缺粮问题。」葛伦说道。达达一家又返回原先的储藏室。 「单独住在这么宽敞的空间,你不会寂寞吗?」鼠爸问道。 「当然不会,我喜欢独来独往。」 「看来我们打扰你的清静生活了。」 「没什么,不要紧。」葛伦连忙说,「我有时也想聊天,非常欢迎你们来。只是大致上,我的个性是独处也不怕无聊。别的家伙相信这座图书馆不能久居,因此敬而远之,大概都把我忘了。无所谓!我也不想再见到它们!」 葛伦的语尾微带怒意,让鼠爸想更深入了解情况。 「你是它们的……同伴吧?」 「算同伴吗?对,没错,的确曾是。」葛伦说,「我实在感到无地自容。那些家伙对你们如此残忍,连你们的朋友、那对年轻夫妇都不放过。」 「没想到沟鼠中,也有像你这样愿意打抱不平的。」 「当然,不,应该说曾经有,可能早被驱逐或杀害了。我曾有志同道合的同伴。只要打倒那只老大……」 「老大……?」 「一只满嘴利牙、黑不溜秋的巨无霸。就是它组织沟鼠全族,建立荒唐透顶的『帝国』。从那时起,除了沟鼠以外,其他小动物全被赶出地盘。沟鼠族里的年迈者和生病不便觅食者,也被无情地驱逐出境。结果原本个性温善的正常同伴就像着了魔,眼神变得噬血狂虐,带着半好玩心情,杀死刚孵化的水鸟宝宝……。唉,实在太没天理。我号召同伴,想推翻老大和它的心腹,这样就能一举击垮恐怖政治。我计划革命,谁知……」 「功败垂成了?」 「直到最后关头,居然有同伴背叛密告,它想获得老大赏识,企图成为组织干部。就在起义前夕,地下指挥部遭到突袭……,所谓『屠杀』就是指那种惨况,都归咎于我方掉以轻心。一场浴血苦战……,不,根本谈不上战……,敌我相差悬殊,唯有我方受重创……」葛伦闭起眼,仿佛一阵冽风刮过,噗噜打个冷战。 「原来如此。」 「我侥幸逃过死劫,被咬得遍体鳞伤,躲开它们的监视只顾着逃、逃、逃。就在饿死边缘挣扎时,偶然来到这座图书馆,其余的战友应该有些大难不死的吧。实情如何就不得而知。」 「这附近不是沟鼠的地盘吗?」鼠爸问道。 「算是边缘地带。当我蹒跚来到图书馆时,还有好几位同伴,它们唾弃沟鼠共同体以军队挂帅,因此投奔来此定居。可是就像我上次所说,这里生存不易,结果只剩下我。」 「可是你……」鼠爸刚说一半,葛伦却打断话题: 「别再提这些。」它直接表示,「我累了,想去睡觉。你们饿的话,自行去粮库找东西吃。」 葛伦径自一转身,跳上平台型钢琴,钻进盖缝中。它将钢琴当成寝室,有时在里面动一动,琴键轻轻发出细响。 雨歇后,达达一家连续两天留在这座图书馆里。从它们曾在狂风呼啸的街上徘徊来看,此处能遮风避雨、粮食丰足,宛如置身天堂。葛伦有时喜欢坚持己见、性情有些乖僻,但基本上待客十分亲切。达达最乐此不疲的就是等深夜后,在寂静的图书馆和阅览室中穿梭奔跑。一排排无尽延伸的书塔,光是想像无限的语汇如浩瀚的星云漩涡,就让它几乎昏眩。 要如何才能「读」呢?达达跃上书架,朝眼前的书角啃一小口,只觉得纸层的滋味很糟,更惨的是还被葛伦质问,挨一顿好骂。葛伦告诉它,若被人类发现老鼠的当痕,恐怕会派业者来大肆灭鼠。据说昔日曾发生扑灭事件,以致好几名同伴惨烈牺牲。 即使被严厉斥责,达达仍然很喜欢葛伦。比起鼠爸和奇奇,达达觉得和葛伦更投缘,深夜常相偕在楼上图书馆散步,聊着语汇话题,漫步优游于书架间。 「人类为什么要『写』或『读』呢?」达达自言自语般问道。 「谁知道。」葛伦捻着触须回答。 「还有,人类为何想建造图书馆这种庞然大物呢?」达达又喃喃问。 「不晓得。」葛伦沉默片刻,才幽幽低声说,气可能是因为恐惧。」 「恐惧……,怕什么?」 「大概害怕死亡吧。」 「我也很怕死喔。」 「嗯……。来,我们再绕一圈吧。到职员室的流理台去瞧瞧,或许有留下食物的落层。」 10 达达一家又借住几天。某夜它们在葛伦带领下,穿过下水管,来到图书馆内庭。许久不曾闻到外界气息,达达和奇奇忙着追逐赛跑,玩得不亦乐乎。庭园中落满可口的橡实,每只老鼠各叼一颗,在地下室和庭园之间来回搬送,替粮库增添不少储物。 某一晚,达达和葛伦在书库散心,浴着窗间透洒的月光,葛伦忽然站住,口中喃喃低吟。今天恰巧是月圆夜。 「你说什么?」达达问道,葛伦恍若未闻,隔窗眺望那清辉皓皓的明月,不断低声呢喃。达达心想不宜打扰,在旁安静等候,一会儿,葛伦用低沉而通透的嗓音,一口气吟诵—— 「光粒洒落在我身上 光川冲流我而去 想稳住脚 河床的沙只是松松散落 我况溺消溶在光里 化作璀粒无数 归向那满月之中」 葛伦住口后,一时闭目陷入思绪中。达达屏住息凝视它,又凝视窗外的月轮,视线重新投向葛伦。这些「语汇」究竟是什么?不久,葛伦恍如梦醒睁开眼,腼覥望着达达说: 「该回去了,爸爸和奇奇一定很担心。」 几日后的某夜,葛伦忽然下定决心。 「你们干脆住在这里怎么样?」它提议,「这里很适合老鼠生活,没有猫或乌鸦入侵。不过人类定期来扑灭有害动物,只要留神点,别栽在他们手里就行了。还有,逃避扑杀我很在行。」 鼠爸和达达面面相觑。 「那……达达认为呢?」鼠爸问道,达达不知该如何回答。 「让我想一想……」离开河畔巢穴后经历种种艰辛和痛苦,这些记忆在达达脑中不断盘旋。想到今后必须在外闯荡,还要经历多得不堪忍受的挫折,葛伦的提议显然魅力无穷。 「我也不知道。奇奇觉得呢?」 「我喜欢这里喔。有好多美食,又很温暖。」奇奇说。 「是啊……,怎么办才好。」鼠爸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必须考虑一番。再怎么说,至今我们的旅行目的就是为了去上游,一时无法改变初衷。」 「我了解河滨生活很惬意。」葛伦说,「这一带河滩都被沟鼠霸占,很难保证你们是否能找到安全的新居。这里原本离河岸很远,旅途充满危险。值得冒险尝试吗?」 「是的……,的确危险。」鼠爸露出复杂的神情说道。 葛伦进钢琴里睡觉后,达达一家悄声讨论,结果没有获得共识。 「葛伦非常和善,相信我们在这里能和平相处。」鼠爸说,「怎么样?达达,留在这里好吗?」 达达差点同意,可是在最后、最后关头,它有难以忘怀的坚持。 「啊……,怎么办,我不知道。」 葛伦拥有神秘的内涵,相处之间,达达同时体会未有的紧张和安谧。达达不舍道别,或许葛伦也一样。可是坚持信念溯河至今,难道就让旅程轻易 中断? 隔夜,达达和葛伦又到楼上书库。今晚盈月稍缺,依然是明月夜。 「葛伦,你也怕死吗?」达达忍不住问道。 「当然啊。」 「第一次相遇时,……我们爬出浸水纸箱,来到石阶上,……当时真以为没命了。」 「害怕吗?」 「当然啊,可是总觉得好气。……想到糊里糊涂死在那种地方,倒在莫名其妙的街边楼下,我就……」 「你希望在哪里死去,才没有遗憾?」 「这个嘛……」达达的脑海,忽然展现一片黄昏河景。雄浑的夕阳没下地平线,此时河水伴着柔柔细潺流系不绝。夕照的灿光舞在鳞波上,似邀约、似召唤。周围转暗……,或许,正是为了追求这片景象而沉湎于怀想中。忽然传来葛伦的低吟,达达顿时回过神。 「所谓生 是归去 回归诞生之源 不惜违逆安详的河流 浑身是泥 淌着血 与敌人战斗 战完痛快酣睡 再奋起 不论走多远 不论走多远 我会勇往直前 追求川之光 追求川之光」 曾几何时,达达双肩颤抖呜咽起来。葛伦紧抱它的肩膀,温和摸摸它的头。 「我懂、我懂,别哭喔。」 「葛伦……」 「嗯、嗯,好乖。」 葛伦安抚一阵,眼看达达哭声变成唏咻、唏咻的抽噎,就迅速站起来说: 「好,跟我来,回地下室吧。我会告诉你们去河边的捷径。」 返回地下室,葛伦立刻开口: 「听我说,这里到河边有两条路。」鼠爸眼看葛伦和达达夜间散步回来的神情,便猜到几分。它一语不发,专心听着葛伦说明。 「方法之一,就是继续走原路,走人工道路。不过我想很困难,风险极大。路上蜿蜒复杂,实际情形我也不清楚,何况这里是沟鼠帝国的边界,难免遇上哨兵。」达达等纷纷点头。 「另外就是储藏室底下有一条直通河边的下水道,只要沿着走就行。通行方便,又是直线距离,比地面更快捷。」 「原来这么简单。」鼠爸一副难掩失望的语气。葛伦泛起笑容说: 「是的,消息其实是来自一名曾住这里的同伴。我从来没走过隧道,因为根本不想再靠近河边。那位同伴很正派可靠,相信大致不会错,值得一试。」 「试试看吧。」鼠爸说,「可是,那些沟鼠是否曾在下水道徘徊?」 「这正是重点。那位同伴曾说,下水道的另一端出口在河川上游附近,已经不属于沟鼠的地盘,它们不曾闯入下水道。」 「真的?」 「我不敢绝对保证,当时就它所知确实如此,现在或许有些改变。沟鼠若在下水道出没,图书馆迟早会出现一、两只,到目前从未见过踪影。」 凝重的静默中,大家纷纷陷入沉思。 「姑且一试吧。」鼠爸又说,「如果你同伴的消息可靠,我们经过下水道到河边时,就到旅行终点了。」 「原谅我没有尽早说明。你们离开后,我会很寂寞。」葛伦浮现难为情的微笑。 「别放在心上。」鼠爸露出笑意,「我们也犹豫不决,打算干脆住下来呢。」 「当然了,如果你们决心出发,我会立刻提供消息。容我再次提醒,目前无法保证下水道是否安全,万一在狭窄隧道中遇上那群恶棍……,你们将无路可逃……」 大家再度陷入沉默。鼠爸想打破凝重气氛,朗声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它说,「总有办法解决,我们向来都能克服困难。」 达达兄弟听了振奋起来,决定再充分休息一天,明日晚上出发。 要去河边了!鼠爸吩咐尽量休息,兴奋过度的达达却没有熟睡。一会儿梦见陶醉在河畔花香中,一会儿梦见被黑乌乌的怪物堵在下水道,进退不得。梦境交错中,它几次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图书馆底下,真觉得不可思议。 当晚,葛伦带领它们到原先满布尘灰的房间,钻入干燥盥洗台的排水孔中。 「小心摔落……,慢一点、慢一点。」 达达先下去,然后是鼠爸和趴在背上的奇奇,葛伦确认一家三口平安到最底端,就说:「跟我来。」葛伦朝横洞前进,出现好几条岔路,下坡愈来愈陡,迅速来到直径约七十公分的宽隧道。隧底淤积厚厚一层脏泥,上面流着污水,散发出腐臭味。 「就是这里,大概往前走就对了。」葛伦轻按鼠爸和奇奇的肩膀,又紧紧拥抱达达。「以后恐怕没有机会见面,真舍不得你们走。」 「葛伦……」 「达达,不会『写』、不会『读』,或许正是身为鼠类的幸福啊。我相信如此。」 11 达达一家无暇为离情感伤就立刻启程,途中没有粮食补给,必须一口气闯过隧道才行。 这次是由达达领先,奇奇中间,鼠爸负责殿后。在浅流旁有一点空间,不至于妨碍前进。下水管底和侧壁皆呈弯曲状,脚下尽是黏糊糊的不明物体,好几次滑倒在污水里,完全变成泥浆鼠。 「别急、别慌。」殿后的鼠爸对达达说,「跑太快容易摔跤,很快耗完体力。要缓慢、一步步踏稳前进。」 达达心情逐渐稳定,掌握避免滑倒的速度。前后尽是漆黑,背后传来奇奇的哈哈喘息,和践踏水花的脚步声。拼命向前、向前,究竟跑多久了? 「休息一下吧。」听见鼠爸说道,达达松了口气,当场倒坐下来。一旦静止,奔跑时尚能忍受的恶臭薰得几乎窒息。空气凝浊而沉滞,还是勉强需要休息。 「这地方好糟喔。」奇奇说。 「我们赶快离开,出去就是河边了。加油!」鼠爸说道。 「这种脏水会流到河里……?」达达语气含着一丝幻灭。 「对。不过……」鼠爸说,「河会吞下所有脏东西,全部净化后,变成澄净的清流。这就是河的力量。」 父子们短暂休息一阵,等喘息恢复平静。接着鼠爸打暗号:「好,走吧。」大家相偕出发。 偶尔被不明物体绊一跤,有一次真的触到只剩毛皮的物体,显然是动物尸骸。达达打个哆嗦跳起来,又栽进污水里。父子们战战兢兢绕过去,郁闷地继续向前。冶不防迎面冲来蟑螂之类的东西,与达达擦身而过,迅速朝后方跑去,听见奇奇尖叫……。 几次休息后,达达完全丧失时间概念。外面天亮了?莫非已经中午?还是刚好相反,才出发两、三个小时而已? 达达正想差不多该休息,却没听见鼠爸提醒。它愈跑愈累,支撑一阵子,刚想回头说:「爸爸,我……」这时,让它大吃一惊。紧跟在后面的奇奇,那喘息声和脚步声居然消失了。 达达停下脚步。无声无息,一片死寂状态。 如此说来,连流水声也消逝了。达达慌忙摸索脚边,地面同样黏糊糊,没有臭水流动,感应不到鼠爸它们的气息。 究竟怎么回事? 「喂——奇奇!喂——爸爸!」达达朝背后大喊。那呼喊还来不及产生扩散和回荡的余音,就被可怕的死寂霎时吸噬而去。大概是我跑太快,结果跟它们分散了,达达心想。只要再等一会儿,奇奇就会气喘吁吁追上来吧。 达达开始等待,浓稠的黑暗和静寂压迫眼耳。左等右等,没有听见任何动静。难道奇奇摔倒了?爸爸它们遇到意外?都怪我这粗心大笨蛋,达达又想。一定是只顾着向前冲,径自加快速度才会脱队。 达达暗想,好吧,那就折回去。该怎么走…… 第二部 横越车站 1 正如悍兹所说,秋高气爽的日子持续了几天。高空清透的蓝沁入眼底,时而飘几片美丽的鳞云。日暮时刻愈来愈早,晨晚刮起秋瑟的冽风,白天阳光依然和暖,柔煦包融着林树、青草、河水。 正值红叶的时节,或红或黄,林间染得艳彩缤纷,风儿吹过时,飒飒的丛叶隙间偶落下鶫鸟哔啾、哔啾的高啼声。 达达和奇奇并排趴在河畔石头上,凝视着流水。 「哥哥,河不会睡觉吗?」 「睡觉……,你是说停止流动?」 「我们睡觉时,河应该也睡了。」 「不会的,河会永远流下去。」 「它不累吗?」 「不会,河觉得流动好快乐、好欢喜。你看……」达达指着碎浪翻花的地点,流水拍击破水而出的大石块。「你看,河笑得多开心。」 「真的,它在笑呢。」 「一直匆匆向前,永远往前跑不停。我相信,河一定非常喜欢如此。」 「我们也赶很多路。」 「嗯,没错。」真的好辛苦啊,达达回想各种惨痛的经历,翻个身仰躺下来。无垠的青空,有如挥洒一片晶晶闪亮的光粒,灿烂得睁不开眼。 「奇奇,像我这样仰躺着,闭起眼睛。」感觉奇奇立刻翻过身。「眼睑里面是不是红红的?」 「嗯,是啊。还有暖暖的。」 「嗯,对嘛。」 一时,它们保持不动。 啪飒啪飒,身旁忽然传来拍翅声,达达立刻跳起来。什么?是什么?用力连眨几下,炫目的阳光下,暂时看不清任何东西。 「你们两个呀,在这里傻呼呼悠哉躺着,太没警觉心了。」听到说话声,达达才知道原来是母雀。 「小麻雀还好吗?」达达问道。 「已经康复了。」母雀答道,「不久就会飞,都是托你的福。」 「是吗?那太好了,真是恭喜喔。」 「你和弟弟相会了。」 「嗯,也跟爸爸团圆了。」 「那么,你们会在这里定居吧。」 「还不知道。」 鼠爸认为这一带太接近沟鼠的地盘,最好往上游走一点。目前没有沟鼠出没,但不敢保证那些侦察队几时闯荡到这里。从长远来考量,「帝国」恐怕不断扩大版图,最后并吞这块地。想挖穴定居,至少到上游数百公尺外才放心,鼠爸如此提议。然而,达达兄弟早就受够了旅行和冒险。 「我们会去更上游,总之先休息一阵才出发。」 「前面是公园,好开阔、好舒服喔。」 「那更前面呢?」 「穿过公园就是街道,车站的闹街。」 「是吗?那么,住在公园附近很不错。」 「你们一定要赶在冬天前安顿好,打造温暖的家才行喔。」 「是啊。」 「还有,不能像刚才一样,在光天化日下睡糊涂觉喔。」 「我们没有睡,只是闭目仰躺着……」 「冬天是什么样子?」奇奇问道,它将面临第一个冬天。 「很寒冷,变得冷飕飕。」母雀说,「我们会找不到食物,真糟糕……。对啊,我得赶快张罗吃的带回去,那孩子一定饿了。就这样,再见,保重喔。」母雀两三句结束,不等达达兄弟道别就迅速飞走了。 听完母雀的警告,两兄弟有点沮丧,仍在河滩捉迷藏、到草丛间躲猫猫,悠闲地玩耍整下午。行人偶尔路过,这时就躲进遮荫底下,悄悄屏息等脚步通过为止。玩累时,这才忽然惊觉日影偏西,空气转而冰冷。 它们回到洞穴,鼠爸和多兰姆正严肃交谈,悍兹在旁打瞌睡。 「啊,达达,我想再听你详细说一次。」多兰姆说,「就是去葛伦住的那座图书馆的路径……」 达达能说明如何去阿蓝家,却不知道通往图书馆的路线。 「我看,」多兰姆沉吟说,「反正不能冒险走你们尝试的下水道,里面会迷路、淹大水,简直是玩命。剩下街道这个选择,不用说,当然风险极高……」 「烦死啦,多兰姆,瞧你消极的。」悍兹跳起来,破锣声吼道,「听你的话都没指望,这样怎么行?放心吧,总有办法解决。」 「讲得轻松,下次给沟鼠卫兵逮到试试看。上回被识破,今后它们一定狠狠反击。」 「那就再把它们痛揍一顿,瞧还敢不敢……」悍兹挥了挥拳头。 「就算如此,我们的去向恐怕会泄漏葛伦的行踪。」莎拉说,「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嗯……」悍兹交抱起胳臂。 「换句话说,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多兰姆说,「必须格外谨惯,慢慢去找寻它。总之大致掌握方向,接下来是临机应变……,船到桥头自然直。」多兰姆的语气含着笑意。「这是你的口头禅。」 「那还用说,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不,总有办法解决。」悍兹哈哈大笑,朝多兰姆背上咚的一敲。「因为有我好悍兹同行嘛。」 深夜中,达达一家和三只沟鼠纷纷紧拥道别。 多兰姆在临别前的那席话,日后深留于鼠爸心底,久久难忘。那是当鼠爸郑重表达谢意,感激它们挽救自己全家时—— 「应该感谢的是我们。」多兰姆说,「你们带来葛伦健在这个振奋的消息,让我们萌生希望。『希望』或『朋友』,这类字眼原本对我们不再有意义,可是有你们,重新带来欣欣向荣的气息。」 「追求川之光……」达达轻喃着。 「对!」悍兹朗声大笑。「有你们一家,让我们重新鼓起追求川之光、继续迈向前的勇气,因为我们失去葛伦后,仿佛变成行尸走肉。好,又要崛起奋战了,再不久,河川将恢复『光明』。」短暂沉默后,悍兹像是告诉自己,「一定会的,不,绝对成功。」它语气坚决说道。 三只沟鼠出发后,达达一家恢复血浓于水的生活,万分幸福地靠聚一起,讨论多采多姿的今后计划。大家终于欢聚了,还回到日夜思念的河畔。这个洞穴荒废已久,不过空间堪称宽敞,只是鼠爸不放心在此过冬。 「还是走远一点。」鼠爸最后表示,「这里太靠近沟鼠的地盘,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恐怕你们吃不消。」 说什么提心吊胆,其实两兄弟今天照常到河畔石上悠哉睡觉,在河滩上乱溜乱跑,讲出来恐怕挨骂,还是保密吧。 「愈早动身愈好,天气变得相当冷,只能好好多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出发。」 计划决定后,大小三只互相把脸埋在毛里,圈成一颗大球睡觉。 即将天明时,达达感觉不对劲惊醒,听见奇奇小声咳嗽。 「怎么回事?是不是着凉了?」 「嗯……,喉咙刺刺的……」 爱困的奇奇呢喃着,在达达的注视中呼呼睡去。达达跟着入睡,恍惚快睡着时,忽然觉得自己喉咙也不太舒服,不时无意识吞着口水。 2 翌日,达达一家等天暗后即时出发,重新展开溯河的旅程。又恢复鼠爸领先,奇奇中间,达达殿后的顺序,踏着坚定的步调前进。 当初离家远行,在不安和兴奋下感到雀跃的心情已不复存在。而从石见街道朝北行时,那种对前途充满晦念、怀着绝望悲凄的心情业已消失。历经沧桑中,达达成熟许多,奇奇也不再幼稚地闹脾气或使性子。甚至当达达走失时,它们体会到饱受折磨的失落和忧郁,以及重逢时的欣喜若狂,三颗心因此愈加紧系相连。只要大家同在,任何困境都能克服,这份笃定已深存于各自心中。 更何况,终点离此不远了 。鼠爸说再走一、两晚,就可找到舒适的窝。先造临时巢穴,寒冬里继续拓宽洞内,只要储备粮食、从容整顿居住空间就行了。它们话语渐少,怀着爽朗心情前进。 不久空气的气息和触感起些微变化,一定是来到母雀提过的木原公园,有一片广大绿地。风转强,穿过茂密林间,随风飘来窒闷的腐叶土味。奇奇剧烈地咳嗽不止,鼠爸停下来说:「休息一下吧。」 「天快亮了。」达达说道。 「是啊,今晚走很多路。不过到公园里,前方来往的行人更多,有些人清早就来河滩,万一有人遛狗就不妙。我们躲在附近的隐密地点,白天静静等待。」 「要是有草丛茂密的地点最好,爸爸和奇奇先在那里等吧,我去找躲藏地点。」 达达说完,就向前走去。不料背后却出现一只野兽,努力克制着兴奋到几乎爆发哮喘,正鬼鬼祟祟地缓慢逼近。 对老黄鼠狼来说,连日奋战的日子感觉并不坏,至少没有饿肚子问题。自从吃过那一家三鼠的闷亏,让猎物轻松溜掉后,当晚黄鼠狼实在呕到极点。但它重新调适心情,又朝上游出发,越过桥头时,发现竟是万鼠钻动的乐园。接下来的日子,它每天享用鼠肉大餐。 可惜好景不常,耗子们不久提高警觉,外出一定组队成行。集团中甚至轮流派同伴随时监视动静,根本别想偷偷接近。就算一举猛攻,在几只训练有素的沟鼠健儿组成的联勤部队反击下,只能狼狈地负伤逃走。 耗子群中,大概有智慧型的家伙,让同伴假装成诱饵到处闲荡,引诱敌人误踏陷阱,这点也让黄鼠狼刮目相看。一只肥嘟嘟、慢吞吞的鼠仔吊儿郎当出现,在附近来回溜达。黄鼠狼暗想,居然有白痴啊,赚到了、赚到了。跳起来扑过去,那家伙倒很敏捷地开溜了。追到半路,不觉卡在长满棘刺的寻麻丛中,正想要挣脱,十几只耗子从八方围剿过来,把它逼向死角,瞄准要害大晈特晈一顿。沟鼠构思的高明作战计划,反让黄鼠狼几乎丢了性命。 布下寻麻陷阱时,黄鼠狼差点被制伏,抵死奋战才侥幸逃脱,从此它不敢轻敌,猎食格外戒惯恐惧。但在某种层面上,对黄鼠狼而言,往后日子增添不少狩猎的野兴和乐趣。纵使新伤累累,但它生性好斗,热中于掠食的残酷快感,对于每天的血腥恶斗总是乐此不疲。沟鼠也不是省油的灯,仔细钻研黄鼠狼的习性,反击更是变本加厉,甚至彻底调查它栖息的树窟窿后,发动鼠海战术攻来。黄鼠狼反应不如年轻敏捷的沟鼠,过上凶猛壮硕的沟鼠仗着势多来袭,还是吓得不敢迎战。 日夜奋战让黄鼠狼不禁厌倦起来,有意转移阵地。加上沟鼠军的攻势激烈,让它在勉强突破重围的翌日清晨,决心放弃这片乐土,前往上游寻找新猎区。 启程不久,就遇上梦寐以求的猎物。黄鼠狼过桥一阵便嗅到鼠味,蹑手蹑脚靠近一看,居然是上次的老鼠家族,当时在很远的下游处让它们轻松溜掉,不就正在眼前跑吗?被彻底摆了一道,黄鼠狼绝无法忘记那屈辱之夜,现在想起仍会脑门充血。终于找到雪耻的机会啦。都怪当时贪心,禁不起诱惑想一箭双雕,干脆一网打尽更好,到头来全扑了空。那种失态万万不能重演,确定先杀一只,继续盯紧行踪,稳取第二只、第三只小命。 闪电扑向猎物,张口猛咬下去,听见叽呜一声断了气,光想像那瞬间的陶醉滋味,就让黄鼠狼热血沸腾,期待如电流窜过全身。它小心谨惯地跟在老鼠父子后面,自己处于下风处,不必担心败露行迹。 黄鼠狼逐渐逼近,顺应风向一步步变更路线,朝侧方绕过去。没多久,三只老鼠停下来歇憩片刻。好家伙,机会来了!只见其中一只走向别处。嗯,抓来不费事,今晚拿它当消夜吧。 黄鼠狼小步、小步逼近,突然停住。趁现在!瞄准老鼠后颈,猛跳起来刚要咬下去……,忽然间,一只动物闪电般从旁窜来,扑向腾空而起的黄鼠狼。黄鼠狼被莫名其妙撞倒在地,还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浮到半空中。原来那只动物的锐牙深深嵌入它的背脊,毫不费力将它举起来。 正是家猫阿蓝。它叼起黄鼠狼的身体,左摇摇、右荡荡,使劲甩到半空中。黄鼠狼栽在地上,与其说受伤疼痛,不如说是惊吓过度差点断气。阿蓝迅速冲过去,前足一伸,嘎唧踩住它。 「啊,阿蓝伯母!」达达叫道。阿蓝蹲在黄鼠狼身上,瞧也不瞧达达一眼。 「别叫我伯母!」它低吼。 「太好啰!」达达欢呼跑过来,脸儿咚的埋在阿蓝背上。 「啊,唉哟。等等,这样不行……」达达飞奔过来那瞬间,阿蓝微抬起前足,黄鼠狼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开始挣扎,阿蓝制不住这只困兽。黄鼠狼顺势躲开猫爪弹起身,四肢不停发抖,正想一口气冲进林荫中。阿蓝纵身跃起,应声把它扑倒在地。 「这团软嫩的肚肉,咬一口看看好了。」阿蓝喃喃说,听见黄鼠狼叽呜一声。「还有啊,这好臭、好臭的屁股也……」,又是叽呜一声呻吟。接着,喵吓呜——,传来很可怕、很耸动的猫吼:「给我听清楚,以后敢再对这两个孩子出手,叫你吃不完兜着走。」阿蓝嚷道,「我会随时监视,下次发生这种事,瞧我不咬断你咽喉。」阿蓝阴惨惨说完,便放松力道,黄鼠狼从它底下蠢蠢爬出来,踉跆跑上河堤去了。 「阿蓝伯母!」达达叫着,又扑在它身上。 「你们怎么这么粗心?黄鼠狼一路跟踪喔。不过那家伙没注意我跟来,也是一条糊涂虫。」 「又是那只黄鼠狼。老是阴魂不散,大概还想打我们的歪主意。」 「我狠狠教训一次,谅它不敢再来纠缠。」 「但愿如此,让你帮一次大忙喔。」 「今晚我难得走这么远,刚巧闻到黄鼠狼的气味,本来打算捉弄它,没想到你们就在前面,我吓了一跳。」 鼠爸和奇奇提心吊胆地走来,阿蓝用神秘的翠眼瞳,个别长长凝视了这对父子,视线又移回达达身上,说: 「你们团圆了。」 3 这时,奇奇露出紧张兮兮的表情。 「这……」它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颤声问道,「哥哥,你看这只,是猫没错……?」 「它是猫咪阿蓝,非常和善喔。不但找地方让我躲藏,还给我东西吃。」 阿蓝优雅地漫步走近,来到奇奇正上方停步,突然低下头,凑近窥看奇奇的眼睛。 「瞧瞧这……小滴滴的、圆不隆咚的,真是好、好好……」话说一半,阿蓝舔了舔嘴。阿蓝那对赤红的獠牙,看似沾染黄鼠狼的血渍,鲜烈地映在奇奇眼底。「这孩子,长得多香嫩……」阿蓝继续说道。奇奇咿了一声,当场瞬间僵直,软飘飘瘫坐下来。 达达又咚的趴在阿蓝身上。 「伯母,别闹了。」它说,「我弟弟年纪还小,它真会吓坏喔。」 「谁叫它称呼我『这只』嘛。」阿蓝哼哼轻笑,视线投向对岸夜空。「快天明了,我必须回家,回程相当耗时间。」它喃喃自语。 尽管如此说,阿蓝仍悠然舔着背脊和腹部,费不少时间理毛。又惊又怕的奇奇走上前,轻点一下猫尾巴,阿蓝摆了摆尾,奇奇赶紧跑到鼠爸背后悄悄躲好,听见它神气地低声说:「爸爸,我摸到猫尾巴喔。」 阿蓝朝达达头顶舔了一下,说:「团圆真好呢。」 「嗯。」 「伯母我呀……,不对,我呀……」阿蓝不小心讲错,咳几声掩饰过去。「要是有生小猫就好了」,它轻声说道。达达立刻说: 「有小孩才是大麻烦呢。」答得一副很了解苦衷似的,鼠爸听了,忍不住噗嗤发笑。阿蓝低哺说: 「傻孩子。」它又舔达达头顶一下。「好了,老婆婆会担心,我该回去了。」阿蓝站起来对鼠爸说:「它们都好乖。」鼠爸默默点了点头。阿蓝长长凝视达达好一会儿,忽然翻身一跃,跑上河堤离去了。 在草丛里沉睡度过白昼,达达一家等天暗后即时启程,顺便提防黄鼠狼接近,安然跑了一整晚。鼠爸缓缓减速度,不时停下来眺望四周,抽动鼻端嗅着气息,又继续向前跑,过程一再反复。当晨晖染亮时,它从疾跑改为缓走,步伐逐渐转慢,终于完全停止。这次真的不再前进,终于等到这一刻来临了。鼠爸环望着周围,轻声低喃: 「就是这里。」达达和奇奇立刻明白,这句柔和的轻语是多么具决定性。语调不带一丝紧张,而是非常、非常平静。自从离开家园后,鼠爸还是第一次语气如此轻柔。 这是一片宽广河滩,草木蓊翠繁茂,遇危急时,不乏可供逃逸躲藏的隐密地点。前方不远处河上架设行人专用的窄木桥,必要时可横渡对岸,桥畔还有一台饮料自动贩卖机。 「你们看见自动贩卖机旁边,有个垃圾堆弃场吗?那种地点附近总会散乱一些有的没的,绝对不愁食粮问题。这里是公园中央,距住宅很远,不像以前的家,可以轻易到附近的民宅找寻生鲜垃圾。公园有垃圾场就放心,何况这附近会落下很多果实。」 「可是我们住哪里?这地方感觉好冷喔。」达达边说边咳嗽。实际上早晚寒意渐浓,目前就连白天待在草丛里避风,大小三只都必须紧挤一团,否则冻得无法安睡。 「我看先挖个小洞,足够容纳我们一家在里面取暖吧。哪里才有好地点……?」鼠爸朝河堤略高处走去,到附近最高大的山毛榉树根旁,停下来观察环境。「好,就是这里。初春的河川水位会略升高,在此就安心……」 它说一半忽然打住,原来脚下地面突然膨动起来,有个棕色小东西蹦了出来。 鼠爸赶紧往旁边一跳,这回脚底下又膨动起来,冒出另一张同样的脸。接着这儿蹦一只、那儿蹦一只,达达全家看得傻眼。回过神来,有五只尖鼻抽动不停的小动物,把它们围在中央。 这五只小动物,叽嗦叽嗦、哇呀哇呀,齐声讲起来:「这什么东东啊」、「老鼠啦」、「老鼠是什么?」、「推什么推,好痛喔」、「谁推你呀」、「老鼠跟我们是亲戚」、「耳朵长得比我们的大」、「牙齿好尖啊」、「尾巴怪长的」、「咦,有小家伙跟着」、「什么小家伙,块头比我们大得多哩」、「会不会伤害我们?」、「那还用说」、「我快饿扁了」、「喂,叫你别推嘛」、「我没推啊」……。 鼠爸咳一声,清了清嗓:「请问,你们是……」,正想询问,五只顿时全部住嘴,紧盯着鼠爸不放。「你们是……鼹鼠的孩子吧?」 忽然五只就像听到号令,整齐划一喊道:「妈咪!」鼠爸脚下的泥土又膨动起来,两只带钩的锐爪咻的伸出来。膨隆、膨隆,泥土高高隆起,一只比鼠爸体型稍大的成年鼹鼠爬了出来。大鼹鼠眨着眨着,先盯住鼠爸半天,又瞧瞧在旁发呆的达达和奇奇,然后「唉哟」一声,踮小步快跑过来,突然伸手将两兄弟紧拥入怀中。 那对钩爪实在很恐怖,达达兄弟震了一下,鼠爸忍不住惊呼。这时,鼹鼠妈妈发出压过现场所有声量的高喊: 「唉哟,唉哟哟哟,好可爱的小宝贝们。哇,瞧瞧这小灰和小白,圆滚滚的眼珠多灵活。哇啊,触须长得多挺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达达,这是弟弟奇奇。」钩爪拥抱下的达达好别扭,仍不忘礼貌回答。 「达达和奇奇,名字不太可爱嘛。我这些孩子们,就叫莫啦、莫哩、莫噜、莫咧、莫啰……」鼹鼠妈妈唱名时,每个孩子按顺序小小点头。「我来给你们取更可爱的名字好了。哔……,那就叫……莫拉里伊诺……,莫里斯凯亚,怎么样?嗯,好名字,就这样吧。」鼹鼠妈妈朝达达一指:「你是莫拉里伊诺」,说完,又指奇奇:「你是莫里斯凯亚」。 这时态度非常坚决的鼠爸,快步逼到它面前说: 「不行、不行,这两个孩子就叫达达和奇奇,原来的名字才对。」 4 鼹鼠妈妈重新转向鼠爸: 「你就是莫拉里伊诺和莫里斯凯亚的爸爸?唉哟,满有男子气概的。倒是怎么没看到鼠妈?鼠妈在哪儿?你太太呢?」连珠炮问完,这次换它飕地逼近鼠爸。 「我太太已经去世。」鼠爸有些吓住,一点一点后退答道。 「那么,你现在恢复单身?」鼹鼠妈妈的语气忽然蕴含热情。 「可以这么说。」 「唉呀,我也一样。」鼹鼠妈妈脸上怦红起来,羞答答说,「这是宿命的相遇……」,刚才还在大嗓门的它,立刻压成轻声细语,露出妙龄少女般的娇态俯下脸。 「不,跟宿命扯不上边……」鼠爸话没说完,小鼹鼠们立刻全体扑上,开始喊:「爹地!爹地!」……。 等混乱稍微平静后,鼹鼠妈妈听完叙述,了解了事情经过。它依然故我,却显得比第一印象更聪明,是个务实的行动派。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你的意思,是你和莫拉里伊诺、莫里斯凯亚(是达达和奇奇,鼠爸气馁地插嘴,对方完全没当回事)准备搬来这片河滩,只是还没找到地方定居?」 「是的。」 「很简单,住我家好了。」 「不、这……」 「没关系、别客气,我家很宽敞。有好几间难得挖好却空下无用的房间,你们先暂且安顿下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看是要扩大房间还是作其他打算,反正随你们喜好就行。」 洞口隐藏在山毛榉树根下,达达它们受邀进鼹鼠穴参观,果然是气派豪宅,属于小动物温馨过冬的理想居家环境。 「好不好呢?」 「让我想一想。不过,会造成打扰……」 「你别见外嘛。」 「我们怎么好意思贸然搬进来……」 「莫拉里伊诺和莫里斯凯亚(是达达和奇奇,鼠爸的语气心灰意冶,不忘喃喃提醒一遍,对方根本没甩它),让我多添两个孩子。而且……,还能与你……」鼹鼠妈妈朝鼠爸抛了个很娇俏的媚眼。 「而且什么?」 「就是呀,嘻嘻嘻……我们朝夕相处,你不觉得好浪漫,快起鸡皮疙瘩了?长冬里,你我慢慢敞开心扉……,滋长爱苗……嘻嘻!」鼹鼠妈妈发出小羞喊,扭了扭身体。 「天啊!那么,好了,我看这样吧。」鼠爸酷酷咳几声,拉高音量打断它的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老实说,我正烦恼今后该如何挖新洞,这项工作确实相当吃重,何况严冬快来了。」 对达达全家来说,这真是求之不得,总算确保舒适的河滨之家。达达一家有另外专用的出入口,共同生活也不至于局促不便。鼹鼠妈妈有时心血来潮,还把两兄弟紧搂在怀中,问道:「来,可爱小宝贝们都饿了吧?想要吃潮虫或蚯蚓之类的美食,还是肥嫩的蝶蛹?要不要很活跳的?」在鼹鼠妈妈强迫推荐下,它们有时忍不住嫌烦,不过这位母亲心地善良,个性率真又温和,两兄弟很快就非常喜欢它。 奇奇不久便和小鼹鼠们玩熟了,过去爱撒娇的么儿个性忽然一变,开始发挥孩子王的才能。它让五兄弟横排一列,在自己面前来回踏步。举行「阅兵」时,奇奇不是大嚷:「最近纪律差成这样,到底在搞什么鬼,嗯?」就是高喊:「给我听着,葛伦早该下地狱!」乐得玩起「老大游戏」。小鼹鼠们有听没懂,倒还满喜欢接受这种叱咜型的训练。喂、喂,杀掉葛伦怎么行?被鼠爸它们一说,奇奇搔了搔头,说的也是,从此 改喊:「老大早该下地狱! 阅兵典礼结束后,这回由奇奇带头,一、二!一、二!边发号施令,边让五兄弟编成纵队练习行进。有时奇奇突然往空中一弹,向前一跃,左跳跳、右蹦蹦,后面的小鼹鼠们随时应变,必须做同样动作。跳太慢或弄错方向的孩子,会被奇奇小念一句。 等到玩腻了,奇奇开始让它们玩相扑。两名一组比赛,摔倒就算输。奇奇提议采用锦标赛的方式,最后晋级决赛的冠军可以获得大橡实。可是相扑大会每次优胜的,不用说,都是块头比五兄弟都大的奇奇。「冠军,奇奇——」奇奇大喊,亲自把大橡实颁给自己,又朝小鼹鼠们挤挤眼,大家为它啪啪鼓掌。 其实,鼠爸和达达多少有些惊讶。自从五只小鼹鼠成为手下后,奇奇陆续想出五花八门的游戏,自己带头让大家玩得起劲、玩得尽兴,它的潜能借此得以充分发挥。其中,比如说用橡实当足球踢的游戏,小鼹鼠们加上奇奇总共六名,均分成两队比赛抢橡实,只能用后脚踢,先踢进对方阵地就算获胜。奇奇认真拼的话,会让自己队伍得胜,因此它有时会故意摔倒让对方赢。 此外,还有滚松果赛跑的游戏。这种接力跑,就是各队分别推滚两颗松果,派三名选手轮替出场,看由哪队先推到终点。奇奇这队有设差点,使用较大的橡实。可是这颗橡实又大又重,除了奇奇,另外两只小鼹鼠嘿哟、嘿哟费好大劲,根本推不动。这项游戏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五兄弟之中,就属最小的莫啰身体较虚弱,运动神经不太发达。玩相扑时三两下便被推倒,踢橡实足球时,不管怎么奋力努力跑,总是摸不到球边。于是奇奇故意把球传给莫啰,让它痛快一踢,球也不知飞哪头去,还是称赞它:「哇,好厉害!帅劲射门!」 当孩子王虽然爱逞能,奇奇为小鼹鼠们精心设计愉快的游戏,不久它们便哥哥、哥哥的称呼起来,非常崇拜它。鼹鼠妈妈很欢喜,没事便将「小奇是我家大儿子!」这句话,自豪地挂在嘴边。顺便一提,在鼠爸挥汗说服下,鼹鼠妈妈总算放弃莫拉里伊诺、莫里斯凯亚的称呼(是啊,叫达达和奇奇也行,我觉得这名字还算可爱啦。当然莫拉里伊诺和莫里斯凯亚更好听,勉强总不是办法……)。于是达达全家放一百个心,深深吁了口气。 这段期间,奇奇的一举一动,鼠爸和达达只有旁观苦笑,忙着储存冬粮。从果实为主的食物,到人类在公园游玩时撒落的饼干或巧克力碎片,耐心聚少成多,倒有相当可观的收获。 麻雀夫妇来访时会亲子同游,达达在河畔救起的小麻雀还不会飞很远,但能在公园树林间飞飞停停。麻雀夫妇则为达达一家展开新生活,感到欣喜万分。一切前景,似乎美好而顺遂。 5 其实,鼠爸很久以前便隐隐不安,那就是达达和奇奇的咳嗽问题。来新家居住之后病情日渐加剧,不但咳嗽,还流鼻水、淌泪、闹头痛,最后轻微发烧不断,起床变得佣懒无力。 「我和奇奇怎么感冒一直没好呢?」达达问道。鼠爸面露难色,没有回答。其实鼠爸连日来同样有喉咙异痛的症状,尽管不像它们咳那么严重,体内总是沉浸滞闷的倦怠感,心情无法开朗起来。 「大概不是感冒。」鼠爸说道。 「是什么病呢?」 「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 「水土……,这里有东西会伤害我们?不是跟旧家一样,都在河边吗?」 「即使是同一条河,以前我们住在更下游,对这附近可说一无所知。达达,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没有其他老鼠?」 「啊,真的……」 这附近有鼹鼠、有水禽,有一次还恰巧目击到獾出没。如此说来,确实从没见过老鼠。达达一家曾抵抗沟鼠军队,当时尝过不少苦头,因此不论遇上任何鼠类,立刻陷入极度恐慌。就某种意味上,目前没遇到同类反而庆幸。不管是沟鼠或玄鼠,这片河滩丝毫没有鼠影出现,仔细想想还真是匪夷所思。难道这片土地情况特殊,导致老鼠无法栖息? 某天小鼹鼠们来找奇奇,想结伴到外面玩。鼠爸担心奇奇成天闷在洞里,便叫它出去玩,到外面透透气,奇奇点了点头,显得无精打采,拱着背懒洋洋出去了。此后,鼠爸为这件事自责好长一段时间。 或许有不祥的预感,达达本能地跟着外出。 奇奇爬出洞外,在几簇草丛间跑啊停、停啊跑,晚来几步的达达跟在后面。整起事件就发生在刹那之后。 啪飒啪飒,猛烈的扇翅声响起,扬起漫漫灰沙,达达差点被疾风刮倒,四爪紧扣在地上稳住身体。一瞬风过,眨眼望去,原本在前面的弟弟,就像变魔术般突然消失了。同时头顶上传来奇奇「啊!」的轻呼,呼声立即远去。 仰望天空,逆光刺眼看不清,感觉有巨大鸟影猛然升空,盘旋半圈后,朝对岸森林飞去。达达拉回视线,拼命东张西望,在附近奔跑搜找着奇奇。该不会被羽翼扇扑弹落到草丛里?它应该很快就会窜出头来,天真无邪地问:「哥哥,刚才好猛喔,那是什么?」……可是,奇奇不见了。 鼠爸察觉外面发生意外,匆忙赶到洞外,对着失神颓坐的达达: 「怎么回事?奇奇呢?」它急声问道。达达只恍惚望着爸爸,半天说不出话。 「奇奇呢?奇奇在哪?」鼠爸眼睛布满血丝,朝四周张望。五兄弟呆站在不远处,就像玩推挤游戏般,聚成一堆窣窣发着抖。鼠爸窜到它们面前,大声再问一遍,其中有两、三只怯怯朝天空一指。 「咦,怎么?发生什么事?」 「有鸟。」一只悄声说完,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起来:「真可怕」、「那只鸟好凶喔」、「突然飞来的」、「超大只耶」、「翅膀一下遮住太阳」、「喂,推什么推呀」、「我没推啦」、「奇奇被抓走了……」 「什么,奇奇它……」鼠爸说。 「奇奇好可怜,被抓走了。」 鼠爸激动的目光转向达达,瘫坐在地上的达达呜呜抽泣起来。 达达只瞥到麈土霎时扬起和鸟影远去,相对地,小鼹鼠们隔一点距离,有几只清楚望见鵟鹰飞近、猛然俯冲而下,其中还有目睹到伸爪攫住奇奇的恐怖一幕。只不过当时它们惊吓过度,被恐惧的魔魇制伏而呆若木鸡,只能赶紧闭上双眼,唯有片段景象烙印在眼底。 不过,有目睹全程悲剧的目击者,就是刚巧来达达家玩的麻雀夫妇。 当时两只麻雀停在大山毛榉的树冠附近的枝上,这棵大树底下正是鼹鼠的巢穴。麻雀来附近却没有直接到洞口,而是暂时观察动静,原来是对鵟鹰心存戒心。那只猛禽就停在沿河堤步道的电线上,朝它们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鵟鹰的主食是老鼠或青蛙、昆虫等陆栖小生物,偶尔会袭击麻雀之类的小鸟。 鵟鹰伸展双翼,从电线起飞朝此滑翔而来,两只麻雀暗想不妙,但发觉对方的目标竟是爬出洞外的奇奇时,已来不及发出警告。像今天这种清朗好日,奇奇在土地和碧草浮衬下,偏白的毛色格外醒目。鵟鹰猛冲而下,粗壮的锐爪牢牢将它抓住,迅速升空逸去。 公雀立刻振翅起飞,母雀紧追在后。对方是展开双翼宽达一公尺的鵟鹰,麻雀夫妇自知不敌,当然不敢妄想夺回奇奇,只盼是否有隙可乘,争取侥幸机会而已。不,它们没有意识这些。几次来访中,已将奇奇视为家人,因此目睹它遭遇横祸,单纯只是反射行动想助一臂之力。 鵟鹰朝对岸森林飞去,或许是心理作用,从远方观察,鸟爪上的奇奇好像在拼命挣扎。它还活着吗?麻雀夫妇鼓翅尽力追赶,鵟鹰的飞速奇快,距离愈拉愈远。 达达哭个不停,哭到泪如泉涌般。这不仅包含 痛失珍贵亲人……的悲痛欲绝……,还包括对自己在场却让遗憾发生的自责之念。光是想像奇奇被袭击当时的心情,达达就觉得好恐怖、好心痛,无法承受。 「你当然无力保护它。」鼠爸说,「这无可奈何,我们只能放弃。」 好想放声大哭,这份心情,鼠爸不亚于达达。不,或许更强烈。鼠爸告诉自己不能崩溃,至少现在不行,在达达面前必须坚强。 「可是、可是……奇奇还是小孩,我应该提高警觉才对。麻雀妈妈说过,我们兄弟太没警觉心,傻呼呼的。果然没错,糊涂虫……」 「爸爸才是糊涂虫。」鼠爸说,「都是我叫它去玩,赶它外出的。奇奇身体不舒服,遇到外敌来不及迅速逃走,居然还叫它去外面。都是爸爸笨蛋,该负起责任。」 「可是我就在它身边,那么近……」 「你没遇到袭击就该感谢上苍,真是不幸中之大幸。至少这点就很值得庆幸。」 「庆幸什么啊!我宁可自己被抓走!」父子俩再度无言。 连鼹鼠妈妈也变得一声不响,它分别给鼠爸和达达一个长长深拥后,带着小鼹鼠们返回巢穴,静悄悄关在另一间房里。 达达哇哇痛哭几个小时,哭到后来麻木,缩成一团动也不动。日暮后,夜色更浓时,传来啪飒啪飒鼓翅声,啾啾啾、啾啾啾的啼叫,呼唤着老鼠父子。鼠爸从洞口小心探出头,麻雀夫妇正在外面兴奋地等候。 「嗨……」有气没力的鼠爸打声招呼,母雀连忙抢先说: 「奇奇还活着喔。」 6 母雀是这样叙述的: 「我们知道追不上鵟鹰,还是锲而不舍。说实在的,距离一下子拉好远,差点以为没指望。就在那只鵟鹰飞到森林上空时,另外一只同伴立刻来袭击。」 「另外那只不一定是鸢鸟喔。」公雀插嘴。 「说的也是。我们忙于追逐,没看清楚对方。它们开始抢夺奇奇,我们事后猜想……另一只会出现的原因,可能是抓走奇奇的那只鵟鹰有弱点,才会引来攻击。它确实双爪抓住猎物,可是奇奇显然没死,并没有受重伤,还在努力挣扎呢。那么巨大的猛禽,扑袭猎物时一定会勒紧脚爪,让猎物当场窒息死亡。」 「可是鵟鹰没这么做。」公雀又说,「或许是做不到,可能脚爪受伤不能使力,或是太生嫩不善于狩猎,反正一定有什么原因。其他猛禽瞧出破绽,认为有机可乘,就从旁飞来趁交错而过时,伸腿踢中抓住奇奇的鵟鹰。果然正中下怀,奇奇掉落下来。对另一只猛禽来说,只要在空中接住就大功告成,没想到奇奇避开它的脚爪,直往下坠……」 达达和鼠爸屏息仔细聆听。 「两只猛禽纠缠成一团,在空中抢抓奇奇。」母雀继续说,「可是互相牵制、彼此阻挠的结果,双方都期待落空,奇奇穿过林叶间摔到地上。如果仅是如此,两只鸟绝不会死心,奇奇最后还是难逃一劫。幸运的是刚好有两个小学男生经过,相信他们也吓一大跳,原本边走边聊,谁知道天上突然啪啦掉下老鼠。」 「我们俯冲到现场时,」公雀说,「刚好看见其中一个男孩蹲下,小心拾起奇奇,轻轻放在掌心中。」 「奇奇还活着……?」鼠爸气急败坏地插嘴。 「昏迷状态,睡得死死的。不过,你先听我讲完。」公雀眼看鼠爸呼呼大喘,伸出半边翅膀拍拍它的背脊,继续说,「少年们面对面蹲下来,脸孔凑在一起,弯腰紧盯着手中的奇奇,表情很认真地讨论半天。我们好担心他们虐待奇奇,就留在附近树上观察。你不晓得那年纪的小男生呀,就会欺负小动物。」 「曾有野孩子拿木棒戳坏我们的巢,弄得七零八落,相信你们也听达达说过吧?」母雀接着说,「人类的野孩子就是这么过份,我们真的很担心。不过两人站起来后,我们马上知道他们很善良,跟那些野孩子完全不同。其中一个男孩从书包拿出塑胶铅笔盒,将里面东西全放到书包其他口袋里,我们起先不知道那是什么用意,后来发现他将奇奇轻放进铅笔盒,阖上盖子,捧着那盒子在胸前,避免摇晃地慢慢向前走。另一个孩子同样满脸忧色,与他并肩一起走。」 「我们沿路在枝头上飞跃,保持一点距离尾随在后。」公雀又说,「来到林间空地时抬头一看,那两只猛禽还舍不得猎物,在奇奇坠落的地点上空缓缓盘旋。真是活该!不过我们还是很担心,猜不出男孩们究竟想对奇奇做什么。我太太说,大概要找地方埋奇奇……」 达达听了大惊失色。 「不过,幸好不是如此。从木原公园西南口出去,走进住宅区的街道,立刻会有一家动物医院。你们知道什么是动物医院吗?不知道?就是人类饲养的动物生病或受伤时,会被带去的地方。动物医院有一种叫医生的人,会帮忙喂药或包扎,而替动物治好身体不适的,也是这种医生。这种人有的专为人类治病、有的专替动物治疗,后者叫作兽医。不过,这不是重点。小学生们把奇奇带往动物医院,我们保持距离追踪飞去,确定他们走进医院时,真是好高兴。」 「因为啊,」母雀继续说,「那间『田中动物医院』我们很熟呢,是常去寻找食物的地点之一,平常总是受他们照顾。小庭院中有喂鸟的饲料台和饮水区,随时装满谷粒和新鲜水果。医院里有兽医和他太太、受雇的一名护士,只是三人营运的小型诊所,相信他们都是爱护动物的人。我敢保证,奇奇进那间医院一定非常安全。」 「就算如此,」公雀说,「奇奇仍是生死不明。不说别的,它从高空摔下来,先前又被鵟鹰凶猛抓住。那两个小学生不到十五分钟就走出医院,笑得甜蜜蜜回家了。其中那个男孩,使劲挥舞着装奇奇的铅笔盒跑走了,看得我一瞬间呆住,随即发现奇奇留在医院……」 「我们一直监视医院里的动静。」母雀说,「就是轮流在各窗户附近,隔着玻璃观察屋内,却看不出任何异状。那间医院生意清淡,今天也静悄悄的,只有两位客人上门。医生在起居室无聊看着报纸,太太在庭院整理花圃。不过,刚才终于看见奇奇了。」 父子俩猛盯着母雀,原本握起拳头,不禁捏得更紧。 「诊疗室旁有一个充当仓库使用的小房间,从窗外窥看几次,都没见到奇奇的踪影。不料刚才张望时,发现角落桌台上新搁着动物专用的铁笼,奇奇就在里面。然后啊……,你们猜我看到什么?」说明这么久,母雀这才浮现满意的笑容。「奇奇正捧着苹果片在啃呢。好疲倦般慢慢、慢慢啃着,真的有在吃哟。」 「万岁!」达达和鼠爸欢呼一声,相拥在一起,又抱住麻雀夫妇,差点没将它们推倒。 「先听、听我说完……,后来我们在窗外努力拍翅、啼叫,奇奇都没发现,一定是累坏了。不过总算确定奇奇平安无事,火速赶来告诉你们,这就是事情经过。」 「真是太感谢了!」鼠爸叫道。 「可是今后有什么打算、该如何和奇奇重逢,这些我们就……」 「嗯……,这些下一步再想,总有方法解决。」鼠爸兴奋到极点,「只要得知奇奇还活着,我们开心极了,狂喜得几乎冲上天。你们知道吗?我刚才还胡思乱想,那只猛禽抓走奇奇,可能把它从脑袋嘎滋嘎滋吃光了。唉唉,这半天真是无情煎熬啊。现在我才明白,不管是动物医院或哪里,那孩子在世上某个角落,居然还活着、会呼吸,吃着又脆又香的苹果片!是你们带来大好消息,啊,这世界多美好……」 「是啊、是啊。」母雀有些不耐烦,打断陶醉在滔滔不绝中的鼠爸。「没错,实在太美好了。不过我们必须回去,孩子在巢里等了一下午,肯定饿得发昏。」 「啊,是吗?」鼠爸这才发觉,麻雀夫妇到公园对面的动物医院探查到深夜,为这项艰钜任务做了极大牺牲。「真是非常抱歉,都是为了奇奇、为我们……」 「没关系。」母雀说得很干脆,「要不是有达达帮忙,我家那个快饿扁的傻儿子早就没命了。我们夫妻只是尽点微薄之力。好,该回去了。老公,回家。明早我们再来一趟,仔细讨论今后的对策。明天见。」 两夫妇轻轻点头示意,立刻飞走了。 达达和鼠爸掩不住兴奋,回到洞里立刻摇醒鼹鼠妈妈,告诉它麻雀夫妇发现的消息。鼹鼠妈妈刚睡得香甜,被叫起床时心里有点呕,听到一半,眼睛开始闪闪发亮,最后大声欢呼: 「唉哟!我那可爱的大儿子还会活蹦乱跳!在什么dong wu yi yuàn吃苹果等妈咪呢。多美满啊!好,大家起床、起床,开始点名。莫啦、莫哩、莫噜、莫咧、莫啰……」每只爱困的小鼹鼠右啊一声,拖拖拉拉起床。 「唉呀,鼹鼠太太。」鼠爸有点惊慌说,「不必叫醒孩子们……。辛苦一天,大家都累了……」 「说什么傻话!好,出发了。」 「咦,去哪里……?」 「当然去偷袭啊。大家组成突击队,准备杀进么dong wu yi yuàn,抢回小奇!」 「不,杀进也未免太……」 「这是小奇争夺战!势必血洗战场!不成功、便成仁!」 或许奇奇每天重复的「军事演练游戏」从记忆中苏醒,还在恍神的小鼹鼠们迅速排成纵队,一、二!一、二!边喊边在狭洞里踏步行进,练习蹦蹦弹跳。唉呀呀,闹得惊天动地!鼠爸急得猛冒大汗,努力开导鼹鼠妈妈,现在奇奇暂时很安全,今晚先休息,有计划明天好商量,总算劝它打消念头。达达在旁拼命忍住笑,幸福地捧着肚皮。 7 夜深后,田中医生在就寝前,来到诊疗室隔壁的小房间探视。小笼里的白鼠蜷成一团,正在安心熟睡。他走到铁笼前,脸孔忽地凑近细栏,白鼠这才惊醒,一蹦钻进木屑片堆里。放在饲料盒的苹果片上,留下晈啮的痕迹。田中医生松了口气,确信它应该能度过危机。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今天下午医院来了两个少年,田中医生接过他们的铅笔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只沾满泥血、蜷缩一团的小白鼠,正奄奄一息发着抖。少年们纷纷说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医生实在想不透,老鼠没事在树梢上干什么?就用脱脂棉仔细拭净白鼠身上的脏污,细心检视一番,发现侧腹有两处受创,像是被锐物严重撕裂的割伤或戳伤,伤口还在流血。背上到腹部有几处轻微擦伤,倒是没有大凝。 然而,侧腹那两处伤势相当严重。田中医生在伤口各缝几针暂时防止出血,问题就在于是否伤及内脏。 「暂时让它住院观察,你们先回家吧。」他对少年们说。其中一个有点害羞问道: 「请问……多少钱?」 「看诊费?我想一下……,十万圆吧。」 「这么贵……」少年眼睛瞪得滚圆。 「十万圆跑不掉。一般来说,替老鼠诊伤的医疗费是这个行情……」田中医生爱开玩笑,那张严肃面孔总是正经八百的,不习惯的人还真会哭笑不得。「不过今天你们爱心助人,不、爱心助鼠,就算免费吧。」 「太好了。刚才来医院时,我们很担心零用钱不够付。」 「不提这些。你们摸过老鼠,回家前记得去盥洗台洗手唷。」 「好的。医生,这只老鼠能救活吗?」 「不晓得,还很难说。」 「要是能救活就好了。」 「这只老鼠还小,身体不够强壮,没什么体力,却受这么严重的伤……。不过,只要能度过今晚,我想应该没问题。」 两个小学生商量好等老鼠健康后,绝对会由其中一人饲养,然后踏上归途。 田中医生拍摄光片,发现骨骼没有异状,症结在于两处深伤和伤口失血。他没有马上吊起可怕的点滴,而是判断先观察情况,在脱脂棉上沾点水分让老鼠吸舔,把它放进小笼里休息。晚餐时还在里面放些苹果片,将笼子移到小房间的桌台上。 就寝前一看,发现苹果有吃过一点的痕迹。这只老鼠应该有救,田中医生暂时放下心。 木原公园旁的田中动物医院,可说是生意清淡的诊所。在某种意味上,正因为田中医生的医术太过高明所致。 比如说,惊恐的饲主抱着无精打采的犬猫来看病,田中医生直接一句:「不过是小感冒,让它在温暖地方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既没注射也不开药,仅收取形式上的诊疗费就让他们回去了。结果饲主反而神经紧张,又到别家兽医院为宠物作验血,领一大堆抗生素才完全放心。 另一方面,看似无明显症状的狗,田中医生一看就宣告必须紧急住院。彻底检查后发现是初期癌症,他就发挥精湛技巧,亲自执刀进行手术。饲主却不肯认同,带着狐疑眼光审视他,暗想哪有那么严重,这家伙该不是庸医,只想借着乱开刀骗钱吧。 此外,曾有人带来的家猫被野猫咬伤,导致伤口化脓,田中医生便训他一顿:「怎么让它恶化成这样?动物不会叫痛喊苦,只会乖乖忍耐的。」于是有些人认为医生爱摆臭脸,嫌他说话没人情味,许多饲主渐渐不来求诊了。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田中医生永远只说正确的事情。这位四十多岁的医生高高瘦瘦、略带点驼背、个性相当沉静,总是面无表情开玩笑,让周围的人不知所措。但在鲜少情况下,遇到真正开心的事,他会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田中医生是难能可贵的良医之一,他具有兽医真正需要的最高资质。这种资质不是最崭新的医学知识,不是营业上的灵活沟通术,而是与动物刹那间心灵契合的感应力,以及对弱小者、疾苦者的悲悯情怀。治疗时遇到打针或引发疼痛,他一定先对患伤病的动物轻说一句:「抱歉喔」。这种时候,在医生中有真正感同身受也有无动于衷的人。是否有心,动物一定能切身感受。其实伤病复元的最大力量,并非来自于抗生素或专精医技,而是温暖动物身心的体贴和怜悯。 隔天早上一看,虚弱的白鼠目光透着些许光采。 「好像度过危险期了。」曾几何时,太太来到旁边说道。 「是啊,看来没有伤及内脏,这只老鼠大概可以救活。」田中医生应道。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居然从树上掉下来,究竟是……?」 「可能是被大鸟抓走。鸟将它捉回巢时,在空中遇到状况,不小心摔落猎物……」 「好可怜。」 「实际情形不可而知,若是真的,只能说是奇迹生还啊。好了,来准备开诊工作吧。」 田中动物医院就这样一如往常迎接早晨。这对夫妇没有小孩,太太在处理家事之余,还兼顾照料动物和担任会计。另外聘请一名护士,在客源减少的情况下,田中医生考虑必须辞退她的工作。 又过一天,白鼠仍虚弱无力,田中太太放在笼里的乳酪和苹果片,却已能各吃几口。次日它开始在笼中缓慢爬动,两夫妇见了十分欢喜。隔天清晨,田中太太想到户外取报纸,顺便照常清扫玄关前面,打开门一看,赫然发现非常奇妙的物体。 就在玄关前的磁砖上,而且是从家里打开门,视线恰好落下的位置,有两只灰鼠拉直身体,软绵绵瘫倒在地上。活像是汉字的数字「二」,大小两只,整齐并排躺好,手脚前后甩出,就滚躺在门口。一般妇女看见准会哇哇吓跑,田中太太不愧是兽医的内助,不管老鼠或蛇都见怪不怪。她只是想不透,怎么老鼠会死在这么显 眼的地方,实在不符合它们的习性。 是谁恶作剧?故意捣蛋?念头乍闪而过,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先蹲下来,食指朝大只的侧腹轻轻一戳,老鼠突然震一下,好像点到痒穴,扭动差点弹起来。原来还活着嘛。不料大老鼠翻个身,改成四脚朝天,完全睡死不动。朝小只的摸一下,也会动。它还仰起上半身,酷嗽、酷嗽小咳几下,又躺下来,动也不动。 田中太太右手轻捧起大老鼠,左手捧起小老鼠,两只都软弱无力,感觉微微发着抖。大只的忽然微睁眼缝,偷瞄田中太太一眼。 「老公!」田中太太呼唤医生。田中医生来到玄关前,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太太手心各趴一只老鼠,人还伫在门口,露出半困惑、半担心,还带点好玩的神情。 「怎么回事?」 「捡到的。」 「哪里捡的?」 「这里,门口前面。」 「死老鼠?」 「不是喔,还活着。」 「真的?……让我看看。」 太太伸出双手,田中医生轻点一下,果然两只都会动,小只还猛咳个不停。 「好像很虚弱,先带回诊疗室观察吧。最近跟老鼠真有缘,这就奇了……。」 8 两只老鼠放在诊疗台上,田中医生用听诊器检查,心跳稍快,整体并无异状,没有受伤迹象。 「只是虚脱而已。大概找不到食物,饿得半死吧。」 「真可怜……」太太隔着他肩膀注视说。 「拿去公园丢掉好了……」 「唉呀,好过份!」太太责备说,「拯救动物不是你的职责吗?」 「话是没错……」医生有点气怯,「可是,这是老鼠啊。不需要特别照料……」 「老鼠就不是动物?不说别的,两、三天前,你不是帮小学生带来的小白鼠治疗吗?这两只却见死不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嗯,这只小的还没长大,比那只白的大一点而已。」 「我要喂它们。」太太坚持说,「记得好像有饲养黄金鼠的笼子。」 医生目送妻子离开诊疗室,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就是言出必行的个性。 田中太太找出一个附有滚轮的笼子,这是几年前,有一只连田中医生都回天乏术的黄金鼠死后,饲主留放在医院的铁笼。医生在笼底铺好厚厚的木层片,将两只老鼠轻放入笼里。太太在饲料盒里装满葵瓜子和胡萝卜碎片,饮水器中盛满清水。两只老鼠依然倒卧不动,偶尔轮流微睁开眼,悄悄观察两人的举动。 「先放在较暗的地方,看看情况如何。」太太按照医生的指示,抱着铁笼走向后面去了。护士稍后来上班,准备开始看诊时,田中太太笑容满面地回来。 「两只灰鼠正在啃饲料,吃得很起劲,好像根本没生病,在笼里快活乱跑。刚才怎么会虚脱呢?」 白鼠渐渐有起色,顺利拆线后,伤口形成薄膜逐渐愈合。另一方面,两只灰鼠活泼好动,那天清晨为何死气沉沉倒在玄关前,真是百思不解的谜。 「它们当时想装死让我们领养吧。」田中医生半开玩笑说。 「是啊……这很难说。」太太正色地回道。 医生认为两个鼠笼放在一起容易造成紧张,就将灰鼠的笼子放在客厅角落,小白鼠的笼子则搁在诊疗室旁,就是称为预备室的小房间里。某天为了替猫做避孕手术,必须留住医院一晚,只好借用那间预备室。田中医生将白鼠的笼子拿到客厅,试放在灰鼠的鼠笼旁边。 果不其然,三只陷入疯狂亢奋的状态,彼此隔着铁栏紧盯不放,吱吱、叽叽的叫唤不停。 「我看还是不行,把小白移到厨房吧。」田中太太说着,拿起白鼠的铁笼正想走向厨房,老鼠们的骚动更激烈了,两只灰鼠来回猛窜,笼子喀答喀答摇得直响。 「等等,别急。」医生说,「你的笼子借我一下。」医生抱回白鼠的铁笼,反将两个笼子紧靠一起,骚动立刻停止。老鼠们一声不响,默默隔着铁栏探出鼻端,彼此专注嗅着对方的气味。「没想到这么合得来,干脆放在一起好了。」 「最好别这样。」太太反对说,「小白还没完全复元,万一被欺负怎么办?它还好小呢。」 「我想……没关系,你看。」田中太太凑近医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大灰鼠正频频舔舐白鼠的脸。 「真的呀。」 「没错吧?就种类来说,这三只都是玄鼠,属于同一族群。它们的集体意识很强,群居比较安心。」 田中医生打开笼门,伸手想抓白鼠。起先白鼠东逃西窜,隔壁笼里的大灰鼠高吱一声,它立刻安静,顺从地任医生抓取。医生打开灰鼠的笼门,轻轻将白鼠放进去。 三只老鼠立刻紧紧靠一起,变得相当镇静。如果竖起耳朵,还会听见吱吱吱、吱吱吱的微叫,彼此像在热切交谈。 「唉呀,马上变成好朋友。」太太高兴地说道。 翌日是周六,事先已告诉小学生们在中午诊疗结束时来医院,圭一和新太在正午时分抵达。 「哇,变得活泼多了。」小男孩们兴奋欢呼。 「嗯,伤口大概还会痛。」 「怎么会有这两只呢?」 「它们也受到照料。这阵子,老鼠偏爱往我医院跑。」 「医生,新太家说老鼠很不卫生,绝不能带回去,所以由我来饲养。」圭一开心地说。 「没办法。」新太满脸沮丧。「妈妈说松鼠或黄金鼠还可以,要养耗子就免谈。可是黄金鼠还不是老鼠,医生,您说对不对?」 「是啊。黄金鼠或天竺鼠很可爱,可是普通老鼠,唉……,就是老鼠罢了。令堂一定这么说,是吗?」 「天啊,可是这样好奇怪。动物都很可爱呢。医生,您不觉得吗?可不可爱,都是人类决定的,这样太过份了。」新太噘起嘴。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医生深深点头,这时太太正好端果汁来说: 「唉呀,是谁说要把灰老鼠丢到公园里的?」 「啊,那是因为……」医生神色有点慌张,又问:「对了,你们觉得这两只灰鼠怎么样?」 圭一望着三只老鼠众成一团,彼此将脸埋在对方身上,就说: 「它们感情真好。」 「是啊。圭一,你家能不能收养它们?我做过检查,身上没有寄生虫。」 「这个……,要问妈妈的意见。」 「会生一窝喔。」新太说。 「不用担心,它们都是雄的。」医生说道。 「这只小灰鼠有时会咳嗽,好像……」 「嗯,我想它得了过敏。」 「过敏?」 「因为木原公园里有一种丛生植物……,穗上开满淡紫色小花,你有没有看过?」 「好像没有……」 「河畔特别多,分布很密集,叫作长刀香需,它的花穗形状很像长刀,因而有此名称。这种植物散发出强烈气味,造成老鼠体内产生抗拒,咳嗽就是过敏反应的症状吧。我曾读过一篇研究,木原公园没有老鼠栖息的原因,正是因为长刀香需所引起。小白刚来也曾呼吸困难,我以为是受伤所致,后来判断应该是过敏。住在家里与外界隔绝,一周后它就会病好,相信小灰鼠也很快恢复健康。」 「这样就更不该把它们放回公园呀。天气愈来愈冷,一定会冻死。」田中太太说。 「我跟妈妈说说看。」圭一说道。 男孩们喝完果汁回家,夫妻俩再度凝视着大小三鼠。大灰鼠站起后脚,含着探询眼神直视着田中医生 。 「怎么了?但愿圭一家能收养你们。」医生轻声对它说,大老鼠迅速擦着脸。这时,太太发出小惊呼。 「怎么回事?」 「我遗失一只耳环,针座松脱了。」 9 其实,田中医生有个烦恼。由于母校有职缺,大学方面聘请他返校任教。既然在此开业,求诊病患愈来愈少,而他常自认为更适合执教或研究工作,索性歇业去当大学研究员也好。 「这件事,你觉得如何?」他询问妻子的意见,田中太太说: 「我想你该自己作主。」她仅如此表示,没有明确答覆。 这天,医生在午餐时重提此事。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开业,还是该在研究室做更艰深的研究……」 「可是,这样好吗?」太太微偏起头,难得紧盯他的双眼。「阿纯或许会这么认为……」她说道。每当太太想郑重表达意见时,就会直呼医生阿纯。 「嗯?」 「阿纯很喜欢动物吧?心底很希望救助受伤生病的动物,对不对?」 「没错啊。」 「它们恢复健康时,你总是真心流露出喜悦的表情。不管我感冒还是病好,你都没当回事呢。」 「嗳呀,提这些……」 「不过,最后必须由你自己决定。」 「我是说病患愈来愈少,上个月还亏损……」 「这些都不要紧,我相信人有所谓的天职,一生从事所爱的志业最幸福……。啊,不说这些,我那只黑珍珠耳环,究竟掉到哪里去呢?」 「那对耳环是我当实习医生时,努力储蓄微薄薪水送给你的礼物吧?是满高级的珍珠喔。」 「卖什么人情嘛。我明白,总会找得到……」 客厅角落的方笼里,老鼠们正专心聆听这对夫妻的交谈。 过几天,就在某日中午。 「奇怪,麻雀又来了。」太太说道。两只麻雀停在客厅窗户的外栏上,隔着玻璃朝室内窥望。 「最近它们常来,好像是同样那几只。怎么不去庭院呢?谷米都放在饲料台上。」 「它们好像很中意我们家呢。」医生说着缓缓走向窗前,轻推开十公分宽度,麻雀立刻飞走。他保持不动姿势,不久飞来一只,另一只也飞回外栏上。医生避免惊动小鸟,缓缓打开窗户,麻雀们迫不及待想飞进屋,终究不敢贸然行动。 「麻雀好像很关心小白它们。」田中太太说着,注视客厅角落棚架上的鼠笼,然后转望窗外的麻雀。原来麻雀们朝三只老鼠不断拍翅,啾啾叫个不停。老鼠也一样,三只并排踮起后脚,脸孔紧贴铁笼的缝隙,热切注视着麻雀,还神情略带兴奋般吱吱直叫。 「啊,还有一只……」医生说道。眼看更小的麻雀飞来,乖巧停在两只中间。 「好像是亲子呢。」太太说道。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吧。倒是我觉得有点冷,虽然让麻雀失望,还是关上窗户吧。」 三只麻雀在紧闭的窗外流连不去,医生稍后重返窗前,已不见它们踪影。 「小白健康多了。」 「嗯,我想过几天就会痊愈。」 「啊……,你看、你看!」太太兴奋叫道。原来白鼠跑进笼里的滚轮,开始旋转玩起来。「啊,变得很活泼,太好了。」 田中太太回头望着丈夫,医生微微含笑不语,只眯眼凝视着白鼠。骨辘辘、骨辘辘,活泼的老鼠不断跑着滚轮。 几天后传来好消息,圭一来电表示可以全部饲养。 「爸妈起先都说养老鼠好奇怪,我说既然和同学救过老鼠,应该对这条生命负责到底。」 「嗯,负责到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很会讲道理嘛。」 「是啊,爸爸也这么说,他还刮目相看喔。」圭一自豪地说道。 「不过,另外两只……」 「小白鼠是很可爱,不过妈妈说,其他两只都是普通灰鼠,让她很为难。但我坚持说三只老鼠感情很好,不能分开,妈妈才终于答应。」 「是吗?那太好了。」 「可是,妈妈担心老鼠带病菌。」 「这点不用担心,我有彻底作检查。那么,下周欢迎你随时来带它们回去,我会详细教你饲育的方法。」 「好的,医生,真谢谢您。」圭一说完挂上电话。 田中医生心想这就放心了,来到铁笼边,小灰鼠正起劲跑着滚轮。这笼子怎么看都太老旧,滚轮不是新式塑胶轮,而是由细铁丝制成,旋转时发出嘎唧嘎唧声,大概是有歪斜或螺丝松弛。医生认为可能快故障了,必须告诉圭一最好重买新笼。 「怎么样?转啊转的很好玩吗?」医生对小灰鼠说,「有好人家收养你们,圭一绝对会悉心照料,真幸运喔。」 今天照常生意清淡,护士闲来无事,在诊疗室专心翻阅杂志。医生来到窗边仰望天空,连日来寒云阴沉密布,根据气象报导,今年将是酷寒冷冬。医生深深庆幸三只老鼠能住在温暖人家,不愁没有粮食度过严冬。 发现三只老鼠失踪时,是在隔天清晨。 田中太太从二楼寝室步下客厅,赫然发现笼门敞开,里面的老鼠无影无踪,随后下来的医生也当场愣住。 「是你最后关笼子吧?难道没有好好关紧?」 「不,我真的有关紧!」太太认真起来,「洗过碗,替它们补充饲料后就关上门,还仔细将门栓插入栓孔,这点我记得很清楚。对呀对呀,这笼子很老旧,我还特地摇一下笼门,确认有没有关紧。」 「当时三只都在里面?」 「它们钻进木层片堆里。不过的确都在,绝对没错。」 「怪哉,怎么回事?该不会野猫溜进来伸爪拉起门栓,硬打开门……」 「猫哪会钻进家里?」 「是啊,说得也对。」 医生仔细检查笼子,整个滚轮横倒,轮轴松脱导致轮子掉落,轮上还脱落三根铁丝幅条,散落木层片堆中。 「真想不透,到底发生什么事呢?」铁笼是在关门后,门上栓孔与笼子栓孔交叠成一直线,再用大头针状的细门栓由上往下插入,贯穿两方栓孔后卡紧。这根门栓已被抽起,随链子荡然垂挂一边。 「该不会……」 「什么?」 「不,这想法太荒谬了。如果说拆下轮上的铁丝,插进门栓顶部的洞孔,再用力拔起细栓的话……」 「可是谁会这么做?」 「我只是假设而已,万一老鼠在笼里拿铁丝……」医生难为情地笑笑说,注视着太太。原以为她会说别开玩笑,没想到她带着严肃神情若有所思,轻轻点头会意,只说: 「圭一会好失望。」 「是啊,他那么努力争取来的。」医生也神情黯然。 两人在铁笼前偏头纳闷了许久。三只老鼠还在家里某个角落?还是从缝隙偷溜出医院了?最后医生说: 「唉,只能向圭一道歉了。先准备今天的就诊工作吧。」医生重新打起精神般低声自语,匆匆走进诊疗室。忽然他又冲回走廊上,呼唤太太:「喂,快来、快来。」 「怎么回事?」 「你来看一下。」医生拼命忍住笑,浮现奇妙透顶的表情。太太走进诊疗室,朝医生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诊疗台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就是正中央,放着她一直寻找的那只黑珍珠耳环。 「啊,你在这里找到的……?」 「不是、不是,先前这里当然空无一物。至少昨天深夜来关灯时,还没有放在诊疗台上,这点我绝对敢保证。」 「那么,夜里会有谁……」 「你认为呢?」 「不晓得。」 两夫妇面面相觑。 「阿纯,你该不会跟我想法一样?」太太轻声询问。 「恐怕是的。」 「天啊,不会吧?」 「这很难说。」 「唉呀,难道……,太神奇了。」 「……大概算是谢礼吧。」 田中太太和医生同样,像被呵呵搔痒、拼命忍住笑似的,浮现非常奇妙的表情。接着两人哈哈笑开怀,田中医生露出满是好奇心、少年般爽朗的笑容。 「这世间就是有无法解释的现象。小裕,我决定辞退大学的聘请,今天打算致电请辞。我还是想当兽医,一直做到老态龙钟为止。不论生意清淡,或是每月辛苦筹经费,我都坚持下去。在这里继续为动物治疗是我的职责,我想帮助受困和病弱的动物们,你愿意协助我吗?」 田中太太只弯起嘴角,报以深深的、温暖的微笑。 10 其实当时,达达一家仍留在田中动物医院里。不,岂止如此,是在田中夫妇的脚畔附近屏息不动。当夫妻俩发现耳环,像傻住似的、像着魔似的,总之笑得开心极了。那时达达它们就在垃圾袋里面。 该如何逃到外面? 「说不定窗户或门有留缝隙。」达达说,「阿蓝家就是这样,半夜我们总是溜出去到附近散步。要是有缝隙就方便逃走。」 「那是养猫人家才这么做。」鼠爸说,「主人特别为阿蓝留下出入口,可是这间医院就不见得如此。何况我们没空在屋里寻找,人们现在起床开始活动……。对了,你们看看这个。」 鼠爸指的正是昨夜诊疗结束后,护士在前晚整理好的一袋垃圾。用过的注射针筒,或有感染之虞的沾血纱布等「医疗垃圾」,当然需要另行谨惯处理,交由业者丢弃。此外的一般垃圾,则扎紧袋口放置在诊疗室角落。 「清晨时,人们会从家里把这种袋子提出去放在路边。」 「嗯,路上到处都看得到。」 「赌赌看这袋垃圾吧。」鼠爸毅然说,「我们钻进袋里,希望能随袋子搬出去。爸爸来挖不起眼的小洞,等一下……」鼠爸挤进垃圾袋和墙壁间的缝隙,起劲朝袋子咬破一个小洞,稍微撕开洞口。 「洞太大容易露出破绽。好,奇奇,你先进去……,乖乖别动喔。……然后,达达……」鼠爸跟着扭钻进去。这时,田中医生走进了诊疗室。 喂,快来、快来,医生呼唤太太时,三只老鼠正躲在垃圾袋里的面纸和纸屑中,屏息聆听两人的交谈。两夫妇哈哈笑成一团,但老鼠们可没有闲情分享欢乐。好了,接下来能不能随垃圾袋到户外?能顺利脱身成功吗?鼠爸当然无从判断,其实这天早上,刚巧没有收垃圾。 事情回溯到昨日下午。 达达走进滚轮,不停转着跑,田中医生凑近铁笼问道:「怎么样?很好玩吗?」又对它说,「有好人家收养你们,圭一绝对会悉心照料……」 医生离去后,三只老鼠面面相觑。 「谁是gui yi?」奇奇问道。 「就是捡到你带来医院的男孩嘛。对了,他不是来探望你好几次?」鼠爸答道。 「那么,以后我们就住他家啰?会是什么样的家庭啊。」 「我们要住圭一家?去住多久?」达达厉声问道。鼠爸露出为难的神情,一语不发。 「唔……,住太久会烦喔。」奇奇悠哉地说,「笼子住得好腻,我想跟小鼹鼠们玩,想见鼹鼠妈妈。」 「爸爸,我们要住多久?」生气的达达瞪着鼠爸。 「我想……,一直、大概永远吧……」鼠爸慢吞吞回道。 「永远就是……一直住到死、住一辈子?」 「对,应该是的。」 「我讨厌这样,会完蛋的。」达达愈说愈激动。 「可是……」鼠爸说。 「这样太、太过份……」 「嗯,爸爸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换个角度想,我们来医院几天了?大概有十天吧。住在这么温馨的人家中,每天有美食填饱肚子,只要清闲度日就行了。好好待在笼里,不必担心鸟或黄鼠狼来袭击。」 「可、可是……」 「你先别急,还记得前几天医生提到的事吗?那座公园里好像生长一种对老鼠有害的植物,你和奇奇感冒总是不好,应该就是那植物造成的。其实来医院这几天,你们的咳嗽和倦怠不是都好了?我的喉咙也变得很舒服。这十天里,我们全都养胖许多。」 达达气冲冲问道: 「那么爸爸的意思,是想住在这种四方铁笼里,转着滚轮过一辈子?这就是您说的幸福?」 「是否幸福……,还是未知数。至少在野生老鼠中,一定有很多同伴羡慕我们的境遇。」 「我喜欢玩滚轮喔。」奇奇说着,走进轮子里跑起来。「哥哥自己还不是说滚轮好好玩,每天转啊转的跑好久。」 「是没错啦……」达达表情有些尴尬,不禁想发笑,语气变得镇定许多。「爸爸,不管其他老鼠感受如何,您认为呢?」 「怎么说才好……。达达,当时我们为了潜入医院——尝试装病的方法——不惜拿性命作赌注。为了与奇奇相见,那是最快捷的方式。麻雀夫妇说过医院的人很亲切,因此孤注一掷。幸好计划进行顺利,我们不但重众,奇奇的伤势也快痊愈了。这时才发觉我们被关在这个方形牢笼中,下星期将交给别家收养。当时全副精神投注在寻找奇奇,没有空去思考找到它后,该如何重回河边。」 「那就现在来想办法嘛。」 「这几天爸爸当然有想,可是这种铁栏坚硬无比,稍微试一下,鼠牙根本拿它没辙。」 「怎么办……?」 「只能静待时机,最近一定有机会……」 达达啧了一声臭起脸,不再应声就钻进木屑片里。啧、啧,借口一大堆,都讲明了有温馨家庭喂养才能填饱肚子,在爸爸心底,一定想永远赖在这里。绝不会错,没骨气、胆小鬼,明明说好要住河边,都一言为定了。 夜晚来临,达达还在啧、啧,心里啧个没停,放进新饲料时,它索性赌气钻进木层片堆,根本懒得露脸。鼠爸很了解它的心情,没说什么随便它去了。 不觉进入梦乡,等达达清醒时将近黎明,鼠爸和奇奇靠在一起熟睡。哼,算了,达达暗想,反正都不仅我的心。它忍不住走进滚轮,无意识想抚平情绪似的跑起来。 跑啊跑,达达发觉自己无缘无故玩起这东西,不禁火冒三丈。在同样地点,骨辘辘、骨辘辘,永远永远,不管怎么跑,连一公分也跨不出去。难道就这样原地转到死,耗完一辈子?晓晨的光迅速染亮水面,在河畔让胸腔吸满沁凉空气,那一刻,体内盈满了幸福感。追着奇奇跑、奇奇追着来,尽情奔驰草丛间的兴奋。夕晖浴上背脊,回到爸爸等待的家,那无法忘怀的温情,舒惬的疲劳。此情此景,将永远不能回味了。教我一生都得转这玩意?可恶,我才不要! 达达自暴自弃起来,愈跑愈快,滚轮喀答喀答横转着摇晃。可恶!猪头!边气边狂跑,再跑、再跑,偏跨不出去。烦死了,讨厌鬼。内心呐喊的瞬间,只顾跑的达达后腿朝轮子用力蹬去,胡乱往前一跳。 刹那间,不知怎么回事。啪唧一声,什么东西松脱了。达达被抛向前方,撞上铁栏反弹回来,在木层片上连翻带滚几下。担心的鼠爸和奇奇凑近它,鼠爸问道: 「喂,还好吗?」 「我没事……」达达缓慢爬起来。 它们回头一看,发现整座滚轮横倒,轮子脱离轮轴滚 终章 一个月后 1 约过了一个月。 早晨即展现万里无云的青空,下午一片蔚蓝,随着夕暗将至,天空的蓝意从东方渐隐去。真正的隆冬才刚开始,不知什么缘故寒意稍缓,受季节反常的煦阳所赐,度过美好的一天。 达达和奇奇许久不会在外玩耍一整天,累得躺在河滩石头上。 「哥哥,说到空中飞鼠,世界上只有我当过吧。」奇奇得意地说。又来了,真拿它没辙,达达耸了耸肩。 「是啊,大概吧。」达达敷衍一下,又问,「你爱现什么在天上飞啊飞的,可是被大鸟抓住时马上就吓晕,结果还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当初你不是这样说吗?」达达调侃它。 「嗯,可是……,有点印象嘛。地面看起来真的好遥远……,森林和河变得好小、好小……,风咻咻刮来……,然后……」 是这样吗?只是后来凭空想像的吧,达达心想。尽管如此,吊在猛禽利爪上,在距地面数十公尺的高空被快速拎着飞,居然还从那么高的地点摔下来,会有这种非常体验的小老鼠,在世上可说是绝无仅有。能克服试炼活下来,我这老弟可真不是盖的。 「哥哥,明天要是也这么暖和就好了。」 「是啊,还不知道。爸爸它们说春天还早呢。」 「可是不能外出的寒冷日子,大家在家里谈天也很开心。」 「对啊,还可以唱歌呢。」 鼠爷爷传授它们各种玄鼠族代代传唱、连鼠爸也不知道的老歌谣。漫长冬夜里,一首首单唱或大家合唱,真是快乐无比。这时达达会深深觉得,要是能将鼠爷爷教的「仲夏夜,在那河畔」,还是「向星儿祈祷」、「轻摇林梢——听风的信息」,唱给葛伦听就好了。葛伦正在那座图书馆里做什么呢?与莎拉它们重逢了吗? 鼠爷爷挖建完成的巢穴,虽说相当宽敞,但加入达达一家共同居住,空间当然过于局促。于是达达和奇奇努力掘土,将土搬运到洞外,让洞穴延伸向内拓宽。另外挖掘可成为粮食储存室的横洞,为了预防万一,还打算建造另一洞口,目前正慢慢挖掘远方支道,春天以前应该可大功告成。 长久独居在下游的鼠爷爷与达达一家生活后,表示每天很热闹,非常欢喜。达达它们除了学唱老歌谣,还学习察觉有猫或黄鼠狼接近时的躲避术,真是获益匪浅,两兄弟感到非常有趣。 即使如此,最让达达一家百思不解的,就是比它们先出发的鼠爷爷,是如何溯河抵达这片河滩?达达它们历尽沧桑克服的这段旅程,鼠爷爷是怎么独力完成的?如何才能闯越沟鼠地盘,穿过闹街和车站?可是每次询问,鼠爷爷总是支吾其词,绝不肯透露。 「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智慧,可不能小看。改天再告诉你们,改天……」然后只是轻笑几下,卖起关子。 达达和奇奇凝视着河面。白天,此起彼落发出啾哦、啾哦高昂啼声的鹎鸟也消失,唯有流水声柔静响起。周围转暗,西空染上茜红,映在水面上,处处鳞波与晚霞同一色调,闪闪生着辉采。真是好美啊,达达想。河水安流永不歇,悲伤的事、讨厌的事,全冲流而去。当然快乐或开心的事也随着潺流去,达达认为这样也好。不管羞丽的东西,还是丑陋的东西,一切随水而逝。河水永远焕然一新,最重要的莫过于此。只要与河水为伴,我也会永远保持全新的自己。我最喜欢这条河了。 奇奇忽然抬头说,啊,爸爸它们来了。 鼠爸和鼠爷爷并肩走在河滩上,热中交谈着缓缓走来。昔日是邻居却无深交,如今结为挚友,最近总是一起聊天或谈论。鼠爸左脚行动仍有些不便,在春天来临前应该就能康复行动。鼠爸来到两兄弟附近,问道: 「嗨,孩子们,今天玩得开心吗?」当然啰,达达与奇奇异口同声答道。达达说着:心想:「我也算孩子啊。」爸爸以前明明讲过好几次,都说我已经成年了。达达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满。 「爸爸,那时我在天上飞……」奇奇正想说下去。 「嗯嗯,风变冷了,先回家吧。回去再慢慢听你说喔。」鼠爸说道。 2 这篇故事到此结束,在真正结束之前,有关过去登场的动物和人物的后续发展,我想稍微说明一下。 袭击达达一家的老黄鼠狼,自从被家猫阿蓝击退后,靠着与沟鼠军团厮杀勉强度日。某夜它正要穿越石见街道,竟被车辆辗毙。 莎拉和多兰姆、悍兹一行经历重重危机,尝尽艰辛苦难,终于抵达葛伦居住的图书馆。葛伦经同伴们的说服,终于揭竿起义,于翌年春天重组反抗军,驱逐曾掠夺沟鼠帝国、施行暴政的那群流氓,成功缔造平静的新兴国家。 光是谈葛伦军攻陷沟鼠帝国的情节,就需要一册书的篇幅。策画出奇制胜的缜密计谋、大胆行动的葛伦;平时态度温文、一旦上战场就凌厉奋战的多兰姆;挖掘精准的捷径,让前卫部队潜入参谋本部后门,得以发挥长才的挖洞专家悍兹等,发生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插曲,不过很遗憾的,必须等其他机会叙述了。 至于老大则是顽抗到底,在参谋本部肉搏战时受重伤逃走,从此下落不明。 葛伦与莎拉结婚了,最初的孩子们,长男和次男分别取名叫达达、奇奇。 说到鼹鼠妈妈,后来与一只丧偶的怯懦鼹鼠再婚,生育一窝孩子,不久丈夫弃家逃逸。不过鼹鼠妈妈照样热情有劲,每天为下一波新恋情怦怦心动。 曾是夭儿的莫啰既有弟妹们,不再是排行最小,它很温和有担当,展现堂堂兄长的风范。莫啰挖洞的技巧很高明,如今兄长们对它刮目相看,当家中成员增加需要拓宽居住空间,它也充分发挥才能。由「小奇哥」发明、在鼹鼠家流传的橡实足球赛,至今依然大受欢迎,弟妹们若再长大点参加,大家玩得更尽兴。 家猫阿蓝的饲主老婆婆,在因缘际会下,开始每周参加俳句同好会(注:俳句,是以五、七、五的十七音节所构成的短诗。),结识不少友人,突然变得年轻健朗许多。一时的年迈体衰仿佛是假象,身心活力充沛,对俳句杂志的编辑方式常有意见,让编辑部大感困扰。 阿蓝的生活则是毫无变化,但在故意摆出那副扑克脸之下,其实内心对老妇恢复健康非常欢喜。星儿缤纷的清朗夜,阿蓝坐在庭院草坪上眺望天空,常常凝然不动。究竟在思索什么,谁也无从知晓。 田中动物医院生意逐渐兴隆,起先是由于医院附近兴建「可饲养宠物的公寓」。但与此无关,因为没多久,田中医生是名医、让他诊疗绝对可靠的风评远播,从其他城市驱车带狗猫来求诊的饲主愈来愈多。 田中医生与太太之间,如今仍不时谈起那三只老鼠,它们曾住院近两周,最后自己打开笼门逃走。「它们当时正在旅行喔。」医生说道。田中太太问他原因,为何他会知道,医生只是神秘微笑不答。 圭一今春成为中学生,积极加入学校的棒球社团。那次奇遇以后,让他有段时间养成奇妙习惯,就是每次搭公车时,忍不住会仔细窥看座位下是否有老鼠。有一次差点钻到隔壁的女士裙下,被对方狠狠白一眼,从此他尽量避免引起误会。圭一很想养宠物,却不想将它关在笼里,结果得到双亲许可饲养一只猫。经由田中医生斡旋,从邻居家抱来刚生的黑白花猫,圭一为它取名叫小花,非常疼爱。每天告诉小猫绝不能捉老鼠,小花是否听劝,那就不得而知了。 妲米依然是老样子。顽皮的黄金猎犬,那天直到快傍晚才浑身泥泞(原来途中溜去玩水),带着一脸兴奋回来。大学教授的主人忧心忡忡,从前晚几乎就没阖眼,看到它时狂喜不已。妲米赶在落雨转雪之前回家,真的非常幸运,万一它在外面遇到大雪 ,恐怕会乐得玩疯,不知几时才返家。 妲米在庭院栅栏下悄悄进出的洞穴已被发现,结果被掩埋起来。它立刻在别处又挖一个洞,主人都没发觉。妲米等野狗的咬伤愈合后,又自由钻进钻出,目前自在享受着独游散心的乐趣。河川暗渠化的工程早已展开,不能在河畔游玩,让它十分沮丧。经历一次恋爱季节后,妲米稍有女孩子味,仍爱自称「小子我」。 妲米从觅食顺便来访的麻雀夫妇口中,得知达达一家的生活情形,它听得津津有味,正在伺机而动,想趁最近再度远征到车站那一头,与达达和奇奇相见。 至于麻雀夫妇,会飞越街道或车站去找达达一家游玩,但两夫妻坚持己见,认为居住环境就属木原公园最理想。它们今年在面对公园森林的民家檐下筑新巢,新孵五只雏鸟,目前忙于养育下一代,暂时没空到朋友家造访。 好了,最后最后,稍微提一下达达和奇奇、鼠爸的近况。它们与博学、亲切的鼠爷爷住在一起,在温暖巢穴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寒冬长夜里,大家有说有笑,开心分享波澜起伏的溯河大远征,回忆途中发生的各种状况。 悠悠度日中,草树萌芽,冷水回温,灿阳的煦光在水面晶亮闪烁,又到河儿喜笑、欢喧流淌的美丽季节。河畔的新生活极为舒惬,凡事盈满小喜悦,和稳而安适,只是不免有点无聊,日子匆匆度过。 这段期间,达达和奇奇(尤其是奇奇)对于惊心动魄——以奇奇的立场来看是兴奋刺激——,这一连串惊险和紧张的冒险历程,难免偶尔有点怀念。没记取教训的小子奇奇,还悠哉地说:「是很辛苦没错,可是好好玩啊」。 然而不可思议的,达达它们不久又投入更曲折离奇、惊险刺激的大冒险,远比父子三鼠合力达成的溯河搬迁之旅更浩大。不过,那又是另一篇故事了。 后记 寄读者们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内人曾说,达达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总而言之,感觉就像是你的现在、过去、未来,还是说一种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达诸多奇妙的(有点失礼的?)见解,反正她平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高见,不需挂在心上。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起帮忙构思故事情节,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么样,你就是小奇奇啊?」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她演起来真的很吓人)。诸如这些情况,当我在写作过程中,内人一直给予鼓励,必须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谢意。 三只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缩影,不过有关作品中如何自我设定,其实有个人的考量。那就是透过整篇故事不断流淌,始终引导三只老鼠旅行,它们热切所爱、始终强烈企盼,甚至不惜托付自己命运的象征——换句话说,就是河川。我认为,这条河最终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于故事中。或许笔者的说法过于包装自我,似有略带尊大之嫌,然而在写作过程中,依然不时有这种感受。 故事舞台设定在东京郊外,风景是参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区,还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过并非全照实地或真实人物作描写。不,唯有一个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场、我所饲养的猎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语,相信它一定会说某些话,因此在故事里为它描写几段。 剧情中,东京都建设局曾伐木迫使小动物搬迁,强行在河面上铺盖建路,但现实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视环境,不再为筑路而蛮横进行施工,恣意破坏河川或生态系,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对照动物学或植物学的知识,或许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学的描述。由于这是属于动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实情,还请多多海涵。 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稳生活,被驱离巢穴后,如何溯河寻找新天地的冒险故事。 我在写这部小说时真的很愉快,每当老鼠们陷入危机,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等脱困时又如释重负,内心跟着暖洋洋。我为达达的勇气感动、为奇奇的可爱会心一笑,在欢笑和泪水中振笔疾书。到头来,当我在街上散步时,甚至瞪大眼睛注视街头的墙角和警察局,心里想:达达它们现在该不会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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