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计划:异乡人》 第一章 魔铠 烈日高悬,黄沙漫漫,天地间热浪滚滚,宛如一个空气扭曲的蒸笼。 几头秃鹫横掠碧空,黑漆漆的眼珠倒映着一望无际的荒漠,很快飞过一片分布着白布帐篷,由栅栏、拒鹿角围起的区域。 这是一座沙漠村寨,云中居民零散的小型聚居地。 此时此刻,上百村民手持弓弩斧镰,在村寨墙楼上严阵以待。 而在远方的沙海之上,一条滚滚烟龙来势汹汹,正飞速逼近。 在这沙尘之下,一支数百人众的沙漠匪帮正策马疾驰,马蹄起落之间,尘土飞扬如烟,而在队伍里,还有一艘载着二三十盗匪的小型廉价沙舟正破开沙浪飞速滑行,与骑马疾驰的同伙齐头并进。 震耳欲聋的密集马蹄声中,夹杂着盗匪兴奋的唿哨。 “小的们,抢光他们,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呀呀呀呀——” 沙舟船头,一个包着头巾、膀大腰圆的沙漠盗匪高声呼喝,引起大片响应,此人正是这伙沙漠盗匪的头领——弥扎。 这是一支在云中地区流窜的沙匪团伙,已有四座村寨被其洗劫,残忍暴虐,凶名赫赫,身为头领的弥扎更是被云中地区悬赏通缉,仗着来去如风的匪帮,一直逍遥法外。 距离村寨越来越近,一众盗匪越发躁动兴奋,马鞭狂抽,已是迫不及待想踏碎阻拦的村民,冲进去洗劫,如同一头头看到血淋淋肥羊的饿狼。 然而就在此刻,前方的沙海突然塌陷,冲得最前的数十个沙漠盗匪毫无准备,纷纷陷入流沙,轰隆隆掉进沙坑。 “有陷阱,绕开!” 后方的盗匪脸色剧变,紧急拨动马头,朝着两侧绕开。 可还不等他们看清沙坑中的情况,一阵巨响骤然爆开! 轰隆隆! 沙坑中突然剧烈爆炸,气浪狂飙,沙尘如喷泉一般冲天而起,直冲十多米的高空! 而掉进去的数十个盗匪与马匹全部卷在其中,一起被掀飞到了半空,如同天女散花般掉了一地,摔得骨断筋折,连连惨嚎。 “是黑砂炸弹!” 弥扎脸色剧变,大声怒喝,赶紧抢过沙舟的舵轮,用力转动。 只见沙舟紧急制动,如飘移一般甩尾打横,哗啦啦铲起了一片沙幕,惊险停在沙坑边缘。 弥扎还没松一口气,突然警兆顿生,一柄回旋刃破空而至,他急忙抽斧挡在眼前,铛的一声,他只觉一阵巨力袭来,噔噔蹬后退撞上桅杆。 闪烁着寒芒的回旋刃弹射出去,打伤旁边几个避之不及的盗匪,接着倒飞而回,落在一个人影手中。 众人心头一惊,凝目望去,只见在前方的漫漫黄沙中,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挡在前路。 此人穿着一身银蓝相间的铠甲,幽蓝色的魔道力量在上面流转不休,右手提着一柄狰狞的蓝色刀锋,斜指地面,独自迎着数百骑沙匪,站定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靠近的不是杀机四射的敌人,而只是一阵轻风。 他留着银白色短发,五官棱角分明,如刀砍斧凿,像雕像般精美,长相赫然不是云中人士,更像是海都之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气质如花岗岩一般硬朗,眼中透着冰冷漠然之色,整个人宛若一块冰。 “我认得这家伙,他是前段时间在云中地区通缉的【修罗】,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想黑吃黑?!” “老大,这家伙不好惹!” 不少盗匪认出了拦路之人,怪叫起来,面露强烈的忌惮之色。 “原来是他……” 弥扎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他只是一支小有名气的沙匪,铠在云中地区闯出的名气却比他凶恶多了,这个掌握着强大力量的外乡人不知何时开始便在云中流浪,掀起了许多风波,不少云中势力都不愿意轻易招惹。 人的名树的影,此时一见,铠身上沉凝的冷冽杀气,如同扑面的寒气,明明是烈日悬空,却让弥扎骨子里生冷,自然知道眼前人极不好惹。 不过环顾一周,看到众多小弟,弥扎自信了不少,把心一横,喝道: “管他什么意思,咱们几百人,难不成还怕他一个?敢拦我们的路,连他一块宰了!” 一声令下,数百沙漠盗匪找到了主心骨,再度狂热起来,怒吼着拍马冲向村寨。 民兵们自发组织反击,弓弩散射,劲矢撒在盗匪群中,咄咄咄射落了一人又一人。 这群沙漠盗匪挥舞马刀格开箭矢,终于冲杀到铠的面前,冷光冽冽的刀刃切开沙幕,奔着铠斩去。 “……来。” 铠面无表情,刀锋微提,面对着冲锋而至的数百名盗匪,无畏迎上。 嘭!! 下一刻,沙漠盗匪宛若汹涌的狂潮,轰然撞了上去,顷刻间人仰马翻。 凛冽的蓝色刀光宛若一场风暴,将一个个沙漠盗匪卷入其中,鲜血激射长空,残肢断臂漫天掉落。 铠一人便像一面坚壁,拦下迎面袭杀而来的所有盗匪,场面宛若水波分流,赫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的脸庞沾上血滴,眼神仍毫无波澜,宛若一头冷漠无畏的雄狮,不容任何人踏入自己的地盘,霸道的气场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众多沙漠盗匪的咽喉,一时间,竟让众人背生冷汗,踌躇不前。 “别慌,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人,继续冲!” 弥扎大声怒吼,激励匪众,接着猛转舵轮,驾驶沙舟转头撞向百里守约所在的村寨墙楼。 轰隆! 木屑砖石四射,沙舟一头撞塌墙楼,同时也失去动力侧翻,船上的几十个盗匪全在惯性下甩了出去,扑通摔在沙地上,只有弥扎身手矫捷,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后面的沙漠盗匪见状,赶紧调转马头,沿着沙舟撞出来的通道,策马疾驰而入,兴奋杀入村落。 然而,一路闯入村寨的盗匪,愕然发现整个村子内部空虚,竟似没有人烟。 可在下一刻,喊杀声突然从四周震天响起。 “杀!!” 只见空荡荡的村落中,一支披坚执锐的伏兵忽然杀出,瞬间形成围杀之势,眨眼便将冲进来的盗匪杀得惊慌失措。 “不好,有埋伏,这是个圈套!” 弥扎大急。 突然间,远处枪声响起,弥扎警兆陡现,急忙举斧格挡,一股沉重的力道顿时爆开,发出铛的一声金属脆响。 只见一颗压扁的弹头嵌入斧面,弥扎用力一抖,弹头叮当落地。他抬眼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便看到一个长着两支耳朵的魔种少年正举着一杆黑钢色猎枪瞄准他,枪口还冒着硝烟。 与此同时,村寨外的一处沙地爆裂开来,一个石头人般的生物破土而出,径直堵住了沙漠盗匪的退路,粗壮的手臂如同盾牌一般挡在身前,如推土机般铲飞拥挤在入口的敌人,将试图沿着原路退出村子的盗匪全部拍了回去。 而在包围圈中,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鼓作气杀进沙匪群,双剑旋舞,矫捷如豹,瞬间将惊魂未定的沙漠盗匪冲杀得人仰马翻。 “花木兰?!完了,是长城守卫军!我们被包围了!” 弥扎顿时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云中地区什么势力最不能招惹。不巧的是,无论是他们这支从沙舟兄弟会独立出来单干的沙漠盗匪,还是更加庞大的沙舟兄弟会本身,都认为长城守卫军是云中地区最不可招惹的组织。 而花木兰小队更是长城守卫军在外执行任务的精英团体,在云中地区声名远扬,个个都是超凡强者,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战斗力,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只见花木兰突入敌阵,剑舞行云流水,如燕起鹊落,轻灵无比,长发马尾甩动间展现着飒爽英姿,眨眼间便有十几人倒在她的剑下。 她表情严肃,义正辞严开口: “弥扎,你犯下滔天暴行,逍遥法外,今日我们奉命前来讨伐,代表长城守卫军制裁你的罪行!” 弥扎回过神来,压下恐慌,猛一咬牙,大声呼喝起来。 “你既想将我等赶尽杀绝,束手待毙绝无可能!小的们,今日便是背水一战,跟我杀出包围圈!” 话音落下,他便一马当先杀向军阵,众多盗匪找到了主心骨,求生意志大振,拼死一战,开始搏命。 一时间,场面陷入乱战,刀剑碰撞、枪炮开火、呼喝厮杀声不绝于耳! “可恶!” 眼见这一幕,弥扎心里滴血,他好不容易聚集起这支团伙,今日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又是一颗子弹呼啸射来,他猛地抬斧一挡,手臂登时一震,抬眼便看到远处一边狂奔一边朝他射击的百里守约,一股无名火腾地涌起。 “兔崽子,吃我一斧!” 弥扎暴喝,双腿一曲,踏出大片尘沙,整个人猛然弹起,炮弹般落向百里守约, 百里守约赶紧抱枪就地一滚,只听轰然一声,原本的位置已经被弥扎砸了一个大坑,力量惊人。 还不等他喘口气,下一秒,一柄利斧斩开滚滚烟尘,直奔他胸口而来。 百里守约赶紧用枪身一挡,爆出一片火花,一股巨力沿着手臂爆发,将他一下子打飞出去。 “不愧是高度危险的通缉犯,这家伙很强!” 百里守约忍着手臂剧痛,人在半空还没落地,便举枪瞄准。 可他才按了一半扳机,铠忽然闪身出现在面前,刀锋与斧头砰然交击,拦住了正想追击的弥扎,但同时却也阻碍了猎枪的弹道。 百里守约紧急松开扳机,只差一分力气就开枪射中铠了,不禁皱了一下眉。 他有把握脱险,并且给弥扎来一下狠的,可铠出现的太快,甚至没有一点提示,差点让他误伤队友……要是晚出现一秒,自己先给弥扎一枪,铠再接手战斗,就是一次默契的配合了。 只是,花木兰接纳铠进入小队还不久,彼此配合有限。但铠过来救援他是好意,百里守约不好说什么,正好后退远离,把对手交给铠,自个儿则寻找新的狙击位置。 另一边,铠没和百里守约交流,上手便和弥扎战成一团,刀光斧影纠缠,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激烈无比。 蓝色刀锋破开空气,斩落道道刀芒,与斧头撞出一片片火星。 能压服数百名沙漠盗匪,弥扎自然实力不俗,是个武道高手,平素仗着力气横行无忌,但此刻却被铠砍得只有招架之力,手臂酸麻,骇然于铠的力量。 “你和传闻中一样强……没想到你这种恶行昭彰的外乡人,竟然和长城守卫军混到一起去了,他们怎么会与你合作?!” 弥扎艰难抵挡铠的刀势,咬牙切齿,实在想不通。 铠是云中广为人知的通缉犯,还是一个独行侠,因为先入为主的概念,弥扎第一时间也没想到铠和长城守卫军有关,云中地区也未有这样的传闻流出,不然他第一时间想到就不是黑吃黑,而是考虑撤退了。 “……我是长城守卫军。”铠语气平淡,刀势却一下比一下刚猛,全然不留情。 弥扎惊疑不定,“所以你是被招安了?那你有门路吗,麻烦告诉他们,我也可以投降,也可以为长城而战!” “……你只是怕死。” 说完这句,铠不再开口,对弥扎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面无表情挥刀,一刀重过一刀,人狠话不多。 弥扎满头是汗艰难抵挡,两人交手几合,忽然间,铠踏步前冲,携着一往无前之势,抬手二连斩。 “极刃风暴!” 只见剑光交叉,纵横而出。 铛!铛! 势大力沉的剑刃重击斧头,两声巨响,弥扎被打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出一大段距离,虎口已然撕裂,斧头更是被铠砍出两道深深豁口。 弥扎紧急翻身而起,瞅了一眼手上模样惨烈的兵刃,倒吸一口气,这才惊魂未定地看着铠,一脸侥幸后怕之色。 “挡下了?”见状,铠眉头微微一皱,暗暗高看了弥扎一眼,没想到这家伙本领这么不错。 果然……云中民风彪悍,能在这里横行的通缉犯,没有一个弱的。 “啊——” 就在这时,铠耳朵一动,从混乱的厮杀声中分辨出了几声村民的惨叫。 他余光一瞥,只见场中形势有变。 沙漠盗匪貌似是眼见逃跑希望渺茫,便打起了抓人质的想法,盯上了场中作战的村民,一边抵抗长城士兵的围攻,一边集结起来攻击民兵。 这支沙漠盗匪都是亡命徒,深知落败必死,于是拼了命负隅顽抗,即便损失惨重也没有崩溃的迹象,反而越发凶残搏命,导致己方这边就算伏击成功也陷入了血战。 而民兵不如长城守卫军训练有素,开始出现伤亡。 “这么下去,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战斗。” 铠眼神微凝,判断着战局,等到歼灭敌人,民兵死伤恐怕不少。 就在这时,弥扎像是看出了铠的顾忌,猛一发狠,转移了攻击目标,持斧朝着民兵砍去,似乎想要借民兵当屏障,掩护自己撤走。 以他的战斗力,只要能冲进民兵之中,就是一场屠杀! “你敢!” 铠眼神爆闪。 来不及细想,浓郁的魔道力量爆发! 弥扎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凛冽的寒气,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哗啦!! 狂风骤起,将弥扎吹飞出去。 只见奇异的变化在铠的身上发生——蓝色的魔道能量从体内滚荡而出,四溢扩散,同时一块块细小的甲鳞从虚空中浮现,沿着铠的手臂蔓延,迅速化作两个银蓝色的精美臂甲,覆盖了手臂。 魔铠召唤·臂甲! 铠是失忆之人,早已不记得自己如何得到这个魔铠,自有记忆起魔铠便与他绑定伴生,潜藏在他体内,能够用心神召唤出来。 然而,动用魔铠时,魔铠会产生反噬,诞生暴虐的情绪,一股股冲击他的心灵,直到他失去理智,化作魔铠的傀儡。 铠有召唤单一部件时,才能勉强抵挡住魔铠的心灵冲击,可一旦情绪受到引动,完全体的魔铠有几率自动浮现。 完全体魔铠极其难以控制,他仍未掌控完全体的魔铠,一旦全套魔铠爆发,八成会失控。 “这个状态保持不了太久,必须速战速决……希望这次能控制住魔铠。” 铠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暴虐的红芒,但随即被他按捺下去。 “这是……” 弥扎震惊不已,忽然眼前一花,只见蓝光闪烁间,铠瞬间欺近,势大力沉的刀锋迎头斩下。 风压扑面,脸皮抖动。 剑势犹如山岳倾塌! “啊!!” 弥扎哪还顾得上斩杀民兵,狂吼一声压下内心惊惧,举斧迎上。 铛!! 如惊雷炸响,下一瞬间,惊涛骇浪般的力道压下,他承受不住,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膝盖砰地砸在地面,震出大片龟裂。 不等躲闪,弥扎便被一脚踹中,吐血翻了出去,还不等爬起来,便感到劲风下压,铠已然凌空跃起追杀而至,刀锋下劈,吓得弥扎翻滚躲避。 原本俩人还能过上几招,可随着铠召唤魔铠部件,瞬间变成碾压局,两三刀便把弥扎砍伤,简直如同大人欺负小孩。 就在弥扎像个滚地葫芦狼狈躲闪之时,突然间远方枪声再响,找到狙击位置的百里守约再次开火。 砰! 这一次,子弹旋转着精准命中弥扎手中的斧头,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早已伤痕累累的斧头当啷一声四分五裂,成了满地碎铁块,只剩光秃秃的斧柄仍旧被弥扎握在手里。 “完了!” 弥扎心里一凉,眼见铠闪身接近,刀锋斩下,他没了武器,只能慌忙躲闪,但还是迟了,左肩猛然爆出撕裂一般的剧痛。 刷! 弥扎惨叫一声,左臂已然被一刀斩下,鲜血激喷,洒了铠满头满脸。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铠动作猛然一顿,眼中红芒星星点点浮现,一股突如其来的暴虐之情涌上心头。 暴虐的情绪来源于魔铠之力,每次动用魔铠都会冲击他的心智,一旦抵抗不住,便会失控。 缺失了大量记忆的脑海,在魔铠凶性十足的心灵冲击下,渐渐丧失理智。 “不好!” 铠猛然惊醒,这种情况他经历太多次,知是失控前兆,二话不说紧守灵台清明,想要缚住心猿、拴住意马,试图压下凭空而生的杀气。 魔铠的心灵冲击也会带来疼痛,但铠神经坚韧,些许痛苦也仅仅是微微皱眉而已。 只是由于记忆混乱的缘故,魔铠的挣扎十分剧烈,让他承受了更多的压力。 “顶不住了……” 铠咬着牙,正要扛着痛苦解除臂甲的召唤。 可却是晚了一步。 下一秒,魔铠的力量如同山洪爆发,轰然席卷! 第二章 失控 哪怕铠意志力极强,可缺失了部分记忆,精神壁垒有天然缺陷,在这股暴增的心灵冲击下,心神一下子失守。 “要糟!” 铠暗呼不妙,一股暴虐的念头猛地占据脑海,将他的自我人格挤到角落,仿佛沦为了看客,身体突然脱离控制。 心灵的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外人自是不知,弥扎捂着血如泉涌的断臂处,惊恐看着刀锋高举的铠,满心都是恐惧绝望。 正当弥扎以为吾命休矣时,铠的动作一顿,异变陡生! 轰! 澎湃的魔道能量忽然不受控制爆发,犹如来自极北的飓风,冰寒中夹杂着湿润血腥的杀气,浓郁厚重至极,又如涌动的潮汐。 更多细小的甲鳞浮现,沿着铠的身躯蔓延,幻化成一具覆盖全身的银蓝色盔甲,整个人凭空高了一截。 全套魔铠降临,严严实实遮住了铠的身体每一寸,面容隐没在头盔之后,只露出两道燃烧着莹莹蓝火的眼孔,沉默俯视弥扎。 压迫感肆无忌惮释放,宛如从深海走出的修罗。 啪。 弥扎浑身一软,瘫坐在地,骨子里升起一阵寒气,无边的恐惧从内心升起,只觉得像是被恶鬼注视,几乎无法呼吸。 被这道眼神锁定,仿佛所有反抗的勇气都被抽走。 我、我要死了吗…… 就在弥扎以为自己即将被一刀劈死时,下一秒,他却愕然看着铠直接甩下了他,一头扎进了远处混战人数最多的地方。 长城士兵本来组成了军阵,正在围攻沙漠盗匪,只见铠不分敌我,将所有靠近的人士全部打飞出去,每一刀势大力沉,很快周遭便成了真空地带,生人勿近。 他的突然暴走,直接冲散了长城士兵的军阵,撕开了严密的包围圈。 沙漠盗匪哪里顾得上是什么情况,一看逃生机会出现,炸了锅一样赶紧四散奔逃,本来尽在长城守卫军掌握中的大好局面顿时乱了。 “糟了,他的魔铠又失控了!” 百里守约表情微变。 花木兰登时一惊,顾不上杀伤盗匪,燕子般踏着人堆飞速靠近暴走的铠,娇喝出声: “铠,冷静点!” 然而铠没有回答,像是不认得队友了,向着花木兰举刀便砍。 花木兰脸色一紧,双手一合,两柄轻剑合并,化作一柄重剑,朝天一横。 铛! 一声嗡鸣巨响,重剑架住铠势大力沉的刀锋,爆出激烈火星。 “他失去意识了,所有人听令,普通士兵继续剿灭盗匪,守约、盾山,一起帮他镇住魔铠的力量。” 花木兰语气严肃,手臂一沉,偏转重剑角度,卸掉铠在魔铠降临状态下的惊人力道,紧接着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绕着铠游击,如同舞蹈般的优美闪避,一次次惊险躲过破空呼啸的横扫刀锋。 “这份力量真是不定时炸弹啊……” 百里守约抖了抖耳朵,表情严肃,扣动扳机,子弹打在魔铠上,弹起点点火星。 虽然花木兰队长不久前才接纳铠这个外乡人,大家一起执行的任务还不多,但大家都已经知道铠拥有一具蕴含着强大魔道力量的魔铠,一旦召唤出来,就像天神下凡一样,长城守卫军上下没几个人能与之正面交锋。 倚仗这样的力量,在执行任务途中,铠帮小队解决了不少强敌。 但众人清楚这是双刃剑,盖因铠并不能完全驾驭魔铠的力量,偶尔会被魔铠的副作用影响,短暂失去理智,无法沟通,不分敌我攻击,进入失控的状态——这也是铠曾经在云中地区被通缉的原因。 当初花木兰没有追击铠,而是接纳了他,便是看出了铠的暴走并非故意,于是邀请他加入长城守卫军,带在身边,让他的暴走不再伤及平民,并且试图帮他彻底掌控这份力量。 只是铠的暴走,偶尔会打乱小队的作战计划,小队成员对他本人没什么意见,知道不是铠的本意,但对于魔铠经常失控这一点却是颇有微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积极帮助这位新加入没多久的队友,希望有朝一日能帮铠解决这个问题。 是以,小队也不是第一次帮助铠镇压魔铠的暴走之力了,如今算得上经验丰富。 但哪怕一拥而上,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魔铠降临中的铠。 趁着一行人缠斗之时,一部分沙漠盗匪借着铠掀起的混乱,趁机杀出包围圈,四散奔逃。 弥扎也从懵逼中回过神来,仍惊魂未定,忍着断臂之痛,赶紧夺了一匹马,在十几个亲信的护卫下杀出重围,迅速冲出村寨,就要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 百里守约注意到弥扎的动向,赶紧调转枪口,屏住呼吸瞄准弥扎的背影。 此行的任务,一是全歼盗匪,二是击杀首领弥扎,因为铠的暴走,前者已经做不到了,他觉得至少要完成后者,否则让罪魁祸首逃了,说不定哪日又东山再起,于云中漠地再造杀孽。 就在百里守约锁定弥扎时,不远处的铠似乎是被远程子弹骚扰得不胜其烦,硬顶着花木兰等人的攻击,甩手掷出一柄回旋之刃,破空射向百里守约。 锋锐的回旋刃反射出寒光,在百里守约瞳孔中闪烁,然而他看着越来越远的弥扎,猛地一下决心,干脆不管袭来的回旋之刃,保持举枪瞄准的姿势就要扣动扳机,硬拼着受伤也要打中弥扎。 砰! 在枪响的前一秒,盾山猛地弹起,一把扑倒百里守约,一起在地上翻滚,回旋之刃落空了。 因为盾山的扑救,百里守约这一枪自然是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弥扎已是脱离射程,消失于视野。 见最后一个机会溜走,百里守约眼角一抽,默默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盾山。 “呜呜嘟嘟?” 盾山好似不解为啥守约盯着自己看,歪了歪头。 “……唉,没事了。” 百里守约无奈一叹。 就在这时,打空的回旋之刃划了个弧线,就要飞回铠的身上,但让众人瞳孔一缩的是,正好有两个民兵挡在回旋之刃收回的路线上,两人没有看到身后袭来的危险,避之不及。 “躲开!” 花木兰顾不得其他,闪身救援,重剑又分开化作两柄轻剑,千钧一发之际劈开回旋之刃,顺带一脚将两个村民踢到一边。 可还不等她松一口气,背后猛然袭来一阵恶风,竟是铠趁着无人牵制,抓住她的破绽冲杀而至。 花木兰急忙扭腰回身招架,然而紧急凝聚的力道,根本挡不住铠蓄势的横斩。 嘭! 巨力爆发,花木兰整个人如炮弹一般,被铠的刀锋径直斩飞出去,一下子撞穿长城士兵的军阵,轰隆一声砸穿另一边的村寨墙楼。 木屑纷飞中,花木兰没了动静,只留下沿途洒落的血迹,显然受了伤。 “队长!” “长官!” 众人豁然变了脸色。 见到这一幕,铠的动作猛地顿住,僵在原地,心灵世界内,被魔铠力量挤压到角落的自我人格剧烈反弹起来,抢夺身体操控权,试图挣脱魔铠的压制。 “快点……打倒我……我控制不了多久……” 遮盖面容的魔铠头盔下,铠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沙哑的嗓音。 百里守约顾不上查看队长的情况,二话不说举枪便射,一发一发子弹击中魔铠,火星四溅,弹头的威力推着铠的身体后退。 铠却没有任何格挡和闪避的动作,他用自我人格的意志力,艰难抵挡住魔铠对他身体的操控,让自己动弹不得。 这时盾山如滚石般冲来,一个虎扑将铠压在身下,高高扬起石头脑袋,对准铠的头部,用力撞去。 duang!duang!duang! 像敲钟一样连续砸了七八下,魔铠的力量终于被削弱到了临界点,铠凭借意志力,立即抢回主动权,二话不说解除召唤。 嗡的一声,只见幻化而出的铠甲突然解体,化作蓝色的光屑,随风消失,露出了铠的样子。 铠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说话,眼前便是一黑,只见盾山的大脑袋刹不住车,再次狠狠撞来。 咚! …… 半小时后。 随着弥扎与一部分盗匪趁乱逃跑,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剩下没能逃走的沙漠盗匪尽数被制伏,长城守卫军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帮村民修理家园。 这一次得到弥扎团伙将要袭击这座村庄的消息,他们早早在此埋伏,设下圈套,如今却是功亏一篑,还有不少同僚白白被砍伤。 不少长城士兵一边干活一边频频望向不远处围在一起说话的花木兰小队,目光主要落在铠的身上,眼神颇为不满。 “我们这次虽歼灭了一部分沙漠盗匪,但弥扎本人逃走了,治标不治本,行动算是失败了。” 花木兰用绷带吊着左手,眉眼凝结沉郁,叹了一口气。 “……我的失误。”铠低声开口,眼中闪过歉色。 “唉,这次幸好没有其他将士阵亡,最多也只是受了点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唉,这么好的机会,太可惜了。”花木兰颇为不甘,右手握拳砸了一下大腿,大为可惜。 “……抱歉。”铠顿了顿,眼中隐含自责与关切,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倒无妨,休养一段时间就是了。” 花木兰随意摆了摆手,她招架仓促,手臂被刀锋的巨力震伤,不过她表现得不是很在意,长期的沙场生涯让她早就习惯了受伤。 接着她语气顿了顿,指着铠好奇问道: “说起来,你的鼻子怎么回事?” “一个意外。” 铠捂着滴滴答答淌血不止的鼻子,闷闷回答,一旁的盾山歪了歪头,看上去很是无辜。 花木兰摇了摇头,语气严肃起来,“弥扎等人逃走,若是有一日东山再起,还会有云中平民遭殃,铠,这次失控造成的后果,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军法就是军法,上头必然会处分你,我也不能为你求情。” “我会负起责任。”铠没有迟疑,沉重点头。 队友花费许多精力才成功伏击弥扎,一番心血却因为自己的失控而付诸东流,他虽脸上不显,心中却是负疚难当。 一想到因自己缘故而逃出生天的弥扎,以后很可能会再次犯案,导致更多云中平民被劫掠身亡,一阵强烈的负罪感便涌上心头,如同沉甸甸的秤砣,让他内心沉重。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那些无辜的平民本来不用遭此一难。 百里守约抱臂而立,皱着眉头,开口询问:“队长,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让长城那边继续打听弥扎的去向,咱们现在是追不上他们了,回长城吧。”花木兰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百里守约点点头。 这时,带领这支长城军队的副官走了过来,先向花木兰行了一个军礼,接着瞪了铠一眼,这才沉声开口道: “报告长官,本次作战伤亡清点完毕,共有……” “铠,你先去包扎一下吧。”花木兰突然开口,打断了副官的报告。 “……好。” 铠眼帘微垂。 百里守约眨了眨眼,想了想,拍了一下铠的肩膀,安慰道:“这次的失利只是意外,别太放在心里。” 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没走出多远,他便听到后面隐约响起了争吵声,回头望了一眼,便看到副官情绪激动在说些什么,花木兰却是一脸沉色,两人说了几句,副官便愤愤不平离开。 铠默然看着这一幕。 他当然明白,花木兰是故意支开他,不想让他听见长城士兵的伤亡统计,以此照顾他的感受,不少长城士兵正是被失控的自己砍伤的,虽然没死人,但兵士们一定有意见。 不止普通的长城士兵,铠相信即使是小队成员,心里也一定颇有微词,只是明面上照顾他这个新队友的情绪,没有说而已,但他不会心安理得当作没事,特别自己这次还误伤了花木兰。 “魔铠……” 铠眼中闪过一抹自责。 另一边,百里守约见铠走远,这才重新望向花木兰,无奈开口:“队长,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失控了,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掌控魔铠?” “我不知道。”花木兰吐出一口气。 “铠是个可靠的人,我对他本人没意见,但是战场上时机瞬息万变,不能任由他魔铠暴走,打乱我们的作战计划。” 百里守约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花木兰皱眉,“莫非你同意副官刚才的提议?觉得我们不需要铠?” “这是两回事。他的独狼打法确实与我们团队配合格格不入。”百里守约微微摇头,解释道:“要么说服他改变战斗风格,要么干脆让他听我们的指挥……” “我会找他谈谈的,再给他一些时间吧,相信他最终能克服这个问题。”花木兰迟疑了一下,沉声道:“这次回去以后,不知道上头对铠的责罚是什么,恐怕不会轻,而且兵士们对他很有意见……” 说着,她脑海不禁浮现与铠相遇的情形。 据铠所说,他已经忘了为何会流落云中,只记得醒来时,已经身在云中荒漠,身边躺着许多混血魔种的尸体,自己身上也有着多处伤口,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战之后昏厥过去,完全忘了过去的记忆,仅剩下已经形成本能的战斗技艺没有忘却,当时身上的东西只有武器与魔铠。 黄沙万里,却是没有方向的迷茫,失去记忆的铠只能在云中独自流浪,在一个个区域流窜,渐渐被人利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坏人的底牌。第一次见面,铠是花木兰的对手和敌人。 但是花木兰不计前嫌,在相处观察了铠的为人后,花木兰下定决心,忽悠……邀请铠加入长城,成为队友。 而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外界鲜少有人得知,花木兰虽然对小队一视同仁,但暗地里还是更加关注铠的情况。 “那我找时间安抚他吧,希望这次的事情,不要让他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话说铠整天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百里守约微微一笑。 “再说吧,我……嘶!” 花木兰说到一半,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痛楚之色,捂住了受伤的手臂。 百里守约一惊,赶紧扶住她,“你还好吗?” “……没事,别管我了,让部队出发,回长城吧。” 花木兰疼得脑门冒出细密汗珠,显然伤势不像她说得那么轻。 第三章 决意 众人帮村民修好寨子,又留下了联络长城用的玉石警报装置防止弥扎团伙杀一个回马枪,这才踏上回程的路途。 长城守卫军的旗号在云中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云中沙匪横行,但即便是规模庞大的沙舟兄弟会也不会半路袭击长城兵马,是以一路风平浪静,部队没用多少日子就回到了长城。 出门在外执行任务,几人疲倦不已,各自休息去了。 铠独自去后勤部领了几瓶保养武器用的剑油,经过后勤饭堂,想着出门多日家里没吃的了,便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听到有人在高声聊天,语气带着不忿。 “这次任务真的是太过分,那个海都人又失控了,让咱们埋伏多日的心血毁于一旦,还打伤了咱们不少弟兄。” “没错,看到我这刀口没有,就是那家伙砍伤的,连自己人都砍,简直不可理喻。” “都说他有个什么会失控的魔铠,我怎么就不信呢,他会不会是装的?” “哼,那可说不定,那个海都人以前可是被我们追捕的通缉犯,谁知道他是不是对咱们怀恨在心,故意‘失控’的。” 铠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带伤的长城士兵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正是参加了此次作战的士兵,其中还有那位与花木兰吵起来的副官。 副官背对着他,敲了敲桌子,抱怨道:“那么多兄弟被他砍伤了,我去找花木兰长官提议,把那个海都人踢出长城守卫军,她竟然不同意,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要带着一个不稳定的队员。” 说着,副官忽然发现同僚们对他挤眉弄眼,他回头看去,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铠,便知道刚才背后抱怨人家的话,无疑是被正主听到了。 副官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愤愤瞪了铠一眼,住口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本来喧闹的饭堂安静下来,众多正在吃饭的长城士兵无人说话,频频打量铠,场子一下子冷了。 铠沉默了一阵,无视饭堂内不欢迎他的气氛,径直去打包了一些食物,然后默默离开。 直到他走出去老远,才听到身后的饭堂重新热闹起来。 …… 铠的住处是长城分配给他的一处偏僻房子,这是他自身的要求,他习惯一个人独处,并不喜欢旁边住着邻居。 回到家里,铠把打包回来的食物储存好,连战袍也不脱,就这么上床盘坐,剑锋横放在膝前,进行冥想。 心神沉入深海,在冥冥中维持清醒。 这是锻炼心灵的方法,曾经铠在日常中也饱受魔铠情绪影响的困扰,直到他找到这个办法保持自我人格后,才克服了这个问题,这也是提高魔铠掌控力的途径。 只有在冥想中触碰自我、锚定自我,才能增强自我人格的精神韧性,能够更大程度承受召唤魔铠时的心灵冲击。 这已是铠每日的必修课,为了早日彻底掌控魔铠,他没有一天懈怠,而由于性格使然,他想为团队扛下更多危险,亦是他的动力。 刀锋需要磨砺,灵魂亦是如此。 随着冥想,过往的记忆碎片也纷至沓来,只是许多都是空白,正是缺失的记忆。 忽然间,一块记忆碎片骤然放大,将他吞噬进去。 下一刻,铠眼前一花,来到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只有黑与白,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天空是灰蒙蒙的,大雨滂沱,远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没有潮汐,如死水般静寂。 “又到这里了吗……” 铠喃喃自语。 这是潜藏在心灵深处的一幕场景,过去的记忆都是空白,仅剩这段朦胧的影像。 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每次冥想或者睡觉时,他都有可能会来到这里,就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梦境。 他将之称为“残梦”。 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许多模糊的黑色人影在广场上出现,仿佛在惊慌逃窜,而一个红色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人群中肆意扑杀,将一道道人影杀死,化作烟气消散半空,铠自己则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无声进行,仿佛一场晕染墨色的默剧。 他知道这段记忆必然与自己的过往有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只能一遍又一遍经历这段梦境,像是在看录像一样,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段记忆发生的地方应该是海都。 最初经历残梦的时候,他以为这个大杀特杀的红色身影是自己,自己因此沦为海都的通缉犯……可每次这么想,冥冥中都会产生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身影并不是他。 但每当他生出探究过去、寻回记忆的欲望,一股莫名的心悸就会浮现,警示他远离海都,仿佛一旦回去,就会发生什么极其糟糕、极为恐怖的事情。 所以,铠才会离家乡越来越远,流落到万里之外的云中,全是因为这股强烈的直觉。 过了许久,梦境消散,铠重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又被残梦干扰了,是魔铠在阻止我掌控它吗……” 每次用冥想,残梦总会出现,妨碍他锻炼自己的精神。 因为失忆的缘故,铠知道内心深处的自我人格其实有所缺失,而磨炼心神需要锚定自我,过往记忆的缺失让他的自我认知不完整,所以冥想效果总是事倍功半,也更容易被魔铠的力量干扰。 这是控制魔铠的主要阻碍,可事到如今,他都没有找到寻回记忆以外的解决办法,也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大瓶颈。 再来吧…… 铠面无表情,又重新坚定下来,闭上眼再一次进行冥想……哪怕看不到进步,也不会动摇他持之以恒锻炼的信念,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把握的路了。 况且,每每想到因自己的缘故,弥扎的威胁仍笼罩在云中平民上空,心头涌出的内疚便化作强烈的动力,让他只想尽早解决魔铠失控的问题,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 接下来的几日,长城没有新的任务,铠便不踏出屋子半步,一直在家里闭关。 这一天早上,百里守约登门造访,邀请铠晚上去他家里做客,表示他亲自下厨宴请花木兰在内的几位相熟同僚。 铠本来打算一整天都在家里冥想锻炼,不过见百里守约甚是热情,便点头答应晚上去守约家里做客。 他虽不爱说话,但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排斥与队友多交流感情。 最重要的是……守约做的菜是真好吃! 夕阳西斜,很快便到了黄昏时分,铠准时赴约,跟着来迎的百里守约进屋。 大厅放了张大桌子,已经有几个长城军官提前来了,围桌而坐,正随口聊着天,见又有人来,扭头看了一眼,向铠客气打了声招呼。 铠见过这几人几次,知是守约的朋友,也颔首致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们坐会儿,我锅里还煮着菜呢。” 百里守约笑了笑,转身回了厨房,很快后厨便响起了咄咄咄切菜的声音,以及盾山意义不明的嗡嗡声。 几名军官都是云中人士,说着云中的风土人情,不禁聊得兴起,因为铠素来沉默寡言,他们也是知晓的,便没有找铠搭话。 铠在旁边默默听了一阵,见他们自顾自聊得火热,便没打扰几人,独自起身来到后厨。 守约的厨房比铠家里大了几倍,有好几个炉灶,此时都点燃了,上面全摆着装满菜肴的锅子,正在咕嘟嘟作响,炖肉的浓香与芦荟的清香充斥整个厨房,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嗯?你进来干嘛,饭还没好呢。” 百里守约系着围裙,正拿着一把菜刀,把盾山的脑袋当案板切菜,听到身后响动,一人一石头一起回头。 “用帮忙吗?” 铠鼻翼微动,忍住伸手从锅里捞肉的冲动,开口问道。 “哈哈,不用了,这可是我的乐趣,可不能让你插手。” 百里守约轻轻一笑。 铠点点头,没说什么,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锅里的大骨肉,转身就要出去。 这时,百里守约想起了什么,语气一顿:“对了,你要是闲着,可以去帮我催催队长吗,我这边菜快做好了,她怎么还没来呢。” “好。” 铠答应下来。 出了守约家,轻车熟路到了花木兰的住处,铠正待敲门,突然闻到里面飘出一股浓浓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动作顿了一下,这才敲响房门,里面立马传来响动声,像是在收拾瓶瓶罐罐。 过了一阵,花木兰开门,似乎才披上衣服,身上有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一见到是铠,她不禁挂起笑容。 “铠啊,怎么了?” “守约催你。”铠言简意赅。 “哦,我记着呢,正准备出门,咱们一起过去吧。” “好……你刚在做什么?”铠歪了歪头。 “我在换药。” “……是被我伤到的地方?让我看看伤势。”铠皱起眉头。 “轻伤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一会还得吃饭,守约说他今天可是做了一桌子好菜。” 花木兰拍了一下铠的手臂,说着就要迈步越过他。 铠突然伸手,拦在她身前,沉声道:“让我看看。” 花木兰驻足,无奈叹了一口气,“行行,给你看。” 说着,她卷起手臂的袖子,掀开伤处的绷带,露出一块狰狞的伤疤,刚上了药还在微微渗血,染红了绷带。 “你管这叫轻伤?” 铠眉头紧皱。 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换做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势,恐怕会落下残疾,也就是花木兰身躯强健,有武道之力滋养,能迅速恢复过来。 “医官说伤到筋骨了,休养一个月才能恢复,在这之前最好不要与人动手,否则伤势还会恶化。” 见忽悠不过去,花木兰也不再隐瞒,如实相告,之前不说是不想让铠太自责。 “……抱歉。” 铠看着花木兰的伤口,内疚在心头蔓延。 “我们是队友,不用道歉,毕竟你不是故意的,况且拜你所赐,我还提了一段带薪假期。”花木兰打趣了一句,重新绑好伤口,放下袖子,揭过这个话题,笑道:“走吧,别让守约久等了。” 铠深吸一口气,也不再说这件事,只是压在心头,此时此刻,他几乎想推掉饭局立刻回家锻炼,抓紧每一秒钟来控制魔铠。 仿佛看出了铠的想法,花木兰推了他一下,笑道:“别杵着了,守约该等急了。” “……好,走吧。” 铠默默点头,答应了守约的邀请,总不能食言。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回到守约的屋子,这时候菜肴已经上桌,丰盛无比,满屋飘香,正等着开席。 见状,铠和花木兰赶紧落座,一听百里守约说开饭,便拿起碗筷狼吞虎咽,生怕桌上的好肉好菜都被别人吃完了。 “慢点吃,锅里还有。” 百里守约在一旁不住劝道,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他最爱看的就是别人喜欢吃他的菜。 他看了铠一眼,不禁笑问道:“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铠淡淡回了一句,接着快速把眼前的饭菜扒光,继续添饭。 百里守约嘴角微抽。 吃饭的时候话少果然是优势,就这么一会儿,两碟菜就被铠吃干净了。 直到争先恐后吃了七八分饱,众人夹菜的速度这才慢下来,开始边吃边聊,话题很快便转到了工作,气氛顿时严肃了不少。 “最近魔种游牧区又有些不平静了,据说魔种潮又袭击了好几个村落,李信统帅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也不知道这次有多大规模……” “不清楚怎么安置那些难民,唉,以前的官市多好,可惜出了那样的事情,要是苏烈将军还在的话……” “我听说千窟城那边也出了些问题,貌似和一伙叫猎知者的势力对上了,不晓得什么情况。” “对了,南海商会、沙海之子、秘玉会这三方最近也闹起来了,貌似有一批黑晶砂货物被谁抢了,还有几支沙舟兄弟会最近的动向也有些奇怪,突然失去了踪迹,不知道要干什么……” 花木兰与几个长城军官谈论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话题,全部与云中漠地的局势有关。 长城守卫军担负着监视整个云中漠地动向的职责,这里任何势力的风吹草动,都是他们所关注的情报。 铠默默听着,只是专心低头吃饭。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颇为遥远,他是个失忆者,又是个海都人,对这片离家万里的地区了解有限。虽加入长城守卫军有些时日了,但对云中漠地仍旧缺少归属感,自然不像几人那么关心这些云中的情况。 对云中的话题,他完全插不上话,总觉得自己是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加上花木兰接纳了他,所以他如今才留在长城。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这才散席,几位军官告别离开,铠本想回去抓紧时间冥想,不过看到花木兰和守约处理残羹剩菜,便也留了下来,一起帮忙洗碗收拾。 三人并排站在水槽前低头洗碗,没人说话,只剩水流冲刷碗碟的刷刷声。 花木兰扭头看向铠,突然道:“铠,对你的处分结果下来了。” 铠动作一顿,又继续刷起碗筷,低声道:“是什么?” “将官们一致觉得,以你的状态,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在你完全掌控魔铠之前,不允许再跟随小队行动。” “……我明白了。” 铠早有预料,但实际听到的时候,还是心头一颤。 “这段时间,你先继续锻炼掌控魔铠吧,在你能稳定控制后,再和我们一起行动。”花木兰注意到铠洗碗的力度变大了,语气顿了一下,道:“我仍然相信你,这只是暂时的处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掌控魔铠。” “我会的。” 铠垂下眼帘,语气低沉中蕴有坚决。 花木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还有另外一件事,关于你的作战风格,我希望你能改变一下。” “你说。” “铠,你习惯了一个人作战,所以许多时候你都游离在团队体系之外,虽说身先士卒、独当一面,可也偶尔干扰到了队伍的战术。好比这次战斗,守约有几次机会能重创弥扎甚至击杀弥扎,但被你的插手干扰了……我能理解你帮他抵挡危险是好意,但我作为队长,需要从团队角度考虑,我们之间的配合还可以改进,以后变得更有默契。” “我会考虑。”铠若有所思。 “行,你留下的这段时间,就好好琢磨一下吧……” 花木兰收回目光。 她其实早就想找铠聊聊团队配合的事情了,只是故意拖到这时候再说,讲完禁止铠随队行动的处分,才给出铠和团队配合的提议,算是隐晦表示铠仍是小队的一员,他们不会因为处分就抛弃队友,否则也不会考虑铠以后与队伍磨合的情况。 她觉得铠一定能听懂自己的意思,这么做也是希望铠不要产生自己被踢出小队的误解。 百里守约不断用余光观察两人的神色,见状,开口笑道:“铠,我们可不能缺了你,你得尽快和我们汇合。” 铠扭头看向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咄咄咄……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百里守约赶紧去开门,另外两人从厨房探头望去,只见一个传令兵站在门口。 “那是找我的。” 见状,花木兰说了一句,擦了擦手,立马走了过去。 她与传令兵低声交谈了一阵,眉头时而紧皱,脸色时而忧虑,这才转头对两人开口: “我还有事,先走了,铠,别忘了我刚才对你说的。” 扔下一句话,花木兰便跟着传令兵离开,步履急切,匆匆忙忙。 “这么晚了,她受了伤不好好休养,有什么事要做?”铠微微皱眉。 “应该是情报部门有了弥扎行踪的新线索,让她过去处理。”百里守约顿了顿,无奈解释道:“这些日子队长天天在熬夜搜集情报,催促情报部门追踪弥扎的去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我劝她也不听……” 铠沉默下来,脑海中闪过花木兰的伤势。 他何尝不明白花木兰的想法,拖着病体也要追踪弥扎的去向,之所以这么急切,就是因为担心弥扎再次犯案,导致更多无辜的云中平民被杀害。 在自己面前,花木兰没有过多强调这件事,她作为队长,绝不会向队友发泄内心的情绪,但实际上在她心里,一定无比懊恼此次行动的失败。 铠心中叹气。 若非我失控,这个隐患就不会出现…… 如果再有平民被弥扎所害,都是我的责任…… “……是我的错。” 铠低声自语。 百里守约注意到铠冷淡表情下隐藏的负罪感,温言安慰: “铠,你不要多想,弥扎被你砍断了手臂,他要养伤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在他再次犯下罪行前,我们就能抓住他,所以你也别太内疚了……” 铠打断了守约的话,沉稳道:“不必安慰我。” “好吧……”百里守约无奈笑了笑。 虽然相处时间还不长,但他对铠的性格有大致了解,知道这是个高冷但沉稳可靠之人,字典里没有“脆弱”这个词,也许真不需要旁人安慰。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洗完了碗筷,在橱柜里整齐码好,铠才向守约告辞。 走出屋子,清亮的月光洒在肩头,风中带着云中漠地独有的苍茫荒凉。 铠仰头看了一眼如刀似钩的弯月,眼眸闪过一道精芒。 “弥扎……” 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向来信奉自己的错误自己弥补,自己惹出的问题自己解决。 一个想法在心中迅速诞生,滋长壮大。 虽然我受到了处分,暂时不能跟着队伍一起行动,那或许……我可以独自一人出马,自行解决我失误带来的隐患。 就像流浪时一样…… 孑然独行,倚靠手中刀。 万千难题,皆迎“刃”而解。 “唯一的问题,我该怎么说服花木兰,让我一个人出门……” 铠心中盘算着,渐渐走远。 身为长城守卫军的一员,下意识的,他的考虑中并没有不辞而别的选项。 第四章 海都使者 时间一天天走过。 云中漠地这段时间不平静,但大多是捕风捉影的传闻,长城守卫军的情报网还在调查当中,而弥扎更是销声匿迹,小队也没有什么任务可做。 花木兰仍然每日催促情报部门追踪弥扎,百里守约三天两头便邀请众人去家里尝他的手艺,盾山一直黏着守约,而铠除了偶尔帮守约准备食材,其他时间都宅在家里不停锻炼自己对魔铠的掌控,不曾松懈。 这一天,铠一如既往在家里冥想,突然有传令兵登门,声称有人指名道姓找他。 “找我的?他是什么人?” 铠有些疑惑。 自己一个流浪者,谁会认识他,莫非是失忆前的朋友?这还是失忆以来第一个指名道姓找他的人。 “他说他叫西罗尔,来自南海商会,说是特意为了你而来,花木兰队长正在接待他,让我来通知你过去。” 闻言,铠更困惑了,还生出一些警惕。 西罗尔?他很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而且南海商会有着深厚的海都背景,自己又是海都的通缉犯,他第一反应就是来者不善。 不过,铠已经忘记海都为何会通缉自己了,若非流浪时期碰巧看过通缉令,他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铠怀着疑惑一路来到会客厅,一进门,便看到花木兰坐在主位,而一个商人打扮的海都人就坐在对面,样貌十分陌生。 听到响动,这个商人扭头看了过来,眼神一亮,立马起身行了一个海都的礼节,热情笑道: “你好,尊敬的凯因阁下,你可以叫我西罗尔。” “凯因?你在叫我?” 铠眼神微动。 他仔细打量西罗尔,这人眼窝深陷,鼻梁高耸,很典型的海都人长相,脸颊瘦削精干,眼神灵活,透出一股精明的气质。 “哦,差点忘了,刚才听花木兰队长提过,您不幸失忆了,凯因是您本来的名字。”西罗尔解释。 “……你还是叫我铠吧。” 铠摇了摇头,他不记得过往,还是习惯现在的新名字。 两人重新落座,花木兰这才开口,语气有点复杂: “铠,这位西罗尔先生是南海商会的一名主管,他声称接受了你家族的请求,前来帮助你洗刷冤屈,并带你回家。” “冤屈?” 铠眉头微皱。 “我从头解释一遍吧。”西罗尔清了清嗓子,缓缓道:“铠阁下,你被海都通缉,是因为数起血案,但经过海都执法机构的调查,他们发现罪犯另有其人,您其实是被冤枉的,为真正的罪犯顶包了。而您的家族知晓了此事,便托人联系南海商会,最后找上了我,想让我与您接触,告知您详情,而我打听到您加入了长城守卫军,所以我这才上门拜访。” “我的家族?”铠疑惑。 “是的,您出身于海都的一个魔道家族,因为以前您被怀疑是罪犯,所以他们无法违背海都执法官的意思,也只能同意通缉您,可如今已经查明不是您干的,他们便打算找你回去,帮你洗清冤枉。” 铠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大脑有些刺痛。 好似有些记忆碎片泛起,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来自海都某个魔道家族,但隐约间,好像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毫无头绪。 “这样吗……”铠喃喃自语,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冲动,低声问道:“那是家族里的什么人在找我回去?” “这……”西罗尔眼珠一转,道:“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只是他们托中间人找上我。” 铠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那你转告他们,海都……我是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西罗尔一愣。 铠摇摇头,没有解释。 虽说西罗尔的说法引动了他缺失的记忆,但铠心中那股强烈的直觉仍旧没有消失,觉得自己回归海都必然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花木兰旁听了一阵,看铠的表现,似乎这个西罗尔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神色随即变得更复杂了起来,还以为铠是因为长城守卫军的缘故才不想回去,不禁开口道: “铠,如果这和你的过去有关,你应该回去,不必为了我们而……” “这是我的选择。” 铠打断了她的话,不多解释,轻轻回答。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这时,西罗尔笑了笑,打破安静,开口道:“我会转告他们的,回不回去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们来说说洗刷冤屈的事情。” “讲。” “是这样的,海都那边已经调查出了真凶,但是这个真凶也流落到了云中,他的实力强劲,抓捕真凶还需要您亲自出马……当然我会和您一起行动,提供必要的帮助。” 闻言,铠暗自沉吟起来。 海都通缉的真凶另有其人,这让他不禁想到自己的残梦,如果说自己只是那一夜杀戮的旁观者,貌似贴切符合这段梦境。 过去的通缉,都是失忆前的自己背负的,如今的铠虽然记不得了,但“以前的自己”也是他,他觉得解决这个遗留的问题,或许有助于完善自己缺失的自我认知,有助于掌控魔铠。 另一方面,自己正好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花木兰同意自己出门去解决弥扎的隐患…… 念及于此,铠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雷厉风行道: “我答应了,事不宜迟,我们待会就出发,一小时后汇合。” 西罗尔闻言,忍不住面露喜色。 “需要帮忙吗?”花木兰在一旁问道。 铠还没开口,西罗尔便插话了,摇头道: “花木兰队长,这是海都家族的私事,我们不希望长城守卫军卷入其中。” 花木兰眉头一蹙,深深看了西罗尔一眼。 铠眼睛眯了眯,但没有反驳,平静劝道: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我个人的私事,你们不必为我冒险,况且我的处分还没结束,一个人行动也好。再说了……你还要追踪弥扎的去向,别耽误了正事。” 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魔铠,小队若是一起行动,说不定又会重蹈覆辙,被魔铠失控的自己所伤,铠不想让小队为了自己的私事承担风险。 况且自身的处分还没取消,铠打算亲自追杀弥扎,分头行动,弥补自身的失误。 “好,事情就这么定了,那我先下去准备了。” 西罗尔迫不及待站起,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花木兰蹙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回去收拾一下。” 这时,铠也起身,准备走人。 “等一等。”花木兰叫住了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翠绿的玉石环扣,递给铠,嘱咐道:“如果发生什么情况,就捏碎它,我会收到消息。” 这是长城守卫军的制式联络设备,采用了玉城的部分魔道技术,绑定两个以上的玉石,让彼此产生共鸣,一旦捏碎子体玉石,母体玉石就会产生反应——许多云中村落向长城守卫军求援的警报装置都用这种技术制造。 铠点点头,收起玉石环扣,回去收拾行李。 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带的,主要把武器拿上,再带上一些干粮和水袋,轻装简行。 一小时后,铠来到长城关隘前,与西罗尔汇合。 西罗尔带了一支数百人的护卫队伍,其中还有三艘沙舟,所有保镖护卫都是云中人,用白布包头蒙面,看不见面容,体态看着颇为勇猛精悍。 “走吧,我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西罗尔被几个护卫簇拥着,迎上来笑道。 铠打量了一眼这些保镖护卫,这些人身上隐隐有种凶悍的气质,手上恐怕有不少人命,逃不过他的直觉。 “这些人是南海商会的护卫队?” “哦不,这些是我雇佣的沙海佣兵,商会最近抽不出人手。”西罗尔笑着解释。 闻言,铠点点头,暗暗留了个心眼。 云中漠地颇为混乱,催生出了许多沙海佣兵,凭借着实力与凶狠在此地立足,西罗尔雇佣这样的护卫也不稀奇。 两人一起登上沙舟,不一会,队伍便出发了,扬起滚滚沙尘。 长城的城墙上,花木兰看着这支远去的队伍,眉头越蹙越紧,心头古怪的感觉越发浓郁。 …… 烈阳高悬,干燥酷热,升腾的热力让视线产生扭曲。 出了都护府的范围,沙舟风帆满张,滑行疾驰,千篇一律的沙海风景在视野中后退,都是高低错落的沙丘,偶尔会出现稀疏的零星植被作为点缀。 高速滑行中,尘沙扑面而来,铠也找了块布条遮面,飞扬的砂砾打在面巾上,发出噗噗噗的闷响。 西罗尔不断扭头打量铠的侧脸,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铠头也不回,淡淡问道。 “我在好奇,您的失忆有多严重?” 铠面无表情反问:“你问我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有意义吗?” 西罗尔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铠顿了顿,沉吟道: “说起来,你对于我的过去,有多少了解?” 虽然直觉始终在预警,让铠本能拒绝寻回记忆,但碰上一个貌似了解自己过往的人,还是很难按捺好奇心,让他忍不住询问。 就算找不回记忆,能知道一些过往事迹,他觉得对自己掌控魔铠也许有帮助。 不过西罗尔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摇头道: “我以前也不认识您,这次只是接受中间人的委托来找您,对您的了解仅此而已。” “……好吧。” 西罗尔顿了顿,又道:“等我们抓住了真凶,为你洗刷了冤屈,你的家族会和我联系,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们。” 铠没有回答,心中却是泛起了些微的波澜。 他总有种矛盾的感觉,一方面本能排斥与所谓的家族接触,另一方面心底深处又有种想要亲近的渴望。 摇摇头,铠揭过这个话题,说起正事:“说说真凶的情况。” 西罗尔精神一振,道: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情报,这人来历神秘,只知道是海都人,拥有一身强悍的魔道力量,最近一次出现是五天前,出没于玉城,这是他的画像……” 铠接过画像看了一眼,确认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默默记在心里,便把画像还了回去。 “玉城……有点远。” “是啊,几乎要横穿沙海,所以我们路上最好不要耽搁,尽快赶过去。” 西罗尔加重语气,强调时间的紧迫。 铠沉默了一阵,突然道: “既然玉城这么远,那五天前的消息,你是怎么收到的?” 西罗尔笑容一僵,过了几秒,这才解释道:“我们南海商会有特殊的情报渠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机关术很特殊,而且和玉城的秘玉会一直保持着贸易与竞争的关系,互相都有渗透……” 铠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西罗尔悄悄擦了擦汗。 这时,一个蒙面护卫走了过来,又高又瘦,眼睛狭长,透着一股狡诈之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铠。 铠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开口: “有事?” “啧啧,我是护卫的头领,你可以叫我昆罗,认识一下?” 昆罗沙哑笑了一声,主动伸出手。 “……铠。” 铠低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手掌缠着厚实的防砂绷带,颜色灰扑扑的,像是很久没洗了一样,还有着一些凝固的血渍,他便没有握上去。 昆罗的手掌在空中僵了三秒,随即若无其事收回去,狭长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低声道: “听说你以前是云中地区高度危险的通缉犯?” “……你想说什么?”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让长城不顾你的罪迹,也要将你招揽进去?” 铠从昆罗的眼中看出了跃跃欲试的神采,心下了然。 “你想试试?” “不可以吗?” “我没兴趣和你动手。” “反正你也没事做,找点乐子不好吗?” 说着,昆罗的手慢慢握上腰间的刀柄,眼中凶光若隐若现。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碰,气氛变得紧绷。 这时,西罗尔突然插进两人之间,用身体隔断了对视的目光,赶忙笑着打圆场道:“铠阁下,我的护卫头领是和你闹着玩呢,咱们在沙舟上,要是打坏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昆罗,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们,不是向客人找茬,别再开玩笑了。” 说罢,西罗尔隐晦瞪了昆罗一眼,眼神暗恼。 昆罗松开刀柄,看着铠毫无波澜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行吧,我不着急,反正路途遥远,咱们总有切磋的机会。” 话音落下,昆罗也不去看西罗尔难看的脸色,施施然走开。 西罗尔这才转身向铠致歉了一声,小声解释起来: “这些沙海佣兵向来好勇斗狠,粗鲁不堪,您不要放在心上。” “……无所谓。” 铠目送昆罗消失,适才他从这人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淡淡的杀意。 神神秘秘的,不是善茬…… 看来路上得小心一点。 铠不动声色,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头沉默地望向沙海。 西罗尔见铠想一个人独处,于是识趣地走开,只留铠一人站在船尾。 随着沙舟前行,巍峨的长城轮廓终于从身后的地平线消失,铠这才收起目光,望向前方的茫茫大漠,低声呢喃: “弥扎……你会藏在哪呢?” …… 太阳东升西落,夜幕悄然降临。 长城之上,军机档案室。 花木兰被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借着灯焰的光亮,她正翻看一本厚厚的机密档案,上面记录着长城守卫军掌握的南海商会内部资料。 上午会见了自称南海商会主管的西罗尔,看着铠跟他离开,花木兰心中始终萦绕着淡淡的怀疑,于是找长官拿了查看机密的资格,来翻阅南海商会的档案。 “竟然没有这人的资料……” 花木兰合起档案,表情严肃起来。 她从头仔细查阅了一遍,这份档案里记录的南海商会主管中,并没有西罗尔这号人物。 但对方早上出示的商会证件没有问题,否则长城也不会允许他进入。 “莫非是档案有缺漏?” 花木兰沉吟,不敢确定对方就是假身份。 毕竟南海商会是隶属于海都的势力,长城方面掌握的资料自然不完整,具有滞后性,或许西罗尔是未知的主管或后来担任的新人也说不定。 思索了一阵,花木兰决定以长城的名义,向南海商会发去一个公函,查证西罗尔的身份。 只是消息一来一回要耽搁好些日子,若西罗尔真是假冒身份别有所图,那恐怕就为时已晚…… ‘铠沉稳可靠,凡事都能独立自主,如果碰见圈套,不会那么容易中招。但问题是,他毕竟是个失忆者,先天有被骗的风险……’ 花木兰眼神变幻,内心斗争。 一方面,她觉得铠是个靠谱的男人,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对方失忆了,所以需要别人的照顾,这两种情绪不矛盾。 念及于此,花木兰眼神一定,立马起身离开档案室,二话不说回家换上一身戎装,带上了武器,紧接着把百里守约和盾山叫了过来。 “队长,大晚上叫我们有事?” 百里守约看着整装待发的花木兰,颇为不解。 花木兰头也不抬。 “你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去追铠。” “发生什么了?” “我刚查了档案,那个西罗尔可能有问题,或许是假冒的身份。” “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但如果真出了意外,我们可以第一时间支援铠。” “可是你的伤……”百里守约欲言又止。 “我的伤是小事,铠是我们的伙伴,不能让他独自面临风险……这是小队的新任务,听到了吗!” 花木兰语气肃然。 “明白了。”百里守约脸色一正。 “呜呜嘟——”盾山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 三人很快收拾完毕,通报了高层,暂时交接职务,得到外出行动的许可,这才趁着夜色出长城,循着铠离去的方向追踪而去,身影消失在夜幕笼罩的黄沙之中。 第五章 埋伏与相遇 月上中天,夜色深邃,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万里,风声不复白天的寂寥,反而平添了一抹诡异幽深。 夜间的沙海像是活了过来,夜行动物开始出动,白天一动不动的仙人掌悄悄升起,化作仙人掌兽到处觅食,巴掌大小的金毛鼹成群结队出没,四处翻拱出一个个沙坑来寻找食物,白日里难得一见的沙蝎与黑蝠也在黑暗处厮杀狩猎。 深夜的云中漠地生态,比之白天凶险了不是一星半点。 一处沙丘的顶端,花木兰三人席地而坐。 赶了大半夜的路,一行人暂且停留歇息,补充食物与水分。 百里守约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清凉透彻的水,皱眉问道: “铠比我们先出发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还乘着沙舟,脚程比我们快得多,这样下去,咱们能追得上吗?” “不好说,我们只能日夜兼程,尽力而为。” 花木兰啃了一口松饼,声音含混不清。 “噜嘟嘟~” 盾山眨了眨眼,声音雀跃。 “你还说?要不是你那么重,我们也不用走得这么慢了。”百里守约无奈。 “嘟呜呜……” 盾山沮丧地垂下头。 这时,花木兰突然仰起脖子,警惕地扫视四野,低声道: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我就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百里守约点点头说。 “我也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异变陡生。 远方传来一阵异响,只见另一个沙丘背后忽然转出一支蒙面的人马,约莫上百人,手持武器,凶悍强壮。 变化突然,这群人沉默着直奔三人截杀而来,来者不善,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有情况!” 三人一惊,立马拿起武器起身。 百里守约难以置信: “这里竟然有埋伏?他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 说到一半,他瞥见花木兰沉重的脸色,语气忽然顿住了,一下子恍然明悟。 是了,他们的路线并非无迹可寻,一直沿着铠离去的方向追踪前进……如果说这群神秘的伏兵只是在这条路上守株待兔,那就说得通了! 而这里已经远离长城的瞭望范围,即便是埋伏,也不会被发现。 “这支伏兵在这条路线出现,与那个西罗尔八成有关系,哼,姐的直觉果然没错!” 花木兰喃喃自语,接着眼神一凝,猛地握紧手中两柄短剑,也朝着对方冲去。 “守约、盾山,拿下他们!” “好!” “呜呜!” 盾山双拳一碰,跟着花木兰撞进人群,瞬间将敌方冲杀得人仰马翻。百里守约则拔枪后撤,进入隐身伏击模式,点射狙杀敌人。 双方顷刻间交锋,立马变成一片乱战。 一交手,花木兰便感到了一阵压力,这群神秘敌人都实力不俗,即便放在长城之中,也能算作精锐,手中的刀斧攻势绵密,让她的剑舞无法流畅运转,身影交错间,往往需要走上三四回合她才能刺翻一人。 盾山反而神勇了起来,身体坚实无比,最不怕的就是乱战,这群神秘敌人围着他叮叮当当砍了半天,连块石皮都刮不掉,反倒被他一抓一个,高高抛上天,摔得七晕八素。 而另一边的百里守约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作为一个远程攻击手,被一群敌人夹击,无法安心输出,不得不到处躲闪,稍显狼狈。 刀锋扑面,百里守约再次用枪杆挡下,伏身翻滚溅起沙尘,躲开背后袭来的两把斧头,不禁轻轻皱起眉头。 格挡躲闪间,他心头不自觉想念起铠的身影。 铠这人虽不擅长配合,打法独狼,但这种风格也最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扛下最多的危险,往往能给守约创造出极好的输出环境。 在铠入队前,百里守约作战时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寻找安全位置输出,与铠当队友虽不久,他已经喜欢上了那种安心输出的环境,此时铠不在队里,他反而不习惯了。 另外,以铠那种大开大合横扫八荒的武力,最擅长正面攻坚和乱战,打这群神秘伏兵就和砍瓜切菜一样。 “啧,要是铠在这里就好了……小队果然不能缺了他。” 百里守约暗叹一口气,抛开杂念,专心应付眼前的敌人。 场中刀光剑影纷闪,还时不时响起划破夜空的枪声,一个又一个神秘敌人倒下。 三人身经百战,虽说以寡敌众,但仍然是游刃有余,让敌方接连减员,包围圈越发稀疏。 打了十来分钟,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三人总算有惊无险解决战斗,代价仅仅是几道轻伤。 因为激烈作战,花木兰手臂上还没彻底恢复的旧伤再度渗血,她大咧咧脱掉破损的上衣,豪放露出缠着裹胸的上身,重新把伤口包扎好,视旁人如空气,完全一副女汉子样。 一旁的百里守约不好意思挪开眼神,望向在地上受伤呻吟的敌人,表情一板,审问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伏击我们?” “我们是受雇在这里埋伏的……” 这人面露惊恐,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 三人听完,这才大致知道来龙去脉,原来这拨人隶属一支沙舟兄弟会,老大接受了未知人士的雇佣,让他们在这里附近埋伏,一旦发现花木兰等人经过,便现身阻拦。 花木兰追问起了雇主,但这群人只是喽啰小弟,知道的东西有限,也不清楚雇主是谁。 弄清楚了情况,花木兰眯着眼睛,表情有些焦急,沉声道:“那个西罗尔果然有问题,这次截杀就是证据,恐怕是阻止我们与铠汇合,他对铠图谋不轨……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人阻拦,我们得抓紧时间。” 说着,她也顾不上打扫战场,随意披上衣服,便招呼守约和盾山继续赶路,心急火燎,雷厉风行。 百里守约和盾山对视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 大月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云中漠地东南部的大型聚居村落,处于一条贸易路线之上,南来北往颇为繁荣。 本来这是一个不过百来口人的小村子,但常常会有往来商队在此落脚,促进了经济发展,于是越来越多人迁移而来,渐渐成了一处颇为知名的商路中转村镇。 这片地区与长城距离甚远,是以盗匪猖獗,大月村作为一个繁荣的村镇,自然被许多不法势力盯上,但至今为止无人得逞,原因是大月村自发组建的民兵队伍训练有素,迄今为止已经打退过许多次来犯的沙海盗匪,保持了村落的长久和平。 这一天,大月村广场。 数百个光着上身的民兵在此地操练,呼喊声震天,阳光照在他们汗水淋漓的肌肉上,洒出一片片反光。 而在广场边缘,一群孩童拿着木制刀枪,也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模仿远处的民兵进行操练,练得煞有介事。 这些孩童大多是五六岁的孩子,挂着鼻涕泡,动作歪歪捏捏,像玩耍多过训练。 唯有站在最前方的领头者不同,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浓眉大眼,此时表情正经,端着木枪一板一眼练习戳刺,练得相当认真,动作迅疾力道强劲,竟是不输给训练有素的成年民兵。 “小沙又跟着民兵队练上了?还是这么刻苦呀。” “哎,要不说人家父亲是民兵队长呢,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啧啧,这练得有模有样了,听说前几天他打败了一个在伍民兵呢。” 有村民经过,对少年评头论足起来,话里话外都带着赞许之意。 王小沙没有理会村民们的议论,专心练完枪术,这才收枪而立,徐徐吐气,平复激荡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铁枪孔武有力的大汉从旁边走来,不苟言笑,淡淡开口: “练得马马虎虎。” 王小沙听到熟悉的嗓音,回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急忙跑到大汉面前,一脸仰慕之色。 “父亲!” 这名大汉正是大月村民兵队长,王年。 王年负手在背,沉声道:“我教你的枪术,你算是入门了,但不要因为村里人的夸奖就骄傲自满,还要继续练习。” “是!我明白!” 王小沙啪地一下站得溜直。 随即,他眼珠咕噜一转,忍不住问道: “父亲,既然我的枪术已经入门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加入民兵队?” “就凭你?还早着呢,等你十六岁再说吧。”王年摆了摆手。 王小沙顿时有些不忿,“凭什么嘛,我三天前打败了李叔,代表我已经有正式民兵的实力了,为什么不能入伍……” “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这事没得谈。” 王年板起一张脸,语气不容置疑。 “你老是拿我当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王小沙不满地咕哝。 王年是村子的民兵队长,带领民兵队打退了无数盗匪,王小沙向来以自己的父亲为豪,可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父亲一直把他当作小孩。 王年看着王小沙落寞的样子,表情不禁柔化下来,正打算安慰自己的孩子。 可就在此时,村口忽然响起悠长的钟鸣声! 铛—— 在场所有村民,同时脸色一变。 王年神色瞬间严肃起来,摘下背上长枪,大声呼喊: “糟了,又有沙匪入侵!所有民兵跟我去村口驻防!其余妇孺老幼去村中地窖,走暗道去藏身处避难!” 广场上正在操练的民兵立即行动起来,井然有序奔赴村口塔楼,周遭的村民虽然害怕,但也没有惊慌失措,纷纷朝着相反方向聚集过去。 “爹,我也要去帮忙!”王小沙大声道。 “别胡闹,快跟着人群去避难!” 王年语气严厉。 “我已经是个能战斗的大人了,我能帮上忙的!”王小沙不服,举起手里的木枪。 “闭嘴!” 王年怒喝,一把夺过木枪,用力扔在脚下。 王小沙赶紧捡起木枪抱在怀里,感到一阵委屈,这木枪还是他十岁的时候,父亲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 王年却看也不看他,从旁边拽住了一位村民,沉声嘱咐道:“看住这小子,把他带去避难,如果他想跑回来,就打断他的腿!” 说着,王年毫不留恋,头也不回跑向村口。 “小沙,你父亲也是好意,咱们还是快点去避难吧。” 这个村民低声安慰了一句,拉着不情不愿的王小沙一起跑向村中央。 因为大月村经常有匪患,所以村民在村中央的地窖里挖了一条地下暗道,通往远处的一个藏身处,每当有沙匪来袭,便让妇孺老幼过去避难,等待民兵打退了敌人再回来,此举有备无患,防止哪一天村子真被攻破了。 很快,王小沙跟着村民们走进地窖暗道,朝着藏身处前进。 人群中基本都是妇女、老头和小孩,王小沙混在其中,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一语不发,越发不甘心。 ‘明明我也能战斗,却要和妇孺老幼一起去避难,这……这简直就是逃兵!’ 王小沙愤愤不平,终于跟着人群走出暗道。 藏身处是一个峡谷状的地穴石窟,位于一处沙丘的顶端,暗道位于地下,直通村子。石窟顶端连通外界的谷口颇为狭长,还有一层浅浅的沙层伪装,从外面看不容易发现,颇为安全。 村民们依序走进去藏身石窟,王小沙突然灵机一动,小心翼翼排到队伍末端,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攀上石窟岩壁,爬了上去。 岩壁不高,也就三米左右,王小沙身形矫健,三下五除二便爬出藏身处,回到地面,顿时感到了阳光的照耀。 他还来不及高兴,脚下突然一松,踩了个空,整个人从沙丘上翻了下去,滚了十几秒才找到机会用木枪插进沙里,让自己刹住了车。 “呸呸呸……” 王小沙拄着木枪灰头土脸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沙子。 “我才不要躲在这里,我得回去帮忙!” 王小沙一脸坚定,用力握紧木枪,游目四顾,视野范围内看不到村子的位置。 藏身处距离大月村颇远,即便走直达的地下暗道也要许久,他在地面上无法立即辨认出村子的方位,而且这片区域不是平坦辽阔的沙海地貌,存在着许多风化的怪石险峰以及稀疏的植被,地势颇为复杂,一片片沙丘遮蔽了视野。 艰难辨认了一阵,他才依稀找到村子的方向,赶紧跑了起来。 大概跑了十来分钟,王小沙来到了一处拱门状的风化石梁之下,一条道路平坦的沙道从下面穿了过去,显然是一条经常人来人往的大路。 “没记错的话,再往南走一点,就能看到村子了……” 王小沙自言自语。 然而就在这时,刷刷刷的滑行声忽然遥遥传来。 王小沙转头望去,只见一支沙舟船队从大路上驶来,旁边还跟着数百个骑着骆驼的蒙面人护卫左右。 “这不会也是一群沙匪吧?” 王小沙心弦一颤。 沙舟的速度速度很快,他来不及躲避,着急地左右看去,突然发现石梁下有一处稀疏草丛,他赶紧蹲进去,把自己藏起来,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露出一双眼睛观察。 沙舟很快穿过石梁,没有停留,像是没有发现他。 王小沙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在这时,一声暴喝突然响起。 “什么人!” 哗啦! 破空声骤起,只见其中一条沙舟上,一个蒙面人猛地甩出一根锁链,呼啦一下精准缠住了草丛里的王小沙。 王小沙脸色剧变,来不及挣扎,锁链上便传来一阵巨力,让他不由自主腾空而起,被一下子凌空拽上了船。 扑通! 王小沙重重摔在疾驰的沙舟上,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他顾不上揉痛处,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急忙望向四周。 只见沙舟上的蒙面人们手持武器围了上来,凶神恶煞,流露出彪悍的气场。 “你、你们这群沙匪,我才不怕你们!我戳死你们!” 王小沙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紧张无比,颤抖着举起手中的木枪,努力摆出一副凶狠的面孔,大声怒喝,像是为自己壮胆。 众多蒙面人没有人一步步上前,肃杀气场几乎凝成实质。 王小沙本能后退,很快被堵在船头的角落,无路可退,身子已是冷汗涔涔,几乎握不住枪把。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分开,铠走了出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是谁?谁把他拉上来的?” 昆罗随口道:“有些沙匪会让小孩当斥候,摸清楚商队的行进路线,我看这小孩蹲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还以为……” 话音未落,西罗尔听到响动从船舱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仔细瞅了王小沙一眼,随即笑道: “只是一个小孩,别小题大做,我们还有正事,把他扔下去吧。” 众多护卫充耳不闻,仍不时有人用阴鸷的目光扫视王小沙。 王小沙心里发寒,越发觉得这一伙不是好人。 铠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枪,沉吟了一下,道:“这片地区常有沙匪出没,不安全,如果顺路,我们送你一程,你是哪个村落的?” 王小沙沉默以对,仔细打量了铠一眼,觉得有点眼熟。 忽然灵光一闪,他猛地想起自己曾偷偷翻阅父亲收集的云中通缉犯名单,好似看见过眼前这人的悬赏画像,顿时心里一紧,后退一步,更加戒备。 “……你不用怕,我是长城守卫军,不是沙匪。” 铠皱了皱眉,开口解释,还出示了一枚长城守卫军的勋章。 “我、我不用你们送。” 王小沙谨慎摇头,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这群人不像好人,特别这个领头的家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典型的狠人。 他强烈怀疑铠的长城勋章是哪里办的假证。 引狼入室的道理他是懂的,可不敢带着这群人去大月村。 虽然大月村的位置是公开的,但王小沙担心这拨人看到大月村正在被沙匪进攻,会觉得机会难得,加入进去一起袭击村庄,所以他不敢透露村子正被袭击的情报。 西罗尔在一旁适时插嘴道:“他不愿意就算了,反正他肯定住在附近,自己认得路,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别管他了。” 铠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西罗尔一个劲儿催促他上路,颇有些急切的意思。 踏踏踏—— 忽然间,远方隐约响起马蹄奔腾之声,迅速靠近。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伙上百名沙匪骑马翻过一座沙丘,远远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在高坡上勒马急停,齐刷刷俯瞰着大道上的西罗尔小队。 西罗尔脸色微变,担心是劫掠商队的游匪,赶紧招呼护卫严阵以待,两拨人遥遥对峙。 只见高坡上的沙匪们观察了一阵,忽然调转马头,避开铠一行人,沿着沙脊纵向移动,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那边是……” 王小沙猛地脸色剧变。 大月村的秘密藏身处就在那边,莫非那些沙匪知道藏身处的位置,是专程奔着去的?八成和正面袭击大月村的沙匪是一伙人! 西罗尔见沙匪远离,松了一口气,笑道: “看来不是奔着我们来的,我们人手充足,他们不敢动……” 可还不等他说完,铠沉声开口: “追上去。” 西罗尔一愣:“他们没动手,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剿灭沙匪是我的职责。” 铠的手掌攀上剑柄。 身为长城守卫军,一旦遇到沙匪,就不能视若不见。 况且,铠已然注意到王小沙的脸色,以为沙匪移动的方向就是这小孩的村庄,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可赶路要紧,我们……”西罗尔不放弃,还想劝说。 “你不想帮忙,就在这等我。” 铠不想浪费口舌,径直跳下沙舟,夺了一名护卫的战马扬长而去。 众多护卫目送单人独骑追着沙匪而去,又回过头看向西罗尔。 “嘿,怎么说?他可是要走了。”昆罗冷笑一声。 西罗尔眼中闪过阴霾,犹豫了一阵,见铠的身影越过沙丘在视线里消失,这才下了决心,大手一挥,沉声道:“跟上去。” 他不想节外生枝,然而却拗不过铠。 他不愿意让铠脱离自己独自行动,那只能捏着鼻子帮忙,心里暗暗恼怒。 第六章 救援大月村 铠沿着沙匪的踪迹一路追去,越过几座沙丘,很快便看到了大月村的藏身地穴,而沙匪包围了地穴,来回游走。 地穴里时不时飞出石块砸向沙匪,可惜绵软无力,毫无威胁,但也让铠知道了有人藏身其中,是沙匪的目标。 见到铠独骑跟来,这批沙匪似乎吃了一惊,立刻变幻阵型,戒备着不断靠近的铠。 铠眼神冷冽,猛地腾空而起,砰地一声落地,双脚踏出一个沙坑,紧接着抽出巨剑,大步冲锋。 一道道蓝光亮起,环绕周身,犹如一颗蓝色流星劈开沙海。 这伙沙匪见来者不善,丢下地穴中的大月村村民,抽出战斧、弯刀,催马迎敌,悍然出击,群马奔腾轰隆隆宛若巨浪翻滚。 一人与百人,距离迅速拉近,猛然相撞。 嘭!! 一瞬间,极刃风暴发动,凛冽的光刃闪烁,声势宛若爆弹轰炸。 只见沙海猛地炸出一个巨坑,黄沙纷纷扬扬,而冲在最前头的沙匪与马匹,全被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砸翻更多同伙。 沙匪的阵型顷刻间被凿出一个凹口。 铠宛若猛虎入狼群,刀锋飓风般刮过,沙匪的阵型顺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不少人想要反击,但迎面便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完全招架不住,直接被砍翻在地,正面对决无人是铠一合之敌。 几分钟就有三分之一的同伙被干翻在地,剩下的沙匪迅速改变战术,依托人数优势,远远游走,形成松散的包围,避开所有正面攻势放起了风筝。 铠朝着一面突进,然而才迈了几步,该方向的沙匪便已迅速后撤,其他方向的沙匪黏了上来,则一个劲儿投掷远程武器。 他试着突进了几次,都是如此,沙匪像是组成了一张网,将他困在当中,似乎想要将他拖到精疲力尽。 铛。 铠横剑格开一柄飞斧,眉峰微聚。 虽然这伙百来人的沙匪很难伤到他,可他毕竟只是独自一人,面对这种战术,确实有些麻烦。 除非……召唤魔铠,让速度暴涨,瞬间拉近距离,摧枯拉朽撕开敌人的包围圈。 “要用魔铠吗……” 铠有点举棋不定。 这一趟出来的目标之一,就是为了想办法掌控魔铠,如果在不稳定的状态下再次动用,他担心魔铠会像上次一样失控,而这次旁边可没有队友来阻止他。 正在他犹豫之时,西罗尔的队伍终于跟了上来,翻过沙丘,出现在沙匪的视线里,接着顺坡冲锋而下,声势如沙潮倾落,轰隆席卷而来。 “走走走,快撤!” 剩下的沙匪瞬间没了战意,呼哨着夺路而逃,一哄而散。 铠衔尾追杀了一阵,让这群沙匪又丢下了十多个伤员,这才作罢。 队伍停在铠的身边,西罗尔看了眼遍地被铠砍伤的重伤沙匪,不禁深深看了铠一眼,眼中闪过焦虑、忌惮与不安。 ‘前后相差才不过十分钟左右,铠一个人就让上百个沙匪伤亡惨重……这家伙不好控制。’ 西罗尔眼神闪烁,很快收拾好心情,恢复了冷静的表情,让护卫俘虏所有伤员。 “谢了。”铠颔首致意。 “呵呵,咱们一起行动,当然不能让你孤身涉险……”西罗尔勉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另一边,王小沙也被沙舟带了过来,赶紧跳下船,急忙跑到藏身处地穴的边缘,向下看去,大声喊道:“大家没事吧?” 藏身处里的大月村村民被沙匪包围,紧接着又听见地面上爆发出厮杀声,一直提心吊胆,此时听到有人喊他们,齐刷刷看了过去,登时一惊。 “咦,小沙,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群沙匪呢?他们走了吗?” “是你叫来的援军吗?” 众多村民七嘴八舌,诧异万分。 “大家不要怕,刚才那伙沙匪被赶跑了。” 看到村民们没事,王小沙这才安心下来,回头看向正在审讯沙匪的铠,心里没了戒备,反倒涌起了一阵敬仰与崇拜。 他也看到铠一个人追着上百个人砍的英姿了,在他心目中如同天神下凡,简直比他最崇拜的父亲还要厉害。 不多时,铠从这群沙匪口中问出了来龙去脉,来到地穴边缘看了眼完好无损的村民们,见王小沙一直盯着自己,便招呼他过来。 “你们都是大月村村民?” “是、是的。”王小沙赶忙点头。 “我从这群沙匪口中打听到,大月村正在被一大群沙匪袭击,这些人和他们是一伙的,打听到了你们的密道和藏身处位置,分了他们这支小部队出来,打算来这里抓村民当人质,带回去威胁大月村放弃抵抗。” 王小沙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无比后怕。 若不是自己悄悄跑出藏身处,运气好遇上铠一行人,村民们还蒙在鼓里,以为藏身处足够隐秘,全部成了待宰羔羊。 而且,王小沙清楚记得,那个叫西罗尔的领队,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伸出援手,要不是铠坚持帮忙,主动插手击退这群敌人,说不准这群沙匪已经得手。 “那个……我叫王小沙,谢谢你救了村民们,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王小沙语气紧张又期待。 “铠。” 王小沙记在心里,犹豫了几秒,猛地一咬牙,问道:“铠大哥,你能帮我们村子抵抗沙匪吗?” 王小沙一开始以为铠一行人不像好人,不敢引狼入室,拒绝了这么多遍帮助,而铠一看到沙匪,便说职责所在,毫不犹豫出手,这时他才相信这个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男人可能真的是长城守卫军。 如今铠救了村民们,又展现了强大的武力,王小沙这才改变了想法,主动请求帮忙。 “没问题。” 铠答应下来,即便王小沙不问,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西罗尔却表示强烈反对。 “铠,救下这群村民就够了,大月村在这片盗匪猖獗的区域存在了这么多年,民兵足以应付那些沙匪,咱们还是赶路要紧。玉城那么远,我们没太多时间耽搁,要是被那个嫁祸你的真凶跑了怎么办?” “你好像比我还着急?” 铠斜视了他一眼,语气淡然。 “呃,我只是想尽快完成你家族的雇佣。”西罗尔咳嗽一声,道:“再说了,我这些护卫是花钱雇来的,只负责保护我们,主动对付沙匪那是另外的价钱,况且,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平白经受风险……” “明白了,那你留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 铠不指望西罗尔帮忙,直接回答。 西罗尔顿时脸色一黑。 可恶,又是这样! 你就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吗?就不能乖乖跟着我走吗?! “你难道就不怕危险……”西罗尔不死心。 “我是长城守卫军,但救苍生,不问前程。” 铠打断了他的话,让西罗尔哑口无言。 王小沙在一旁听着,望向铠的眼神里,都快冒出仰慕的星星了,激动开口: “铠大哥,我这就带你去村子,咱们从暗道原路返回吧,这是最快的路了。” “好。” 见两人就要离开,西罗尔坐不住了,按捺住心头的烦躁,喊住两人,无奈开口: “等等,我还是让昆罗带着一些护卫跟着你们吧,我在这等着,就当防止沙匪卷土重来了。” 说罢,他也不问铠的意见,拉过昆罗,低声嘱咐了几句。 昆罗点头,从队伍中分了上百名护卫出来,跟在铠的身边。 “嘿,咱们得并肩作战了,你可别乱跑。”昆罗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铠没有回答,看着这一幕,心头泛起疑虑。 他看得出西罗尔的不情愿,像是拗不过自己,迫不得已派护卫保护他。 ……不太对劲,怎么西罗尔这么不愿让我离开视线,与其说是派人保护,总感觉更像是派人监督我不会脱离队伍。 根据西罗尔的说法,他只是来辅助我“追捕真凶洗刷冤屈”,没理由把我看这么紧吧…… 铠念头百转,脸上仍然不动声色,没有将心头的警惕展露出来,默许了护卫跟随,一起随着王小沙进入暗道。 众人走了一路,终于抵达出口,从地窖鱼贯而出,走上地面,出现在大月村中心。 此时大月村内人去楼空,看不到一个村民,只有村口方向隐约传来呼喝厮杀声。 听到声响,一行人迅速赶了过去。 …… “顶住,不要让他们爬上来!大门处有缺口,赶紧去支援!” 村口,王年正大声指挥着民兵固守塔楼与寨墙,奋力阻止沙匪攻破村口。 外面的沙匪乌泱泱一大片,扬起漫天沙尘,喊杀声震天响,攻势如狂涛。 无数箭矢和飞斧不断朝着塔楼射去,墙垛的砖块上出现越来越多的白痕。 双方厮杀很是惨烈,时不时有民兵负伤倒地,被同袍拉下塔楼,然后立即有人顶上他的位置,此时塔楼下的临时救治处已经躺了五六十个民兵,其中有不少人奄奄一息。 围攻村子的沙匪团伙也讨不了好,虽然人数占优,但大月村民兵在王年的指挥下,依托防御工事,同样给沙匪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村外的黄沙中已经躺了上百名匪徒,沙匪可没有救治同伙的习惯,有些重伤死亡,有些被同伙不小心踩死。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不少在塔楼下紧张待命的民兵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 许多民兵扭头看去,猛地大惊失色。 一支上百人的队伍,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他们全神贯注抵抗村外的沙匪,根本没料到有人会从村子内走出来! 是沙匪抄了他们的后路?还是说……藏身处沦陷了?! 他们的家人可都在那里! 许多还未顶上一线的民兵立马坐不住了,哗啦啦围了上来,所有人都是惊怒交集。 王年也听到了响动,脸色骤变,赶紧让副官顶替自己指挥,接着立即跳下塔楼,抽出铁枪拦在了这些不速之客面前,脸色严峻中带着焦虑,怒喝道: “你们是谁?怎么会从村子里出来?!” 许多民兵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王小沙挤出人群,急忙拦在众人面前。 “爹,是我!他们是我喊来的帮手,不是敌人!” 王年猛然瞪大眼睛。 “小沙!我不是让你去避难了吗?!” “我想回来帮你,我……” “胡闹!” 王年气得哆嗦,愤怒指着王小沙,脸色痛心疾首,暴怒道: “你这是引狼入室!你泄漏了暗道的存在,要是让我们腹背受敌怎么办,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害死我们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到家的孩子!” 王小沙又委屈又不服,着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藏身处已经被沙匪发现了,他们派人袭击,是铠大哥他们出手才救了所有村民……” 他赶紧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弄清楚情况,频频打量铠一行人,只觉得这群“帮手”的气质实在不像好人。 王年听完,并没有放松下来,扔给王小沙一个“等会再收拾你”的瞪视,这才转头望向铠,下意识握紧铁枪,沉声道: “我认得你,你以前是云中的通缉犯,什么时候成了长城守卫军?” “不久前。” 铠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事情,只是拿出长城徽章亮了亮。 王年不置可否,严肃道: “既然你们是来帮忙的,希望你们听我指挥,帮我们守住大门。” 他没有完全相信铠,不过正在打仗,现在不是追问下去的时候,他只能先稳住这群不速之客,免得腹背受敌。 铠点头,没有意见。 王年雷厉风行,很快安排好了铠一行人的任务,主要在旁边策应。 只剩下一个王小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父亲。 事已至此,王年为了稳定军心,也不能再赶王小沙去避难,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只能安排王小沙在这里待命,先救治伤员。 铠带着一行人迅速上了塔楼,只见双方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已经有不少沙匪攻了上来,在拥挤的墙道里与民兵贴身厮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时不时有人被推下去,惨叫着坠落,以沉闷的落地声落幕。 “上!” 铠一马当先,在人群中穿梭疾闪,扬起的刀光宛若打火石摩擦瞬间出现的电光石火,乍亮骤暗,一闪即逝,每一次出现,都代表一名沙匪倒在他的刀下。 回旋之刃在人群中弹射,砍翻一个个沙匪,像是跳跃的死神。 从南墙杀到东墙,所有攻上来的沙匪全部被赶了下去,有铠和一干护卫的帮助,适才摇摇欲坠的防线迅速稳住。 趁着战斗间隙,铠抬头瞭望,目光穿过沙匪攻城扬起的沙尘,发现在沙匪大部队后方有一座沙丘,而此时十几名沙匪立于沙丘顶端,并未参与攻城,其中一人骑马立在最前方,像是在俯瞰战场统览全局。 “那些应该是沙匪的头领……” 铠远远观察,寻思着要不要擒贼先擒王。 就在这时,他眼神一凝,目光锁定沙匪头领旁边的一个同伙。 这是一个独臂人,左手齐肩而断。 ‘没记错的话,弥扎的左臂,也被砍了……’ 铠目光上移,仔细打量,心中越来越兴奋。 虽然这个独臂人蒙住了下半张脸,但是从眼睛、身材、武器等等方面判断,这家伙就是弥扎不会错的,正是自己此行的目标! 原来这家伙加入了另一个沙匪团伙,看来上次确实给了他重创,让他很难东山再起,只能依附他人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就要除恶务尽,解决自己失误留下的隐患! 铠眼神一定,就想独自跃下城墙,忽地想起了那晚花木兰的建议,停住了动作,扭头走向王年。 在上次合作失利后,花木兰曾希望他改变独来独往的战斗风格,能更加配合团队。虽然这些民兵只是临时队友,但铠不介意从这里开始试试,先从不再先斩后奏开始……至少先通知人家一声。 很快,铠找上了王年,直来直去道: “我打算出城,擒贼先擒王。” 王年顿时皱起眉头,“外面沙匪势大,怎么能出去迎敌,我不能让我的人冒险,更不可能打开大门让你出去。” “不必,我跳墙出去,一个人就够了。” 闻言,王年犹豫了一阵,勉强点头。 他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铠自己愿意冒险搅乱敌人,对战局也没什么坏处。至于铠是否会遇到危险,这不在王年的考虑范围内,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他仍然对铠保持着戒备。 况且,看着铠冷淡中带着坚决的神色,王年也不觉得自己能阻止人家。 铠二话不说,飞身跃下城墙,轰然落在沙匪群中,宽大的剑刃瞬间拍飞了一排沙匪。 四周的沙匪立马围了过来,铠凛然不惧,左劈右斩,奋力在人群中扫出一条路,顶着人墙朝着沙丘艰难前进,速度缓慢。 “这家伙一直这么莽的吗?” 塔楼上,昆罗眼皮一跳。 他横行沙海多年,自忖实力强劲,但也不敢一个人冲入上千名敌人之中。 旁边的副手凑近过来,小声道: “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雇主让我们保护这家伙,但他孤军深入,咱们要不要跟着下去?” “去个屁,都给我在塔楼上待着,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咱们又不是真正的沙海佣兵,和西罗尔不过是各取所需,为了那么点酬劳,犯不着这么卖命保护这个家伙,要是小的们死伤惨重,咱们被其他沙匪团伙吞并了怎么办?” 昆罗压低声音,骂骂咧咧。 副手深以为然,附和道:“与其赚那么点佣金,还不如盯上大月村呢,这可是一个肥羊。” 昆罗眼睛一眯,森然道:“小声点,反正咱们掌握了大月村的秘密暗道位置,等完成了西罗尔的交易,咱们再考虑这件事……” 第七章 戒备 另一边,铠已经杀入敌阵腹地,远在沙丘上的沙匪头领等人,也看到了他的身姿。 “是那个怪物……” 弥扎瞳孔骤缩。 “怎么,你认识这人?”一旁的沙匪头领满脸忌惮,铠的杀伤力让他看得心惊胆战。 “那家伙叫铠,曾经也是云中通缉犯,如今是长城守卫军,上次我被伏击,手臂就是被他砍断的!” 弥扎咬牙切齿。 那次伏击让他手下死了七七八八,还失去了一条手臂,不得已之下,只能带人投靠了另一个沙匪团伙,凭借剩余的人马,勉强成了一名小头目,可也没法东山再起了。 沙匪头领吓了一跳:“长城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老大,咱们快点撤吧。”弥扎赶忙建议。 “但他只有一个人……” “可能其他长城士兵藏起来了,而且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咱们也不一定顶得住。” “为什么?” “这……他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爆发出魔神般的力量,不分敌我,我们的人拦不住他的。” 弥扎声音微颤,暗暗哆嗦。 他对铠的仇恨刻骨铭心,可恐惧感更加深刻,他不止一次做噩梦,梦到魔铠失控下的铠,那个修罗一般的身影,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沙匪头领犹豫了一阵,见铠又靠近了一段距离,心尖一颤,这才下定决心,呼哨了一声,大喝下令: “撤!” 长城的人马可能到了,自己这边看样子攻不下大月村,那就没必要在这里死磕了。 而且铠一加入战场,沙匪的伤亡便直线上升,一个超凡强者的杀伤力可不是普通人可比拟的。 还是跑路为上。 沙匪头领认为这不是怂,而是临机应变。 毕竟有弥扎的例子在前,他可不想因为头铁,把自己的家底一波葬送了。 ‘小亏割肉,就当赚了……’沙匪头领自我安慰。 随着沙匪头领一声令下,正在围攻大月村的沙匪收束阵型,自发组成一个个编队,朝着不同方向撤走,虽说算不上井然有序,但也是有模有样。 弥扎跟着沙匪头领策马狂奔,那慌乱的样子像是身后跟着一头饥不择食的猛虎,他在马上不时回头,丈量自己与铠的距离,像是一头躲避捕猎者的沙鹿。 铠顾不上擦拭洒遍全身的鲜血,追着弥扎的身影,一路大步奔跑,然而对方纵马疾驰,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终于,铠的步伐停了下来,默默看着弥扎消失于漫漫黄沙。 他回头望去,大月村塔楼下躺着近两百名被遗弃的重伤沙匪,没有任何人跟着他追击,只是看着沙匪一哄而散。 ……可以理解。 这些人毕竟不是长城守卫军。 铠沉默站了一会,这才迈步走向大月村。 回到村口,民兵队伍已在打扫战场,昆罗等上百人没有插手,收起武器,下了塔楼歪七扭八站着,没个站样儿,候在一旁,周围的民兵一边收拾,一边隐隐约约将他们包围起来。 王年带着王小沙迎了上来,仍然一脸严肃,点头道: “多谢你的帮助。” “职责所在。” 铠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王年扭头看向昆罗等人,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收回目光,试探问道:“沙匪已经被击退了,我们打算派人去把村民们接回来,你们要一起吗?” 铠听出了人家的警惕,顿了一下,淡淡道:“好,我们一起过去。” 众人收拾了一下,再次进入暗道,一路前往藏身处。 铠带着昆罗一行人,而王年将指挥权交给副官,留下一部分民兵守卫村子,自己则带上剩下的所有民兵跟着铠一行人前进,隐约夹着铠一行人。 一路沉默无话,众人顺着暗道抵达藏身处,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王年与众多民兵看到村民们毫发无损,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双方激动汇合在一起。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在这里久等了,敌人都打退了吗?” 西罗尔找上铠,皮笑肉不笑。 “沙匪撤了。”铠点头。 “打退了就好……那咱们可以上路了?”西罗尔语气略带急切。 “不。”铠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发现了弥扎,他目前在这片区域流窜,我得在这里追击他,直到让他伏诛,才能继续跟你去玉城。” 西罗尔脸色顿时变了。 “你不准备和我走了?” “暂时的,这件事更紧急,我离开长城,其中一个目标就是剿灭弥扎。” “那、那我怎么办?!” “你若不愿意帮忙,我不强迫,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也可以先去玉城。” 铠的回复直截了当。 刚才追不上弥扎,只能眼睁睁看他跑了,但铠并未放弃,从好的方向来说,至少掌握了弥扎的行踪。 既然看到了目标,就没放过的道理。 如果先跟着西罗尔去玉城,回来再对付弥扎,就不能保证人家还在这附近流窜了,要是被他逃到别的地区,又要从头开始寻找。 况且,越快解决弥扎,就能让越多人幸免于难,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干掉弥扎,不然铠绝不会继续前进。 西罗尔脸色数度变幻,最终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好吧,那我帮你,尽快解决问题上路吧。” 说完,西罗尔便走开了,转身的时候,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另一边,众多民兵已经停止与村民寒暄,催着村民顺着暗道原路返回村子,顺便守在了暗道口,将村民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铠一行人。 王年提着铁枪,走上前来,肃然道:“我们村子遭到袭击,还需要休整,就不留大家做客了,各位,请便吧。” 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完全没有掩饰。 “爹,你这是……” 一旁王小沙正用崇拜的星星眼看着铠,闻言顿时一愣,大惑不解,不明白父亲的态度为何急转直下。 在他看来,铠大哥帮他们打退沙匪,再怎么着,村子都应该热情对待对方,哪有这么冷冰冰的道理,简直不知感恩。 “闭嘴。”王年低声呵斥了他一声,又重新扭头盯着铠,握着铁枪的手掌微微出汗,满脸戒备之色,沉声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各位快些离开吧。” 铠平静地看着民兵们,有些人满脸警惕,有些人眼神躲闪,但都坚定守住暗道口,似乎不容他们这群外人再踏入一步。 他稍稍往前迈了一步,只听一阵铿锵之声,许多民兵举起武器,颤巍巍的枪尖遥遥对准他。 “……明白了,我这就走。” 铠轻轻点头。 他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习惯了这样的态度。 加入长城前的流浪生涯,他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体验,早已司空见惯。 “爹!铠大哥救了村民们,你怎么能这样!” 王小沙气鼓鼓瞪着王年。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大家会和恩人们对峙起来,不禁惊怒交集。 “小孩子懂什么!” 王年没有解释,甚至目光都没往他脸上扫一眼,只是紧紧盯着铠。 这时,同样没有离开的大月村村长忽然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来到王年身边,按下他手里的铁枪,缓缓开口,打破僵局: “他有长城的凭证,既然是长城的一份子,我们应当给予信任。” “可是……” 王年眉头紧皱。 村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继续看着铠,问道:“你救了我们,又帮我们打退了沙匪,我们会给你足量的酬劳与回报,你有什么需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不必了。” 铠轻轻摇头拒绝。 他帮助大月村击退匪徒,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回报,也不需要任何回报。 这是长城守卫军的职责所在,也是他不愿对平民的苦难袖手旁观的本性。 只是……对这片土地,始终还是没什么归属感啊…… 铠垂下眼帘,转身离开,西罗尔等人招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大部队朝着大月村相反的方向前进。 王年等人走出藏身处,直至目送这支大型部队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收起了警惕的目光。 “爹!你们太过分了!铠大哥不求回报帮助我们,我们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对待人家!” 王小沙怒不可遏,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 自己请求人家帮忙,人家不顾风险解决了村子的危机,村子却突然翻脸,只留下一句干巴巴的感谢,就赶人家离开……哪里有这样办事的。 简直是不知感恩! “你还太年轻,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根本不知道世道险恶。”王年皱眉。 “我是年轻,但我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说什么?!” 王年勃然大怒。 然而王小沙毫不退缩,愤怒地瞪视着王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敢这么和父亲顶嘴。 对视了一阵,王年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好吧,这次我可能做错,或许人家真的只是一心想帮助我们,但我不后悔,为了村子的安全,我宁愿得罪人家,也要降低风险。” “什么意思?” “你才遇到人家多久,当真清楚人家的底细吗?那个叫铠的,曾经是通缉犯,他说他是长城守卫军一员,我很难相信。” “可是人家主动帮了我们,还……” “我明白,但人家主动帮忙,不代表人家不是别有用心,在云中,一伙沙匪驱赶另一伙沙匪,独自吃独食的情况还少吗?” 王年语重心长,沉声道: “云中盗匪横行,想要立足,就不能轻易相信别人。我忍到现在才下逐客令,是因为他们之前占据了藏身处,所有村民都可能是人质,直到把大家接回来,我才放心与他们对峙,驱赶他们离开。” “可他们要真的心怀歹意,为什么还会把村民们还给我们……”王小沙不服。 “谁知道呢,但铠身边的那些护卫都不是长城守卫军,有人在抵抗沙匪攻城时,偷听到了铠那些护卫的谈话,似乎也想打洗劫村子的主意,八成是沙匪,不是好人……不然我为何这么警惕,急着赶走他们?你真当你爹是翻脸不认人的人么,我只不过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虑,不敢冒引狼入室的风险。” 严肃说到这里,王年看了眼王小沙不信任的表情,顿了顿,语气放缓: “而且,在沙匪袭击村子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激活玉石警报装置,通知了长城守卫军,即便铠真是他们的一员,我们也不需要横生枝节,只需等待正牌的长城守卫军到来。如果是我误会了,那再拜托他们转告铠,表达我的歉意,弥补一下就行了。” 王小沙胸膛剧烈起伏。 他承认父亲说的有道理,然而他却反感这种做派。 他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铠大哥绝不是坏人,不该受到这种对待。 或许父亲的初衷是为了规避风险,可完全不考虑这种态度会让恩人心冷。 不,也许父亲考虑到了…… 只是在父亲眼里,如果铠真是热心帮忙的长城守卫军,那么让人家遭受一点委屈是无伤大雅,因为人家就算生气,也不会报复……难道好人的好意就可以被随意辜负吗? 一想象铠大哥遭受的委屈,王小沙就羞愧难当,过意不去。 王年见王小沙不再顶嘴,还以为被自己说服了,也就不再理他,转头嘱咐旁边的民兵。 “这条暗道位置已经暴露了,藏身处只能弃用,等会还得把暗道给炸了……” 正说着,王小沙忽然奔向一旁,拽住一匹马。 袭击藏身处的沙匪被铠打得伤亡惨重,原地留下了一些失去主人的坐骑。西罗尔在这里等铠回来的时候,顺便打扫了战场,收拢了一些骆驼和马匹。 其中一些品相良好的坐骑被西罗尔的队伍带走,还剩下一些受伤的、瘦骨嶙峋的坐骑则扔在了这里,大月村民兵还没顾得上管理,此时都拴在一边的仙人掌丛旁。 只见王小沙解开了一匹矮马的缰绳,翻身坐了上去,用力一夹马腹,下一刻矮马便像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他年轻虽轻,但训练刻苦,早就掌握了马术。 王年与一众民兵没有心理准备,纷纷愣住。 直到看着王小沙循着西罗尔队伍的踪迹跑出去一大段距离,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大惊失色。 “回来!你要干嘛去?!” “快下马跟我们回村,外面沙匪也许还没走远,别乱跑啊!” 王小沙绷紧脸皮,对后面的呼喊声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加速。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追上铠大哥,当面道谢,并代替自己的父亲与村民们向他郑重道歉。 …… 西罗尔的队伍跟着铠的指引,朝着弥扎团伙逃走的方向行进。 日头渐渐西斜,天地逐渐昏暝,视线中的景物一起慢慢迈入夜的纱帐。 沙海气温骤降,炎热的空气迅速转冷,本来让人汗流浃背的燥热,渐渐化作凛冽的寒风。 两人立于船头,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顺着衣衫的缝隙往骨子里钻。 西罗尔紧了紧毛皮大衣,看了眼天色,轻声道:“就要入夜了,咱们找个地方扎营休息一晚吧?” 铠摇了摇头,“晚上那群沙匪也要停下休整,正是追上去的好机会,我不打算休息。” 西罗尔嘴角抽了抽,不死心劝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先去玉城比较好,反正那个弥扎一直在云中流窜,长城迟早能找到他,但是那个让你背负冤屈的真凶要是离开了玉城,就很难再打听到了……” “你可以先去玉城等我,追杀弥扎是我的私事,你们不用冒险。”铠言简意赅。 西罗尔眼神一沉,深深吸了一口寒冽的空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好……那咱们至少先吃了饭,再继续追击吧。” 铠这次没有拒绝。 一行人停住沙舟,纷纷下船,在地上铺上毡布,拿出干粮、腊肉,就着清水与烈酒,佐以悬月洒下的清辉,吃起这一餐风尘仆仆的晚饭。 众多护卫一边吃饭,一边七嘴八舌聊着天,像是野营一样,氛围热闹喧嚣。 铠拿出馒头,细嚼慢咽,干燥发硬的口感,让他忍不住怀念百里守约的手艺。 ‘也不知道他们这时候在干嘛……’ 脑海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他莫名有些挂念长城的队友们。 这时,西罗尔凑了过来,好似随手递出手里的水囊。 铠接过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口,还未咽下,眼神微微一动。 他忽然仰头,咕嘟嘟漱口,紧接着扭头将水吐到一边。 清水哗啦啦洒了一地,浸湿了沙子。 紧接着,铠再次仰起脖子,水囊对嘴灌了起来,喉结上下耸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呼。” 铠放下水囊,舒畅地吐了一口气。 西罗尔的眉头这才松开,眼中闪过得逞之色,整个人的神态一下子变得松弛,轻声笑了起来:“慢点喝,水有的是。” 铠环顾一周,发现周围的护卫分散坐着,却隐约将他包围在中间。 他不动声色,把水递回给西罗尔,平静道:“你也喝点。” “呵呵,我不渴。”西罗尔摆手拒绝。 “是吗,那可惜了,这水挺甜的。” “那当然,我给你加了料。” “哦?是什么好东西?” “麻药。” 话音刚落,场中的喧闹聊天声忽然消失。 所有人同时扭头,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移到铠的身上。 寂静无声。 西罗尔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昆罗身边,似乎这才找到了安全感,抱臂而立,一脸成竹在胸的笑意。 铠像是吃了一惊,脸色微变,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脑门青筋绷起,看上去像是用尽了力气,整个人摇摇晃晃站着,沉声问道:“我有点好奇,你们是从一开始就对我图谋不轨,还是临时起意?” 西罗尔眼神闪烁,冷笑一声:“你猜?” “我猜你不是真正的南海商会成员。” “呵呵……哈哈哈……” 西罗尔低头发笑,越笑越大声。 铠只是默默看着他,像是在努力站直身体,没有开口。 西罗尔笑了好一阵,这才慢慢停下,摊了摊手,终于撕去了一路毕恭毕敬的伪装,露出阴狠的面目,语气戏谑: “你现在才发觉有什么用?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不装了,摊牌了。 反正你也无路可逃了! 铠眯了眯眼:“所以你的那些说辞,什么海都家族、什么真凶、什么冤枉,全都是骗我的?” “你说呢?”西罗尔嗤笑。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盯上我?” “等我们拿下你,你就知道了……我看你现在应该快没力气了吧。” 西罗尔看着摇摇晃晃的铠,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昆罗缓缓抽出弯刀,迈步上前,语气饶有兴致:“以防万一,我先给他放放血,让他没力气反抗。” 铠摇晃着身子,眼睁睁看着昆罗靠近, 十步…… 七步…… 五步…… 三步! 铠打摆子的身子猛地站直,剑锋仓啷出鞘,凛冽寒光骤然甩出,比天上的月光更清冷。 铛! 兵刃清脆交击,震动的嗡鸣回响扩散。 昆罗一手持刀,一手抵住刀背,用刀身架住了铠的剑锋,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冷冽的笑意,却是一点也没有意外之色。 “呵,果然是装的。” 第八章 图穷匕见 “我明明看着他喝水!”西罗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紧紧盯着铠,沉声道:“你什么时候识破的?” “在出发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你们不对劲,这一路防备着,怎么可能随便喝你给的水,这种拙劣的手法,真以为能暗算到人吗?” 铠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喝第一口水的时候,他便察觉了不对,装作漱口吐掉了,之后的吞咽都是在假装喝水,就是想看看这群人是什么路数。 “哼,这只是一层保险,就算不奏效,你今天也插翅难飞。” 西罗尔语气森然,飞速后退,在场数百个护卫全都站了起来,纷纷掀开面巾,不再藏头露尾,手持武器,层层叠叠围住铠。 不,现在不能称他们作护卫了…… 藏在伪装下的真面目,是一支沙舟兄弟会,正是沙匪! 铠手臂用力,将昆罗震开几步,环顾四周蠢蠢欲动的沙匪们,平静开口: “我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难?” 西罗尔冷着脸,不回答。 按照本来的计划,需要把铠骗得离长城越远越好,那样动起手来,就不担心长城守卫军收到警报追击,他可以游刃有余将铠拿下。 可是不久前他收到消息,花木兰小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蹊跷,竟然前后脚就从长城追了出来,西罗尔故意留在半路充当监视的几处伏兵,全都被花木兰解决了,在后面衔尾直追。 这一下,西罗尔着急了,若是花木兰小队与铠汇合,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本来西罗尔想说服铠埋头赶路,可是却凑巧碰上了大月村这档子事,没想到铠执意插手,耽搁了许多时间。 更过分的是,铠竟然打算留在这片区域,追捕一个流窜的沙匪。 那岂不是等着后面的花木兰等人追上来?! 西罗尔没法忍,既然无法再让铠乖乖听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图穷匕见,选择在这里动手。 他宁愿铤而走险,也不想夜长梦多,再被铠牵着鼻子跑了。 昆罗看都没看躲到一边的西罗尔,随手耍了个刀花,跃跃欲试道: “我就说,咱们迟早有切磋的机会,看来终于能打上一场了。” 铠充耳不闻,冷静扫视着四周。 敌人是数百个沙匪,自己只有一个人。 虽然之前在大月村,他也曾孤军深入,以一敌众,但每次后方都有队友牵制或威慑,都不是真的孤军奋战。 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身陷重围,势单力孤。 而且今天之内已经连续进行了两场战斗,铠早就消耗了许多体力,远远不是全盛状态,一阵困乏之感盘踞不去。 ——这也是西罗尔当机立断今夜发难的原因。 ‘一场硬仗……’ 铠深呼吸,刺激疲倦的心神,左手微微一抖,从袖口滑落一颗玉石,落在掌中,正是临行前花木兰交给他的警报装置。 咔擦。 指尖猛地用力,捏碎玉石。 而握着刀锋的右手轻转,锐利的流光在刀刃上闪过。 轰隆隆隆!! 下一秒,数百个沙匪汹涌而上,铠的身影淹没在狂潮之中。 …… 夜幕下,一骑矮马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间疾驰,留下一串从视线尽头延伸而来的马蹄印。 王小沙俯身贴在马上,身上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猎猎抖动,他只能尽可能贴着马背,分享一丝丝体温,让自己近乎冻僵的身子不至于失去知觉。 “应该快追上了……” 王小沙嘴唇被冻得没有血色,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身体的不适一样,只剩下即将见到铠的紧张。 等会该用怎样恳切的语言道谢,用什么样的姿势道歉,这些已经在他的脑海中预演了一遍又一遍。 “希望铠大哥能接受……” 虽然和铠的交流不多,但铠的强大、责任感以及对村子的恩情,都构成了王小沙崇拜的形象,只觉得这就是自己梦想成为的人。 就在他暗自踌躇之时,忽然听见前方一座沙丘的背面传来了一阵阵微弱的怒吼声与厮杀声,好似有人在战斗。 离得越近,喊杀声就越响亮。 王小沙心中一突,赶紧勒住缰绳,将马拴在一旁,自个儿悄悄趴下,慢慢爬到沙丘的脊背,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向下看去。 景象跃入眼帘。 他的瞳孔骤缩。 “那是……铠大哥和他的护卫们?怎么打起来了?” 沙丘下,铠被数百名沙匪围攻,不再像白天那么勇猛。 面对昆罗等人的合击,铠不断翻滚挪移,在密不透风的攻势中艰难闪避,身上沾了大量沙子,举起武器格挡一波波沙匪的轮流攻击,几乎没有缓一口气发动攻击的机会,如同陷入泥沼,局面显然不利。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铠大哥这是遭到背叛了? 王小沙惊疑不定,赶紧严实藏好,紧紧盯着场中,脑子一团乱麻。 比起白天,今晚对铠下手的“护卫”们,沙匪气质已经显露无遗,完全不伪装了,王小沙从小看着父亲抵抗沙匪的场面长大,自然认得出来。 他不禁想到白天父亲透露的情报,说这群护卫也有洗劫村子的意思,当时他还将信将疑,现在才觉得大有可能。 难不成这些人是内讧了? 只是…… 这些“护卫”也许不是好人,但铠一定不是坏人! 王小沙想到白天铠的表现,动摇的心理重新坚定起来,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不论铠为什么和这群沙匪混在一起,他始终认为,铠绝不是坏人,八成和这群人不是一伙的! “我得帮铠大哥!” 王小沙心中焦急,眼珠急转。 冒头是不可能冒头的,自己上去就是白给,他虽然少年意气,但还不至于莽到这种地步。 那看来,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回去搬救兵! 王小沙一咬牙,把心一横,连跑带滚退了下去,毫不犹豫骑上矮马朝着来路飞驰,顾不上节省马力,比追来时的速度还要快了几分。 …… “铛!” 剑锋与弯刀砍在一起,两股浓郁的刀气爆发开来,一蓝一黄,如同波涛和沙暴,四散冲击,铲飞大片沙尘,在两人身边的沙面上刮出一道道沟壑,又被流沙填补。 沉重的力道顺着昆罗的手臂传导,昆罗猛地后退,顺手一甩弯刀,借势化解掉侵入体内的冲击力,一击即走,藏入密密麻麻的同伙之中。 身边都是敌人,铠没有后退卸力的时间,眼角瞥见数道寒芒闪动,顿时屏住一口气,顶住这一次硬拼的威力,不顾体内被余力震伤,猛地扭转刀锋,朝着左侧抡去,将偷袭的三名沙匪连人带武器全部拍到一边,砸翻数个同伙。 他没有停歇,顺势矮身一滚,防止背后的破绽被抓住,正巧躲开了几柄又从背后偷袭的手斧。 翻了一圈,铠半蹲在地,刀锋横扫,砍倒两名举起武器还未劈落的沙匪,抢先出手,千钧一发。 铠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在乱局中始终保持冷静,可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短促的喘息,都证明他的状态已经极其疲劳。 这是今天之内的第三场战斗,又是敌我人数最悬殊、危险程度最高的绝境,铠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的动作仍旧矫捷,刀势仍然沉重,可实际上早已肌肉酸软,只觉得身体空空荡荡,每一丝力气都是从骨子里榨出来的潜能,完全是在强撑着不露出颓势,可铠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还能支持多久。 “你的剑,比我想象得还要重,不愧为修罗之名。” 昆罗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飘忽不定,根本无法确定方位。 铠眼眸神采微沉,不喜欢回应,一边应付着普通沙匪的围攻,一边戒备着昆罗的再次出手。 这些沙匪虽然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勇之辈,但单对单不是他这种超凡强者的对手,也只是靠着人数让他难以招架,主要是牵制住他,以及消耗他的体力。 唯独昆罗,最有威胁性! 昆罗是这支沙匪团伙的头领,同样也是一个超凡强者,即便是单对单,也不怕与铠交锋。 更别说他还利用同伙作为掩护,打得相当猥琐,让铠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警惕着他,稍有不慎就会吃亏受伤。 昆罗变幻着方位,发出难以捉摸的冷笑,又带着一丝装模作样的遗憾: “可惜了,你白天消耗太多体力,支撑不了太久了吧……呵呵,其实我本来想和你单挑,只是白白放着人数优势不用,好像也太不智了点。” “……” “不说话,装高手?你还在挣扎什么呢,以为还有逃脱的机会吗?早点放弃抵抗,也能少受一些罪。” “……” “还是说,你想等转机?可是还会有什么转机呢,长城距离这里那么远,莫非你指望大月村的民兵?嘿嘿,他们明哲保身,可不像愿意保护你的样子。说起来,他们根本不领你的情,真是一群现实的家伙,不过也幸好他们把咱们赶走了,要是他们白天为了表示感谢,招待我们进村子休息,我们还不好动手呢,哪里能抓住你这么疲劳的机会。” 昆罗喋喋不休,试图扰乱铠的心态。 然而铠充耳不闻,没有丝毫分心,根本不会被这种垃圾话所影响。 只是,孤立无援的形势确不容乐观。 铠不得不承认,目前找不到什么转机。 即便捏碎了玉石环扣,也只是为了向花木兰传递自己遭遇意外的讯息,他根本没指望援兵,毕竟长城远在天边,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希望自己若是落在敌手,事后能有人来解救他。 不过,铠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栽在这里,或许召唤魔铠,就能成为转机。 只是…… 铠默默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精神太过疲乏,魔铠失控的几率太高了。 虽然这些都是沙匪,死不足惜,但铠不敢保证脱困后能第一时间压制住魔铠的凶性,若是不小心长期失控,闯入平民聚居地大开杀戒,那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还没有绝对的信心压制魔铠的凶性,将其完全纳入掌控。 况且,魔铠的威能也受制于自身体力,现在如此疲劳,未必就能完全发挥出魔铠的威力,无法保证脱困。 “还不到穷途末路……” 铠压下情绪,重振精神,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挥舞沉重的巨剑。 两道弯月忽然从人群中弹出,半空斩落。 刷!刷! 铠反应很快,蓝光沿着刀刃涌动,迅疾抬手拉出锋锐的刀光,朝天斩去。 铛! 金属嗡鸣剧震,两柄弯刀与巨剑相撞,互相弹开了几寸,又猛地加速劈在一起,溅起四散火星。 不等进入角力,两人的武器有默契般分开,忽地化作一片璀璨的刀光剑影。 叮叮当当—— 眨眼间,铠的刀锋与昆罗的弯刀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下都爆出火星,仿佛一闪即逝的烟花。 两人交手行云流水,力与技完美融合,让人目眩神迷,却蕴含着极度的杀机,每一片清寒的刀光,都奔着彼此的要害而去。 忽然间,昆罗嘴角一咧,露出阴森的笑意,不等铠细想,他的双刀猛地变招,交叠一绞,用刀身和刀镡锁住铠的剑锋。 铠用力一拔,一时间竟没能把剑抽回来。 与此同时,七八道铁索骤然从沙匪群中甩出,精准缠住他的巨剑、手臂和小腿,赫然是准备多时。 下一刻,所有铁索猛地绷紧,朝着相反方向拉拽,铠被定在原地,巨剑一下子脱手而出,被昆罗绞飞,旋转着插在了十几米外的地上。 “得手了!”西罗尔大喜过望。 一旦缴械了,目标就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铠感受着铁索绷紧的力道,似乎试图把他扯到半空,他的眼中顿时闪过阴霾,二话不说,回旋之刃弹出,划出一道弧光,瞬间砍翻了好几个拉拽铁索的沙匪。 然而更多的敌人前仆后继,抓住了铁索,像拔河一样往后拉。 铁索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强,铠绷住身体,使劲抵抗,额头青筋暴起,这是用力过猛的表现,可也慢慢顶不住了,几乎动弹不得,在昆罗眼里像是待宰羔羊。 “看来你没戏了,我要先从哪里砍起呢?” 昆罗耍着刀花,踱步上前,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铠的四肢。 “你可以试试……” 铠眼神冷冽,死死盯着昆罗,虽然受制于人,但浑身气势涌动,仿佛在酝酿着雷霆一击。 一时间,昆罗竟不敢上前,有些不安,总觉得好似有什么陷阱,铠就等着他靠过去。 昆罗心念电转,停下了脚步,大手一招,朝着四周的沙匪大喝: “都愣着干什么,有什么匕首斧子短枪全给我扔,把他砸躺下为止!” 反正铠现在是个靶子,自己干嘛凑过去冒险。 昆罗不承认自己怂了,而是觉得求稳。 号令落下,四周众多沙匪纷纷抽出腰间的手斧或匕首,露出满脸狠色。 密集的破空声骤起! 嗖嗖嗖—— 无数寒光落下。 “啊啊啊!” “我的手!” 沙匪群中忽然爆发一连串惨叫声。 昆罗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二三十个沙匪扑通倒地,后背插着颤动不止的弩箭。 有人偷袭?!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沙丘背面,再度泼洒出一蓬箭雨,划破天际,朝着沙匪最密集的区域落去。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半空中每一个锋利的箭簇,皆反射着雪亮的月光。 下一刻,时间恢复正常,锋利的雨幕倾泻而下! “快闪开!” 众多沙匪急忙分散,但还是有十来人被这一波箭雨咄咄咄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铠猛地暴起发难,趁着沙匪慌神躲避之际,握住铁索用力一抽,将拔河的沙匪拽倒在地,接着绕开昆罗大步奔袭,撞飞拦路的沙匪,大手抓住插在地上的武器。 紧接着,刀光一闪。 铁索纷纷断裂,哗啦掉落在地。 “可恶,让他脱困了,是什么人在帮他?!” 昆罗惊怒交加,没想到形势大好的时候,竟然突然有人横插一杠。 话音刚落,偷袭者翻过沙丘,沿着斜坡发起了冲锋,露出了真容。 一马当先的领头者,赫然便是王年。 “大月村的民兵?!” 西罗尔瞪大眼睛,满脸诧异。 这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他故意和大月村拉开了一段距离,大月村的瞭望台不可能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退一步说,即便大月村发现了动静,路程可不短,就算派民兵过来,也根本来不及才对啊! 除非……他们一直悄悄跟在后头! 不然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一转眼,王年率着一百来个民兵,悍然杀进沙匪群中,虽然数量比不上数百人的沙匪团伙,但冲锋气势如虹,加上沙匪被打了个懵,一下子便凿开沙匪的阵型,双方混战在了一起。 王年手持铁枪,左刺右扫,挑翻五六个沙匪,很快与铠汇合到了一处,语气铿锵: “铠,我们来帮你了。” 第九章 强援 “你们这……” 铠一样吃惊,他没指望有人支援自己,同样没想到大月村民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王年猜到他要说什么,一边应付沙匪,一边迅速解释起来:“是我儿子……就是王小沙,他一路跟着你,想要向你道谢,我怕他遇到沙匪,带着一些人在后面追他,他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想要回村子求援,正好与我们在路上碰见,所以我立马赶过来了。” 下午王小沙夺马跑路,把王年气得不行,可他又担心儿子遇上不测,无奈之下,只能赶紧安排好村里的布防,接着带了上百个民兵出来,循着王小沙的踪迹前进。 不久前,王小沙焦急回村求援,正巧在半路撞上了王年一群人,还不等王年收拾他,他便大喜过望,向王年等人求助,这才因缘际会赶上了,不然根本不可能及时支援。 “原来是那少年?他竟然一直跟着我?”铠脑海里不禁闪过王小沙那孩子的模样,心情莫名,接着又有些不解,沉吟道:“可我还是意外,你们竟然会帮我。” 他白天领教过大月村的态度,对方明显不愿意多生事端,还下了逐客令,他不明白王年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闻言,王年不禁想起,之前王小沙找他们求助时的画面。 在得知铠一行人“内讧”的时候,王年也犹豫要不要插手,但是王小沙却义正辞严——他帮过我们,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他陷入危险吗?! 对啊…… 白天那种情况,他是为了村子安全考虑,不得不警惕戒备外人,虽然怀疑铠一行人的身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激,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如今村子重新布防,王年暂时不用再担心,而铠和那群“护卫”决裂,明显分成两个立场,这让王年真的有些相信铠是长城守卫军了,只是不知为何混在一起。 但不管怎样,他从王小沙口里得知,白天支援大月村的决定完全是铠一个人推动的,既然人家救了他们一次,那他现在也不能坐视铠一个人陷入险境! 各种念头闪过,王年语气斩钉截铁: “不要怪我之前对你保持警惕,因为你过去的通缉与传闻让我们忌惮。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目标只是单纯帮助我们打退沙匪,甚至不图酬劳。你自称长城守卫军,不管是不是真的,既然你保护了我们,我们就不可能对你这个恩人的遭遇袖手旁观! 今夜,咱们并肩作战!” 职责与道义,王年向来分得清。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是一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铠愣了愣,心中涌起一片暖流,牵动嘴角,少见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保护村子、击退沙匪,一是长城守卫军的职责,二是性格使然,从未想过要从大月村村民身上获得任何报酬。 但在他危难之际,曾经被他保护的人,也挺身而出保护他…… 感受着王年与民兵们的拥护,铠在这一刻所有触动。 他空出来的一只手,下意识抚摸心脏的位置。 失忆的现状,让铠大多数时候是空虚的,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角的感觉,而从未有那么一刻,像现在一样感到充实,好似那片心灵的缺口被填补了,出现了某种支撑。 ‘这就是长城守卫军所说的归属感吗……’ 铠心里自言自语。 他还记得,曾经长城守卫军的同僚们不止一次说过一句话:“那份对云中、对平民、对袍泽的归属感,让人愿意为了保护这里的子民,而不惜自己的生命。” 今天以前,铠很难体会到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触碰到了那种复杂的情怀,是激荡、是兴奋、是责任、是沉重……更是心灵的完满,如同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这一瞬间,仿佛连脚下的漫漫黄沙,也变得亲近了。 “不过是一百来个民兵而已,拿下他们!” 西罗尔的怒吼声,打断了铠的思绪。 沙匪一度被打懵了,但毕竟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随着厮杀,也很快调整过来,凶悍对上王年率领的民兵队。 单论战斗力,四处劫掠的沙匪还是更为凶悍,民兵是擅长依托工事,此时进入贴身白刃战,顿时有些不利。 况且沙匪的人数还是民兵队的几倍,很快就有不少民兵负伤,只能互相挨着,围成一个防卫圈,把后背交给同僚,抵抗着沙匪的压力。 不过有人分担压力,铠这才有时间喘一口气,慢慢恢复些体力。 就在这时,昆罗忽然又从人群中跃出,双刀卷起凶猛气浪,狠狠斩出。 目标不是铠,赫然是王年! 王年怒喝,铁枪刺出,带起闪电般的银芒,直直刺进沙黄色的刀光。 昆罗早就做好准备,轻巧变招,双刀轨迹变线,贴上枪头,架开刺击的同时,顺势斩下。 滋滋滋—— 刀身黏着铁枪滑动,发出牙酸的摩擦声,溅起一溜火星。 王年一震枪尾,整个铁枪仿佛化作肢体的延伸,猛然弹动,就如同抖臂一样,爆出一股震颤气劲,想要将昆罗崩开。 双刀被弹开,昆罗身子一斜,好似失去平衡一样,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早有准备的后手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出,刺穿王年位于铁枪中段的小臂。 下一秒,昆罗迅速收刀,一沾即走,顺着失衡的余势,脚步转动,如陀螺般旋身躲开铠支援过来的斩击,重新躲进人群。 “伤势怎样?”铠逼退昆罗,望向王年。 “小伤,无碍。” 王年换成单手持枪,另一只手的创口血流如注,疼得脑门冒汗,咬牙硬挺着。 这时,人群中再次响起昆罗的声音。 “本领一般嘛,铠,你不是想保护他们么,那就束手就擒,不然我就对这些民兵大开杀戒了,就先从这个民兵队长开始。” 西罗尔眼神一亮,附和道:“铠,如果你不想让这些民兵死光,那就放下武器!” 他还记得白天的情况,铠主动参与保卫大月村,肯定是在乎平民性命的,虽然这群民兵破坏了之前围攻的大好形势,但正好拿民兵威胁铠,让铠束手就擒。 铠充耳不闻,毫不动摇,话都懒得说。 他当然在乎这些民兵的死活,但放下武器?那就是束手待毙,他还没这么天真。 铠扫了一眼负伤的民兵们,有了决定: “你们撤吧,我给你们断后。” “那怎么行?!”王年立马拒绝。 铠摇了摇头,严肃道:“你们已经帮到我了,让我缓了一口气,这就足够了,继续打下去,你们就算伤亡惨重,也扭转不了局面。” 他一直在观察战场,寻找胜机,然而结果让他心头无奈。 虽然吧,上百个民兵的支援让铠很是感动,也帮他化解了一次险境,还带来了喘息的机会,可远远不足以逆转战局,只能减缓落败的速度。 自己或许能站到最后,利用喘息之机恢复体力用来逃跑,并借助民兵的配合,找机会突围而去…… 但铠不会这么做,他的性格,根本做不出抛弃这些支援自己的民兵,一个人跑路的事情。 可这么打下去,自己和这些民兵恐怕会一起栽在这里…… “如果只有一方能逃,我希望是你们……你们要快点回大月村,让村子防备起来,免得被这群沙匪顺势偷袭。” 铠深吸了一口气。 这群沙匪的目标是他,他若是拼命掩护民兵撤退,这些沙匪也不会追着民兵不放。 他已经下了决心。 哪怕赌上性命,也要掩护民兵们安然离开。 即便召唤魔铠,有几率化为暴走的修罗,也在所不惜…… “你……这……唉!” 王年脸色纠结,但他也知道事不可为,他们和铠只有一方能撤退,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 念及于此,他不再犹豫,恢复了果断: “保持阵型,往外撤!” “想走?” 昆罗又从人群中扑杀而出,这一次,铠锁定了他的身影,直冲拦截过去,浑身气势快速攀涨,宛若飓风过境,卷起狂暴的空气。 剑锋升扬,青光炸裂! “极!刃!风!暴!” 刷——嘭!! 先是刀锋快速割裂空气,紧接着,巨大的威力轰然爆发,犹如半空引爆了一颗炸弹! 气浪滚滚,蕴含着锋利刀气的冲击波,刹那间掀飞了剑光扫过的大片沙匪。 天上仿佛下起了人雨,扑通扑通摔出一个个沙坑,痛叫此起彼伏。 昆罗双脚深深插进沙子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握着双刀的手臂微微颤抖,一滴滴鲜血从掌中流下。 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 好可怕的刀势……要是这家伙状态完好,自己铁定打不过他…… 昆罗心生寒意。 这一刀,截断了沙匪的追击势头,直接隔开了沙匪和民兵队,铠一个人便拦在双方的中间,岿然不动,屹立不倒。 看着铠挺拔的身姿,恍惚间,无论是民兵还是沙匪,都有不少人仿佛看见了巍峨的长城。 “呼……呼……” 放出这一刀,铠的喘息变得更加粗重,这一击消耗了刚才恢复的所有体力,可不这么做,拦不下所有敌人,沙匪完全可以缠住他,再让人绕开他去追击民兵。 为了断后,他毫无保留了。 无边的疲惫从体内爆发,席卷了每一根神经。 哪怕他坚韧的意志力,也被这一阵疲累感冲击到了,恨不得不管不顾躺下休息,眼皮之间仿佛有了磁力,只想重重合上。 西罗尔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敏锐发现了这一点,压下内心的恐惧,急迫叫了起来: “他已经很累了,不要被他吓到,别让他找机会恢复力气!” “……没错,大家上!” 昆罗一咬牙,也是发了狠,双刀一转,再度冲向铠。 其他沙匪也压下惧怕,凶性大法,嗷嗷嚎叫,一同随着老大冲锋,如同汹涌的波涛,想要淹没拦路的礁石。 看着这一幕,铠吐出了一口浊气,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民兵们已经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了,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阖上眼睛,心神沉入深海,勾动那沉寂已久的力量。 要是队友们在我身边就好了…… 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果然还是有限的。 我累了…… 来吧,魔铠…… 让我再次绽放。 砰! 就在魔铠的光芒即将闪耀之时,远方的枪声划破夜空。 一发黄铜子弹跨越近千米,命中昆罗的胸膛,一枪将他打翻在地。 血花盛开。 铠猛地一愣,停下了召唤魔铠的动作,回头望去。 夜色的远空下,百里守约从一座沙丘上站起,吹了吹枪口的硝烟,耳朵抖了抖,甩掉粘在上面的沙尘,手指在额前一挑,打了个“不用客气”的招呼。 盾山的脑袋从沙丘后探出,庞大的身躯慢慢冒了出来,花木兰站在盾山的肩膀上,朝着铠的方向远眺。 “还好赶上了……” 看到铠屹立当场,花木兰轻轻吁了一口气,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振奋之色。 紧赶慢赶这么些天,总算是追上了! 而在三人身后,新一批大月村民兵爬上沙丘,又有一百人,能出现在这里,已经代表了一些事情。 铠笑了。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铠回过头,望向疼得龇牙咧嘴的昆罗,以及远处脸色大变的西罗尔,轻轻笑了起来: “我的伙伴来了。” 这、这…… 西罗尔圆睁双目,身子微微发抖。 没想到还是被这些家伙追上来了! 杂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碰撞,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 要是路上没遇到那个小屁孩…… 要是铠没坚持帮助大月村,大月村不知道铠的行踪…… 要是铠没耽搁这大半天的时间…… 要是第一批支援的民兵没有出现…… 这一连串的巧合环环相扣,形成的连锁反应,让花木兰小队追上来的可能性变成了确凿的现实,也让他的计划完全破灭! “撤!快走!” 西罗尔来不及沮丧,惊慌失措高喊。 昆罗翻身爬起,胸肌一绷,挤出一颗沾血的扭曲弹头,眼中满是后怕。 要不是子弹跨越千米,威力大减,自己很可能被这一枪打穿心脏。 听到西罗尔的呼喊,昆罗毫不迟疑,招呼手下一声,接着扭头就跑,身边的沙匪赶紧跟上,朝着不远处的临时营地跑去。 花木兰等新一批援兵还隔着上千米,跑过来还要点时间,足够沙匪们骑上营地里的骆驼和马匹,开动沙舟逃跑。 铠自然不会看着他们逃走,氤氲的魔铠光芒猛地闪耀起来。 之前他还担心自己若是失控,无人阻止,而此时,伙伴们到来了,他虽不知道原因,但却是毫无顾忌了! 耀眼的蓝光绽放,幽蓝色的甲鳞从虚空中浮现,沿着四肢末端攀附全身,化作一具银蓝色铠甲,容貌被头盔遮掩,整个人覆盖在了魔铠之下,只有两道燃着蓝火的眼瞳,散发着锋锐的压迫感。 浓郁的魔道能量汹涌喷薄,带着海潮般的湿气,银蓝色的铠甲战士迈步前进,如同深海走出的修罗。 新的力量从体内诞生,游走全身,瞬息间,早已疲惫至极的身体,再度变得雄健有力,虚弱感消失无踪,源源不绝的体力从骨子里涌出。 刷! 铠的速度暴涨,猛地突入敌阵,刀锋卷起海啸般的魔道之力,肆意泼洒沉重无比的斩击,宛如惊涛拍岸,在沙匪群中连环炸开。 “魔铠·极刃风暴·狂涛!” 全套魔铠上身,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招式威力,全面暴增! 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巨坑,大片大片的沙匪被冲击波掀飞出去,摔成滚地葫芦。 昆罗跑得最快,听到身后连续的惨叫,回头看了一眼,顿时亡魂皆冒。 “这家伙还有这样的力量?!” 他还以为铠已经到了极限,是强弩之末,然而此刻爆发出来的威能,让他无比胆寒。 昆罗根本不敢阻拦,他一咬牙,无视手下被铠大肆杀伤,脚下逃跑的速度再加快了一分。 而在远处的沙丘上,看到这一幕惊变,花木兰和百里守约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又召唤魔铠了!” 花木兰担心铠再次失控,急忙从盾山肩头跳下,一马当先朝着战场疾奔而来,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她冲至战场,铠还在沙匪群中左冲右突,如同一头猛虎扑杀群羊,刀势狂暴无比。 “铠!冷静点!” 花木兰手持双剑,突入战场,刺翻沿途的沙匪,靠向铠的身边,下意识叫道。 失控之时,铠是无法沟通的,但她每一次仍然会这样呼喊,希望让铠找回理智,摆脱魔铠的凶性。 另外,这样也能吸引铠的注意力,让失控的铠把她当成目标。 然而下一刻,花木兰却愣住了。 只见铠一刀劈飞几个沙匪,转头看过来,突然开口道: “队长,我很冷静。” “……等等,你没失控?” 花木兰瞪大眼眸,闪过惊喜之色。 “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我觉得……我可能已经不会被魔铠夺走心智了。” 铠眼神清亮。 第十章 伙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 花木兰大喜过望。 “别让这群沙匪跑了,否则遗患无穷。” 铠冷静开口。 魔铠不甘于被掌控,野性十足,以前召唤全套魔铠,即便没有失控,也因为时刻在遭受心灵冲击,让他无法保持冷静,多少会被暴虐的情绪所感染。 然而此时此刻,铠却惊奇发现,自己的灵台无比清明,比平时还要冷静,心中不断升起一种踏实感,再没有以前召唤魔铠时,那种担心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的飘忽感。 这种感觉,仿佛以前一直立于云端,被狂风推动,无法选择自己去向何方,而此时此刻,才真正脚踩大地,获得了支撑。 素来狂暴的魔铠,在这一刻竟变得温顺起来,凶性去了一半,以前随时可能夺去他理智的暴虐情绪、心灵冲击,一下子大幅度减弱,变得难以动摇铠的心智。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细想,许多沙匪不愿束手待毙,发起猛烈的反扑,铠与花木兰合在一处,尽可能拖住更多的沙匪。 铠改变自己的打法,与花木兰配合,以前少有这般的团队合作,此时两人却有惊人的默契。 一人如势如破竹的重骑,势大力沉、无人可挡,另一人如穿花蝴蝶,围绕着重骑旋舞,双剑带起细碎的剑光,轻灵无比。 刀光剑影组成没有缝隙的密网,一人主攻,一人守御,随着位置的变动,两人的定位也在攻防间不断转换,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甚至不需要言语交流,便能补上彼此的空缺。 两人舞出的锋芒,宛若收割一般,一茬又一茬的沙匪倒下,两人的步伐也在稳步推进。 “你们怎么会追上来的?” 战斗间隙,铠找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 在他的认知里,小队伙伴们应该留在长城才对,千里之遥,怎么会在自己捏碎玉石环扣后,突然现身,路程根本来不及。 “在你离开长城后,我们一直跟在你后面。”花木兰刺倒一名沙匪,没有转头,锐利的眼神锁定着不远处连滚带爬逃窜的西罗尔,抽空解释道:“当时我觉得西罗尔不太对劲,担心你跟着他走有风险,所以便召集小队,打算追上你,而在当夜,我们便在你们经过的路上遭遇了一次沙匪埋伏,是特意在这里阻拦的,后来陆续能碰上有人阻碍我们,我更确定西罗尔别有用心,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 只是你们走得太快,我们在后面追了一路,始终跟不上,渐渐失了你们的行踪,要不是半途接到大月村的求援警报,我们也不知道你就在此地。” “原来如此。” 铠微微点头,大致明白花木兰一行人的经历,不禁大为感动。 自己离开长城时,是打定主意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旅途,没想到同伴们还未得到西罗尔有古怪的确凿证据,只是有了一点怀疑,便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全员出动,风餐露宿跟着自己这么多天。 同伴锲而不舍的追逐,铠心中升起浓浓的温暖,那是被伙伴、被朋友重视的感觉。 而在绝境之中,伙伴犹如神兵天降,将他拖出了危险,更是带来无比的安心……那是自己流浪生涯中,根本没有感受过的安稳感。 为了这样的队友,自己怎么能再让他们失望…… 铠的心灵一阵悸动,强烈的情绪回荡。 而就在这一刻,魔铠仅存的挣扎,也渐渐消失,最后的凶性仿佛化作清风而逝,铠再也感受不到魔铠的凶性,像是终于被驯服了一样,变得如臂指使,再也没有任何暴虐情绪。 这一瞬间,铠明白了。 自己是真真切切,彻底掌控魔铠了,再也不会失控! ‘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想岔了……’ 铠略微明悟,大概知道魔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了。 忽然间,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响起,只见昆罗与数十个逃到最前头的沙匪已经上了马,就要策马狂奔逃出战场。 “别想跑!” 铠眼神猛地一凛,掷出回旋之刃,带起龙卷般的狂风。 只见回旋之刃的刀光比平时更加粗壮,在沙匪之中弹射了好几次,将好些个沙匪击落下马,紧接着直奔昆罗后背而去。 “别碍事!” 昆罗急忙在马上扭身,怒吼着劈出双刀。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嗡鸣声炸响! 回旋之刃弹飞,昆罗被反震之力打得身子一歪,差点掉下马背。 胯下的马匹受了刺激,前蹄一扬,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铠深吸一口气,所有力气灌入腿部,重重踏地。 嘭! 地面轰然炸开沙坑,铠腾空而起,高高越过底下的沙匪群,划出一个弧线,高举巨剑,朝着昆罗发出一记跳劈。 远了,还差一点距离! 昆罗脸色一喜,看出铠这一刀劈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还是举起双刀,朝天斩去,打算与铠的刀锋交击。他打算借力,挡下铠的一击,借助反震之力,让坐骑再度蹿出一段距离,逃之夭夭。 呼呼呼—— 雪亮的刀锋劈落,越来越近,如同陨石坠击。 昆罗被威势所慑,下意识力贯双臂,双刀朝天斩去。 就在两人的武器即将相撞时,异变陡生! 铠的刀锋忽然改变轨迹,朝着地面一戳,如同棍子一般,将自己的身躯向旁边顶开。 一时间,昆罗的面前没了障碍。 一发藏在背后的黄铜子弹,与铠擦身而过,前方只剩下昆罗作为目标。 昆罗猛地瞪大眼睛,他双刀朝天,收招不及,空门大露,根本来不及换招,只能惊恐地看着这颗子弹逼近。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 他眼睁睁看着这颗黄铜子弹,精确地命中自己心脏位置之前被枪击的伤口,沿着上一次破开的血肉,钻了进去。 “不……” 啪! 心脏骤然一痛,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 昆罗一头栽落马下,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沙子,眼神逐渐涣散。 “老大死了,老大死了!” 众多沙匪越发惊慌失措。 铠转头望向远处,只见沙丘上的百里守约抬起枪口,远远朝着铠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给我一个安心输出的环境,这才是配合嘛……百里守约十分满意,也惊奇于铠一改打法,就能和他默契配合。 这家伙果然很可靠。 花木兰双剑一旋,朝着另一个方向冲杀,沙匪慌乱之下,已然无心阻拦,让她径直冲到了西罗尔身边,大长腿如鞭子般抽出,看上去优美修长、骨肉匀停,实则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砰! 惊慌失措的西罗尔被一脚踹倒,还未爬起,脖子便感受到兵刃的逼人寒气,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乖乖别动,我还有话要问你。” 花木兰轻剑搭在西罗尔肩膀上,语气严厉。 另一边,盾山终于冲进战场,他缩成一团,顺着沙丘斜坡滚落,速度越来越快,无法遏制的冲势,撞飞不计其数的沙匪,在沙匪群中心才缓缓停下,直接碾出了一条空白的道路,瞬间将沙匪群的阵型厮得七零八落。 王年适才见到场面有变,已经不再逃跑,回过头与第二次支援而来的民兵合兵一处,再度加入战局,将沙匪分割开来,迅速蚕食。 直到现在,沙匪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在花木兰一行人与民兵的剿灭下,终于全军覆没,只有寥寥几人趁乱逃走,不成气候。 …… 满地躺着哀嚎的沙匪,斧头、弯刀纷纷遗弃,还有着一片片血迹,一片狼藉。 一行人收拾战场,花木兰等人围上了铠。 铠解除魔铠,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但他摆手谢绝百里守约的搀扶,自个儿站稳。 “你还好吧?”花木兰关心。 “只是有些脱力。”铠缓了几个呼吸,目光在队友身上一一看过去,轻轻点头,低声道:“谢谢。” “我们是伙伴,怎么会丢下你,没什么谢不谢的。”百里守约温暖一笑。 铠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一暖。 有这样的伙伴,感觉真好…… 仿佛不再是孑然一身,身边有了可信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后背。 为了这样的队友,自己怎么能再倒下…… 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忽然齐齐笑了起来。 花木兰握拳捶了一下铠的胸膛,铠大手拍了拍守约的肩膀,守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刻,一种名为羁绊的情感在几人心头浮现,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嘟噜嘟噜?” 盾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迷惑地摸了摸脑袋,有样学样,一巴掌拍在守约背上,差点把他推个跟头。 花木兰失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期待问道:“对了,你的魔铠……” “嗯,我已经彻底掌控了,不会再失控了。” 铠郑重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行的,从没怀疑过你!”花木兰愉快地笑起来,豪爽地拍了拍铠的手臂,随即好奇不已:“你是怎么办到的?” 闻言,铠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出内心的明悟: “原来,我之前想错了,我本以为是失忆让我的精神韧性有缺,导致我无法掌控魔铠,于是我默默冥想,磨炼心神,认为可以独自解决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不是精神韧性的问题,而是我的心里缺了支撑。” 说着,铠的目光转向四周正在打扫战场的民兵们,喃喃道: “我把所有的问题,归结于失忆的缺陷,纠结于此,反而让自己如世间蜉蝣,若无根浮萍,不知何处去,所以魔铠总是可以趁虚而入。而不再追究失忆,融入当下、接纳情感,感受自己的新生,找到新的人生意义以及支撑当下生活的根基,才能填补心灵的缺口……这才是驯服魔铠的真正途径。 有了这些,意志才坚不可摧,再不被魔铠动摇。 我虽是长城守卫军,但在今天之前,我并不懂这片土地,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体会到你们所说的归属感,真正感受到长城是怎样一份责任……我很乐意承担这份责任,和你们一起拯救生灵、守卫长城。 我的存在不是过去定义的,当下的行为决定了我是谁,好比我保护了村民,村民也反过来保护我,身份无关紧要,我只是我本身……无论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意义,当我切实体会到这一点,魔铠才真正和我融为一体……” 铠收回目光,顿了顿,看着花木兰三人,脸色肃穆,郑重道:“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能和你们做伙伴,我很安心。” 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反倒是让几人不好意思了。 “难得你说这么多话……”百里守约抖了抖耳朵,咳嗽道:“咱们也没有那么好啦。” 花木兰凝望着铠,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为你高兴,你终于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你说得对,不论你以前是谁,你现在就是我们的队友,是长城之铠。” 她收起笑容,主动伸出手,郑重开口: “欢迎归队。” 铠也伸出手。 “我的荣幸。”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相握,同样坚实有力,一如两者间的羁绊。 “铠大哥!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王小沙兴奋地跑了过来,在铠面前站定,王年也一起跟了过来。 铠低头看着王小沙,从这小孩脸上看到了崇拜、愧疚、扭捏、骄傲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这让他有些愣神。 老实说,两人之间的交集很少,铠对这小孩的印象着实不深,总得算下来,也不过说过几句话而已,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崇拜自己,还间接救了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一次。” 铠脸色严肃,语气正式,将王小沙当作一个大人来对待。 “那个……应该我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坚持,就没人救村子了。”王小沙扭捏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还有,我代村子向你道歉,我们白天不该那样对待你的……” “我没放在心上。”铠看了一眼王年,“你们也救了我一次。” “这是分内之事……不过,希望你接受我迟来的抱歉,以后大月村永远欢迎你来做客。”王年笑着回应。 百里守约插嘴道:“说起来,如果铠没有遇上你们,就这么路过,咱们也锁定不了他的踪迹,铠帮了大月村,才让我们锁定了行踪。另外我们接到大月村的求援,还要帮忙留下来抵抗沙匪,这一来一回,咱们和铠的距离又会拉开了,不可能这么及时赶到了……可以说这个巧合,以及铠执意提供援手的行为,让他自己也躲过了一劫。” “这就叫好人有好报!”王小沙大声说。 众人友善笑了起来。 王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心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感到自豪,笑道:“虽然我总觉得你胡闹,不过这一次,你确实做成了一件事,你已经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民兵了,回去以后,我就让你加入大月村民兵队。” 王小沙却猛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当民兵了!” 王年一愣:“那你想干什么?” “铠大哥是我的榜样,我以后也想成为一名长城守卫军,像他那样,拯救更多的村子!” 王小沙语气坚定。 铠眼神微生波澜。 榜样吗…… 原来我也有成为别人榜样的一天。 铠看着目光灼灼的王小沙,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热血,想了想,缓缓道:“这可是一条艰难的路,不是说说就行的。” “我会努力!”王小沙一脸认真。 铠盯着他,伸出了拳头。 “加油吧,等你成了长城守卫军,就来找我。” “好!那就这么约定了!” 王小沙按捺着兴奋,与铠碰了碰拳,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像是得到了偶像的承认。 他默默下了决心。 倒也不只是因为崇拜铠,而是发自心底想要当上长城守卫军。 这时,王小沙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过……铠大哥你会一直在长城吗?” “会。” 说着,铠扭头看了眼伙伴们,默默补上心里话。 ……只要他们需要我一天,我就一天不会离开。 这时,西罗尔被绑到几人面前,一脸失魂落魄。 花木兰拍了拍他的脸,严肃道:“精神点,是时候交待你的问题了,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铠下手?” 西罗尔哆嗦了一下,哪里还有之前假扮南海商会成员的风度,畏畏缩缩把自己的一切交待了出来: 他来自海都,是个骗子,在老家混不下去,便乘上南海商会的船,来到云中讨生活。而在一次偶然下,他见到了流浪时期的铠,那时候恰逢魔铠失控,与一群混血魔种厮杀,西罗尔侥幸活了下来,见识到了魔铠的力量,那种惊人的威能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他在云中浑浑噩噩生活了一段时间,跟着一群沙海拾荒者行动,某一天在拾荒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残缺的古籍,上面所剩不多的内容里,竟然记载了关于魔铠的情报,记录着一个仪式,能够剥夺魔铠之力,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他本来想保存这份古籍,但是拾荒者捡到的东西都要上交给团队,他没信心藏起来,为了确保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他狠心烧掉古籍,后来找了个机会,脱离了拾荒者,开始计划谋夺魔铠的力量。 他不止一次往返于海都与云中,想方设法搜集与铠有关的情报,后来听说铠是个失忆者,于是结合只言片语的情报,编造出了一套说辞,试图欺负铠失忆了,将他诱拐,谋夺魔铠之力,甚至还想着在事成之后再赚一笔,把铠送回海都,换取一份丰厚的悬赏金。 之前对铠的说辞,绝大部分都是他编造的谎言,根本没有什么海都家族联系的,也不存在一个让铠背锅的“真凶”,海都通缉的对象仍旧是铠。 “古籍?什么古籍?” 铠有点好奇,他也想知道有记忆以来便融入体内的魔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我都烧了,封面没写书名,上面只记载了我说的这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本什么书……”西罗尔战战兢兢。 花木兰拽住他的衣领,沉声道:“你最好坦白,要是有任何隐瞒,哼!” “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啊!”西罗尔哭丧着脸。 “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百里守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铠摇了摇头,却好像忽然不在意了,摆了摆手: “算了,无论他是什么动机,都不重要了,这一趟旅途,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说的也是,回去再说吧。”花木兰松开西罗尔,让盾山把他扛起来,沉吟道:“咱们也出来好些天了,是时候回长城了。” 这时,铠忽然打断众人的话,沉声开口。 “不,还有一件事……” 随着铠的开口,众人目光渐渐亮起。 尾声 午时刚过,阳光正是最毒辣的时候,蒸得沙海像是扭曲了一样。 一群嶙峋石山散落在沙漠盆地之中,形状千奇百怪,如同一片红褐色的石林。 攻打大月村失利的沙匪团伙驻扎在一座石山下的洞穴中,在此临时休整,一座座兽皮帐篷遮挡风沙。 帐篷里,沙匪头领与弥扎等一干小头目在密谋东山再起。 “上次攻打大月村失败,主要是因为有外力插手,运气不好,咱们死伤了不少弟兄。长城守卫军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必须换一个区域活动!” 弥扎语气激动,他强烈建议远离当前区域,换一片沙海行动。 每每想到铠,断臂处就隐隐作痛,仇恨与恐惧纠缠,弥扎根本不想与铠照面,哪怕只是待在同一个地区,都能让他浑身不安。 沙匪头领沉吟了一阵,指着粗糙的兽皮地图,点头道: “嗯,弥扎头目的建议很对,保险起见,我们是要流窜到别的地区,大月村不能当目标了,不过,我有一个新计划,我选好了下一个劫掠的村子,他们虽然没那么富裕,但防卫力量远远不如大月村,这次我们绝对可以得手,只等……” 众多头目正认真听着头领的计划,忽然间,帐篷外响起了一阵阵的喧哗声和惊呼声。 “外面怎么回事,吵什么吵呢?” 沙匪头领不爽。 他带着一干头目鱼贯而出,发现营地里的沙匪,都齐刷刷抬头,望着一个方向。 弥扎等人也顺势望去。 在盆地周围的一处沙脊上,站着四道身影。 “那是……” 弥扎猛地瞪大眼睛,内心的惊恐轰然爆发。 盆地里众多沙匪的脸色皆被收入眼底,铠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惊骇欲绝的弥扎身上。 “找到了。” “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百里守约嘴角微勾,拉动枪栓。 “嘟嘟嘟……”盾山点头。 “看来之前失败的任务,今天可以在这里完成了。” 花木兰眯了眯眼,脸色一板,语气铿锵: “上!” 铠重重点头,提着巨剑,一马当先向前迈步,缓缓加速。 随着大步前进,浓郁的魔道力量爆发,细碎的甲鳞凭空浮现,沿着身体攀附,迅速化作全套的魔铠。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宛如一颗蓝色流星,划开沙漠。 而在身后,花木兰、百里守约、盾山呈锋矢阵,跟着一起加速。 迎着数百上千的敌人,四人一往无前。 双方轰然相撞。 沙匪仓促集结的阵线被瞬间凿穿。 轰—— 慌乱的沙匪、扬起的刀锋、惊恐的尖叫…… 营地顷刻间炸了锅。 “快、快逃!” 弥扎只是看了一眼,便胆气皆丧,转身就逃。 可就在下一刻,狂暴的蓝色刀光如同一阵飓风,瞬间撕开人海,在人群中铲出一条空荡荡的通道。 在弥扎回过神之时,铠倒提刀锋的身影,已经拦在前路。 完全体的魔铠棱角峥嵘,浓浓的魔道蓝焰环绕其上,如潮汐般涌动,惊人的威势肆无忌惮迸发。 “你……” 这一刻,弥扎不禁想起铠失控时的画面,那已铭刻在灵魂深处。 还是一样的恐惧,还是一样的颤栗。 仿佛情景重现。 可当日,也是因为对方的失控,才让自己从伏击中逃出生天。 这次……或许也有可能…… 然而这样的希望才刚刚燃起微弱的火光,一抹森冷雪亮的刀锋,便在弥扎的视线中闪过。 快! 快到无与伦比! 弥扎反应过来之时,才愕然发现刀锋已然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一阵阵剧痛与虚弱感以此为中心,向四肢百骸蔓延,生命跟着鲜血一起从此处流逝。 刀锋收回,他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铠的身影,视野渐渐暗了下来。 在弥扎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铠平静的声音。 那是他人生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