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 1、第一卷 : 天涯 我被带进宫里做婢女的时候刚刚满九岁,家中姊妹众多,我在不上不下的第九个,所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直到进宫前夕,我的爹还不清楚我是叫珍珠还是叫翡翠,穷苦人家偏偏爱取贵重的名字,比如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的儿子,就叫富贵。 话题说的太远,反正就在我们家快要准备卖儿卖女的时候,我被官府的牙婆选中,择日进宫。 进宫对我们这样一个小乡村来说,可是件大事,整个村子里就几户人家的女儿被挑选入宫。大家都说是我家的祖坟埋得好,是祖宗在保佑呢。我爹也这样觉得,因为我这个不知道是叫珍珠还是叫翡翠的女儿,不但进了宫,官府还给了他二两银子。整个家里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唯一觉得有一点伤感的只有我和我娘了吧。 我娘是村子里的大美女,这也是为什么她嫁人十八年,就整整生了十四个孩子的原因。她的性子很温柔,以前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懂得比普通农家妇女稍微多一些,所以进宫前夕,她曾单独找到我,摸着我的脑袋说:“珍珠啊,宫里跟家里不一样啊,你一定要认命啊。” 我那个时候并不太懂,不过因为娘的表情异常认真,也就使劲点头。 进宫的那一天总算来了,我们先是被集中县里官府的空地里,整整二十个小女孩儿,年纪大抵七八岁的样子。个个都是眉清目秀,有几个还生的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人群中我认识的只有同村的陆七巧,陆七巧的爹是个秀才,在村中颇矜贵,她也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惹人喜欢,所以在村里是有点名气的。 牙婆在挑选丫头的时候就说了,我们进宫,自然是当奴婢,可这奴婢也分三六九等,我们则是那最最低的一等,干的都是些粗使活儿,运气不好的,也就是替皇宫里的主子们刷刷马桶。 我倒是无所谓的,我娘说了,我要认命,何况,我觉得那也没有特别的不好,在家时候,我也要帮着做农活的,其中也不乏挑粪这样的事情,我不是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只是个野丫头,今后我能进宫,能吃饱饭,穿暖衣,这就行了。 等我们都集合好了,牙婆又训了几句话,然后赶走来送行的大人,就请官老爷来训话来了。我当时没注意听,而是四处寻找我的二哥,今天爹娘都忙不过来,是二哥来送行的,可一到县城他就不见了踪影,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在院子第三棵树的石板下藏了一个盒子,里面有四五颗松子糖。 官老爷训完话,就有一群士兵过来领我们去城外的马车,这一下子就要往京城送去了。在这个时候,人群里终于有了小小的惊慌,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对于县城都是陌生的,何况是去京城,我也害怕,只好挤到陆七巧的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她。 到底是秀才的女儿,陆七巧比所有的小姑娘都镇定,她似乎看出我的慌张,便伸手捏了捏我的掌心。她的手软绵绵的,仿佛还带着一股馨香气息。奇怪的是,我一下子也镇静了下来,对啊,我是进宫了啊,我是去享福去的。 马车是楠木做的,相当的结实,上面铺着稻草,我们二十来个小姑娘,加上一个牙婆全部都围坐在上面,马车的驾驶处坐着两个官兵和一个车夫,总的来说,我对现在的处境很满意,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这个马车没有顶盖,好像是乡下的牛车改造的,那么下起雨的时候,我们要躲在哪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坐立不安,很想要摇着牙婆问个清楚,可是牙婆已经开始打瞌睡了,我又没那个胆子去摇醒她。 我在这里左耳为难,抓耳挠腮,旁边却有个清清亮亮的声音道:“大家都是松陵县的,也算是同乡,今后进了宫自然要互相照顾,大家都认识一下吧,以后也有个照应。”我偏头一看,我旁边第四个位置坐着个圆脸圆眼的小姑娘。她笑嘻嘻的说:“我先说,我叫房锦。”她的声音十分好听,脸上又挂着迷人的笑容,我忍不住的回应她:“我叫符珍珠。”她笑着点点头,周围的人又先后的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声交谈起来,只有七巧,她好像没什么兴趣与人交谈,很小声的说了名字,也开始学着牙婆的样子打起瞌睡来。我本来很想同人说话,便挤到房锦身边,可房锦与几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子说着话,并不怎么搭理我。 我有些失落,重新挤回七巧身边,算了,我还是跟着她打瞌睡好了。 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这是秋日,可那小雨还是下了几场,所以有很多时候我们在那马车都被淋的透湿,官兵和牙婆是不管我们的。所以在进京的途中就有两个小女孩儿病倒了,一个是邻村的杀猪匠的女儿李月乔,一个是县里一户货郎家的女儿贺敏儿。 李月乔要严重一些,整日的咳,咳出的痰很浓很脏,所以已经没有女孩儿愿意坐在她的周围了。至于贺敏儿,就是脸色苍白,病歪歪的。皇宫每年都要选派大批的民女进宫,路上死上一两个也不足为奇。其实官府是给了钱为这些民女看病的,可是这些钱早就被牙婆和官兵揣进了兜里。 她两人这样病歪歪的赶了两天路,在第三天的时候贺敏儿总算有了点起色,可是李月乔,咳出的痰里面已经见了血丝。晚上与她同房的人也受不了了,说她通宵通宵的咳嗽,让人无法入眠。 重新上路的时候牙婆过去看了李月乔一眼,又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起程了。因为马车上的位置本来就挤,现在大家都不愿意挨着李月乔,我偏偏胆儿大,身体又好,就坐过去了一些,挨着她。这一近看,才觉得李月乔的样子吓人,她本来是偏黑的皮肤,可现在看来,却比纸还白,白得却不漂亮,隐隐浮现一股蜡黄,就像,就像死人一样。她的眼睛常常是闭着的,偶尔睁开,却是一股子死气,就跟我奶奶临走时一样,满是浑浊,好像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似的,我有些害怕,可是又觉得李月乔可怜,我把自己的水灌进她空扁扁的水壶,然后递给她:“你喝点水吧。”她没有接过去,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不停的咳… … 这天晚上,在我们在路边的客栈住下来的时候,李月乔就被牙婆带走了。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再看见李月乔,我有些疑惑,想要询问牙婆,可她还是跟第一天一样,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瞌睡。我也同样不敢吵醒她,只能憋得自己一脸通红。就在我想要出声的时候,陆七巧突然拍拍我,小声在我耳边说:“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自讨麻烦。” 说来也奇怪,我一路上都很听七巧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村子,她又是秀才先生的女儿吧,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半死不活的李月乔被扔了,扔在了哪里,喂了老鼠还是狼我就不知道,只是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性命就如一只小小的蝼蚁。宫景宏伟,而我们不管揣着万千的心思,注定也只是里面的一粒沙砾。 2、第 2 章 大历王朝建都南安,我们县离南安相对来说要近一些。这样的行程走了一个月,终于进了南安。 南安城四四方方,十分平整,官府准备的房舍在城南,我们要在这个地方等上一些日子。等着进宫的民女都到了,再安排入宫。据说这次进宫的奴婢有三百来人。牙婆把我们跟南安城的管事做了移交,也就返回松陵县了。 我们居住的房屋十分拥挤,十个人一通排,而我很不幸的和陆七巧分开了。一路上我都是跟着她的,她比我有主见,跟着她我仿佛会觉得安稳一下。我旁边的是贺敏儿。她的风寒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起来比其他人单薄,至少比我这样圆润得有点强壮的女孩儿来说。 因为我们是和其他县的女孩儿混合住的,所以我稍微熟悉一点的就只有贺敏儿了。她的身体虽然渐渐康复了,可心情并不好的样子。晚上熄灯以后,很多人都小声的说着话。我用手指捅了捅她:“我们说说话吧。”贺敏儿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加上她态度冷淡,也只能伸长着胳膊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我娘想不想我,我临走,我娘还给我煎了个油水荷包蛋吃,你娘有没有给你煮好吃的?”本来是无心的一个问题,贺敏儿听了之后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一听她哭,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贺敏儿,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啊?”她哭哭啼啼:“我想我娘了,娘啊… …”我无法安慰她,又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只好像摸我家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头顶。 贺敏儿的哭声显得特别伤心,勾得周围不少小姑娘也哭了起来。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惹得大祸般,只好清清嗓子:“我给你们唱小曲吧。我们村的人都说我小曲唱得好的!” “约郎约到月上时,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咦!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也不顾大家哭成一片,就像是小孩子要用泥土埋住自己打碎的花瓶一样,我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她们的哭声都压下去。 其实我在家并不常唱小曲,这个曲子是我大姐常唱的,有几次晚上我跟着她,都见她在稻草堆轻轻的唱这样的曲子,久而久之,我就会了。以我的年纪,唱这样的歌,似乎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也惹得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连贺敏儿听了,也挂着眼泪说:“符珍珠,你真傻啊。” 贺敏儿总算不哭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符珍珠,我想我娘了,我娘给我的一个玉佩,也让我抵给牙婆换风寒药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抓了抓头:“没有玉佩,你也可以想你娘啊。”贺敏儿叹口气:“符珍珠,你真是个粗心眼儿。” 我对于心眼二字实在没什么见解,只好躺下来呼呼大睡。 在宫外等着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大家都是些贫苦出身的姑娘家,也没有给侍卫看守打发的,更何况,都是些乡下姑娘,对于京城还是有几分畏惧的。贺敏儿喜欢绣花,但是她的绣工远远不及房锦,房锦的绣工是跟着她娘亲学的,听说她娘亲以前是官府的秀女。 白日里,就有年轻姑娘们三五个做在一堆,或是说着闲话,或是绣花。像我这种比较好动,就是在一起跳格子,或者踢毽子。我踢毽子踢得好,简直是无人能及。只是每日要轮流着做饭,玩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 陆七巧很少参与我们的游戏,也很少跟人聊天,倒是与我,她是十分亲近的。 等到了秋天,要进宫的民女终于都到齐了。因为人数众多,其中也不乏貌美的姑娘。虽然大家年纪都小,但是相貌还是分得出来的。在我见过的女孩儿中,最漂亮的就要数来自江南的齐绿蝉了。 齐绿蝉的名字有些怪异,大抵就是因为这样,人们才会对她投去多余的目光。可她的长相确实漂亮,连侍卫的目光也常常是放在她身上。我有时候拉着陆七巧聊齐绿蝉,陆七巧只是笑笑,倒是房锦,有几次都酸酸的说:“红颜祸水。” 进宫之前还要检查一次身体,程序倒是不复杂,就是几个宫里面来的老宫女挨个的检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病症。这之中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有些害羞的小姑娘,暗地里挨了些掐。我因为身体健康强壮,倒是不惧怕这些。 等到秋风起的时候,我们终于要入宫了。入宫之前却是先分了等级,长相姣好,看起来伶俐的被选中去服侍各个宫殿里的娘娘,生性木讷,相貌粗鄙的大多数都是鹣创蛏u幕疃劣谛〔糠植欢婢兀肥治方诺模驼娴闹荒芨筛傻挂瓜闼18硗暗幕疃 房锦、贺敏儿、陆七巧都分到了同一组,看她们的资质,大概是伺候娘娘去的。我的运气差一些,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女孩儿。大概是要做些体力活儿的。不过我娘说了要认命,辛苦一些也没什么,谁叫我有的是力气。 我们入宫也是依次的,七巧她们先行离开。看着她们的背影,我略微有些失落。只能再心里安慰自己,大家都在皇宫里,总会见面的。可是谁知道,整整三年,我都没有见到过她们中任何一个人。 因为没了同伴,我开始同周围的女孩子说话,可很快我就得到了教训。那带我们入宫的宫女大概是心情有些不好,见着我与旁人说话,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我被打得有些懵,怔怔的看着她。 “闭嘴,知道守规矩吗?你是等着进宫,你以为去集市啊?!”我挨了揍,还挨了骂,心中十分痛苦,又有些惊愕,还没进宫,就要挨揍啊。“姑姑别生气,小姑娘不懂事,进了宫在慢慢教吧。”又有一位宫女过来劝说。扇我耳光的宫女才气呼呼的走开,走开之前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经过这一次,我是老实了,有些泄气的等着进宫,原先雀跃激动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没了。 而当我看到皇宫的那一刻,又突然恢复了憧憬,那是一座多么宏伟的建筑。它在阳光下像一座大山,只是这座山富丽堂皇,惹人遐想。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走的不过是皇后的一个小侧门,可即使是这样,当时是景象还是给了我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好像又忘记了刚刚挨过的耳光,扯着旁边的人说:“看啊看啊,皇宫啊,皇宫啊!”等我反应过来,立刻心虚的看了看那位面色不善的老宫女。可这次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好像在嘲笑我一般。 挨个进了皇宫,又被穿着黑色衣服,动作有些斯文的男人分成几组带着。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我对皇宫有些崇敬感,自然不敢乱动,只是乖乖的跟在后面。我在宫外听说过,这种男人称为内侍,跟我们一样,都是做奴才的,我们称他们“公公”。 我们这边大概有七八个人,带着我们的“公公”一直低着头,光看脑瓢儿也不知道他多大。我对他是有些好奇的,一直盯着他看。他大概觉出些什么,轻微回了一下头,和我的视线倒是碰到了一起。 我这下子也不好意思了,赶紧收回目光,快速的跟着他的脚步。 3、第 3 章 刚刚那匆忙的一眼能看出这个“公公”年纪也不大,就跟我二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可他跟我的二哥不一样,二哥常常是一副莽撞的样子,而且有强壮的胳膊和牛一样大的眼睛。这位“公公”看起来则斯文多了,我刚刚只来得及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细长细长,形状十分好看。 脑子里想的些有的没的,脚步却不敢迟疑,连走带跑的穿过一道道的宫墙,我都来不及看周围的景色。只是觉得这个宫墙很高,比我家乡的槐花树还高,好像小鸟都没有办法飞进来似的。 我周围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健壮粗实,我们应该都是干些粗活的。果然,步行了大概两刻钟的样子,就来到一个小院子里。看看周围的景致,这应该是宫里的某个角落。 院子里早已经有人等着,还是做“公公”打扮,只是年纪看起来稍大,脸型消瘦,很有几分憔悴气息。我有些纳闷,这宫里面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娘娘腔啊,像我二哥,像我大哥,就跟牛似的。 我的臆想很快就被人打断了,这位年纪大的“公公”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说不出他的声音又多难听,反正听起来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既谈不上尖也谈不上哑的声音,真不知道他是从哪说出来的。 惊愕的不只是我一个,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倒是脸色如常:“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李公公,是营造司下属的一个总管。今后你们就归我管。”下面的女孩子立刻噤声,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我倒是无所谓,我没什么本事,不管跟着谁,有吃有喝就行。 这一年正值大历王朝二十年,隆n帝开始翻修宫殿,所以营造司是整个宫廷里最忙的。不过营造司很大,有一部分得以修建新的宫殿,名利双收,有一部分却只能维修宫里的破烂地方,出苦力,却捞不到油水。显然,李公公就是后面的一部分人。他多多少少也是个小总管,可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就两个,再下来,就只有我们这一群刚进宫的粗壮宫女。 那个时候的我,对眼前的一切并不知情,对自己的未来也一片茫然,没有理想,但是活得糊涂而高兴。我雀跃的了解着周围的新东西。并且发自内心为这个神秘的新世界而暗自高兴着。 李公公讲完话,就吩咐小太监带我们下去安置一下,放下各自少得可怜的随身衣物,顺便熟悉一下各自居住的院落。等明日再分配活儿。我们又被分成两组,由着两位公公带着往更加狭小的院落走。 带我的公公还是刚刚那位,他也没什么话,清点了一下人数就低头往前面走着。我们跟着他走了一小会儿,我就有些憋不着。总觉得想要找个人分享我现在的一些雀跃似的。周围的女孩子都走得有些喘,也不熟识周围的环境,我快步走了两步,走到那位小公公后面:“公公,你多大了啊?” 我不合时宜的问话让周围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都面带诧异的看着我,倒是领头的公公,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埋头走着路,我有些没趣,越发想要找他说话。“公公,我叫符珍珠,我马上就十岁了。你叫什么啊?”这位公公终于放慢了脚步。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似的:“你再这样多嘴,迟早是要被掌毙的。”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为什么宫里的人都这样奇怪呢。不是应该我对他们好,他们就对我好吗。我娘也说,常笑常问是不吃亏的。我实在不懂,也觉得万分委屈。加上与七巧她们的分离,让我觉得十分难过,忍不住垂着头,放慢了脚步。 等我们到达居住的院落时,我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一个。其他人都进入安排好的房间,我轮到最后一个,分到的是一个角落的小屋子。里面狭小的无法转身,一共有五个床位,我的床位正好面抵在门口,出入都会进过,开门还会使整个床架吱吱响。 小公公把我们带到以后让我们先安顿下来,说晚点他会送饭过来,但是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自己去膳饭领饭。我站在人群中伤感着,不过听到说吃饭,倒是抬起了眼。我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早就咕咕的叫个不停了。 往人群里望着,中间这位小公公吩咐完了,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们可以称呼我顺公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脸皮太厚,虽然他是告诉所有人他的名字,但是在我心里好像却觉得是在跟我说一样。我低落的心情又回复起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晚饭了。 晚饭是顺公公和另外两个公公送来的。这另外两个公公并不和顺公公一样冷漠。其中一个圆头圆脑的还一边给我们发饭菜,一边和我们聊天。我也凑里面和他说了几句。他叫福源,我们称呼他源公公,还有一个个子很高大,却了一颗门牙的公公叫做福财,唤作财公公。源公公和福公公都十分亲切的样子。 拿到手的饭菜已经冷了,可是所有人肚子都饿得不清,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端着食盒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大口吃着。有些发白的肥,还有泛着酱油色的时蔬,另外还有些我不认识的东西,虽然我进宫的第一顿饭是凉的,冷的,但是吃起来却并不难吃,反而觉得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现在想起来,当初耳的我是真真的傻的。 吃了饭,大家打了井水洗了食盒,又将这些东西交给了一直等候的福源他们。福源又挑选了几个宫女,同他去膳房认路,以便明日大家到时间了去吃饭。我因为最后几个交还食盒,所以也跟着他们一起。 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今日本来就没有什么阳光,现在更是灰扑扑的一片。我和另外两名小宫女跟着他们三个的后面,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倒是福源和福财不时转头看看我们是否走慢了,也会偶尔笑一笑。只有顺公公,永远埋着头似的。 我们来的路人就入秋了,现在算算日子,怕是要进入冬天了吧。一阵晚风吹过,刚吃过饱饭的我觉得十分舒适,刚刚那些惆怅好像又消失了。我紧了紧衣服,快步跟着三位公公的脚步。心里想,冬天的话,宫里会不会发棉袄啊。 4、第 4 章 大概是累了,入宫的第一夜,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和想法,贴着吱吱乱响的门就这样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内容早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满嘴都是松子糖的味道。 我们院子一共住了十来个宫女,五间房的样子,同屋的人我以前都没见过。她们二人好像是南方来的,个子都不高,但是有些憨憨的。可幸运的是她们二人是叔伯姐妹,一起进了宫,还分到同一个地方。年纪大的叫做梁其芳,年纪稍小的叫做梁其兰。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同她们讲了一会儿话,但是因为她们带着南方的方言,所以并不怎么爱说话。我倒是觉得她们说话很好听,软软糯糯的,跟小鸟似的。 昨日里,顺公公还给我们分发了衣物,是白底紫边的棉质衣物,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服饰,觉得万分新鲜,睡梦中都是枕着的。结果今日穿着,难免压出几个难看的褶皱。头发也按照进宫之前教导的整齐梳理。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倒觉得自己比在家时好看了几分。 因为我和另外两个宫女昨天去认了路,所以洗漱完毕后,我就领着她们往膳堂那边走。 今天所有的人都比昨日活跃些,倒不是行为,而是神态,仿佛更鲜活一般。为这金漆粉饰的新鲜繁华而动容。我从小就有特别强烈的方向感,那个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跑到山里,旷野里,可到了吃饭的时间,我总能快速的回家。 我走在前面,突然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心境,脑袋也抬的老高。 因为昨天来认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所以没有什么人,今日一看,却是大有不同。来来去去的人特别多,都是些公公或者宫女。只是他们穿的衣服不尽相同,有部分的宫女衣服看起来很华贵些,头发上也插着各种好看的珠花。看到这么多人,我刚刚的精神气一下子就没了,有些畏手畏脚的站在门口。 好在顺公公早就等在了门口,看着我们众人,就让我们停下来,点了点人数。然后领着略带局促的大家进去。膳堂比我们住的院子要大上几倍。有很开阔的院落。正堂很大,摆了许多张大而圆的桌子,有不少公公围着在里面用膳。里面的气氛倒是很活跃,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看见我们这群新到的宫女,他们也好奇的抬头张望着,不时指指点点,嬉笑几句。梁家姐妹有些害羞,不时的往我的身后躲着。我胆子大,与他们对望着,还在里面看到了福源和福财两人。 里面用膳的宫女却很少,她们的打扮与我们略有不同,边角、镶嵌、用料什么的,我都没见过。我痴痴的望着她们,觉得万分新鲜。那些宫女打量我们的眼神显得比较冷淡,有的领了食盒,就匆匆走了。 等到我们这群刚进宫的小宫娥领饭的时候,膳堂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渐渐放开了些,开始小声的说着话。 领了饭,我们坐在一旁,一边吃一边说着话。顺公公也同我们一起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也很沉默,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既不与其他人说话,吃得也不多。我有些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却正好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女人。 为什么说她是女人呢,因为比起我刚刚见过的其他宫女来说,她是那么不一样。她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乌黑,脸色素淡,但是一双眼睛很有精神,走路的时候仿佛含着一股子气度。我对她十分好奇,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她好似也觉察到,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去领了食盒,就飘然走了。 我还在发呆,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仙似的人,若说她的长相,当然不复娇艳明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与齐绿蝉那种精致长相相比,我觉得她看着更舒服几分。这样的人也和我们一样是宫女吗?我突然有些自卑,觉得自己污浊。 因为昨天进宫的宫女有很多,不一会儿,又有一批宫娥来用膳。我看了看,并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吃完了东西,顺公公又领着我们快步走到昨日见李公公总管那里,正式开始了我劳作的宫女生涯。 我们这十来个小姑娘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收拾那些废弃的宫殿,等待翻修,翻修过后再次整理清扫。而且是从早到晚,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虽然这样的日子显得有些单调,但是初到皇城的我对一切都感觉到新鲜,觉得这里看出去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时间很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我与梁家姐妹也已经混熟了,偶尔也能听懂她们讲的几句南方话。至于其他的人,因为白日里打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 因为我们已经熟悉自己该干的事,所以顺公公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见着他也不像最初那样害怕了,偶尔还会吵着他和他闲聊几句。虽然他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好歹,也不会再臭骂我了,最多,转身逃走而已。 日子一天天的过。梁家姐妹开始思念家里人。我倒是比较没心没肺,虽然偶尔也想起爹娘,但是并不比我想第二天的早饭的次数更多。 我的生活每日往返于那些破败的宫殿当中,整理荒芜的杂草,打扫满布尘埃的横梁,因为身高的关系,有几次几乎从楼梯上跌了下来。不过每每,我都能稳稳落地,梁家姐妹不是扭到脚就是扭到手,所以我常常自豪,自己又那么几分“狗屎运”。 昨日梁其芳扭到了脚,今日梁其兰又划破了手,所以她们都在一旁休息。因为之前御膳房差人,所以从我们这里支走了两名会厨艺的宫女。我们人数减少,需要的做的事情自然增多了。所以从早晨到现在,日头晒的高高的,我仍然没有机会休息。 “珍珠,真不好意思,我们笨手笨脚的,害得你一个人辛苦。”梁其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没事。”我转头看看她:“我有的是力气。” 将横梁上的蛛网都打扫干净,再用湿了的抹布擦洗了一番,我累得有些直不起腰了。我揉揉有些发花的眼睛,我慢慢的爬下来,却发现角落的柱子有些划痕,仔细一看,却是汉字似的东西。我识字不多,看着心慌。这个时候梁其兰出声叫我:“珍珠,走啦,先去用午膳吧。”我点点头,再没细看。 正中午的阳光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和其芳其兰快速的朝着膳堂走去。不知觉的回头朝刚刚打扫的院落里看了一眼,那座有些破败院子上有一个不大的匾额,上面写着尤碧二字,竟是生得异常奇怪。 5、第 5 章 “尤碧、尤碧,多么奇怪的两个字,我心中默念着,何况它题在那块牌匾上,显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来。” “珍珠,快点啊!”梁家姐妹喊到,我快步跟上她们。 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每日的膳食大同小异,可好歹能填饱肚子,我每日干的活多,所以通常吃饭的时候也狼吞虎咽。不少公公看了我吃饭的样子,等我一到,就会大声笑道:“啊,新进宫的猪(珠)儿来了啊!” 一开始我还会呲牙裂嘴的想要扑上去咬两口,久而久之,也因为脸皮厚无所谓了。反而和那群公公熟识起来,有空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他们的门道比较多,有时候还会给两个不值钱的宫外的小玩意儿,比如针线盒、小泥人儿、红枣糕等等。 因为之前就同福财,福源二人熟识,加上他二人与我性格相似,所以与他们尤其亲近。今日刚跨进膳堂,就看见福源朝我招手,我三两步跑进,他便塞给我一把白色的有些松软的糖粒子。我丢了一粒在嘴里,立刻觉得酥软香甜,又不过于甜腻,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芬芳。本来就饥肠辘辘的我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福财帮我领了食盒,放在我面前。“这个真好吃,我饿死了,这一上午,我可是擦了十几张桌椅,清洗了三间屋子的地板,还有数不清的横梁呢。”我一边说一边埋头在食盒里。 今日厨子做了浸了酱油的红烧肉,看着就油汪汪的,让人食欲大增。“你做这么多事,那姓梁的那两个小丫头呢?”福财问道。“她们扭伤了手脚啦。要休息。”我简短的说了一句,就开始跟红烧肉较上劲了。 “又扭伤了啊,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吧。”福财嘀咕着。福源倒是没说话。 等我三两下吃完饭,开始打起饱嗝儿,福源又递了个帕子给我:“小猪儿,把你那油汪汪的嘴给擦擦。”我嘿嘿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对了,今日我打扫的宫殿,竟然只有两个字也。”我有些兴奋地朝他们二人述说:“以前看到的,听到的至少都是三个字,什么乾清宫、慈宁宫啊...真真是有些奇怪。” “这座城里,奇怪的东西多了呢。”福源好似有些惆怅的说:“小猪儿以后就会明白了。”我白了他一眼:“我是珍珠呢,珍珠啦。不是变成红烧肉耳朵猪儿!!”福源哈哈一笑。福财却接过话头:“小猪儿,你做事可要留个心眼啊,这宫里的人,占了你便宜,也并不会感谢你。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我听不太懂他的话,只是点点头:“知道了。”他看我傻傻的样子,只能感叹:“但愿在你身上,吃亏是福吧。”我听他二人今日说话十分奇怪,也只好寻着其他的话题继续。 转头在膳堂看了一圈,竟是又没看见顺公公。已经连着几日没见着他了。“顺公公去哪了啊,连着几日没见着他了。”我询问道。“他啊,有的是本事,已经调到别的宫里了,那里都是些矜贵主子。飞上枝头是迟早的事。”福财有些酸溜溜的说。“哦,那不是见不到他了?”“当然了,他现在可是伺候着主子的,寝居用度和我们都不一样的。” 我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有些惆怅,顺公公模样很清秀,比所有我见过的公公都好看。如果把男人比做花朵似乎有些过分,但是在我看来,他确实如花朵一样美丽,哦,就像我老家孤坟旁边的梨花一样,清隽而美丽。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跟我们一样呢。 “咦,小猪儿,你才多大啊,就开始思春了。”福财揪着我的一溜子头发笑道。“呸呸呸。”我跟他打闹:“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我们二人在膳堂笑闹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看热闹。哗啦啦的乱成一团。 福财手脚很灵活,抢了我头上的珠花,就开始在膳堂里上跳下窜,我也气喘吁吁的追着他,踩凳子绕柱子的。刚逮到他的衣襟,又让他给跑掉了。我急得不得了,更是手忙脚乱的跟着他绕圈,却是没注意,门外走进一人,眼看就要撞到她怀里。 预想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我被那人捏住肩膀,生生就刹住了脚步。我抬头一看。却是那个我见过的女人。她还是老样子。面色素淡,发似乌云。我楞在原地。她收回手指,又皱了皱眉,转身去领食盒去了。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而刚刚那些起哄打闹的人,也好似被她的气场冻住了一样,都沉默了下来。 女人领了食盒就走了,也没多停留一秒。福财也走回原地,将珠花胡乱插在我头上:“好了好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下午回去打扫时梁其芳突然拉住我:“珍珠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要矜持一点啊!”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虽然说这些公公不是男人,但是你一个女孩子,整天与他们打闹成何体统啊。再说了,那福财福源二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啊?”我不解:“他们经常给我好吃的,诺,你用的那种玫瑰色的花线还是他们送与我的。”“谁稀罕啊。”梁其兰突然说:“你要是稀罕,你就拿回去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的跟在她们后面。 “好啦,好啦,珍珠,我们也是为你好,这宫里跟外面不一样,行差踏错不得的。你那么招摇,是会吃苦头的。”“可是可是...”我喃喃:“我娘说了,知足认命就好了啊。他们对我好,我对他们好,难道有错吗?这世上我对人好,总不会有人会害我的。”梁家姐妹讪讪一笑,再不言语,只是低头在前面走着,我头一次觉得有些想不通,只能埋头跟着。 6、第 6 章 宫里总是又新的宫殿要翻修,也总是又新的主子取代旧的主子,所以我们打扫的活儿一直没有停止过。转眼就是三个年头, 我记得我进宫前,我们所居住的小偏院种了一株手臂粗细的合欢树,现在看它,竟是有一个人粗了。到了夏季,绿油油的叶子,看着格外清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宫里面的伙食很满意,可过了三年,却瘦了一些,没了当初那粗壮的胳膊腿,早上洗脸还能在水盆里看到变尖的下巴。爹娘说过,尖下巴没有方下巴好,方下巴有福气。 与我相反,梁家姐妹日渐圆润,看起来虽不臃肿,可也不像宫女,福财就说她俩跟大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似的。到底是过了两三年,我也明白自己帮着她二人做了许多活计,吃亏跟吃盐一样多,只是明白了,也不计较。 转眼又到了初冬时节,这几年的日子平平淡淡,我出入的宫院有限,能见到的人也少,转来转去也是那些熟悉的公公、宫女们。当然,也有不少人飞黄腾达,离开的,更有从高位跌下的。 这些人往往郁郁不得志。遇到好些人,总是能从他们脸上看到刻薄的神色,我偶尔想和他们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望着那些怏怏的脸,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莫非有日,我也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珍珠,我们先去膳堂了。你把这些忙完,就过来吧。”梁其芳摇了摇手中的白绢面碎花汗巾:“这天气,一股子闷热。”说罢,她姐妹二人就相携离开,我看了看满屋子没收拾的东西,随口答应了一声。 七月的天,说不出的燥热,今天收拾得院落是以前贞妃娘娘住的地方。宫殿宽广,只是许久没人人住,外面杂草横生,本来是雕梁画栋的地方,也变成了“盘丝洞”。唯有几株扶桑树在夏日里开得艳丽,那鲜红艳丽的花朵立在枝头比女人的红唇还要美丽。 我看得有些痴,想要摘下一朵把玩。心动之下就三两下脱了鞋,往那树干蹭去。扶桑树并不高,我赤着脚一下子就窜了上去。大朵的艳丽颜色绽放在眼前。我伸出手去,刚想要摘下一朵。就觉得手背一凉。一枚箭矢擦着手背过去。又凉又痛的感觉突然而来。我睁大眼睛,就看着自己手背已经被箭矢划破一大片皮。鲜红的血涌出来,却像是扶桑花飘落的花瓣。 若是平常。这一点的痛,我也是能忍受的。可事情来得突然,我大骇之下,手一软,整个人就从树上跌了下来。好在庭院闲置已经,所以野草丛生,总算没有受到大的伤痛。只是身体钝钝的砸在地上。加上手背上大面积的鲜血涌出,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无法爬起来。 眼睛直能看到前面一小块地面,树木抖落的花瓣飘到地上,快要分不清哪里是我的血,哪里是那美艳的花瓣。 有丝质的绢面靴子走到我面前,入眼是一片鹅黄的颜色,有着精致的云纹,上面还有威武的虎豹。 “哪里来的贱婢,我母后最爱的树木也是你能攀爬的?!”带着一股阴郁气息的声音响起。我看着那靴子离我越来越进。在我面前定了一下,接着抬起鞋底使劲的踩向掉了皮的手背。刚刚还是顿痛,现在痛感立刻锐利起来。他像是使了全身的劲一样,如果不是靴子底不够硬,那靴底是要陷进皮肉里的。 我记忆里最痛的一次是爹揍我的一次。那是过年,我偷拿了奶奶给悄悄塞给二哥的鸡蛋。被发现的时候刚囫囵吞下,我爹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一手扇我耳光。打得我鼻血直流。可比起现在,那些耳光简直是不值一提。 我疼得叫唤起来,我嗓门大,哭叫起来,声音吓人。面前的人好像也迟疑了一下。我抬头看他。因为泥土和眼泪,我的视线有些迷糊,只能看见一个高出我一个脑袋的少年。华衣锦服,脸庞看不清楚,只是觉得他的目光阴毒。整个人一股子戾气。我痛得脑袋发昏,只是心里想,他还没我大哥壮,如果我大哥在这里。一定要将他揍得趴在地上出不了气。 我心里想着揍他,身上却痛得要命。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杀猪一样的哭喊只是在起初吓唬到了他。虽然看不清楚,我仍然感觉到他的戾气越来越重,他的手中是拿着弓箭的,脚拿开的时候,我见他转身从别人手中拿了一枚箭。 箭矢的寒光和他的目光混合在一起。我再迟钝,也明白此刻有危险。危险来临,我开始木讷起来。张着嘴巴,勉强挣扎着做起来,想要往后退。地上的枯草树枝在我的伤口上刮来刮去,我却忘了疼痛。 这个时候的我才看到少年的后面还站在一个人,太监的打扮,看样子是随从。那人模样俊隽,眉目有几分熟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顺公公吗? 求生的本能让我一直往后退,想要避开那疯狂的插向我身体的箭矢。目光不住的飘到顺公公的身上。他好像已经认出了我,可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我被箭矢插中了小腿,那位锦衣少年见到却越加的疯狂兴奋,更加用力的朝我扑来。我挣扎到墙角。再无路可退,全身的力气也好似消失了一般。我有些认命的停止尖叫。只是最后张了张嘴,朝着顺公公无声的做了个嘴型:“救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抵门的小窄床上了。手和腿都痛得要命。福源和福财两个大个子杵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们。立刻哇哇的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混合的液体还流进了嘴里,呛得一阵阵的咳嗽。 “这是咋的?珠儿别哭了”福源拿个毛巾往我脸上胡乱蹭:“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金酥桂花糕。”我哪里还吃得下桂花糕,一边哭,一边流鼻涕,咳嗽,而且开始打起嗝来。整个人一塌糊涂。 也许是我哭得太惨,这三年来,福源福财就拿我当妹子一样,这下难免难过,也站在床边抹眼泪。我们三人就这样在这里宏伟华丽宫廷里的一个小院落,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对着掉眼泪。很多年以后以后想起来,难免唏嘘,也会为当年的真情实意所感动。 哭了很久,哭得累了,又混着嘴里的不明液体把那罕有的金酥桂花糕,我又疼又困,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家乡后山清澈的小溪,梦到晨时从雾霭中走出来的大黄牛还有,我大哥曾经挥舞着拳头揍过两个揪我辫子的同村小子。还有我娘摸着我脑袋顶,轻轻柔柔的喊我:“珍珠...” 7、第 7 章 梁其兰把我的食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一边瞄我一边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伤得床都下不了?” 我埋着头,无法开口。我能怎么说呢。在醒来的第二天,李总管李公公就来“看望”我了。他早在福财福源那里听说了我受伤的经过。除了让我休息两天之外,只是阴测测的笑了一下,说我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让我闭好自己的嘴巴。 我不明白,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只是折了一枝小小的花枝,为什么我挨了揍,还不能告诉别人。 这样的疑惑让一朵重重的云朵,堵在心口里面闷闷的无法呼吸。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强健,现在一病,竟是久久起不了床。 嘴巴很干。脑袋里好像又许多的苍蝇在叫。我看着梁其兰探询的目光,有些抑制不住的伤心:“其兰...我想喝水...”梁其兰起身,用桌上的空碗,给我倒了半碗水:“符珍珠,你这一下子都病了好几天了。打算什么时候好啊。我和其芳可是做的三个人的活。”“啊?”我伸出的手顿了顿:“我腿疼......” “不就是从树上跌下来了嘛!”梁其芳从旁边蹿出来,瘪了瘪嘴:“还真把自己当娇小姐了。”她头上还插着福财送我的紫色碎绢花,那花朵一摇一摇的,看着十分扎眼。我觉得眼睛疼,有些想流眼泪。 下午的时候梁家姐妹去干活去了。我勉强坐起来,拿起冷掉的食盒,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总觉得嘴里全是咸味。怎么喝水都是苦的。 外面日头很晒,进宫之前看到这样的高墙绿瓦总会分外羡慕,可是看久了,这样的房屋,也只是木讷的立在那里,缺乏生气。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容易想到那些红艳艳的,扎眼的扶桑花,还有那贵族少年阴狠的表情,当然,还有顺公公冷漠的脸。 我一直没有弄懂,我之所以能活过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有帮忙。晚些时候,福财和福缘二人来看我。福财看到梁家姐妹帮我领的食盒已经完全冷掉。又是些残羹冷炙,便有些气恼。 “珍珠平常为你二人干了多少活?如今她病了,不说照顾周到,起码的举手之劳总是要做的,你二人倒是真不念情!”福财倒是没有指明骂,可梁家姐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梁其兰性子比较急,直接开了门,背靠着门插腰嚷道:“还真是狗拿耗子管闲事了,若说你看上小姑娘模样清秀,想娶回家做媳妇儿也就算了,平常偷偷塞东西给她,有时间久腻在一起,若不是在这皇宫里都是些假男人,还真怕公公管不住自己的□□。” 梁其兰这话极其粗鲁,房间里其他宫女们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福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素来直率,如今被人这样嬉笑一顿,脸上顿时挂不住。举起胳膊就像似要揍人的样子。福源赶紧拉住他,低声朝我劝慰了几句,就将他拉出了院子。 我坐在床上,腿不能动,只能干着急。梁其兰见他二人一走,就朝我看过来,冷笑道:“别以为你跟那些太监们好,就比我们高了一等,就是找靠山也要找像样的。”我看着她翻飞的嘴唇,恨不得冲上去咬上两口。梁其芳拉住她,也关了门:“其兰,别说了。”她们二人进来,梁其芳倒是端起床头的食盒,一下子扔了:“既然人家嫌弃,我们也不用劳那个心。看她能顶几日。” 我看着反盖在地上的食盒,那黑漆漆的边角和缺了的底纹很刺眼。 大概是因为昨日跟梁家姐妹有了争吵,福财福源二人也不好来看我,只是支使一个新进宫的小太监为我送了饭来。新来的太监无一例外,有着明亮的充满探究的眼神,神情鲜活,嘴角鲜活,他一定很期待宫里的生活,就跟我以前一样。如今我受了一点伤,却怕了,怕得要死。 就这样沉闷的过了几日,我总算能下地行走了,因为前几日没有洗漱,靠坐的时间又太长,我的背部和大腿都长了红色的疮,看起来十分吓人。流火一般的天气,即使是用水井里的水洗澡,也不会觉得冷,伤口遇了凉水反而没有那么痒了。我洗漱好,又换了干净得床单被褥,这一夜倒是睡得踏实些了。 第二日睡到晌午,倒是被吵醒。李总管又一次踏足我的小房间。李总管嫌屋子又小又闷,就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问:“珍珠啊,好些了吗?”我点点头:“好些了。”可又觉得委屈,就瘪了瘪嘴。“那你什么时候能干活?”他说:“我手里人手也不够,你看你这样久久的病着,帮你干活的人怨气可大着呢。”“我......”我张张嘴,却啥也说不出来,只是一抬腿,伤口还是很疼。 “珍珠啊,公公我可是喜欢你的,你干活卖力,踏实,性子粗直坦率,肯吃亏。可惜啊,你看你伤得那么重,公公手下都是些力气活,需要机灵的人,你这腿即使好了,也是瘸了吧。” “瘸了?”我瞬间懵了:“公公,我没瘸!我昨天还起来打水的,你看,我马上走给你看。”我挣扎着想起来。李公公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小太监便过来,将我按住:“珍珠,我不是嫌弃你,你不要乱动,公公说句实话,给你看伤的医士说了,你的伤去了骨肉,瘸是自然的。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惹谁不好,惹那十一皇子。哎......” “公公也不会不给你活路。给你安排了个轻松地去处,活儿轻,虽然今后没什么出头的日子,可衣食温饱还是能保证的。以你敦厚的性子,这也不算一个差的去处。就是荒芜点,孤单点。可这偌大的皇城里,没有不孤单的地儿。” “你以后就去看守广白宫吧。”李公公一边说,一边摇头:“那里的主子也算好伺候,至少不会不如意就让你掉脑袋。”好歹进宫几年,自然知道那广白宫是什么地方。那里关着所有失去宠幸的妃子,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冷宫。 “我什么时候去......”听了去处,我反而安静了下来。李公公叹口气:“等着七夕过了再去吧,你好好养着腿。到了那个地方,就没有什么喜庆的日子了。” 8、第 8 章 “七夕是什么?会发多的饷银和吃食吗?”进宫的第一个七夕,我曾经傻乎乎的问福财。被他狠狠地敲了额头。福源也笑着说我:“孺子不可教也。” 七夕节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深宫寂寞,在这样的日子,沾着节日的喜气,宫女们都会聚在一起,比比女红,针线也好,闲话琐事也好,或者一起说说笑话,打打闹闹,总之,对于宫女们,这是一个快乐的、热闹的节日。 马上,明日,又是七夕了。过了这个七夕,我也该收拾收拾包袱,滚去广白宫了。 门“咯吱”一声推开,惊醒坐在门边的我。梁家姐妹还有同室的两位宫女嬉笑着进来。她们手里拿着些花花绿绿的锦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看样子是为明日做准备。我坐在床边,手里收拾着一些细碎的随身物品。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有些尴尬,又低下头。 “珍珠啊,听说你明天就要去广白宫了?”梁其芳站在桌边,喝了一口水,又磨磨蹭蹭的走到我身边问道。“恩。”我点点头,越发有些失落。“哎,前些日子是我们姐妹不对,如今你要走了,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你也不要和我们二人见气才对。” “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我们二人要做三人的活计,又挨了李公公的骂,回来还遭到埋怨,自然不甘。珍珠啊,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听说你是得罪了皇子。如今都去冷宫了,对不起啊。”梁其兰也开口劝道:“明日就是七夕之日,乞巧节,你还是同我们一起乐乐吧。” 我手上的活计没停,抬头朝她们一笑:“好啊。”梁家姐妹也笑了一下。只是这一个笑,在大家心里都要越过几个坎。 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同她们一起去饭堂。以往走过数百遍的路。现在却是走最后几次了。我因为脚伤,走得比较慢,这样也比较不容易看出我是瘸子。尽管被人无缘无故的揍了一顿,可我那点女孩子的小虚荣心还是无法丢弃。 其他宫女们闹闹笑笑,挥舞着手绢,互相打闹,她们在夏日明媚的光线里追来追去,我捏捏自己的大腿,觉得很羡慕。如果我当日,不那么恣意,见到枝头一朵灿烂的花朵都想要去采撷的话,我现在也应该同她们一样,追逐打闹,满脸都是笑意。 “珍珠快点啊~”梁其兰招呼我。“嗯”我加快脚步,又觉得走路的姿势难看,只能埋着头。 饭堂还是些老面孔,很多人同我打招呼,可是都笑得尴尬,毕竟,我是遭遇,并不值得恭贺,如今被调离,也又几分发配的意思。我一一点头,不知怎的,竟然羞涩起来。 “珍珠!”福财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同福源那日之后就没来探过我。我朝他们点点头,自己去领了食盒,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因为是夏日,所以食物均做得清淡,我以前不爱吃,现在倒觉得还好。 我不理会福源二人,倒不是怨他二人,只是觉得有些连累,不想他们因为我再被人说闲话。慢慢的吃完饭,梁家姐妹已经在等我了,我便随着她二人回去。 浅眠了一夜,窗外一点动静都将我惊醒。将窗户推开小小的缝隙,夜晚星空闪烁。深蓝色的夜幕像是最最华丽的布匹,繁星明亮,美得让人屏息静气。我觉得很孤单,我很想有个人,无论是在我病重的时候,还是在我孤单的时候,他都可以跟我在一起,同仇敌忾也好、一个鼻孔出气也好,但是不会遗弃我。 “珍珠啊,发什么神经呢,蚊子都跑进来了!”屋子里有人醒来,大声的呵斥道。“哦。”我理亏的关下窗户,静静的躺下,明日是节日,我还是好好睡觉吧。 因为我这边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做了。所以整个白日,都在屋子里,院子里走走看看。我针线活不好,烹饪也拿不出手,没有七窍玲珑心,手也不巧。晚上的聚会,也只是去凑个热闹。大概是因为节日,宫女们也回来的早,各自盛装打扮,拿出精巧的玩物,相约去乾和宫。 乾和宫是内务府所在地。所以有些宫人的聚会,都在乾和宫举行,在皇城里,宫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我以前来这乾和宫时,福源兄弟都在我左右,随时提点我,免得我得罪贵人。虽然我那个时候遇事嬉戏,但是并不起眼,倒是没有惹到过什么祸端。我曾经在乾和宫见过几个穿得金银满身的嬷嬷和公公,但是福源却说,这些人,看起来华贵,却算不上真正的有地位。 真正有地位的奴才都跟主子一起过节的,自然不会来这乾和宫。 因为过节,后宫主子请了戏班来的,所以等主子看完了戏,戏班的人也会来乾和宫演第二场,所以今日乾和宫颇有些人山人海的味道。我们这班小宫女没有办法找到靠前的位置,只好坐在后面几排,大家围成一团,拿出瓜子杏仁,嬉笑起来。内务府还准备了水果,到底是皇宫里,即使是给下人准备的,也各个皮薄肉多。 戏剧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因为人太多,天气实在闷得可以,我的伤口有些痒,只好起身去旁边走走,想要通通风。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已经到了乾和宫西门的角落。这里通风良好,旁边有几棵碧玉合欢。在晚风中摇动着枝桠。我站在树下,左右摇晃着赶着蚊子。我听说,广白宫死气沉沉,又都是些去势的主子,别说做奴才的,就是做主子的都难有出头之日了。那今后,我是不是就难以看到今日的热闹了呢。 到时候,每天仍在我耳边喧闹的,估计就只有这夏日蚊虫了吧。一边想着,我自己倒是笑了起来。去哪里又怎么样呢,只要一日三顿饭,也就好了。 “珍珠,你在这里啊,我们一通好找!”有人扯了扯我的袖口,转头一看,福源兄弟,满头大汗的站在我身后。“啊?”我点点头:“我出来透透气。”“珍珠,你腿伤好些了吗?这几日我们实在太忙了,所以没有来探望你”一直沉默的福财解释道,又递予我一个紫色的香囊:“这个是送给你的。” 香囊很漂亮,淡紫色的丝绸缎面,上面有白色的清雅绣花,带点金色的流苏,味道也是一股好闻的茉莉花气味。我接过来慢慢的端详着。“珍珠...你是不是怪我们…”福源见我没有像往日一样高兴的直跳脚,便急性子的问道。“没有啊。”我摇摇头:“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大概是气氛有些尴尬,福源接着说:“珍珠,那光白宫虽说是冷宫,可是比其到处是是非的其他宫殿,也算是安全之所,依你的性子,其实也不算太糟糕。”“我知道。”我点点头:“我真的没什么,你们今后可要常来探我。”我笑了笑,盯着他们二人:“我并没有生谁的气,只是以往,你们二人常劝我收敛些,我总是听不进心里,现在希望可以慢慢的改变一些。” “呵,珍珠,你… …”“夸我吧。我是不是变得又成熟又懂事?”看着欲言又止的福源,我摇头晃脑的说:“所以即使我瘸了,我还是一样讨人喜欢吧。”福财一句话并没有说话,脸上尽是伤感的神色:“珍珠… 明日我们也要离宫了。” “啊?”我疑惑的看着他们。“我们二人存了些银子,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家中老人,年衰体弱,几亩薄田无法耕种,我们也要出宫尽些孝道。” “哦。”我点点头,:“待在父母身边尽孝道是好的。”“珍珠… …”“可惜你们二人送我香囊,我却没有一样物品可以赠送你们。”我憋了憋嘴角:“我挺难过的。” “珍珠… …”福源像以前一样拍着我的脑袋:“即使在广白宫,你也要事事小心啊。到了二十五岁,宫女是可以申请出宫的。到时候福源哥定来接你。”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珍珠也多存点银子。到时候请二位哥哥饮酒吃肉!” 戏班子终于来了,一句“鹊桥会”终于依依呀呀的响起。我和福源二人并排站在树下,听着那缠绵戏剧,一开始的惆怅之意倒是渐渐飘散了。捏了捏手中的香囊,梁家姐妹,福源二人,他们是骨肉至亲,所以不管我同他们多亲近。始终是他们走他们的路,我走我的路。但愿,日后,也有一人,让我可以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9、第 9 章 我从未去过广白宫,那是冷宫,自然不需要另外派宫女打扫收拾。所以一路的景致显得有些陌生。若是以往,我一定不停的询问带路的公公,可如今只敢偏着头偷偷瞧上那么几眼。 沿路的宫道与以前见到的一样,红柱高墙,只是越发开阔,地上的石板一尘不染。远远看到一座宫殿巍峨庄严,前面还有众多打扫的宫人。我有些疑惑,原来这广白宫如此景致。哪里来传言中的死气沉沉模样。 正高兴,领路的公公却吆喝开了:“走快点啊。这耀阳宫可不是你逗留的地方!”我一惊,有些窘迫,我没念过学,不识字,只见是三个字的宫名,便以为是广白宫。这耀阳宫我也知,是没有封地封王的皇子居住的地方。一提到皇子,我脑海中立即想起那日面色阴沉的少年。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拖着使不上力的右腿,我加速的想要快点走过,可越是这样,越是迈不开,急躁交加,竟然跌倒在地上。清晨的石板有一股凉气,就特别咯人。领取的公公一副嫌我蠢笨的表情,站在原处跺着脚:“难怪是发去冷宫的货色,蠢笨成这个样子。” 周围不少宫人都看过来,面带几分讥诮的神色,我羞愧得低下头,责怪自己的腿脚,为什么这个时候使不出力,刚要爬起来,又歪歪倒倒的跌下去。双手四处想要找个依靠,借力站起来。胡乱抓扯之下,竟然真的握住一个人的手掌,借着他的力气,好歹稳稳的站了起来。 抬头想要说声谢谢,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太过清秀的脸庞,眉目深沉,带着抑郁神色,嘴唇总是紧抿。我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在晨雾中稳定我颤抖的身体。 “珍珠…你的腿好些了吗?”顺公公有些尴尬的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我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埋着头,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瘸一拐的朝着领路的公公那里走去,也不去管我的背影有多丑陋笨拙。那日他的表情那么冷漠,现在又何必假装关心我呢。从一进宫,他就未给过我好脸色啊。虽然同样是奴才,他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你这笨手笨脚的狗奴才,这耀阳宫住的都是皇子,你偏要在这门口露丑卖乖,若是污了主子的慧眼,看你如何担待得起。”领路的公公骂骂咧咧。我紧紧跟着,这几日磨砺得敏感的心越发难受,只能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 绕了一大圈,终于见不到耀阳宫了。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脸,橘红色的光辉,从天际倾泻下来,暖暖的。到底还是七月,暖和些,我的力气也恢复了。刚刚的感伤又消失掉了。这个时候,福源兄弟应该也要出宫了吧。我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希望以后我出宫的时候,他们真能来接我。虽然只是随口承诺,有个企盼也不错。 饶过耀阳宫后,又绕过了两座小宫殿,我不认识牌匾,又不好意思询问。只是知道道路越来越狭窄。而且不少廊环处结了蜘蛛网,有缺角的石板路的缝隙中,也长了一些杂草。大抵能猜出,广白宫离得不远了。 也许是因为晨光灿烂美好,站在广白宫门口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领路的公公指了指落漆严重的大门:“进去吧。找一位姓顾得嬷嬷。”便急不可耐的走掉了。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竟然觉得好笑,不过是一座冷宫,里面住的都是活人,为什么大家像避开瘟疫一样。我此刻并不惧怕,是不是就证明我的胆子很大? 推开大门,院子里有股陈旧的气味,就像居住得久了的,没有阳光普照的房间,棉絮潮湿的味道。我并不知道广白宫占地有多大,只能瞧见,院中绿树遮天,无人修剪的枝桠到处都是。宫门中分若干个院落。东西南北有四个出口。我站在正中,不知道往哪去。 正在发呆,却见一白色宫人从东门出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严肃,身上衣着素净典雅。竟是我以前在饭堂经常见到的女人。我有丝惊愕,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以她的气度,至少也应是管事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冷宫之中。 女人看了我一眼,见我傻傻张着嘴,便放缓了几分神色:“你是新来的宫女吧。我带你去见顾嬷嬷。”我吞了吞口水:“恩。谢谢。”她转身便走,我则尽力跟着。她的脚力很快,一出门廊,我就跟不上了。她也发现我腿脚不便,转身看了我一眼,又放慢脚步,倒是没有多过询问我。 过了两个宅子,我才发现这个宫廷与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同。它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静谧安静。反而有一种细碎的嘈杂,像是轻声的吮泣,又像是小声的嘶吼。我木然的跟着前方女人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有一股异常的亲密感,虽然她对人冷冰冰的,但是却不妨碍我想要靠近。 走过了两个院落,到了西边一个光线比较充足的院落,我终于看到一个嬷嬷在院落中间打扫落叶。这个嬷嬷看起来年纪有些大,灰色的长发比较杂乱的盘在脑后,衣襟也有比较陈旧的蜡黄着痕迹。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看见我们二人,便停下手中的活。如果我没看过的话,她好似还朝着白衣女人点了点头,俯了俯身。女人停下脚步:“顾嬷嬷,这个是新来的宫女,我将她领了过来。”“劳烦鹘玉姑姑了。”嬷嬷瞟了我一眼,很恭敬的说道。被称为鹘玉的女人略微点头,也没有看我,就转身走了。 我还沉醉在鹘玉的风采之中,至始至终,就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傻傻的站在原地。 见鹘玉离开,这位灰发的嬷嬷上下打量我:“果然是送到广白宫来的货色,瞧这模样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看她,脸上火辣辣的。“你叫什么名字?”“回嬷嬷,我姓符,名珍珠。”“恩,好歹还知道自己名字,应该算不上太傻。”嬷嬷有些刻薄的说道:“我是这里的管事嬷嬷,你称呼我顾嬷嬷就行了,以后你就归我管了。”“是,嬷嬷。”我点点头。比起李公公,这位嬷嬷看起来比较正常。 “右边的几间厢房,你捡一间,收拾了住下。打扫完了就来找我,我给你讲这里的规矩。”顾嬷嬷随手指了指。“我自己单独一间房?”我有些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那当然。”顾嬷嬷一副我少见多怪的表情:“这广白宫,多的是地方,少的就是人。” 我一头雾水,但还是十分雀跃的挑选房间。我从出生,就没有拥有过宽敞舒适的房间,以前在家里,四五个小孩儿挤在一张床上。进了宫以后,也是五个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伸个胳膊都能搭着别人的腿。 我选了一右边角落的,带大窗户的房间。屋子里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我一推开门,就有厚厚的灰尘从房门落下来,蜘蛛网到处都是,简陋的家具业蒙着厚厚的尘。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十分高兴。将包袱放下来,从床底翻出一个破木盆,再去院子里打了水上来。 我包袱里,有一件穿得过于陈旧的夏衣,以前一直舍不得扔,现在倒是派了用场。撕成四份,当做抹布。先将床铺和柜子打扫出来,比较高的地方,例如房檐,暂时没有打算。桌子凳子又小又残缺,打扫起来倒是快速得很。 我不停的再院落和房间来来去去,打水抹窗的弄得不亦乐乎。虽然瘸了的腿脚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可是不需要暴露在许多人的视线里,我倒是自然了许多。好歹擦完了所有角落,只是地面厚厚的灰尘无法处置。 我蹭出院子,走到依然慢条斯理打扫庭院的顾嬷嬷身边:“嬷嬷,还有多余的扫帚吗?”顾嬷嬷看了我一眼,将手上的递给我:“就这么一把,小心点用,坏了就没了。”我有些惊愕,看来这冷宫还是名符其实的,吃穿用度缺乏到这个程度。 管不了许多,我进了房间,三两下将房间打扫了出来,我以前做事就算麻利,现在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也不需要爬上爬下,也不会耗费过多的时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嬷嬷站在门口往我房间里瞧着。我将东西归置好,又拿着扫帚问:“嬷嬷,有哪些地方需要清扫,我去就好了。”她扬了扬眉毛:“整个院子都打扫一遍。”“恩。”我转身出了房门,一寸一寸的清扫起来。 我一直都是个粗使丫头,这些活驾轻就熟,做起来也算麻利。顾嬷嬷一直远远看着,过了一刻钟,也会叫我休息一会儿。趁着休息的时候,就给讲了讲这广白宫的规矩。广白宫一共十四个院落,每个院落都有六七间房,住的全是失了势的嫔妃。还有嫔妃的近身侍女。不过这些侍女大多数都耐不住寂寞,离宫的离宫,去内务府打点换地方的换地方,剩下那么一两个,也熬不住了,早早就西归了。所以,现在广白宫里只有七位嫔妃,六位都半疯不傻。还有一位慧贵人。住在最里面的院落。“那鹘玉姑姑呢?”我对刚刚的女人十分好奇。顾嬷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鹘玉是慧贵人的近身侍女,你问她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觉得她看起来很舒服。”“别看她挂着侍女的名号,你以后见着她,可要醒着点神,她比起这广白宫中其他的半疯不傻的嫔妃更能称得上是主子。”“是,嬷嬷。”我点点头,不用顾嬷嬷吩咐,我对鹘玉本来就有几分崇敬之情。 “那嬷嬷,请问一下,我们吃饭是在什么地方啊?”我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如今日头正午,我今日起得早,也没吃早饭,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广白宫地势偏僻,又要照顾失势失常的嫔妃,所以我们有自己的膳堂。”“啊?这么好啊?”我有些吃惊,都说这广白宫不好,可是在我看来,也太好了吧。我高兴得快要跳起来:“那我现在可以去吃点东西吗?在什么地方啊?” “在你房间的旁边。”顾嬷嬷说道,我立刻站起了,此刻瘸了的腿也不影响我走路了似的。可是走到这个所谓的膳堂的时候,我又高兴不起来了。其实这是个小房间,但是房间面积很小,一个小窗户,窗户还黑乎乎的,房间里有一个小灶台,两三口锅。里面有几个坛子罐子。我揭开看了看,贴着坛子底的有些发黄的米粒,罐子里有些看不清楚的蔬菜,叶子都黄掉了。柜子里也有些破碗,里面好像盛着些作料似的东西。我看着那些我一顿就能吃完的食材,重重的叹了口气。 “每月十五是领俸禄和领生活用品的日子。再挨几天就好了。”顾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省着点的话,也能撑过去。”“啊?”我张了张,舔了舔嘴唇,又问:“那我可不可以去以前的膳堂用膳。”“你说呢?”顾嬷嬷能笑:“你以为你是鹘玉姑姑?有一位当护国公的哥哥?”“啊?”我不解。只是很泄气。 “小姑娘,这才刚开始呢,你又瘸又笨,好在手脚勤快,还是在这广白宫好好过日子吧。”顾嬷嬷说话,倒是统一的刻薄。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又瞟了瞟坛子里的那点米粮,计划着,我一顿到底能吃上多少。 “你也别发傻了。这广白宫里,能干活的,除了我就是你了,开始准备午膳吧,一会儿那群疯主子要是饿着了,能撕你的皮,把你吃了。” 10、第 10 章 顾嬷嬷说,她年老体弱,要去休息一会儿,让我用午膳的时候去叫她。我哦了一声,也没时间顾及她,开始清点这个膳堂里所有的食材。 白米盛到碗里大概有两碗半的样子。按正常分量,只够这七八个人吃一餐的。好在我又在灶台角落的罐子里找出一些面粉。旁边也有十来个土豆。那些状态不明的蔬菜里分别是香菜、萝卜、大白菜。至于柜子里的调料则是葱蒜、干辣椒、还有小半碗的油盐。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遇到荒年,家中一样缺衣少食,可我们家中十来口人,照样长得壮壮实实的。不得不佩服我妈会打算。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打过一些下手,多多少少会一些。加上进宫以后,每逢节日,膳堂那边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抽调一些宫女去帮忙,我对于针黹书画虽没有天分,对于食物倒是有一股天生的热忱。 我先打了水将食材灶台、碗筷打扫了一遍,虽然谈不上多洁净,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白米洗好,挑选出个大的土豆,洗净去皮,皮不丢,肉切块儿和米一起上锅蒸熟。土豆皮再洗一次,煮汤,放调料。 以前在家乡,我娘就曾经用这样的搭配让全家度过一整个冬天。土豆很涨肚,能让人有饱足感,比起蔬菜,又容易生长,可以烹饪的样数也多。这一餐饭,我用了一碗米饭,5个大土豆,看起来也有大大的一锅了。因为想要省掉其他的蔬菜,所以土豆皮汤放得比较咸,好歹是用它下饭的。 等待米饭熟的时候我又观察了一下这个小膳堂,里面是没有桌子的。而且用具破烂稀少。比起我们以前用膳的地方都差上许多。哎,我叹口气,好歹这里住的,都是以前享尽荣宠的主子啊。看来我娘说的对,要知足啊,知足才不会失落。 米饭蒸熟之后,我赶紧去叫了顾嬷嬷。要知道,我也等着开饭呢,现在口水已经吞个不停了。顾嬷嬷在灶台转了一圈之后问:“你做成这样的分量,怎么分给那些主子?”“啊?”我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以前我们用餐,要嘛是用食盒领走,要嘛就是聚在饭堂分食,现在换成伺候这群失势的主子,倒是不知道怎么办。 顾嬷嬷看我傻傻的站着,就叹口气:“你把饭财盛好,放在东北房间里,我去请那几位主子。”“恩。”我点点头,又开始盛饭,整理餐具。 东北的房间里有一张大桌子,而且是八仙桌,可惜差几张凳子,我又去自己的房间将凳子找出来。好歹摆好。虽说这个冷宫里留着的,都是失去恩宠,连婢女都不如的主子,但主子就是主子,我也不敢放肆,虽然口水都快要滴到地上了。 我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不敢动手,等了快一刻钟,总算见到了这冷宫里的真正的主人。来人中除了顾嬷嬷还有三位宫装打扮的妇人。当今圣上四十开外。按道理说他的妃嫔年纪应该不大才对,可这三位里面有一位妃嫔大概有五十来岁了。苍老的样子跟顾嬷嬷差不多。 她的神色在其他两位中还算是清醒的,估计看到我打量她,也向我投来目光。我赶紧收回目光。“玉妃、华妃、陈嫔,请用餐。”顾嬷嬷还算有礼节。将三人领到桌前,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为她们三人盛汤。 趁她三人用餐的时候,我细细打量她们,宫装都已经陈旧不堪,也不算洁净,还有些难闻的味道。发饰也没两样,这打扮还没有宫中一些得宠的嬷嬷来得精巧。三人用餐也没有什么架子。举手投足跟普通人没有两样,我和顾嬷嬷就一直站在旁边。 顾嬷嬷偶尔会为她们递上一根巾子,模样也有几分恭谦,我有些诧异。从进这广白宫的种种看来,我还以为顾嬷嬷是一位偷懒耍滑的宫人,必定捧高踩低,现在细看,才发现她为人自有一番自持。 “嬷嬷,鹘玉姑姑不来用餐吗?”我悄悄的问顾嬷嬷。“她与慧贵人是单独用餐的。”“哦。”我也想起。鹘玉姑姑以前就是在我们用膳的膳堂领取食盒的。这三位主子用餐倒是快速。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顾嬷嬷将她们送出门外。我也迫不及待,端着一小碗土豆饭,泡着汤水呼噜噜的吃了起来。 “馋不死你。”顾嬷嬷不屑的说。我也习惯了她的刻薄语气,傻傻一笑,埋头对付碗里的东西。顾嬷嬷倒是先将剩下的饭汤分作四分,其他三分装在食盒里,然后也开始吃东西。“嬷嬷啊。我还没吃饱呢,剩下的要端去哪啊?”“这几位的要送着去,吃了饭你跟着我去。”“哦。”我点点头,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原来我自己做的饭菜这样香甜。 顾嬷嬷吃相比我雅观许多,但是速度也不慢。她吃完饭,就让我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我今日就在这个院落进出过,也不识路。她边走就边给我讲了讲进出的路口和院落。到了西边的一个院落正房。她才站定,轻轻的敲了敲门:“吴贵人,用膳了。” 并没有人来应门,顾嬷嬷则轻轻推开门,我跟在她后面,也跨进了房门。我是第一次进宫中主子的房间,有几分忐忑。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让人透不过气的香味。我大喘了几口气,才看到光线不足的房间里背对着我们,坐着一个女人。她头发很长,穿着很薄的,白色的绸衣,顾嬷嬷示意我将食盒端过我。我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越是靠近她,越是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只是这股香气太过沉闷,反而有几分难闻。 她一动不动,在这个沉闷的屋子里说不出的怪异。我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她还低着头,我只好从食盒里端出饭汤来,摆到她面前。在摆放碗具的时候我,我有丝好奇的看了她的脸一眼。 “啊!”我手一软,整个人倒退一步,重重的跌到地上。那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上。整个脸庞的五官都已经模糊了,全部是红肿的一片,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是从上面传来的,现在看到她的脸,香味变成一种恶心的气味。 我像是看到恶鬼一样往后爬起,根本说不出话来。“哈哈… 哈哈…!”这个称作吴贵人的女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站了起来,满屋子的转悠:“圣上啊,你不是最爱我肤如凝脂,呵气如兰吗?芳栉日日侯你啊,皇上啊~”她如痴如泣的笑闹,完全不似正常人的状态。“贵人请用餐,奴婢先告退了。”顾嬷嬷也不理坐在地上的我,转身就走了。我赶紧爬起来,抓着食盒,跟了出去。 “嬷嬷啊…”我满肚子惊慌,忍不住唤了她一声。“不过是毁了容貌,又不是真的那地狱恶鬼,你何必吓成这副样子。”顾嬷嬷边走边说:“说到底,她只是让人可怜罢了。”“嬷嬷…”我忍不住带了哭腔:“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了。” 或许没有料到,我这个神经粗鄙的丫头会突然哭起来,顾嬷嬷倒了停了下来。过了半天叹了口气:“珍珠啊,你是个好丫头。” 11、第 11 章 广白宫里还有两位主子,一位常贵人,一位答应。常贵人倒是我看到的这些主子里容貌最漂亮的,两道柳叶眉,一双含情目,皮肤雪白,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顾嬷嬷对她特别尽心,连膳食也是亲手慢慢喂食的。只是这位常答应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小半碗汤,就躺下了。躺下的时候还面带歉意道:“这位是新来的婢女吧,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你,却没有准备见面礼,只怪常莹现在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我连忙摆手:“不用了,谢谢贵人了。” 至于最后一位主子,顾嬷嬷也没有详细讲了,因为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披头散发的乱屋子蹿着,屋子里则到处是食物的残渣,还有状似粪便的不明物体,黏得满墙都是。顾嬷嬷将食盒放下就走了。我也紧跟在她身后。 回到我们居住的院子里,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嬷嬷… ”“干什么?”顾嬷嬷转身,嘴角带着冷笑:“你也想说,这里不是人待得地方,觉得委屈?”“不是…”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吃饱,常贵人剩下的米饭,可不可以让我热热吃了。”“… …” 整个下午,我将膳堂又打扫归置了一遍,才发现屋子里柴火也没了,正在想去哪里弄点来。顾嬷嬷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我身后。她的手里抱着一大捆的木柴,只是这些木柴看起来怪怪的。“嬷嬷,木柴都放在哪里的啊?”顾嬷嬷指了指院落里的另一间房,我连忙跑过去查看。 要说这广白宫,对于我来说,不像是牢笼,倒像是宝藏。随时都有惊吓,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它又像是惊喜。 屋子门是大敞开,里面乱七八糟的躺着一些家具,缺了角的大床,被砍成两半的凳子,还有一些看不出原来面目的木料。原来这就是顾嬷嬷的“柴火。”我有些想笑。可是这也是个好办法。这广白宫反正没人住,还不如给我们做点贡献。 我顺手将屋子里的废弃家具码好,将门锁上就出来了。说起来,广白宫是真的像被遗弃的宫殿,但是瘸了腿的我,在这里,反而有一种自在感,这里的人都是脆弱的,需要被照顾的,和她们比起来,我至少有用不完的力气,清醒的脑袋。想着这样的事情,我反而觉得很高兴,索性四处转悠。 广白宫废弃的院子有许多,里面有许多枯死的树木,我大概查看了一下,要是有工具的话,将这些枯死的树木枝条收集起来,也能堆上半个屋子。另外土地面积很大,原本种的的花草早已经枯死,白白浪费了土地,如果有植物种子的话,完全可以变成一块块菜地。 我在广白宫转悠,满心放松和期待,进宫之后,我多少有些收敛,可是到了广白宫,我像是到了自己的王国,好像可以随心所欲计划自己的生活,让身边的人都能跟我一样,享受这份快乐和充实。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愿意学。 我记得顾嬷嬷说的,在广白宫后面有个宅子住着慧贵人,这个慧贵人,我一直没见过。我转悠到后面的时候很想进去看一下,可是摸了摸了自己瘸了的右腿,还是退缩了。回自己居住的院子的时候,看到一片竹林,有一些新竹,我顺手折了些竹枝,回去削掉一个家具腿儿,做了一把大扫帚。 我拿着新做的扫帚去给顾嬷嬷邀功,却发现她房间里有人,我站在房门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房门就推开了。鹘玉姑姑从里面出来,看到我拿着一把大扫帚,朝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顾嬷嬷也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白口袋递给我:“拿去,晚上蒸点主食,给各位主子送去。”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半袋子面粉,白生生的躺在口袋里,可爱死了。“这是哪的啊?”“鹘玉姑姑那边接济的。”“哦。” 到了晚间,我自然又开始做饭,因为有面粉,所以想要做荷叶饼,而且比起单纯的馒头,带点萝卜丝,白菜的荷叶饼显然好吃许多。说干就干,就在灶台忙活了起来。顾嬷嬷也在门口靠着,像是观察我又像是监督我干活。我正好找她聊天,询问了一下慧贵人和鹘玉姑姑的事情。 原来这位慧贵人跟其他失宠的妃子不同,她是在广白宫中唯一一个冷静,如常对待冷宫生活的妃子。而且鹘玉姑姑是她的侍女,说是侍女也可以说是情同姐妹。早年,慧贵人与鹘玉姑姑都是贞妃的侍女,后来贞妃失宠,慧贵人则受尽万千宠爱,鹘玉姑姑则一直跟在她身边。 鹘玉姑姑宫外有个哥哥,早年从军,在回疆之战和海北之战的时候凭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艺,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做到了护国公,掌进大历王朝三分之一的兵权。连皇亲贵族都是敬他三分的。慧贵人被发配至冷宫的时候,鹘玉姑姑本来是可以出宫的,可是她眷念姐妹情谊,不愿慧贵人在冷宫中孤单老死,毅然留了下来,陪着她寂寥度日。 护国公偶尔会打点一些,让慧贵人和鹘玉姑姑的日子过的好一些,鹘玉姑姑人好,也常接济一下这广白宫中的其他人。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这慧贵人是得罪了皇上,天下还有比皇帝更大的权势吗? 听了顾嬷嬷的讲述,我对鹘玉姑姑的崇敬之情又多了几分,这个时候的我,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单纯的觉得,这世界上,姐妹之情就足以深刻到让人生死相随。同时,我对那慧贵人也多了一份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玉人。 “对了,嬷嬷,我想将这个院子里的花坛的杂草焚烧施肥,然后种上一些蔬菜,你看行吗?”我一边切着萝卜丝儿,一边问。半天,没听见顾嬷嬷回答。转头一看,她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打着瞌睡,额头是薄汗,这盛夏的天气,还真是惹人眠。 晚餐简单,给各位主子送去了,因为常贵人身体虚弱,我又单独给她熬了一碗米粥,配了点沾了油盐的萝卜丝,她倒了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则让我在回来的路途上,自己解决了。用了晚膳,我也有些疲累了,准备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被褥,按道理,分配去其他宫殿的宫女,都会有小太监送去被褥等生活用品的,看来分配到冷宫的我完全被人忘记了。 没有办法的我只能去敲顾嬷嬷的门。顾嬷嬷揉了揉眼睛:“我也没有多余的被褥。”我站在原地跺脚,她把房门一关:“看来,又得去麻烦鹘玉姑姑了。” 走进慧贵人住的小院的时候月正中天,天气晴朗,晚风温柔。不同于其他院落的死沉腐朽气息,这座院子里有一股兰郁芬芳,与吴贵人那让人气闷的胭脂味道不同,这样的芬芳,若有似无,随着晚风,浸人心肺。我一跨进了院落,还能看见千日红、草石竺、茉莉,总之花草扶疏,十分宜人。 院子里站在两个人,一个人是鹘玉姑姑,她还是老样子,拿着一个篮子,站在旁边。另外一个女人有一头铺到际腰的长发,夜晚风凉,她与鹘玉姑姑一样穿着一色的白衣,只是外面多罩了一件披风,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弯腰侍弄一株兰花,是一个真正弱柳扶风的美人。 “奴婢给慧贵人请安。”顾嬷嬷停住脚步,给面前的美人请安,我也连忙依葫芦画瓢,学着她的样子,给面前的人请安。“嬷嬷不用多礼。”慧贵人轻声道:“不知嬷嬷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是这样的。”顾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丫头是广白宫新来的奴才,可内务府那边并没有给我们分发多的被褥,奴婢斗胆想向慧贵妃,鹘玉姑姑讨要一套废弃的。看贵人有没有不用了,赏给她。” “哦,这样。”慧贵人点点头:“鹘玉,我们还有多余的被褥吧,拿去给它使吧。”鹘玉点点头,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一边,进屋子去找去了。 “你是新来的宫女吗?”慧贵人瞧见躲在顾嬷嬷身后的我,轻声询问着,她的模样慈祥,声音温柔,看着我的样子充满了慈爱。突然让我想起故乡的娘亲。刚刚的畏惧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傻傻的站出来,走近两步:“是的,娘娘,我叫珍珠,符珍珠。”她笑笑:“你要喝茶吗?我这里有兰花茶。” 顾嬷嬷大概没料到,我可以喝上慧贵人亲手沏的茶,我与顾嬷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顾嬷嬷忍不住低声念叨:“你这丫头,真是的,还真让主子沏茶给你喝?”我迷惑:“啊。我正好口渴嘛。” “嬷嬷不要责怪她了,我终日无事,有人陪着喝茶也是好的。”慧贵人正好端茶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她的浑身都好像沾染了兰花的气息,清新怡人,让一杯茶跟密一样香甜。“好甜哦。贵人,你人真好。”我胆子有些大了,也开始直言道。“是吗?这花茶里加了鹘玉弄到的蜂蜜。”“在哪弄到的?”“就在广白宫西北角的两株大树上,有个野生的蜂巢。”我白日里见过那两棵树,不是一般的高大,就连我这样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也很难爬上去。“姑姑真厉害,那个树很难爬啊。”“鹘玉会武功,这样的树难不倒她的。”“真的啊?姑姑真厉害啊!”我和慧贵人倒是聊了起来,顾嬷嬷见我与慧贵人这样亲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旁边喝茶,看着鹘玉从房间里出来,才拉着我,低头去接那干净的被褥。 “谢谢慧贵人赏赐,劳烦鹘玉姑姑了。”顾嬷嬷说:“那奴婢们也告辞了。”我抱着光滑柔软被褥,有些不想走,期期艾艾的问:“贵人,姑姑,我还可以来看你们吗?”“可以啊。”慧贵人点点头。鹘玉姑姑倒是冷淡些:“你能受得了广白宫的苦,待得长了再说。”虽然她为人语言冷淡,但是我就像喜欢慧贵人一样喜欢她,她真好,为人情深意重,还会武功,对人有怜悯之心,但是也不会太过,简直就是戏剧里那些行侠仗义的女侠一般,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大概是累了,回到房间,铺好床,我就死死的睡了过去。管他的冷宫,什么冤魂,什么冷寂,不如想想明日,吃什么来得好。 12、第 12 章 夏日天亮得早,虽然昨日有些累,但是一夜都在新被褥的芳香中深眠,所以我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早早的起床,又将被褥折叠整齐。看到如雪的床铺上,被我的汗渍弄得灰灰,又有些心疼。连忙去井里打水把自己洗刷了一通。 早上的空气还很冷,但是这样的冷,我受得住,也心甘情愿的受。 当顾嬷嬷起来的时候,我煮的米粥已经在锅里了,昨日剩的些萝卜丝,也让我用盐和调料拌了咸菜。我看到顾嬷嬷就招呼了一声:“嬷嬷,门外水壶里有热水,你洗漱的话可以用。”顾嬷嬷似乎有些惊愕,打量了我一下,就去洗漱去了。 因为粥还要熬一会儿,我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梳头发。我的头发稀少柔软,很容易被扯断。我又不喜欢慢慢梳头,扯掉了不少头发,只想快点把干掉的头发盘在脑后。“笨丫头,笨手笨脚的。”顾嬷嬷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了我身后,一把拿过我的梳子,竟然帮我梳起头发来。她语气刻薄,动作倒是温柔,木梳的齿划过头皮,痒酥酥的,很舒服。 顾嬷嬷并没有给我梳宫中的盘发,而是给我辫了一个□□花辫。我也觉得麻利,不用把头发都顶在脑门上。 头发刚梳好,就听到锅子发出咕咕声,应该是熬得粥好了。我蹦q起来,将粥分好。大碗的端去昨天的屋子,分好的装在食盒里,给那几位行动不便的送去。而顾嬷嬷则去请那几位行动方便的。 等我去吴贵人、常贵人、疯答应送了粥回来。那几位清醒的主子也已经用完餐了。玉妃、华妃、陈嫔这几位都算是上了年纪的人,吃了饭就各自回各自的院子了。顾嬷嬷给我透露,这三人因为年纪大,有些心如死灰了,常年待在这广白宫,没有念想,就开始信佛。 “她们的年纪好像比慧贵人她们大上许多啊。”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恩,她们是前朝的妃子,所以也真的算是死人了。”“不过听说玉妃的族人中有子孙考上了状元。已经进言请圣上恩准,她们三人出宫,去寺庙修行。” “这样啊。”我点头,然后坐下来,美滋滋的喝自己的粥,一边喝一边想,今天要干点啥。 吃完东西打扫干净,我先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下,花坛里的植物已经枯萎,存活的树木是两棵合欢。宫中的东西就是这样,种的树都是中看不中用,你说要是石榴树多好,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了,枣树也好啊。我想试试做红枣糕。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动手整理起来。 直径粗大的枯死植物都整理好作为柴火储存起来,剩下的都掰碎洒在一边,至于一些还活着的野花,我倒是住了手。虽然我想要一块小菜地,可是我也东施效颦一般的学着慧贵人,可以拥有一个盛开鲜花的院子。 总算规划出自己的小菜地,地方不大,两人拉手长宽。但是将上面和附近的枯草拔完,并用削尖的竹子翻出的湿地,已经让我累得直不起腰。顾嬷嬷给我倒了一碗水,也帮着我将枯草分撒在菜地上,点火焚烧起来。烧过的地才肥。广白宫的恭房分散在四个角落,我想着等种了地,就用竹竿做个长把的瓢去舀来用做施肥。 活儿好像很多,一个人做不完,顾嬷嬷这人嘴巴坏,但做事卖力气。可她年纪大,有很多事我也不好请她帮忙。 “嬷嬷啊。这月十五,领俸禄的时候,我们就能领到食材用度吗?”“恩。”顾嬷嬷点点头。“东西很多吧,我跟你一起去领啊。”顾嬷嬷叹口气:“能有多少,我每次去领,剩下的都是些粗粮薄菜,有时候剩的东西多,我却拿不走,再去的时候就没了。”“有我呢,我有的是力气!我拿得多!”“笨丫头!”顾嬷嬷骂了一句,又笑了一下。她可能长久不笑了,这一笑,自己又不习惯:“去去去,别偷懒,做午饭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好是照常过着。除了吃不饱之外,我对一切都很满意,这个广白宫就像是我的王国。我像是戏剧演的女侠。不过女侠征服的是江湖,我征服的是广白宫里的花园、膳堂,还有一群跟我一样,被抛弃的人。它让我有归属感,有安全感。只是我当时都不懂,模模糊糊,十分满足。 十四号的时候,膳堂里已经没有任何主食可以吃了。只有一些枯黄的菜叶,我勉强熬了一锅菜汤。让大家分食了。那几位信佛的主子照样是事不关心,吃了就走,不知道干什么去。我也能看出她们是要出宫的,这些日子,也就是混着。 至于那个面目吓人的吴贵人,她面目的状况越来越糟糕,我还是不太敢看她的脸,偏偏每次去送饭,她老是盯着我看。病秧子常贵人,永远都躺在病床上,偶尔会请我帮她烧桶热水,说要沐浴。 至于疯掉的答应,憨憨傻傻,我试着与她说话,起初还能沟通,时间一久,她又开始胡闹。 到了夜间因为肚子太饿,明日又要去领俸禄和食物用度,难免睡不着,就溜达着蹭去了慧贵人的院子。我站在圆形的拱门面前又不敢进去了,偷偷瞧上一眼,也没见到慧贵人和鹘玉姑姑在院子里。 正迟疑着想要回去,却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鹘玉姑姑走出来,朝着我招招手:“过来吧。”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不着… …”她这次的表情倒是没有以前严厉:“进来喝杯茶吧。”我点点头,兴匆匆的进去了。 慧贵妃也在房间里,她已经沏好了茶水了,见到我,柔柔的笑:“珍珠来了啊,过来坐啊。”我有些局促,房间里并不算多奢华,可看起来雅致简洁,与广白宫其他杂乱的房间相比,简直无法比较。 “广白宫的日子还习惯吗?”慧贵人问道:“听鹘玉说,你做了许多事呢。”“没有啦。”我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是要干活的啊。”“呵呵,小姑娘还害羞了啊。”“对了,贵人是怎么知道我来了啊?”“是鹘玉,她能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慧贵人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鹘玉姑姑。我朝她投去崇拜的目光,鹘玉姑姑也没有说什么。 “珍珠不要在意,鹘玉就是这样,看着冷淡,其实害羞得不得了。”慧贵人打趣道,很善解人意。“恩。不会的。我很崇拜鹘玉姑姑啊。”我声音大大的:“我今后也想变成那样。”“呵呵,有志气。”慧贵人拍了拍我的脑袋。我看着慧贵人,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眼睛中的温柔是那么自然的流露在我的身上,并不一样我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也不因为我粗鄙和残疾。 “娘亲啊… …我好想你啊… …”也许是被慧贵人眼中的温柔所打动,我突然脱口而出。慧贵人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是吗?我的孩子只比你长两岁啊… …”她话还没说完,鹘玉姑姑突然站了起来:“夜深了,贵人去休息吧,珍珠,你也早点回去。”“哦。”我站了起来,有点不舍,慧贵人又道:“珍珠,你等等”说完,就转身从梳妆柜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枚小发钗来:“你明日要去内务府领俸禄吧,到时候要着宫装,这个送给你吧。” “谢谢贵人。”我接过发钗,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我对慧贵人的感情真的又像是亲人的感情了,她对我,不贪图我什么,只是愿意对我好。 那枚发钗是银质的,上面烙着几朵小花,花纹别致精美,周围缀了几个绿色的小石头。一回房间,我就试着往脑袋上招呼,可惜房间里没有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好歹盼来的十五日,我却睡过头了。也没来得及做早饭,就跟着顾嬷嬷去了内务府。不过广白宫里也确实没有吃的东西了。出了广白宫,我和顾嬷嬷都收了在广白宫的随意劲儿。顾嬷嬷有了年纪,自然懂这宫里的厉害,而我吃过亏,虽然没有学聪明多少,也会收敛些。 一路无话,只有细碎的脚步声,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到内务府。不得不说,广白宫真是远得厉害。各个宫里的管事嬷嬷都在。自己来内务府的,都不是什么有权势的。有些说是管事,其实也就是个下苦力的。比如我们广白宫的。 内务府的陈公公是按着册子点的,论到我们广白宫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了。顾嬷嬷本来就没吃早饭,看样子有些虚弱,我倒是还好,年纪小,撑得住。“你们宫里一共是十人,三名宫女,一名从九品,一名正五品,一名正七品。七名嫔妃。共月钱十四两,新米三十斗,蔬菜瓜果两筐,猪肉二十斤,布匹三匹油盐调料… … 我听着小太监念着册子上的东西,寻思着,这个东西也不少啊。广白宫的日子怎么过成那样,可真正到了我们领东西的地方,我才发现,跟册子上念的根本就不一样嘛。大米倒是有一小袋,可我打开看,明显是陈米,而且这一袋米,我们是个人,也不够吃。蔬菜也是别人选剩下的,大概有半框,猪肉也全是肥肉,大概有五六斤的样子,布匹完全没有。而嬷嬷在那边称银子,别说十两,大概有四五两吧。 我想要询问,可又怕说错话,等着顾嬷嬷过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一些碎银子给旁边的小太监:“劳烦公公给我们拾掇点姜蒜油盐来。”那小太监见了银子,转身去拿了个大罐子,和两个纸包,递给顾嬷嬷。 “嬷嬷,能不能向他们要点菜种子啊?”我低声询问,顾嬷嬷又陪笑着给小太监说了。那小太监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去找了些白菜籽和蒜出来。我连忙接过来,满脸堆笑的说:“劳烦公公了。”那小太监年纪不大,看样子当差并不久,所以被我恭维的笑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公公这里还没有什么不要的东西,广白宫里实在缺资少物,很难度日啊。”顾嬷嬷年纪大,要起东西来倒也不含糊。“这… …”那小太监抓抓头,其实内务府克扣了不少东西,一层层的扣,到他这里,他也是占了我们广白宫一些便宜的。可让他吐出来,他自然不愿意。“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突然想吃豆腐,宫外送来了许多,没有用完,都发霉了,你们要吗?”“发霉了?”顾嬷嬷面带难色。“要!”我却赶紧开口:“如果能再多给我们一些辣椒粉就好了。”那公公见我发霉的东西也要,就有些好奇,去给我端了一筐过来,那豆腐躺在竹筐你,下面有木板,四周和上面都是用菜叶盖着。 我直接接了过来,然后将其他琐碎的东西装进我起初带来的口袋里,和顾嬷嬷一前一后的出了内务府。我双手捧着豆腐筐,背后背着一大袋米粮。顾嬷嬷说,以前她自己一人来领食物,因为拿不走,又没有小太监愿意送去冷宫,经常拿不走,今日倒是多拿了许多,这一月应该不会挨饿了。 我心里惦记着我的菜地,中午的膳食,以至于没有在意其他人对我的指指点点啊。是啊,我看起来多么粗鄙啊。一手拿着东西,背后还背着米粮口袋,瘸了的腿走在路上一颠一颠的。如果说我们是宫里的人,好像都弄脏了这皇城一样。可是我怎么有空在意这些了,我还有我的菜地,我的午膳,我准备处理的生了霉的一大筐豆腐… … 回到广白宫,将食物归置好,发了霉的豆腐还是放在阴凉处。猪肉洗干净,太过肥腻的地方割下来,熬出油水,剩下的油渣子用来炒菜,卷心菜这样炒出来,又香又不油腻。顾嬷嬷也在旁边给我打下手。将新鲜一些的蔬菜挑选出来,用篮子掉着,放到一个废弃的井里,井底阴凉,可以使蔬菜保持新鲜。 因为实在是饿了。又做了几个素菜,就开饭了。午膳还是老样子,顾嬷嬷照顾那几个信佛的。我去依依送饭。因为太饿了,在路上,我还偷吃了几口菜。 今日送给吴贵人的时候她好像没以往那么癫狂,坐在院子的阶梯上,一动不动。身上那股香郁的气息也没以往那么浓烈,手里拿着一个空盒子,应该是胭脂盒。在阳光下,我才看清楚她的脸,以往只知道红红肿肿模糊一片,现在仔细看,也没那么糟糕,只是皮肤有些发炎红肿,上面有许多斑斑点点,处理不当的地方有些疤痕和印记。总的来说,离厉鬼还差那么一点。 “你看什么?!狗奴才,凭你也能直视本宫?”“哎。”我蹲到她面前,将食盒推到她面前:“今日刚从内务府领了食物,蔬菜新鲜,米粒鲜美,你多少吃一点吧。而且多吃蔬菜,对皮肤好的。”“放肆。我是圣上最宠爱的贵人,你凭什么对我这样说话!”“哎… …”我叹口气。转身走了,对于这样的人,我是实在没辙。 其他两位嫔妃还是老样子,我回去的时候那三位前朝妃子已经用完膳了,因为她们信佛,所以油渣莲白碰也没碰,倒是便宜了我,饱餐了一顿。我每天干的都是力气活,再这样不沾荤腥,估计要变成一头山羊了。 下午的时候我终于开始处理那筐发了霉的豆腐。我们家以前有个远房亲戚是做豆腐的,经常有卖不完的,穷人家也丢不起,搁久了又发霉,所以变着方儿的做成吃食。这发霉的豆腐,到了一定程度,切成小块儿,用酒调制调料,辣椒粉、生姜末、盐、胡椒,然后裹在豆腐外面,用菜叶包着,等着它发酵,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豆腐乳。 这豆腐乳,就这样食用的话,味道太大,可以作为酱来吃的话,则是香咸入口,加入辣椒粉的话更能去其腥气,刺激食欲,要是拌着用油盐煎的土豆的话,是非常好吃的。土豆也是洗净切块儿,然后放锅里用水煮,水刚好淹没土豆,放入盐,等到水干了就好了。将土豆盛出来放冷,锅洗净放油,再将土豆放进去,煎出金黄色泽。就可以蘸豆腐乳食用了。 这些都是民间的吃食,我们家乡缺衣少食,有时候一个冬天都是土豆,就变着法的煮着吃。现在进了宫,倒也是个填饱肚子的方法。再说了,内务府那边分发的蔬菜,我们有大半筐都是土豆,想来,矜贵的蔬菜,也论不到我们。 可是我刚要制作豆腐乳的才发现广白宫根本没有酒。顾嬷嬷也是两手一摊:“别说现在没酒了,就是深冬也没有酒来暖身的。”“那怎么办啊?”“怎么办?”顾嬷嬷讪讪的说:“要是有钱,孝敬给那些公公的话,也许就有了。” 顾嬷嬷这话我是明白的,那些公公克扣下来的物资,都是卖给这各个宫里的人,想的也就是银子。因为来了这广白宫,我的月钱,只有八百文。我是想存着的,将来出了宫… … 在院子转悠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出了广白宫。 我的口袋里装了点银子,想起我用着的还是从慧贵人送的被褥,夏日也是要换洗的。也不好意思再张口找别人要。只得去内务府“买”了。因为上午那个小太监还算和蔼,我只得找到他,陪着笑脸请他为我寻点东西。银子塞了,他也给我找了一坛子酒,一小纸袋糖,还有一套旧被褥。这个公公年纪和我相仿,见我态度谦逊,还算懂事,也算发了怜悯之心,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自然点头:“只要能用的,我都要。”他旁边的小太监笑起来:“说这丫头怎么像个收破烂的啊。”我也不脸红,就是低着头。小太监突然想起来似的,将我领到西院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这里面都是宫里主子不要了的。要扔出宫的,你看… …”“谢谢公公”他还没说完,我就钻了进去。 我在里面翻找了一番,总算将我随身带的粗布口袋给装满。又对他和他旁边的小太监千恩万谢,这才离开。说声谢谢有什么难的呢。至少能换来许多许多的东西。 回到广白宫,先将豆腐乳腌制好,又将陈旧的被褥清洗了一遍,然后就开始鼓捣我白口袋里的东西。几把粗制的刀具,磨刀石,还有几尺被虫蛀了的花布。一个笨拙的针线盒,里面针线都还有很多,两三个粗糙的小瓷瓶儿,还有一些受了潮的棉花。 棉花自然是拿去院子里晒着,晒棉花的时候见顾嬷嬷拿着已经发干发皱的萝卜出来,准备扔掉。上个月她去领食物的时候,大半筐都是萝卜,看样子是没吃完的。我连忙抢过来,切成小手指大的条,然后跟着棉花,铺在地上晒。 “你这是干什么?”顾嬷嬷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珍珠特产。”顾嬷嬷也没说什么,只是转悠了一会儿,看着蹲在地上的我:“你要是待得长才好… …”我没有接她的话,我想,如果我说,我很喜欢广白宫的生活,她一定不会相信吧。 “对了,顾嬷嬷。吴贵人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吴贵人?”顾嬷嬷眯了眯眼睛:“要怪就怪她自己,风头劲,性格泼辣,让人暗暗毁了容貌,想要遮掩,整日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常贵人呢?她是什么病啊,也不见她吃药,可是终日卧床不起。”“病?她有病也是心病吧。她族亲谋反,受了株连。不能接受,就整日骗自己,觉得自己是生了病。等着病好了,就能回她的锦绣宫了。 我有些不能理解这些女人,为什么她们将原本的生活看得那么重要,一旦改变,就无法自持。大概是我没有尝试过权势的滋味吧。也许当我尝试,就会与她们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13、第 13 章 八月初的时候,玉妃等人终于等来了出宫的消息。那日早早有太监来通知了,让她们收拾收拾,然后等轿子来抬,直接出宫,送到感恩寺去。 我记得那天难得的下了一场雨,我院子里的小菜地已经冒起了嫩芽。玉妃等人已经习惯直接来膳堂用早膳了。与以往那种沉闷的气氛不同。她们的表情各异,但是用餐之时嘴唇都有略微的颤抖,她们出宫本来是好事,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广白宫那位疯了的答应,昨日误入枯井之中,失足跌死。 我是在昨日午时发现她的,她仰面躺在井底,白日的日光很足,以至于我站在枯井向下张望的时候,可以看见她白生生的面孔,和张开的眼睛,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死不瞑目了。死不瞑目,原来就是这样。 我是一路尖叫的回到院子的,在路上还迎面碰到鹘玉姑姑。她抓住颤抖的我问怎么回事。我结结巴巴道:“有人死了,在井底,在井底。”我浑身颤抖不已,脑子中还记得刚刚见到的脸,张开的双眼,冰凉的定在我的眼中,犹如寒冬最冷的冰雪。 “死人了吗?”鹘玉姑姑倒是云淡风轻:“你先回去吧。”她撇下我,出了宫门,应该是去请宫人来处理尸体了。顾嬷嬷得知疯答应失足落井而亡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吩咐我做晚饭的时候少做一人份的,就去浆洗衣物去了。 其他人都很冷静,唯有我,夏日炎炎,站在院中,还是浑身发冷。我站了许久,等到日头西落,顾嬷嬷又喊,让我准备晚膳,我才回到膳堂。 我以前以为死人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就像当日,我差点会死,我那么恐慌,那么害怕。我怨自己命差,恨被抛弃,思念亲人。可如今有人死了。广白宫的人各自活得好好的,我还是一样要准备晚膳。原来人生人死,并没有那么大不了啊。只是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吧? 今日玉妃等人要离宫,我却有几分不舍。玉妃等用完膳,正准备离开时我连忙上前。“玉妃娘娘,请稍等。”我出声:“珍珠为你们准备了膳食,出宫路远,以便路上食用。”我为她们准备的是玉米饼。用面粉和玉米粒煎制,用料中添加的野生蜂蜜,这蜂蜜还是鹘玉姑姑送的。 这玉米饼虽然名为粗食,可是吃起来香甜可口,齿颊留香。我是当做宝贝做践行之礼的。可真捧到手上,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太过粗鄙。“珍珠有心了。”玉妃接过我手中的油布包:“我与两位妹妹有些随身物什无法带走,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但是补贴些日常用度也是可以的。”“哦。”我有些呆呆的,半天喃喃:“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们,并不想要赏赐。” 说出口的话,我又有些后悔,只能转身跑开,我还是不能适应宫中的某些场合,无法说一些适合事宜的话。也许我天生就是做粗活的命,只适合在田野乡村生活。 因为接二连三有人离开,所以晚餐显得寂寥,我与顾嬷嬷坐在桌边对食,心中都有些戚戚然。“玉妃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些被褥衣物,让我转交给你。”“哦。”我扒拉了一口饭。顾嬷嬷看我兴致不高,又道:“她们离宫,你应该高兴才对吧。”“为什么?”我不解。“上月领的是十人口粮,还有半月时间,现在走了这么多人,你这个月总能吃饱了吧。”“啊……”我脑中将这件事情想来想去,觉得确实如此,可还是高兴不起来。 “珍珠啊,你心眼太实在,用情太重,在宫中并不是好事,你要知道生老病死,命运跌宕,有时候身不由己的。”“哦......嬷嬷,你明日想吃红烧肉吗?” 玉妃等人好歹也是前朝妃子,她们留下的东西,虽然陈旧了,但对于我来说,还是太过矜贵。比如精致的梳妆盒,两把玉梳,还有一些绢纱造的衣物。那些衣物对于我来说,尺码不对而且我这样一个小宫女也没有办法穿那样的服饰。倒是一些炭炉、被褥,被我清理干净,还能极好的利用。 我的针线活一直不好,所以自己缝制衣物什么的也不在行,平常衣物要是破了洞什么的,都是顾嬷嬷帮我缝补,但是顾嬷嬷年纪大了,每次穿针引线都相当的费时费力。所以那些可以当做布料的东西我一直没动。 我每天晨时起来,做3顿膳食,给各个主子送餐,打扫庭院,经营菜地,日日觉得忙碌,可很充实。冷宫妃子和宫娥的衣物按道理是送洗浣衣局的。但是听顾嬷嬷说,以前送去的衣物都被浣衣局给弄掉了,看样子,那边是不愿意接手这广白宫的事情了。 我来之前,顾嬷嬷一人,也难以照料各个主子,所以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现在煮饭烧菜的事情有我做了。她也得以清闲,每日给吴贵人和常贵人浣洗衣物。总的来说,按照顾嬷嬷的话,现在的广白宫,好歹也有个宫殿的样子了。 我夜间得闲的时候也爱去慧贵人的院子看看。慧贵人总是很笑意吟吟,鹘玉姑姑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每次弄到蜂蜜,都会分给我们一点。我听顾嬷嬷说过,慧贵人和鹘玉姑姑虽然身在冷宫,但只算是半个冷宫人。问原因,也只说个大概,鹘玉姑姑的哥哥是个大官,而且,慧贵人育有皇子。慧贵人虽然人在冷宫,可是谁能担保,他日她的皇子不会荣登大典,主宰天下。 “嬷嬷啊,你看你给我缝的衣服,针脚对不上啊,我穿着的时候,衣服下摆是斜着的。”我向着顾嬷嬷抱怨:“明日十五,我穿成这样和你去内务府,又会被人笑话了。”“那你自己缝啊,不知道我眼神儿不好啊?”顾嬷嬷气呼呼的:“反正你都被笑话惯了!”“哼。我不理你了!”我与她赌气,提着食盒去给吴贵人和常贵人送饭。 吴贵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擦胭脂了,我想她应该是弄不到胭脂了,她的脸渐渐恢复常色,这个样子真的比原来那样五颜六色、肿胀不堪好上太多了。 “大胆奴才,你盯着本宫看什么看?!”见我今日不停的偷瞄她的面孔,吴贵人厉声道!“没有啊,就是觉得你现在比我刚见到你好看多了。”“放肆,狗奴才,你在讽刺本宫吗?”“哎,每次与你说话,你都这样大呼小叫,你不累吗?你每天一个人也不闷啊。”“你、你… …”“我以前刚来广白宫的时候也忐忑不安,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我很安心,而且你不觉得吗?最近我们的伙食好了很多。今天还有红烧肉哦… ….” 大概是与顾嬷嬷赌气,所以我锣掠胛夤笕怂盗诵矶嗷啊k幌癯9笕恕39笕怂媸币桓苯硬簧掀哪q夤笕耍衅悖皇怯镅云斗Γ晕业某坪粢膊缓锰 “你你你,如今你这样一个小宫娥也敢骑到本宫头上来!”吴贵人有些歇斯底里:“也不想想,当初本宫艳冠六宫,呼风唤雨。”“你也知道是当初了,现在不是没了吗?”“我入宫之前是同龄的女孩中爬树最高,跑步最快的,你看我现在,瘸了一条腿,走路都慢得要踩死蚂蚁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痛苦。”吴贵人冷笑:“你一个粗鄙的丫头,懂什么?”“你又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痛苦。”我说道。其实我心里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是嘴皮子利索而已,哎,跟顾嬷嬷没吵赢,好歹在你这里我也扬眉吐气了一回。 等我转悠转悠的回了院子。顾嬷嬷还站在院子里。我放了食盒,钻进膳堂,饭菜都还原封不动。我还以为她会先吃,现在她不进来,我也不好动筷了。桌上放着红烧肉,油汪汪的,我耗不过顾嬷嬷,磨蹭了半天。我还是磨蹭到门边:“嬷嬷,用膳了。”顾嬷嬷哼了一声,我又走过去,摇摇她的手臂:“你给我缝的衣服最漂亮了,比破之前都漂亮,嬷嬷,别生珍珠的气了。” 顾嬷嬷这才慢悠悠的走进膳堂,我一见她坐下,就赶紧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果然是皮香肉酥。这红烧肉是我取的那几斤肉中最精华的,肥瘦均匀,切成小块儿。先用热水去腥,然后用油水炸至金黄,再抹上盐、酱腌制,过一会儿,则和土豆,青椒焖熟。出来以后是馋得我一直掉口水。 自从来这广白宫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足的油水了。囫囵吞下一碗饭后,又舀了满满一碗,可是夹菜的时候才发现,红烧肉只剩下一块儿,孤零零的躺在碗底。按我家乡的话来说,这块肉脚做“鼓眼肉”,意思是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呢。 我也不好意思再下筷子,而且这碗肉大多数都是让我给吃了的。埋头吃着土豆和萝卜丝儿,头也不抬,害怕我丢人,吃了那块儿“鼓眼肉”。“记得洗碗,我去午睡一会儿”顾嬷嬷看样子用完膳了,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哦”我答应了一声,眼睛的目光还是寻着碗底的红烧肉去了,果然还在。我一筷子夹过来吃了。心里想,看来,顾嬷嬷,对我还是好的。 14、第 14 章 “吴贵人,用膳了。”我将食盒中的食物放到吴贵人面前。“这是什么啊?气味这么奇怪。”吴贵人看着菜盘里的豆腐乳奇怪的问。我的豆腐乳已经做好多时。又从筐子里移到坛子里放了一段时间,已经有着浓郁的酱。我今日为吴贵人夹了一块儿,加上我煎得金黄的小土豆和豆芽汤,虽然简单,看起来也是有滋有味。 “豆腐乳啊。”我问过顾嬷嬷了,她说你是能吃辣的。“豆腐乳?”“恩,就是用豆腐做的一种酱。你别看它灰扑扑的,外面都是调料。你夹上一小点,蘸着土豆吃吃看。吴贵人将信将疑,拿着筷子试了试。自从那日我与她吵嘴之后,她就很少发疯了,大概是被我气到无话可说。“很辣啊。”“恩,可是很有回味,是吧?”我眼巴巴的看着吴贵人:“你别看这玩意儿模样丑,可是回味很长,以前冬天,没有菜吃的时候,我们煮面块儿啊,煮土豆啊,都是用这个蘸着吃。”我咂咂嘴:“还是我娘弄得更好吃。” 吴贵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东西。我有些讪讪,准备离开,临走又多嘴一句:“所以,物有所值,本来这只是一块儿发了霉的豆腐。”吴贵人还是埋头,她的头发很浓密乌黑,比我的头发好看多了。 “珍珠啊,把你外面晒的东西收了,下午要起风,应该会下雨。”“知道了。”我将顾嬷嬷给辫的辫子甩在脑后,三两下的收拾好我晾晒的棉花和萝卜丝儿。萝卜丝儿已经完全晒干了。我存在自己的小坛子里面。还有晒干的棉花,我放在自己的小布包里面。而且我还准备切一些土豆片,等到天时好一些,再拿出来晒干。等到冬日,到时候物资缺乏,皇宫中必定也没有什么吃食给我们,那个时候的日子,就要自己筹谋了。 正蹲在地上整理东西,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她的影子投射在我的面前,我转过头一看,吓了一跳。吴贵人站在我后面。 “我这张脸还是这么吓人?”吴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的问。“哪里是你的脸吓人,是我没想到你愿意出自己的房门,跑到我们这里来。”我回过头继续整理:“你该不会是走迷路了吧。你等等,我一会儿送你回去,我还要忙一会儿。” 过了许久,吴贵人还是站在背后,半天才说:“我反正闲着也无聊,看你衣角都是歪的,我就勉为其难,为你示范一下针黹之术吧。”“好!”我倒是一下就站了起来:“你都不知道,上个月我去内务府,让其他宫的嬷嬷和公公笑话死了。他们现在都叫我小叫花…” 等到夏日阵雨真正下下来的时候,吴贵人已经坐在我的房门前做起了针黹活。她侧低着头,长发丝丝缕缕,让脸颊若隐若现,看不清楚真容,可是从轮廓以及身姿来看,以前都是大美人。对啊,皇帝的女人,肯定都是大美人吧。我想来想去,又从房间里,把我的棉花和从玉妃那里得到的绢纱都拿了出来,眼巴巴的送到吴贵人面前:“我想要个口罩,我每日要经营菜地,都要去恭房弄‘肥料’,你也知道的,很臭的… …”吴贵人白了我一眼,还是接了过去,然后站起来:“空了给你。”我觉得吴贵人有点别扭,跟顾嬷嬷一样。 夏季的这场雷雨下了两日,我种的菜苗都长得特别旺盛,绿油油的一片,不管是炒着吃,还是做汤,又或者是在面条里面煮上那么两片,都别有一股清香。 我在菜地里选了两株最漂亮的白菜,叶子上面一丝瑕疵都没有,像一块通透的碧玉。我将它们放到我自己编的竹篮子里,越看越可爱。这是我摘来送给慧贵人和鹘玉姑姑的。我端详着这两株白菜,一会儿觉得很好,一会儿又觉得寒酸,哪有送人送白菜的道理啊。 我对着菜篮子叹气,顾嬷嬷总我身后,冷言冷语道:“好的都送去别人哪里了,到底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虽然愚笨,可顾嬷嬷这句话还是听得出来的,我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提着篮子,走了出去。 我觉得很难过,简直想要流泪,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只觉得收到了侮辱。好像无缘无故被人泼了一盆脏水,而这盆脏水,还是每日给我梳头的顾嬷嬷泼的。 我只是觉得慧贵人对我很好,对我很温柔,鹘玉姑姑也是,她总是分蜂蜜给我们,还给我们拿面粉。她们对我好,我也想对她们好,这样也错了吗? 我越想越难过,走到慧贵人的院子口的时候我已经哭了出来。我的哭相不好,一哭就流鼻涕,即使眼泪止住了,鼻涕还在流。所以当鹘玉姑姑在门口遇到我的时候,我鼻涕掉得老长。鹘玉姑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将我让进房,而是拦住我问我干啥来了。 “我的..菜…菜…熟了,给姑姑..和贵人..送…送…来。”我一边打着嗝,一边将我的竹篮子递过去。“哦。”鹘玉姑姑接过去:“我拿进去就好了,你回去吧。”“啊… …”我原本想要得到一丝安慰的心愿并没有达成。又不好意思这样狼狈的回去。就这样挂着鼻涕,朝着广白宫那片竹林去了。 我是想要停止哭泣的,可是我觉得孤单,觉得挫败,我想要表现得很好,想要大家都喜欢我。虽然我瘸了,不识字,蠢笨,可是我还是想要大家都喜欢我。或者,至少,有一个人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是很喜欢我?难道是因为我不漂亮?不聪明? 就这样,鼻涕一直流,混着眼泪,将我的衣襟都沾湿了。竹影婆娑,沙沙沙的像是人语,可我却得不到安慰。 “别哭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有劝慰的人声响起。我却觉得奇怪,这个声音虽然轻柔细腻,可绝对不是女人的声音。我泪眼朦胧,抬起头一看。一张好看得像画的面孔,清秀的眉眼,穿着太监的黑色长袍。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竹影在风中显得凌乱,凌乱的映在他的脸上,影在我眼睛中,我停住哭泣,有些呆呆的。 本来,不管是谁在此刻安慰我,我都想要扑到他怀中痛哭,可是这个顺公公,我却不敢。 他对我有多冷淡,从我进宫第一天,从我无数次的示好,从我那日最恐惧时对他的求助。我在他面前有一种颜面尽失的挫败感。我无法接近他,对着他撒娇。 顺公公似乎看出我的迟疑,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退后两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住脚,然后靠着竹竿,闭上眼睛静静的养神。我很疑惑,他不离开,也不安慰我,而是站在我面前,一副当我是空气的样子。我的鼻涕还在流,我用衣袖擦干,又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他一眼,还好他并没有看到我这样,这样的陋习,他一定会很嫌弃。 我老是爱流鼻涕,我希望吴贵人能为我绣一张锦帕。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老是擦在衣袖上了,还有,锦帕的颜色的话,我喜欢橘色的,金灿灿的颜色,看起来像柿子,另外,要是我们院子里的合欢树可以变成柿子树那该多好,顺公公的出现,让我脑子里突然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想到柿子,我又难过,只是有点饿,就这样,坐在竹林的空地上面,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空中有星星点点的灯光,竹林很黑,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并没有人,下午遇见顺公公的事情就好像就是一场梦。 因为睡过了头,没有准备晚膳,我心中有几分愧疚,所以回去的时候轻脚轻手,自己也不打算吃晚饭了,就想随便洗漱一下就躲进被窝里。可是刚回来院子,却愣住了。院中间的灯笼都点着,要知道,广白宫物资缺乏,平常都是不点灯的,这一下却是灯火通明。顾嬷嬷、吴贵人还有常年卧床不起的常贵人,三个人姿势别扭的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 顾嬷嬷一副冷淡瞌睡的样子,常贵人还是一边咳一边皱眉。吴贵人则低头在做针黹。 她们一见到我,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似的。常贵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珍珠啊,你去哪了,晚膳没见你送来,我就过来看看。才知道你中午就跑出去了。”我不好意思说我在竹林睡了一下午。只是低着头。“珍珠啊。咳咳。”常贵人拉着我的手:“我知道这广白宫生活清苦,我们这些主子又是不得力的,给不了你荣华富贵,连点打发都没办法给你,你要是觉得委屈,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咳咳..你看我们这一院子人可都指着你呢…你看,我这个镯子,还是我当年进宫时带来的,你去换点银钱…”“不不不。贵人,使不得。”我连忙推还:“我只是在外面闲晃忘了时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 “哦。”常贵人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收回手镯,摇摇晃晃的走了,临走说:“珍珠啊…明日给我烧点热水,我要洗浴啊。”“恩。”我脆脆的答应了一声:“还要用晚膳吗?”“不要了。” 吴贵人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递给我一团衣料:“你那件宫装已经补好了,我那里还有一些用不着的布料,你选个喜欢的花色,我给你做两件平常穿的。”“啊?”我愣愣,然后高兴的选起来,可选来选去都喜欢。吴贵人看我一直墨迹,就收回手:“算了,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你要的口罩和旧宫装我已经交给顾嬷嬷了。”“恩!贵人,你做衣服要是还剩布料,记得给我做个锦帕啊!” 主子们都回自己院子了,我跟顾嬷嬷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院子里。想到她早先说的话,我还是觉得生气。她面色有些讪讪,站在我跟前,也不说话,也不离开。两个人本来僵持着,可我的肚子突然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咕咕一阵,实在尴尬。 “厨房里有面疙瘩,还用小火热着的。”顾嬷嬷抛下这样一句话,就准备回房。“我并不是想要讨好慧贵人和鹘玉姑姑!”我大声说:“贵人对我好,鹘玉姑姑看起来很义气很厉害!我承认,我很崇拜她们,可对于我来说,我是想要感谢她们对我们的照顾。她们给我们面粉,给我们蜂蜜,请我们喝茶,我也想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去表示感谢。因为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她们跟我们不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意思,我是想说,这个地方就像是我的家,慧贵人和鹘玉姑姑经常帮助我们。可要是真正说亲近,真正让我觉得踏实,并不是她们,她们美好异常,但是离我太远了。 相反,顾嬷嬷。吴贵人,常贵人,与我才更亲近,才更像我的亲人。 “对不起啦。”顾嬷嬷含糊丢下一句,就跟兔子一样蹦回房间了。想不到她年纪这么大了,身手还这么敏捷,我吃惊之下,立刻原谅她了,然后去厨房吃我的面疙瘩。一边吃一边想,要是能弄点辣椒种子就好了,我想学着做辣酱。 15、第 15 章 “八月十五月儿圆,家家户户享团圆... …”我满脸面粉的在厨房哼哼唧唧,今日是中秋。我的生辰也在中秋过不久。十三岁,在我老家是可以许人家的了。我本来是想要做月饼的,可是手艺不行,做着做着就变成了烙饼,不过我近日去内务府耍赖要了一些芝麻,撒在烙饼上,也是香喷喷的。 顾嬷嬷在院子里浆洗衣物,吴贵人照例缝缝补补,说起来她的手真的不是一般的巧。玉妃等人留下的绢纱布料经她巧手一加工,托内务府的公公,换了不少用度。我的小仓库里躺着不少新棉花、棉线、还有玉米辣椒等吃食。我有时候觉得我像我的娘一样,还没到冬天,就开始筹谋一整个冬日的生活用度。 吴贵人最近的话比往常多了,可顾嬷嬷说话死板,她们两人交谈得比较少。倒是常贵人,还是老样子,每次见她都是对花流泪,对月吟诗,可我觉得,她半夜还在院子里看月亮,身体应该不错才对。 这几日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膳食是托吴贵人帮我送去常贵人那里的。至于吴贵人,清晨起了,基本上就是同我和顾嬷嬷在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发日子。我寻思着有空了在我们的院子里给她打扫一间房间,这样,晚上还可以节约蜡烛。 “珍珠啊… …”我听见人喊我,一回头,却是常贵人,还是脸色清淡。她站在门口:“这几日没见你来送饭,就来看看。”“多谢贵人惦记,珍珠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我一边回答,一边说:“我还想开辟一块菜地出来。多种点蔬菜什么的,储存着好过冬。”“哎…又要种菜啊,好好一个皇宫让你弄出什么样了。”常贵人道:“要种也种些风雅之物吧。”“我也想要花园啊。可是没有时间,你要是有时间,就帮珍珠打理一下吧。”常贵人憋了憋嘴,想了半天:“就是我这药罐身子愿意,也没有种子啊。”“我有!” 我当然没有,可是慧贵人有啊。我一溜烟的就跑去慧贵人那里了。鹘玉姑姑好像没在,慧贵人还是温和柔美的样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着想索要一些花种的时候,慧贵人还有些诧异:“珍珠还有这样的雅兴啊。”“不是,我想给常贵人找点事做,她的病就是整日闲出来的。”“呵呵。”慧贵人笑了一下,进屋去给我找花种去了。我站在院子里想,慧贵人真漂亮啊,真温柔啊,像我娘亲,又不像,我娘亲是凡人,而她看着像仙女。 我接过慧贵人给我的种子的时候有些扭捏的问:“慧贵人,今日中秋,我做了好多吃的,虽然算不上精美,但是… …但是样数还是蛮多的……你看,你和鹘玉姑姑要不要…要不要…”“多谢珍珠了,可我身体不好,同鹘玉都是食用既定的食物。”“哦。”我有些失落:“那珍珠先告辞了。” 虽然没有请到慧贵人和鹘玉姑姑,但是又觉得她们不同我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回去之后,我就将种子全部交给了常贵人,然后给了她播种的用具,就去忙晚膳了。中秋节,当然要的弄丰富一些。今日是刚领了食材的,月饼就弄到两个,全是红糖馅儿的。我记得以前福源兄弟给过我的最好的月饼是莲蓉蛋黄的。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因为是节日,今日还领了一只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鸡”,上午顾嬷嬷就手起刀落将它收拾了。现在煮在锅里正冒着浓郁的香气。我之前就寻思着要不要请慧贵人她们过来过中秋,现在确定她们不来了,我就想要将晚膳做成小火锅。顾嬷嬷、吴贵人、常贵人,我们四人围成一桌,热乎乎的吃上那么一回。 我们这次还捡了些香菇、萝卜、莲藕、以我熬煮的鸡汤为锅底,再加上我自己种的香菜、青菜、还有蒜苗,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味无比。 我们院子的空房间多,我专门打扫了一间做饭堂。如果常贵人精神好的话,我希望她能每日过来吃饭,大家围成一团,亲热的吃饭,多好啊。天气逐渐变冷,每日送去的饭食也会变凉的。这个房间的饭桌原来有些破损,我把几只脚加固,又从玉妃等人的房间收罗了桌布,上面还放了一个小瓷瓶,插着我从院子里拔得野花,窗明几净,看着也并不讨厌。 等到我忙乎完,也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我打好水,吴贵人,常贵人洗好手,我同顾嬷嬷就将她们请到膳堂,将我煮的鸡肉火锅给端了上来。以前的她们,也许吃了天下所有的珍馐,可如今的她们,吃上这样一顿也是不容易的。我们先为她二人盛了汤。吴贵人就让我跟顾嬷嬷也坐下,常贵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埋头轻轻的喝汤,姿势优雅。看着她如今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她以前,端着燕窝鱼翅的样子。 我是老实不客气的,捡着肉吃,狠狠的吃了那么几碗。 吃完饭,又添了茶,常贵人就起身准备回去,我忙叫住她:“贵人,晚些时候还要赏月的,你就不要孤单一人了吧。”她定了一下,又娇滴滴的说:“赏月,那我回去换身儿衣服再来好了。” 吴贵人说,以前宫中赏月是有规矩的,不同等级的嫔妃坐去的宫殿不同,坐的位置也不同。她和常贵人因为以前得宠,去的都是皇后在的德馨宫,坐的都是圣上跟前的几个位置。可现在却是在这广白宫中,与人团坐。 她的话语中难免有唏嘘之意,我接不上话,只是低头吃我的芝麻烙饼,上面的碎芝麻掉在桌面儿上,我就用手指蘸着往嘴里送。至于这两位贵人在那里感叹昔日富贵,往日荣耀,我则一点都没有感慨,只是觉得每个节日都这样热热闹闹,也挺好的,唯一可惜的是,到了这广白宫,以后请戏班子进宫,不知道有没有让我们去观看的份儿。 月亮不是很好看,常贵人吟的诗我一首不懂,好在她声音甜美,吟诗又是抑扬顿挫,听着还有那么点意思。我缠着她给我讲一些书本上的故事,她也勉强同我讲了一些。顾嬷嬷以前就说过,常贵人入宫之前就是个大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信手拈来的讲了两个小故事,我也能听得如痴如醉,我有时候真羡慕她们,人美、出身好、识字、见多识广,她们的人生是绚烂的,值得羡慕的。可我对自己的生活也算满意。我现在在宫里,吃得饱穿得暖,等到我二十五了,可以出宫了,我应该也存了点银子,倒时候回家也好,嫁人也好,只要身边有人陪伴,生病的时候有人端药递水就好。 月光都快要变得稀薄的时候我们才各自回屋,吴贵人还交代,让我为他打扫一个房间,她过两日就搬回来。“那常贵人呢?你也过来吗?”常贵人头也不回:“看吧。” 大概是我天生劳碌命,第二天打扫房间,还是打扫的两间。而吴贵人搬过来之后,常贵人也搬了过来。常贵人说,是因为我老缠着她给我讲故事,有时候时间太晚,她也懒得过几个黑黑的院子回去。 在我满十三岁的时候,我在广白宫的日子总算是踏踏实实的定了下来。我们每日的生活简简单单,做饭、打扫、浆洗衣物、整理菜地、花园、做针黹活。到了晚些时候,常贵人开始教我认字,我虽然肯学,奈何资质太差,她的学问又太深奥,成效并不大,只是好歹,我能认出不少宫名了。 我的年纪与顾嬷嬷,两位贵人相差许多,与慧贵人和鹘玉姑姑更是有些生疏。所以,我渐渐成熟的心,开始觉得有些孤单,就像女孩子到了矫情的年纪,我同鹘嬷嬷她们再亲近,也没有办法跟她讲一些小心思,讲多了她也会烦,我需要的是朋友、姐妹,又或者是夫君… … 每次提到夫君这个词,我都会觉得有些害羞,可常贵人讲的那些小故事里面,又老是有夫君这样的词眼,还有她吟那些诗,也是君啊妾的。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明白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也知道了夫君这个词的含义,可就是这样的心思,我也是没有办法与她们分享的。 我十三岁生辰那天吃了面条,而且只有我的碗里有荷包蛋,我觉得很开心。慧贵人和鹘玉姑姑,还送了我一大盆兰花。可惜我粗手粗脚,只好交给常贵人养了。本来有荷包蛋、面条、兰花当生辰礼物,我已经很满意了,可这日,我却迎来了另外一份特殊的礼物。 上天肯定是看我太寂寞了,他送了一个小姐妹给我,我怎么也没想到,隔了四年,我竟然在广白宫的门口看到了七巧。 我们同村的陆七巧,那个心有玲珑的陆七巧。她小巧的身形还是跟原来一样,俏生生的站在领路太监的后边,朝着顾嬷嬷弯腰:“管事嬷嬷有礼,我是新分来的宫女,陆七巧。” 16、第 16 章 我见到七巧的喜悦让我忘了思考她是为什么会被发配到冷宫来,只是一路缠着她说话。“七巧,我是珍珠,你同村的符珍珠,你还记得吗?”“记得。”“广白宫的屋子没有打扫,你先跟我一个房间好不好?我有干净的被褥。”“劳烦了,一会儿,有公公会帮我把被褥送来。”“啊?是吗?我都没有。”“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不用劳烦了,我随大家饮食。”“哦。”可是陆七巧并没有像我一样兴奋,也看不出她多失落,她始终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就像很久以后顾嬷嬷说的,七巧来广白宫时的淡定是大将之风,而我来广白宫的淡定,则是因为茫然。一个是聪慧一个愚钝,偏偏两人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那你自己去打扫一间房。随后我带你去见宫中的各个主子。”顾嬷嬷转身朝着七巧吩咐一句,又对着我说:“珍珠,你去忙你的。”“哦。”我答应一声:“七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我在厨房。”陆七巧朝我笑笑,这一笑,倒是有当初在宫外的温婉样子。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才开始寻思,以七巧的秉性容貌,应该是飞黄腾达的啊,为什么会来这广白宫,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能来,我万分高兴。 中午用午膳的时候,顾嬷嬷就领着七巧来了,我同七巧二人一起摆放饭菜,然后请来常贵人、吴贵人一起用餐。七巧起初不愿同她们平坐,后来见顾嬷嬷开了口,才勉强坐下来,但是我能看出她十分拘束。 “七巧,你不用拘束,吴贵人和常贵人都特别好,我们每日都是一起进食的,你看我衣服上这朵小花,还是吴贵人替我缝的呢!”我一边吃饭,一边唠唠叨叨的向七巧讲述。顾嬷嬷等人早已经习惯我闲不住的本性,也没有阻止我,倒是七巧,轻轻拉了拉我的手:“珍珠,食不言,寝不语。” 我向来就知道七巧的本性,她为人谨慎妥帖,与我大大不同,我也不觉尴尬,只是听话的闭了嘴,乖乖的吃饭。 白日里,七巧都在整理自己的房间,或者跟着顾嬷嬷熟识广白宫的路线,晚些时候还去拜访了慧贵人和鹘玉姑姑。她平常面色严肃,我一直没有同她好好讲话。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我钻进她的房间。 “七巧,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我迫不及待的问:“你怎么也会来广白宫?”七巧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轻轻问我:“珍珠,你的腿是怎么了?”“我… …”我有丝自卑,低下头:“我去攀折枝头的鲜花,跌下来,就摔断了。”“珍珠,你呀。”七巧叹口气,拉过我在她的床边坐着:“你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在宫里怎么行得通呢,你要知道,皇宫中,枝头的一枚枯叶,都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染指的。”“不是的,七巧。在我们这里不是的”我忙着说:“广白宫的人都很好的,在这里我们很自由,很开心。”“一日为三餐焦虑,衣食都要从牙缝里省,月钱也要被克扣,珍珠,你也会开心吗?”“还…还好吧…偶尔累了,也会有点不高兴啦。但是这里的人很平等,每个人对我都好。”“珍珠,那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自顾不暇。”“才不是呢!你知道慧贵人吗?顾嬷嬷说了,她还育有皇子呢?她对我还是很亲近,很好!!”“哦?”七巧倒是沉默了一下:“是吗?” “不说我了,七巧,你是怎么会来广白宫的啊?”我出口询问。七巧只是笑了一下,有些沉默。我有些讪讪:“七巧,我当你跟进宫前一样的…”“珍珠,我知道。”七巧勉强一笑:“墙后亦有耳,身后岂无人,有些话,我并不敢随口说的。”“你放心,其他地方,我不敢说,可是在这广白宫,每个人都是好人。”“珍珠啊… …”七巧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又幽幽说:“你记得同我们一起进宫的齐绿蝉。”“记得记得,就是那个特别漂亮,好像水中仙子的女孩子。” “你也知道她多美丽,而且性情柔和温顺,为人也很敦厚,我同她一开始就分配在一起。两人熟识以后,也算是投缘,这几年,一路磕磕碰碰也遇到不少事情,可我们不争强不好胜,看着生活越来越好的。”七巧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后来呢?”我支着下巴问。“后来,我们进了德馨宫,人人都羡慕我们,小小年纪就能在皇后身边当差,做到从四品的位置。”“从四品啊…天啊。”我再傻,也知道那是个多高的位置,比起这些贵人主子,更是高不只一个等级。“等级高又如何,还不是奴才,让人说贬低就贬,说杀就杀… …”七巧的情绪好像也有些起伏了。她面带怨色:“绿蝉,还不是说让人打入死牢,就打入死牢!”“你是说,齐绿蝉,她…她死了?”七巧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眼睛中的眼泪也没有掉出来,被她生生的憋了回去。“珍珠,睡吧。” 七巧的心思很深,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她起初并不适应广白宫的生活,可时间一久,也渐渐融入我们,相处不那么谨慎。七巧心思细腻,会针黹,懂诗文,与我相比,吴贵人、常贵人和她更有共同话题,而且在七巧的帮助下,我识字越来越多,还会写简单的文字了。只是仍然对诗文一窍不通。 七巧是比我守规矩的,她来了之后,每早都要领着我去慧贵人和鹘玉姑姑那里请安。慧贵人也请了她喝花茶。而且能看出来鹘玉姑姑她们也是喜欢她的。我的朋友被人喜欢,我很高兴。而且七巧和慧贵人好像特别投缘,有几次,她都单独去了慧贵人的院子,慧贵人还送了她许多书。我并不嫉妒,因为慧贵人还送过我发钗呢。 日子重复且充实的过着,每月去内务府也换成顾嬷嬷领着七巧。我是自愿留守广白宫的,因为每次去,多多少少都会被人笑话。我虽然面上无所谓,心底还是有那么点在乎的。再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七巧更加讨人喜欢所以每次都会有小太监帮着送些生活用品过来。 因为要入冬了,七巧还为每人做了冬衣,冬鞋。连慧贵人她们也有份儿。而且每个人的样式都不一样,有的华美,有的精致,有的结实。不得不说七巧是心灵手巧。我得空的时候就是盘算吃食,添置家用,而七巧有空的时候会看书,偶尔会去慧贵人的院子向她请教。关于这点,常贵人有时候会不平,毕竟她也是位才女。 大概是我以前太过目盲,自从七巧来了广白宫,我才从她口中得知了这宫中的一些事情。当今圣上梁广,年过四十,子嗣众多,夭折的不算,如今在世的,帝姬五名,皇子七名。其中十三皇子是最受宠的,年纪与我们相仿。至于宫中嫔妃,倒是没有特别受宠的,后宫大权都掌握在皇后手中。至于七巧和绿蝉之所以会被打入死牢和发配冷宫,则是因为,在德馨宫里,皇上用扇子挑起齐绿蝉的下巴,赞了一声,国色天香。 就是这样一句这样,本来是婢女的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连着七巧也受了牵连,她们无背景,无势力,谨言慎行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至于宫中的人,为何会如此忌讳宫女得宠一事,还得从十几年前,贞妃的事情说起。 那时的贞妃,家中父亲是一品吏部尚书,年资十八,聪慧异常,一生皮肉更是生得水葱一样娇嫩,新皇登基,她入宫之时也是受尽了宠爱。可是帝王爱,有几分真呢。在贞妃怀孕的时期,新王梁广竟然迷恋上了贞妃的侍女,一名叫做尤碧的宫女。 而这名叫做尤碧的宫女就是现在广白宫中的慧贵人。慧贵人得到的恩宠,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她只封了贵人,可是却让帝王夜夜留宿,而且为了体谅她思乡之情,还专门为了她建了家乡小院似的宫房,为了她,冷落刚生育皇子的贞妃,冷落后宫所有的嫔妃。 这样的恩宠,古今,只有一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听故事听到这里,心中感慨,只能接上一句:“大概是跟戏文里唱的一样,遇到了情爱吧。”那个时候我并不懂情爱,只是觉得这个词模糊且美好,说起来人都晕乎乎的。冒着美好的泡泡。 而我的心中,慧贵人又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了,反而没了我第一次见她的亲切感。至于她为什么会被打入冷宫,就没有知道了。但是传闻,当年,就是因为她,害死了贞妃。自此,宫中各位娘娘均引以为戒,再不敢放容貌清丽的宫女在身边,怕的就是养虎为患。 时隔这么多年,七巧和齐绿蝉却赶上了这么个空,受了这样的牵连。 17、第 17 章 夜里的微风带着十一月特有的凉意。今晚吃饭的时候,顾嬷嬷说就这两天就要下雪了。所以整晚我都睡不着。大概是小女儿的心思作怪,对于每年初雪有种莫名的心思,不记得是谁说的呢,初雪,是去见自己心上人的日子。心上人啊,我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我的夫君啊。偶尔这样想,我就会躲在被子偷偷笑,觉得很不好意思。 因为睡不着,就穿着衣服起来了,蹬蹬瞪的去敲七巧的门。“谁啊?”七巧似乎也没睡,房里还亮着灯。“是我,珍珠。”“珍珠啊,进来吧。”七巧披着一件厚披风,手中拿着书本,看样子还在看书:“你怎么还没睡,一般这个时候,打雷也吵不醒你吧。”我嘿嘿傻笑:“好冷哦,七巧。”“应该要下雪了吧,这个时候才要躺在被窝啊。”“我想要看初雪。”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事情本来是我很平常,可是我说出口,偏偏觉得有些矫情。还微微红了脸?“哦?难得珍珠也有这样的兴致。”七巧嫣然一笑,整了整衣襟:“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夜晚的空气冷飕飕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湿润。七巧提着一个灯笼,和我在广白宫慢慢的走着。这个灯笼是我自己用竹子编的,灯笼面是黄纱,上面还绣着白色的碎花,烛光透过纱面,照出来别有一番温柔光景。生活就是这样,兴之所至,一点点小小的心思,小小的景致都觉得美妙万分,可有时候心中急躁,再美的风景也是不入眼的,白白失去许多美好感情与光景。 我挽着七巧的胳膊,两个小女生,慢悠悠的走,欣赏须臾之地的景色,偶尔从湿润的风中探索一点雪花的气息。虽然天气寒冷,可心里还是暖烘烘的。 因为怕吵着其他人休息,所以我们往比较偏远的竹林走去。空气中湿润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带着竹林的一些枯朽气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鼻尖却觉得异常的湿润,抢过七巧的灯笼往天空一照,原来细雪已经静悄悄的飘了下来,轻轻柔柔,犹如最温柔的抚摸。 “七巧,你快看啊,你快看啊,下雪了,多美啊!”我大声笑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七巧并不如我高兴,微微笑了一下,就矜持的站在原地,眉头上像平常一样,是解不开的轻愁。“七巧,我们明日堆雪人好不好?”我还是自顾自的笑着,傻乎乎的转着圈,脑袋不断的碰到竹竿。 半晌,也不见七巧有什么反应,我停下来喘气,发现她的目光望向另一边。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广白宫夜晚的竹林里,除了我们,竟然还有人。应该是四个人,两名公公,还有两名衣着华贵的少年。也许是因为提着灯笼的是后面的公公,也许是因为注定,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两名华衣少年的容貌,反而,一眼就认出了顺公公。 他站在最后面,提着一盏普通的宫灯,那面宫灯的光亮与我们的灯笼相比,光辉明亮许多,能让人看清楚他在雪花中微微动容的脸。 以前见到的他,都是冷漠的表情,可这一刻的相望,在细雪的衬托下,我却觉得温柔万分。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害羞,没有扭捏,就是这样,隔得远远的,在很多人里面,一眼就看见了他。 “珍珠,走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对面的人已经消失的时候,七巧拉了拉我的衣袖。“回去吧。”“恩。”我竟然也没有起初的欢欣,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闷闷的扯出一道道缝隙来。说不上难受,但是让人辗转难眠。 要不就说,人的资质真是天生的,我为一些小悸动而反复的时候。七巧的心思也在反复,可是她的心思与我不同。她想的事情比我多,比我复杂,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拉着我,让我跟着她去慧贵人的院子。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只是七巧一路嘱咐,说话要小心,如果慧贵人问你昨夜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 “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啊?”我追问。七巧这个时候似乎有些着急:“珍珠,这宫中不是什么事都必须问个原因的。”“哦。” 我与她急急而行,到了院门,七巧停了一下,平息了一下呼吸,才敲门。 是鹘玉姑姑开的门,她看了我们一眼,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低头将我们让了进去。进到房间的时候,鹘玉姑姑就将慧贵人请了出来。“是珍珠和七巧啊。”慧贵人还是老样子,慢悠悠的出来:“这么一大早,有什么事啊。窗外的雪应该铺了厚厚一层吧。” 因为有七巧的嘱咐,我也不敢乱说话。七巧便施施然一笑,轻声回话:“雪是昨晚开始下的,到了今日,也铺了一层,地面平整得很,脚印都能印得清清楚楚。”慧贵人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我们一路过来,将贵人院门的一片雪景弄脏了,越要愧疚想要掩盖脚印,越不得其法,还不如坦坦荡荡,虽然坏了雪景主人的雅致,可若是能为主人打扫门前雪、瓦上霜,也希冀求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实话,我完全听不懂七巧在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七巧真是聪慧。”慧贵人突然轻笑:“不过是雪景罢了,弄脏了就弄脏了。”七巧表情诚恳:“七巧和珍珠只是平凡的宫人,在这皇城之中,无依无靠,只为浮萍,不求大富贵,只求安逸平安。”她说这,又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这宫中,并不是与世无争,便能平安的。七巧只求,遇事之时能有几分底气,而这几分底气,七巧也明白,同样需要自己的忠诚二字。” “七巧,你之聪慧,小小年纪,绝无仅有的。”慧贵人起身:“在这宫中,有你之聪慧,又这样识大体的女孩子简直是沙里取珠。我在广白宫中,求的也是心静心安,你的心意,我懂,我也接受,因为从见到你第一次,我就知道,你定是有用之才。”慧贵人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至于珍珠,宅心仁厚,我也会善待你的。” 慧贵人说完,又和七巧相视一笑,她们之间有种我不懂得默契,我为人不够细心,看不出蛛丝马迹,也不懂眼神暗语。我觉得空气很沉闷。 从慧贵人的院子出来的时候,我走得很快,我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气氛,回去做早饭也好,打扫院子的积雪也好。我讨厌我亲近的人和别人一起默契交流,而将我当成木盆一样,好似一件摆设。 “珍珠,你走慢点。你等等。”七巧在后面追着我。我好似听不见一般,只是埋头走着路,瘸了的腿这个时候倒是蛮管用,一蹦一跳的,动作矫健。“珍珠!符珍珠!”七巧一把拉住我的衣袖,自己差点摔了一跤,我有些不忍,这才停下来,只是也不打算说话。 “珍珠,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事瞒着你,你很生气?”我不说话。“你觉得我把你当笨蛋,有事也不和你商量,看不起你?”我抬头:“难道不是吗?” “哎,珍珠,我已经失去绿蝉这个好姐妹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傻傻站着,迷惑不解。七巧朝着周围看了一下:“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们见到的是谁吗?”“不知道… …”“是皇子啊,还是两位,皇子私下来冷宫,看出来的路线,还是从慧贵人的院子里出来的,这事传出去,宫中怕就不得安生了吧。”“所以?”我问:“我们作为知情者。”“对!”七巧皱着眉头:“如果不立刻表忠心,恐怕,我们也活不了多久,奴才的命,本来就是草芥一样。”“不会的!不会的!”我摇头:“慧贵人和鹘玉姑姑她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加害我们的!”“珍珠,你听我说,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的生死就在那些主子的一念之间。与其奢望别人发善心,自己主动靠拢,不是更加的安全吗?” 七巧说得并没有错,她做事比我周全,并不是假装的,而是从一些细小的地方,就能知道其中的厉害。而我则只是单纯的觉得,谁对我好,谁就不会加害我。我太愚笨,这点是比不上七巧的。只是我也不喜欢我们今日“投诚”似的做法,感觉那么势力。势力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只是… …我也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 “珍珠啊,你也不要想太多,好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有我呢。”七巧拉住我的手:“我们回去吧。”“七巧… …”我轻声唤她。“放心。”她捏着我的手,暖暖的温度传来:“我们只会越过越好的,我会抓住每一个契机,我们会过平安舒适的日子!” 就是那一年的十一月,第一场初雪下下来,还堆了厚厚的一层,霞光初露,我和七巧手牵手在上面走着。她拉着我,让腿脚不便的我省力许多。她还许诺,我们以后会过平安舒适的日子。她也做到了,可是为什么,人的欲壑难平,以至于,多年后,我们站在同样的地方,却做着对立的事情。 18、第 18 章 “七巧啊,贵人又叫你去的吗?”“恩。”七巧笑嘻嘻的答道。今日大雪,整个广白宫就是一片银雪,唯独七巧,从雪地走来,身上穿着翠绿的小夹袄,身姿娉婷,十分清秀迷人。她走上台阶,将油纸伞上的细雪抖落了一些,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盒子。“这是芙蓉玉醉糕,慧贵人让我带给你的。”“谢谢七巧。”我一听有吃的,赶紧把盒子揭过来,掏出里面的芙蓉玉醉糕来。果然是个个粉绿可爱,带着一股酒酿的香味,这种食物精致漂亮,我是做不来的。 我吃了一个,味道鲜美,带着冬日里暖酒的一种甜美味道。真是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七巧,你吃了吗?”“吃过了。”“哦,那你去收拾收拾,顺便去请吴贵人、常贵人还有顾嬷嬷她们吃饭。”“恩。珍珠,难为你了,一个人干我们两个人的活儿。”“哎,我们之间还用说那些吗?”我将她推出厨房:“反正我有的是力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将那份芙蓉玉醉糕端到桌面,做饭后甜点,还以为会很受欢迎。可是两位贵人碰也不碰,就连顾嬷嬷也是。我有些奇怪,只当做她们是心疼我,全部都塞到了肚子里去。 吃了饭,七巧帮我收拾了一下,又撑着油纸伞去慧贵人的院子了。我吃得太饱,蹲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洗碗。 “瞧你高兴得,一盘剩下的糕点就将你给收买了。”顾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厨房,站在门口阴测测的说。我已经习惯她说话阴阳怪气了。也不较真儿,厚着脸皮喊:“嬷嬷,热水用完了。你帮我烧点好不好?我下午给你们打扫房间。”“这大冷天的,柴火用得快,烧水也废柴!”“哎呀,嬷嬷。我下午去砍些枯竹来。”“你个傻丫头,嬷嬷不是心疼柴火,是心疼你。你也学学别人,整天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养得比主子还清秀,再看看你,五大三粗,双手长得像芋头!”“真的吗?”我拿出双手仔细看,虽然有些红,有些肿,但是比起芋头好看多了。 “哎,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 …”顾嬷嬷念念叨叨的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轻笑。我知道顾嬷嬷是为我好。她总觉得七巧占了我的便宜,她享福,我干活。其实不然。我已经不是刚进宫那会儿了。像是对着梁家姐妹时那样任劳任怨。 我和七巧是有感情的,我们同村,一起进宫,几年后重逢,每日相伴。所以我帮她或者她帮我都是出于自愿。再说了,人的资质不同,七巧聪慧灵敏,她更有大作为,如果有那样的机会,给她,于情于理。给我,则是浪费。再加上,我也不愿意操她那样步步为营的心。 我以前并不十分懂得知足二字,总觉得吃亏就是知足,现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懂了。 将广白宫的窗楞桌衔打扫了一下,就记着去弄柴火。竹林是有些枯竹的,虽然在雪地里受了潮,但是放一段时间就可以用了。我整了整衣衫,穿上我的小皮靴,就出了门。 这双小皮靴还是吴贵人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皮料,反正穿起来又暖和又方便。虽然样貌不算顶美,但是我十分喜欢。因为没有七巧的份儿,而只有我有,所以平日里我并不怎么穿。今日去雪地里,倒是无所谓了。 因为年纪小的时候有跟随兄长父亲上山弄柴火的经历。我在竹林里转悠了大半日,还是收获不少。只是那些枯枝湿木将我的衣袖和衣摆弄湿了不少。 说起来,我是真的喜欢广白宫的生活,到了这里,仿佛有一种心想事成的魔力。我想要遇到对我好的人,就遇到了顾嬷嬷、几位娘娘。我想要吃得饱穿得暖,还时不时的有新衣穿,我想要有一个小伙伴,上天又把七巧给弄来了。有时候我都会心虚,是不是因为我的祈祷,七巧才被发配到广白宫的,暗地里还会觉得对不起她一般。 干活的时候会觉得有些枯燥,因为广白宫里无拘无束,我也习惯性的扯着嗓子唱一些民俗小调,其实我也不知道唱的些什么,只是觉得那带着韵律的声音回荡在身边,会让自己显得比较高兴。 雪地里偶尔有鸟雀停留,都会被我那些走调的声音弄得四处飞腾,我看着倒有些高兴,常常自顾自的哈哈大笑。 “珍珠!符珍珠!”觉出有人在喊我,转头一看,七巧站在远处,看样子是刚刚出来。她比起之前去的时候穿了一件很厚的斗篷,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华贵。“哎,七巧!”我也冲她招手,她拿着油纸伞漫步过来,我已经将柴火抗在身上了。 “你弄这么多柴火干什么?”七巧询问:“瞧瞧你,衣服都弄湿了,小心着凉。”“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七巧却不允,硬是将柴火从我身上卸了下来,想了想,又将身上的厚斗篷解下来批在我身上:“那就用这个隔着吧,不要让雪水浸到里衣去了,回去了我烧水,你赶紧洗个热水澡。”“恩。七巧真好。”我抗起柴火,嘻嘻一笑:“这么点柴火,还烧不了一桶洗澡水呢。” 七巧也不说话了,就帮我托着柴火,我们一前一后的回去。转角的时候,我能看到刚刚她过来的地方站着一位少年,长相华贵,玉树临风,望向七巧的神情,却是痴痴的。 晚些时候,我照例和七巧挤在一个房间说话,七巧教我识字,教我在宫中的规矩,给我讲这宫中要忌讳的事情。我大多数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因为我希望我出宫前,都待在这广白宫里。 “对了,七巧。今天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人在那边痴痴的看你呢。”“小丫头,胡说!”七巧转过头:“你好好的练字,不要走神。”“是真的啦。他长的很好看,照常贵人的话说,就是长身玉立。”七巧索性不理我,低头做着针线活。“他是谁啊?她是谁啊?”我丢开笔,往七巧身边挤:“说说嘛,说说嘛。” 到底是女儿心思,又拗不过我的死缠烂打,七巧转过身,脸上带着微微的红霞:“他就是慧贵人的儿子,十三皇子。”“啊?!真的吗?”我睁大眼睛:“十三皇子也,七巧!”“嘘!”七巧使劲儿掐我:“你小声一点,我以前告诉你的事忘了么?”“好啦好啦。”我压低声音:“就是那个皇上最宠爱的十三皇子。”“是啊。就是他。” “天啊。”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珍珠,这个事可不能乱去说的。”七巧嘱咐一句。“恩,我明白的,我只会和你说。”我笑笑,心中也是了然的。自从那日深夜见到皇子的之后,我们对慧贵人的“投诚”显然起了很好的效果。 七巧每日都会过去请安,对外的名义上只不过是慧贵人体弱多病,需要一个伶俐的服侍。 渐渐的,七巧与我的只字片语,也能听出,当今圣上,也就是智成帝梁广将慧贵人打入冷宫,不过也是种保护政策罢了。慧贵人没有任何背景,又独享圣宠,当年还害死了贞妃,后宫各个视她为眼中钉。如果她待在后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随时会被算计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来这冷宫平静度日。 我有时候还会问七巧,这样分离,圣上又会不会不舍呢。七巧开始总是笑,后来又说,近日雪大,她每日过去,都会与鹘玉姑姑打扫雪地。这样的话,多说几遍,我也懂了。只是想不到,天下最尊贵的人,要见自己喜爱的女人,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至于慧贵人的皇子,十三皇子,则是一出身,就过继给了皇后娘娘。人前人后,都是称皇后娘娘为母后的。这些消息我都不意外,唯一让我觉得意外的是,会偷偷来慧贵人院子里德除了十三皇子,还用比他大三岁的十一皇子。这位十一皇子,却是我的噩梦。 到如今,我只要半夜被噩梦惊醒,眼前都会浮现那树扶桑花,还有他狰狞的面容。 好在,我并不会如七巧一般,经常过去走动,即使去,也是白日里偶尔过去,送些吃食什么的,现在知道她们不缺衣食,我就去得更少了。所以我也不会碰上那些潜伏着来冷宫的皇子什么的。那个雪夜的那一面,就再无缘看见了。 “七巧,你看,其实当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撑着下巴:“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不能再一起,而那个女人更可怜,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拥有。”“呵呵,珍珠,你不懂得。时事逼人。”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十一皇子也会来慧贵人这里走动呢?”我询问。七巧捏了捏线头:“当年贞妃去世之后,十一皇子才三岁,慧贵人就将他收做了养子,从而抚育。比起后出生的十三皇子,更疼爱几分。” “为什么啊?不是说贞妃是慧贵人… …”我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 “宫中的事情,有时候谁说得清呢,到底是慧贵人害了贞妃,还是贞妃谋害慧贵人自食其果,谁都说不清楚。”“哦。”我点点头:“我觉得慧贵人很善良,是真的善良,不是装出来的。” 七巧揉揉我的脑袋:“为什么你会问起十一皇子,而且每次提到他,你的表情都好奇怪。”“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腿上隐隐发痛。“脸色这么红,莫非是动了春心?”七巧笑道。 “我才没有!”我突然大声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我才没有,我才没有对那些皇子贵族什么的动春心。我娘说过要知足,我也知足,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可是只是第一次见到,他就可以那么残忍的想要取我的性命、弄瘸我的腿。” 想起自己瘸了的腿,我突然很难过,回房的时候掉了眼泪,泪眼朦胧又浮现起雪夜里那张面容。他总是站在别人的身后,像是一个安静的影子。其实我也想做一个影子,安静的站在你身后,不要走动。因为我一走动,就会露出尴尬窘迫的模样来。 雪夜里的你眼神是那么温柔,温柔得雪花都要化开了似的,可是我从树上跌下来一次,你又那么冷漠,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19、第 19 章 第二天一大早,突然有小太监来广白宫送了件斗篷给七巧,样式与昨日她给我系上的差不多,模样更花俏一些。虽然七巧没说,但我心中明白,怕是那痴情的皇子给送来的。“七巧。他对你真好。”我轻声的说。“珍珠,别胡说。”七巧皱着眉头,将斗篷收起来,想了想,又把昨日归置好的拿出来,往慧贵人的院子去了。 回来之时,两手空空。我有些可惜,那个斗篷多柔软多暖和啊,就这样没了。倒是七巧,一身轻松的模样。所以有时候我是不羡慕七巧的。她样样都好,可是她不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而我可以,今日广白宫里到底是吃土豆烧肉还是萝卜烧肉,全得我说了算。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下就是几个月,雪停之时马上就要过年了,去内务府领用度的时候顾嬷嬷就带上了我和七巧两人。 我是好久没有迈出广白宫一步了,如今一踏出宫门,整个人忍不住的紧张起来。我腿脚有毛病,所以顾嬷嬷和七巧都走得很慢,太阳已经出来了,暖暖的晒着积雪。广白宫出来有一大段路都没有宫人打扫,弄得鞋底一阵凉意。 去内务府是要经过耀阳宫的。我以前不识字,远远看见这座巍峨的宫殿,还以为是广白宫呢。如今路过,看上那么一眼,都觉得光辉逼人似的。这里面住的都是皇子皇孙,他们的命是金石,我们的命是草芥。 耀阳宫外一片平整干净,地面一丝积雪都没有,看样子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我本来是想要走快一些的。可是越想走快,腿越不听使唤,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丑态。路过的宫人不时的传递过来的目光让我有几分不舒服。 “珍珠,来。”七巧握住我的手:“我们走慢些,不赶在这一会儿的。”她扶住我,掌心传来一股踏实的感觉。因为走得慢,远远就看见一行人从耀阳宫中出来。大抵是些皇子皇孙,个个锦衣华服,仆役众多,擦鞋系斗篷,忙得不亦乐乎。我看得有些傻,想要从人群中瞄出熟悉的人影。七巧却将我的袖口一拉,我回过神,马上学她们的模样跪在路边。 皇子呼啸而过,各自攀谈嬉笑。同样的年纪,他们看起来恣意多了,反观他们身边的小太监,个个谨小慎微,好似怕出一丁点错误。十三皇子也在人群中,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七巧。 我没有看到十一皇子,本来是值得庆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又有些失落,大概,我还是想要再见见他身后那个人吧。 新年的物资比起平常自然要丰盛一些,加上七巧上下打点,我们广白宫也领到了货色不错的绸缎和新米。至于瓜果蔬菜每样都有一点。而且还领了两盏大大的宫灯。红彤彤的灯面儿,看着都叫人暖和。 我愁着这么多东西没有办法全拿回去,七巧却领了两个小太监,笑语燕燕的请他们帮着送去广白宫。那两人面带笑容,二话不说就抗起了最重的粮食和瓜果。七巧拿着绸缎。顾嬷嬷拿一些琐碎的小物品,我则抱着那两盏大宫灯。 一行人带着喜气的回广白宫。七巧走在前面,跟两位公公说着话,顺便带路。我听他们说,新年皇后要请戏班子进宫唱戏,到时候让七巧去内务府搭的戏台子看。“好啊。”七巧笑道:“我可要带着珍珠。”那两个小太监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让七巧一定要去。 宫灯很大,我只能抱着走路,有些看不清路面。加上腿脚不方便,走得十分吃力。七巧又忙着陪笑脸,顾忌不到我,顾嬷嬷年纪大了,自己也是喘不上气的类型。虽然是大冬天,我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当我从灯面透出的半个视野瞧着耀阳宫时,我总算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脚上一滞,没注意,上身倾出去,迅速撞上从拐角出来的一个人。 宫灯脱手而去,支架崩离,我的肩胛骨一阵痛楚,可是紧接着看清楚撞到的人,整个人更是愣在原地不敢动分毫。我是怕了他了,那个像是厉鬼一样可怕的十一皇子。我的眼睛离他的脸很近,近到能看出他的瞳孔是深灰色的,带着一股子死人的气息。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着我,就好像看一条他厌恶的虫子。 我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等着他踹我一脚,或者又拔出刀来弄瘸我的另一条腿。我甚至有些绝望的想,我锅里炖的鸡汤,应该是没有办法吃了。我的脑子里钻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就像是飞速奔跑在我眼前一样,有那么一点向着我自己交代后事的意思。 “狗奴才,还不让开!”他出声道:“滚一边去!”我还是没有办法回过神,七巧等人跪在地上,也不敢有所作为。这位十一皇子在宫中喜怒无常可是出了名的。“我叫你让开!”难得他今日耐心足够,再次出声呵斥。我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半趴在他身上,双手还扯着他的长袍。我赶紧松手,身体一软,连趴带滚得让到路边。 “蠢奴才!”他又丢下一个白眼,就快速的走了。顺公公站在他身后,临走将他踢到路边的宫灯扶正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我怨自己粗笨,看到他的眼神,赶紧的低下头,手掌磨蹭着地面。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老是要这么狼狈,老是这幅笨手笨脚的样子。 回到广白宫后,我果然没了喝鸡汤的情绪,草草吃了饭,就把那坏掉的宫灯抱着,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发呆。 我的房间有很多逐条,是用来辫竹篮用的,现在用来修补宫灯,正好合适,手上动作着,心中却乱七八糟,我觉得自己不对劲,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可是又不明白,也弄不清一个所以然来,只要纠结于这种情绪难受。这边神游呢,那边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七巧拿着那几匹缎子,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问我:“珍珠啊,这些缎子要怎么分?”“我也不知道啊。”我接过来:“一人做一件新衣可以吗?过年的时候我们都穿新衣服啊。”“恩,应该行,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不做了,我的衣服都还很新的。” 我将她迎了进来,我们坐在桌边,商量着过年的一些事宜,一想起过年的菜色、杂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过年的时候广白宫难得的热闹了一下,大大的宫灯挂在院子里,光辉将整个院落都染得迷人极了。我吃的很饱,还穿了新衣服,因为布料不够,所以只做了件坎肩,可因为是新的,我也很满足。我们给慧贵人送去了两样小吃,因为知道她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在院门交给鹘玉姑姑我们就回了。 回去的时候我想起以前自己送白菜给她们就想要笑,她们是不自己开火的,送去也只有丢掉,而我那么傻,选了一个时辰,选出最漂亮的白菜,眼巴巴的送过去。我真的是傻子啊。 今日皇宫里请了戏班,很热闹的人声远远的透过宫墙传了过来,天空中不时燃放者烟火,五颜六色,比星空更加绚烂。与以前不同,我的目光聚集在宫灯上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小悸动,像是萤火般,说不出的感觉。 七巧也在站在我身边,她同我一样,静静的看着周围的景致,我转头看她,眉目如画,气质温润,她的眼睛也如湖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美丽的气息。那一刻,我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如果我是她,或许我对未来也有很多不一样的期待,可是我是我,我最好的出路就是平平安安的出宫。至于其他,一切都是痴心,一切都是妄想吧。 20、第 20 章 春节过后就是元宵,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安宁,除了我心中偶尔翻腾的一些些小情绪。唯一不顺遂的是,鹘玉姑姑突然病了,还病得很严重。 我以前见鹘玉姑姑,都觉得她精神饱满爽利。昨日七巧说她病了,让我给她和慧贵人做些饭菜过去,我才知道她病了。 我做的是小菜粥,配的小菜都是晒干的萝卜干和一些拌好的小豆干,另外还有一盘卤好的豆子。勉强算是爽口。 鹘玉姑姑卧病在床,慧贵人坐在旁边照顾她,我为她们二人乘了饭,七巧照顾慧贵人,我便照顾鹘玉姑姑。 她看着很憔悴,以前只觉得她气度不凡,如今细细一看,也有几分苍老的感觉。我不敢盯着她看,只能轻手轻脚的喂菜粥。因为和鹘玉姑姑还算熟识,也没有笨手笨脚出什么岔子,照七巧的话说,我好歹还是伶俐了一回。 收拾好碗筷,七巧就让我先回去,如今鹘玉姑姑病了,慧贵人身边也没有一个照顾的人,她得留下来。我正好觉得有些局促,自然收拾好就一溜烟跑了。比起这个小院子里怪异的气氛,我更愿意回我们院子修补屋顶。 新年过后不少宫殿是需要翻修的。可惜广白宫没有这个待遇。只能靠着我,用自己做的大扫帚收拾屋顶的蜘蛛网,然后爬上房顶用瓦片和竹条修补一下漏水的地方。常贵人和吴贵人现在精神好上许多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照例胡闹。而且她二人偶尔会吵嘴,吵到对方的痛处之时,还会摔凳子和水杯。 每次听到水杯摔碎的声音我都会一大股子的心痛。多好的东西,又没了。 初春天气是最冷的,看着阳光灿烂,风一吹,还是像刀子。而且冬天的衣装厚重,浆洗起来十分吃力。顾嬷嬷年纪大了,每次看她浆洗衣物,我都会过意不去,可她也不愿歇着,我就同她一起浆洗整理。一日的活计下来,整个手已经红肿涨裂的。 “嬷嬷。为什么你的手都没事啊。我的手都裂开了。”晾好衣服,我看着自己在阳光下肿胀得厉害的双手。顾嬷嬷拿着我的手看了看:“进房来,我给你擦点药。”顾嬷嬷说了她的手上已经有老茧了,所以一点点冻什么的是不怕的,不像我的手,虽然做了很多粗活,到底年纪小,还有比较细嫩的地方,冬天容易生疮的。所以平常要注意了,也要记得用甘油擦擦手什么的。 顾嬷嬷平常对我是很随便粗鲁的,今日给我擦手却很温柔,就像七巧搬来以前她为我梳头的日子,动作轻柔态度温和。“嬷嬷,你要是脾气一直这样温和就好了。”我念叨着。她半天才说:“没了盼头,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装出和生活亲热的样子吧。”我实际上能听懂顾嬷嬷的话。顾嬷嬷在冷宫待了将近三十年了,每日都是过一样的日子,没有欲望没有牵绊,她宫外也没亲人了,所以也不愿意出宫。在这冷宫的日子,就是她的全部,过一天是一天。 “珍珠啊,你和我不一样,你年纪轻轻,其实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的。”顾嬷嬷说:“哪个年轻女孩子不爱胭脂水粉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对着镜子弄你这一脑袋乱发,一会将发钗取下来,一会儿弄朵绢花戴着。”“你…你胡说!”我想是被看透了一样,急红了脸:“我才没有!我只是头发散乱,想要梳理一下而已!” “小丫头片子。”顾嬷嬷笑道:“你以为你能瞒住我?”“你这样的年纪,肯定喜欢有很多同龄人,大家笑笑闹闹,看着俊俏的小后生,也会脸红,偶尔传个帕子什么的。整日让你住在这个活死人墓,哎,能有什么意思。” “不是的,嬷嬷。”我的声音低下来:“我是真的喜欢这里的。我喜欢你,喜欢几位贵人娘娘,喜欢鹘玉姑姑,喜欢七巧。这里让我觉得安全,踏实,随心所欲。我也想去看其他精彩的世界,可是我害怕我一踏出这里,就会无法克制的迟钝笨拙。而且你们也需要我啊?” “哎,是呀。我们也需要你呀。”顾嬷嬷说:“可我们还有几年呢,珍珠啊,你还是要为自己打算啊。你如果要出宫,也要存够银子啊,你看看你现在,四个口袋一样空吧。银子都拿来补贴这个无底洞了。”顾嬷嬷给我说了很多话,许多我以前没听过的,她的心里话。我听着她说话,很快就在她的屋子里睡着了。 鹘玉姑姑这一病,竟然严重到好几日下不了床。七巧为了方便照顾她,就住在了那边,我给她送了一次被褥。至于饭菜,我也是做好了就送过去。看得出来,慧贵人很喜欢七巧,不过慧贵人对我也很好,每次都会夸我,说我又长高了,说我做的饭很好吃。 我每次走的时候都会去看鹘玉姑姑一下,她大部分时间在闭目养神,我又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只是看一下就走。 过了好几个月,鹘玉姑姑才康复,可因为这几个月,七巧没有时间管我们这边的事,我们领的物资本来就少了,每日又要送饭来慧贵人这里,我的杂事太多,菜园子也荒废了一些。眼看着存粮都没了,有几分弹尽粮绝的意思。 我正在烦恼生活怎么开下去呢,中午的时候七巧却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拖着一大堆粮食蔬菜什么的,还有一些稀罕的食物,我听七巧说,叫“燕窝鲍鱼”什么的。反正看起来很精贵就对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弄来的。反正七巧说,慧贵人觉得我做的饭菜很是可口,以后膳食就让我给准备了。而且鹘玉姑姑现在康复了,有什么事情,鹘玉姑姑都会教导我。 等小太监把东西放下之后,七巧这才悄声给我说:“珍珠,现在慧贵人才真正将我们当做一家人。”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触,做饭没有什么难的,只是好多食材我都没见过,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弄。只能拿着那透明古怪的“燕窝”发呆。 好在常贵人是个博学的,在我三番四次的虚心请教,总算教会了我那些食材的烹饪方法。我知道那些东西矜贵,弄好后自己也不敢偷吃,眼巴巴的给慧贵人那边端过去。 而七巧,自从鹘玉姑姑病好之后,她也没有再搬回来。我虽然每天送饭都能见着她,可是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她钻在一个被窝里说心事、埋怨顾嬷嬷说话太刻薄、吴贵人说话太凶狠。没人和我一起说闲话我很孤单,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去竹林里面唱小调。 我家乡里那些粗俗的、洪亮的小调,唱起来也能让人开怀几分的。 虽然七巧回来的时间少了,可是鹘玉姑姑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却多了。我记得鹘玉姑姑是懂武功的,所以每次看着她,我都会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她有时候被我弄得不好意思。就问我看啥呢。我就说姑姑你好厉害哦,还会武功呢。鹘玉姑姑大抵是白我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这样好多次,她就问:“你想学武功?”我就会心虚的摇摇头:“不,我腿脚不好。”我是很羡慕那些可以飞檐走壁的侠女,可是我也知道自己资质有限,根本不是那块儿料。鹘玉姑姑也不会怜悯我而教我,她也觉得我不是那块儿料,准确的说,一般女孩子最好都不习那些东西。 鹘玉姑姑倒是安慰过我一次。她说女人用不着那么聪明漂亮能干,有时候再聪明漂亮能干,也落不了好下场。反而善良知足,说不定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我知道她话中别有深意,深意我不懂,只知道她在安慰我,她是喜欢我的。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广白宫的日子像流水一般。七巧整日忙得不见人。我并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而我在这两年中有幸认识了十三皇子、十一皇子。 那是今年中秋的一个晚上,本来应该将月饼拿给鹘玉姑姑,然后给慧贵人那边送去。鹘玉姑姑却邀我一同前往。说是慧贵人有事要交代我。我有些意外,我平常在慧贵人那里待着的时间比较少,上次她将十三皇子和十一皇子引荐给我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目瞪口呆之下,就赶紧的逃走了。 我提着装月饼的篮子心中忐忑,鹘玉姑姑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每次叫你去,就像受刑似的,尤碧还以为你喜欢她呢。”“尤碧?”我想起是慧贵人的闺名,赶紧道:“我是喜欢贵人娘娘,可是那个院子总是太过整洁,我害怕自己唐突了娘娘。” “小丫头。学会说话了啊。”鹘玉姑姑说:“尤碧和我都很喜欢你。”我点头,不再接话。 鹘玉姑姑推开门之后,我才看到一大屋子人。七巧站在慧贵人身后,端着一盏灯。慧贵人和两位皇子看着什么东西。而顺公公还有另外一个公公则站在角落里。他们听见门响都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的跪下来:“珍珠拜见十一皇子,十三皇子。给贵人娘娘请安。”“起吧。”慧贵人摆摆手:“珍珠先等等,一会儿有事交代你。” 我舒了一口气,站在角落。我正好站在顺公公的对面。只要一不小心就能看到他的整个面孔。两年了,多多少少见过他几面。他应该长高了,因为我看他的角度总和以前相同,可是我长高了许多。他的眉眼儿跟我刚进宫时一样,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 哎,我也形容不出,就是觉得好看,有时候我觉得他比七巧都好看。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脚尖还是看什么,眼神专注,整个人放空似的。这两年,偶尔和七巧说一些心里话,七巧老是问我,是不是喜欢十一皇子。我说没有,她就问,为什么每次我见到十一皇子就紧张,而听说他的事又很有兴趣。 我哪能告诉她我心里想的事,她定没想到,我是动了一些心思,可这个心思不是在十一皇子身上,而是一个公公身上的吧。纵然我再天真,十五岁的年纪,我也懂得了,“公公”是不能被称为男人的。也是不能拥有男女之情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就是只有他啊。他那种略带隐忍的温柔让我觉得很真实,很安全,很想要靠近。 “珍珠~珍珠~”慧贵人叫我。“啊?!”我立马清醒过来,一屋子人都盯着我看,连顺公公都抬起头,眼神似笑非笑。“贵人娘娘要倒茶吗?”我连忙端着茶壶:“我去烧水。”“珍珠想什么呢?”七巧拉过我:“娘娘有话要交代你呢。” 原来两位皇子年纪都大了,十一皇子十八岁,而十三皇子也十五岁了。他们的行踪开始受人关注,以后是不能来这广白宫了。所以他们身边需要一些信得过的宫女,在耀阳宫和广白宫两头跑。而这跑腿的人选,就是我和七巧两个,也就是说,我和七巧会被安排着跟着他们。 我着实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别说跟着皇子,就是让我去内务府这种大一点的地方,我都胆怯。再说了七巧聪明能干,她跟着皇子还好,要是让我跟着,我也不知道能干嘛。 “怎么了?珍珠,你不想出这广白宫?”慧贵人拉过我的手。“这个皇城还有许多你没去过的地方,也有许多你没见识过的景致,你难道就想永远待在广白宫?”“我…”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说什么。慧贵人看着我温柔的说:“我和鹘玉商量过,你跟十三,他身边的人都不会为难他,也不为苛责你的… …”慧贵人的话还没说完,十三皇子先是出声:“娘!愚儿蠢笨,只求一个细心玲珑的人在身边,求娘让七巧跟着我。” 十三皇子喜欢着七巧,这却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慧贵人摆摆手:“你得你父皇宠爱,又认了皇后为养母,她明里也是护着你的。你的日子过得舒心如意,缺的不是玲珑的人,而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让你学习做人处事知足之道。至于七巧,十一身边到处是冷言冷语,在圣上面前待遇也没你优厚,七巧待在他身边,照顾着,我也放心。我当初对不起贞妃姐姐,现在只能作保让十一过得顺遂… …”慧贵人一边说,一边慈爱的看着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这两年收敛了许多,与第一次见我的癫狂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他现在见到谁都冷冰冰的,只是眼中深藏着一种寒意似的。 “贵人言重了。”十一皇子道:“十一愧不敢当,当年的事情是不敢怪贵人娘娘的。”“娘… …”十三皇子又出声,谁都能看出他的急迫之意:“我是您的亲生子嗣,为何你要这般对我?你将这个又残又笨的人给我作甚?!”“放肆!!”慧贵人难得的发了脾气。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何时被娇宠到这个地步?!!” “贵人息怒。”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十一皇子却突然说:“十一想请娘娘让珍珠跟着我。”慧贵人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当然了,要说资质、容貌、学识,我是无一样比得让七巧的。十一皇子接着说:“跟娘娘一个理由,十一性子急躁,处境本来就艰难,现在要做到的,不是左右逢源,而是学会处事中庸之道,而且十一不像十三已经分府住在宫外了。身边多一个伶俐的丫头没有人注意,十一还住在耀阳宫里,这个丫头比较不容易引人注目。” 慧贵人听他一言,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也对,七巧在皇后身边当过差,留在宫中,太过惹人注意。”她又转头看了十三皇子一眼睛:“也罢。就这样吧。” 屋子里的人面色各异,十三皇子很满意,七巧轻轻皱着眉,顺公公盯着鞋尖,鹘玉姑姑和慧贵人小声说着话。十一皇子也一副神游的表情,偶尔看过来,都让我忍不住的打寒颤。他们已经做了决定,决定我的去处。可是却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 在他们看来,跟着皇子,无异于鲤鱼跃龙门,我一定是愿意的吧。我看了看顺公公,又看了看十一皇子,我喜欢的和我厌恶的人都在,我真不知道,我愿不愿意。 GET /u/151/151961/56314028.shtm HTTP/1.0 Host: www.147xiaoshuo.com X-Forwarded-For: 185.191.171.45 X-Real-IP: 185.191.171.45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text/html, application/rss+xml, application/atom+xml, text/xml, text/rss+xml, application/xhtml+xml Accept-Encoding: gzip,deflate User-Agent: Mozilla/5.0 (compatible; SemrushBot/7~bl; +http://www.semrush.com/bot.html) 21、第 21 章 “七巧,你今日就要出宫吗?”我看着忙碌收拾着衣物的七巧。她的翠绿耳坠子在腮边荡来荡去,让我心烦意乱。“恩,对,十三皇子已经在宫外立府了,安排我今日出宫。”“可是七巧… …”我问:“你有没有一点舍不得啊?” “哎,傻珍珠。”七巧转头,握住我的手:“我怎么会不想你呢,可是命运在际,半点不由人的。” “七巧,我不想离开广白宫,不想离开顾嬷嬷、常贵人、吴贵人,没了我,她们吃不好的。”我喃喃道:“我也害怕广白宫以外的地方。” 七巧摸摸我的头顶:“珍珠,这个世界上,缺了谁,其他人都一样的活着,你没来之前,她们不是一样好好活着吗?”“可是….可是….”我念叨着,想要找出一个理由,可是老半天,也找不出来。“珍珠,你要勇敢一点。”七巧松开我,继续整理衣服:“这广白宫并不是一个可以保护你自己的地方。你要面对的也不只是食物、衣服、热的洗澡水。你会慢慢长大,你的心会渴望更多的东西,那种待在这样一个地方的空虚感会将你逼疯的。到时候,这个地方就只能是坟墓。” 我低着头,搓着自己的衣摆,七巧说的话,我能听进去,也能明白个七八分,只是我平常懒,老是不愿意细想,总觉得想了就不得不面对。我明明知道七巧和这广白宫多不合称,还想要她留下来陪我。 七巧一直忙着,她有很多书籍字画需要整理,我默默的转头,回自己房间。 “珍珠,你个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做饭?!”我还在房间里黯然神伤,顾嬷嬷跑到我房间催促道:“你个懒骨头。” “嬷嬷啊!”我突然大声的哭起来,一把抱住她:“我舍不得你啊!!”我哭哭啼啼,一点淡定的模样都没有,还把鼻涕蹭到了顾嬷嬷的肩膀上。顾嬷嬷刚开始搞不清楚状况,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木然的拍了拍我的背。 顾嬷嬷手劲儿很大,拍得我背很痛,我就哭得更大声了。 晚膳我实在没有心情做,顾嬷嬷蒸了馒头应付了一顿。我蒙头睡了一觉,总觉得前途未卜,像是行走在悬崖边一样。 第二天,七巧就出宫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只知道进她的房间就看到人去楼空的一片情境。我倒是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崩溃,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又有一种被人遗弃的空虚感。可我不怪七巧,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够坚强理智,不能像她一样,永远安静的面对这一切。 因为不能一下子离开,之后的一个月,我还是留在广白宫。实际上,这个月我很忙,我要修补所有漏水的屋顶、弄许多的柴火、种上新的菜籽、尽量做好一些酸辣的酱料。还有用自己的一些私房钱买了一些缎子彩线、笔墨书画送给两位贵人。 我不知道要送顾嬷嬷什么,她平常没什么爱好,有时间就是晒太阳和睡懒觉。 顾嬷嬷估计也知道我要离开广白宫了,她并没有说什么,还是照往常一样对我骂骂咧咧。我听着一点也不生气,就是难过。除了她,我以后再没有赌气的对象了。 真的临到走的那一日,已经开春了,来接我的公公已经跟顾嬷嬷交代完了。我也收拾好了衣物,其实我东西真的不多,舍不得丢掉的,只有福家兄弟送我的紫色香囊、吴贵人给我做的一些冬衣、慧贵人送我的小小发钗 一个小小的包袱就把所有的东西装下了,可是临跨出广白宫的大门,我又后悔了,我像是看不清楚方向,送人家寄养的小孩儿一样,我抱住广白宫脱了漆的柱子死活不松手。 “珍珠,你这是干嘛?”顾嬷嬷有些难堪,就像是自己养的小孩儿做出了什么丢脸的事。她掰开我的手:“早点去吧,有空再回来看看。”可是她掰开了我的左手,我的右手又缠了上去,耍赖加胡搅蛮缠。 “你这个奴才,能出这广白宫是多大的福气?!是你哪辈子修来的?你还不撒手?”来领我的公公也有些不耐烦了,呵斥道。我也不敢还嘴,可就是铁了心的不松手。他没有办法也过来掰我的手。 这位公公和顾嬷嬷一起掰我的手,我重心不稳,当即跌到地上,屁股直接着地,“砰”的一声,十分丢人。 顾嬷嬷看我跌到地上,也愣了一下,不过她没有来扶我。她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进广白宫:“去吧,事事小心完全,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我屁股还隐隐作痛,广白宫的大门就关上了。“还赖在地上干什么?!小心去迟了主子打你板子!”领路的公公又开始催促。我默默的爬起来,一拐一拐的跟着他走了。我走路慢,又不时回头看,这位公公已经很不耐烦了,果然,除了广白宫,其他地方的人都不喜欢我,都不需要我罢。 我细小的情绪被眼前的境况弄得膨胀开来,我是真的不够坚强啊,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坚强啊。 走到耀阳宫门口的时候,领路的公公转过头看我:“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瞧你哭丧着脸的样子,本来就丑,这下子要是吓到了里面的矜贵主子,看十一皇子不剁了你的双手双脚拿去喂狗!” 一想起十一皇子,我原本哭丧的脸立刻就警醒了一般。收敛起满脸的哀伤,跟着他从侧门进去。 耀阳宫是还未分府的皇子居住的地方,现在里面住着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还有十一皇子。我们是从偏门进去的,十一皇子住在西院,题匾箐竹院。院子同寻常的宫殿相当,并没有特别华贵,但是与广白宫比起来整洁规矩很多,偶尔有出入的宫人,个个都敛眉收声,我吞了吞口水,越发紧张。 “你就在这里等着。”领路的公公说,然后转头进了一间屋子,想是去通报十一皇子去了。 春日的阳光稀薄,照在院子中新冒出的翠绿嫩芽中十分喜人。我看着这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花坛想,恐怕是不能种菜的吧。光光想想,将耀阳宫的花园变成菜地,我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喂!符珍珠!”有人叫我。回过神才看见顺公公站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领路的公公站在一旁:“发什么呆呢?跟着顺公公进去,十一皇子要见你!”我这才收回有些呆滞的笑容,低着头上前。我瞟了顺公公一眼,他的嘴角带着微微的弯度,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笑意,黑色的鬓角干净整洁,真好看。 我沉浸在对一种自己不明白的情绪的憧憬之中,整个人竟然也沉淀了下来,以至于见到十一皇子也不那么害怕了。 十一皇子的书房有些暗,他坐在最里面,垂下来的布帘有大片的阴影,罩在他身上十分合适。他本身的阴郁气质,加上成年男人的一种城府,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很多的结合。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赶紧就跪下了:“奴婢拜见十一皇子。”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我抬头看他,只能感觉两道严厉的目光,让人觉得浑身被仙人掌的小刺滑过一样,十分不舒服,赶紧又低下头。“哼,这样的货色。”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冷哼一声,随后道:“下去吧,明早开始,就来书房伺候吧。”“是,主子。”我应道,出去得倒是比进来的快。只是不明白,我这样一个勉强识字,手脚也不伶俐的宫女来这书房干什么。 领我下去的不是别人,而是顺公公。 他还是着墨色宫服,后背笔直,帽檐下的头发干净整洁乌黑。脖子也很长,像是七巧说的天鹅,姿态优美。我入神的看着,完全没注意他停了下来,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鼻子撞上他的后背,要扁了。 “你没事吧。”他转身,看我捂住鼻子,两眼泛红:“既然来了,就安下心来,没有那么可怕的。”我那股伤逝的心情其实已经消散,只是鼻梁痛,又不好意思显呲牙咧嘴的丑态,只好一直捂住鼻子和嘴巴,眼巴巴的望着他,我尽量克制着眼泪不要掉下来,掉下来,该多丢人。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只是捂住自己口鼻,就有些茫然。愣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要表示温柔的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我会照顾你的。” “我会照顾你的。”他说完这样的话,转身就走了,脸上似乎还有窘迫之意。我还是保持原形站着不动。脑子里就只有这句话,和那个轻到好似没有碰着的抚摸。 春光,真是太美妙了。 GET /u/151/151961/56314031.shtm HTTP/1.0 Host: www.beqege.com X-Forwarded-For: 185.191.171.10 X-Real-IP: 185.191.171.10 Connection: close Accept: text/html, application/rss+xml, application/atom+xml, text/xml, text/rss+xml, application/xhtml+xml Accept-Encoding: gzip,deflate User-Agent: Mozilla/5.0 (compatible; SemrushBot/7~bl; +http://www.semrush.com/bot.html) 22、第 22 章 “这是给我的吗?”我指着顺公公拿来的衣物:“这么漂亮啊?”他点点头:“你现在伺候皇子,是五品宫女,宫服是不一样的。” “真漂亮。”我拿起那粉色的新宫服摸着,还蹭了蹭脸。顺公公咳嗽一声:“你收拾好就去书房,跟小保一起先整理好,等十一皇子下学了。就会回书房。” “恩。好的!”我应道,再次用那粉色宫服蹭了蹭脸。真漂亮啊。 新的衣服是夹层袄子,面子是粉色的缎子,上面染有白色的云纹,娟秀可爱。还有同色的缎带绢花,能将头发挽住。我三两下收拾完,看着镜子又有些感伤,还是没有七巧和顾嬷嬷为我整理得好看。 我还记得昨日的路,自己摸到书房,已经有位公公在里面了。记得顺公公说他叫小保,从背影看起来,年纪应该比我还小一些。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瞧见我,朝我笑了一下:“你是珍珠吧,顺公公已经交代了,你进来吧。” 小保人很随和,年纪还小,一直属于那种机灵懂事的,所以对人也没什么心眼。我刚去就和他十分聊得来。我和他每日的任务就是打扫书房,整理字画书籍。要是十一皇子在的时候还要负责磨墨和端茶送水,事情简单轻松。 因为耀阳宫每一个主子的院落都有小食堂,所以我们白日里轮流去吃饭。因为不知道十一皇子会什么时候来书房。 “啊?这么点事情还要两个人啊,真是浪费。”因为觉得熟稔,所以我说话也大胆了些。小保也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要做的事情很少,剩下的时候就是在书房里消磨,小保说我可以找些我感兴趣的书来看,或者下下棋什么的,只要在主子回来的时候收拾好就行了。 我本来是不爱看书的,可是闲来无事,也就随意翻看一下。我看书与别人不同,别人是斟字酌句,而我却是快速的翻阅,看只看里面的故事,看大将军战死沙场何等潇洒,看军士多智,万里河山挥之笔下。这样混着时间,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午饭我是在小膳堂吃的,跟最初进宫的时候差不多,只是人比较少,大概十来个吧。大家也不怎么说话,比起广白宫更死气沉沉。透着一股疏远的味道。我嘴里扒着饭,心里还是想念广白宫的,我有空的话,是不是可以回去看看呢?应该可以吧。其实我实在不懂,慧贵人为什么把我放在皇子身边,难道就凭我,也能有所作为?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吃了饭就换小保,我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这书房空旷,因为书多,看起来多了几分文字的深沉力量,我独自待者也不敢放肆,手脚也放轻了不少,应该没有往常那么粗鲁了吧。其实我也想读许多的书,懂许多的道理,然后像七巧那样拿得起放得下。离开我,她一点都不留恋吗?又或者,我心里暗暗想,美人和美人才能做朋友,就像她和齐绿蝉才是朋友才是姐妹,和我只是伙伴而已。 中午吃得很饱,所以靠在椅子上很容易睡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午时的阳光照进来,照到身上,暖洋洋的,好舒服啊。 “别闹了,嬷嬷。”我喃喃,打掉拍我脸颊的手。“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做饭去。”我继续,偏了偏头,想要再睡一会儿。 “小瘸子!小瘸子!再不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我睁开眼,十一皇子俯身看着我,他略带灰色的眼珠子里还映着我茫然的脸色。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接嘴道:“我叫符珍珠,不叫小瘸子… …” “我叫你开口了吗?!”眼前的人突然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把我整个人从椅子上给提了起来,我的脖子被扯的很痛,连着肩部的经脉都痛。以前的深刻记忆哟涌上心头,我又开始发了疯的挣扎。也不管面前的是不是什么皇子了,伸出手就挠。 “十一皇子,别玩了。”顺公公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抓住十一皇子的手臂:“温习功课吧,下午要去文华殿面圣。”他说话间,十一皇子已经松了力,拍拍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吩咐道:“小瘸子,去倒茶来。” 我起初不顺的呼吸缓和下来,有些适应不了他这么喜怒无常,整个人滑在地上。“珍珠,来。”顺公公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拉了起来,又从怀中掏出手帕给我擦了擦,刚刚被十一皇子捏住下颚淌出的口水。“去吧,倒杯茶,然后找小保一起来伺候着。” “哦… …”我点头。接过手帕,有些埋怨的看了十一皇子一眼,就跑出门去了。 我还是害怕十一皇子,那个像深夜里的怪物一样的人,可是捏了捏手中的灰色帕子。我那颗害怕的心又好似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依靠。他说,他会保护我的。嘴角还酸酸的,想起刚刚口水流下来的情景还真是尴尬,如果我是被打得吐血,会不会显得比较有美感呢? 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会转移目标。所以当我和小保一起送茶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忘记十一皇子了。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站着替十一皇子磨墨的人影。 他的背微微的前倾,左手撩起右手的衣袖,眼神专注,手指修长,眼神和他研磨的墨汁一样,浓郁黝黑,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词语用到他身上好像都不为过。 “珍珠啊,你在流口水啊?”小保小声在我耳边问。我转头看他一眼,赶紧用手帕擦擦嘴角。哎,看来是刚刚被捏住下颚的后遗症。 十一皇子写字看书的时候还是蛮认真的,而且弄完了,就带着顺公公急急的出去了。他人一走,我就松了口气,赶紧掏出帕子仔细瞧着。灰色的面儿,普通的四角花纹,没什么特别的,也没香味儿,可我就是由衷的喜欢。也不知道我不还给顺公公了可不可以啊。 “小保,十一皇子他们都不用膳的吗?”“哦,主子白日里在文渊阁上学,那边会准备膳食的,至于晚膳,主子偶尔在其他宫里,或者陪着圣上用膳。说不定的。”“哦。”我点头。“珍珠啊,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主子今天不会来书房了。”“啊?为什么?”“因为今日是圣上在文华殿考各位皇子功课的日子。考完了,主子也要留在那边用膳,一般要入夜才回来。”“这样啊。”我有些无聊:“那我们干嘛?”“休息啊。” 我有些晕,当宫女又不是当主子,还用休息的吗? 大概因为我已经是五品的宫女了,所以我有独自的房间,而这菁竹小筑宫女稀少,除了我,就只有煮饭的大娘。可大娘也不住在这里。我也就只能一个人呆着了。 等到用了晚膳,我还没找到可以做的事情,只好在屋子门口放个凳子,眼巴巴的看着晚霞。天边的云是一条一条的,好像是棋盘格,天色则是橘红色的,像石榴,又像是没熟透的辣椒。我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又拿出怀中的帕子傻笑。 因为闲不住,索性出外走走,正好碰到急匆匆的小保。“小保,你这是去哪?”“去御药房拿点伤药?”“你怎么了?”我摸摸他的额头:“看起来很健康啊。”“去去,少咒我,不是我,是顺公公。”“顺公公?顺公公怎么了?”我这下更是不让他走了,赶紧拉住他问个明白。 “哎,瞧你急的,撒手啊。”小保扯着袖子:“他让皇上打了板子!”“为什么啊?”我跟着问。“问这么多干嘛。”虽然这样说着,小保还是停下来,放低声音:“听说十一皇子今天下午做的赋,惹恼了皇上,皇上要打十一皇子板子。而顺公公则是代主受的罚。这下恐怕十一皇子更宠他了。”小保有些醋劲儿的说:“我要去御药房拿药了。” 中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就挨了板子。我心里乱糟糟的,思来想去,还是等到拿药回来的小保,想要和他一起去看顺公公。 小保正好有些不耐烦,就把药交给我:“正好,你去给他上药吧。你们女孩子手巧心细嘛。”说完就溜了。 顺公公的房间门是紧闭的,窗户也关着,我敲了敲门:“我进来了啊。” 已经入夜,屋子里很暗,我摸到桌子旁,把油灯给点燃了。慢慢朝床走去:“顺公公,我是珍珠,给你拿药来了。”床上的人好像动了一下,又没出声,我拿着油灯一照,顺公公趴在床上,没有像平常一样戴帽子,头发散在一边。他转头看我,额头全是汗,嘴唇被牙齿咬出一圈印儿。 “我碰到小保,他说你挨了板子,这个是从御药房拿的药,你伤在哪里,我给你上药… …”我一口气说完,就要上前。“你…把药…放着出去吧。”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又转过头,像是难以忍受疼痛一般。 “你痛成这样,我给你上药,我出去了,你自己能行吗?”我急道。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弓起背,身体有轻微的颤抖,半天挤出:“出去!” “我不!”我突然意识,他被打了板子,应该是伤在臀部,恐怕是不好意思罢。“我帮你上药,你不用害羞!”我像个女流氓似的上前,掀开他的袍子,裤子都染着血贴着肉,我一横心,给他撕了下来。 他痛得背弓了起来,转头呵斥道:“不知羞耻,滚出去!”“我才不!”我也开始犯浑,沾湿旁边的毛巾先给他清理伤口。这些伤口看着吓人,肉都糊成一团,其实清理干净了血痂就还好,我沿着那些伤口轻手轻脚的涂着药膏,倒是比以前都小心翼翼。 他气得浑身发抖,嘴里还偶尔蹦出一句:“出去!”我知道他生平谨慎害羞,就一边擦药一边安慰道:“我只是给你上药而已,再说了,你是公公啊,我们不存在男女之别的。”我说完这一句话,他突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泄力一般趴在床上。我以为自己的安慰起来作用,还有几分得意。想着这几日都来照顾他。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我拍了拍手站起来:“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伤口没愈合,我给你熬粥吧。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半天,那边还是没有回答,我以为他睡着了,就走近一步:“顺公公,你睡着了吗?”他突然转过头,眼睛满是厌恶之情:“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23、第 23 章 我站在原地,被他眼神中的厌恶之情吓到。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你一直远远看着他,好不容易可以触摸到他的时候,你忘乎所以,以为是亲近,可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厌恶。 顺公公不再理我,整个人藏在阴影里面。我喉咙里还有话想要出口,却被吓了回去,再说不出口了。手中的捏着药瓶子,我轻轻的把它放在床边能够着的柜面上,难堪的咽了咽唾沫,倒退着走回门口。 我甚至不敢转身,背对着后退的时候腿还碰到凳子和椅子的尖角,撞得很痛。走出卧室才转身想要快点跑掉,找个地方藏起来。 “哟,小瘸子,要走了?!”十一皇子懒洋洋的靠在门口,应该是看了好一场大戏。我本来是怕他的,可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害怕,我只想要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里,蒙住头好好的躲一躲。 我根本没有回应十一皇子的话,而是偏头想要从他身边溜过去,可他哪里肯放过我,他生生的堵在门口,我左他左,我右他右,我急了,却又没有办法离开。“小瘸子,看不出,你对顺儿还挺好的嘛。”十一皇子面带轻蔑的说道。“我不叫小瘸子,我叫珍珠,符珍珠!”我气急争辩道,完全忘了白日里才被他收拾了一顿。他没想到我会回嘴,微微一愣,我瞅准时机,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跑了出去。 他不懂我卑微的心理,我虽然面貌平凡,身带残疾,还有些愚笨,可我的心也有柔软的地方,也会因为别人的厌恶、轻蔑、憎恨而觉得刺痛。我也有些难堪,不能面对的处境,我并不喜欢别人叫我小瘸子,而且他不记得了吧。我的腿就是他弄瘸的吧。 他这样的害人精,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做的任何事情都不用负责任,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愧疚之情。他害我瘸了腿,害得顺公公被打了板子,可他呢,还能站在门口找别人的麻烦,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的。 我坐了一夜,没有合眼。却是一点都不困。我现在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一点点明白七巧为什么会那样抓住每一个机会,有些东西,自己不争取,那就永远无法得到。越是胡思乱想,越是想不清楚,到了时辰,还得去书房干活。 小保比我先到,已经擦桌子了,我也打了水,清扫灰尘地板,只是心里压了石头,无法张嘴。也没有像昨天一样和小保说说笑笑。 小保是极会擦言观色的人,见我哭丧着脸,也没有同我讲话,只是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他一个人伺候得过来。我有些感谢他,又怕他受连累,就摆摆手,反正在哪里都是枯坐着难过,哪里都是一样。 午时去吃饭,完全没有食欲,草草扒了两口饭,就回来替换小保。到了正午时刻,十一皇子也来书房了,唯一不同的是顺公公今日没有跟着。想来他的伤势也要躺上好几天吧。不知道他伤口上药没有,早上吃了东西没有,旁边没人的话,想要喝水又怎么办?…. … “狗奴才,杵着干嘛,过来研磨!”我的神思再次被呵斥声惊醒。抬头见十一皇子一脸怒容,就赶紧过去磨墨。这种活儿我以前也替常贵人做过,所以还算熟练。 十一皇子也没有故意找我麻烦,而是认真的写书法文章。 小保来的时候又和我换了一下,我在旁边侯着斟茶倒水。十一皇子歇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一副死人脸,滚下去!” 虽然同样是被人赶走,可是他一喊我滚,我立刻如蒙大赦,有些欢天喜地的出去了。虽然顺公公讨厌我了,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照顾,我只是照顾他,再不会去烦他,胡乱说话,动手动脚… … 同样是他的屋子,昨日是急匆匆的闯进去,今日却是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我也不敢鲁莽的跑到他床前,先站在厅堂里清了清嗓子:“顺公公,是我,珍珠。你先别生气,我知道你讨厌我,我就是知道你现在不方便,想要来帮帮忙,等你好了,我就再也不烦你了,真的!” 说完这些,也没见呵斥声传来,我才大着胆子进入内室。顺公公竟然是半坐着的,只是表情难忍,满身是汗。“你要拿什么?喝水吗?我帮你拿!”我连忙上前。可想起昨日,又赶紧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一开始并不理我,只是自己挣扎着想要起来,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汗水也是弄得满身都是。 我看着实在不忍:“我扶你吧。求你了。”在乎一个人就是这样,只是想要他好,还要哀求他。 他没有做声,看他表情有些松动,我赶紧手脚并用把他扶起来:“你要去哪里?”他此刻的脸色已经接近惨白了,半天挤出两个字:“出恭。” 我并没有多话,而是将他扶到恭桶旁,然后走出来打了水,在外面等着。听到里面有细碎的声音,我才把毛巾递进去,一会儿又进去扶他。 他好像是憋了不少时间,整个人都软掉了,我将他扶上床,然后大略的擦洗了一下汗水。“你应该没吃东西,我去给你煮点红糖水,再弄点粥,填下肚子。”我轻声说着,又害怕他拒绝,三两步就退了出来。 红糖和姜都有祛瘀活血的功效,煮成水入口也比较香甜。至于粥则完全是白米粥,其他的东西害怕不消化,肚子难受。我懂的并不多,做的吃食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很怕他不能入口,每一分火,我都用心看着,只希望可口一点。 食物煮好以后端到他的房间,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原本想去把食物煨一下,一会儿再端过来,可脚步声还是将他惊醒了。他咳了一声。我赶紧将他半扶起来,用软被垫在他身上,让他能勉强半坐着。 先给他喂了一点红糖水,然后是米粥,因为他坐着难受,我干脆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 他吃得很少,倒是喝了不少水。我看他困了,就收拾好东西出来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吃了昨天的亏,自然不敢多讲一句话,多说一个字。可是就这样,默默相处,还是觉得很好。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四天,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我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你明日别来了。”顺公公说:“好好当差吧。”“哦。”我放下手中的绿豆海带汤,这是我托厨房的大娘开的小灶。我搓了搓手,却又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只能退了出去。 我很懊恼,为我那日说的话,为我的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可是此刻说出歉意的话,好像又是越描越黑一般。他的厌恶之情这么明显,不过稍稍好了些,就希望我离开。我能做什么呢,当然是离开。 因为这几日都是小保替我值勤,所以我换过他之后,就让他在外面候着休息,我忙不过来再叫他。 十一皇子照例叫我小瘸子,我虽然委屈,也只能默默忍了。多被喊几次也无所谓了,主要是我不喜欢他!他这样说,我也不在乎! 我做事还算踏实,记性也还不错,平日当差也小心翼翼,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有时候他让我在书架上找书给他,多找几次,我也能记住不少书本的位置。这个时候十一皇子就会不阴不阳的说一句:“小瘸子很伶俐嘛!”他真是很讨人厌啊。 白日里的事情做完,晚间我的心思就会变得轻起来,想要去顺公公的门外偷偷看上那么一眼,又不想去惹他生气。怀中的帕子我洗干净又叠得整整齐齐的,偶尔掏出来看一下。 这样过了好几日,终于又见着顺公公跟着十一皇子来书房了。他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好,不够红润。应该是病重期间没有吃好东西。厨房做的都是大锅饭,没有营养,口味也重,不适合生病的人食用。而且大娘煮东西也不用心。应该没有给他做生肌补血的食物。 “顺… …”看他走过来,我想要打声招呼,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连头都没有侧一下,直接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眼神冷淡,和我第一次见他一模一样。我手里握着他那日递给我的帕子,收回目光,乖乖的低下头。 其实就这样见到你也好吧,虽然你的眼里没有我。 顺公公的话很少,十一皇子问他的时候,他才说上那么一两句。他找书的速度比我快很多。而且好像懂的也很多,学识很广的样子。 “顺儿,你看小瘸子,看着你的眼神还真是可怜啊!”我给他们上茶的时候,十一皇子突然戏谑般说道。我一听,觉得窘迫极了,赶紧收回目光。端着茶盘子下去。“她好歹是那边指过来的人,皇子言语需谨慎。”顺公公语气平静的说。十一皇子倒是很听顺公公的劝,哼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我心中觉得顺公公还是有那么一分维护我的,即使只有一点,也觉得很高兴。 这时小保突然跑进来:“主子,主子,二皇子来了!”他的话刚说完,十一皇子和顺公公对看一眼,就起身迎了出去。二皇子已经进了院子。他比十一皇子高一些,年纪看起来有些大,长脸,眉目粗大,穿得很华贵,一身青绿色的衣服,将他衬得有些可怕。 “十一参见皇兄。”十一皇子态度亲切作揖:“不知皇兄今日怎么又雅兴过来坐坐?”“皇弟见外了,你我二人都住在这耀阳宫中,自然是要多走动,才能加深兄弟之情。就连父皇也说,血浓于水,兄弟情义,弥足珍贵。” “是,皇兄教导得是。”十一皇子这个时候倒是换了一副面孔似的,一脸谦虚受教的表情。 十一皇子将他迎去大堂,我和小保才从地上爬起来。舒了一口气。 大皇子早些年犯了重罪,被贬为庶人,这二皇子又是皇后王氏的长子,所以这二皇子在宫中的身份,是所有皇子中最尊贵的。而他性情粗鲁,为人刻薄,十分不得宫人喜爱。伺候他的人,都得比别人多长几个心眼才行。 “还好,大皇子上次来菁竹小筑,有个添茶的太监,上的茶烫了他的手,就被他叫人绞了手指呢。”小保说,“现在想起来那竹签似的手骨,都觉得可怕。”“别说他了,十一皇子还不是一样。”我轻声说:“不比他好吧。”小保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会啊,咱主子虽然说喜怒无常,可对下人也只是严厉了些,处罚并不重啊。”“才不会!我只是因为爬树......”我心里还想要争辩,可是想要谨言二字,又生生的压了下去。 说话间,“珍珠,符珍珠,二皇子传你过去,快过去!”外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说:“快点!迟了小心你的狗命!” 24、第 24 章 刚刚被小保的话吓到,我满心的忐忑的随着领路的太监去厅堂。二皇子传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大厅里的人都屏息静气,我低着头快速的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奴婢拜见二皇子。” 我的视野里只有自己面前的青石板,整齐干净,接缝儿里面都没有灰尘。“你抬起头来。”二皇子开口,语气轻佻。我有些胆怯,简直不敢抬头。“耳朵聋了?快点!”他一呵斥,我赶紧把头仰起来,眼睛却不敢看他,只能看着旁边的柱子。 他站起来,沿着我转了两圈:“啧啧,十一这里难得见着宫女,前些时候听说进了个宫女,我还以为是怎样是玉人呢。这般货色,可真是辱没了我耀阳宫。”他一边说,一边转回上堂坐着。十一皇子陪着笑脸:“皇兄说得是,愚弟不比皇兄天之骄子,只是缺个打扫擦地的人,就随便招了个过来,只不过是看她老实罢了。” “哈哈,十一弟说得是什么话,要说伶俐的丫头,我那边倒是多,隔日我就送两个过来罢。”二皇子说:“我刚刚看这个奴才还是个瘸子,看着都碍眼啊。”十一皇子沉吟了一下:“那十一弟谢谢皇兄了。”转头又对我说:“珍珠,你先下去罢。” “是。”我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等等。”二皇子突然出声阻止:“十一,我那边正好缺一个粗使丫头,你看?… …”“皇兄要是缺使唤的,愚弟这就叫人去内务府领个手脚勤快的过来。”“不用那么麻烦了,反正是烧火打扫的活儿,就将就她了吧。”我心里一跳,我对这个二皇子一点好感都没有,当然不愿意跟着他走!何况,何况,我转头看了一眼顺公公,他站在十一皇子身后,眼睛看着二皇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 …”十一皇子沉默了一下。“难道这样一个丫头,十一弟还舍不得?”二皇子瞬间变脸了,气势凌人的样子。“奴才叩见二皇子。”顺公公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来,跪着说:“二皇子息怒,并不是十一皇子舍不得一个粗使丫头。这个丫头原本是奴才的同乡,进宫之后也和奴才一起当过差,说起来,也互相有些关照之情。奴才跟着十一皇子之后,十一皇子体恤奴才与她之间的情谊,这才将她招入耀阳宫当差,也算对奴才的赏赐。” “哦?”二皇子怪笑道:“十一弟对奴才可真是体贴啊。”又走到我身边,看了我几眼,突然问:“瘸子。你说,你和这个跪着的太监是什么关系?”我不敢说话。他又吼了一声:“快说。”“珍珠…珍珠,喜欢顺公公。”我结结巴巴的说着,可这一句却是大实话。自己说完,脸就红了一片。 “哈哈哈。瘸子和太监,还是挺配的。”二皇子大笑道:“十一弟,我倒忘了,这宫里也不是没有做‘对食’夫妻的例子。你也很熟悉罢。哈哈。也难怪你对身边的公公这么好,你小时候那可是管着那公公喊‘养父’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二皇子大笑的脸,我生出一股很浓烈的厌恶感来,瞬间就超过了十一皇子,和他比起来,十一皇子甚至都顺眼了。十一皇子的脸色变得很暗沉,像是天边滚滚的乌云,他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的几个字:“皇兄说笑了… …” 二皇子并没有答话,而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带着随从扬长而去。他的背影嚣张,好像天生就应该践踏别人一般。 虽然二皇子走了,还是没有人敢动,跪着的跪着,站着的站着,连我也知趣的不发一言。十一皇子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手捏着案几的边角,十分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你们都下去吧。”顺公公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让其他人下去。我也跟着人群往后堂走去。只留下他们主仆二人。 二皇子刚刚说的话,我半懂不懂,只是明白十一皇子在这宫里也并不自由。要说横行霸道,二皇子明显更甚。当然,这些都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我还在为刚刚脱口的表白而窘迫。顺公公说与我有几分情谊明显是遮掩事实的说辞,而我的话语却是真的。而他,被我这样的人喜欢,应该会觉得负担吧,甚至难堪吧...... “珍珠,你还活着啊?”小保看见我,绕着我转来转去:“你竟然活着回来了,太不可思议了。”我白他一眼,坐着发呆。 过了很久,才见到十一皇子和顺公公回书房,两人还是同往常一般,研习书籍典故。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十一皇子照样面目可憎的叫我小瘸子。哎,看在他刚刚被二皇子欺负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就这样过了半月,顺公公还是没同我讲过话,我寂寞得要死,又没有人同我一起说那些闲话,甚至是顾嬷嬷,虽然我说闲话的时候她老打瞌睡,可好歹有个倾诉对象。还有常贵人,我要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的话,她肯定又会念那些酸溜溜的诗词,我也想学上两招。 打定主意,当差结束后,我就收拾了些平常攒下来的水果糖饼,往广白宫而去。离广白宫越近,人烟越稀少,虽然荒凉,但是此刻的我看来,别有一番风情,心底甚至有一种回娘家的喜悦。我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子,觉得荒草都可爱。 可是眼看着要到广白宫了,我却傻了。十一皇子和顺公公从我的对面走来,看样子是刚从里面出来。我为自己偷偷跑来还一路唱唱跳跳感到尴尬,只能赶紧跪下结结巴巴说:“珍珠拜见十一皇子。” “小瘸子很高兴嘛。”十一皇子绕着我走了一圈:“谁准你出耀阳宫了?”“我我...我...我当差完了才...来的...没偷懒。”“哦?”他突然走近我。我吓得后仰着身体,抱着我的小包袱,快要委屈得哭了,真倒霉,真倒霉,碰见谁不好,偏偏碰到我,我就偷溜了这么一次...... “还带着东西啊!”他一把抢过我的小包袱。“私自夹带宫中物品,胆子很大嘛。”他一边凶凶的说,一边翻我的包袱:“粗茶饼、桂花糕、宣纸、砂糖...哟,菁竹小筑都被你给掏空了吧。” “没...没有。”我觉得羞耻,好像被捉脏的贼一样。眼泪鼻涕瞬间就掉了下来:“我...我没有..偷东西。这都是我平常省下来的,宣纸是你上次说不好用,叫小保扔了的。桂花糕和茶饼都是其他人不吃的,砂糖是厨房大娘给我的...” “我...我不是...贼。”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连日来既没人说贴心的话,又被顺公公冷落,今日在他面前还要被当做贼,我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顾不得形象,只是觉得大声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好了,珍珠。没人说你是贼...起来吧。”顺公公大抵是看不出过去了,走了过来。这些日子,他第一次跟我说话,态度温柔,带些无奈,我本来是想要止住哭泣的,可是一时间无法控制,就打起嗝来。 我打着嗝,眼前一片模糊,站也站不起来。只是知道有人搀起我,我知道是顺公公,心里好受了些,他安慰道:“珍珠别哭了,脸都花了,快擦擦。”我撩起袖子。“别用衣袖。”我只得摸出怀中的帕子,自己不擦,递到了他的手上。 “珍珠...你...”他叹口气似的,又苦笑不得,却是真的接过去替我擦了眼泪。我的目光明亮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与平常不同的表情,还有眼神温柔的脸。“走了,别磨蹭了!”十一皇子催促道。顺公公就将帕子塞到我的手中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又丢人,又新鲜,胸口还有抑制不住的强烈激动。我的小包袱还躺在路边,倒是很整齐,仿佛从来没有被人翻动过一样。我捡起来,拍了拍灰,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广白宫一趟,反正都被骂了...... “嬷嬷!嬷嬷!我好想你!”我抱住顾嬷嬷。她正在侍弄我的小菜地,有些不耐烦的让了让:“懒丫头,才去当差几天啊,就偷溜回来!”我知道她嘴里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可是听着就是亲切,只能和她顶嘴:“你身上臭烘烘的,是不是又没有烧水洗澡啊?!”顾嬷嬷果然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打我:“死丫头,撕了你的嘴!” 我和她笑闹着,吴贵人和常贵人也走了出来,大家都是老样子,看到我也没有特别高兴,只有我兴奋得不得了,其实也没去多久,就是怪想大家的。 我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分了大家吃,本来以为两位贵人会嫌弃的,可她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夸我有良心。吴贵人说我是走了狗屎运,竟然去了耀阳宫。常贵人也问,说是谁提拔你的呀?一下子就飞了枝头。她一说,我才想起去看一下慧贵人和鹘玉姑姑。 又和顾嬷嬷她们讲了一会儿话,我就跟顾嬷嬷说了一声,然后去慧贵人的院子看了一下。 院门和往常一样大敞着,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瞧见鹘玉姑姑走了出来。她还是老样子,一身素雅的白衣,头发一丝不苟,脸色淡然,看着我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姑姑。”我喊她,有些不好意思。“是珍珠吗?”慧贵人的声音传来:“快进来啊。” 慧贵人请我喝了花茶,还有蜜饼,我没有什么东西好送她,而且她需要的东西,总是会有人给她送来的吧。慧贵人态度亲切,问了我十一皇子的一些事情,非常慈爱,她让我多多照顾十一皇子,就像是在广白宫你照顾顾嬷嬷她们那样,当做自己家人似的。“奴婢不敢的。”我连连摆头:“他是皇子啊!”“傻珍珠”慧贵人笑了笑:“十一是个可怜孩子,还不如平常人家的儿子呢。”我不解,慧贵人也没多少,只是叫我多照顾他饮食起居。 说了会儿话,我就告辞了,天色本来就不早,再加上我在慧贵人这里多少有些拘束,并不十分轻松。哎,我对于这种什么都有的人,始终是有距离感的吧。 回到耀阳宫天色已经全黑了,设想中的责怪并没有到来,十一皇子并没有专门派人责罚我私自出门,想来,顺公公替我说了些好话吧。我长出一口气,又是惆怅,又是轻松,倒在床上就睡了。 25、第 25 章 初夏的光景来得很快,奴才都换了薄薄的宫装,我也一样,穿了新的,白色的宫装,上面有鹅黄的小花。 因为上次慧贵人交代我要多照顾“十一皇子。”所以每日我都会在他们离开的书房的时候多问一句,要不要准备宵夜。本来以为他们会嫌我多事的,可奇怪的是,十一皇子竟然让我晚些时候给他做些去。 一开始我会比较小心翼翼,但是慢慢发现,十一皇子对于食物并不挑剔,而且还很喜欢一些民间的风味小吃。而吃饱喝足的他明显比平常随和。偶尔还会赏我一点碎银子。我在给他送宵夜的时候也会东张西望一会儿,可因为已经是夜晚,顺公公并不在。 因为做宵夜的关系,我常常往厨房跑,厨房的大娘也和我熟识了。她在皇城外有房屋,每日要回去,有丈夫孩子牵挂。所以和我并不算交心,只是能说上两句话罢了。可大娘老是说我,没有女孩子的样子,脸上干得起皮。别说胭脂了,连膏子都没用过似的。头上也就一根钗子。 我常常笑笑糊弄过去,我没有打扮的天分,而且有那个时间,不如在书房多看几本志怪小说,看看里面精彩的生活与世界。 但是菁竹小筑并不平静,要说原因,就是二皇子那日走后,送来的两个丫头。说是给十一皇子贴身伺候的。两人名叫绛红、那灵,一个生得是珠圆玉润,一个是媚态横生。她们二人是独居在十一皇子旁边的小院,用膳也是由小太监送过去,所以我与她们并不熟识,只是有一次送饭的小太监扭了脚,我帮着送饭过去时见过一面。 大抵是见过了慧贵人和七巧那样灵动的美人,所以我对于她们印象并不深。只是觉得漂亮罢了。真正见识到她二人是某日我去送宵夜,敲门后却是绛红开的门,她穿得很清凉,薄薄的红纱衬得她肤白如雪,脸上带着红晕,额头也挂着风情的汗渍。 “我…我…”我突然看到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来送宵夜的?”她看我一眼,挤出半个身体伸出手:“端给我就好了。”“哦。”我倒是乖乖的端了给她,把盘子递给她的时候还能看到她汹涌的白嫩胸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嗤~”她看我傻样,轻蔑的笑了一声,转身就进去了,后脚也把门给踹上了。我感觉自己碰了一鼻子灰,怏怏的回了自己房间。我是说这两位姑娘过来后一直不露面,也不怎么干活,原来是来跟着十一皇子睡的啊…… 我这些日子好歹也在书房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又常听小保和厨房大娘说了些闲话,对于男女之情也有那么些了解,大抵知道,两人相好,是要睡在一起的。虽然这个时候我并不明白,睡在一起能干些什么。偶尔我会悄悄想。我也可以跟顺公公睡在一起啊,虽然他不怎么愿意我靠近他似的。 想着这些,心跳得砰砰砰的,我赶紧把红透了的脸埋进被子里。珍珠啊,你真是不害臊。 第二日,我仍然是在书房伺候着,可是看着十一皇子和顺公公进来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奇怪的情绪,偷偷看上一眼。十一皇子倒是脸色平静,跟往常一模一样,好像昨晚的事情太过寻常,简直不值一提。后来我也知道,这种事情确实不值一提。奴婢给主子暖被窝,那是分内的事情。 因为十一皇子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便也释然了,转头一瞧,顺公公的目光却意外的停留在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刚碰到我的,立刻就转了过去。我也好似有了丝羞怯,赶紧低着头,用手绞着帕子。 “珍珠,主子让你倒茶去呢!”小保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哦。”我低头退了出去,心口还在砰砰直跳,只是不停回味那个互相碰触的眼神,我的心口悸动得无法自抑,那么他呢?是不是也一样? 沏好茶水,我快速得返回书房,可是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有百灵似的女声。我端着茶盘进去一看,昨日见过的女子正在书桌旁沏茶,我记得她叫做绛红。她今日穿了一件朱红色的薄薄夏装,既不是宫装样式,也不像是寝衣,却是介于之间,既正式却别有风情的服饰。 她脸上施着淡淡的胭脂,而且身上也带着香味,举止阿娜,沏茶的时候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茶壶,与我相比,看起来就是有些不同。“这个是夏茶,奴婢放了忍冬,有去火的功效,主子尝尝看,要是喝不习惯,奴婢再去沏一壶。”绛红一边倒茶一边说。我端着茶盘子,倒有些不进不退。 悄悄的进了个角落,搁下茶盘子,小保走了过去,咂咂嘴:“二皇子府里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啊。”他说完又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怎的,心中不爽,便把茶杯重重的搁在了案桌上。小保看怪物似的看了看我,又摸了摸鼻子。 绛红一下午都在书房候着,她比我机灵。适时的上前为十一皇子捏肩捶背的。我和小保反而没什么可做的了。等到傍晚,十一皇子离开的时候,绛红也跟着离开了,倒是顺公公,今日却没有跟在十一皇子后面,而是留了下来。 本来每日都是我整理书房,然后最后离开,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人在书房。案几上的书本并不多,平常,十一皇子用完一本典籍,顺公公就会归置在书柜上。所以需要打扫整理的东西也不多。 我端来的茶水已经冷掉了,整整一壶,也没有人喝。我正好口渴,就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可被子还没碰到嘴唇,就被人拿了过去。他的手指轻轻的蹭过了我的,就像是忽然飘下来的雪花一般,来不及清楚感受就化掉了,我转过头,他正好仰着脖子喝水,长长的脖子看起来像是最优雅的白天鹅一样。 “再帮我倒一杯吧。”他低低的说。“已经冷掉了,我去沏壶热的吧。”我有些局促道。“不用了。”他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有点渴。” 我这才意识到,以前我沏茶,除了给十一皇子沏,还会给他倒上一杯,今日是绛红伺候着的,所以他一直没有喝水。我觉得自己有些粗心大意,有几分懊恼。 “你夜间都有给主子做宵夜吗?”顺公公突然问道。“恩。”我点点头,嘀嘀咕咕:“好在他不挑嘴。”“我也不挑嘴… …”“啊?”“要是方便的话,帮我也做一份吧。”“好啊!”我立刻回答:“你能吃辣吗?有什么不吃的吗?喜欢吃甜的东西吗?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 好像是我的问题太多,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无奈的神情。我立刻识相的噤声,他帮我端起茶盘:“走吧,我边走边告诉你。” 26、第 26 章 “这个是黄金芝麻糕,怎么样?好吃吗?”我屁颠颠的将自己做好的糕点端到桌子上。虽然也是让我准备宵夜,但是顺公公是自己来膳堂食用,我也就能和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平常我给十一皇子准备宵夜,就跟在广白宫的时候一样,只要觉得味道好,材料充足就好了。可如今要给他准备,我就多花了几分心思,糕点都做成花朵的形状,也会注意摆上一些漂亮的花瓣什么的做装饰,连糕点上也舍得多洒些芝麻。 “挺好吃的。”他咬了一口,芝麻太多,洒了些在盘子上。“呵呵。”我知道他平常话不多,只好一边傻笑,一边在旁边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斯文啊。比我斯文多了。“用什么做的?”他突然问。我一见他有说话的兴致,立刻接嘴:“是用红薯粉做的,其实是红薯发糕,但是我加了蜂蜜,颜色变成金黄色的了,就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哦。”他回答,继续慢慢的吃着东西。“红薯这个东西是真的好,又饱肚子,吃了对身体也好,我以前听人说,这个还有药用价值呢。” 因为看他心情不错,我也受不了两人相顾无言的样子,所以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些闲话,好在他心情不错,偶尔也回应我一两声儿。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他吃东西很慢,可是再慢一会儿也吃完了。他道了谢以后就走了。我只得怏怏的给十一皇子送宵夜去。不过一天可以这样单独相处一会儿,我也很满足了。 今天还是绛红开的门,照样穿着清凉,姿态妩媚,我是见怪不怪了。把糕点递给她,还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她却叫住我。“你是叫珍珠吧?”她绕着我转了一圈,看了看。又突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是我替十一爷赏给你的。下去吧。”我白白的得了一锭银子,自然是高兴的,赶紧裂开嘴把银子揣进自己兜里,然后乐活着下去了。 本来我不是很喜欢绛红姑娘,现在一看,她还是不错的嘛,恩恩。 虽然绛红姑娘我见得多了,但是另一位那灵姑娘却没见过几面,只是有一次,箐竹小筑的后花园见到过她,她比起绛红姑娘要清瘦一些,不及绛红娇憨,却是更显妩媚。她见人也比较冷淡,不像绛红姑娘,随时会赏些碎银子给我。 其实这个宫中有许多险恶的用心和丑陋的事情,它们隐藏在平凡生活与单纯物质之中,然后看不清楚真面目,有些人看清了,但是缄默不语,我却是看不清的那个笨人,可是这样的笨人,我做得知足认命,并不能说不开心。 月底的时候我照例回了一次广白宫,因为事先给顺公公打了声招呼,所以我胆子也大些了。因为之前得了些碎银子,我照例换成了物事,带回广白宫去。虽然现在是在耀阳宫中当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广白宫,我就是亲近一些。 吴贵人、常贵人好久没见到我了,所以十分亲切,连一向冷淡的吴贵人都拉着我说了半天话,还送了我一件很漂亮的夏装,上面的针黹都是她亲手做的,雅而不俗,艳而不腻。当然这个形容是常贵人说的。我只是觉得好看啊,真好看。顾嬷嬷也说,留着结婚穿都可以。 大家一起吃了糕点,又说了会儿闲话。帮顾嬷嬷劈了些柴,挑满了缸子的水。想起还得去慧贵人那里回话呢,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慧贵人那里是万年如一,永远是清清静静,整整洁洁。就跟鹘玉姑姑一丝不苟的盘发一样。慧贵人是很关心十一皇子的,问起他的生活起居很用心,听说二皇子送了丫头过来,也细细问了。后来又嘱咐我多注意那两个姑娘。另外又吩咐我说当今圣上的诞辰快要到了,让我提醒十一皇子准备礼品。 我一一记下了,也不敢多嘴,以前没觉得,去了耀阳宫之后才真正觉得慧贵人很有主子的架势。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一袭白衣,也很有威严。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己的臆想而已。“珍珠,你比以前稳妥了呢。”吩咐到最后,慧贵人夸了我一句。“谢谢贵人。”我挂着笑,顿了顿,还是脱口问道:“不知道七巧现在怎么样… …” “呵,你这孩子就是情谊深,还挂念着七巧吧。你放心,她在十三府中,锦衣玉食养着呢。十三宠她,她算是半个主子。”“那就好。”我呵呵笑,心里是真的美,我过得舒心如意,七巧也过得好。“要说七巧,也是玲珑心思。有主见,做事也沉稳,也挺讨人喜欢的。”慧贵人夸着七巧就跟夸我一样让我高兴。大抵是因为进宫之前就认识吧,我对于七巧总有一种挂心的感情在里面。 从广白宫出来,天已经半黑了,有交班的侍卫从我身边路过,看到我一瘸一拐的,大多都会嬉笑几声。我从他们略带嘲笑的声音中体会到一丝两丝的苦涩,不过一会儿就散了,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皇帝的诞辰是大事,也就是常说的万寿节,全天下都要准备贡品,作为子女的皇子帝姬还有后宫嫔妃更是花尽了心思想要讨好皇上。慧贵人让我提醒十一皇子,我也就通过顺公公将慧贵人的话转述了,可是十一皇子看起来并没有用多少心思一样。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恨十一皇子了,虽然他以前弄伤了我的腿,而且好像完全忘记这样的事情了,但是我有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可怜。他是皇子,和自己的父亲住在同一座城里,可是那又怎么样了,他的父亲或者也不太记得他,就像我的爹也不记得我这个女儿到底是叫做珍珠还是翡翠一样吧。因为他是皇子,所以更加可怜一些,而且见过像二皇子那样讨厌的人,他好像又好一点了。 而且他看起来对顺公公不错的样子,那么,就原谅他吧。至少不恨他。 万寿节要到的时候已经是盛夏,皇宫内外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而且宫中有传言,说是万寿节一过,宫中悬空的太子之位就要立了,这一下,在万寿节讨好万岁爷就显得尤其重要。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真金白银,所以怎么讨好万岁爷需要的是心思,这个心思既要巧又要不招人话柄,说简单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是很难的。 十一皇子准备的礼物倒是很简单,因为是盛夏,所以准备的丝绢扇子,扇子做工精美,扇柄也是请宫外名匠打造的。扇面也是请名师绘制的,纵然很矜贵了,可总觉得少了心思。我曾在书房听绛红问过十一皇子过,说要不要重新挑选礼物。十一皇子只是很寂寥的笑了一下,好像说:“天下都是他的,没什么稀罕的。喜不喜欢也是看谁送的。” 我想想也是,如果顺公公送我一碗白米饭,吃着也比其他人赏赐的山珍海味香甜。 其实进宫这么久,我还没见过皇上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是天子,有紫气缭绕在身上的,我曾在顺公公面前提过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可到了万寿节前一天,小保突然通知我,说十一皇子让我明天跟着去乾坤殿。 我既惊又喜,但是又觉得忐忑,害怕坏了事,小保看我样子就笑话我,说我没见过世面,我虽然跟着去乾坤殿,但是以我的身份是不能进殿的,我只能捧着十一皇子的披风斗篷手炉什么的在殿外候着。 “哦,还好。”我舒口气,其实我是害怕自己不懂礼数,还是个瘸子,丢了十一皇子的脸罢了。“不过,万岁爷进殿的时候,你可以悄悄偷看一下啦。”小保说:“昨年我跟着去的时候,就偷偷见过了。”“真的呀!”我高兴的叫起来。心中也似明白过来,是顺公公帮了我忙吧,他帮了我的忙,我也不能丢脸闯祸,我还是先去广白宫,让吴贵人教我打扮打扮的好。 27、第 27 章 吴贵人见我一脸兴奋忐忑,便笑我,说只不过是去去乾坤殿,又不是面圣,就是一睹圣颜也是悄悄看上一眼,多大的事啊。我腼腆笑笑,我与吴贵人她们不同,她们有我没有的自尊感。不知道是那句知足还是天生比较麻木,我计较得少一些,反而开心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扮的,就是梳理宫廷似的盘发,因为我以前都在不显眼的地方当差,所以发饰都是应付过去,并不会正式的发髻。吴贵人熟知宫中各项妆容头饰,能确保我不出错的。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收拾得一丝不苟,而且我走得慢的话,应该还看不出脚瘸的。虽然我准备的非常充分,心中还是底气不足,害怕露出丑态,连累顺公公和十一皇子。 “珍珠,走吧。”顺公公低声说:“你一会儿跟在后面就行了,到了乾坤殿,就拿着主子的披风侯在殿外面等着。不要多话就行了。”“是,顺公公。” 十一皇子今日穿了件月牙白的对襟小坎肩,腰间镶着翠绿的猫眼宝石,这一打扮,把他的匪气遮盖了两分,倒是有了些贵气。至于顺公公,还是万年不变的样子,可就是这个样子也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的。 我默默跟在他们身上,从耀阳宫正门出去,可以看出来,箐竹小筑里有不少内侍投来不解的目光,万寿节也是大事,而且随从奴才都标志着一个主人的身份,十一皇子带着我当随从,多多少少有点自贬身价的样子。 今日天清气朗,所以带着遮阳伞还有晚间起风时用的披风,另外在乾坤殿外候驾时候还要携带水壶和糕点。好在我们出发的时间早,走得比较慢。去乾坤殿的路上已经满是皇亲国戚和他们的随从,十一皇子虽然贵为皇子,可在里面的阵容并不算华贵。我并不敢东张西望,只是默默跟着,尽量把自己掩盖在尘埃里,而且我发现十一皇子和顺公公也是一样,走道的时候都尽量捡冷僻的地方走。 可就是这样,远远还是看到一行我不想见到的人。二皇子穿着件墨染的长衫,可是上面锈纹全部是金线,身上带的玉佩更是光彩夺目,下面还吊了拇指大一个血红的玛瑙。他的排场显然比十一皇子大许多,随从太监四个,婢女两个。捧有茶水、阳伞、后衣,风帽等。 “哟,这不是十一弟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远地,二皇子就看到我们,并且招呼了一声。十一皇子顿了一下,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皇兄有礼了。”“咦,十一弟就带两个随从啊?这内务府也是狗眼看人低,十一弟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啊,连奴才都不肯多派几个吗?”二皇子这通明斥暗讽连我都听得懂,只是觉得他真是讨厌。 “多谢皇兄挂心,只是十一粗鄙,不似皇兄矜贵,一两个使唤奴才就够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同为皇亲血脉,还能缺了使唤的下人,为兄记得曾送了两个机灵的丫头去十一弟浮上,怎么?... …”二皇子一边说,一边把目光飘到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凶狠带着轻蔑,让我浑身不自在。 “皇兄给的妙人,愚弟岂敢当做奴才使唤,自然养在深宫禁苑,嘿嘿… …”十一皇子顺着他的话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何况好马配好鞍,愚弟有个使唤人就好了。”“哈哈哈,十一弟弟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 …!”二皇子大笑着远去,又去与其他人攀谈去了。他远去的时候,我瞧见他身后的奴婢中有一个熟识的人,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叫什么了。 我看着十一皇子,觉得他很可怜。可他却不觉似的,站了一会儿,小声的和顺公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穷凶极恶,都是饭桶。”我觉得他言语粗俗,可是也觉得十分泄气。顺公公照例是谨慎的望了一下,我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爱。 快要到乾坤殿的时候,我能从路上瞧到一些嫔妃,虽然当今圣上年过五十,但是这些嫔妃看起来年纪都极轻,还有的跟我差不多。因为她们大多步行,身份应该不算高,大概是新进宫的,她们不少人还有着天真活泼的样子,我隐隐羡慕,又隐隐可怜她们。 虽然我自己也算是个可怜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还老是爱可怜别人。有几分管闲事的味道。 一路上,我们又遇到了十三皇子,不过他和十一皇子并没有表现出太熟的样子,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而且七巧也没跟在他身后,让我有些失落。至于其他皇子,我只记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是五皇子,身宽体胖、眼睛贼兮兮乱转的是九皇子。还有两个小皇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因为不少皇子夭折,帝姬又多数出嫁了,所以赴会的皇子才七个,帝姬也才两个。 一进乾坤殿的宫门,已经站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真有了几分节日的热闹气氛,十一皇子找着皇子的位置站了过去,只不过没怎么和人群搭话,而是安静又略带阴郁的站在一边。比起十三皇子,他的人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差。 这个时候我又看见了二皇子的婢女,她的脸型饱满,眼眸狡黠,人未笑嘴唇却微微翘起,长相十分讨喜,我突然想起她是谁了。“房锦!房锦!”我声音有些大,可是人太多,房锦并没有听见。倒是顺公公拉了我一下:“一会儿等主子们都进殿了,再去找她吧。”“恩。”我应了一声,朝他咧着嘴巴笑。 等了一会儿,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以为是皇帝来了,结果是一架装饰华美的凤辇,上面下来一个女人,年纪不轻了,长相富贵,有锐利的眼神和两道高挑的眉毛,我光是看上她一眼,就觉得害怕。她穿着大红绣金丝的罗裙,盘领样式,领口挂着珠翠玛瑙无数,一下轿门,哗啦啦直响。她刚一下地,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就迎了过去“儿臣给母后请安。”紧接着,我身边的人都全部跪了下来,请安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一看这驾驶,顿时明白眼前的人是皇后娘娘,大意不得,也立刻跪了下来,声音洪亮的请安。 “起吧!”皇后亲自扶起二皇子和十三皇子,她身边的亲侍太监也大声传话,跪着的人才纷纷起来。难怪我觉得害怕她,原来是母仪天下的女人啊。我又偷偷看了几眼,还是觉得害怕。 皇后刚到不久,又听宫人传话“皇上驾到!!”声音洪亮、气势非凡。可怜我们这些刚站起来的人,又刷拉拉的跪到地上。 入眼是一架大檀木做的轿辇,上面铺满明黄的绸缎软垫,同色的幔帐被风吹起,高坐在上面的男人气势威武、不怒而威。我因为事先知道规矩,不可直视天子容颜,并没有看清楚他的样貌。只是在心里想,原来天子也没有三头六臂啊,而且他身边也没有紫气和龙盘绕啊,那些小说果然是骗人的。 “平身!”皇帝一声令下,率先步入了乾坤殿,紧接着是皇后、嫔妃,然后是皇子帝姬。每名皇子能带一名近侍进入。顺公公嘱咐似的看了我一眼,就跟着入殿了。我抱着披风水壶退到一边。等到大臣、诰命夫人等全部入内,外面等待的宫人才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团。我没有熟识的人,就东张西望找房锦。 房锦站在一群宫人中间,我踌躇了一下,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房锦!”我喊了一声,她好像没有听见。正在我没有勇气了的时候,她转头看了过来:“房锦,是我啊,符珍珠!”她微微皱眉,没有表现出亲热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往我这边靠了一边:“珍珠?”“对啊,对啊,是我,我和你是一个村子的啊!”“哦。”她打量了我一下,又问:“你是伺候谁的啊?”“十一皇子。”我有些腼腆的说,害怕自己给十一皇子丢了脸。“呵,想不到你也能跟在皇子身边。”她有些倨傲的身边:“不过十一皇子也差不多。”我还没明白她的话,突然听到大声的吵闹。我们偏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衣衫凌乱的嫔妃被人拉扯出来,她仪态尽失,只是口中大声喊着:“冤枉啊!圣上,我是冤枉的啊~” 周围的人都被这样的闹剧弄得屏息静气,大家刚要重新说话,乾坤殿门口又走出一人,垂头丧气,我仔细一瞧,竟是九皇子。 28、第 28 章 万寿节出现这样的场面很少见。不一会儿就有从乾坤殿进进出出的宫人,同像我们这些在外面等着的宫人私语着。我不同于那些有门道的人,并没有人与我说话,至于房锦,刚刚和我打过招呼以后就回她自己那边去了,后来又与其他人小声说着话,我有些想和她多叙叙旧,看是看她并不十分亲热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过去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九皇子和那个被拉走的嫔妃都倒霉了。也不知道那个嫔妃以后怎么办,会不会像吴贵人、常贵人那样,把一辈子都赔在那广白宫里面了。 乾坤殿里还是热闹非凡,里面坐着的都是普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们喝美酒、品珍馐,欣赏歌舞,享受着人世间的极乐。而我站在乾坤殿外,则觉得是另外一个世界,看起来是十来步的距离,可是让人觉得很远。 我觉得有点渴,还好带了水壶和糕点的,拿出来吃了一点点,肚子就饱了,就这样干等着,反而觉得有点无所事事。我打量着整个乾坤殿的大门,造型巍峨,与众不同,可是并不算讨人喜欢。我朝着房锦那边看过几次,因为得不到回应,也就罢了。想起来,还是七巧好,她不像房锦、梁家姐妹这些人,永远只想攀高枝儿,她能看到低处的我,对我好,当我是朋友。 等着傍晚,乾坤殿里的热闹总算是散了。太监通报过后,我们跪在地上,首先出来的是圣上梁广和一名妃子。这名妃子着宝蓝着华丽宫装,头上戴点翠金钗,耳垂上吊着一对红色的玛瑙石,她打扮得很艳丽却不突兀,模样柔和。皇上牵着她的手,说说笑笑的上了御辇,而我们还有他身后的皇后皇子都跪在地上,恭送他们。 从我的角度,能看出皇后面色冷淡,抬起头的时候嘴唇还有牙印儿。 等着皇上的御辇慢慢远去,皇后又率先站起来,起驾回宫了,紧接着就是各位嫔妃和皇子。傍晚已经起风,我看着十一皇子过来,赶紧把披风递给顺公公,由他伺候十一皇子穿上,等收拾妥帖了,我们才回耀阳宫去。 回去跟来的时候一样走得很慢,我甚至有些感谢十一皇子这个无心的举动,避免我的窘迫之情。晚风有些大,裹着风沙,很容易迷糊眼睛。我正一个出神呢,十一皇子突然站定,同人打着招呼。来人生得高大玉立,相貌堂堂,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贵气风范,却又不似二皇子盛气凌人,也不似十一皇子那样阴沉。让人瞧着便是有好感的。我记得这是五皇子梁未琛。 “为兄正好要去耀阳宫一趟,十一弟留步,一同走罢。”五皇子说道。我不知道五皇子为什么会突然同我们一起。他和十一皇子闲聊着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我听不太懂。十一皇子今年十七了,五皇子好像也有二十四了。他早已经搬出了耀阳宫,在宫外立府。其实现在耀阳宫里就住在三位皇子,二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 二皇子本来也到了在宫外立府的年龄,可是因为他现在官拜御林军左统领,负责禁宫安危,所以一直居住在耀阳宫里。 五皇子的娘亲就是陈贵妃,也就是刚刚同梁广帝一同离开的女人。这些是我刚刚在路上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都说众口悠悠,这么一小会儿,我还知道了刚刚被人拖走的嫔妃则是九皇子的娘亲,丽嫔。 陈贵妃我也听过,她在这宫中是除了皇后之外最荣耀的一个女人。陈贵妃闺名荷若,父亲是江南织造,长兄陈若淮却是大大的有名。因为家势的关系,陈家大公子垄断了江南一带的织造业,成为富甲天下的大富翁,曾经有人说,陈家金库里堆的银子比国库还要多上好几倍呢。我有时候会偷偷想,为什么有的人的运气那么好,家世相貌样样了得,而有的人却...... 五皇子这个人长得好,性情也好,说话更是彬彬有礼。十一皇子和他算得上是相谈甚欢。我们一路到了耀阳宫,他竟然也跟着进了菁竹小筑里。十一皇子和他去了书房。顺公公半道拦着我,说我累了一天,就不用去书房伺候了,让我回去休息。 我也不笨,乖乖得回去了。只是问他晚上要不要吃宵夜。他笑着点了点头。 顺公公笑着真好看,眼睫毛方向是下垂的,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就是让人很舒服。我揣着喜悦回了房间。顾嬷嬷真的是对的,她说广白宫虽然平静安定,可是是一潭死水,生活没有波澜。可是耀阳宫里不同,这里的人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的思想,他更完整更独立,与他们相处,连带着我自己,都觉得完整些了,更何况我每日能看那么多在广白宫里看不到的东西,也能看到他的笑...... 我在吃晚餐的时候知道五皇子也要留下吃饭。估计顺公公一直要在他们旁边伺候着,吃不了晚餐了。心中就谋算着多做几道小菜几道糕点。 松花蛋拌豆腐、酱黄瓜、核桃酥泥、芝麻酱拌腰片、鸡蛋灌饼,我只会做一些粗鄙的民间的小吃,只是尽量使其味道鲜美,形状干净,可是这些菜端上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臊。今天主要是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顺公公没吃晚饭,一个是谢谢他帮忙,让我可以去瞧瞧天子长什么样。 做好了饭菜,顺公公还没有来,我看宅子后面有夏花开的绚烂,便动了小心思,跑去采了几朵,想着插在花瓶里,也可以多几分景致。我此刻的心情跟这夏夜一般,干燥晴朗,有闪亮的萤火虫跑来跑去,本来是昏暗的夜晚,可是因为那些微光,变得莫名的美好。 等我拿着一大把“犯案工具”回去的时候,顺公公已经到了,他看起来像是刚洗浴后,没有穿宫装,而是穿的一件灰色的便服,衣服并不华丽,只是平整干净,更是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他听见声音就转过身来,看到我拿着一把花,就有些宠溺的笑了一下:“晚上拿回你自己房间吧,放在这里,明早就让小太监们扔着玩了。”“嗯。”我重重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把桌上菜肴的盖子打开:“你快尝尝看。”他看了一桌面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这么多?你吃了吗?”我点点头:“吃了。”“哦。”他没有多话,坐了下来。“但是我没吃饱......”我出声,有些害羞,说实话,我故意留了点肚子,有些想同他一起吃晚饭,这种样子就好像常贵人以前常念的那样,举案齐眉什么的。 “那一起吧。”他开口,又站起来,替我拉开了凳子。我坐下的时候脸已经红了一大片。“好吃吗?”“好吃。”“呵呵,那当然,这可是我做的呢,珍珠做的。”我又开始得意。“秦顺森。”“什么?”“秦汉的秦,顺遂的顺,三木立森。”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用手指在我的手心上轻轻划着。他的动作很轻柔,很慢,可我的心却突然跳得很快,心中说不出是害怕还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整个身体的毛孔都立了起来,神经都集中在掌心着,随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被拨动。 灯光下的他的剪影柔和美丽,手指光洁纤细,姿态优雅的似个女人,可是因为是他,却让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好像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他念着他的名字,好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呼应了我。 他还记得吧,刚进宫的时候,我跟在他身后,咋咋忽忽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珍珠,符珍珠。隔了这么久,他终于愿意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29、第 29 章 本以为这个晚上会成为我记忆里最完整,最美好的一个晚上。可是我第一块蛋饼还没有送进嘴里,就突然看到十一皇子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松松散散,十分不整,头发都带着一股湿气。和白日里的谨慎不同,夜里的他更放松,也更暴露本性。像凶恶的野兽。一看见他,我本能的就收起桌上的花朵,瑟瑟发抖。 虽然我嘴上说着不计较了,但是他对我伤害还是太刻骨铭心,我根本无法从记忆深处抹去我对他的恐惧。我的手心都是汗,紧张的看着十一皇子,手上用力,花朵都齐刷刷的掉了下来。 顺公公对我突然的动作有些不解,转头看了十一皇子一眼。十一皇子耸耸肩:“晚上跟五哥吃饭没吃好,我来吃点东西而已。”说罢,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小瘸子,拿碗筷来。”我还没回过神来,将那些弄折的花束藏在身后,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珍珠,别怕。”顺公公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站了起来,轻轻从我手中将那些花束接了过去。“你累了吗?回去休息吧?”我盯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有些软弱和神经。“没事的,我送你回去?” “喂!不就是叫你小瘸子嘛,你这奴才还开始拿脾气了呀?!”十一皇子突然不阴不阳的说道。“行了!”顺公公突然转头,有些生气的喝止。十一皇子和我都是一愣。按理说,顺公公虽然得宠,可毕竟是奴才,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于理不合。但是十一皇子竟然没有生气,而是闷闷的将头转到了一边。 “走吧,我送你回去。”顺公公柔声对我说,拉过我的手,将我带出了膳堂。 回去的回廊很长很安静,灯笼的光影影重重,我还有些云里雾里,对整个事态并不是很了解。我不知道为什么顺公公会突然这样亲近我、维护我。他一下子对我太好,让我不适应,而且他刚刚对待十一皇子的态度也让我很担心。 到了院门的时候他就站住了,他松开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的手心全部是汗,湿漉漉的。“顺公公… …”我小声的问:“一会儿你回去,他会不会责罚你呀?”顺公公轻轻的笑了一下:“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可是… …”我还想要说,他却转身走了,走了两步看我呆滞在原地,又说:“回去吧。” 我摸不透顺公公这个人,他一时温柔一时冷漠,总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在里面,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他是我迷茫人生的一个方向、一缕微光。我很软弱吧,人生的方向总要依附在别人身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很是有些忐忑,害怕顺公公遭到十一皇子的惩罚,可是第二天一切如常。顺公公没病没痛的,露出衣外的皮肤也没有淤痕之类的东西。我腆着脸以检查他有没有伤势的名目,还在傍晚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衣袖。 心中的石头落地了,我就正儿八经的开始高兴了,脸上添了许多活泼的神色。连小保都觉察到了似的,说我最近脸色特别好,看着还白了许多似的。我想是伙食好的缘故吧,前些日子回广白宫的时候鹘玉姑姑还送了我一罐蜂蜜,让我每天调水喝,能改善皮肤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安,十一皇子和五皇子日益亲密,而我也知道了那日在乾坤殿里的发生的事情。话说九皇子的母亲丽嫔在万寿节的时候送上了一个奇巧的宝贝,是用一整块玉雕刻的船舶,雕工精巧细致到极点,镶嵌的宝石珠玉更是浑然天成,光是这样本来不算什么,可这丽嫔到底是绞尽了心思的,这个玉石的雕刻并不只是一个摆设,而是盛水用的,它的中间是挖空的,以水养了一朵三色水仙。 这三色水仙本来就是奇物,经这样一个奇巧的装扮,可谓是所有玩意儿里最精巧的了,连梁广帝都爱不释手,连连夸耀。说是大大有赏。可事情就坏在丽嫔得了赞赏,还站出来说,说这三色水仙还有一种独特香味,能够延年益寿。她的话音刚落,御医院院士洛祥应就站了出来,连说万万不可。据洛院士说,这三色水仙的香味和皇上御用的麝香互相作用,有致人耳目失聪之虑。 他话音刚落,皇后立刻站了起来,指责丽嫔毒害梁广帝,别有用心。丽嫔连呼冤枉,说是无心之举,误会之失。梁广帝本来是想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皇后一定要请梁广帝治丽嫔的罪,还率众跪了下来。梁广帝扫兴万分,还是治了丽嫔的罪,将她闭门罚住若水阁,不得迈出宫门一步。至于丽嫔的儿子九皇子,也被罚耀阳宫闭门思过。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倒是觉得很庆幸,看来这个送礼物,不花心思送的比花心思用的还好几份。 平常和顺公公他们待得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十一皇子很依赖顺公公,遇到大小事决策的时候都爱问顺公公的意见。他们不像主仆,而像是兄弟,只是没有平常兄弟的亲近之意罢了。 顺公公的话不多,我和他相处,大多数都是我在说话,他在听。他听我说话的时候很耐心,偶尔插上一句话,带着微微的笑意。他不太会向我透露宫中的事情,只是有一次,当我们谈到我从树上摔下来遇到十一皇子那次,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 我并不觉得他对不起我,这个宫廷里面,明哲保身很重要,他那个时候不救我,很正常的。 在耀阳宫的日子虽然过得很快乐,但我还是很勤密的回广白宫。因为我在耀阳宫里得了许多赏赐,所以换了不少东西回广白宫,想要给顾嬷嬷她们改善生活,虽然是杯水车薪的作用,可是也胜过没有,只是我想要存钱以后离开皇宫的想法泡汤了。 耀阳宫里好事连连,在广白宫慧贵人还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七巧托人送了份信给我。我这些日子很是学习了一些文字,加上七巧故意写得通俗易懂,我竟然能全部看懂她写的内容。 七巧说她在宫外的日子很好、很平静。每日看书写字,遇到节日还能上街,她将宫外节日的喜庆形容得热闹平凡,令我十分向往。她嘱咐我在耀阳宫里海谨慎行事,懂得守拙。还说很挂念我,希望我不要忘记和她之间的姐妹之谊。 我又怎么会忘记和她的姐妹之谊,我那么喜欢她的聪明、冷静、细心、真诚。她有着这个宫里其他女人没有的特质。我青涩年华的开始就是和她一同度过的,而且在广白宫那样冷淡阴沉的氛围内,她也似火光一般,给了我依靠, 想一想,我喜欢的人好像都是一个样子,像七巧、顺公公,都是那种表面冷淡,实际上很温柔的人。他们的感情细密真实,细水长流,才是真实的。这个宫里面的人都是勤于算计的,我被骗得怕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至于是什么原因的喜欢我也不想要深究了,反正就是喜欢他们就对了。 我仔仔细细的给七巧回了信,我字谈不上漂亮,十分认真也只能保证笔画整齐而已。至于文采就更谈不上了,只是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像记流水账一样的。我写好信,又托慧贵人带给七巧了。慧贵人对于十一皇子也很关心,经常吩咐我好好照顾十一皇子。其实不需要我照顾,绛红对于照顾十一皇子可我上心多了,还经常来书房探班。盛夏气温高,绛红也穿得越来越少,偶尔撩起衣袖擦汗的样子,连我也看得脸红心跳。 我经常能看见绛红挽着十一皇子,撒娇似的靠在他身上,每次看到我都会想,我要不要找个机会也这样靠到顺公公身上,可是每次出现这个画面,我又会觉得奇怪和尴尬。 就在整个皇城像湖泊一样安静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个大消息,盛夏之际,梁广帝决定去寿德避暑山庄,而且据小道消息说,此次北行回来,就会确定已经悬空很久的太子之位了。 30、第 30 章 因为有这个传言,那么随同北行的人员确定就有很玄妙的意义了。这个人员的名单还没有定下来,各个宫里就围绕着这个事情有许多许多的传言。最有希望的当然是二皇子和五皇子。 二皇子是皇后嫡子,又官拜御林军左统领,有多年从事朝廷事务的资历,加上他舅父安国公,官拜户部尚书,对于整个朝廷的人事命令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整个朝廷的人脉都掌握在二皇子一派的手中。 而五皇子这边,陈贵妃性格温柔正当宠,加上处事世故圆滑,在后宫中的人缘比皇后好上不止一分。而父亲是江南织造,家兄是天下第一的富商,家中侄女昨年嫁给了户部侍郎。加上陈家富庶,陈若淮又十分会做人,和朝廷的人、江南的商人都有十分好的关系。而且五皇子比起二皇子,明显要更得人心。 除了他们两人,十三皇子因为从小过继给了皇后,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出,梁广帝最喜欢的也是他。所以他也算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了。 至于九皇子和十一皇子还有两位小皇子则完全不在人们的揣测中。九皇子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而十一皇子,生母贞妃已经去世多年,而养母慧贵人又幽居在冷宫之中。而且,十一皇子身上好像还有个宫廷的秘闻,好像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可是箐竹小筑的人都闭口不言,我有几次想要打听,都没有打听出来。这个问题萦绕在我脑海,一直挥之不去。 宫里面为皇帝北行人员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而箐竹小筑里面也翻起了阵阵涟漪,不知道是谁将那次五皇子来箐竹小筑用膳的事情透露给了二皇子。二皇子第二天就来箐竹小筑闹了一通,大意是骂十一皇子不识时务,警告他不要靠错了边儿。 二皇子说话向来难听,有些话,就是做下人的听了也很堵心。而且他总是有意无意提到十一皇子出身低贱。我觉得奇怪,一个皇子,再怎样的出身也不会低贱啊。更何况,死之前的贞妃也是风华绝代,父亲还是当朝一品大员大学士秦瀚,说起来也算是家世显赫。 至于谁将箐竹小筑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用说,大家的目标都定在了绛红和那灵的身上。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宫里面最忌讳的就是下面当差的人不齐心,所以整个箐竹小筑的人对着绛红、那灵姑娘都有很大的意见,就连给她们二人送饭的小太监也故意送些冷菜冷饭。 这些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最多就跟着笑说几句,可这天午时,绛红姑娘却突然冲进了书房。她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一冲进书房就哭了起来:“主子,主子,你要给奴婢做主啊!” 十一皇子看着她,不经意的皱了皱眉,转而又面带笑意:“绛红啊,出了什么事?”绛红抬起头来,哭得梨花带雨:“主子,绛红自问做事还算有分寸,也不曾得罪过其他的人,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老是有人跟我们作对,今日让下面的人准备洗澡水,可洗到一半,却发现洗澡水被人提走了,绛红… …绛红….呜呜呜… …” 绛红是哭得十分动情,我却有些讪讪然,要是没了洗澡水,再让人打一盆就好了呀,这样大费周章的哭诉,让人觉得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 “好了好了,绛红,我马上让人去教训那班奴才,你也别哭了,先回去休息吧。”十一皇子安慰她道,表情还算是温和。“主子~”绛红抬起头来,表情哀怨:“你有好些日子没有叫奴婢来伺候了… …” 大概是因为我还有些小女儿的心思,所以一下子就猜到了绛红的心思。原来是为一个情字啊。看她的样子,透露箐竹小筑事情的人,应该不是她吧。反正要是我,怎么也不会出卖我心爱的男人。 十一皇子又哄了绛红几句,再让人将她送走。不知怎的,绛红一走,我和顺公公竟然相视一笑,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感情很浓烈的人,总让我有负担感。 这件事情过后,我晚间去给十一皇子送宵夜的时候,又经常见到绛红的身影了。倒是那灵姑娘,很少见到她。 就在这暗潮涌动之下,北上随行的人员终于公布了,随行的有陈贵妃、菡嫔、纤贵人,至于皇子则是五皇子、十三皇子。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顺公公和十一皇子的表情略略有些失望。这样,弄得我也有些失望了。 当天晚上我回广白宫的时候,慧贵人看我情绪低落,就问了几句,我将这件事情说了,慧贵人倒是递了两件骑装给我。一件男装一件女装。说是男装给十一皇子,女装给我。我有些莫名其妙。慧贵人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珍珠啊,鹘玉姑姑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哦。”我点点头,觉得高兴。慧贵人又问:“珍珠,你是不是很思念七巧啊?” 慧贵人的问话还有些奇怪,我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第二天听说,皇上有旨,随行的名单上,又加上了十一皇子。而十一皇子这边报的近侍名单还有我。 顺公公告诉我,寿德山庄地处北方狭长山谷一代,山庄的建筑布局大体可分为宫殿区和苑景区两大部分,苑景区又可分成湖区、平原区和山区三部分。建筑景致几十处,各不相同,美不胜收。在盛夏时节,寿德多雨,能除闷热,周围又有许多狩猎的地方,确实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顺公公将这个地方形容得很美,说是世外桃源,令我很是向往。因为我并不了解骑装,所以将骑装拿出来给顺公公看,他说很漂亮,可是他问:“珍珠,你会骑马吗?”我会骑马吗?我当然不会。我连牵马跑都不会,何况,我还是瘸的… … 我和顺公公坐在后院花园旁边的廊下,我低着头,原来雀跃的心情失落下来。顺公公就安慰似的拿过我的一只手:“我会,我教你啊。”我将手往手撤了撤:“我学不会的… …”“珍珠,相信我。” 我相信他吗?答案毋庸置疑,对一个人的爱意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他说的我就相信。他说的我就愿意去做。 爱这种魔力并不只是发生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比如梁广帝和慧贵人。万人之上的帝王又怎么样,只是心爱的人一个娇嗔,就能改变他的任何决定,迷惑他的任何心智吧。 虽然这种东西这么危险,可是我还是很庆幸,我在最美的时光里,有一个可以去爱,值得去爱的人。 31、第 31 章 去寿德行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虽然有随行的御医,但是平常的咳嗽虚寒则需要自己调理,而且像我们这样的奴才更是要自备药物。因为顺公公长相偏清秀,我下意识总觉得他身体不是很好,很需要进补… … 因为去的人员里面只有十一皇子的一个贴身小太监祥廿,所以十一皇子随身使用的东西也要我帮着准备的。我很好奇为什么十一皇子不带着绛红姑娘,旅途有佳人相伴,岂不美哉。 我要去寿德的事情让大家很羡慕。小保还酸溜溜的和我赌了一会儿气,后来我说沿途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就买回来送他,他才作罢。 说实话,我很期待寿德之行,我想学骑马,想要试试在山谷中策马奔行的感觉,想要感受那猎猎的风从耳边穿过,想要和别人一起在广阔的地方看夕阳。 启程的日子就在我的等待中来到。天黑未亮,我们就启程,在玄武门坐上了北上的马车。十一皇子坐的马车分里外两层,里面装饰稍显华贵,有案几小柜,座位上有厚垫子。外面一层就是我们奴婢休息的地方。是两排固定住的凳子。旁边的墙上有伸出来的格子放茶壶什么的。还有一个小角落是放火炉的,一路上可以给十一皇子烧水泡茶水什么的。 一踏上这个马车,我突然有些感怀,当年我们进宫的时候坐的那辆楠木马车,小小一辆。挤了二十几个人。时光倒回从前,有些酸酸闷闷的感觉袭来。 十一皇子的贴身小太监祥廿,年纪和小保差不多大,我见过他几次,觉得他比小保勤快,但是为人比较沉闷,有点像小一号的顺公公,不过没我家顺公公的灵气,也没他好看。 旅途中,十一皇子一直在看书,偶尔会叫顺公公进里面讨论一下。我和祥廿轮流进去添茶,其余的时间就是打瞌睡,和看些志怪小书。我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问顺公公,他总是耐心的给我解释,我觉得他懂得很多,很是佩服他。 旅途会偶尔停下来整顿,不少皇子都会趁这个机会去万岁爷御前说上几句话,凑些热闹,每每这个时候,十一皇子就会站在原地,和顺公公商量到时候去打猎的事情。我听他们说得神采飞扬,也跟着高兴起来。 梁广帝的御辇是极尽奢华,常有丝竹之声传来,我们这边隐隐约约能听到声音,那些靡靡的声音在傍晚传来的时候很有一种销魂的感觉,好像将整个夕阳氤氲开来,笼罩在我们身上,骨头都酥软了。当然,我也会趁机往顺公公身后靠一下。偏过头还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所以我对这项娱乐更是乐此不疲。 祥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肉麻的举动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但是十一皇子偶尔出来看见我的举动,就会一副嘲笑我的表情。一开始我会脸红,渐渐也就习惯了。 离开京城的第一天我们就宿在主道的驿站里,我和另一位皇子的侍女住在一起。我进房间的时候她是背对着门的,穿着一件翠藕色的对襟小褂儿,正在整理床铺。我只能看到她垂直下来的黑发和两条秀致的胳膊。 “你好,我是十一皇子的侍婢,珍珠。”我有些腼腆的打招呼。“珍珠!“我要不要介绍我是谁啊?”七巧转过身,笑意吟吟的说。短短几个月不见,她好像长高了一些,却水灵了许多,脸色白里透红,可谓是淡淡梳妆,已赛过、骚人兰芷。 “七巧!”我尖叫起来,一下子抱住她,原来跳了起来:“七巧,七巧,真的是你吗?我怎么没想到啊,我真笨!我真笨!”出乎预料的惊喜让我有些语无伦次,是啊,我真笨,十三皇子也在随行的皇子中间,他那么喜欢七巧,自然舍不得离开她。 “好了,好了,瞧你,像个小孩子似的。”七巧笑着拉住我的手:“别着急,晚上我们好好聊聊。” 正说话间,就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十三皇子的随行太监,说是十三皇子要去陪梁广帝用晚膳,十三皇子让七巧去伺候着。我以为七巧会高兴的前往,结果她皱了皱眉,在小太监耳边耳语了几天,就满腹心事的关了门。 “七巧,你怎么不去啊?”我疑惑的问道:“去陪万岁爷吃饭呢。”“哎,傻丫头,去做奴婢有什么好的,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而且十三爷也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不知轻重。”“怎么了嘛,七巧。”我不解。“我以前和绿蝉一起伺候过皇后娘娘,当初还被发配到了冷宫,怎么也算是熟面孔,我是不能常常抛头露面出风头的,可十三爷偏偏走哪都将我带着。哎…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啊。”我一把抱住她,嬉皮笑脸的说。“珍珠你呀!”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这么久不见,小姑娘长心眼了呀。”“哈哈,我才没有,傻子都能看出来!” 我和七巧笑笑闹闹,那边祥廿也来敲门,说是下面开饭了,顺公公让我下去吃饭。我让七巧跟我们一起,七巧想了想,点点头,和我一起下去了。 我本来以为只有顺公公、祥廿一起吃饭的,可是下去一看,才发现十一皇子也在。原来只有五皇子和十三皇子被梁广帝召见。我瞧了瞧十一皇子的脸色,他并没有不开心。照例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那位十一皇子在场,我和七巧也不敢坐下来吃饭了,只能领了食盒回房间吃。走的时候有些舍不得,今日还没和顺公公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不过能和七巧有说有笑的吃顿饭,我也很高兴了。吃饭的时候七巧问我在耀阳宫当差可开心。我点点说,有些不好意思说,就随口说还过得去。“可是我看那十一皇子不好相处啊。”“对啊,他脾气差,老是爱叫我小瘸子,而且还好女色,二皇子送给她的奴婢… …”我不着边际的说着,反正是老老实实的将十一皇子形容了一遍。“那要不,我让十三爷将你也要到蛟王府,我们姐妹作个伴?”“… …”我沉默下来,虽然我也想和七巧在一起但是,我又舍不得离开… … “怎么了?”七巧看着我的眼睛:“又舍不得了?不是刚刚才把他贬得一无是处吗?”“不是啦。”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红着脸:“快点吃啦,我还要清洗食盒!”七巧看着我,嘻嘻一笑就不再说话了。 吃完了饭,我们又笑笑闹闹一会儿。因为没事干,我就拿出带的衣物缝制起来,因为上一次慧贵人送了我两件骑装,有十一皇子的,有我的,却没有顺公公的,所以我想要亲手缝制一件,送给他。 我的针线活很不好,很多地方也不会,就拿出自己的衣服比照着。七巧看我做得认真,也就凑了过来:“珍珠,你啥时候喜欢做针线了?这件骑装很漂亮啊。”“是啊,我都舍不得穿,料子这么好却要骑马的时候才能穿。”“谁送的呀?”“慧贵人送的,她人真好,到现在还想到我,鹘玉姑姑对我也好,老送我蜂蜜,还有吴贵人也常送我衣服。”“你是说,这是慧贵人送你的?”七巧拿着我那件骑装认真的看着,嘴里还念叨着:“真是很漂亮啊… …” 32、第 32 章 旅途中,住驿站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梁广帝兴致来了,就命令下面的人在野地里安营扎寨。我们这些下人就挤在临时的帐篷里面,一般来说,我们是四个婢女住在一起。除了我和七巧,还有五皇子的侍女环佩,陈贵妃下面的一个小婢女可薇。 其他的宫女我并不熟。七巧又常常被十三皇子传唤,所以我和七巧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可以看出十三皇子很依赖七巧。 车队行进到一半,在塔谷看见一片非常漂亮的平原,梁广帝下令驻扎,说是旅途劳累,要休息一日。我们接到命令,刚下车,就看到一只五彩鸟雀从天上飞过。我赶紧拉着顺公公,喊他看,十一皇子正好站在旁边,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从旁边的士兵身上拿出弓箭。眼花缭乱之际,那只鸟雀已经已经被利箭穿过喉头,应声而落了。 我和周围的士兵都惊得合不拢嘴,半天那些士兵才欢呼起来,说十一皇子好身手,是将才。到底是年轻气盛,被夸奖的十一皇子脸上明显有喜意。周围的士兵又怂恿,说是陛下亲临,就有珍稀鸟雀出现,让十一皇子去梁广帝面前邀功。他们一边说,一边就拉着十一皇子去了梁广帝的御辇。 因为可以休息,加上周围的人都夸十一皇子,我也有些高兴,可是转头看顺公公,他却面带郁色。我不明白,也不好再问。因为夏日天热,所以十一皇子每日都要洗浴,换下来的衣服自然是我去清洗,这些日积存了几件,今日我在途中看到不远处有河流,所以扎营之后,我就端着水盆去浆洗衣物。 河水很清澈,而且这样流动着,哗啦啦的声音也显得很热闹,周围景色迷人,树叶清脆,太阳还没下山,照得周围树影婆娑,野生植物横生出来的枝节比宫里刻意修剪的枝条更加美丽。 我看着这些景色不由得想起家乡的各种景色,有些感怀,正发呆。突然有人“噗通”一声跳进河中,巨大的水花一下子喷了我一头一脸。“谁啊?!”我一下子叫了起来,等我擦干净脸才看到,十一皇子穿着衣服立在河水中,脸色冰冷。 “十…十一皇子…”我立刻很孬种的放低语气:“你洗浴啊?要不要我给你准备换洗衣服啊?!”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你过来!”“我啊?”我转头看了看周围,又指了指自己。他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我。我只能磨磨蹭蹭的靠近他所在的河岸。“再过来一点。”他冷淡的说。“再过去就要掉河里了… …”我瘪瘪嘴。可脚下也不敢停,只是努力保持自己,不要掉进河里。 可是紧接着,他突然一把拉住,将我拽进了河里。夏日虽然天热,但是我并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不会水,本来只到腰间的河水也将我吓得够呛,在水里扑腾着,喝了不少水。而且我双脚不稳没有着力点,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冒出水面呼吸。 “救命…救… 救命… …!”我一边呼救,一边胡乱抓着周围的东西。十一皇子就站在我旁边,却丝毫没有搭救我的意思。我手脚并用,总算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想要借力站起来爬上岸去。他好似看懂我的意思,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往水底按。 他的力气特别大,大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反抗,我的视线越来越昏,鼻子里口腔里全部是水。我脑子里想,为什么,每次遇到他我都要面对死亡,如果说上次是我不懂规矩,这次又是为什么呢,是,我是蝼蚁,可是捏死一只蝼蚁,真的有多快乐吗? 我的力气越来越小,只是从昏昏沉沉的视线中看到他的手臂,就用最后的力气恶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臂。我咬得很用力。好像把我的遗憾和恨意都刻在上面,一下子就能看见殷红的血在水中荡漾开来。 “梁耀!你干什么,放开!!”我越来越迷糊,却好像听见顺公公的声音,紧接着,就觉得有人跳下水来,开始将我往上面拉扯。可是十一皇子并不松手,反而更用力。“梁耀,你个懦夫,你只配拿弱小的人撒气,欺软怕硬,跟那群人有什么区别。你就给别人当一辈子狗吧!!”顺公公直呼着十一皇子的姓名,口中说些我不明白的话语。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十一皇子却松了手。顺公公也趁机将我拉出水面。 即使出了水面,我仍然呼吸不到空气,感觉全身都被河水给堵住了,胸腔和脑袋都是胀痛,被水撑裂了似的。“珍珠,珍珠。”顺公公一边将我往岸上抬,一边喊我。我想要回答他,可是根本就开不了口。 只是知道,被人抬到了岸上,水从耳朵、鼻子、嘴巴流了出口,胸口胀着的水也被挤压了出来,可是脑子很僵,身体也很僵,还冷。夏日像寒冬。 “你疯了吗?拿珍珠撒什么气?梁耀,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点气都受不了,不但枉费了秦大人的苦心,也葬送了你自己的前途!”顺公公一边搂着我让我缓气一边厉声说着我不太懂的话。 “是,我是疯了,我做什么都是错,十三做什么都是对。我像只小狗一样去讨他欢心,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生性残忍跟那个死去的贱人一样。我娘死了这么多年,死得那么凄惨,他还说她是贱人。哈哈哈哈,贱人……”十一皇子狂笑着,癫狂状态跟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模一样。 “这些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明明强求不来,你还去希冀那些亲情,你是自找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顺公公淡淡的说着,低下头又看了我一眼:“珍珠,我们回去。” 我浑身湿漉漉的躺在顺公公的臂弯里,如果说以前我还不确定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此刻却是深深的体会到了,我觉得安心可靠,全身都暖和了起来,身体再难受,也只是想要待在他怀里不起来。 顺公公就这样抱着我,一直到营地,可是帐篷里却一个人都没在。七巧应该是被十三皇子唤去了,环佩、可薇也不知踪影。我还在不停的咳嗽,伴随着大量的积水。脑袋和胸腔还是疼。顺公公将我放在一张床榻上,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走进来,问我衣服放在哪里,我勉强指了指:“我...咳咳...咳...我自己...来。” 他从中随便挑了件宫装,拿到我面前:“我已经差人去请随行军医,你自己能换衣服吗?”“能。”我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宫装。虽然手上说能,但是我的双手一直颤抖,根本握不住衣服,衣服掉到地上,他又帮我捡起来。“你...你先...出去啊。”虽然知道他是公公,可是面对心爱的人,窘迫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他看我一眼,转过身:“你先换,我不看,有事情你就叫我。”也许是因为卧在床榻之上,他的背影就显得特别高大,我捏着衣料,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出来。哭得不成调,依依呀呀,要是平常,别人肯定要说怪腔怪调的。 顺公公一直没转过来,他只是僵直着身体,像是一尊石像。 我一边哭,一边摸索着换了衣服,只求衣能蔽体,也不求整齐了。好在夏天干燥,弄湿的床榻一会儿也干爽了。顺公公将我的湿衣放到一边。我一直咳水出来,很难受,也一直哭,太难受了,我只能哭出来,这样舒服一些。 33、第 33 章 七巧回来的时候,我跟床榻之上一个劲儿的咳嗽。顺公公就僵在一边。随行的军医也没有过来。 “珍珠,这是怎么了?”七巧看我的样子一惊,又见顺公公站在旁边忙询问:“这位公公,珍珠这是怎么了?”“她掉进水里了,呛了水,还受了惊吓。我已经让人去请军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过来。”七巧一皱眉,看了看我:“那些人都是势力眼,听说是宫女落水,哪里会来瞧,劳烦这位公公帮我照看一下珍珠,我去去就来。”七巧说罢,就转身出去了。顺公公留在帐子里,不停为我擦着呕吐出来的污水,我怕他嫌脏,极力隐忍着,反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弄得他整个衣袖都是。 “对…不起,我…”“没事,你吐出来会舒服一些,别憋着… …”“我… …”我也真够孬种,话也说不出来,只想哭,没用死了。“珍珠,你别想多了,早点好起来,到了寿德,我们去骑马,我教你,我们去山谷打猎。”“恩。” 七巧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随行的军医,我不得不佩服她的面子大。军医的诊断差不多,呛了太多了的人,呼吸道有些感染,还有受了惊吓。他开了一些排除积水和安神的药,嘱咐每天按时服用就离开了。他一走,顺公公也不好多待,也告辞了。 七巧给我煎好药喝了,又喂我吃了点东西。我还是忍不住的悲戚,神色悲伤。七巧见我一副不振的样子,就过来搂住我:“珍珠真是个小姑娘,不就是掉水里了吗?以后小心点啊,乖。”“七巧… …你不知道,我是…十一皇子他… …”“十一皇子?”七巧突然笑道:“你个小丫头,因为十一皇子没来看你?”“珍珠啊,你要知道,宫里等级很森严的,再说了,你知道吗?我根本请不动军医,还是十一皇子让他来的。”七巧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安慰我的话我也听不太懂,只到是十一皇子请的军医,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我瘸腿那次我还可以原谅他,但是这一次,却是种下了我终身对他的恐惧吧。 应该是受了大的惊吓,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提不起精神,坐马车的时候还头晕想吐,整个人都快要坐不住了。好在十一皇子看我这个样子,有些厌恶,也就骑马而行。顺公公就将我扶到里间,让我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要说以前我是不敢的,可身体实在不舒服,也就不在意了。 每天住下来以后七巧也会细心照料我,有时候十三皇子传召都不去,我很感动,觉得七巧真是我的好姐妹。 至于在行进途中,稍微整顿的时候,七巧也会跑来看我,顺便监督我喝药。她看见我坐在十一皇子的椅子上还惊讶了一下。 今日我好得七七八八了。可是有些头晕,十一皇子照例是骑马前行,那日之后,他也没有再差遣过我,当然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我们表面看起来也是相安无事的。 停车整顿的时候七巧又来看我,并嘱咐我喝药。药是廿祥在外面热茶的炉子帮我热好的。“好苦哦。”我嘟嘟嘴,朝着七巧撒娇。“你呀。”七巧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里面包着一些蜜饯:“是馋我昨日给你带的蜜饯了吧。”我厚脸皮的接过来:“七巧最好了,最爱你了。”“哟?小丫头最爱我?岂不是要嫁给我?”“好啊好啊。”“那你舍得你的十一皇子呀?”七巧自顾自的说:“我可是看出来了,这些天为了让你休息,他可是骑马前行呢,那天又催着军医来看你,用心良苦啊。”七巧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看我们笑闹的顺公公就出去了。我则是一脸尴尬。 一直以来,我对十一皇子的异样表情,都让七巧误会,以为我是对他暗生情愫,我不管怎么解释,她都认为我是害羞,可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他啊。现在连顺公公都误会了,我真是生气了。 “七巧,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我满脸发烫的说。“还害羞了呀,好吧,不说了,不说了。”七巧摆摆手:“要启程了,我先回了。” 七巧走后,我一直心神不宁,原来生病的难受反而消失,取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担心。我怕顺公公误会,其实宫中不少宫女对主子都有种依附的心理,希望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害怕顺公公觉得我也是那样的人,更害怕他以为我接近他只是为了接近皇子。 我的小女儿心思翻腾过去,翻腾过来,还是忍不住,跑到外间去。 顺公公在看书,皱着眉,应该是那本书很晦涩难懂,我跌跌撞撞走过去。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顺公公,我......”“恩?怎么了?”“我......”我扭捏站在原地。“没事就多休息一下,明天好些了,就不要待在里面了,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我现在就好了,我再也不坐里面了。”我像是表忠心的似的,赶紧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我还没坐稳,马车却突然一个大的动荡,我连忙一下扶住旁边的他,可还是没坐稳,一下子滑下来,手也跟着从他的手臂落到他的大腿上。等马车平静下来,我也给摔得痛死了,并没有注意自己的手搁在哪里,还搭上另一只手借着力站了起来。 因为是两只手都搭在他身上,所以是侧面对着他站起来的。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满面的尴尬神色。我这才发现自己多放肆,赶紧的收回自己的双手,犯错似的背在后面,这下完了,他估计讨厌死我了,肯定觉得我又虚荣又轻浮。 见我站着,顺公公咳嗽一声:“坐下吧,要进山谷了,路途崎岖,马车不稳的。”“恩。”我这才轻轻的坐下来,再不敢放肆。 接下来的时间,顺公公对我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我越发害怕他生气,老是偷偷看他,看得太久,就会发现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因为接近寿德了,所以有一段很难走的山路,十一皇子也放弃骑马了。近来顺公公和他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二人见面时面色都很阴沉。虽然我讨厌十一皇子,但是我并不希望顺公公因为我而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旅途是十分沉闷乏累的,再加上这样的高气压,连廿详都有些受不了了,还好,没过几日,我们就到了寿德。 寿德行宫占地面积广阔,建筑院落众多,以至于我分到一间单独的房间。我并不高兴,这样就没有办法和七巧说夜话了,我还想找个时机告诉她呢,我爱的是谁,才不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十一皇子! 到了寿德以后,梁广帝摆了一次宴,顺公公跟着十一皇子去了,我和廿祥只能随便吃点。说实话,路途遥远劳累,在路上吃东西也没规律,所以我和廿祥都有些馋,可是因为刚安顿下来,下人又太多,我们并没有吃饱肚子。廿祥还摸摸肚子说:“等过两天开始打猎了就好了,到时候是吃不完的山珍呢。” “恩。廿祥,你会骑马吗?”“不会,我会牵马。”“没用。”“别说我,你会吗?”“我不久就会了。”我心里甜滋滋的想,顺公公说的教我呢。 34、第 34 章 到寿德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七巧的人,想来十三皇子是一刻都离不开她罢。因为头两天,寿德当地要举行大肆的庆祝活动,所以十一皇子也要参加,顺公公也忙得不见人烟。到了夜间。廿祥也要去伺候,顺公公得闲会来探望我一下,询问我身体康复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那天在马车上七巧说过那几句话,我和顺公公之间就不如以往亲密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多是躲避,我的亲近也会让他感到尴尬。我并不擅长化解尴尬,只是向愈加的对他好。 今日天清气朗,寿德比起京城湿润凉爽,我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昨天晚上廿祥来传过话,说今早顺公公要过来教我骑马。我梳洗好,又用缎带将头发扎好,穿上慧贵人送我的骑装,自觉还是整洁的。我本来之前想要送一件自己亲手做的骑装给顺公公的,可我的手实在是笨,时间又太短,做出来的衣服难看至极,所以也就放弃了。只是想,等到了冬日,再把那件骑装改成小坎肩送给顺公公吧。 我等了一会儿,廿祥就来了,说顺公公让我去马场。我心中雀跃,沿途欣赏风景,寿德行宫依山临水而建,景致十分生动,让人流连忘返,我心情舒畅,觉得心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远远就见到顺公公站在马场的一个角落里,可是十一皇子也在旁边。最让人郁闷的是,他还穿着和我类似的骑装。我本来激动的心情变得有些讪讪的,迟疑着要不要上前。 “珍珠,这里!”顺公公打了个招呼,难得展颜笑了一下。豁然间天地都开朗了似的。 我硬着头皮向他俩的方向走去,十一皇子瞟我一眼:“小瘸子倒是弄得很精神嘛。”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让人讨厌,一点都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懊恼似的。我以前会对他表现出气愤的样子,现在根本就不想要理他,只是埋着头不说话,他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理我。 “珍珠。过来这里。”顺公公招招手,指着马厩里的几匹骏马:“枣红色的和白色的是母马,性子相对温和,你选一匹吧。”我并不懂马,也没什么特殊的喜好,选来选去也不知道选什么,就随便指着白色那匹:“就这个吧。” 顺公公把它牵了出来,教我拉着缰绳,然后他和十一皇子又各自牵出一匹马来,我们三人便向着远方的山谷走去。廿祥则跟在后面,让我郁闷的是十一皇子的坐骑也是匹白马。加上我二人的衣着,我越看越别扭。 一边走,顺公公一边跟我讲骑马的注意事项,我听得七七八八,注意力都放在他好看的脸孔上了。倒是十一皇子和廿祥,一直碍眼的跟在我们身旁。他们还真不识趣啊。 到了僻静无人的山谷,十一皇子就纵马飞驰出去,廿祥也加快步伐往他的方向而去。十一皇子的白马买得很快,夹着一阵风,刮得我鬓发乱舞,我手忙脚乱整理着头发,小声埋怨:“臭美啥呀。”自从上次溺水之后,我对十一皇子的厌恶之情是日益加深。 “十一骑术很了得的,昨日皇亲夏日狩猎,十一猎物是数一数二的。”顺公公说。“那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我偏着脑袋问。“他厉害。”顺公公淡然的说,替我拉过马匹:“来,上来看看。”我心中有些犯怵,拉着缰绳就是不敢上马镫子。“别怕。”顺公公突然有丝笑意:“我在旁边呢。”“嗯。”我心中踏实下来,顺着马背,往上面蹭。我是第一次骑马,说实话,马儿身上的味道真的不怎么好闻,就跟好久没洗澡似的味儿。 “珍珠,你现在直起身来。”虽然好不容易爬了上去,我却不敢直起身来,谁叫那马儿站着也不老实啊,我总觉得它在晃悠。“珍珠,听见了吗?你直起身来反而稳一些,别怕。”顺公公在旁边耐心的说着,我还是不敢,只是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的抓着马儿的鬃毛:“我害怕......” 顺公公劝说了半天,我也不为所动的撅着屁股死死的趴着,一副小孩子耍赖的样子。顺公公没办法,叹口气:“珍珠,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他这句威慑总算有了作用,我微微动了动,又害怕的趴了下来:“我不敢啊......”“......” 好似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紧着着听见悉索的声音,他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跨着马镫,直接翻身坐在我背后。他的手臂绕过我紧握着缰绳:“珍珠,起来,我在你后面。”我怎么不知道他在后面,他靠近的一瞬间,我的心就到了嗓子眼。 山谷的风清爽宜人,将他身上的热度吹向我,我慢慢的直起身来,此刻全然不害怕了,只是觉得心口热热的,整个脑袋像是浆糊。 “你一会儿要注意...前行的时候要注意坐姿,不要随便趴下去,更不能松开缰绳......”我和顺公公挨很近,他一说话,我都能感受他胸腔的微微颤动。那种节奏微妙得让人如痴如醉。“都记住了吗?”顺公公问。“嗯。”其实我一句都没记住,只是顺口应了下来。“那好。一会儿你骑慢点,我就在你旁边。”说罢他就翻身下去骑在另一匹马上了。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整个人都懵了,先别说我害怕得要命。就是他说的注意事项我也没记住啊。现在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他靠得太近,心猿意马,弄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吞吞口水,强撑着立着,小心的摆动着了一下脚:“驾~” 马儿打了两个响鼻,并不理会我。我有些尴尬。“用力点,别害怕,我跟在你旁边。”“哦。”我闭着眼,又勾着马蹬子踢了一下。马儿总算给了我一点面子,慢悠悠的往前走,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速度难以忍受,对于我来说却很安全。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山谷的风徐徐的,带着青草和夏日干燥的气息,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的花香。我坐在马背上,渐渐放开了胆子,马儿也很懂我心思的慢跑起来。坐在马背上跟坐在马车上的赶紧很不一样,视野要开阔很多,好像更能亲近那些风,那些味道,那些人...... 顺公公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远不近,态度也不显得亲热,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一个人和你单独在一起,并不是离得很近靠得很紧,你却觉得整个时光都是好的。我享受着这样的时光,咀嚼着心底那些隐藏的情愫。不时转头看看顺公公,心底许了一个不可能的愿望,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 我心中快慰,难免有些手舞足蹈,不时还朝顺公公抛过去几个媚眼。这个是吴贵人教我的,她说男人再正经也是看重皮相的,女人,媚态很重要。可我的媚眼没有练习对象,这是首次施展,难免有些把握不住,以至于顺公公终于忍不住,把头扭到了一边。我心中暗想糟了,东施效颦,这下弄巧成拙了。 心中这样想着,脚上一用力蹬,我的左腿短一截,没控制好,直接就滑出了马镫子,直直的踢到了马肚子上面。 马儿显然会错意,一下子就飞奔了出来。我惊得一下子叫了出来,只是抓住缰绳,又整个身体的趴在了马儿身上。身上已经意识到危险袭来,全部是冷汗,嘴上大声呼救起来。 顺公公因为起初脸转到一边,听到我惊叫才发现我惊了马儿,此刻已经被带出老远。他连忙打马追了过来。 我在马背上一点镇定都没有,只是一味惊叫,马儿更是受了惊吓,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我无法坐稳身体,更加害怕得手忙脚乱,缰绳也握不住,干脆松了缰绳抱住马脖子。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做法多么愚蠢,本来我镇定一些,稍稍拉住一些缰绳,顺公公就能赶上来帮我控制住。可是我偏偏那么没有用。 很快,我觉得自己已经抱不住马脖子了,马儿狂躁的乱跑,我的身体也被周围的树枝刮了好几处,此刻顾不得疼痛,只希望能稳当落地,不要被马蹄子践伤身体,我已经是个瘸子了再不想失去身体任何一个部位。 “救我~救命~顺公公~”我尽力喊叫着,此刻也别无他法。剧烈的奔跑和颠簸使得我整个身体快要掉到地上,只有手上最后一点力。 “松手!”耳边传来男人恶劣的声音,我眼睛的余光看到十一皇子的马匹在旁边,他气急败坏的吼:“快松手,前面是荆棘林,要是这疯马把你带进去了,保准没命!”见到有人救我,我本来是应该松一口气高兴的,可是因为是十一皇子,我这口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松不下来。他会救我?他不是三番四次的想我死吗? “你是猪啊!快点松手,我会接住你,再拖下去,你必死无疑!”十一皇子见我犹豫,更是厉声道。我左右为难,此时借着风声远远听着顺公公在身后喊着:“珍珠,松手!”既然他叫我松手那就松手吧,我心中打定主意,手一松,从马背上滚下来,半路被人用马鞭缠住,转眼天翻地覆,一下子就横卧在另一匹白马背上了。 马鞍翘起的地方正好抵在我的胃上,随着马儿向前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我的胃部,十分不好受。所以即使没得救,我也并没有感谢十一皇子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是故意来欺辱我的。一点是这样,也许马儿跑一会儿就停了,他只是想要折磨我,这样才能让他快活。 等到跑了一段路,十一皇子终于勒停了马,用马鞭将我从马背带了下来,扔在草地上,我受了惊吓,一趴到地上就干呕了起来。顺公公也赶了上来,他一来拉我,我就趴到他身上哭了起来,一方面是惊吓,一方面是委屈,还有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丢了他的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简直是五味杂陈。 “没事了,都怪我,没事了,珍珠...”顺公公安慰着我,十一皇子却突然叱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你看着她好了,那匹马有些问题,我去查看一下。”说完就打马去了。 我在顺公公的怀里蹭着鼻涕,顺便控诉:“每次都是,只要遇到他,就没好事。我恨他恨他!”“好了,珍珠,没事了,都怪我,都怪我。”我无意义的控诉,顺公公也无意义的安慰我。后来想想,这样的境况还真是好笑呢。 等着我的情绪慢慢稳定,我们才从地上站了起来。顺公公扶着我问:“有没有伤着哪?”“没有。”我心中觉得倒霉,嘴上还是怨恨十一皇子:“我恨他。”顺公公这次没有顺着安慰我,而是顿了顿:“他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不解,定定看他。顺公公就叹口气:“他也很可怜的。” 35、第 35 章 “他有什么可怜?生是皇亲国戚,受些闲气也只是因为自己对权力的觊觎。都是自己种的因果啊。”我仰着头对顺公公说。他显然被我说的话弄得愣住了。我自觉多言,对于我来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是这样的话是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我抿嘴不说话了,顺公公也不说话,气氛瞬间就沉闷了下来,我觉得不好,只好又开口:“其实我知道,你们行事做人有你们的道理,你们不让我明白,我也没有办法明白,我只好做我知道的事,说我明白的话。在我自己的世界中活着。” “珍珠,你… …”顺公公皱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是不是觉得我也没那么笨啊?”我吐了吐舌头:“我不笨啊。”他无奈一笑,摇摇头,牵着马儿缓缓走着。我跟在他身后,四下僻静无人,唯有我们两人略显单调的脚步声。 “十一的母妃是贞妃,想来你也听说了。贞妃生来荣宠,倾国倾城,一生顺风顺水,却不想梁广帝突然爱上了她的侍婢,尤碧,也就是如今的慧贵人。”顺公公缓缓说着往事,也许这些事情并不关我多大的事情,可是它和我身边的事情有关,和我身边的人有关,所以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则是顺公公对我敞开心扉的一种方式。 “十一在出生的时候是难产,可是贞妃为了挽回梁广帝,就冒着生命危险把十一生了下来。可是皇帝子嗣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梁广帝还是唯独对慧贵人钟情。而慧贵人又始终不肯搬离贞妃的住所,使得梁广帝对她的恩宠始终在贞妃的眼皮子底下。所以贞妃开始在梁广帝不在的时候折磨慧贵人。并且弄掉了慧贵人刚刚怀有的身孕。此事被梁广帝知道了,一气之下,就赐死了贞妃,而且… …”顺公公顿了一顿。 “而且梁广帝为了羞辱贞妃,在死后将她赐给一个老太监做对食夫妻,让那个老太监来养育十一… …” “啊?”纵然我知道十一过往有些事端,可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梁广帝这样对待。说起来,年幼的他也是无辜的吧。 “这一做就是三年,慧贵人这个时候已经是生了十三,然后十三又让梁广帝过继给了皇后娘娘,慧贵人思子心切,想起了十一,遂求梁广帝开恩,过继给她,然后这个时候朝中又有大臣进谏,说十一怎么也是龙裔,不能这样不清不楚。梁广帝迫于压力,将十一召回耀阳宫。” “回到耀阳宫的十一大概就六七岁吧。因为之前的经历,加上在宫中没有母亲维护,父亲疼爱,他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沉默下来,甚至为我刚刚说过的话而懊恼,我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呢,原来我还是不明白的那一个。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此刻已经走到山谷的尽头了,只是一个凸起的高地,四周可以看到翠绿宜人的平地,天地分明很大,此刻却只有我和他。 “你呢?”比起十一,我自然更关心眼前这个人。我仰着头问他:“那么,你呢?” “我?”顺公公仰着头:“我比他幸运,我在宫外长大,我母亲还在,我比他自由,年幼时也没有人来欺辱我。”“这样啊。”我好似放下心似的。“还好。” “十一的外祖父,也就是贞妃的父亲,吏部尚书,秦大人是我祖父。”“啊?”我吃惊。顺公公转头看我:“你是惊讶,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会被送进宫来做阉人吧?”“我… …”我低下头,不知道如何说。 “我父亲是秦大人三子,我母亲则是我父亲的第七个小妾。一群孩童中,我的资质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生活起居父母不沾手,全部由仆役经手。每日天三更起,便是诵读诗书,识文断字。我的老师是全京城最出名的大儒,我看过的书本能将整个屋子都装满。我没有玩乐的时间,逢年过节也没有任何亲人探望我。哦,除了秦大人,他总是考我四书五经,遇事应变。我每每都极力做得很好,以便于他夸奖我,能让我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吃点心,一起嬉闹。” “可是从来没有。有很多时候,看着门外不开口的仆役,看着满屋子的书本,我以为我会疯的。可是没有,我安安稳稳的活了过来,现在想来,那段日子也没有什么。我的命运生来就被人规划处了轨迹,由不得我的。” “我十来岁,秦大人就把我送进宫,从最卑微的活做起,他让我自己一步步的爬,一步步的接近十一。如果我做不到,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如果我做好了,也许还能博得他一声赞许。” “别说了。”我听到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心中的感触,宫里的事情见多了,多可怜也觉得不可怜的,可是我就是不想听顺公公的过往。就是不愿意:“别说了,顺公公。”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他的赞许了,只是如果不为了十一成就他的事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生活的重心好像就没了似的。”顺公公看着我:“珍珠,你进宫的时候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不是不想应你,只是从来没有人那样问过我… …”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突然抱住他,不似以往我脑子有旖旎的景象,就是想要抱住他。通过这副身体去拥抱年幼时的他似的。 顺公公的身体僵硬,很久才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顶:“珍珠,我是阉人,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是公公,我不在乎,不在意,感情的事情难道不可以单纯一些,不可以只是在孤单脆弱的时候彼此给予吗?难道你是阉人,你就不需要别人陪伴,不需要别人对你爱,不需要爱慕吗?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只是抱住他,苍穹之下,共享此刻罢了。 36、第 36 章 之后我们再没讲话,而是慢慢踱回了行宫,可远远才看见轮廓,廿祥就急匆匆的迎了过来:“顺公公,御马厩那么出事了,你快去看看。”“珍珠,你先回去。”顺公公随口吩咐一声就牵着马的和廿祥走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难道是因为我今天骑乘的那匹马,他们要受到责罚? 我是等在顺公公和廿祥的住处的,入夜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我肚子有些饿,这个时候膳房也没什么吃的了,而且心中那股不安使我也吃不下东西。 等月亮爬上柳梢的时候,我顺公公等人回来。十一皇子走在最前面,一脸负气的冷漠样子,今日我听了顺公公讲他,心中又不是那么怨恨他了。哎,我好想太容易原谅一个人了,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顺公公和廿祥依次跟在他后面,夜风缭乱,将他们的衣袍吹得鼓鼓涨涨的。我见到他们,急忙迎了上去。担忧的看着几人。 顺公公还没来得及说话,十一皇子倒是呵住我:“小瘸子站在这里,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啊?”“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干着急得份儿。顺公公也没有劝解我,只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四人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十一皇子又道:“挨了这么久的训,快要饿死了。小瘸子,去弄点吃的!”“这个时候膳房都关了… …”行宫不比皇城里,我们也没有单独的小厨房,过了吃饭的点儿,膳房的人也不知踪影了。 “你说你,这么点事儿。”十一皇子又鄙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在廿祥耳边吩咐了几句,廿祥打了个千儿就去了。 “顺儿… …”十一皇子突然出声唤顺公公。我们望向他,他突然笑道:“昨日狩猎,我打了那些猎物,全堆着呢,正好。我们去烤来吃了,图个趣儿呗!”我们没想到他突然这样一说,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平添出几分豁达来。 顺公公还没开口,我倒是问道:“真的假的?”十一皇子瞄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小瘸子去找廿祥,再办些酒来。”“哦。”此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顺公公一眼,就转身置办酒水去了,想来我的能力替他们忧心也是徒劳,掌火倒酒的活儿,我还会干得顺溜一些。 十一皇子吩咐我一会儿跟廿祥准备好食材酒具,就去行宫西出的那片平原上找他和顺公公。 我找到廿祥的时候他已经拿好了一大堆死猎物的尸体。因为害怕腐坏,昨日都已经开肠破肚过了。我瞧着他身后还有一大堆,不得不佩服十一皇子箭术了得,以他这身手,以后不当皇子了,去做个猎夫,也能成为我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吧。 我们又去膳房顺了些调料和酒水,就出了行宫,往西边去了。虽然夜间行宫有士兵看护,但是十一皇子应该打过招呼了,我们一路出行无碍。 走了很久,才看到远处有篝火烟雾,走近一看,二人围坐在火边。我们放下东西,廿祥又自觉的去寻柴火去了。我则将那些食材选好,用膳房寻来的铁架子,驾着烹饪起来。想起我年幼的时候,常常跟在我家那些哥哥的身后,寻个土豆,或者是河里的鲜鱼,也是这样,驾着火烤熟,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其实进宫也是好的,听说这两年宫外闹灾荒,也许我在宫外,早就饿死了吧。 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枯枝燃烧怕怕啦啦的声响。偶尔又油水滴下去,就“滋~”的一声。食物的香气渐渐传来。我吞了吞口水,我现在是真饿了。倒是那两人,并不眼馋食物的样子,各自发着呆。 过于沉默并不好,我向着顺公公靠拢了一些,大着胆子询问:“今日,御马厩那边到底出啥事了啊?”顺公公还没开口,十一皇子倒是插嘴:“没你什么事儿,该干嘛干嘛!”我一听他说话就来气,也就闷着不说话。 “没事儿,只是今日你骑乘那匹母马本来是给陈贵妃准备的。今日陈贵妃突然说不骑马了,最来御马厩就将它和其他的马匹放在一起,又让你选了去,而那匹马明显狂躁得不太正常。” “啊?”我心中一阵后怕,幸亏我跳了下来,这么说来,十一皇子还救了我一命。 “本来也没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捅到了皇上那里。说是有人谋害陈贵妃,就传十一去问话。”结果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圣上就罚十一皇子跪了一个时辰。 事情听下来,我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好像都是我的错似的。要说我也是运气差,这样的事情我也能遇上。而且感觉上是连累了十一皇子。我偷偷看了十一皇子一眼,又被他抓了个正着,就不再说话,低着头继续烤香喷喷的小鹌鹑。 “你看是谁动的手?”十一皇子突然问。“不清楚,随行名单里明显有偏颇,但是内鬼多是看不见的。五皇子那边肯定心里有数。”顺公公说:“只是我们不讨好,本来是巧合,现在那边看起来是我们站在五皇子那边,合着演了一出戏,要捉那个内鬼。” 不一会儿廿祥就抱着大堆的柴火回来了。不过他不太懂柴火,找回来的大多数烧着烟尘大,我又让他看着火,去弄了些好燃的枯枝回来。 虽然是夏日,但是夜风露重,围绕着篝火并不让人觉得燥热。食物的香气满溢在周围,十一皇子、顺公公、还有廿祥都靠坐在草地上,让气氛变得慵懒和轻松起来。我讲烤好的肉分好,依次递给十一皇子、顺公公,还有廿祥。然后自己也拿上一块,挨着顺公公坐下来。 虽然尽力克制,但是我吃东西的样子还是特别粗鲁,因为实在太饿了,再加上烤肉吃起来确实不方面。我一边吃得嘴角流油一边偷瞄旁边,十一皇子拿着小刀削肉吃。顺公公则是小口小口的吃着,只有廿祥和我一样,狼吞虎咽,果然我们都是没有出息的。 “小瘸子,来倒酒。”十一皇子吩咐道。我就不情不愿的端起酒坛子,给他倒了一小碗。又狗腿的给顺公公倒了一大碗。哪知道十一皇子哈哈大笑起来:“小瘸子,你这心疼他也要看地方啊,你不知道顺儿不会喝酒啊。这一碗下去,得半个月才起得来吧。”我被他说得一窘,就端起那碗酒狠狠的喝了一口:“这是我给自己的倒得!”十一皇子也不说话了,就是哈哈笑。廿祥走过来接过我的酒坛子:“还是我来吧。” “珍珠,别逞强,喝不完就放着。”顺公公拉了拉我的衣袖,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我此刻酒气有些上涌,心中也难受,可是看到十一皇子那副明显嘲笑的表情,又狠狠的喝了一口,顺便吹牛:“我最会喝酒了,千杯不醉!” 我以前是喝过酒,可那都是在广白宫的时候陪着顾嬷嬷,吴贵人她们你一小杯,我一小杯的喝,那个地方酒水是很珍贵的,这样一坛子酒,我们过年也喝不上。回忆起那些时光,我反而自动的抿着酒水,入口辛辣的滋味带着一股燥热,好像要把自己潜伏在心口的情绪都牵扯出来。 “顺公公,我喜欢你,十一皇子,我讨厌你,廿祥… …我忘了。”脑袋里明明还有一丝清明的。可是嘴里的话开始管不住。“哦?你讨厌我什么?喜欢顺什么?”十一皇子像是半发怒,半玩笑的问道。“你软弱,你自己受了痛苦,承受不住,就想拿别人发泄,偏偏我倒霉,还被你弄断了腿,你叫我小瘸子,你不记得了吧,它是被你弄断的!”我恶狠狠的说:“本来我还算一个健康活泼的姑娘,就是因为你,我变得敏感自卑,变成这样。”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喝醉的样子很有意思。顺公公也加入问话。我的嘴巴更是管不住。 “不知道,你长得好看吧。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安全舒心。好像你什么都考虑得到,什么都懂一样。你也不发脾气,也不吼我,也不叫我小瘸子… …”我好像一直在说,只是脑子越来越混沌。后来的事情再也记不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里,阳光已经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了。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水,脑子咋咋忽忽的疼。坐了一会儿,勉强想起昨日一些片段。只觉得浑身都累,就打了一桶水洗澡。 因为天气闷热,我直接打的井水,泡进去浑身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洗完澡脑子清醒了一些。我好像记起了一些昨晚的对话,脸颊立刻觉得火辣辣的。不会吧,我昨天都说了些什么呀。我心中急躁,想要弄清楚,却是记不完全了。只得三两下穿好衣服,跑去找廿祥。 廿祥要近身伺候十一皇子,所以和十一皇子,顺公公他们住在一个院子。我偷偷摸摸的溜进他的房间。他看到我显然吓了一跳。我赶紧示意他噤声。 “有事啊?”廿祥闷闷的问:“我一会儿还要给主子跑腿呢。”“是这样的。”我又有些不好意思问了:“那个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喝了酒,然后就开始说话,还骂十一皇子是混蛋。”廿祥倒是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就全说了,看样子这个劲爆的消息他也憋很久了。“完了完了,他肯定有要找机会整我了。”我心中哀号。“而且你还一直拉着顺公公,说你喜欢他,问他喜不喜欢你。” “啊!!”我觉得脸颊都快要烧起来了:“不会吧。那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呀,你吐了他一身,还去亲他… …”听到这里,我连尖叫都不会了,只觉得整个人都石化掉。符珍珠啊,你怎么可以做这么丢人的事情啊!!! 37、第 37 章 有时候我很佩服顺公公,简直是宠辱不惊。被廿祥爆出我的丢脸行为后,再见到他,他同样是一脸平静,脸色像湖水,我总是偷偷看他,希望找出一点讨厌我或者喜欢我的端倪。可是找不出来。倒是十一皇子,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只猴子,弄得我不得不躲着他的目光。 真的很丢脸啊。 在寿德的日子轻松快活,我再没骑过马,只是每日去风景优美的地方走走,运气好还能采上一大把野花。顺公公和十一皇子倒了忙了起来。我听说梁广帝要在寿德接见蒙古亲王,随行的还有一部分蒙古勇士,武艺的切磋再所难免。据廿祥说,十一皇子的武艺了得,到时候有机会出战。这几日,顺公公都与他练习骑射,没什么时间。 虽然没人顾我,我却会自己找事做。寿德德膳堂厨房是一处,场所很大,人却不多。我没事就跑过去帮忙,只不过是为了夜间可以做宵夜给顺公公他们送去。 多去几次,和厨房的人也熟了。这些人都是找的当地一些大户官府里手脚麻利的人。只是由宫中的御膳房的公公管理。 这日我刚走进院子,就瞧见一抹浅绿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觉得那背影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我经常待得是右厨房,这个厨房比较小,不算忙,主要是给各位主子煮点心小吃的地方。有很多时候火是空的。 我去的时候有三个炉子是燃着的,其中有两个炉子煮着东西。厨房帮忙的大娘姓辛,我喊她辛大娘,她在打瞌睡,还有个小丫头看着火。我推了推辛大娘:“大娘,我用个火啊”我跟她打声招呼,昨日十一皇子射了两只野鸽子,我晚上就在河水打扫干净了,想着熬一碗汤,傍晚他们回来就可以饮用。 辛大娘睁眼看我一眼,又闭上,恩恩了两声。我便洗了罐子,将鸽子肉又腌制了一小会儿,然后上火放调料。看火的小丫头看我忙活,就想要偷懒:“姐姐,我去出恭,你帮我看一会儿火啊。”“恩。好的。”我答应下来,找个凳子坐着:“你去玩吧,我会帮你看着火的。”她嘻嘻一笑,便跑了。 幸大娘在外面打瞌睡,我在屋子里添柴看火,时光缓慢、气氛慵懒,就像在广白宫里时一样,顾嬷嬷皱着脸坐在门口,我为了几张嘴而忙活。当时我觉得安定平缓,顾嬷嬷却跟我说,广白宫是一潭死水,我应该去其他地方的。 当日不觉得,今日才发现,广白宫以外的日子确实更加丰富多彩。 因为坐着想事情容易犯困,我又站起来转悠了一会儿。分别给三个汤罐加了水添了火。等到太阳落上了,看火的小丫头才回来。我的鸽子汤量少,已经熬好了,看了看时辰顺公公他们也要回来了,就端着罐子走了。倒是辛大娘,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困,竟然还在睡。 我回去的时候顺公公和十一皇子正好回来,都是大汗淋漓,浑身散发出一股酣畅的气息。廿祥给他们准备了洗浴的水,我便盛好了汤在院子的石桌上凉着。等他们出来。 夏日蚊虫多,我害怕有蚊虫飞到碗里,就不停地用袖子扇着。 十一皇子先出来,一见到我就嗤笑一声:“小瘸子,你跳舞呢?够难看的呀!”我脸一红,瞪他一眼,不说话,只是移开一些,早知道在捉一只虫放他碗里。他见我不说话了,倒是笑了一下:“不逗你了,免得顺儿跟我来气。” 自从那日顺公公跟我讲了他们的身世之后,我也清楚十一皇子和顺公公算得上是表兄弟,难怪他们之间有一份亲近平和之意。 我在这边生闷气,顺公公也出来了。他今日破天荒的穿了件月牙白的便装,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啊。我看得有点呆,他坐下来之后,我就悄悄走到他身后,还深深地嗅了一口。洗浴过后清淡的皂角气息。 “小瘸子,你真是… …恶心啊。”十一皇子突然高呼。我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顺公公,我就像是着魔了一般。顺公公回头看我一眼,脸色不明,但是嘴角微抿,好似有些不高兴。 “小瘸子你够色的啊。”十一皇子哈哈大笑。我更加窘迫,转身就跑了出去。哎,最近越来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夜里我忐忑万分,也觉得自己实在轻浮得过分了。顺公公一向洁身自好,这下子该讨厌我了吧。何况,他总有那么几分戒心,是不能容忍别人过分亲近的。 晚上没睡好,到了凌晨才昏昏沉沉的睡着。整个人也没睡实在,只是觉得头昏脑胀,梦里来来去去许多人影,许多事情要做,却无头绪。 “醒醒,快醒醒!”恍然觉得有人推我,眼一睁开,一个陌生的太监领着两个士兵站在面前。我骇得一愣,心里突然像扔了一个巨石一般不安起来。“快起来,陈贵妃传你问话!”陈贵妃?我还没完全清醒,脑子里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迷迷糊糊。“狗奴才,磨蹭啥呢。快点!”太监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我脑子一个激灵,连忙护住身体,虽然穿了里衣,可是眼前站着三个陌生人,我也觉得难堪非常。 “遮什么遮,你脱光了给爷看,爷也懒得看你一眼!”随行的士兵呵斥道:“你快点!”我很难堪,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在他们轻笑嘲讽的目光中三两下套好外衣。让推攘着去了陈贵妃居住的行宫荷佃阁。 荷佃阁是西边一处居所,风景优美,特别以盛夏的一塘荷花而闻名。我还没走近并能闻到风中迷茫的荷香味,只是此时的我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几分雅趣。绑我来的太监凶神恶煞,俨然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他们不同我讲话,也不让我通知其他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绑了我。就是我再愚笨,也能觉出自己凶多吉少。 陈贵妃坐在一张垫着细绸的雕花梨木椅子上,姿态慵懒,媚眼如丝。有些人女人天生就有媚态,指的就是她这样的吧。我并不敢仔细看她,进去了就木然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是她了?”陈贵妃的声音带着一种妇人的严肃感,却又圆润一些,和她的容貌很衬。“回娘娘,就是她。”绑我来的太监谦卑的回话说,同与我讲话时大不一样。“看起来不太像能用毒那么机灵的人啊。”陈贵妃又说一声,然后对着命令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木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太监便呵:“哑巴了你?娘娘问你话呢?” “娘娘开恩,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疑惑的哭诉道。“那也科,你说给她听听。”陈贵妃倒是不着急,很逍遥的吩咐道。“是,娘娘”叫那也科的太监面对我,又换了凶狠的表情:“昨日贵妃娘娘和五皇子吩咐下人在厨房熬了一锅汤,夜间让人端来饮用,谁知道五皇子喝了半碗汤,今日就病了,御医查看病情,说是中了毒。娘娘吩咐下人去查了,厨房的人说昨日下午你也用了小厨房,还支开看火的丫头待了很久!还不是你下的毒?说,你的主子是谁,是十一皇子指使的你,还是另有其人?!” “没有啊,娘娘,我没有啊!!”我不知道怎么辩白,只是一味的否认。“没有?!”那也科打我一巴掌:“狗奴才,快点老实交代!!” 他的力气很不大,顿时让我呼吸一滞,觉得喉咙一阵发腻,只的咳嗽几声。“我没有......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啊!”我朝着陈贵妃呼救,宫中的人都说她对人祥和,我想要恳请她救我,我哪里有下毒的胆子。 陈贵妃没有说话,还是闲闲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外大片的荷塘,眼神看我一眼,却是冰冷的,跟看地板一般。 “你个奴才!再不说小心诛你九族!”那也科走近我,一只脚压住我的手:“要是你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个全尸。”“我没有啊,我没有啊。”我脑子里空白一片,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不断的哀求。我是真没用,要是七巧遇到这样的事,她一定能想出办法。七巧,对了!我脑子里突然出现昨日看到的那缕绿色的人影。对了那是七巧。我愣住,也停止哀求,想要想清楚整个事情。 “你想到了什么?快说!”那也科看我出神,脚上又使劲压我的手指:“是不是二皇子的人吩咐你干的?”我此刻冷静下来,抬头看他一眼,却不说话。他就蹲下身来:“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你好好说话,你还能死得其所,你的家人也能得到一大笔丧葬费。”我再傻,此刻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听说之前二皇子送了两个丫头去十一皇子那里,又听说其中一个与你相当熟稔,还经常打赏你银子吧。”陈贵妃突然插话道。 我知她们说的是绛红姑娘,可我此刻是百口莫辩,也不敢声张了,就是低着头哭泣。以陈贵妃的口气,是想要我拉二皇子和十一皇子下马,而我要是再说出七巧,岂不是顺便帮她害了十三皇子。七巧必定也会成为牺牲品,我又怎么可能去害七巧。 我铁了心的不说话,只是想,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吧。 38、第 38 章 “死丫头, 还嘴硬?!”那也科看我愣在原地, 就来了气:“娘娘,你就让奴才收拾这丫头,保准让她开口!”他眼神阴狠, 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陈贵妃瞪了他一眼,好似责怪他逾越了, 幽幽的说:“押她下去吧,让她想清楚, 她让应该怎么说, 怎么做。”“奴才知道了。”那也科转过身,招来两名士兵:“把这丫头押到后院去。” 我精神恍惚的被人拉着往后院一扔,冰冷的石板十分硌人。只是我此刻已经顾不得了。那也科紧跟着过来, 冷笑的看着我:“死丫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拿鞭子抽, 我不喊停就别停!” 第一鞭子下来的时候, 我整个痛得一窒,也不记得是打在哪里了,只觉得脑子一下子炸开了,痛得呼吸不敢了。只能想把整个人缩在一团。接下来的痛楚没有第一下那么孩人,可是绝对不好受, 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很痛,痛得无止境。 鞭子是黑色皮革做的, 在清风中能发出嗖嗖的声音,一碰到肌肤,就“啪”的一声弹起半高,□□在衣服外的手臂已经红肿一边,不少地方破皮流出许多血水,疼和难受加在一块,太阳也出来作恶,逐渐升高的太阳让气温升高,我的伤口被晒得滚烫,鲜血结疤马上又破裂开来,带着咸味的汗水又流到密密麻麻的伤口上,我已经痛得快要麻木了。 “停!”那也科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转悠了一圈:“给我用盐水浇醒!” 我也不知道淋在身上的水是不是盐水,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大概是痛过了,反而觉得凉滋滋的,整个人反而清醒了一些。 “小丫头,你要想好,这才是开始,反正都是死,你不想死得轻松点?”他弯着腰,脸正对着我,脸色是一种玩弄别人于鼓掌的轻松。这种表情我看得多了,反而不害怕了,他说得对,反正都是要死,我何必要连累别人呢。 我是舍不得死的,我想念我住在宫外的亲人,想念住在广白宫的顾嬷嬷等人,记挂着七巧、顺公公,甚至连十一皇子,想到我要与这些人阴阳相隔,永身永世不得相见了,我就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 “说,你是不是受了二皇子的委派,三番四次的谋害五皇子还有贵妃娘娘!“那也科对着我,一字一句的教着我。我冷笑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没人教唆奴才,奴才不敢。”“啪!”响亮的一个耳光:“给你脸不要!” 我很感谢那也科的这个耳光,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我晕过去了,这样就不痛了。 “疼啊… …疼啊… …”我迷迷糊糊的哼出声来,眼睛很肿也睁不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了太多盐水的缘故。此刻身上才是火辣辣的痛,就像每一寸皮肤都被人撕成一片片的。脑子像是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只能本能的叫着疼。 “珍珠,没事了,没事了。”入耳是温柔的女声,神智告诉我是七巧,七巧救我了。虽然身上还是痛,可心里还是高兴的。七巧对我还是情深意重的,就像我对她一样,这些鞭子也是挨得值得。 我没法睁开眼,只是勉强伸着手在旁边抓碰着,七巧握着我的手,从她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我觉得很安稳。“珍珠,你放心,没事的,没事的。”她念叨着。过了很久,又有人给我喂了水和药,我就又睡了过去,我睡了很久,只是一直睡不踏实,觉得置身于熊熊火焰当中。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水… …”这些时候的昏睡好像把体内的水分都烧干净了,我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水。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觉得出有人在。我今日已经能睁开眼了,只是看不清楚。黑影移动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茶水荡漾在瓷杯的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好似也能缓解人的干渴。 我微微侧了侧身,黑影已经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拿着茶杯,一只手伸到我的后背轻轻的抬起我的上半身。我低着头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嗓子湿润了一些,便轻声唤他:“顺公公… …”他的手迟疑一下,轻轻从我的后背抽出来,从茶杯放到旁边。 “御医来看了,说好好休息的话,不会留下鞭痕的,就是要忌嘴了,有很多东西不能吃。” “我… …”我开口想要诉苦,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想了半天问:“陈贵妃那里怎么养了?”“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怎么解决的?七巧呢?怎么没看到七巧?她是不是出事了?” “七巧?她没事啊,是她通知的我们,她这些日子常来照顾你。”“哦。”我不知道七巧怎么知道我出事的,而且她到底瞒着我些什么呢?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顺公公一边说一边起身。“陪陪我吧。”我像是撒娇似的喊道。本以为他会冷淡的离开,没想到他又坐了下来。一直以来,顺公公都避免和我单独待在一起,特别是深夜孤男寡女的状况。他总是躲开我,偶尔对我温柔,我就会得意忘形,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怜我,他离我很近。 黑暗中,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和表情,我反而觉得很安全,我这张姿色平庸加上憔悴的脸,实在是倒人胃口。只是有些可惜,看不见顺公公那张可以让所有东西都失色的容颜。夜色晦暗,窗户外传来微微的风,黑暗造成一种安全的距离,伴着虫鸣,出奇的宜人。 “珍珠,你还想回宫吗?”顺公公突然问。“什么?”我不明白的询问。“如果你不愿意回宫了,可以留在寿德,之后会有人送你回家乡的。”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我急躁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激动起来,带动伤口,又痛得我一哼。“没事”顺公公忙安抚我:“宫中险恶,不是你能够待得,我只是随便问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顺公公欲言又止,让我心中更是急迫。“你别着急,事情是这样的。”顺公公安抚了我一下说。 原来这次寿德之后,他和十一皇子并不会直接回宫,而且转向东南方向。在我昏睡这几日,蒙古亲王到来,在举行的比武大会上,十一皇子武艺超群,一举夺冠。可是梁广帝并没有过多赏识他,而是私下说十一皇子是匹夫之勇。十一皇子好似看淡了父子之情一样,不愿意再回皇宫,主动请缨,入伍东南剿海匪。顺公公自然是回跟着十一皇子的,却不能带上我。 皇宫是龙潭虎穴,没有顺公公,我更是觉得无所依傍。想来送我回家乡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愣着。气氛瞬间冻结起来。顺公公叹口气:“你不用太早答复我。再考虑一下吧。” 39、第 39 章 我的心事像是秋热一样的膨胀起来, 圣驾回宫的日子就在眼前, 不管作什么选择,我与顺公公从此便是天各一方了。 七巧第二日就早早的来探望我,她眉头轻蹙, 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见我清醒,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就莞尔一笑:“珍珠,你要吓死我了。”我挤出一个微笑:“七巧, 你说我怎么这样倒霉, 从小到大就没走运过。”她把给我带的食盒放在柜子上,转过身摸摸我的额头:“别胡说,都说大难不死, 珍珠你以后会有福的。”她说得底气不足, 显然是在安慰我。 “七巧,顺公公说是你救的我。”我问道。“也不是我, 我只是从可薇那里听说你被陈贵妃抓去了, 这才找到十一皇子,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七巧解释道:“整个事情我并不知情。” 我记得可薇,她是陈贵妃手下的一个小婢女,来的时候同我们一个帐篷。我与她说话不多,倒是不知道她何时与七巧这样亲近了。 “来, 喝点粥吧。”七巧说着,端起旁边的瓷碗。她的手葱白洁净,跟瓷碗一样晃人眼睛。我不太饿, 勉强咽下了一些,过了一会儿,迟疑的问:“七巧,你说为什么陈贵妃要说我毒害她与五皇子呢?”七巧明显一滞,转而叹口气:“谁知道呢?我们这样卑微,宫里谁想要冤枉你,想要你死,都可以的。”她语气沧然,我又有些后悔自己怀疑她,只是闷闷的低下头。 “珍珠,你好好休息,我空了再来看你。”一席无话,七巧站了起来,她的背影单薄,身材纤细,笑容好似涂画的一般,她也只是个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女人啊。她一定也有许多难为的事,许多忌讳的事,许多需要隐瞒的事。 大概是分别就在眼前,不只是形式上,甚至精神上,我都觉得与以往的自己要分别一般。我以往的懦弱、粗心、白目都只是因为我身边有朋友帮助我。我总是想方设法的想找到依靠。 进宫以后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若再不醒事只能证明我蠢钝不堪。我以往总是用逃避的情绪来看周围的事情,想要置身事外。现在却没有办法了。 我并不想今生再无法见到顺公公,我若要等,就只能在皇宫里等。 我若要在宫里等,至少要活着。 我食欲好,嘴巴“硬”身体就壮,而且皮肉伤就是痛,对于内在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我那日总算是聪明了一下,被鞭策的时候用手臂挡住了脸,脸上并没有什么印子。虽然我没什么绝世的容颜,可也舍不得留下遗憾。 十一皇子明日就要启程往东南方向,入伍做护国公手下一命武散官。他有时候也很可怜,那么矜贵的出身,可有时候还不如一般世家子弟。我对这位护国公有些印象,我记得他是鹘玉姑姑的哥哥。 廿祥来给我送过饭之后,我询问顺公公,他说和十一皇子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呢。我寻思了一下,便央求廿祥带我过去,我想去同他们道别。廿祥见我手脚不便实在可怜,便牵着我去了。 十一皇子应该已经收拾完了,我们去的时候,他在院子里舞剑,剑锋呼啸,片叶不沾身。英姿勃发,耀耀生辉。 我还没站稳,他的剑就挥了过来,直取我面门。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惊慌失措,而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到他。 剑风扑面,耳边有一丝头发飘了下来。我看着他:“珍珠给十一皇子请安。”他收了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极有兴趣的绕着我看:“哟,小瘸子鬼门关走了一遍,和以往不同了啊。”我讪笑,不语。 “珍珠,你怎么来了?”顺公公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出来,看见我问道。“听说你们明日就要走了,我来看看。”“廿祥,伺候我更衣!”十一皇子这个时候叫上廿祥走了,只剩下我和顺公公。 四合的院落里,微风习习,我站在石梯上,半个身体靠在红色的圆柱,偏头看他。顺公公低着头:“你想好了吗?”“恩。想好了。”我肯定的说:“我等你啊。” 他闻言抬头看我,眼珠子洋溢的色彩是那么勾魂。“我等你啊。”我又说:“我会照顾好自己,再不会受一点点伤。” 我本以为他会欣喜,他却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搭下肩膀:“珍珠,我的命运不是属于我的。”他本来就站在下面,此刻低着头,我刚刚看到他的头顶,体会他的无力。是啊,他的命运不属于他自己,他生下来就有他的宿命,我执着的和他绑在一起,只会让他更累吧。 “我吃得多,可我干活很麻利,每个月的例钱还存了一些。我可以养活你。”我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并没有什么猥亵玷污之情,而是想要给他勇气。他愣在原地,并没有抬头。 我吃他豆腐吃了半天,心中也是满足,便瘸着脚回房间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很实在,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梳妆打扮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还兴师动众的用到慧贵人送我的银钗、照来照去找出几分清秀来,我也满意了。 远远的就看见廿祥和顺公公牵着马走了过来。晨色朦胧,顺公公青衣薄衫,好像是画中一般。马儿打着响鼻,喷出的气息在周围变成一小团一小团灰色的影子。他们身后跟着几名士兵,想是要护送十一皇子前往东南的。 我看他们走近,也就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前面走着,也没有什么话想说的。也就是在晨风中附和那整齐的脚步声。再看一眼,再看一眼而已。 十一皇子在行宫外围等着,见我们过来,立刻翻身上马。顺公公看我一眼,也骑马起行。我站在原地看他们飞驰而去。那些墨色的影子便消失在雾霭中了。 几天后,梁广帝起驾回宫。我来的时候是跟随十一皇子,回去的时候则是独自一人。好在我手脚不灵便,也没人差遣我。回去的路上,七巧极少露面,我有几次询问起陈贵妃那里的事情。她总是左顾而言他。我只是隐隐知道,十一皇子去东南剿匪的事情和救我有一些关系。 回宫的路途遥远,我有大段的时间养伤,也有大段的时间来想整件事情。十一皇子现在跟发配边疆差不多。虽然他再不得势,也是个皇子,而去此次还跟着圣驾出了宫,蚂蚱也是肉。十一皇子就是有那个能力,九死一生,以后能立功,能掌兵权。大历是有规矩的,皇子若掌了兵权,是不能进京的,若是进京,则要交出兵印虎符。这个皇位,他是不能争了,而五皇子那边放了我,就等于卖了个人情给十一皇子,他与十一的私交又好,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重要的砝码。 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一皇子会主动请缨去东南沿海之地,是为了我?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这样一条命,做顺水推舟的人情他可能愿意施以援手,若是为了我搭上他的前途,打死也不能令我信服的。 还有,那日我看到七巧,她为什么会出现呢?我当然不信她害我,可是她又瞒着我什么? 我脑子里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想不明白。好在,我还有许多的时间,许多的时间去想这是怎样一回事。 40、第 40 章 回宫的马车在官道上颠簸, 已近初秋。这几日没有下雨, 路边的泥土都干裂了,被行军踏过,飘起一阵阵的黄沙。行军的时候都不敢掀帘子, 掀帘子就是一层沙,直往嘴里和衣襟里钻。 我坐在十三皇子的马车里面, 也不知道廿祥跟哪个杂物马车里挤着呢。十三皇子的马车比十一皇子的华丽许多,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梁广帝宠他, 经常传他去御辇里陪着。 “珍珠, 你在想什么呢?”七巧问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朝她笑笑。她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将手中看得书卷放在壁格上。马车里没有别人, 七巧挨着我坐好,拉过我的一只手:“珍珠,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还是摇摇头:“没有啊。” 她低着头, 摆弄了一下我们牵着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宫里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我们只能事事小心,步步为营。”她又捏了捏我的手:“你放心, 你恨的那些人,他们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七巧样子清秀小巧,可是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力量似的, 让人愿意相信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相信她,只是现在我想要知道得更多,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傍晚扎营之后七巧又让十三皇子叫去了,十三皇子是一刻都离不得她的。 我和可薇、环佩三人整理着寝具,可薇伸个懒腰:“哎,今天奉了一整天的茶,累死了,还有那么多衣服要洗。”我看向她:“我一会儿要洗衣服,我帮你啊。”“那怎么好意思啊?”可薇说:“这些衣服是陈贵妃的,料子矜贵,她不放心洗衣苑的人才交给我的。”“我知道了,我会仔细小心的。”我一边说一边主动去接那一团衣物。可薇显然很高兴,使劲儿朝我笑。 我端着大盆的衣物走去河边,巡逻的士兵也没有盘查询问我,好像我是个空气似的。 河水清浅,河边有杂。因为没有漫天黄沙,天色看起来比白日里还要通透一些,就跟洗过似的,我找好石墩子,将衣料按颜色分开来,又按料子再分了一次,这才依次搓洗起来。我以前做这些活计,老是大大咧咧,也不知道自己在赶些什么,现在没什么事要做的,做起这样的活计就格外仔细起来。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打发自己。 只有学会了打发自己,才能打发别人吧。 手腕子活动太久还有些痛,那日挨鞭子,都是用手臂遮的脸,有几条重复的鞭痕很深,现在还会酸痛。 河水声音和着轻风悉悉索索的,我洗完衣服一时不想回去,就坐在河边发呆,周围除了风声却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是坐在草丛中的,这些野草茎叶粗长,能很好的掩盖着我不被发现。我不是刻意偷听的,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跳出来,然后被人捉住,再挨一顿收拾。现在学乖了,就坐着,一动不动。 “你还不承认?”略带清亮的男人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是十三皇子。“奴婢不知道说什么,十三爷,你放过奴婢吧。”这个声音也好似在哪里听过。“放过你?你还是想想,你怎么死得痛快点吧!”十三皇子厉声道:“御马厩那匹白马是你下得药吧?五皇子的汤里也是你下的药吧?你真以为没人看见?”“我… …”那婢女连连后退,脚步踩着野草,发出吱吱的声音。我也听了她的声音了,这不是可薇吗? 可薇毒害五皇子和陈贵妃?难道她是二皇子或者其他人派去的人? “你这个贱婢,说,你是谁的人,要是不说,小心我找人一块儿一块儿的削掉你的皮肉,抹上辣椒水儿,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十三皇子步步紧逼。“求求你不要!十三爷,奴婢也是被逼的!”我坐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平日里只觉得十三皇子是个华贵明朗的少年,此刻看来,他的阴狠也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 “你他x的!”接着是辱骂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我是被人殴打过的,听那声音,也能听出十三皇子是使了劲的。可薇不停地尖叫,只是那声音也是压抑过的,她的潜意识里也是不能反抗的吧。 “住手!十三爷,快住手!”我竖着的耳朵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竟是七巧。她好似也跑了过来,朝着十三皇子求情。“十三爷!十三爷!奴婢求求你,放过可薇吧!”“哼,你们这些贱婢!都是贱命一条!我就是将你千刀万剐,送去前线当营妓,也不会有人敢过问!”我听了大惊,十三皇子今日是吃错药了?他说他要将七巧送去前线当营妓? “是,是,我们是贱命一条,只是求十三爷可怜可怜我们身不由己,可薇也是受人指使,她家里贫穷拮据,全家都指着她每月寄例钱回去度日。十三爷就是不可怜我们的命,也可怜可怜她无辜的家人。”七巧继续哀求到,我疑惑更深,甚至想要站出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动。 “可薇,你快说话,告诉十三爷你知道些什么,十三爷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七巧开始劝说着可薇,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十三皇子要那样骂七巧了。这里七巧扮演的是不一样的角色。 “我… …我… …”可薇,结巴着,欲言又止。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听七巧说:“七巧恬不知耻求十三爷答应奴婢们,若可薇如实相告,十三爷就放过可薇,并不透露是她吐露此事。”“哼,好吧,我就答应你们!”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能听到七巧的低语,应该是在安慰可薇。过了半晌,可薇才结结巴巴的说:“奴婢并没有受二皇子的指使,是陈贵妃叫我这样做的… …”“陈贵妃叫你毒害她和五皇子?”“奴婢用的□□都是陈贵妃给的,她一早就做了准备,做这么多事只是想要挑拨圣上,让他怀疑此次寿德之行,引起了皇后和二皇子那边的嫉妒之心。”可薇说到这里连我都懂了。 “原来如此… …”十三皇子沉吟了一会儿,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想起那日陈贵妃拷问我的样子,女人还真是天生的会演戏啊。 “你下去吧,嘴巴闭严实一点,要知道,你的命是不值钱的。”“谢谢十三爷。”可薇如获大赦似的口气,然后是跑步离去的声音。 “七巧,为什么我们要放了她?”没了外人在,十三皇子恢复了语气。他平常看到七巧可是跟小狗似的。“杀了她有什么用,再说我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哦?那是为什么?”十三皇子问。“我的十三爷”七巧语带轻松:“杀一个人很容易,很简单,可要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工具,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除了识人之外,还要有用人之才啊。如今你放了可薇,可是套出了她的秘密。她必定控制在你的手心,而她又是陈贵妃那边的人,如果她惹出了事,被人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呀。” 七巧说这番话的时候语带嬉戏之情,更显得这话语的冷漠之处。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草丛里有许多蚊虫叮咬我,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待他二人又说了些亲密话语,然后远去后,我才懒懒的起身,抓了抓身上被蚊子叮的血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回营帐,然后将洗好的衣服晾干,这才进了帐子里面。环佩和可薇都在,可薇背着灯光坐在,双膝抵在心口,双手环绕,肩膀还有轻微的耸动。我没有打扰她,而是和就这灯光刺绣的环佩说着闲话。环佩是五皇子的侍女,年纪有些大了,大概有二十四五岁了吧。她平常不爱说话,最喜欢针黹的活儿,我偶尔会请教她。 一夜就这样度过了,晚间七巧也没回来,不过她就是回来,我也没有什么想要问她的。 41、第 41 章 回途的路线与来时不同, 要经过北方一个大城易皖。这易皖城的来历比较有意思, 据说这里原来一片荒凉,只是有一处泉眼,出水清凉。但是出水不多, 只有一碗,可是一碗不竭, 多了也没有。记不得是哪一年大旱了,周围的大河小溪全部枯竭, 只有这一碗泉, 可取之不竭,用之不枯。当地的人以为神迹,便纷纷在附近开荒辟地, 以此为生迹, 慢慢的就繁荣起来了。如今已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大郡了,也改名叫做易皖。 “七巧, 你懂得真多啊。”可薇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七巧, 那表情和我以前简直一模一样。自从那日以后,她俩走得很近,她们说话得时候我都沉默着做我的针线活,再说了,我懂的少, 也插不上嘴。 七巧好像看出我有心事,旁敲侧击了几次,也没有问出所以然, 只当我是担心南行的十一皇子。我现在想想,她以前常常告诉我,因为我们身份低微,所以命不由人,原来在她心里,一直都只有高高在上的人,她不是没有野心,而是野心出奇的大。她在乎的只有那些有权势的人而已吧 七巧是没有错的,所以我无法开口责怪她,可是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向她诉说我的烦恼。 到了易皖后,当地官员安排了不少本地的风味宴席,并精心准备了很多的节目,回程也暂停两日。而一干内侍、侍女也难得的被批准,在易皖城中取乐。 到了傍晚,我们共同居住的四人也相约出去逛逛。可薇和七巧走在前面,我腿脚不方便,环佩老成持重,我们走在后边。因为梁广帝的到来,整个易皖城显得热闹非凡,街道两旁装饰了许多鲜花,还有不少商户也自己掏腰包挂了许多彩灯,听当地人说,真是比元宵节都热闹。 我们出门是有时禁的,最多两个时辰就得回去。街道边有许多卖胭脂水粉的小贩,不停地吆喝,招呼着生意,我们被堵得严严实实,走得也极慢。我偶尔会被人潮推得东歪西倒,环佩会出手扶我一把,有一次被推攘得很了,还踩了七巧一脚。她似乎觉察出我稳定比较困难,就过来挽住我:“我们一起。” 她挽过我的时候自然而然,动作亲昵不带一点扭捏,就像是几年前,我们在广白宫的雪地上,挽在一起,在覆满薄雪的林子里走着。 “七巧… ”“怎么了?”她转头问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高兴点,一会儿我们去吃点好吃的。”“七巧… …”我轻声说:“谢谢你。”但是人太多了,声音太噪杂,她忙着和可薇说话,并没有听见我说的谢谢。 我们逛了一会儿,都有些累了,就找了间茶馆坐了下来。因为今日人太多了,所以茶馆的位置爆满,我们坐在外面添的位置上,桌子靠着街道,四个人勉强绕着桌子坐着,小二也特别忙,迟迟没有来招呼。因为地势置于走道之上,来来去去的人推攘得桌子都颤抖起来。 “怎么这么多人啊。”可薇抱怨道:“你看茶水,都荡出茶杯了。”“将就一下呗,珍珠腿不方便,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说。” “几位要点什么?”小二总算看到了我们,过来招呼道。“随便来几样小菜吧,再来一份茶包。” 说实话这里坐着并不舒服,来来往往的人总是蹭过来蹭过去,力气大的,能撞得你坐立不稳。我们急匆匆的吃完了饭,正准备结账走人,忽然旁边两桌客人发生了争执,在本来就狭窄的街道打了起来。 那几人都是大个子的男人,挥舞起拳头来极其鲁莽,很快波及到我们这一桌,离他们比较近的环佩直接给推开,可薇也被人挤在了角落。七巧见势不对,拉着我就要离开,可那几人哪里容得下我们转身,直接就把我们围在了中间,一瞬间,我们也觉察出了他们的不怀好意。这几下粗看是几个市井刁民,可仔细一瞧鞋和衣袖,片尘不染,显然不是干粗活的人。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着,七巧和我都紧张起来,她的手心蛮是汗,若是平常她的机智还能化险为夷,可此时,被这样一群人闹哄哄的围着,她也没了办法。这群人为首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他抓住我就像抓小鸡一样将我丢出了人圈,我使劲拽住七巧的手,可是她的手心很滑,我使不上力,就被他们分开了,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七巧。 我开始大声呼救起来,可是他们的喧哗声明显盖过我的声音,而且处于市井,来来往往许多人呼来喝去,我的声音显得相当渺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周围起哄的人很多,他们连推带攘,就将七巧往一个小巷子带。环佩和可薇站在原地,一个愣在原地,一个皱着眉头,我一时没了主意,只是使劲推开人潮往回跑,如果现在去通知十三皇子,也许还能救七巧。 我已经很久不再埋怨自己的瘸腿了,可是此刻,我却恨起它来。为什么它不能跑快一些,七巧是我的姐妹,她心思再密,城府再深,我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掳走,下落不明。汹涌的人潮却不理解我的心思,不住的把我往后推,我咬着牙,拼劲全力的往回跑着。 我回到行宫时并不能立即见到十三皇子,他陪梁广帝在享宴,一时半会儿不能出来。候在外面的公公我一个都不认识,想要通信也没有办法。我急着在原地不住的跺脚,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逼自己冷静下来,见周围有侍女进去奉茶,只得假装是其中一个,尾随她们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老天开了眼,还是周围的侍卫也专注于歌曲去了,我竟然混了进去。 走进大厅,随行的大批官员还有陈贵妃、五皇子、十三皇子都在。他们坐在比较里面的位置,靠近梁广帝。 “你是哪来的丫头!?怎么混进来的?!”耳边传来一声呵斥,原来我被旁边的内侍公公发现了。我看他眼神严厉,好像在找侍卫将我拉出去,十三皇子近在眼前,我也顾不得了,发疯一样跑近宴席中央扑通一下跪着:“十三皇子!快去救救七巧啊!” 我的声音尖利,又突然出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梁广帝也皱起了眉头,我此刻也顾不得了:“十三皇子,七巧被坏人抓走了,你快去救她啊!就在前面街口的同福茶馆门口!”十三皇子一听,“霍”的一下站了起来,看样子也是焦急万分。他刚要起身,又觉察出不对,赶紧跪下:“父皇,儿臣有要事要处理,先告退了。”梁广帝显然不高兴,但是并没有为难了,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十三皇子马上就冲了出去。 见十三皇子赶了出去,我总算呼出了口气,此刻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大胆奴才,未经通过,闯入行宫,还扰了圣兴,该当何罪!”陈贵妃指着我说。我抬头看她一眼,想不明白,我并未招惹她,为何她每每想要致我于死地呢?我没有辩解,倒是梁广帝一副疲倦的样子,抚额道:“朕累了。”此言一出,他旁边的大太监连同陈贵妃相互搀扶着他起驾回宫了。我们连同周围的人跪在地上,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只是我的劫数逃过了,却不知道七巧能不能逃过。 42、第 42 章 坐立不安的一整夜, 环佩已经回来了, 可薇则被十三皇子的人带着一起找七巧去了。我当时跑回来之后,环佩和可薇就跟着那些掳走七巧的人走了一段路。后来十三皇子的人赶到,她就跟着一起找人去了。 我也是想要跟着一起去的, 又明白自己去也没有什么作用,只能焦急的等待。放不下来的心, 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环佩安慰我,叫我不要太过担心。她并不明白我与七巧的情谊, 我和她不同, 她的感情总是那样淡淡的,虽然这样的距离很舒服,但是遇到某些事情又显得太过冷漠。 整夜没有合眼, 就站在房门外, 等着天都亮了,也没见着可薇回来。我昏昏沉沉, 只好穿戴整齐跑到前门儿去等, 守门的侍卫也不让我出去。我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正焦急不堪,就听着嘈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转头去看吗,十三皇子打横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从凌乱的衣服可以看出来的七巧。我的心突突的跳, 连忙迎了过去,十三皇子却不让我碰她,而是直接往他的住处而去, 我追了过去,又被侍卫拦了下来。同样被拦了下来的还有可薇,她也是满脸倦意,脸色木木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过去摇晃她:“七巧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可薇这才似从梦游中清醒过来一样,看着我的脸“哇… …”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心顿时就凉了下来:“不会的,七巧不会有事的。”她也不说话,看着我只是流泪。 我和可薇太过吵闹,被侍卫谴责回了房间,可薇这才告诉我,当他们找到七巧的时候,她已经昏死了过去。她赤身裸体,显然是被强 暴过… …这个消息像个晴天霹雳。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样端庄的、冰清玉洁的七巧。虽然十三皇子身份显赫,爱她宠她,可是看得出来,也从不敢轻薄她的。我的整个心像埋在雪地里,冰冷的湿漉漉的,只觉得沉重得无法负担。 整晚没有睡,现在身体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似的,因为无法探望七巧,就靠在床上昏昏睡去,睡不踏实,做了许多梦,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七巧虽然得十三皇子的宠爱,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侍女,除了十三皇子并没有任何人追究这件事情,在易皖停歇了两日,终于启程,我也终于见到了七巧。她瘦了一整圈,本来就单薄的身材更显消瘦,眼睛空落落的不如以前有神。我并不敢仔细看她,怕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十三皇子在回程的途中大多数时间都陪着七巧。他二人坐在马车里间,我一直没有机会同七巧好好说话,偶尔和她眼神相触,只觉得冰冷。如果一个伤疤太深,想要一下愈合是没有办法的,只有时间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回京的这一天天气阴沉沉的,满当当的乌云都挤在天空中,街道两边跪满了行人。我窗帘缝子里看出来,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头颅,让人很不舒服。 比起当年进宫,我这次走进皇城,声势浩大许多,当初懵懂憧憬,如今多了一分心酸迷茫。 七巧无暇顾我,我同廿祥便灰溜溜的回了菁竹小筑,这次西行,连主子都没了。嗨,说起来,我还真是个扫把星。 因为十一皇子和顺公公去了南边,所以这里也没了管事的人,就是原来那几个大公公轮流管理日常事务,人心散淡得可以,连厨房烧饭的大娘也经常不见踪影。而且我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二皇子以前派过来的那灵和绛红。 十三皇子在宫外是有府邸的,所以七巧也跟着住在宫外,我想要探望她,却没有办法,只是夜里想着她的事情,就会垂泪到天明。 我常常会回广白宫,没了十一皇子拘束我,我甚至还会在顾嬷嬷那里住上一晚,与她说些贴己,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几位贵人读书识字,算是混了些日子。吴贵人还赞我,说了长大了,越发生得清秀与俊俏了。 偶尔碰到鹘玉姑姑和慧贵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拖鹘玉姑姑帮忙,帮我带信给七巧。我不会说话,斟字酌句想要安慰她,可她从未给我回信。 因为宫中随时要给十一皇子送些衣物之类的,所以我也夹杂着给顺公公写过一封信,因为害怕被人看见,也就是说些宫中琐事安排。末了问了几句好。问好的话不多,却每一笔都是满含我心底的情谊。我偶尔从诗书上读到澎湃海景的句子,都会想象,他们在海边,是怎样的风景。 平常且烦闷的过了四五个月,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这一日,我起了大早。昨日膳堂的大娘托我这几日帮着照应菁竹小筑的饮食,说她外家生了个孙子,她要去照应。我本来就爱干些厨房的琐碎活儿,便欣然允了。 过冬前存了玉米,都掰下来用罐子存着的,放点蜂蜜熬在粥里,早上吃着又香又甜。起先腌的萝卜丝儿和白菜叶儿也好了,盛出来放着,再变着花样做了些面食便是顿丰富的早餐。因为现在没人拘束,菁竹小筑的七八个太监就等到天都大亮了才磨磨蹭蹭的来吃早饭。我还惦记着宅子里的那灵绛红二人,便问以前给二人送饭的小太监,得知绛红很久没看见了,倒是那灵,每日都在,守着院子度日,一个人也不觉得闷, 我记得那灵,她以前就很少走动,那个时候绛红老缠着十一皇子,跟十一皇子颇有些恩爱的样子,倒是那灵,一直淡淡的。如今十一皇子去了南边,二皇子也不用总盯着这边了,大概是把绛红召回去了,留下这个耐得住寂寞的那灵。 我想着这些事情,嘴里也没闲着,喝了两碗粥,就见又小太监跑了进来,喳喳呼呼说:“珍珠,珍珠,十三皇子传你呢!”我潜意识里就觉得是七巧找我,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这么久不见,七巧,我好想你。 43、第 43 章 出了耀阳宫就有太监上前领着我, 往一条僻静的道上去了。我心焦如焚, 脚步匆匆的跟着他。 约莫走了一刻钟,到了一个废弃的偏殿,宫墙都有些破损了, 风呼呼的往里灌。小太监示意我进去,就独自搓了搓手守在了外面。我跨进大门就看见了七巧。几个月而已, 她简直瘦得不成人样了。 独自站在那里,形影相吊, 好像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刮走。不知怎的,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七巧。如果那天不是顾忌我的脚伤,我们就不会在茶棚休息,不是休息, 也许七巧就不会被抓去。如果我那天再跑快一点, 报信再迅速一点,也许七巧就不会有那样的命运。一个女人, 还有什么比那样更悲惨的。 我想极了她, 见到了她人,安慰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她从斗篷里露出半张脸,幽幽的喊:“珍珠… …”我答应了一声,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我险些要哭出来, 七巧却拉住我的手:“不要哭,哭了什么也不能改变,要想改变的话, 就一滴眼泪都不能留。” 她的眼睛里是坚定如宝石的光泽,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优秀得让人难以企及,同样一方水土养出来的女儿却是不一样,和她相比,我就是没有出息。 我控制住情绪,只是在这秋冬的寒风中和她面对着面不知如何是好。“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被一群疯狗咬了吗?”七巧倒是先开口,语气淡淡的,又忍不住哀叹一声:“只是好脏啊,我觉得自己好脏啊。” “不,你不脏,七巧,你最是冰清玉洁,千万不要那么想。”我安慰她,简直不敢去想她当时的状况。 她苍然一笑:“珍珠恨啊,为什么,她先是害死了绿蝉,现在又这样对我,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是说皇后娘娘?”我依稀记得是皇后害死的绿蝉,惊讶的问道。“是啊?那样心如蛇蝎的人,凭什么母仪天下,凭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七巧懒得这样直抒胸臆,大声起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却明白她一定忍得很辛苦。 七巧顿了一下,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珍珠,你帮我。你帮我。”我连忙反握住她:“好好好,我帮你,我帮你。”口头虽然答应了,心里却不明白要怎么帮,我这么笨,不要帮倒忙就好。 七巧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我和她坐在一座废弃的假山旁边,她向我细细道出,原来皇后某次合得知十三皇子极其宠幸于她,又发现七巧是曾经被她贬斥的宫女,心胸狭隘的皇后便处处刁难于她,上次十三皇子还为了七巧还撞了皇后一回,因为梁广帝的护爱,皇后拿十三皇子没有办法,只好拿七巧撒气。既侮辱了七巧,也让十三皇子心里受创。我听了之后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我怎么帮你?!”我拍着胸脯:“我一定办到!” 七巧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让我混进皇后的鸾凤宫中,探听消息,以免皇后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陷害于她,听说是为了保护她,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混进去,七巧让我不要多虑,她自会安排。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七巧就要起身出宫了,她不能自由出入宫廷,也不好让十三皇子多等。我不舍的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把自己养胖一些,这才返回菁竹小筑。 虽然我一百个愿意帮助七巧,但是心里难免七上八下,只是回了菁竹小筑,要准备午膳、晚膳,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东想西了。到了傍晚空了下来,便回了广白宫一趟,顾嬷嬷不知道干啥没在,两位贵人在下棋,我也插不上话,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刚起身却见鹘玉嬷嬷站在我身后,她朝我微微一笑,说慧贵人请我过去一趟。 慧贵人的小院子里一年四季都绽放着鲜花,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迷人的气息,我没进皇城里时对娘娘的想象就是慧贵人这样的,美丽、善良、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光辉。 我见着慧贵人马上伏了伏身,她微微一笑,顺手将我拉起来:“珍珠好久不来了,长的越发好看了。”我知道她是客套夸我,还是不禁红了红脸。我知道慧贵人身份处境复杂,所以也不敢妄动,她拉我坐下,幽幽说了一些琐碎事情,还说我种的白菜是这皇城中最好吃的了。 过了半晌,她才说入正题,她说十三皇子来她这里说了,想要调我去鸾凤宫去。我点头说七巧也跟我商量了。慧贵人看着我欲言又止:“那鸾凤宫与其他地方不同,虽然说不上是龙潭虎穴,但… …你可要想好了。”我顿了一下说:“我一直很羡慕娘娘和鹘玉姑姑。”慧贵人不解,我继续说:“因为贵人和鹘玉姑姑于情于义,这一生相互依靠,值得信任。珍珠也想要有个姐妹,能同贵人、鹘玉姑姑,让珍珠觉得,在这个深宫中不那么寂寞。” 一时,慧贵人竟有些说不出话了,也就拍了拍我的手:“珍珠,你要万事小心才好呀。” 出了广白宫,我独自走在安静的宫道,一天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回忆就像微风一阵阵的拂过心头,以前的日子啊,从最初进宫,到进了广白宫,再到和十一皇子、顺公公相处。别说,这么久不见十一皇子了,我还有些想他,因为他在的地方,总有顺公公的身影。 也不知道,天涯海角的他们是不是还好? 44、第 44 章 自从七巧上次找过我之后, 就没有信儿了, 我心中不安,不知上次她提出的计划可有实施。倒是顺公公那边,却有了回信, 他与十一皇子都已经到了南海岛,入了伍。十一皇子是从一个普通校尉做起, 只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才能容许带着仆人,顺公公也得以陪在身边。只字片语的回信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心中却很是向往, 要是我也能去多好啊,我可以给他们做饭的...... 因为十一皇子走了以后,他的书房也闲置了, 我满屋子的翻找任何关于海洋的信息, 然后幻想,自己也和他们一同生活在那一片的海洋当中, 头顶烈日, 耳听风浪,那是多么的壮观。 想象虽然无数,可自己的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昨日下了初雪,今日雪势越来越大了, 把整个大地弄得银装素裹。今年的雪来得早,足足比往年早了两个月,秋菊还没有开败, 就被大雪就压了。因为这场雪来得稀罕,宫中也特别下令,容许各宫的宫女在不当值的时候去花园逛逛。 我正发呆,廿祥却走了进来,说是有小太监找我。我出去一看,就是上次替七巧传话的。他见我出来,就将我领到一边,悄声说,七巧约我明日里去御花园西北角假山旁边的瑞丰亭赏雪,还让我准备些吃食。 我近来寂寞得很,又因为七巧说了,我就绞尽脑汁要做些好吃的。厨房的大娘提醒我,这样冷的天气,吃羊肉最好了。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正好厨房有一腿上好的羊肉,我便顺了一些,先是洗净腌制好,各种作料也准备好,第二日,便煮好放在自己的小炭炉里,准备带去花园吃。因为心中向往,还特地带了一小瓶自己酿制的蜂蜜酒。 我和七巧约定的是申时一刻,到了时间好一会儿也没见她人影。我跺了跺脚,翻看炉盖一看,浓郁的羊肉香气和蜂蜜酒醇厚的味道就窜了出来。我肚子一叫,馋得不得了。 我这边还没馋够,那边就听到一声传话:“万岁爷、皇后娘娘驾到~”我一听这话,赶紧就跪了下来。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接着就是三三两两的人进了亭子。我规规矩矩的跪在一边,等那些人坐定了,才听到有人问:“那边跪着的是哪个宫的宫女?”我现在也学乖了吗,赶紧殷勤的回答:“奴婢是在耀阳宫当差的符珍珠。”“下去吧,不要叨扰了圣上和娘娘的雅兴。”“是。”我一听,连忙爬了起来,提着我的炉子转身就想走,就听那边一声:“站住。” 我一听,停住脚步。低着头,就见一双明黄色的绣着金龙的靴子走到我面前:“你这炉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能猜出眼前的就是梁广帝,赶紧结结巴巴的回禀:“禀万岁爷,这是奴婢做的一炉子羊肉,本来是打算与好姐妹游园时用的。”“哦?你倒是懂得享受。”我听不出他这话是喜是怒,不敢多言,只得站着。 倒是旁边一位年老的公公,瞅了瞅我,上前把我的炉子盖掀开,羊肉散发的香气,热乎乎的蜂蜜酒散发的味道混合而来,我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梁广帝这下来了兴致,笑问:“符珍珠是吧?你可愿意将这一锅羊肉给朕?”我连忙点头:“奴婢当然愿意。” 我这边答应了,那边倒是不急,先是太监试吃了,梁广帝才动手。因为我本来就准备了两幅筷子,所以皇后也尝了一点。皇后吃得少,梁广帝倒是吃得不少,特别是那蜂蜜酒,竟然将一瓶饮完了。 等他们吃喝完,也没再顾及我,就自顾自的起驾了,后来又有个太监回来,赏了我一锭大大的银子。我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么大的一锭银子。心中真是心虚。 我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七巧的身影,突然,心中一阵敞亮,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 果然,没过两日,突然有人来传我去鸾凤宫。说是皇后娘娘召见。我只见她皇后娘娘一次,只是觉得她面相太凶恶,其他的印象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夸过她,大家都怕她一般,所以去见她,我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可是又要逼自己勇敢起来。 鸾凤宫极远,天气又冷,我走得双脚快要麻木了这才到。可一进鸾凤宫就有阵阵的暖意传来,到处都有一股香味,起初我觉得很好味,可是久了就觉得好闷。 鸾凤宫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精致的宫殿,不论是脚上的地砖,还是暗格屏风,幔帐墙壁,每一处入眼都是一副画卷。“你等等,我去禀了娘娘,一会儿再宣你进去拜见娘娘。”领路的太监进去了,我等了好一会儿,才让人领了进去。 入眼是铺有奢华面料的贵妃椅,上面的皇后娘娘满身绫罗,头发倒是散着,好似才午睡起来,态度慵懒。我一见近,连忙就跪了下来:“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她好似没有听见似的,也不叫我起来,我不敢抬头看,只能低头跪着。 跪是跪了,脚却突然一阵剧痛,竟然开始抽筋,我不可抑制的大叫一声,然后浑身一软,保持不住跪姿,就趴在了地上。腿还是无比的痛。这几日天冷,这雪地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又常时间跪着,我的腿终于不听使唤了。 我的抽搐好一会儿才止住,皇后娘娘那边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有侍卫守在旁边,好似要拿我。“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皇后看戏似的问。“回禀娘娘,奴婢的腿有残疾,刚刚泡了雪,抑制不住的抽筋了。”“哦?你有残疾,我那日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起来走几步让大家看看。”我腿还是痛,刚刚一番挣扎狼狈不堪,却是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得站起来,走了两步。“别停,绕着屋子走一圈。” 我又拖着腿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周围的宫侍看着我的狼狈样子,都是一番嬉笑。连皇后都轻笑了两声。我的心中十分难受,这种感觉,却脚痛还难受。 “看来是真瘸子。”皇后娘娘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看了许久:“这个木,最多也只能算中人之姿吧。好得很的是,一丝媚骨都没有!” 我此刻已经傻了,皇后娘娘也乏了一般:“鄂尔多,把她交给你了。”说罢,就转身走了,我只得又跪在地上,以示恭送。 皇后离开之后,我抬头看到鄂尔多,心中却突然一惊,她竟然瞎了一只眼睛,瞎了的那个眼睛眼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把一个瘸子丢给一个瞎子,我突然觉得皇后娘娘还是很幽默的...... 45、第 45 章 鄂尔多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近侍, 就像我一样, 身带残疾的她还可以做近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不看眼睛,她的相貌是极其端庄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的面相比皇后娘娘有福, 只是破了相,这福相就变成了凶相。 鄂尔多没什么多余的话, 只是交代我, 皇后娘娘欣赏我的厨艺,现在调我来鸾凤宫帮忙,她给我交代了住宿和行动的范围, 又嘱咐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明日打早就过来。我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一切来得容易了些, 难道我的厨艺已经好到了这样的地步?后来细细一想, 倒不是我的厨艺好,主要是万岁爷夸赞了我的手艺。皇后娘娘图的,还不就是万岁爷吗?而且七巧也算是料事如神,以我的姿色,皇后娘娘定也不会防我。 回了耀阳宫天已经擦黑了, 找来热水泡了脚,管事的公公已经得知我调去鸾凤宫了,似模似样的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也就离去了。倒是廿详,得知我的事问明日要不要送送我。我点头,他又问要不要给主子去个信儿。他的主子是十一皇子,我想告诉的却是顺公公,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不要让他们担心了吧。 第二天我有了准备,靴子里垫了厚厚的棉絮,走到鸾凤宫还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廿祥送着我到了门口,又一溜烟儿的跑了。我叹口气,埋头进了。 鸾凤宫很大,我住在西院膳堂旁边的小院子,加我一共有宫女四人,老嬷嬷一名,还有一名厨子。宫女中我竟然看到了旧人,不是梁其兰,梁其芳姐妹还是谁?嬷嬷姓张,厨子姓李。 我因为是新添加的人,和梁家姐妹一个屋子,昨日她们当差,没见到,今日鄂尔多领我见了她们,又嘱咐了她们几句,让她们带着我做事。 这么久不见。气愤难免显得尴尬,她们面上也不太好看,大家讪讪打过招呼之后也没怎么说话。我倒是愿意守着厨房,这里有一股烟火气,比外面来得温暖。 鸾凤宫的膳堂有两个,一个大的,是给宫人吃饭的,我所在的小膳堂是给皇后娘娘或者她身边一些近侍使用的,偶尔二皇子、十三皇子来看望皇后娘娘,也是这里准备饭菜。 想来,十三皇子幼年便过继给了皇后娘娘,应该常来鸾凤宫走动才是,只是恐怕现在看不到七巧的身影了吧。 张嬷嬷是管理我们的,但是不管厨房的事儿,我主要是跟着大厨干活。因为刚来,跟大厨也不熟,只是喊他李大爷,他年纪老了,也不说话,后来才知道他是个老太监,进宫的时间比皇后娘娘还早。 刚来鸾凤宫的我对周围的事情并不熟悉,也不敢多言,本来是存着心思来的,就越发小心,从不多嘴,也不和人闲聊。就是这样,反而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洞悉之感。 从别人的话语当中,我渐渐了解,皇后王氏是个善妒之人,她身边基本上是没有美貌侍女的,就连鄂尔多,就因为年轻时被人夸了一句面带福相,就被迫自毁了一目。在她身边的人每日都如履薄冰,我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孤单。 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的感觉并不好。 李大厨是个真正的大厨,手艺之好,雕龙刻凤不在话下,做出来的食物也是精致细腻,看着不像是吃的东西,倒像是摆设。我对他的手艺很好奇,也很用心的学,不过他并不教我,有时候我饿了,都是自己做东西吃,可奇怪的是,李大厨也会跟我一起吃。他做那么多精美的食物,有一部分根本上不了桌子,可他自己并不吃,而是分给其他人。 梁家姐妹的性格还跟以前一样,我从她们偶尔的谈话得知,她们给了内务府一大笔钱,才被调到这鸾凤宫的。我知道皇后性格善妒,所以像她们这种不算伶俐的才能来当差吧,就像我一样。 鸾凤宫不论是在哪一方面都谈得上奢华,厨房里面的食物取之不竭,我有时候看着满屋子的食材,反而不知道做些什么,倒是那些上好的蜂蜜,我熬了很多的蜂蜜酒,皇后娘娘还叫人来取了两瓶。说是万岁爷爱喝。 寒冬的白日很短,有时候忙活一天日子就过去了。这天却突然闹热了起来,听说是陈贵妃早上来请安,让皇后给留下了,还有一些其他的嫔妃,中午要在鸾凤宫用餐。 因为人数众多,彩色必须全,数量也要多,李大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以给他打下手,切菜配菜什么的,一大个上午,总算忙活完了。寒冬里,李大厨累得直喘气,烧了一袋烟,就在门口吞云吐雾。我自己也是饿了,正准备坐下来休息。那些贵人主子们都是小鸟一样的胃,肯定会剩下很多菜,我等那个时候再吃好了。 屁股还没沾地,李大厨一声吼:“坐着干啥,做饭去?”“啊?”“啊什么?要饿死我啊?!”“哦......”我一边洗菜切菜一边不解,为什么李大厨喜欢吃我做的饭。 随便将剩下的没用完的食材切切洗洗,熬了热油炒了些肉在里面,再加上作料和水熬煮,最后将就那些剩菜全部煮进去,倒是又麻又辣一锅煮菜,我端在桌子上,又盛了两碗饭,和李大厨呼呼啦啦的就吃完了。 要说还是李大厨有经验,那些贵人吃饭的速度之慢,整整花了一个时辰。等那些菜撤下来的时候都凉透心了。我平常都是把剩菜留下的。今天李大厨不让,全给倒潲水桶里了。我不解,他也不说话,就是吧嗒吧嗒抽自己的烟管。 又过了几日,我才得知,那日有些新得宠的小答应,在这里用过膳后,在路过莲花池的时候,因为醉酒跌下池子了。等随行的宫人的救伤来,发现她神智不清,应该是痴傻了。 46、第 46 章 这日大雪, 地面白得晃眼, 中午的时候甚至睁不开眼,而梁广帝竟然叫人传话,说是晚上来鸾凤宫用膳。 我们早早的得了信, 皇后娘娘还特地吩咐我煮了那日的羊肉,虽然是粗鄙食物, 可念在万岁爷喜欢。也能上回桌。我自然不敢怠慢,这里食材众多, 我又精细了几分, 要说这大雪天吃炖得香喷喷的羊肉,还真是一种乐事。 天擦黑的时候,就吩咐上菜了, 过了一会儿, 我和李大厨在厨房正随便找点东西填肚子,就听前面传话, 说传我过去。李大厨看了我一眼, 见我面色沉重,就摆摆手,叫我不要担心。 我一直不敢认真打量梁广帝,今日他用膳唤我在旁边伺候,我才仔细看了看, 他的面相很普通,也说不上英俊,头戴一顶便帽, 但是从额角还是能看出已经有了些白丝,嘴角的皱纹、眼角的皱纹,到底是老了。 梁广帝慢悠悠的用完了膳,并没有喝我说话,只是打赏了我,让我下去了。 倒是皇后娘娘,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就这样,隔个几日,梁广帝就会来鸾凤宫用次膳,李大厨也教了我一些手艺,不过每次做饭他都让我按自己的做法准备膳食。而且看惯了李大厨的手艺之后,我也觉得他做的东西精巧美味,可吃一次还好,多吃几次那滋味说不出的寡淡,还是我自己做的更抗饿一些,吃了有一种满足感。 也许是因为我的手艺得到了梁广帝的赞许,皇后娘娘开始注意起我来,甚至还让我单独拥有了一个房间,和鄂尔多住一个院子,我搬走的时候梁家姐妹恨恨的看我,我回了她们一个耸肩的动作,看着她们咬牙切齿,我心中冒了一个高兴的小泡沫。 鄂尔多是皇后近侍,整日很忙,我们交集不多,只是偶尔接触到她的眼睛,觉得阴深深的可怕。 孤独的时间慢得可怕,天知道我有多想念顺公公,也说不清喜欢他什么,好像看一眼他的侧颜就会心花怒放。如今靠回忆支撑想象,难免有一些空虚之感。 转眼就是新年,梁广帝有好几日都没来鸾凤宫了,不只是鸾凤宫,其他地方也没有办法沐浴圣恩。听说是有人参奏了陈贵妃的兄长一本,说他兄长仗着富甲天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这个罪可大了,是满门抄斩灭九族的罪。 参陈贵妃兄长陈若淮的是一名叫司马光禄的廷尉,一开始这件事梁广帝并没有放在心上,随便批了折子,结果这位司马廷尉一时想不开,说圣上被蒙蔽,他愧对朝廷,一头撞死在殿前。这一下子,朝中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说梁广帝因为宠爱陈贵妃,包庇她的长兄,万年基业就要断送了。一派说朝中有人故意煽动舆论,栽赃陷害。两派是争得不可开交,可是渐渐舆论偏向了司马光禄这边,天下人都说,你没见过吧,江南陈家的夜明珠比鸡蛋还大呢!陈家的金银财宝比国库还多呢! 这件事拖了半月,梁广帝终于下令,由十三皇子领皇命去江南一代彻查此事! 梁广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十三皇子择日就要出去,按照规矩,他需要来来鸾凤宫向他的养母皇后娘娘辞行的。我早早知道了信儿,躲在廊边拐角处偷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七巧。 十三皇子大概待了一个时辰就告别了,他前脚刚走,我就瞅见二皇子进了皇后娘娘的房间。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天冷,大家都躲在屋子暖和,站岗的侍卫不能进内宅,我看了看,还是蹑手蹑脚躲在了窗户下面,用手指捅开了一个小眼。 二皇子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皇后娘娘面对他倒是慈爱,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吧。两人说了贴己的话,不可避免的谈到了十三皇子出行的事情。 “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安排好了,不管这件事查得怎么样,只要十三有个好歹,父皇肯定是先怀疑老五那里,到时候一石二鸟,坐享其成即可。” “怕就怕你那个十三弟命大,你也知道,你父皇有多宝贝他。”皇后娘娘说:“我看那个陈若荷还能嚣张到什么地步,当年贞妃势力那么大,还不是让我给弄死!” “母后无需担心,儿臣在十三身边按扎了人,等他回程途中,在经过......的时候会被乱贼杀死,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有人怀疑,也只会怀疑老五那边为了掩盖他舅舅结党营私之事下的手。” 二皇子说到地名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我虽然全神贯注也没有听清楚,正懊恼间,门扉突然打开,我躲闪不及,呆呆站在原地,心里想,这下完了。 鄂尔多端着茶盘,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看我,而是关山门,转身走了。我再天真也不会以为她没有看到我,只能放轻脚步,跟在她身后。 她是出来倒茶水,我搓了搓冻僵的手,看她转身喊了一声:“鄂尔多嬷嬷......”声音嘶哑,恐惧的心快要跳出来,我是真的怕二皇子,怕皇后娘娘。鄂尔多转头看我一眼,表情不明,说不清是在哭在笑。然后就走了。 我不知道她那个表情是什么,因为刚刚在走廊站了太久,此刻身体已经僵硬了,干脆回了厨房,守着炭火发着呆。 如果我因为这样,被皇后折磨死了,七巧,我这一生应该配当你的姐妹吧。 我的念头晦暗下去,就这样坐在炭火旁边想心事,想到夜幕低垂,李大厨才出现,进来就吼:“符珍珠,都什么时候,你还不准备晚膳!”我茫然抬头,知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难道,鄂尔多并没有告发我?! 这个想法为我注入了一丝生命力,我又忙上忙下,帮李大厨准备了主子的晚膳,过了一会儿,梁家姐妹还有其他宫女如往常一样来传了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脑子里又转了几个圈,会不会皇后娘娘故意的,她只是想要试探我,看我传信给谁? 这个想法令我害怕,还好我没有像以往那样鲁莽。我定下心来,一点点的观察鄂尔多。我身边并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人。鄂尔多好像是真的没有告发我。 虽然如此,我还是极小心的将信传了出去,十三皇子出发在际,即使丢了性命我也应该通知七巧的。我虽然读书不多,义字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47、第 47 章 我的信儿传出去几日, 七巧那边也有了回信, 表示知道了,嘱咐我小心行事。 因为农历新年的到来,宫中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我渐渐也有了空闲,偶尔回耀阳一趟, 广白宫一趟,从廿祥那里得知, 十一皇子前些日子打了他的第一场大胜仗, 俘虏了海贼千余人,这次,连梁广帝都觉得他争气, 赏赐了他不少金银。我听了高兴, 廿祥又摸了一封信给我,说是顺公公带回来的。 寥寥数语, 大抵是讲他们生活安好, 让我照顾自己。我看了看,放进随身的荷包里,像是一道护身符。 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时时刻刻的观察着鄂尔多,她是老样子, 活死人一样,既不对我表示友善,也确实没有告发我。我因为感谢她, 经常做小点心送给她,她接受得讪讪的,有时候会嫌弃我做得油腻。 大概过了两个月,新年的气息都要散尽了,再听不到零碎的鞭炮声,看不见红色的碎纸,整个宫廷也像是沉睡一般,除了陈贵妃那里鸡飞狗跳,其他人都沉浸在春寒里,鸾凤宫还算得上热闹,因为陈若淮的事情,陈贵妃即使这次不死,也难以恢复当日光彩了,一部分与她要好的嫔妃,要嘛明哲保身,要嘛就偏向皇后娘娘,来鸾凤宫走动得也勤了。 我每日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拿出顺公公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另外的时候就潜心读书,识字倒也越来越多,知道的事情多了,脑袋也越空明,想起自己的以前,总觉得笨笨的。我也会担心十三皇子的事情,但是知道担心也没用,只能等待。 这日,天还没亮,突然有人敲门,让鄂尔多起来奉茶,我也被惊醒了,鄂尔多就嘱咐我带个小太监去厨房烧水。 从来去的宫人口中得知,二皇子一大早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听说脸色不好,连着骂了好几个下人。我算了一下时候,这个时候十三皇子应该是在回程途中,看样子是躲过了他们的埋伏,我心中自然高兴。 但是事情并非我想得那样简单,连着几日,二皇子都焦急着脸色往皇后娘娘这里跑,两人像是商量什么事一样,连鄂尔多都被赶了出来。 到了第七日,十三皇子回京的消息传来,刚回京就参奏了二皇子一本,说是他居心叵测、心肠歹毒、谋害亲弟。这个消息一传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像是热锅里面的水,急切的想要表达点什么,却没有头绪。 第八日的时候,二皇子再来求见皇后娘娘,就被拒于门外了。皇后娘娘也整日整日的发脾气,搞的没人敢靠近她的房间了,势力急转直下,一开始对准陈贵妃的矛头全部转向了二皇子,甚至有人说,举报陈贵妃兄长的事情也是二皇子唆使的。 事实到底是怎么样没人能说得清,反正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只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 梁广帝虽然疼爱十三皇子,可是谋害龙裔毕竟是大罪,所以对于二皇子的审查也是严之又严,甚至还派了人来鸾凤宫问话。我同其他宫人一样,都是一问三不知。大家都知道此事牵连甚广,没有人敢乱说话。 这件事情查来查去,大概过了三个月,先是撤了二皇子御林军左统领的职位,接着将他移交宗人府,又由梁广帝亲审,三番四次,这才定了他的罪。本来是要处以极性的,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屡屡觐见,二皇子舅父安国公也率领了一帮老臣常跪不起,到最后十三皇子也算卖了个人情给他的养母皇后娘娘,也跟着请求梁广帝,说是二皇子虽然不念手足之情,但是嫡亲血脉不容他辩,这才保了二皇子一命,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终身不能回京。 这个消息一宣布,皇后娘娘就疯了一样的在鸾凤宫砸东西,我躲在厨房里,心中又丝喜悦,觉得坏人有坏报。 再说陈贵妃兄长陈若淮的事情,经过十三皇子的彻查,倒没有查出他意图造反,只是查出他陈家偷逃拖欠的巨额税务,梁广帝也下了令,让陈家缴纳税务,并罚了他陈家大半的家产充公。陈家对此毫无异议,陈贵妃是聪明人,富甲天下只会是招来杀身之祸的。 宫廷的动荡像是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总有无数的人被牵连,被砍头被升迁,瞬息万变。皇后娘娘整日在鸾凤宫发脾气,但是于事无补,她能保住自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二皇子的势力,在朝中也因为有人落井下石而变得异常低落。 这一次,二皇子直接革职发配、五皇子的后盾家财也被拨空了一半。真正得利的是十三皇子。 我听着皇后娘娘摔东西的声音想,这下子,离七巧的目的更近一步了吧。要说, 等到此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是大半年过去了,秋风阵阵,天气薄得一戳就破似的,梁广帝再没来过鸾凤宫,我也好偷懒,常常小心的溜出去。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十三皇子突然每日来求见皇后娘娘,他带着哭音在鸾凤宫的前殿陈述,说虽然自己告发了二皇子,但是皇后娘娘的养育之情不敢忘,他相信皇后娘娘是真心待他,就如他一样,多年来,只认为皇后娘娘是自己的亲娘。 十三皇子陈述得慷慨激昂,显然是在家里练习多次,我听着好笑,又为慧贵人可怜,虽然是假的,但是慧贵人才是心中真正母亲该有的样子。就像我娘,可是我已经记不得我娘的样子了。 他日日来哭诉,终于打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了他,之后就如以往一样,十三皇子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再后来,安国公,也就是皇后的兄长求见了皇后娘娘,两人密语了很久之后,皇后娘娘开始亲近十三皇子。皇家的亲情就是这样,当你手中的棋子无法用了,你总要选择另外一枚棋子傍身,总比要两手空空死去的好。 皇后对十三皇子不是真情,十三皇子对皇后也不是真义,只是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些冠冕堂皇的样子,今日皇后帮了十三皇子,今后,只要可保她娘家一派的平安,纵使她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就这样,在第二年的开春,梁广帝立十三皇子梁未谟为储君,正式入住东宫。我得知七巧也悄然进了宫,这一次我有些不懂了,深宫是龙潭虎穴,为什么可以选择的时候,七巧还是选择进来,后来我也释然了,就像当初,十一皇子带着顺公公远赴东南的时候,我也可以选择回老家的,可是我选择了回来等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我在鸾凤宫能说上话得只有李大厨,后来他告诉我,为什么我做的东西能吸引人,他说他坐的菜色香味形俱全,但是都是一个样子,其实食物嘛,有滋有味最重要,而我不是科班出身,做的东西随心所欲,反而让人有满足感,也就是觉得实在。 李大厨磕磕旱烟:“实在好啊,实在好啊......” 至于从廿祥那里,我得知了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十一皇子连连告捷,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东南海患,不日就要归来了。他这一来,封王封将都是理所当然的。我的心潮澎湃起来,天涯海角也不是那么远,短短两三年,是值得等待的。 48、第 48 章 “符珍珠, 有人找。”有小太监进来传话, 我擦了擦手,跟着他出了院门,有个戴着白色斗篷的身影站在门口的狮子旁, 她转过身,白玉盘子似的脸带着笑容:“珍珠, 过来!”“七巧?!”我惊愕的叫道,想不到她敢出现在鸾凤宫。 “你怎么来了?”我将她拉到一个角落。她冲我眨眨眼:“珍珠, 你不想我吗?”“我想啊!”“那就对了, 慧贵人让我来接你。”“可是......”“珍珠,你不用害怕了,我不会再让人伤害我们了。”七巧的样子意气风发, 就像是男儿在战场上打了胜仗那样, 如果她是男儿,一定是勇士吧。 原来七巧现在也入住了东宫, 昨日去拜见慧贵人, 慧贵人让她照应我,别再让我待在鸾凤宫。今日,七巧是来接我的。 我心中还有疑虑:“可是皇后娘娘那边?”“败家之犬,有何惧已?”七巧轻笑一声:“现在留她一条残命度余生,他日......”她的眼神渐渐狠厉起来, 看得我不寒而栗。 “不说这些了,你去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内务府那边十三皇子已经派人打了招呼了,说是调用你。”见我还有些犹豫,七巧催促道:“珍珠,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我怎么会不想呢,我只是觉得七巧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我现在这样离开,皇后娘娘恼羞成怒,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心下虽然有很多烦恼,但确实不想待在此处,收拾了一下包袱,跟鄂尔多打了声招呼,说是内务府调我去东宫,便跟着七巧走了。 七巧今日心情很好,一路有说有笑,我想起远征的人快要回来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和她牵着手,一路的谈笑。 东宫和鸾凤宫差不多大,我们还没到,十三皇子就迎了出来,我和七巧连忙跪下。他一把拉过七巧,像是查看雏鸟的母鸟:“七巧你去哪了?我好担心你。”七巧有些怒嗔的看了他一眼:“我出去走走的权力都没有吗?”“不是,我只是害怕你出事嘛。回来就好。”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起来,我有些难堪,低头看脚下。 “对了,我把珍珠接过来了。”七巧拉过我,十三皇子冲我点了点头,又跟七巧耳语了几句,就离开他了,他现在是储君,是太子,整日忙碌。 “走,珍珠,我带你去看一下住的地方。”七巧拉着我,带我走进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房间很大,屏风有三层,外面还有会客厅。彩色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床铺也满是绫罗。“这间房有东西两个床铺,你选一个。”“这是给我住的吗?”我有些不愿意相信的问。“是啊,珍珠,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七巧抓住我的手,眼睛里是亮亮的光彩。 我有点相信七巧说的好日子了,我和她整日牵手在皇城里闲逛,我们送了大批的东西回广白宫,帮助顾嬷嬷侍弄我以前耕种的菜地,我觉得日子丰厚得难以想象,但是事情的发展我们永远无法预料。十三皇子作为太子,必须马上大婚,迎娶太子妃,而这个人,肯定不是七巧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入选的。 大概是十三皇子有意相瞒,我和七巧是等到太子妃人选尘埃落定才得知情况的。 那日,我和七巧在花园玩耍,绚烂的夏花开得很是美丽,我本来心情是有些低落的,不知道为什么,十一皇子他们并没有如期归来,而是驻扎在东南方向。而我给顺公公的信也石沉大海了。七巧忙着安慰我,却听有人躲在假山中嬉戏,原来是东宫的两个小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懒跑出来游玩,无心之中,我们听见她们议论东宫中太子妃要住的楼阁,说是极尽华美,我心中一惊已有不祥预感,接着又听她二人议论:“听说太子妃是皇后娘娘是外侄女,安国公最小的一个女儿,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呢。” “你们说什么,说清楚?!”七巧突然跳了出去,一把抓住二人。那二人平常也见七巧不同于其他下人,皆不敢放肆,也就一五一十说了,说是十三皇子择日便要迎娶太子妃了,太子妃是礼部已经登记了的,就等着举行迎娶仪式了,人选是安国公的小女儿,王华女。 她们的话音未落,七巧就快要窒息似的,双手捏着拳头,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发抖,还有什么比自己一直相信的人背叛自己更可怕的事情呢。不只是七巧,连我也以为,十三皇子这一辈子是离不得七巧的,可是他要迎娶的却是其他人。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七巧在原地又哭又笑,我连忙打发那两个侍女离开,将七巧拉到一无人处。我此刻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拉着她手,使劲握着,让她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我不甘心啊...珍珠...”七巧的声音冷冷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我忍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样的侮辱,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看着她瞬间憔悴的模样,想起这几日她的笑颜,我的心里像是有个窟窿。 “我们去找慧贵人,七巧,我们走!”我拉着七巧:“她是十三皇子的娘亲,她会有办法的!”七巧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跟着我往广白宫走去。 没有来得及和顾嬷嬷等人打招呼,我和七巧跑到慧贵人的院子外,虽然心中焦急,还是努力平息呼吸,刚敲门,鹘玉姑姑就把门打开了。看到我们也没有意外的表情,而是让开了身:“贵人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慧贵人的屋子是万年的干净舒适,她坐在窗边看书,见我二人来了,就招了招手让我们坐下。“你们找我有事吗?”慧贵人笑着问,我见七巧不语,就替她说:“回贵人,十三皇子,不是太子殿下要迎亲了。”“是啊,未谟大了,是时候了,再说以后的帝王总是要有子嗣的。早点结婚,早日有子嗣比较好。”“可是,可是......”我结结巴巴:“七巧......” 慧贵人喝了一口茶,并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慢悠悠的说:“我在这里住了快要二十年了,不是不厌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付出一些东西,我想要得到平静,所以我只能放弃锦衣玉食,万人朝拜,路都是自己的选的,走到这一步都是选择,没有办法改变了。” 我都能听出慧贵人的弦外之音,何况是七巧,她呆坐在那里,是啊,她想要十三皇子做皇帝,可是这皇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去的,有得必有失,十三皇子要坐上去,就必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持他,皇后娘娘、安国公就是一股不错的势力。 “七巧,你是想要我帮你吧,其实可以的,如果十三不坐那个皇位,如果是另外的人坐上去,他便没有那么多的拘束,他可以封王,在自己的封地过轻松的日子。”慧贵人幽幽的说:“可惜的是,他爱的是你,不是珍珠,不然这是个多么好的结局啊。” 49、第 49 章 不知道慧贵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 我向角落一个瑟缩, 不敢乱动,七巧朝我投来不明深意的目光,我心中忐忑, 只好低下头去。 慧贵人重重叹了口气:“不过十三是个痴情种子,时事逼人, 他也是迫不得已,七巧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不会变的, 只是今后的生活, 要看你的选择了。” “七巧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七巧冷静的回答,回到了以前那个宠辱不惊的她:“那七巧和珍珠告退了。” “你先去吧, 珍珠留下。”慧贵人走了过来, 拉住我的手:“我有话同她讲。”七巧不发一言的离开了,留我在这里, 没来由的心乱如麻。我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却猜不准。慧贵人这样剔透玲珑的人,她的心思,恐怕比海还深吧。 “珍珠,你是不是害怕我?”慧贵人问我:“我总觉得你对我很疏远...”“不是的,贵人娘娘, 我只是......”我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我确实有些惧怕她,自从得知她在梁广帝之间的关系, 我就觉得她隐形的权力横在我们之间,是一道无形的鸿沟。 “珍珠,你跟着十一也好几年了吧?”我点点头,慧贵人笑笑:“一开始,我是想让你跟着十三的,你生性敦厚,我希望你可以影响他,让他无心权力,一辈子自由的过下去。”慧贵人叹口气:“这就是命啊,我越不希望的事情越是容易发生,十三对权力的欲望越来越重,现在是太子,还只是开始,今后他的命运,恐怕自己都把握不了。” 慧贵人说的话我都懂,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我木然的待在原地,慧贵人倒是无所谓我有没有接话,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是真心疼十一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对不起贞妃娘娘,现在住在广白宫里,也算是赎罪吧。我知道十一的野心,他的仇恨恐怕可以把整个宫廷都踏成平地...” 慧贵人站在窗口,幽幽说着往事:“我记得贞妃娘娘死后,他被指派给一个老太监教养,因为我的关系,万岁爷非常憎恨他,甚至否认他的血统,让死去的贞妃和老太监作对食夫妻。小小年纪,母亲死了,成为整个皇城嘲笑的对象,不要说皇子们,就是稍微有势力一点的奴婢都可以任意欺辱他。”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七八岁的样子,老太监已经死了,他像个孤魂在宫里游荡,哪里有皇子的样子。可是他认得我,一看见我,他就跑过来,狠狠的咬住我的手臂,满眼里都是仇恨......” “后来我求万岁爷,让我收养他,他才从新得到了皇子待遇,只是......哎,他心里的那些郁结,恐怕只有等时间抹平吧。” 听了慧贵人这些话,我心中突然有些怜悯十一皇子,好吧好吧,以前他的那些所作所为,我就原谅他吧。 我在这边发呆,慧贵人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珍珠,你帮我好好照顾十一吧。”“啊?”我应了一声,又哦了一声。 从广白宫出来,天已经大黑了,我呼吸着略带沉闷的空气,心中胀满了情绪,却无法发泄,这个金碧辉煌的宫墙,原来就是个大牢笼,可能只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才可以随心所欲吧。 我进屋子的时候七巧没有点灯,我知她心里难受,走近她的床铺,只见她背对着我睡着,我轻声喊了几声,她也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我叹口气,走回自己的床铺。其实我觉得七巧是可以依靠我的,哪怕靠着我大哭一场。可是她总是憋在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七巧拉了起来,她的精神爽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知她是强撑也不戳破,只是处处看着她,害怕她做傻事。到了下午,十三皇子照例来好她,七巧也如往常一般,后来他二人进了房间,我就不知了。 夜间,我坐在房门外的阶梯上等着七巧回来,点点的星光在夜空中十分迷人,我记得在寿德的时候,我跟着顺公公他们在草原上烤肉吃,有烈酒有清风,也有这样迷人的星空,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一年又一年。 “珍珠,别坐在这里,小心着凉。”七巧喊我,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不似以前那样沮丧。我冲她眨眨眼:“我强壮着呢。”她在我身边坐下,我握住她的手:“七巧...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慧贵人说的话?”“哪一句?”她反问我。“就是...假如十三皇子不做皇帝,他就可以娶一个他爱的女人,你们就可以......”七巧不动声色,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反问我:“那珍珠,你想让谁当皇帝?” “我?”我指指自己:“谁都可以呀。”“真的?”“真的啊。” 七巧笑笑,不再说话,我们坐了很久才回房间,以后,我们再没有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聊天了,即使待在一起,心也隔了千万里。 太子的大婚近在眼前,东宫上下一片喜庆,到处是红艳幔帐,我日日陪着七巧,虽然她跟没事人一样,但我也知她是藏在心里。 太子大婚,这次十一皇子却是不得不回来了,我心中隐瞒着喜悦,想到顺公公,从书上看到海边的阳光强烈,不知道他有没有晒黑,那比女人还秀丽的脸蛋,是不是变成了黑炭呀...... 太子妃是皇后王氏的外侄女,不知道性格是不是同皇后一样蛮横,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找七巧麻烦。 时间在我混乱的心思面前过得飞快,太子大婚前日,廿祥跑到东宫来找我,说十一皇子回来了,召我去耀阳宫,我一听,急忙跟七巧说了一声,跟着廿祥跑了过去。 我脚刚踏进菁竹小苑里,眼睛就四处张望,廿祥拍拍我的肩,无奈的说:“书房里。”我应了一声,一蹦一跳就去了,此刻倒不觉得瘸腿难受了。 书房里的人背对着我,长发如瀑,手上拿着信件似的东西看着,听见脚步声就转过头看我。黝黑的脸颊,眼睛狭长带着戏谑,我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的请安:“珍珠见过十一皇子。”他心情倒是不错,笑了笑:“珍珠长高了嘛... ”我不理他,眼睛四周看,就是没见到顺公公。“别找了,顺儿没回来。”“啊?”我发出十分失望的声音,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抽走了,讪讪的立在原地。 “你个好色的小瘸子。”十一皇子绕着我转一圈:“还是整天想着顺儿啊。”我嘟着嘴,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他顺手递给我一封信:“顺儿给你的。”我一看,竟是他刚刚看那封:“你竟然偷偷看我们的信?!”他眉毛一挑,满脸的无赖样:“小瘸子,你想挨揍啊?!”我敢怒不敢言,瘪瘪嘴。他挥挥手:“去,去厨房做点吃的,多做点肉!” 我叹口气,十一皇子这点出息,还是我家顺公公有气质。 虽然想要现在就看信,但是有舍不得似的,揣在我随身的锦囊里。要说,十一皇子去东南一段时间,性子却好些了,以前的那些阴郁好像被阳光晒没了似的。吃过饭还夸了我几句,知道我现在在东宫当差,也就嘟嚷了几句。 夜间,我点了灯,细细的读顺公公的信,他的言语一向少,问好之外也就寥寥数语,结尾之处说他要往返几个州郡,要事在身不能回返,如果我愿意的话,十一皇子离京之时可以随同他。我心中早已厌倦这个金丝牢笼,看着这封信不由笑出声来。 我的笑声惊动了七巧,她见我读信,便凑了过来,我也不好收回,便任她看了。七巧看了许久,又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好在我不懂,也就罢了。 50、第 50 章 迎亲的乐声响得很远, 直直的透入每个人的心坎中。 我偷偷看了七巧一眼, 她面色如常,只是双手轻微的发着抖。“七巧......”我想要出声安慰,她却摇摇头, 转身笑着问我:“今日迎娶太子妃,珍珠, 你想不想看热闹?”“不想,我不想。”我使劲摇头:“我陪你到处逛逛吧, 我们回广白宫, 去看看顾嬷嬷她们。”“不,我倒是要去瞧瞧太子妃的模样。”“七巧,你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七巧看我一眼, 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得到就是要付出, 越是锥心的痛,得到的越多。” 我不是不明白七巧, 只是觉得她的想法偏激, 太过委屈自己,既然见了会心痛,为什么还要将自己推向那风口浪尖上呢,再说太子妃是皇后的内侄女,定然对她有所了解, 有会有所防范。七巧再得宠,也是名宫女,怎样和那些皇亲贵族斗呢? 迎娶的仪式是在乾和殿办的, 不过之后的酒席则是安排在东宫,梁广帝与王皇后及一班嫔妃喝了几杯酒就离开了,倒是一些和十三皇子走得近的官员留在东宫闹亲。整个东宫的偏殿坐满了皇亲,还有一些身份比较高的奴婢也站在旁边欣赏歌舞。穿梭的宫人为皇亲们斟着酒水,七巧和我则躲在角落。 她的目光始终看着戴着珠帘的太子妃,脸上没有情绪,我也没有心情欣赏歌舞,倒是看到十一皇子,两年的时间不见,他的样貌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只是黑了壮了许多,性格却与以前大大不同,以前若是这样的场合,他定然闷声坐在旁边,满眼冷漠的看着周围,现在却与其他皇子有说有笑,开怀畅饮。 我因为想着他的变化,便一直看着他,不经意的却正好迎上他转头的目光。他的目光锐利冷冽,像一支利剑,我瑟缩一下。他却突然一笑,好像是玩味一般,又看向了别处。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实在有些待不住,七巧这个时候正好推了我一把:“走吧,我们出去。”我如蒙大赦,溜出了这个酒色之地。 我们出来之后,大大的呼了几口气。七巧说她回房练字去了,我不放心她,也就亦步亦趋跟着。 几日来,相安无事,我从东宫的一片喜庆中得知,十一皇子因为在南方立了战功,所以封了王,在宫外立了府,称淳王。倒是五皇子和九皇子,因为前些日子谋反的事情及九皇子的游手好闲,虽然年纪比十一皇子长,却没有封王。 十三皇子以前也封过王,但是因为梁广帝宠爱他,并没有想过给他封地,让他不能回京,如今十一皇子是给了封地,封地就是东南一禹,谈不上富庶甚至算是贫瘠,唯一好的是十一皇子拥有当地兵权,梁广帝也没有回收的意思,倒是让他行政权和兵权统一,成为大历版图中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封地令一下来,十一皇子就要启程赴任。 我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异,但也觉得是个好消息,早知道十一皇子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去了南方,他的性子大概会开朗起来。可是他们走了,我呢?终日在这金丝的城墙里惶惶不可终日? 我觉得哀伤起来,甚至比七巧更甚。 十一皇子临走之前召见了我一次,七巧得知,硬是要与我一同前往,我也没啥好瞒她的。便是由着她去了。 菁竹小筑已经快要空了,书房里面的书籍也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我和七巧候了好一会儿,十一皇子才来。看到七巧时他的脸色略微变化了一下。我们同他请安过后,他就随意的问了下话,并询问了一下慧贵人的近况。 “你没有去探望过慧贵人吗?”我有些惊诧。“没什么时间。”十一皇子随口应着,想来也是敷衍之词。我没有立场责怪他,只是闷闷不乐。“小瘸子,这次我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一趟,你... ?”十一皇子面带询问之色,又补充一句:“我帮顺儿问问你。”“我?”我心中一喜,想来他们并没有忘记我。我正准备说想要离开,七巧却突然出声:“珍珠,你要离开?” 她满脸惊恐之色,好像没遗弃的小猫,因为消瘦越发大的眼睛空落落的望着我。“我......”我当初是有誓言的,要像鹘玉姑姑陪着慧贵人那样,与七巧不离不弃的。我说不出话,扯着衣摆。七巧哀哀凄凄的说:“罢了,罢了,这世界也就是自己孑然一身......”“不是,七巧,你还有我的。”我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我不会离开你的。” 自从那日我们离开菁竹小筑以后,七巧开始黏着我,好像怕我会趁她不注意,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呢,太子妃刚嫁过来,七巧无疑是她的肉中刺眼中钉,要是我真的走了,七巧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我就是要离开,也会等七巧能有个安定舒适的生活了再说。 大喜这几日,十三皇子并没有召见过七巧。太子妃也没有来找过七巧的碴,好像全世界都把她遗忘了似的。我能看出七巧有些焦躁,练字的时候不断的蘸着墨水,她一向有这个习惯,心烦的时候就会不断洗笔,蘸墨。 我因为疯狂的想念顺公公,便将他的信日日拿出来看,可是越看,心中那种难以言明的悸动像是要冲出胸口一般,叫人有些难受。 这种看似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我又迎来了一个噩耗,慧贵人病重,性命可虞。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置信,慧贵人那么那么的年轻,那样的健康,怎么会说病重就危及性命呢?七巧也是惊异无比,我们二人急匆匆赶回广白宫,却发现慧贵人的院子人去楼空,应该是被梁广帝接走了。 连着几日,梁广帝都没有上朝,朝中内外应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人提出来,只当是梁广帝病重,休朝几日。我们见不着慧贵人,十三皇子却能见着。我从他口中得知,慧贵人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我十分想要见慧贵人一面,却不得其法。只能每日去广白宫走一趟,想要打听些消息。七巧也是搞不清为什么慧贵人会突然病重。 到五月的一天晚上,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慧贵人去世了。我禁不住的哭了几声,虽然我与慧贵人交往并不算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很难过。七巧表情也有些难受,但她一向比我坚强,劝慰了我一会儿,就拉我出走走,让我散散心。 我们沿着宫道走着,因为心情低落,避着人群,不知不觉而就走到了一条小道,我抬头看到“尤碧”两个字,竟是慧贵人的闺名,心中一惊,竟觉得冥冥自有天意。 51、第 51 章 好似心中有一种预感似的, 我推了推门, 竟然“吱”的一声就开了,我抬腿就要往里走。七巧却一把拉住我:“珍珠,你干什么?”“我想进去看看, 现在圣上将广白宫封了,我想要去缅怀慧贵人也不行了, 你记得吗,我还跟你提过, 我以前打扫过这个宅子。” “珍珠”七巧好似有难言之隐:“我不想去...看着心里难受。你也......” “那你先回去吧。”我笑笑:“我习惯忙活了, 这么早回去也睡不着。”七巧还想要劝我,见我态度坚决,略犹豫一下就先转身走了, 只是嘱咐我不要耽搁太久, 早些回去。 不管怎样漂亮精致的宅子,只要有一段时间不住人, 就会显得荒凉无比, 虽然经常有像我初进宫那样的小宫女过来打扫,但毕竟是废弃的宅子,一推开门,还是有淅淅沥沥的灰,我抖了抖身上的灰, 环顾四周,野草疯长,让小小的房内透出一股阴深, 只有窗外的明月能给房间些许光亮。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我才打量了一个整个正室,居住空间不大不小,墙边开了一面大大的窗户,与其他的宫廷宅院不同,这扇窗户开得宽敞巧妙,好似将整个月亮都放了进来。 我看着这美丽月光,回忆起自己初进宫门的样子,质朴甚至有些窝囊,帮梁家姐妹干了很多活,一个打扫这个居室,小小的个子,还爬上去打扫横梁。 横梁!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激荡起一种发现秘密的亢奋。我知道这种宅子后面杂物室都有楼梯,心中想要上横梁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占了上风。我记得以前见过横梁上刻字的,那个时候年纪小,识字也不多,依稀记得是人名。 找出楼梯,又爬上横梁着实费了些力气,但是真的爬到横梁上却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多美的月色啊,坐在这样的高处,看月光从洞开的窗户穿过来,好像近在咫尺,我坐在横梁上,呼出一口气,看着那里刻着的名字想,也许很多年前,也有两个人,坐在这横梁之上,遥望这又远又近的月色,那时他们必定海誓山盟,爱意泛滥。 我坐了一会儿,想起顺公公,想起十一皇子,他们在遥远的海边,定能看到比我更宽广的月色。 回去的路途有些遥远,心中疑问不是不多,那个男人的名字,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和慧贵人的闺名刻在一起?为什么慧贵人会突然去世?我好像觉得有一双隐蔽的手在整个推动一个阴谋,这个阴谋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身不由己。 虽然已经是深夜,太子府还是一贯的灯火通明,我因为满腹心思,竟然走错了回去的路,绕到了几个不常去的角落,待我发现想要往回走时,却好似听见了七巧的声音。我心中一顿,转身躲在假山旁,细细一看,果然在前面的月牙廊前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好似七巧。她们站在阴影处,看不出大模样,只是从身形穿着判断,也是宫女模样。两人细语了几句,这才散开。 我本来就是满腹心事,这下又是深沉了几分,缓步回到住处,竟然觉得身上发冷,五月的夜也是冷得啊。 我回来的时候七巧坐在窗边练字,看见我笑了笑,又指了指盆子:“里面有热水,洗洗睡吧。”“恩。”我点点头,问七巧:“七巧,你觉得我出宫可好?”她皱眉看我:“怎么突然提出这样的事?我还以为你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七巧再不劝我,只是转身:“随你吧。”冷冷的身影就像这初夏的夜一样。 我心中乱成一团麻,睡着床上还是冷,只是把被子裹成一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七巧就不见了人影,往常我总会担心,担心她忍不住相思之苦,去私会太子,要是让太子妃知道了可怎么办?现在心里嘲笑自己,七巧的城府何胜我千百倍,怎么会需要我去担心。 我收拾好自己,简单用了早膳,也没有什么事做,就出了东宫,我心中有些算盘,那些疑惑,我现在只有找到鹘玉姑姑,才能解开吧。 内务府的小太监还是极好糊弄的,只要银子给得足,也不在乎告诉我一个老宫女的去向,慧贵人的丧事过后鹘玉姑姑就分配到了御花园,做了一个管事宫女,我心中也有好奇,鹘玉姑姑年纪也不算老,为什么不出宫去呢? 等我找去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日头很足,身上暖洋洋的,看到鹘玉姑姑那一刻,我觉得眼眶有点湿,几个月不见,她像是忽然老了十岁,她静伫立在花园中,看起来极茫然,以前那种淡定风范变成了一种懒散。我走近她她也没发现,直到我开口唤她,她才回过神来,眼神古怪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鹘玉姑姑... ”我又唤她,她冷淡的问:“你有什么事?”“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冷淡,我埋下头:“我对贵人娘娘的死也很难过。” “哼。”她像是冷笑:“猫哭耗子。”“什么意思?”我越发不解:“姑姑,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一手拉住她的袖子。她抬头看我,像是细细观察我的表情,我一脸发烫,被人冤枉的感受真不舒服,特别是被自己喜欢信赖的人。她看我半晌:“你当真不知道你那好姐妹做的事?” 我一听这话,其实心中已知道与七巧脱不了干系,难免一窒。鹘玉姑姑看我愣住:“你和她那样亲近,若说你不知,我还真诧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所有不愿意去想的那些念头都冒出了脑袋,那日我在横梁上看到了慧贵人与鹘怀柔几个字,鹘怀柔就是鹘玉姑姑在宫外的兄长,护国公。从那几个字不难猜出他们有私情。慧贵人的死那样突然蹊跷,没有任何征兆,而这种死亡,只有自尽才有可能。 谁会逼她自尽?用什么逼她自尽,所有的东西都呼之欲出,我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承认。怎么会呢?不可能会的吧。 其实整件事不难猜测,慧贵人死了,皇后就是太子唯一的娘亲,太子坐上皇位,皇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太皇太后,以后的皇上做什么都要有所顾忌,保她外戚。可是梁广帝深爱慧贵人,要她死,是难上加难,如果七巧卖了这个巧给皇后,那必定是很大的功劳,那让七巧一直待在太子身边,也就无可厚非了...... 这样的猜测让我全身遍布寒意,我都快要站不稳了。鹘玉姑姑冷冷的看着我:”珍珠,你质朴但是并不蠢,你之所以一直活得这样懦弱窝囊,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觉得笨点可以快乐,你以为别人就会真心待你?我劝你还是早日死了这条心吧。“她说完这些话,再不理我,只是转头眺望远方。 是啊,我一直不愿意去想,虽然我明知道七巧心思深沉,颇有心机,而且心肠也不算善良,可是为什么,她会对慧贵人下手,我一直以为,我们同七巧的关系不一样,她并不会像利用其他人一样利用我们的。难道都是我错了?我错了? 我有点站不稳,蹲了一会儿,让气息平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广白宫的那些竹林啊,那厚厚的雪地,那一起依偎着打闹的日子,在她看来什么也不是吧,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仰天笑了一下,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52、第 52 章 我站在原地呵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天还早的缘分, 七月份的早上竟然冷得渗人,又或许是因为要偷偷摸摸的与宫外联系,脊梁骨自然是凉的, 天色晦暗,我是先听见脚步声才看到来人的, 这人一身灰色太监便服,在雾蒙蒙的早晨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他刚走近我就迎了上去递了点碎银子, 他也就从袖子里掏了掏,递了封信给我,又急急走了。 信我揣在怀里, 明明是没有温度的, 又像是炭火一般灼热,昨日得到信儿, 说是宫外回消息了, 我起初还有些不能相信。虽然知道宫中花些银子就有渠道和宫外偷偷联系,可真正花银子试了,我也没报什么期望。信里写了什么呢?是顺公公亲手回得吗?宫里的人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呢?我想着这些东西,一颗心在喉咙里跳来跳去。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就亮了,太阳一出来, 人就开始冒汗,推开房门,七巧已经洗漱完了, 见我进来嫣然一笑:“珍珠,一大早,你跑哪去了?”“到处走走,活动一下。”我搪塞了一句,实在找不到其他话和她说。她好似没有发现我的反常一样,点点头:“恩,我也出去一下。” 我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出去,她常常出去,去见那个神秘的宫女。我跟过她两次,远远就能看见那宫女的衣饰华贵,品级不低,只有皇后宫中才又这样品级的女官。 等到七巧脚步声远去,我才关了门窗,又把床的幔帐放了下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屋里的光线不足,我又捂得很严实,要凑很近才能看清字迹,凑得那么近,我都能闻到信纸上淡淡的墨水味道,多怀念啊,这种味道。 真的是顺公公的回信,他的字迹我怎么也不会认错。我写信给他时只是说我想要出宫,不知道十一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淳王能不能帮个忙,把我弄出去,当然,如果有幸,我希望可以去南边,就是在他们身边做最粗使的活儿也可以。 我话语说得谦卑,到底是对人心有点失望,我很怕顺公公也会对我弃之如履。还好,顺公公的回信虽同往常一样谨慎,但在细枝末节之处,还是对我有很多交代,好像唯恐我闯祸,叫我好好护着自己,多忍耐一些时日。信中提了几句,淳王最近有要事,顺公公也没在南方,而是因要事在其他的郡县游走。安排我出宫这件事需要时日,也颇费周章,凡事就是切记忍字。 不知怎的,这些时日我的心总像是薄薄的一层悬在空中,直到看到顺公公的信,好像它才有个实处去了。有了几分安然。我对这个宫廷失望透了,我对七巧失望透了。 这些日子,七巧应该也发觉了我的变化,大抵是我没用,对着她,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从心底生出疼惜来。我知她心比天高,从进宫之前我就知道,她那样玲珑剔透,是我羡慕仰望不来的。我想要用我自己去温暖她的,可是,以我的卑微,怎么可能打动她呢? 七巧对我倒是同往常一样,是呀,在往常她就从不对我谈心事,她的心事都藏在肚子里,不是我能分享的。 等待出宫的日子并不好过,广白宫早就封了,嬷嬷她们倒是在有了个好结果,好像是出宫,去寺庙修行去了。听小道消息,这还是慧贵人临死时像梁广帝求的人情。慧贵人就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为她的儿子,为生命中的每个过客,最后为了自己的爱人,死在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怀里,这样的结果,真说不出来,是好还是坏。 可是鹘玉姑姑呢,我偷偷去看过她几次,她苍老得很快,不复当初芳华,没了慧贵人的相伴,她也没了意义吧,可是她却不能出宫,谁让她有个手握重兵的兄长呢?谁都知道,护国公鹘怀柔一生未娶,既无子嗣,也无姑姑以外的亲人。梁广帝要控制这样的重臣,鹘玉姑姑注定要老死宫中的。 我偶尔无聊时会想要见见鹘怀柔,他已经不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与慧贵人分离这么多年,终身未娶,这是何等的坚持,他定是个满面风霜,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真英雄。我甚至能勾画出他们当年,坐在横梁上,仰望窗外月光的景象。人的一生,有一段的真的感情,就足够了吧?恩,就足够了。 虽然出宫的时日还是遥遥无期,但是因为可以同顺公公通信,我总算为自己的生活找了些信心,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别显得那么浅薄,我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书本上,七巧的书很多,我也会翻阅,看到美丽的句子,恨不得立即摘抄下来,然后寄给顺公公。 我的信件真真有些可笑,都是说些杂事,但是每次寄出去,都要三番四次的修改,唯恐惹他笑我浅薄。 我的平静生活并不能阻止整个东宫的暗涌波涛,只是我现在是看客,只觉得轻松。 在盛夏的炎热快要过去的时候,我第一次正面的接触到了太子妃王华女。我记得大抵是暮色四合的样子,七巧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读一本杂记,因为天色渐暗,将书本捧得很近,她进来的时候也没有通报,所以当我抬头看到她的时候着时惊了一下。 王华女并不漂亮,她有一张略显富态的脸,眼睛也不大,鼻头肉厚,嘴唇形状也不算美。这种长相要是在农村,是很吃香的旺夫相,可是在宫中,莫说是太子,就是一般皇子,估计也不会喜爱她。 虽然心中猜测万千,我还是赶紧行礼,不敢怠慢半分。她倒是没有为难我,免了礼打量了我一会儿,就询问起七巧的事情来。我一一答了,不敢乱说半句,害怕她借机发难,我对七巧失望透顶,可我并不想祸害她,她是一个陌生人,我只等出宫那天,与她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见从我口中问不出什么话,七巧人又不在,王华女转了一圈就走了。说实话,我对她印象不错,可是我向来看人不准,她人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太子妃过来的。”等七巧回来,还是将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哦?她做了些什么?”七巧嘴角有丝笑意,带着一丝轻蔑与嘲弄,若是以往我定然看不出来,如今看起来,又有几分碍眼。“没做什么,就是随便问了一些我们的饮食起居。”“恩,知道了。”七巧转头:“珍珠,帮我去叫小太监打点热水来好吗?我想要沐浴。” 小太监很快就将热水打来了,我帮着准备着沐浴用的香巾和香料,七巧已经跨入浴桶之中,我刚想要退出来,七巧却出声:“珍珠,等等。”“恩?”我有些疑惑,站在原地。她转头,有些撒娇地问:“帮我搓搓背吧?” “珍珠,你还记得广白宫中的那些日子吗?”七巧坐在袅袅的水雾中问我,我掳着湿透的衣袖,恩了一声。“一直以来,谢谢你,在我最失落最彷徨的时候还跟在我身边,有时候我觉得我一无所有,只有你,跌跌撞撞,却总是跟在我身边。”“恩。”我找不出话语来,若是以前,我定会很感动,抱着她单薄的背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太晚了,太晚了,七巧,一切都太晚了。 七巧起身的时候我退了出来,她的声音从屏风后模糊的传来:“珍珠,你不要背叛我。” 到底什么才是背叛呢?七巧,我从来没有背叛你,只是你背叛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对你失望极了,可是我不恨你,我只是想离开而已。 53、第 53 章 自慧贵人去世之后, 梁广帝就一直身体抱恙, 天气一冷,连早朝都罢了一月。 宫里也好似乱了套,每日都能见到众多的大臣, 不是到处奔走,就是跪在殿外请求觐见。俗话说混水摸鱼, 不少宫人都懒得做事,聚在一起聊着宫中的变动, 我不费什么劲儿也能听到许多小道消息, 例如梁广帝活不过一个月了啊,例如梁广帝已经拟好遗诏了,由礼部和一般老臣保管者。种种之类, 反正就是腥风血雨一片。 我待在东宫里, 等待这风暴的到来与过去,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局外人, 也只想当个局外人而已。 王华女之后又来了我们的住处几次, 她同七巧像是普通主子与奴才一样的交谈,只是话语当中暗潮汹涌,像是一场我不懂的角逐。我一开始觉得王华女相貌福气普通,可是多见几次竟然觉得她气度非凡,是那种世家教育累积的气度, 有着潜移默化的,不知不觉的感染力,难怪盛传她倾国倾城, 原来并非相貌美丽才配得上这个词。 七巧与她交谈过后,总是会咬着牙坐在窗边半晌。太子再宠爱她,太子妃也另有其人。虽然现在七巧也算是把自己变成皇后娘娘的人,让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容下她,可是她的心气那么高,定然常常觉得委屈。 我和顺公公的信件日渐频繁,他同我讲,他即日就会进京替十一皇子,也就是淳王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要事办完,就回南边,到时候就接我出宫。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像是得了一个承诺,整日挂着笑,心里美了几天后,回了信。 回信的时候我脸烫得快要熟了似的,手也抖得握住笔。因为在信中,我问他,能不能在这一生相守? 新年的时候,梁广帝宣布病危,太子府的热闹却不减,大臣们快要把东宫的门槛踏破了,七巧也整日不见人影。我闲来无聊,也到处走走看看,托七巧的福,东宫的下人都知道我这个瘸腿奴才,也没人找我的麻烦。 我每每逛得漫无目的,只是听着宫中的暮鼓晨钟,想着遥远南方海天一色的景象。等待看似有些痛苦,因为有了期待,滋味又复杂起来了,今年冬天在海边过得话,就看不到雪了吧? 梁广帝驾崩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明明是潮湿阴冷的气氛,可是东宫却显得喜气洋洋,大家穿着素服,脸上却带着一种激动,太子一登基,这些奴才也会摇身一变,变得高人一等吧,每个人都是这样,依附在更有权势的人身边,渴望着鱼跃龙门的那一天。 遗嘱很快下来了,不出所料,梁广帝一生珍爱着慧贵人,皇位自然是传给太子的,而且为了保他皇位,遗嘱还将五皇子封为蜀王,明褒暗贬,发配到蜀地,并严令淳王同蜀王今生不得回京。 要说这梁广帝也真是殚精竭虑了,二皇子早已经完了,现在五皇子、十一皇子虽然封王,却也是跟发配了似的,十一皇子身世单薄,却有了兵权,五皇子身世显赫可是没有兵权,这样比起来,相互制衡,还有碌碌无为的九皇子和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却始终没有办法掀起大浪,一切都是为十三皇子设计好了。 十三皇子,不,应该是新的皇上终于称心如意了,七巧呢?她是否也称心如意了呢? 大历五十四年,太子梁未谟登基,建号智元帝。五皇子封为蜀王,在智元帝登基前已前往蜀地,一切已成定局,可真的是定局了吗? 和顺公公的通信多了起来,从信中得知他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将要返回闽南之地,我出宫与他相见之日也不短了。 我将出宫的事同七巧讲了,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说是马上给我安排。我有些诧异,隐隐有些不安,又安慰自己,我这样一个废物,留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用了吧。 离开之前,我去见了鹘玉姑姑,她憔悴得越发没了样子,我同她讲话,她也没有反应,我说我要出宫,她也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短短几年时间,大家都变了,鹘玉姑姑、七巧、还有我。 我出宫的日子定了下来,我也给顺公公去了信,他回信同我约在京华楼见面,说是带我去尝尝京城有名的菜式,想到那样的生活,我仿佛是重生了一样,是啊,这个世界是彩色的,我还有那么多的生活没有尝试过,我这一生充满了太多灰色苦闷的色彩,我也渴望展翅高飞的。 我出宫的前一夜,七巧吩咐下面给我做了许多吃食,我们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就着一壶女儿红,闷闷的喝着酒。 “珍珠,你真的要离开吗?”七巧问我。我点点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听说皇上要立你为贵人。我知道这个称呼远远比不上你的聪慧,七巧,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人。”她听了不语,又喝了一杯酒。 “七巧,也许你从来都觉得我不够与你交心。”我刚说出口,她就似要阻止,我示意她让我说下去:“因为连我也觉得,我跟不上你。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想不到,也不想要。虽然我一直想要跟得上你的脚步,但是都是徒劳。”我也喝了一杯酒:“虽然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了,我也要以同样的感情来回报你。”七巧眼中开始有泪光,我也再也说不下去了,我顿了顿:“七巧,我会想你的,我会回想一个个我们互相扶持度过的日子,会回想在广白宫那些单纯的日子......” 我结结巴巴说完这些就醉了,记忆里七巧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十年了啊。 整个十年,我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呼了长长的一口气,我转头看了一眼依然巍峨的城门,却丝毫不留恋。万丈繁华也只是过眼云烟。 出了宫廷的新鲜感刚过,我却有些茫然,京城繁华的街道在我眼前显得陌生茫然,京华楼要怎么去啊......我挽着个小包袱在原地发呆,前面走来一人,长衫打扮,面貌斯文,我忙上前询问。他看我几眼询问:“姑娘腿脚不方面吧?”我窘迫的点点头。“那在下带姑娘前往吧。”我一听,连声朝他道谢,他摆摆手,嘱咐我跟在他后面。 虽然对周围的环境极其好奇,但是因为跟在别人身后,我也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只是想着见了顺公公,再好好逛逛,我这人一生挫折,这样的好运,有些像做梦。 走了快一个时辰,街上的行人渐少,周边的景致也像是深门大院,我有些奇怪,京华楼不是应该在繁华主街吗?正要出声询问,带路的人却停了下来,我不解的望着他。他面带抱歉的看着我,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他拿着什么在我鼻子前一晃,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54、第 54 章 我醒来的时候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窗户和门都锁得死死的, 无论怎么喊叫也没有动静。声嘶力竭的喊了半天,只能强迫自己从激动变得冷静。 环顾房间内部,家具装饰也不是平常人家可以用得起得。我也没有让人觊觎的相貌, 定然不是为了我这个人而将我掳来。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一个刚出宫门的宫女,身上虽然有些银子, 但是绝对比不上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古董。我也没有任何权势,也没有任何能力, 将我关在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呢?而从今天的事情看来, 那人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好似等在宫外,知道我何时何地会出宫一样。 脑子里灵光一闪, 本来迷雾似的思绪突然一下子连了起来, 为什么我那么容易的就可以和顺公公通信,为什么我那么容易的出宫, 一切太过顺利, 就好似被人利用一般,尽管不愿意相信,我脑子里还是立刻闪现出了七巧的名。以她猜疑的性格,定然觉得淳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她素来知道顺公公是淳王的心腹,那么如今捉住我, 定然是引顺公公上钩。 “要用我做诱饵吗?然后向新皇邀功?”我心中叹口气,七巧啊,你真的没有辜负你的名字, 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只是你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我默默的坐在屋子中,瞧着天色暗了又亮,一夜了无人声。到了早上,才听到门响,我抬头一看,昨日遇见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拿着托盘的小丫头。 “把东西放下吧。”那男人招呼一声,就见小丫头把托盘放下,有些饭菜和换洗衣物。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开口。那男人看我反应,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想问的?”我默不作声。他有些尴尬,讪讪的撇了撇嘴角:“我家主人有要事请姑娘帮忙,只能委屈姑娘几天了。”“七巧呢?我想见她。”那人眉毛一扬:“在下不懂姑娘在说什么。”我死死盯着他眼睛:“那就请你转告她,我这一次再也不会原谅她。”他仍然装作不明了的样子,默默的锁门走了。 我被关的第三天就有些熬不住了,故作的冷静随着时间的煎熬变得脆弱起来,好像谁轻轻一刺激就会灰飞烟灭,是啊,我是安全的,可是我的顺公公呢?我能感觉出,跟我通信的人确实是顺公公,七巧一定是利用我让他放松了警惕,他的信中也隐隐提到,他在为淳王办极重要的事。七巧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逼他说出来,而固执的顺公公...... 大概是在安静的环境中待得太久,突然的嘈杂脚步声让我的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不其然,门一打开就有大批的壮汉进来抓住我就往外带。我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只是一个劲挣扎,全身都开始冒汗。 我被带到一个大屋子,一进去就能看见顺公公,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他坐在椅子上,白色的里衣都让血给染透了,脑袋低垂着,原来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我知道,那就是他。 我本来是想要大叫的,可是我的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我想要过去扶他,去察看他身上的伤口,可是周围的人死死的抓住我,让我再难以靠近半步。 “你看看谁来了?”清脆的女声响起,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只是我不想去看她,我怕我看一眼,就会吐出来。七巧也没有看我,而是走到顺公公面前:“你确定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要是继续不说话的话,她就会跟你一样...”七巧面啧啧嘴:“你也知道了,也多痛。” 顺公公听了这话,微微动了动身体,好似废了很大的劲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就这么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时间像是定格了又像是后退了,好多画面在我的眼前飞驰而过,只是每一幅都很模糊,我只记得,我们站在走廊下,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我会照顾你的。 对啊,我只记得那个时候的美妙春光,再不愿时光流逝,只求回到那一刻,永远不变。 “他怎么不动了?”“他服毒自尽了。”“□□藏在牙齿里,刚刚咬破了”“没救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只看了我一眼呢?只看我一眼,然后死在我面前呢?要说残忍,顺公公,你对我,比七巧对我更残忍吧。我一开始的心悸就是预感吧,预感你会永远、永远离开我,我还没真真正正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呢?我还真正感受你的怀抱、你的体温、你的温柔呢? 屋子里的人因为这个变故都不知所措起来,我终于挣脱了开来,得以手脚并用爬到顺公公的身边。他的身体还有温度,眉目还是那么深刻完美。只是脸色有些差而已。我擦着他嘴角的血迹,只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我的衣袖全部湿透了。顺公公,我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呢,你不是要带我去京华楼吗?不是要带我去海边吗?不是要照顾我吗?原来你和七巧一样啊,都是骗我的...... “主子,把她也杀了吧。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抱着顺公公的尸体,转头看了七巧一眼,她皱眉看我。似乎难以抉择。 “七巧,放了我。”我求她,我无权无势,如今出了宫,更不会再踏进那皇城一步。“你放了我?好不好?”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求饶,她的眼中突然浮出一丝厌恶,好似早知道我如此软弱,如此贪生怕死。她冷笑了一下。又朝旁边的侍从低语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那侍从拧起我:“主子饶你一命,收拾东西,我送你走。”我看了看顺公公的尸体没有动。那人踢了我一脚:“快点,死瘸子。”我慢慢起身,再没有看顺公公的尸首。 七巧,你骗了我这么多久。这么多次,我终于也骗了你一次,哪怕是苟活,哪怕是搭上我的所有,我也会再次走进皇城,只为让你受我今日所痛,看你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55、第 55 章 从京城到闽南之地靠步行大约要两年, 对于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我来说就更是遥不可及。 在京郊的一条僻静小路上, 京城知名的杂耍团在路边拾到一个瘸腿姑娘。这个姑娘就是我,符珍珠。 杂耍团的管事看起来年纪有点大了,发际线过高, 整个脑门亮堂堂的。他问我:“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跪着要饭啊?”我默然的看着他, 我不是要饭,只是太饿, 太累, 直不起身体。 他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跟我们一块往南边走吧,正好,我们缺个烧火丫头。”我点点头说:“我叫小石头, 我吃饱了饭就有力气, 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 “小石头,把我这身衣服洗了, 今天表演完弄了一身汗。”杂耍团的头牌芳菲姑娘把衣服扔给我, 她刚刚表演过舞剑,整个人往床上一躺,直喊累死了,累死了。我收拾好衣服退出房间,趁着天色还没全黑, 在院子里打了盆水,就和客栈檐下的灯光为她搓洗衣服。我洗得格外小心,因为我想跟芳菲学习她的一样绝活“学舌。” 芳菲年纪不大, 本事却不小,她很早就出来讨生活,以前跟一老人学了个本事儿,能学别人说话,任何人,只要她听过的声音,就能学得一模一样。她第一次见我,就笑嘻嘻的学我说话,“我叫小石头,我吃饱了饭就有力气,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芳菲常常说我不苟笑颜,老气横秋,却要爱支使我,爱与我近乎。毕竟这个杂耍团里的姑娘只有我们年龄相仿,她一定需要一个跟她一块儿嬉笑一块儿分享的好姐妹。 “好姐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天气不冷,一想到这个词,我就一阵阵发冷,手上用力,差点将芳菲的衣服搓出两个洞来。 洗晾好衣物,我又凑到芳菲跟前,有意无意的提起:“你学舌的本事真厉害。”芳菲来眼睛斜我:“小石头,你怎么说来说去就这么两句话呀,烦不烦啊?”“要是我也会就好了。”我低语。“哦?”芳菲挑眉:“你学这个干什么用?跟我抢饭碗。我指着老了不能舞刀弄枪了靠这个挣钱养活自己呢。”我不语。 我学这个干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很厉害,能学到就是一技旁身,在任何能用得着得时候使用,我还想学很多很多我觉得厉害的对象,不会再那样,在最最绝望的时刻无所依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在乎的人死在我面前。 “哎,小石头。你真闷。”芳菲翻身睡觉,再不理我。我却也不想理她,近来越发不愿意开口说话,却越发享受这种安宁,原来人越缄默,越能清醒的认识这个世界。 我跟着杂耍团走了四个月,他们终是到了目的地,离我的目的地闽南却只去了一小半,马上要分道扬镳,管事极力留我,他觉得我言语不多,做事勤快,薪资微薄,是很难得的打杂。看着他脸上极力的挽留,我有丝恍惚,这样冷漠讨厌的我,反而是被需要的。 分别在即。我为芳菲洗了四个月的衣服,她终于将随身的一本书送给我:“小石头,能不能学会就靠你自己了,以后可别跟我抢饭碗啊。” 芳菲给我书有些残缺,我小心的收藏,到了夜里小心的阅读,学习真是一件充实的事情,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让回忆一幕一幕的占据我的脑海,让我身心俱疲、夜不能寐。 独自赶路实在辛苦,虽然偶尔会遇到可怜我这个瘸腿姑娘的旅客拉我一程,但是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人在深山密林、羊肠小道上行进,我并不害怕,甚至有些高兴,我炫耀着我刚学得新技能,学着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学着各种各样的腔调,甚至学着顺公公的腔调,对我自己说。“我会照顾你。”我说完就会难过,但是不会太久,因为我有比难过更重要的事情。 我在杂耍团挣到的微薄薪资很快就用完了,只能一路干着粗活,顺便乞讨的行进。路过一些庙宇的时候才能借宿,并借着我佛慈悲的光吃口饱饭。 我在到达闽北地界的时候当今皇上智元帝登基已经足足一年了,拖了这么久,终于在年底立了后。立安国公之女,原太子妃王华女为后,也在同一天,立毫无背景的巧贵人为巧贵妃。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闽北的青峰寺里讨口斋饭,青峰寺是闽北有名的大寺,如今新帝立后,就有不少富贵人家前来进香,悄悄着求菩萨保佑自家女儿也有进宫侍奉,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即使不能母仪天下,做个享尽帝王恩宠的贵妃也不错。 实际上,我刚入闽北的时候就有些熬不住了,闽北虽然挨着闽南,但是这两个地方都属于偏僻之地,幅员辽阔,我地形不熟,常常在山地奔走,染了些瘴气,坡脚疼痛时刻发作,闽南、闽北又瘴气横行,我禁不住想,也许我真的到了闽南地界,也会一口气上不来,就那样去了吧。 青峰寺的主持僧侣很是和蔼,为我提供了斋饭,也未催我离开,接待我的僧侣还劝我放开心胸,说我郁结太重,损耗元神。我谢了她,只想去前殿给菩萨上柱香,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只求它再让我活久一点,让仇恨带着我,将夺取我幸福的人挫骨扬灰。 56、第 56 章 也许是我的拜求感动了菩萨, 也许是老天总算不想收我性命。我跪在青峰寺的殿前垂泪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珍珠, 是你吗?” 转身是一看,五十开外的年纪,因保养得当, 并不苍老,鬓边有些白发, 慈眉善目,衣着华贵, 自有一股大家气度。我愣愣看着她, 开口唤:“玉妃娘娘。”她看我神色苍然,身体孱弱,微微皱眉, 扶着我站起来, 只吩咐下人:“备轿辇,回府。” 玉妃的子孙十年前中了状元, 后来凑请梁广帝恩准这几位前朝的妃子出宫修行, 玉妃等人在感恩寺修行了一段时间,又被她现任闽北知府的侄孙接到了闽北。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今日得以见我不知道是天意还是缘分。 轿辇中玉妃握着我的手细细打量我:“要不是细细察看,我怕是认不出珍珠你了。”她这句话说得感慨万千,我也不知怎么应答。玉妃瞧我心事沉沉,便自说自话:“我昨夜做梦, 梦到冷宫的日子,也梦到珍珠你。如果不是这个梦,我也不会来拜菩萨, 也遇不到珍珠你了。看来事事都是因果循环,老天有眼。” “老天真的有眼吗?”我开口,却只能哽咽说出这么一句话,如今见了故人,不是不亲切,我却不敢,不敢与人亲切。 “珍珠...你”玉妃默默:“到底是吃人的深宫。”一路无话,我被玉妃接到她的居所,找了大夫给我看病,一日三餐有人伺候。住了半月。这半月,我总算恢复了元气。玉妃到底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从未问起我的经历,只是每日来看我。说记得我曾经的好,问我有何需要。 我胃口好,休息这半月,已是无大碍,急着动身去闽南,玉妃便求侄孙派了兵丁护送我去闽南。 说来也奇怪,我一直没学会骑马,可是去闽南的路上,竟然自然就会了,原来畜生也欺负人,你不怕它的时候,它便温顺驯服。 因为一路换马骑乘,大概月余,就到了闽南的都城芙州,护送我的兵丁回了闽北,临走塞了些银两给我,说是玉妃交代的。我心里感慨,以前在广白宫我与玉妃等人交情最浅,没想到,一条命,却是她救的。 芙州面积很大,街市不是很繁华,但是井井有条,不时有兵丁巡逻,有一股严谨的气息在里面。我到芙州天色已晚,去寻淳王府不太合适,便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洗漱用餐,调整心情。 其实我有些害怕见到淳王,见到了又怎么样,想起在宫中的日日夜夜,想起让人心碎的往事。我怕是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他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 我的房间在客栈二楼,芙州靠海,推开窗户,就有海边粘糊糊的气息涌进来,我大口呼吸,体会着这和京城不一样的味道,想要出去走走。 因为天色已黑。街道都沉寂下来,只有一两家大点的茶楼还开门营业,我随意走进一家,要了点茶点,那跑堂见我不像本地人,还推荐了些特色的渔产品。我笑笑拒绝了,只是询问他淳王府在哪个位置。他警惕看我一眼,却摇摇头,说是不知道,便离开了。我有些讪讪,只是闷头喝茶,可是只有片刻时间,突然见一行兵勇冲了进来,那跑堂指着我:“就是她,就是她!” 兵勇二话不说,将我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呵斥:“大胆奸细,还不束手就擒。” 我觉着好笑,从他们进来,我就未动半分,难道这不算束手就擒?那兵勇看我不动,便叫人将我绑了。我不急挣扎,只是想要瞧他所为何事。再说了,这么多人,我挣扎也是徒劳。那兵勇看我毫无争辩之情,更是肯定,便押着我走了。 一路被拖拽前行,我的坡脚明显,兵勇便向那为首之人汇报:“劲爷,这女奸细是个瘸子啊。”被称为劲爷的人仔细察看我,便问我:“你是个瘸子。”我喘着粗气:“我也不想是个瘸子。”他皱眉,忽然又吩咐兵丁:“不去牢房了,去王府。” 我不解:“你们是何人?为何绑我?没有官府王法了吗?”他眉毛一横:“闽南地界,淳王要捉人,还用看官府脸色?”“你们是淳王的人?”我舒了一口气,倒是感叹得来全不费功夫:“那麻烦你通报淳王,就说符珍珠求见。”那人皱眉:“淳王在海上缴杀海上余贼呢?他倒是吩咐我们留意有人求见,却没说符珍珠这个名字...”“哦。”我默默答应一声,心中想,也是,我有什么重要的呢?淳王以前也是看在顺公公的面子上才理我的吧。我现在想要跟随,却不一定能如愿。如此一想,我便有些心灰意冷。随着兵丁茫然前行。那位劲爷倒是叫人给我松了绑,嘱咐我:“一会儿我送你去淳王府,你不要乱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淳王要我们留意的那个人。”“淳王要你们留意谁?”“少管闲事!问东问西,莫非你真是奸细!”我低头。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知道到了淳王府也好,免去我一番寻找周折之苦。 淳王府位于芙州西南街角,离我住的客栈较远,还好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行李,几件重要物事也是随身携带。兵勇们将我带到淳王府,劲爷与一位管事模样的人交谈之后,又将我引见,那管事面色和善,朝我点点头:“姑娘请随我来。” 我随他进府,只觉整个府邸与芙州城一样,严谨整洁,毫无多余物件。多多少少有些乏味。那管事边走边介绍:“鄙人姓李,姑娘可称我李管事。淳王还有些日子回来,但请姑娘在府上小居数日。”“为什么?”我开口问:“实在是有些不解。”李管事看我神色不明,便笑着解释:“劲爷素来行事鲁莽,想来未曾向姑娘解释清楚,淳王出征之前,曾吩咐若是有个叫小瘸子的姑娘来求见,便留下等他回来。”说罢,他看了看我的脚:“也未曾请问姑娘芳名。” “哦。”我安下心来,心中好笑,淳王到底是贵人忘事,难道记不住我叫符珍珠,只是叫我小瘸子,想来这李管事看着我的瘸腿,估摸着年纪我便是淳王口中的小瘸子。我也不客气:“在下便是淳王口中之人,曾在宫中伺候过淳王殿下。”李管事点点头:“我估摸着也是。”“在下还有一事相问。”要到房门:“为何劲爷一开始捉我时大呼我为奸细?” 那李管事微微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近来芙州有些不太平,特别是淳王不在的这段时日,淳王府的一些信件常常丢失。所以最近芙州戒严,劲爷也时刻在查找奸细。只不过三番四次抓错了人,想来今日姑娘也受了连累。” “哦。”我点了点头,只觉得李管事说到劲爷三番四次抓错人,却有一丝胸有成竹的看戏心态。 “到了。”姑娘就住在这里吧。起居三餐,我会派人照顾,还请姑娘将就着住下,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前来打扫伺候的下人便是。“谢谢李管事。”我点点头,环顾房间,不大不小,干净整洁。 李管事离开后,又来了两名下人,送来了蜡烛、被褥等物。我睡不着,思考着平日之事,等到夜深了,才合眼。 57、第 57 章 在淳王府平静住了几天, 我房间有些兵书, 随手抓了几本看,以前觉得乏味的东西,现在看起来竟然津津有味, 毕竟这些东西比志怪小说实用得多。 淳王府人丁稀少,除了李管事, 还有两名小管事,我都叫不出名, 下人也不过十来名。还不如一般大户人家。 李管事向我解释, 说是淳王不好奢靡,他在府中的时候府中会多驻扎二十名兵丁。而且他每日都去兵营和校场,所以家中伺候的人自然少。另外我还在淳王府中发现一位故人, 绛红姑娘。 我来淳王府第二日便见到她, 她模样没有大的改变,只是穿着打扮没有宫中那般风情万种。她见我也是惊, 仔细瞧了半日, 说:“珍珠吧?有些日子没见,瘦成什么样了?”我笑笑,确实,我现在瘦得皮包骨,没办法, 怎么吃也不胖。 淳王竟然把绛红带在身边,我有些奇怪,想不到他也是个情深意厚的人。 绛红偶尔来找我搭话, 可是见我木讷,只知道我出宫无处可去,只是想找个地方混个饭吃,久而久之,她也不来寻我了。 就这样住了月余,因为我行动自由,倒也了解到,闽南民风淳朴,以前深受海贼之苦,所以经济萎靡,但是自从被封为淳王属地之后,淳王三番四次肃清海贼,打通沿海通道,不但让本地渔民获利,还使水路运营、交通等行业有了大发展,至于淳王也因英勇善战、严于利己使得上下一心,当地百姓交口称赞,原本一些原住民也因崇拜他骁勇善战而投诚入伍。 淳王梁耀的成就超乎我的想象,我一直知他武艺超群,却也深知他性格阴霾,应该是难成大事者,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每个人都在成长,除了我,长了十年的年纪,唯一的成就就是害死了我爱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没来得及让他知道,没有亲口诉说我的第一次动心,我命中注定对他的刻骨铭心。 往事纷繁而至,又好似将我淹没,我努力将思绪往回拉,我不能回忆,不能软弱,不能放任。 “珍珠姑娘,你在吗?”一名唤作红杏的侍女在门口探头喊我,我应了一声,起身询问。“珍珠姑娘,你在就好了。李管事让我通知你去前厅。说是淳王要回来了。”我应了一声,随她前往。 淳王大概明日傍晚回府,又正值腊日,李管事就张罗着府里上上下下布置打扫。因为军营要驻扎在芙州城外,府里要抽调仆役前往准备食物庆功。府里人手不够,李管事问我能不能在府里帮着忙,明日负责府中厨事。我自然点头应允。 芙州四季气候温润,虽是腊月了,我也不过着一件单衣,一件棉衣,哪里像是京城,这个时节,应该棉衣冬裤绒袜全部招呼上了。 因为是腊日,自然是要庆贺的,加上淳王剿匪凯旋而归,府里虽然严谨,但是也喜庆万分,腊八粥自然是要准备的。淳王不挑食,但是想来海域苦闷干渴,新鲜蔬菜酒水也要备。第二日,厨房只剩下我同两名打杂的小厮,府中原本稀少的仆役更是不见踪影,前前后后准备食物宴席,也是忙到了日上三竿。 午时遇到绛红姑娘,她也满脸喜色,忙前忙后招呼打扫淳王寝室居所。我与她共食了午饭,闲谈了些。 淳王下午进城,我没出府去看他凯旋情景,只听小厮说是,人声鼎沸,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无不欢欣鼓舞。 因为兵营要驻扎,淳王并没入府,而是在城外同士兵同乐,等他回府,已是月上柳梢头。 宴席上的食物热了好几次,我守在一旁,看着满屋子人的雀跃激动神色,有些不知所措。见到了淳王,他怕是早知道顺公公死讯,我有什么话好说,什么立场好表明,我一时迷糊了。 其实离他上次离宫,也就两年时间,可是突然看到当年的十一皇子,现在的淳王,我竟然有些不敢认他。 他的肤色从当初刺眼的苍白变得黝黑,本来就深刻的五官因为年纪长开了些,修长的身材结实了许多,站在一隅就让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他。他因为喝了许多酒,更显得恣意,浑身冒着酒气与热气,突然走入这个冷秋秋的屋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向他。 周围的人请安的请安,上前的上前,我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淳王一一应酬,搂过绛红在她耳边低语,两人言笑晏晏,周围的人也是满脸喜色。 “殿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你是先洗漱,还是先用餐?”李管事请示道:“对了,还有这位姑娘,不知殿下...”他指了指我。淳王看我一眼,并没有多大惊奇,而且十分和善的冲我点了点头,确是故人,留在府上吧。 “那好,那请绛红姑娘留下陪殿下用餐。我们就告退了。”李管事说罢,便将我与其他几位仆役招出房间,只留下这一对情人说着悄悄话。 我走出房间时才发现淳王一回来,府里立刻多了兵丁驻守,平日冷清的宅院多了一股阳刚肃杀之气。 抬头看了看月亮,今日腊八。新年春节就快要来了,一年复一年,时间过得真快。 淳王回府,院里多了许多新鲜面孔,有谋士与兵勇模样的人进进出出,因为要处理兵中事务,加上接受一些官员的觐见。连着好几日,我连淳王的面都没见上。 只到一日大雨,雨势袭人,淳王难得没去校场。我这才见到他。单独看到他。 58、第 58 章 今日大雨, 冬日大雨带着寒气, 给一向温润的芙州带来丝丝寒意,我已穿上了两件冬衣,但是梁耀只穿了一件单衣。吃过午饭后在书房接见了我。 说实话, 我一看到他,还是忍不住的感慨万千, 我九岁进宫,十二岁因为他的暴戾之气伤了腿脚。从第一次看到他, 到现在看到他。他变了许多, 我也变了许多。 淳王也未与我客套,看到我也就随意一指:“坐吧。”待我坐定,他又将随身亲伺斥退了。因为大雨, 屋子里有股湿意, 天色晦暗,我们离得也远, 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顺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之前他有传讯给探子接你回来。后来你们出了事, 探子寻你不着。没想到你自己找来了。”淳王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你和顺儿的情意,也知你难受,但是如今不是时机,我只能保你平安,不能帮你行任何谋反之事。” 淳王像是我以前见过任何一个行事世故圆滑的人, 说出的话没有感情,合情合理。我无法反驳他,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用事的符珍珠。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不甘心顺公公的死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略过,因为我一直以为,之于淳王,顺公公在他心里也应该极其重要。 我有些骄躁,一直隐忍的恨意蓬勃而出,我在房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苟且偷生,不是为了平安,只是为了仇恨。 淳王任我踱步,他只是细细品茶,也不出声。 我走了半晌,自己累了,就站定:“我不求平安,那你让我跟着你吧。我知你今后定有番作为,你让我做你近侍吧。” “哦?”淳王挑眉:“小瘸子,你凭什么断言本王的未来?”我不答话,只是问他:“行吗?你也知道,我干活很勤快。”淳王并不急着答应,而是慢慢把玩手中茶杯:“我手下的人都是能人异士,能做我近侍的也能文会武,你呢?你会什么?” 我默然,想了半天才回答:“淳王殿下,其实你已经知道淳王府中的奸细是绛红姑娘了吧。”我突然说出一个无关的话题,淳王立刻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 “还有,城中驻守中陈劲是你亲卫吧,他也并不像是表面那样的为人鲁莽,你之所以让他彻查奸细之事,也不过是利用他平常塑造的形象与口碑,来放松绛红姑娘的警惕,让她以为你从不曾怀疑她,也让她放心大胆的继续与外界联系。”我接着说:“我还知道,你做戏之周全,在发现信件有异的时候,并没有不动声色,而是大张旗鼓选择不合适的人来彻查,这样,反而使你身边的人放松。以为你不过是个趁匹夫之勇的草包而已。” “还有,绛红姑娘明明是以前二皇子送来的。你一直留在身边,以你不近女色的心性,定然是另有所图。图的也不过是想要弄清楚她背后真正的主子,想要传递错误的消息出去。”我徐徐的说。 “哦?那你可知我有没有弄清楚?”“没有。”我断定的说:“如果弄清楚了,你怎肯那么好言好语,温柔的对待绛红姑娘。” “哈哈哈。”淳王大笑:“小瘸子,今时不同往日,这么两年的时间,你确实长了些脑子。” “那你是同意留我做近侍了?”我问。“别急。等你能帮我弄清楚我未曾弄明白的事再说。”淳王回答,然后颇为玩味的问我:“为何想做我近侍?”“我不过想要尝试将自己变成不可或缺的人。而且我想要去俯瞰权力,我自己做不到,只能借你的眼,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我今日说的话竟比我这一年说过的还要多,我有些乏味和口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淳王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淡淡的开口:“你下去吧。” 我在回屋的路上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是的,我是不够足智多谋,不够骁勇善战,淳王问起我的价值,那么我只有能依靠自己创造价值。我不能与他讲情谊,情谊是会变的。我没有天生的七窍玲珑心,那么我就只能靠自己的思虑一点点,一点点的来创造自己的价值。更何况,淳王一定明白,至少我是忠贞的。因为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念想,和他一样,将那涵盖万千繁华的皇宫彻底覆灭。让天下易主,一切无法重来,那么久让一切改变。 淳王在我们交谈后的第二日便将我的房间换到绛红一个院子。名义上是让我给她帮手。因为我们都是宫中出来的人,大家也有个伴。 我与绛红虽然从宫中就熟识,但是脾性、爱好大相径庭,也就是点头之交,如今住了一个院子,也无法亲近。我只知她每日都守着屋子等待淳王,剩下的时间也不过是针织喂鸟养花的女人活计,我同她住了一月,也知她未曾踏出府门一步。大概是老天怜我,我失去情爱,如今脑子却好使很多,而且还有足足的耐心。我每日步步紧盯绛红,倒是发现,那些从府外飞进的鸟雀形态各异,但是每月总有那么一两只颜色新鲜的异于平常所见。 我并未急着下结论,只是从这点点蛛丝马迹查起,找那爱遛鸟斗狗的人问起,方知这种鸟起源于蜀地,通体五彩,不罕见也不常见,挑食,只喜欢一种带有异味的谷物。这种谷物用平常的花肥及大米便可制作。 月足,我再次踏入淳王书房,让他暗查芙州内养殖雀鸟的商家或者住户,特别是一种只食有异味谷物的蜀地彩雀。顺藤摸瓜,倒是将绛红身后金正的金主摸了出来。至于她传递消息的方法,也不过将她精于刺绣撰刻,将从淳王枕边听到的小道消息篆刻在饲料上,那彩雀食之,再被府外真正的主人开膛破腹取出消息来。 淳王在得知确切的消息后倒是没有大多意外,只是兑现承诺,让我做了他的近侍。至于绛红姑娘,淳王也未动她。想来淳王一直未曾信任过她,也是,女人比不过男人铁石心肠,她断然以为淳王对他有情,而我作为旁观者,才知那是假象。 59、第 59 章 淳王出宫以后身边使唤的人换了大半, 我大多不识, 只知道他的贴身侍卫叫张虎,此人生得相貌堂堂,虎虎生风。至于他的智囊则是一名叫华三的先生, 这人样貌平凡,走在街上如我一般泯然众生。也是, 并不是人人都如顺公公生得那样绝色。淳王将我介绍给他们时,他们略加意外, 我只是做小伏低。淳王也解释, 我曾在宫中伺候他,忠诚不二、心细如发,正好在他身边缺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人。 虽然我其貌不扬、身有残疾, 但是我这个女性角色的出现还是让周围的人颇意外。特别是绛红, 得知我又被重用,也就三番四次试探。我也不似以往那样不懂应对, 只是一味口径, 说是淳王不舍她劳累,又不愿再多近女色,只好差使平庸的我。话里话外,也是加重了淳王对她不一般的情意。绛红满意而去,脸上有常见红晕, 一如以前为情所困的我。 淳王并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新年伊始,闽南太平安逸, 他还是每日去兵营校场,视察军纪、操练武艺。我也每日随他奔波,并不知累。想来从京城一路走到闽南,我的娇弱之气全全离去,只剩下石头一样的我吧。 除了增进武艺。淳王也会与华三探讨一些时事,他们二人并不避讳我。我也从不插嘴,是啊。我在深宫待了十来年,除了一些女儿心态、人性炎凉,我并没有学到多少。我的眼界不够开阔,我的思维不够敏捷,但是我愿意学,愿意一点点积累。用别人难以超越的勤劳来填补我的缺陷。 我与淳王虽是故人,但是两人交谈并不多。只是我现在看待他的心态更平和,同时,我也更欣赏他。 我早前就从顺公公那里得知他辛酸的童年,阴郁的过去,可是这些磨砺都没有将他打倒,反而他现在越来越成功,越来越英武,虽然他如今的成功,却承载了顺公公的牺牲。我一直未与他讨论顺公公的死,是啊。顺公公从小跟着他,知他许多秘密,七巧想从他口中知道淳王的秘密,想拿这些秘密去向新皇邀功,就像逼死惠贵人,向皇后邀功一样。 七巧、七巧,一想起这个名字,我就忍不住的浑身战栗。 “符珍珠。符珍珠。”淳王提高嗓门,我才发现我又一次的在他练字的时候走神了。“淳王殿下有何吩咐。”“传膳吧。” 我吩咐下人依次传膳,淳王素来简朴,也不过四菜一汤的样式,待他坐定,我又问:“需要传绛红姑娘吗?”他皱皱眉,摇了摇头。 我为他盛了汤,他接过,又看了看我:“一起吃点?”“珍珠不敢逾越。”我摇头,站立在一旁。 “哎。”他自顾自的吃喝起来,末了:“小瘸子,你没以前有趣了。” 是啊,我没以前有趣了,没以前讨人喜欢了,可是那么有趣、那么讨人喜欢又有什么用,最珍惜的东西都已经没了。 待新年过完,闽南一片祥和,特别是芙州,百姓安居乐业,治安也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是紧挨着闽南的闽北就不一样了,不知何故,近来有大量从闽北来的灾民,好似闽北有个地方发生了瘟疫,闹得极厉害。瘟疫爆发的一个县差不多死光了,周围几个县的人只好往闽北的中心东州行进,可惜东州知府听说是瘟疫,紧闭城门不让这些灾民进入。不得已,这些灾民大量南迁,逃到了闽南,一部分灾民在周围的小村子里驻扎下来,一部分原来县上的大户就涌进了芙州。 芙州的知府蔡文政倒是接纳了这些灾民,只不过也给他们划定了城西南的一个角落居住,并请了大夫彻查他们没有染上瘟疫顽疾。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大概两个月,原以为控制住的瘟疫大面积的爆发,不只是闽北、连进入的芙州的灾民也开始发生瘟疫的状况,而且传染速度难以控制,知道消息后,芙州知府蔡文政马上戒严,凑请淳王派兵驻守各个进城入口,隔离西南角闽北灾民,芙州的形势才稳定下来。 但是闽南其他地方因为缺乏应急管理,瘟疫大面积扩散开来。 此事一出,淳王也忙得焦头烂额,而且闽南的军队就驻扎在芙州城外,如果军队染上瘟疫那更是可怕,所以他马上派人严格管理军队饮食饮水,以免未知的传染源使军队染上瘟疫。好在他的军队军纪严明,一下子倒也没有大碍。 这瘟疫着实出现的有些奇怪,因为前后间隔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好像什么时候爆发是可以控制的一样,而引发瘟疫的病因,病症也无法确定,治愈方法更是无从着手。一时间,芙州的大夫都成了摆设。蔡文政三天两头朝淳王府跑,与淳王商议对策。 这几人商议来商议去也没什么结果,只是将那瘟疫病症讲来讲去,我听他们说得奇怪,忍不住插嘴:“我从京城过来时曾在一处村庄听说过南边有一种御虫之术,名蛊,中之,与你们所说之症极像。” “对,珍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华三先生接着说:“我往日曾在山海经上阅过这种病症,实际上是寄生虫在作怪。” “那先生可知医治之法?”蔡文政擦擦满脑门的汗,也是,瘟疫爆发,朝廷要是怪罪下来,他这个知府怕也是不保了。“医治的办法就是找出下蛊的人。可这瘟疫一开始是在闽北爆发,如今过了两月,再寻根捉迹,怕是来不及了。”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下来。“这样吧。一方面蔡大人可派人去南边寻会使蛊之人,大通之术,相信总有人可解。另一方面,我们会积极寻找医术高明之人,看能不能先将其蔓延的速度控制下来。”淳王吩咐道。 “好,下官这就去办。”蔡大人告退。淳王却也没歇息,只吩咐我寻来张虎,下去张罗两匹快马,他要亲自前往西南方,去盛行巫蛊之术的云南走上一着。“据我所知,云南有个叫竹箩的村子,王爷可前往一探。”华三补充:“这巫蛊之力着实吓人,王爷借机寻一二高人也不错。 “带上我吧,我也去。”我站出来。淳王看我一眼,脸色嫌弃。“我会骑马,再奔波都可以!”我挺挺胸,我保证不拖后腿。他挥挥手:“随便你。” 不过午时,一切准备停当,我们就出发了。好在我到达芙州后经常练习骑马。一路咬牙紧赶,也没有拉下。 一下午的风尘奔波自不用说。刚是初春,草木不生,飞扬起来的尘土灌了我们一嘴泥,天黑时见路边一处庙宇。我们三人这才进去歇息。张虎力壮,转身去寻柴火饮水。我靠在一边,平复气喘。淳王嗤笑一声:“你这又何必?” “珍珠可有拖累王爷?”我轻声问。他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搞不懂,你想要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因为不愿意再干等,等人照顾、等人搭救、等人给我未来。“我站在一边:“我只想做些事,学些东西,抓住一些筹码。”淳王再不说话。 赵虎回来时,我们生了堆火,又分饮了水,吃了干粮,三人就凑合在庙宇里歇下来。 60、第 60 章 紧赶半月, 终于到了云南地界, 明日就能进入那个叫竹箩的村子。我们三人都是风尘仆仆,我面容平凡一直着男装打扮。一路上倒也未出什么岔子。 云南天气比闽南干燥,春日已至, 漫山的野花,不过我们也无暇多顾。说起来, 我从未真正了解过淳王梁耀,记忆中的他冷酷、可怕, 又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小瘸子, 想什么呢?快点去给我打点水!”凶巴巴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转头看到淳王那副傲慢的脸孔。忍不住叹口气,我怎么会觉得他有那么点可怜呢? “王爷, 你看我们是今夜进村子还是怎么, 听说苗族人对外人很戒备,不如我们明日找个本地人引荐再......”“你说得也是, 我们先寻个住处住下来。”二人商量了一下。然后找了路边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不大, 看出来是家营的,供路过的人歇脚,好不容易只能滕出一间大房。掌柜是名驼背老人,店里面还有名年轻彝族姑娘帮忙,据说是他女儿。这姑娘生得跟水葱一样嫩, 和驼背掌柜没什么相似,看来朝她母亲多一些。 苗族姑娘名叫阿诗玛。我看她亲切,就向她询问竹箩村的事, 正好她母亲正是竹箩村的人,只是平常不和他们一起居住,每月她和父亲回村一次,算是团聚。 “那你可知竹箩村中有谁会那巫蛊之术?”我的询问刚出口,阿诗玛就像只受惊的兔子,支支吾吾,说是要下楼帮父亲准备晚膳,我也不好为难她,只是朝她笑笑:“需要我帮忙吗?”她摇摇头,欲言又止,还是转身下楼了。 我在房里思考怎么说服阿诗玛,淳王与张虎也走进房间,我听他二人交谈,好似买通了掌柜,明日带他们进村找人,正好认识会巫蛊的高人。不知为何,我有些不安,眼皮一直跳一直跳。 因为客栈狭窄,我们三人就住在一个屋子,屋子里只有两个床,想来淳王是要单独睡一张床的,另一张床....此刻我有些恨自己是女儿身了...奔波这些时日,我也想睡在软绵绵的被褥上休息一下。 掌灯时分,我正为夜宿之事焦虑,阿诗玛倒是提了一桶热水上来,询问之下,是淳王让她拿上来给我洗漱更衣用的。阿诗玛因为提水上楼,微微有些气喘,脸上泛着红晕,还不忘嘱咐我水烫,洗澡的时候加些旁边壶里的凉水。我看着她满脸稚气,淳朴可爱,不禁想到我的少女时光,那个时候我也整天干着粗活,真心实意的对陌生人好,可是...... 摇摇头,不去想那许多,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衣服下楼。 淳王与赵虎也洗漱过了,大家都换了身衣服,总算恢复了许多洁净。阿诗玛端上了晚饭,我们三人就狼吞虎咽起来。 “哎,小瘸子。你脸上有东西。”淳王吃完饭,嬉笑的看着我。我摸了摸脸:“没有啊。”“没有吗?你脸上没东西,那彝族小姑娘干嘛一直盯着你看?”“想来这小姑娘喜欢小白脸。”赵虎在旁边莽声莽气的接嘴。 我心中觉得他们无聊,也不好反驳,转过头去,倒是又遇到阿诗玛躲闪的目光和红晕。那种神色我太熟悉了,因为我只要遇到顺公公就会呈现那样的状态......想来她把我当做了男人... 心中千般滋味,还是甩甩头,与其想这些无聊的事。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才能进宫,才能...... 夜有些深了,倦意浮上心头。想要找个角落凑合一晚上,虽然在路上,大家经常躺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但是想到要和赵虎凑合一张床...我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哎,我还以为我已经豁出去了呢,原来还没有。 时候有些晚,眼皮有些重,正在廊外徘徊,就听门一响,淳王走出来:“还不滚去睡觉,等到什么时候?”我知他素来粗心,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脚尖。他推我一把:“你睡里面那个床,我和赵虎睡外面。”此言一出,我立马就滚去睡觉了。 大概是太累了,这一合眼,就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起床,掌柜已经准备好带我们进村了,也没准备早饭,说是要赶路,给我准备了干粮。 客栈也暂时关门了,掌柜说阿诗玛也想回村一躺,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只觉这掌柜殷勤太过,忍不住偷偷拉了拉淳王的衣袖。他深深看我一眼,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山路崎岖,我们一路步行,饿了就吃些干粮。走到天擦黑,也没进村,好不容易看到一间屋子,是座两层的阁楼,灯光昏暗,那掌柜倒十分兴奋:“到了,到了,就是这里!”说完,率先走了过去,阿诗玛紧随其后。我正想提醒淳王,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到了阿诗玛身后,一把就逮住她的胳膊:“姑娘慢些,请为在下几人引路。” 阿诗玛被他捉住手腕,脸色难看的朝驼背掌柜望了一眼,那老驼背人一闪就不见了。我们三人更加警惕,阿诗玛也瑟瑟发抖,不知道怕些什么。我忍不住安慰她:“没事的,我们只想找人,帮助我们,也帮助一些无辜的人。不会伤害你的。”阿诗玛见我安慰她,这才低下头,一动不动。 我们三人又靠近了些,此时那昏暗的灯光越发显得诡异。我们站了一会儿,就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抬头一看,远处走来一个女人,看起来还极年轻,模样和阿诗玛有几分相像,但是更成熟,更妩媚,她浑身带着银饰,所以走起路上才叮叮咚咚的响。那鬼鬼祟祟的驼背掌柜此刻也跟在她身后。 “来着何人?为何扣着我女儿不放?”妇人开口,语气不善。“在下闽南人士,专程赴竹箩,想请那能操控蛊虫的能人异士走上一趟,解我闽南闽北之急。”“巫蛊之术?这可是邪术,你们就不怕?”那妇人嘻嘻的笑:“要知道,我的宝贝蛊虫可是吃人肉长大的。”她说这话时态度有丝疯癫,看起来让人害怕。 淳王也皱了皱眉:“只要你为我所用,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那好,那我就要你们几人的命!!”妇人一开口,我只觉得脚下一麻,整个人突然浑身无力,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出现几条金钱蛇。其中一条正缠在我腿上。 倒是淳王和赵虎,都是习武之人,觉得不对,已用剑挑断蛇身,可是奇怪的是那蛇断而不死,不动的蠕动,蛇头还是直取人面门。淳王之前也从华三那里了解过巫蛊之术,所以比较谨慎,一直没挨到那蛇身。倒是赵虎轻敌,被砍的蛇头咬了一口,也似我一般不能动弹。 “好毒的妇人心!”淳王见我二人受制,挥剑架在阿诗玛的脖子上:“还不放了我的随从!”那妇人并不害怕:“你要是杀了她,我就让你们一起陪葬!!”淳王淡然一笑:“那就玉石俱焚好了。” 妇人见他并不能操控,也是无奈,二人对持。我待在原地,见阿诗玛满脸焦急,只得求助:“阿诗玛,我们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想寻得帮助。”阿诗玛转身对妇人:“娘,不如与他们谈一谈,或许他们愿意留下一人......”说罢,一双美目朝我看来...... 61、第 61 章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苗族妇人盘腿坐着, 我和赵虎行动受制, 也是瘫在一旁。淳王一手钳制阿诗玛,一边警惕苗族妇人。 “阿诗玛,你看上谁了?你选上一个, 其他二人,我可以放他们离开, 还可以教给他们解除闽南闽北瘟疫的法子。”那妇人率先开口,想来对阿诗玛也是很有几分疼爱的。阿诗玛咬了咬嘴唇, 埋头不说话。淳王不干了:“此事岂是你做得了主的。我说过, 大不了玉石俱焚!” 我看他二人又要闹僵赶紧打圆场:“这位大人,我们本无恶意,只是过来求医问药, 若是得你巫蛊之术相助就更好了。不知为何要闹得这种下场?”那妇人见我态度卑微, 也不答话。倒是一直躲在她背后的驼背掌柜站了出来。“少侠有所不知,内人本是苗族的巫女的一支, 巫蛊之术超群, 百年前受其他旁系陷害,年满十七就会被自己养的蛊虫反噬,如果不转移蛊虫,就会变得不人不人,鬼不鬼。” “转移?怎么转移?”我问。“找一个夫君, 行阴阳之事,将蛊虫转移,代受那蛊虫之术。而且不能离开竹箩山。”我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明白什么。那驼背掌柜也不介意:“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苍老可怖,实际上,我才三十几岁。而且我是自愿的。”说罢他与美貌苗族妇人对视了一下,里面有我们不懂得意味。 我们几人吞了吞口水。驼背掌柜接着说:“阿诗玛还有两年就要满十七了。这孩子良善,所以只得我们代劳,为她寻觅‘夫君’了。”阿诗玛脸埋得更低了,只是闷声说:“爹、娘...阿诗玛不怕...”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淳王突然开口问。“办法当然有,我们中这种巫术可以用天山雪莲做药引来解,只是这天山雪莲,只有那皇宫里有两株,我们连竹箩山都出不了,何况去那皇宫取药。”苗族妇人嗤笑一声。 “你不可以。我们却可以。”淳王此刻明白了,倒是放开阿诗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们帮你拿到那天山雪莲,你们为我所用。”“你?”苗族妇人不信,而且自嘲:“我说过,我十七岁就出不了这竹箩山了。” “阿诗玛可以啊?阿诗玛不是还有这两年时间吗?”我转身问阿诗玛:“你可愿意随我们走,我定为你取得那天山雪莲,解你蛊毒!还你一生平安!”阿诗玛脸上一红,却躲在了驼背掌柜的身后。那驼背掌柜问淳王:“我们凭什么信你?!” 淳王立在昏暗的屋子里:“就凭我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万里河山,今后都要握在我手中,任我差遣。” 虽然我对他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印象,但我确实被他这时的样子折服了,那样的自信满满、意气风发! 同样被折服的还有苗族妇人和驼背掌柜。他们将阿诗玛交给我们,代价是他们在我心中中了一只蛊。这只蛊很神奇,能让我的坡脚看不太出来。当然,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只蛊虫以我的心血为食,它待在我身上多久,就耗我多久的元气阳寿。 苗族妇人用蛊神乎其技,我这个蛊和阿诗玛的蛊是有联系的,如果阿诗玛所中巫术破解,那么我中的蛊就自然而然解除。想来,也是怕我们不守承诺吧。 “小瘸子...你...”待苗族妇人为我中下蛊后,淳王走到我身后。我朝他微微一笑,在原地转了一圈:“你看,还好我跟了来。现在不仔细,都看不出我脚瘸。” “我......”他欲言又止,黝黑的面孔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慢悠悠的说:“记住,你欠我的。以后你要还我。” 阿诗玛实际上也是会用一些蛊的,毕竟血统在那里,只是她心地纯良,没有修行害人之术,只会有一些小伎俩,而且有些厉害的蛊只要离开竹箩山,就自然失效了。想来是那蛊虫无法离开这种生养的水土。 我们急着往回赶,阿诗玛与驼背掌柜夫妇说了会儿话,又交给我们一个盒子,说是沿途将里面的虫卵放到水源,闽南闽北的蛊毒自解。临走之前,我们还从驼背掌柜口中得知,闽南闽北的瘟疫确实是由蛊毒引起的。而且引起的原因,大概是前段时间,从北边来的人买的母虫起的祸。驼背掌柜还说,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 回程的路上我们有些疲惫。阿诗玛因为经常在山里跑,不会骑马,一路上与赵虎共乘一骑。我们一路寻找水源放那解蛊之引,所以行进的速度缓慢。可不知为何,我还是常常觉得累。到了夜半也心悸多汗,睡不踏实。 好不容易,熬了半月,明日就能进入芙州了。我们照例找了间破庙歇息。我一下马,立刻有些力不从心,险些站不稳。好在淳王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替我勒住缰绳,顺便一扶,我这才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这是怎么回事?”淳王问阿诗玛。阿诗玛看我脸色煞白,有些不安的回答:“大概一路奔波,蛊虫又靠食她心血而生。所以......”淳王不语,只是站在我面前,看着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欠你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就靠着柱子睡着了。大概是气虚,照样睡不踏实。只觉得我迷迷糊糊站了起来,走出了破庙。可一跨出门口,周围的景致就变完了,变成了那朱红色的深宫大院,宫景巍峨,廊檐飞斜,四下无人,只有前面有个修长的背影。“顺公公”我迟疑的喊出声,那背影微微一停,我便急着追去,只是眨眼,那背影就消失了。“不要!”我一边喊,一边沿着深深的宫道追了过去。 可老天偏偏和我作对似的,双腿抽搐起来,我只觉得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剑上。我疼得钻心,只好站在原地哭喊:“顺公公、顺公公!” 大汗淋漓的转醒,只觉得旁边蹲着一人,淳王梁耀蹲在我的旁边,脸孔隐藏在阴影里。我伸出手推他:“都是你!都是你!顺公公才会进宫,才会被人逼死!我恨你!我恨你!” 大概是因为太虚弱,这样一折腾,我又睡了过去,只不过再没有梦,老天真是残忍,连梦中,都不愿意我同他见上一见。 第二日,我们进入芙州,回府之后,我觉得元气大伤,躺了好几日。淳王与蔡文政处理好了瘟疫之事,又商量着其他对策。我卧床几日,阿诗玛每日熬些补品来照顾我,倒是体贴得很。回府后,我也恢复女装打扮,阿诗玛惊愕之下,有些难堪的神色。我也不好与她多讲,只是多与她交谈,以解她离乡背井寂寞之情。 阿诗玛的到来,倒是让绛红颇光顾了几回。也是,阿诗玛面貌鲜嫩美丽,又有一种苗族少女的清丽,别一番天成风味。绛红打探了几次话,我都只是支吾过去,说是在淳王路上见阿诗玛被恶霸欺负,出手相救,领回府的。好在阿诗玛心性羞涩,绛红问她什么话,她都默然不语。我又嘱咐过她几句,绛红一时半会也问不出阿诗玛的来历。 62、第 62 章 闽南闽北瘟疫一解, 淳王的民间威望又多了几分。街头巷尾, 那说书人还编了几个巧妙的段子,说是淳王跋山涉水取来的医治方子。一时间将他吹得此人只得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阿诗玛久居深山, 我身体康复了些,就带她上街散散心, 刚坐到茶楼就听那说书人唾沫横飞,将一群人唬得愣愣的。我觉得乏味, 阿诗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也是, 她虽然年满十五,可是人生阅历少,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丰富的、新鲜的。哪里像我, 虽然眼界狭窄, 这颗心,却是满目疮痍了。 “珍珠姐, 那是什么?”阿诗玛指在茶楼外的糖葫芦串, 一群人小孩子正在争相购买那颜色、诱人的食物。“糖葫芦呀。”我买给你吧,我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阿诗玛点点头,乖乖的坐着。 我下楼,买了一串糖葫芦,正想返身, 顿了顿,又买了一串。是啊,虽然我知道这是什么, 实际上,我也没吃过。小时候跟着二哥赶集,看着一群镇子里的小孩儿吃得满嘴都是糖,那个时候狠狠的咽了几口唾沫,只安慰自己一定难吃得要命。 如今,我记得这个诱人的糖葫芦,却记不得亲人的模样了。我的娘亲,爱欺负我的二哥,偏心的爹。 我这一耽搁,回到茶楼,却出了事。阿诗玛站在位置上瑟瑟发抖,嫩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他面前躺在一个人。脸色紫红,全身不停的颤抖,口吐白沫。 “阿诗玛,怎么了?!”我上前询问。阿诗玛说不出话,周围的人也是看热闹,说不出个所以然。 “珍珠姐,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主动靠过来,又伸手摸我,要拉我走。”阿诗玛断断续续的说:“我把娘交我的赤蛊用在他身上了。”我看地上那人,短衣打扮,面相不善,又不似普通的登徒浪子。心中疑虑,正不知如何处理,却见一人带着官兵前来,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劲。 他见是我,有些诧异,又见地上之人症状怪异。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 “这赤蛊可有解除之法?”我问阿诗玛。“一个时辰,蛊虫死了,自然就解了。”阿诗玛躲在我身后,还为自己的失手有些害怕。我安抚她了一下,然后走到李劲面前,坦言阿诗玛是淳王府上贵客,这人唐突而至,有几多可疑,最好是先关押起来。 李劲是淳王心腹,自然将地上中蛊之人关押起来,又命人送我二人回府,自不多说。 阿诗玛一路上闷闷不乐,大概是觉得自己闯了祸,害了人。我知她是为了自保,拿糖葫芦逗她,她也只是勉强一笑。 果然,回府不过一刻钟,淳王就派人来宣我。阿诗玛觉得连累了我,开始垂泪。我知道她心肠敏感脆弱,也不及安慰,只是说去去就来。 “那人我已审查清楚,是绛红派出的人,想要试探她的来历。”淳王倒是直奔主题。我皱起眉。他继续说:“今日之事虽小,但是市集之中,阿诗玛用蛊之事难免走漏消息,她不能待在府中了,不然的话,被人捉住把柄,极有可能将瘟疫之事的起源栽在我头上。” “可... 阿诗玛...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有些乱。“我对阿诗玛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我询问,话出口又有些不妥,我毕竟是下人,没有资格逾越。淳王倒是不在意,示意让站在一旁的华三先生开口。 华三道:“淳王殿下准备明年将阿诗玛送进宫,这一年,我们将把她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学习宫廷礼仪。” “送进宫?”我并不诧异,淳王亲自去云南,亲自去竹箩,当然是想要找一个会巫蛊之术的人为己所用。阿诗玛巫蛊之术虽然不算精通,可是心性专一淳朴,模样靓丽,这样的女子,送进宫做内应,是最完美的。可是,一想到那深似浩瀚的宫廷,我也...... “阿诗玛进宫的时候,还要麻烦珍珠姑娘你......”华三欲言又止。我倒是明白了几分:“珍珠自然愿意跟随阿诗玛。” 一时间,屋子里又有些讪讪。淳王倒是开口:“阿诗玛体内中的蛊毒还有两年就要毒发,等我去取那天山雪莲,也许等不及,所以明年你们进宫,先想想办法,也是权宜之计。” “珍珠知道,珍珠定然帮助阿诗玛取得保命的雪莲,毕竟保住她也是保住自己的命。”我冷冷的说:“珍珠也会赴汤蹈火,为淳王大计筹谋。”我有些生气,气的是为什么很多事,都是他们做了决定再告诉我,就因为他们位高权重吗? 我虽然生气,却又无奈,待平静下来倒是想起一人,我过来时曾被玉妃搭救,她是前朝妃子,经历几朝衰竭,现在一心向佛,隐世避居。如果将阿诗玛送到她那里,倒是放心。我将提议对淳王讲了,他自然应了,派人快马前去闽北问信,我又亲笔写了书信带往。 说来好笑,我学写字只是为了与顺公公鸿雁传书,如今他人不在了,我却还能流利提笔。 “绛红要怎么处理呢?”我还是开口询问。 “留不得。”淳王头也没抬得回答。 原来狠心不分男女,不管是七巧,还是淳王。他们都是人中龙凤,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要成长,难道我也要这样吗?我有些困惑,又决定将它置之脑后。 我一回住处,就见阿诗玛伸长脖子站在廊下。她一见到我,就急急迎了出来:“珍珠姐,淳王有没有怪罪下来?”“没事。”我安慰她,“你是自保,有什么好怪罪的。”她这才放下心,舒了一口气,又问:“珍珠姐,糖葫芦呢?你放哪的呀?”眼睛里满是馋样,我觉她可爱,故意逗她,说是一时情急,弄丢了,她立刻憋着嘴,满是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真羡慕。 吃了晚饭,阿诗玛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汉族的面食上来,她只觉得那些糕点面□□巧可爱,又甜美芳香,忍不住一边吃一边把玩。我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将准备送她离开,去皇宫的事说出口。 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阿诗玛,淳王可能过几天要送你离开。”“离开?送我回竹箩吗?我不想回去!”阿诗玛说:“珍珠姐,求你,你帮我求求淳王,我不想回竹箩,不想整天和虫子待在一起......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不是,不是,阿诗玛。”我拉住她的手坐下来:“是送你去一位贵人那里,她会教你一些规矩礼仪。因为一年后,淳王要把你送进宫。” “进宫?”阿诗玛一派天真,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含义,只是问:“进宫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我以前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每个人都高贵美丽,不可直视。” 听着阿诗玛的稚言稚语,我也不好解释,只是说:“宫中确实繁华,你可以见到天下最美的景色,可是品到最美味的珍馐,可是见遍天下的精巧玩意儿。只是伴君如伴虎,一入宫门,万不能行差踏错。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啊?”虽然我说得可怕,阿诗玛却不在意:“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好想去看看,可是我一个人又有点害怕。珍珠姐,要是有你陪我就好了。”她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叹口气:“是啊,我陪你,我陪你再入宫廷。” 63、第 63 章 阿诗玛对于未来的行程期待大于担忧, 不日, 他就启程去玉妃那里了,临行,她对我有些依依不舍, 满眼期待:“珍珠姐,明年我们一块儿进宫啊!" 阿诗玛一离开, 绛红也消声匿迹了。我看见管事将她的东西七七八八的扔掉,与她认识这么多年, 看到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心里也是一阵发凉。 阿诗玛刚启程,我们却也没有闲下来。原来闽南闽北的瘟疫并非偶然。东北地界竟然也是这样,而那边的状况就糟糕多了, 大历王朝驻北军队也染上了疾病, 死伤大半。蒙古大军见我方驻守军队军力薄弱,大军压境, 蠢蠢欲动。当然最糟糕的还是要属护国公鹘怀柔的病逝, 也不知道是因为染上蛊虫瘟疫还是另有原因。 鹘怀柔素来驻守北方重地,保我边境平安,他的病逝对我朝北方边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时间军心涣散,大批百姓涌向京城方向。这一下,刚刚登基的新皇也愁坏了, 思来想去,要收拾北方的烂摊子,他又想起了他的手足血脉, 也就是淳王殿下。一旨令下,让淳王不日启程,赴北方接掌鹘怀柔兵权。 虽然淳王与华三先生没有直说,但是我也明白,这南北瘟疫,不过是新皇的一个把戏,让南北军队无暇多顾,保他皇位的平稳。只不过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如今北方损失严重,蒙古大军向来觊觎我朝富饶土地,怕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了。 而智元帝梁未谟现在下令淳王赴北接掌兵权,打得赢,自然是保我大历王朝平安。要是败了,也除去他的一个心腹之患。 要知道,如今北方兵力薄弱,瘟疫蛊毒虽然已解,但是剩下的也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淳王现在去领兵打仗,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啊。 说起打仗,淳王的经验自然比我丰富,接到圣旨以后,二话不说,将闽南的军队放手给几个亲信。不过挑了一百多的亲兵,加上我与华三先生。即刻启程。 在亲兵的队伍中,我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劲也在其中。看他摩拳擦掌,也是想要一展抱负吧。 我自从竹箩山回来后,每日人参老鳖的补,身体倒是比较壮实,腿脚也因体内蛊虫而灵便许多。一路上风尘仆仆却无不适之感。而这一路上,淳王与我们同衣同寝,丝毫没有皇室的架子,空闲时就与华三先生等人商议退敌之计,专注认真倒是罕见。看他这个模样,我也欣慰了很多。顺公公曾跟我说过。他的一生不过是秦大人为了辅助淳王特地培育的,他的人生目的就是帮助淳王取得天下。要是淳王真能取得天下,也算是圆了顺公公的一个夙愿。 鹘怀柔的军队号称鹘家军,多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最前线的一支驻扎在山海关,重军则驻守在闯恰n颐且挂约倘盏母下罚沼诖锏搅闯恰闯鞘敲晒诺骄┏潜鼐罚罄乩磁芍乇咽兀恢币参闯鍪裁绰易印v皇乔靶┦倍尾幻鞑话椎奈烈吣值萌诵幕袒蹋蠼交橙嵋苍谀且怀∧涿畹奈烈咧胁∈拧 鹘怀柔病逝后,他的兵权暂由闯鞘匚疚渚≈掖乒埽坏却就踅邮帧r嫡怊交橙幔蚴乇吖卣饷炊嗄辏蝗徊∈牛明郊揖荒芙邮埽皇奔渚挠行┗辽灾劣谖颐谴锏闯鞘币布揭黄缮11籼蹙跋蟆 我们先派了亲兵通报,刚到城门闯鞘匚疚渚≈揖陀顺隼矗患歉鲵镑状蠛海聿目啵肜罹15雌鹄茨q嗟保皇且徽帕橙狈φ凵褡腔疲乙谎劭醇筒皇呛芟不丁 “淳王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武尽忠一边跪拜一边寒暄。“守尉无需多礼,还请带我去兵营。”淳王并不与他客套,想要先去察看军队。武尽忠却不然:“淳王殿下舟车劳顿,下官略备薄酒,还是请淳王殿下先休息一下吧。”淳王看他态度热切,也不好再拒绝,只是皱眉跟着。 武尽忠为淳王准备的住处原是一富户的居所,廊深景密,十分舒适宜人。而为我们接风的晚宴也是极其精巧奢华,还请了歌舞助兴。一时间,我们心里都有些不悦,想来这武尽忠一心讨好淳王,却不是个有用之才。 淳王面色如常,并未表现出不悦来,只是与武尽忠寒暄之时眼神冰冷阴霾,一如不近人情的他。 酒席过后,武尽忠就告退了,淳王让人送客之后,却叫我将华三与李劲叫到房间,他细细吩咐我与李劲,让我们去打听一下闯堑那榭龊臀渚≈业那榭觥 第二日我就在闯亲艘蝗Γ凑馕渚≈以闯堑目诒2缓谩r郧镑交橙峄够钭诺氖焙颍陀膑交橙岵缓希衷邝交橙崴懒耍勒拼笕ǎ靶┦奔淠治烈咚懒诵矶嗍勘2a艘槐拾苍岚哺y囊印?赡撬郎耸勘资舨19挥心玫绞帧u庑┮尤チ四睦铮蠹乙彩切闹敲鳌 弄清楚事情缘由,淳王立刻收了兵权,也没有给武尽忠面子,派人传话,让他把死伤士兵的安置费用派发下去。 淳王自接了兵权就三天两头住在兵营,他习惯行军打仗的生活,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再说了,现在正是收买人心的时机。如果真的可以平定边疆,将这北方的兵权也握在手中的话...... 淳王并没有急着收拾武尽忠,毕竟他作为闯堑氖匚空饷炊嗄辏挥腥吮人煜け呓那榭觥6宜闯亲p乐诙啵衷诹穑才露【摹 淳王的威名倒是为他赢得了几分军中的信赖,加上他整日混迹兵营,一时间军心似乎有所聚集。只是这武尽忠确实不是个干活的主,整个闯侨盟芾淼囊黄炻摇u飧鍪焙蚯胺饺创簇模晒耪较虼罄醭剑蟾盼迦毡憧纱锏缴胶9亍 一触即发的战事让大家都绷紧了弦,淳王也当机立断,集结三军,正式掌握兵权。领命与蒙古开战。 北方军队素来与蒙古军队有仇,这一开战,军队也是轻车熟路,极好上手。只是前段时间这边闹了瘟疫,军队死伤大半,现在从兵力上来讲,我方是处于略势,而且鹘家军突然换了将领,一时间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如果我军和蒙古按照正常打法,估计又是一场鏖战,到时候,也是劳民伤财。 战事紧急,淳王与华三先生还有李劲、赵虎等人想了一夜,总算想了一个以少胜多的法子,只不过这个法子需要淳王以身试险,要是出个小岔子......,还有可能丧命于此,可事已至此,淳王倒是没有犹豫,打算借助山海关地势,按照商议的计谋来办。 第二日,淳王亲率一众精兵抵达山海关,我本来还在思考怎么劝说淳王带上我,他却二话没说,直接吩咐我做士兵打扮,随他去山海关。想来是华三与李劲等人都要留在闯牵肀呷鄙倏煽康娜税铡 我们天黑抵达山海关,这里由鹘家军的一支精锐部队把守,领兵的将领姓叶,单名一个飞字,此人个子矮小,其貌不扬,性格却是耿直,我们还没走近,就见他风风火火参拜了一下,然后领着淳王进了营中,开始商议军事攻防。 一群人男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我却开始环顾周围的景致,我是第一次进军营,到处是冷冰冰的兵器,却又让人热血上涌。 一群人商议军事,商议到了午夜。叶飞这才告退,淳王见我站在一旁,这才嘱咐说,休息吧。 我环顾四周,原来这个议事的帐子也就是淳王的寝帐,里面有张大塌,外面有间小床。淳王已经睡到塌上去了,想来这么几日,他也累得可以。我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合衣睡觉,淳王突然出声:“小瘸子。这几天我怎么叫你好?”“恩,你叫我小石头吧。”我突然玩心一起,尝试从芳菲那里学舌的技能,用男人的声音回答。 我话音刚落,却觉得眼前一昏,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双手扣住我的脖子,呼吸快扑到我脸上:“你是谁?小瘸子去哪了?” 64、第 64 章 因为距离离得近, 我能清晰的看见淳王的整个脸, 我从未这么近,这么认真的看着他,以前觉得他的眼珠是灰色的, 现在离近了瞧,竟然是浓郁的黑,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也隐隐看到一份担忧与焦急。 他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一如既往, 好不凶恶。我有些哭笑不得,此刻战事吃紧,他应该是时刻戒备着的, 我却此时此刻来开个玩笑, 撩拨他的怒意。 淳王的手劲极大,扣住我的脖子, 让我呼吸不能, 更别说开口说话了。他一边审问我一边掐得愈紧,我想要解释,却又无法开口,只好在心中骂他祖宗十八代。 我用手抓着淳王的胳膊,指甲都陷进他的皮肤, 呼吸越来越困难。这一次,再不会有顺公公来救我。 突然间,脖子上的劲一松, 我的身子一软,滑了下来,眼看倒地,淳王又一把扶住我。我像个泥人在他手中颠来倒去,好不容易站稳,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当然,打完他我就后悔了...... 淳王摸了摸脸,眼神冷淡的看着我。我尴尬得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诺诺的解释:“一时失手,一时失手。”他还是不语,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以前跟江湖艺人学过一门技艺,能学人讲话,隐藏自己的嗓音。”我解释:“刚刚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我本来以为他会生气大怒,给我一顿鞭子,罚我绕兵营跑上个五十圈。可我没料到的是,他竟然笑了...... 他咧开嘴一笑:“这才像那个爱做蠢事的小瘸子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笑,我却想哭,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滚,回不去的时光,回不去的顺公公,回不去的符珍珠,我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忍不住的靠在他怀中,大哭了起来。 第二日,我眼睛像桃子一样的醒来,也不愿意多回想昨夜的事情,淳王已经不在营帐了,大概是巡查军营,部署防御去了。离蒙古大军到山海关还有三日,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也只有我,是闲着的,我当初执意来这个沙场前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厌倦了等待吧。想要的东西,就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淳王这几日饮食起居由我照顾,但是也没什么特别,都和军中一样。因为他好歹是个王爷,又是皇宫出来的,所以带着我这个近侍,却也得当。我着男装,看起来单薄阴柔,大家也只当我是那宫中去势的太监,并没有多疑。 转眼,蒙古就大军压境了。临战的前夜,好几日未同我讲话的淳王将我叫到跟前:“明日我们就要迎战蒙古军了。我们会派先锋军队,战争大概持续三个时辰,等蒙古大军全部进入山海关口之后。我们安排在闯堑闹鼐突崛频焦乜诟浇油獍础@镉ν夂希鹈晒坯沧印! “哦。”我奇怪,他为何单独告诉我这个军事机密。“为了诱敌深入,我会亲自做先锋部队。诱蒙古人上钩。”他接着说:“如果闯浅隽宋侍猓奖甙患笆保乙彩切锥嗉佟! “啊?”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他接着说:“当然,这样的几率很小,明日,我会安排赵虎看着你,如果有何不测,你就逃吧。”他今日难得的语气和善,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何要关心我的生死?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他愣住,半天才讪讪的说:“我欠你的嘛。” “是啊,你欠我的,你就不能死,我要看着你一统天下,替顺公公报仇呢。”我说:“我相信你,” 他看我一眼,再不说话,闭目养神。 时值六月,本来是暑热,可是这山海关黄沙遍地,昼夜温差极大,要是夜晚着单衣在荒漠还能被冻死。可白日里呢,又燥热得要命。 总算到了临战的日子,山海关旌旗摇役,呐喊声响彻云霄,蒙古大军的先锋队伍已经兵临城下,先锋队伍将领也在城下挑衅开来。我站在城角一侧,看着我军将士严阵以待,淳王梁耀此刻已换上他的银色战甲,耀眼的盔甲包裹着他修长壮实的身体,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他专注的眼神,像一只看着猎物的鹰,认准目标,就会展翅翱翔。 低下的蒙古军队挑衅了一刻钟,我方士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淳王挥剑大喊出征。一时间城门大开,士兵像潮水一样的涌出去,大家厮杀在一起,鲜血横飞,是我从未见的残酷。淳王也骑着他的大白马加入了战斗。我站在城门上,不时躲着飞来的利箭。战争是残酷的,皇宫也是残酷的。只是它二者自有他的不同。战争是公平的,我们互相拿命来搏,生死由命。皇宫却是杀人不见血,也许空有一身抱负,却死无葬身之地。 呐喊声,打杀声充斥在耳边,人们的尖叫,死亡所带来的恐惧,这些负面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好像要将人摧垮似的。 人们对于死亡的反应真的不同,有些人是惊恐,有些人是解脱,有些人是麻木。我忍不住又想起顺公公,他是那么不同,他死的时候只是朝我一笑。我曾经觉得,他一笑,春光都美妙起来。 “小心!”被人一拉,我才发现,刚刚一支利箭擦身而过,差点就直取我咽喉。我转头一看,赵虎一脸憋闷的站在我身后。“你怎么?”我还没问出口,他就气呼呼的说:“还不是你。淳王殿下让我看着你!!!” “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尴尬的转头继续观看战事。 离淳王应战已经一个时辰了,他的白马已经被别人的鲜血染得红彤彤的,整个银色盔甲也污秽不堪,整个人如战场修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鹘家军本来就是精兵强将,在他的带领下,很快就要将蒙古的先锋部队肃清了。 站在城墙我和一部分守城的士兵都忍不住的赞好。赵虎在我旁边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场杀敌。 再将蒙古先锋部队全部杀光后,我方全体将士发出胜利的欢呼,和激昂的呐喊。“现在就等蒙古的大军入瓮了。”赵虎在我的耳边暗自感叹。“他们人多吗?”我问。“是我们现在的十倍,如果算上闯枪吹脑俏颐堑娜丁!蔽页こ鲆豢谄压执就跻陨矸迪眨飧瞿腥耍拐媸...... 我正看着他出神,却见他取消头盔,转头看向我。 此刻,他身着盔甲,手持利剑,满手鲜血,我却不害怕他。不像第一次见到他,他是一个满身绫罗的小孩子,我却怕得要命。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 暂时的胜利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多的空闲。不一会儿,就听探子回报,说是蒙古大军已经开始进入山海关口。该来的厮杀终于来了。 赵虎站在我旁边,一时间无法上场,心中难耐,看那大军压境而来。他拿起旁边的战鼓,不停的敲击打气。一时间,厮杀声又起。 虽然我们方士兵勇猛对敌,但是人数悬殊毕竟过大,加上蒙古军素来彪悍,虽然地势限制,一时间他们无法占太多上风,但只要时间一到......我想都不敢想,只期盼时间过得快点,再撑两个时辰,到时候闯枪吹脑丫频矫晒糯缶笥液秃蠓健0拢缥椭凶奖睢 时间过得慢,我方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不少守城的士兵也开始参加战斗。张虎在我耳边急得抓耳挠腮。“你去帮忙吧,我自己可以。”我劝他。他却不动:“我有军命在身,就是照看你!”虽然这样说,他的眼睛却紧盯着战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了,可是想象的援军并没有来,倒是蒙古军,都杀进了山海关。我方将士越死越多,渐渐有尸横遍野的样子。我在人群中找到淳王。他的头盔已经不见了,一边厮杀,一边嘶吼。 我有些不忍心看下去,这个时候赵虎却拉住我:“走。”“去哪?”我疑问。“淳王吩咐了,如果出了岔子,就让我带你走,不能回关内,如果真出了岔子,回去也是送死。只能去关外,去茫茫戈壁。蒙古军队也找不到”赵虎一边解释一边拉我。 “可是。”我还在犹豫,他却满脸怒气:“走不走,你不走,我还要去救淳王殿下。” 我再不愿拖累,跟着他从旁边躲过战事圈,去往那茫茫戈壁,寻找藏身之所。赵虎将我送到戈壁滩了之后,又解决了两个散兵,转身回了战圈。我望着茫茫的沙漠戈壁,不知道去向何方。只知道一直逃一直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茫茫戈壁一望无际,我只能凭大概的方向望向山海关,那边火焰滔天,看来山海关是沦陷了。 沦陷了...沦陷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开始返身往回走,要死,就死在刀下吧。这一次,不想再逃走了。 我越往回走,越能听见兵器相接的声音,还有嘶吼声。远远就看见几名蒙古士兵和两人一马在厮杀。我走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赵虎和三名蒙古士兵正厮杀在一起。他身后正是淳王的白马坐骑,马背上躺在一个浑身血水的人。 “珍珠。快带淳王殿下走。”赵虎大吼一声,胳膊又被蒙古士兵砍了一刀。我此刻却也顾不得胆怯,将昏迷的淳王横搁在马背上,翻身打马,顺风而行。 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我整个背已经直不起来了,手被夜风刮得快握不住缰绳,浑身冻得僵硬,远处见到一个风化砾石,看样子可以挡风,我这才驾马过去。 也许是天不绝我,这风化砾石竟然被开凿成了天然房屋,大概是附近的游牧民族偶尔居住的。说是房屋,其实也就是个土洞,只不过里面有半缸子水,还有一些稻草。我将淳王放在草上,他盔甲上的鲜血都快凝结成块儿了。我心一横,给他脱下来,这一脱,原本凝结的血又涌了出来。 65、第 65 章 伤口触目惊心, 不处理只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我并不想见淳王死在这里。 将他的盔甲和衣服都脱了下来。全都污秽不堪,不少地方要用水浸过才可以剥离下来。他身上的伤痕数不胜数,这样看来, 还真不像身娇肉贵的皇子、王爷。 淳王身上最重的两处伤是胸口和大腿根处,深可见骨。我没办法, 将自己的里衣脱了下来,扎住他的伤口处。又将其他伤口浅的地方擦干净。还好, 他的战马坐垫下有一小瓶伤药, 我一点点的给他敷好,又将他挪到土洞的深处,尽量不让风沙吹到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身上不再往外冒血, 只是他整个人气色惨白,还不停得发抖。我一摸, 他的身体明明很烫, 可他又好似冷得哆嗦,上牙碰下牙的。我看他抖得厉害,可这土洞里又无衣服被褥,他自己的盔甲和衣物那里能穿。没办法,只好坐过去, 将他搂在怀里,与他分享一点体温。 戈壁夜晚本来就冷,他又是受了大伤的人, 我刚开始还有些尴尬,顾及男女有别。可是到了夜深,疲了累了倦了,也就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裹着稻草,睡着了。我也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淳王全身赤、裸的躺在我怀里,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昨夜没觉得,今日睁眼一看,晴天白日搂一个□□的男人真是有几分说不出...... 我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来恢复麻痹的知觉,将他放在稻草堆中。只听他发出轻轻的呻、吟,我瞧他嘴唇干裂,就捧了一把水喂到他的嘴边。清水从他的嘴角滑过,并没有进入口腔。我也顾不得礼仪尊卑,用手指撬开它的嘴唇,让清水随着我的手指进入他的嘴里。 好似尝到了甘甜,他用力的吸吮,喝完水之后还将我手指含在嘴里轻咂了几下。奇怪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说起来,我从未与男人有过肌肤之亲,更何况这样亲密的行为。虽然知道眼前的人意识不清,我还是下意识的跳了开来,平复我乱七八糟的心情。 现在的情况真是太糟糕,战事败了,也不知道援军有没有赶去,也不知道最后我们能不能取得胜利,望着外面一望无垠的戈壁沙漠,我的心中涌起丝丝的绝望,不甘心啊,不甘心毫无作为,死在这里。 “小瘸子,你发什么呆?”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这个沙漠还是显得突兀,我转头一看,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就那么斜斜的躺在稻草堆上,哪里有昨日那战场修罗的模样。我难得看到他这么憔悴的样子,一时间就呆呆的站着。 “男人的身体好看吗?”他好整以暇的观察着我,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我顿时觉得尴尬害羞,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脑子。“你休息休息,我出去看看。”我说完就跑出了土洞,完全不理他在里面的叫唤。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恶啊?我心里想着,身上都挨了那么多刀,嘴巴还那么贱,疼死他算了。一边低低咒他,肚子却不争气的响了起来,我饿了,想来里面的伤兵也饿了,只是这荒漠寸草不生......我正郁闷却发生昨日驮我和淳王过来的大白马不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心里想,还想借着老马识途,躲两日,逃出这戈壁去呢...... 大概是太倒霉,却突地生出一股勇气,我记得沙漠生常常生长着一种多肉植物,浑身有刺,但是可以食用。果不其然,我四下转了一圈,果然有不少。可是我手中既无刀具又无护具。用石头砸了几片叶肉,弄得一手鲜血。 我满手鲜血回去的时候,淳王动了动,却是撑不起身体,我赶紧跑过去蹲在他身边。他却不知道哪里衍生出一股力气,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要走。”我安抚他:“淳王殿下放心,我不会放你一个人死在这里的。”他松开手又颓然的躺下去。我将手中的植物肉片稍微洗了下,尝了一口,满是苦涩,此刻也顾不得,递到他面前,他倒也没说什么,就着我手囫囵吃了几块。 两个人默默休息了一会儿,我起身察看他的伤口,除了大腿根和胸部的伤口,其他地方都好多了,到底是习武之人,复原能力就是异于常人。 “你不要动,我给你上点药。”我将他伤口处的布条扒开,轻轻的敷着药,嘴里唠叨:“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好了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走出去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被蒙古人杀掉......” 我一边说,一边瞧他,只见他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应该是极力忍着疼痛。也是,昨日他昏迷着,反而不觉得,今日清醒着,我这样给他上药,必定难以忍受。“会好的。”我停下手中的事,双手握住他的:“相信我,会好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 换了药,总算可以把视线离开他赤、裸的身躯,我长长的出一口气,近日天有些阴,白日里好挨,可要是到了夜晚,我们俩又缺乏食物,缺乏热量......我不敢再想下去。 夜晚如期而至,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零碎的星星,天气比昨夜更多了几分寒意,淳王一直睡睡醒醒。 “小瘸子!”淳王的声音又打断我的思绪。“我已经不瘸了”我一边走向他一边抗议:“你可以叫我小石头或者符珍珠。”嘴上这么说,一走进他我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只见他满头是汗,脸色通红,好像极力忍耐着什么。 “淳王殿下,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我开始害怕,询问都开始带着颤音。“小瘸...珍珠,我,我要出恭...... 意象不到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也是,已经一天一夜了,他还没有方便过。 我扶起他,手脚有点不知道怎么摆放,毕竟这个时候的他是清醒的。他自己无法使力,稍用力又怕伤口崩坏。我扶起他的时候,他大半个身躯都压在我身上,尴尬得姿势迫使我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就在外面一点解决吧。”我吃力的半扶半拖着他的身体,将他移动到洞口处。“你进去。”他努力想要自己站直身体,却没有成功。我没办法,还是扶着他:“你放心,我闭上眼睛。” 一股骚臭的气息传来,还有我扶着这个男人轻微的叹息声。听到声音消失了,我这才睁开眼。虽然尽量避开视线,我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个男人的隐秘部位。心中叹口气,我算是彻底的嫁不出去了。 从新将淳王安置好,这才觉得更深露重,凉意阵阵。我将稻草往他身上堆叠,自己却忍不住的颤抖,我本来就穿得少,里衣又撕下来给淳王包扎伤口了,现在我们两人都是又冷又饿,衣不蔽体。 “珍珠,你过来,让我靠着。”那人又开始发号施令,可此时,我也不觉得可恨,就巴巴的靠了过去。毕竟两个人靠在一起,暖和多了。又这样迷迷糊糊的将就了一夜,第三日却又更难熬,因为我又开始全身冒虚汗,觉得心绞痛。 我这才想起,我体内有蛊虫,以我心血为食,我多日滴米未进,它大概是又开始作怪了吧。还好淳王恢复得还不错,可以自己勉强直起身体了。因为太难受,我意识模糊的度过了整个白日,直到夜晚来临,全身就开始抖个不停。 “珍珠、珍珠。”有人摇晃我。“不要睡,跟我说话。”眼前的男人满脸焦急,我觉得他自私,我这么难受,难道就不能休息一下吗,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也就不觉得难受,不觉得冷了。“听着,听着,不要睡!”他还是摇晃我。 “知道了... ”我勉强回答,还是觉得眼皮重。“我们来说话,聊聊你吧。”他说。“为什么要聊我,聊你好了?聊你以前为什么要弄断我的腿。”此刻,我的胆子说不出的大,也开始责怪他了。 “对不起... ”他半天才支吾的说:“那天,是我母妃的祭日。一直养我的老太监也在那天去世了。”“哦。”我应了一声,勉强打起精神。他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父皇憎恨母妃,母妃被赐死的时候我才三岁,只懂得哭闹。父皇为了羞辱我母妃和她娘家,就将我母妃赐给一个太监做对食,让那老太监养育我。” “其实那老太监对我挺好的,只是,我常常被其他皇子欺负。我们去文渊阁学习的时候,他们将我围在桌下,用脚踢我。我每日都要鼻青脸肿的回去。”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老太监总是很心疼我,可是我恨他,看不起他。觉得他没用,无法保护我。我拼命的想要讨好父皇,我课业好,父皇从不正眼看,我武艺好,父皇就骂我狼子野心。哈哈,可我那个时候年纪小,懦弱,还是仰望这万人之上的天子,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温情。” “后来,我被慧贵妃领养育。那老太监一个人生活,他经常来偷偷看我。可我总是躲着他,像是躲着我不光彩的过去。” 我听到这里,有些不忍,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继续:“老太监死在床上好久才被发现,屎尿流了一床。可他手里还握着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我换的第一颗牙齿。” “我那个时候闹不清楚到底为什么,骨肉亲情可以不屑一顾,可那样一个低贱的奴仆,却是打心底呵护我的。只是心里很恨,恨全天下的人,觉得命运弄人,全天下都负了我。”说到这里,他却勉强一笑:“后来才知道,要改变命运哪里能寄希望于他人,只有靠自己,铁马冰河,把权力实实在在的握在手里。” “其实,你也没有多惨,我比你惨多了。”我接上他的话:“我小时候偷吃了二哥一个鸡蛋,被我爹掐着脖子打了半天。” “说起来,我们都是爹不亲的。”我也好似回忆起来入宫前的生活,就这样絮絮叨叨,与他比着悲惨的童年、悲惨的往事。一边说,一边哭,好久没哭了,就这样停不下来。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他后来说了些什么。 66、第 66 章 李劲等人找到我们时, 我和淳王殿下均是衣不蔽体滚做一团, 两人都是气息微弱,如果再在这荒漠挨上一日,恐怕就要驾鹤西去了。 等我醒来才知道, 对战蒙古大军当日,闯悄潜咭蛭渚≈野侔阕枘, 不肯开门放军队出去,耽搁了许久, 后来华三先生当机立断, 与李劲将武尽忠杀了,这才带兵出发,前来援助。只是时间拖得有些久, 先锋部队差不多让蒙古军队绞杀干净。 不过因为淳王带领的先锋部队均是悍将, 也让蒙古军队损失惨重。他们正得意下,援军四下将其包围, 倒是一下子就全部肃清了。 援军赶到的时候赵虎就向其告知了淳王的行踪, 但是茫茫戈壁,一时间找不到我们。倒是淳王的坐骑,独自穿越戈壁回了山海关,这才带领李劲等人找到我们。有些时候,畜生倒是比人管用。 我被救后一路昏沉, 等我有些意识清醒过后,已经在闯钦毫恕 醒来时一大群奴仆在我屋子里伺候,居住的房间也是舒适华丽。每日饮食更是虫草燕窝的进补, 我素来过得清苦,这样被人伺候,多多少少有些勉强。可那伺候我的婢子却是毕恭毕敬,说是淳王殿下亲自嘱咐了。 我本来也没有其他伤,主要是虚弱和蛊虫引起的气血衰竭,这一休息进补,不过几日,就恢复了。 等我下床走动时我才发现,周围的人对我的态度隐隐有些变化。具体的说不上来,只是奴仆下人会偶尔向我投来暧昧的目光。 我身体恢复后,淳王却还躺着不能动,也是,伤筋动骨一百日,他伤得那么重,应该多休养的。寻思着要不要去看下他,又觉得自己多余,也就罢了。 华三先生倒是找到我,询问我的身体状况,说是淳王殿下在三吩咐的。我也开玩笑,自称其救命恩人。见我没有大碍,华三先生却又托给我另外一件事。 原来这次山海关之战,我方擒得一个重要的战俘。蒙古大汗的女儿乌拉拉.塔塔儿氏,这个乌拉拉也是不安分的主,蒙古这次借机发动战争,以为必赢,这个蒙古公主素来特立独行,竟然也跟在大军行进,以为抢上一功,哪知道它蒙古全军覆没,她在逃跑的时候被我方军士捉住了。 蒙古大汗也派使臣来了,说确实是蒙古公主,望我方善待。 如今蒙古与大历王朝正在谈条件,所以要暂时关押这蒙古公主。“乌拉拉.塔塔儿氏身份不同于一般战俘,所以需要侍女照看,可一般的侍女又怕......”华三先生还没说完。“好的,珍珠会去伺候公主的。” 华三先生点点头,看来很满意我,觉得我并没有因为救了淳王而沾沾自喜。当然了,我只不过是个下人,并不是不可获缺的角色,我早就懂我自己的本分。 乌拉拉.塔塔儿氏是一个肤色偏黑的姑娘,但却生得貌美,虽然皮肤黑,却光滑均匀,五官漂亮深邃,一头乌黑的头发绑着两个辫子,矫健匀称的身躯,用黑珍珠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了。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呵斥了好几个奴婢。看到她,她脸上挂起一副不屑的笑意,大概知道我们不会将她怎么样。 “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乌拉拉.塔塔儿氏坐在桌前,询问我。“奴婢符珍珠,公主叫奴婢珍珠就可以了。”她瞧我态度谦和,眼珠子一转:“本公主近来有些烦闷,你陪我在闯抢镒咦哐健!蔽颐媛赌焉颐挥幸豢诰芫蝗焕业氖郑桓鱿饴殍5钠溜碜尤轿沂种校骸闯怯写罄闹乇咽兀抑皇浅鋈ス涔洌憧醋盼揖秃昧搜健!蔽抑迕迹骸拔蚁氯グ才乓幌隆! 下去跟华三先生商量一下,闯侨肥凳侵乇咽兀饷晒殴飨胍邮遣豢赡艿模匆庖龈Ω檬怯朊晒拍谟Υ菹u茫绱耍部梢运程倜希酪恍┫0才帕讼拢业嚼罹才帕肆矫湟崭叱宋菜嫖颐恰 回房告诉乌拉拉.塔塔儿氏,说是可以出府走动,但是要悄悄离开,她却丝毫没怀疑,只是又塞了件贵重首饰给我,大概以为买通了我。 我们偷偷从后门溜到大街,乌拉拉.塔塔儿氏轻车熟路从各个小巷子穿梭,看样子我们料得不错,不只是乌拉拉.塔塔儿氏,定然还有其他的蒙古探子在这闯恰 我跟在乌拉拉.塔塔儿氏身后,她越走越快,想要甩脱我,我故意跌了一跤,看她三俩下蹿了个没影。李事先安排的人早跟在她身后去,我也寻着路线过去。 等我赶到的时候,我们的人早将乌拉拉.塔塔儿氏与那蒙古探子捉住。乌拉拉一看我,立刻明白,她一脸愤恨,狠狠的唾了我一口:“狗奴才。”我倒不是很气,微微一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回府将这探子审查之后得知,蒙古大汗这次与大历谈判,将拿独女乌拉拉.塔塔儿氏和亲,求和。 这个事看起来没有什么重要的,我和华三先生却同样从里面看到一些复杂的东西,蒙古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要想再卷土重来,并不可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蒙古铁骑素来彪悍,乌拉拉.塔塔儿氏是蒙古大汗独女,如果与之结亲,那蒙古的军队...... “淳王殿下一直未娶亲,又是亲王悍将,配他蒙古大汗的女儿并不失礼。”我对华三先生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在蒙古使臣进京之前御前请旨,说是淳王殿下与乌拉拉.塔塔儿氏一见钟情,要求喜结连理,正好让两国达成和平协议。” “这倒可行,只是... ”华三先生看着我,面露难色。“此次一役。淳王殿下功不可没,本着安抚功臣,智元帝一定会答应的。而且蒙古素来尚武,圣旨一下,蒙古王肯定也会同意。” 我再三劝说,华三先生也觉得此事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说这事还得说服淳王殿下。我继续劝说“淳王殿下会是天下霸主,定然会将儿女私情放在一边。再说了,公主虽不算绝色,也是美丽动人。”华三先生叹气而去,应是说服淳王去了吧。 乌拉拉.塔塔儿氏也已经得知她将和亲之事,正在发脾气,我进屋子的时候,不轻不重,挨了她的鞭子一下。看到是我,她更是来气,挥着鞭子,气势汹汹的打到我身上,我连忙躲闪。她定然恨我,恨我没有听她摆布,觉得我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恨我害她失去自由。 哎,我心中烦闷,身上鞭痕疼痛,这个世界,有几个人是由得自己的呢? 67、第 67 章 我再次看到淳王的时候, 圣旨已经下来了。赐婚乌拉拉.塔塔儿氏为淳王妃, 蒙古向大历称臣,每年象征性的向大历进贡马匹、牛羊。大历开通与蒙古的贸易往来,闯强抛夹砻晒牌胀撩窠刖幼 两国的战事总算和平解决。这圣旨一下, 蒙古大汗也没有话说,只等淳王与乌拉拉.塔塔儿氏择日成婚。 “你可好些了......”我是在走廊上碰到淳王的, 看样子,他刚去见过乌拉拉.塔塔儿氏。“谢淳王殿下关心, 珍珠已经无碍。”我本分回答, 抬头看他一眼。他比起伤前白了些,瘦了些,但仍然英姿勃发。我看向他时, 正与他目光对到一起, 想起戈壁里的朝夕相处,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又低下头, 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 与蒙古公主和亲的主意是你出的?”他半天,断断续续的问。“恩。是。”我回答:“为淳王殿下出谋划策,是珍珠分内之事。”“哈哈。”他突然一笑,却没有笑意:“好一个出谋划策。”说罢,也不理我, 就走了。我没由来的觉得心中一闷。 再伺候乌拉拉.塔塔儿氏,她也不哭不闹,不乱挥鞭子了, 而且脸上隐隐有喜色。原来她以为和亲是将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老皇帝做妾,现在得知是做淳王妃,自然高兴起来。 “珍珠,你过来。”乌拉拉.塔塔儿氏唤我。我往门边一躲,最近都被她打怕了。“别怕,我不打你。我就问问你。”她招招手,难得的高兴神色。我走近些,就看她站起来,小女儿似的扭捏了一会儿问:“淳王可有其他妾室?”“没有。”我摇摇头。“那有没有亲近的侍女?”我明白过来,只是回答:“淳王殿下并不好女色,有那么一两个女侍,现在也已经遣送离开了。” 听我这样一说,乌拉拉.塔塔儿氏又高兴起来,在房间里转着圈。也是,淳王在战场的风姿,确实是迷人的。 回房的时候赵虎突然找到我,递给我一瓶伤药:“听说你最近挨了蒙古公主不少鞭子。”“啊,没事。”我还是接过来:“谢谢你。”他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药膏是用一个蓝色瓷瓶装着的,样子精美细致,擦到皮肤上也是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极昂贵的。我细细的擦着自己的伤痕。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可以呵护自己。 因为淳王要在闯切菅艺闯呛蜕胶9氐木路烙惨匦虏渴稹k晕颐且菔弊≡诒狈剑槔褚捕ㄔ闯钦骸u獗呷狈θ耸郑壬腿萃懈遥梦艺僖恍┛康米〉南氯巳敫藕颍贾没槔裥路俊 我细细挑了一些家世清白、世代居住在本地的打杂与奴役进府,又请了杂役修缮房屋,华三先生还派了几十名士兵做守卫。一时间也算是井井有条。 我因为繁忙,也另外找了两个伶俐的丫头伺候乌拉拉.塔塔儿氏,她也算配合,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 转眼,又到了冬日,我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冬装,每日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宜,忙得抽不开身。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淳王从山海关回来,完成于蒙古公主的婚礼。从他病好见过一次以后,也再没见过了。我有时候会想东想西,但到底仇恨太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珍珠,淳王什么时辰回来?!”乌拉拉.塔塔儿氏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小皮袄,一向编着头发披散着梳了一个别致的发髻。很是让人惊艳。“大概是午时吧。外面天冷,公主要不要进屋休息,淳王殿下一到。珍珠立刻遣人禀报。”“不用了,我自己等。”乌拉拉.塔塔儿氏倒是满脸急切开心。 我们一行人就站在院子里等。昨日闯窍铝艘怀⊙袢仗炜栈蛊畔感〉难┝w印n颐钦驹谠鹤永铮袢找膊痪醯美洌痪醯锰炜粘瘟粒闹杏行└咝恕n诶.塔塔儿氏像只红蝴蝶在雪地里转来转去,又增添了几分景致。 “到了,到了,淳王殿下从山海关回来了!!”外面有人通报,我们一行人均是伸长了脖子。 他还是那身银色盔甲,此刻落了许多风雪,头发被雪水浸湿,又被风吹到脑后,露出英武的五官来,我突的一下看到他,只觉得惊奇,当年那样阴郁的少年,经过时光的雕刻,如今已变得如此完美了。 “你回来啦!”乌拉拉.塔塔儿氏早已迎了上去,她看起来神色真诚热烈,模样俊俏,很是讨人喜欢。淳王点点头:“成亲之后还能待到过年后,之后会一直戍守山海关。”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向我,我冲他点点头,笑了笑。 成亲的事宜我已经打点妥帖了,虽然是蒙古大汗的女儿,但也是战败和亲,未免引起民愤,声势并不大,但是该准备的大红喜被、凤冠霞帔、礼品酒水,我一样都没拉下。还请了专门的喜娘给布置婚房婚床。 那喜娘十七八岁,也是闯侨耸浚靡菜闱逍悖依锸来际亲鱿材锏模銎鹗虑榈挂灿心s醒 因为时间紧促,淳王回府第二日就举行了婚礼,虽然闯遣患熬┏欠被灿胁簧傧缟鸫蠡В由洗就跬垂w匦禄榈淖允怯硬幌荆∥r烁鏊共煌ān壹奔闭泻艨腿耍簿徒邢材镆皇植侔煳诶.塔塔儿氏的事情。 待安排好宾客入席,下人来报,说是淳王关在门里不出来。想到乌拉拉.塔塔儿氏那里有喜娘招呼,我自然是去请淳王。 在门外敲了半晌门,也没人应答,推开门之后见淳王坐在床前,只着里衣,新服搁置一旁。屋子里很暗,只有炭火忽明忽暗的光线。想来是他大喜日子,不知为何又闹起脾气似的。 “淳王殿下,吉时快到了,你看......”我轻声催促他。他也没动,只是愣了愣,才出言:“帮我穿上衣服吧。”我本来是想要下人来伺候他穿衣的,可他一开口,想到我毕竟也是个下人,也就走近,帮他穿套起新衣来。 淳王个子魁梧,比我高个脑袋,他又不甚配合,帮他套上外衣已是十分勉强,在扣领子的时候迫不得已靠近,能感觉到他肌肉强健,带着一种男人天生的热量。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头顶,不知为何,我的手指不停使唤的颤抖起来,好几次都扣上不扣子。 突的,淳王伸出手握住我的。我抬头看他,觉得惊慌。他端详我神色,默了默又皱眉:“穿个衣服都不会,你下去吧!”我如释重负,赶紧告退了。 关上门出来,外面宾客盈门,笑语晏晏,只是那雪花飘得越来越大,天色阴沉。气温寒冷,一如在京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住在广白宫,每当下雪的日子,我都会去广白宫的竹林留恋,好像给自己一个小女儿的天地,某次深夜,我与七巧夜深出行,正好遇到蒙蒙细雪,遇到当时的十一皇子、十三皇子、顺公公。只是一转眼,却都变了。 68、第 68 章 新婚第二日, 喜娘从洞房中拿出一点鲜血的白绸帕子, 这亲事就算是真的成了。 我们也改变了对乌拉拉.塔塔儿氏的称呼,开始称她为淳王妃了。大抵是为了树立威信,淳王妃头一日就奴仆侍婢都叫到跟前, 挨个立了规矩。她对我是没有好感的,也没有问我, 只是吩咐我,让我将她喜娘留下, 给她做贴身丫鬟。 我自然是应允了, 得知喜娘名唤鹊喜,与其签订了契约,让她给淳王妃做贴身丫头。因为念着新年一过, 我就要陪着阿诗玛进宫, 所以淳王另外在府中挑选能干的管事,我又开始伺候他在府中的生活起居。 淳王素来简朴, 我以往伺候他, 并没有许多规矩,如今他娶了妃子,生活用度就要顾及淳王妃,也就讲究起来,偶尔辰时伺候他起床, 还能看见他们夜晚欢爱过的痕迹,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我也只盼望新年赶紧过完,早些安排我入宫。 越是盼时间过得快, 时间反而越走得慢。要说,我也曾救过淳王一命,他却未曾给过我好脸色。连带着,淳王妃也越来越厌恶我。 “这是什么啊?你要烫死我夫君吗?”淳王妃将一杯热茶泼到我身上:“还不换杯温的来!”“是。”我也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水渍,默默的捡起茶杯。淳王饮茶是习惯热茶搁置一会儿的,要是现在换杯温的来,再放一会儿,自然就凉了,也就不符合他的习惯了。虽然我对他的习惯心知肚明,此刻却也不好辩驳,只是乖乖的听从吩咐。 换了一杯茶水,重新端到书房的时候,只见淳王妃绕着淳王转圈:“夫君,我们去闯枪涔浒桑砩暇褪切履炅耍饷嬉欢ㄍ虬闳饶帧c晒趴隙t灿行矶嗳死闯侵冒炷昊酰胰タ纯矗材芙獬枷缰唷! 淳王搁下手中的笔,略微皱了皱眉头。只是拿着桌上的手巾擦着手指。淳王妃还是不甘心:“真的,外面可热闹了,不信你问珍珠。”我一听她提到我,赶紧附和:“确实,外面的却是车水马龙。”“那好吧。珍珠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我也出去逛逛。”淳王总算开了口。我也松了个口气,心想这下淳王妃应该不会再找我茬了。可是我的估计显然有偏差,一回头,淳王妃正冷冷的看着我。 临近新年。闯侨肥等饶郑页d甏诠苌倏吹秸庑┓被爸拢宦飞系故切巳げ6医袢沾就鹾孟裥那椴淮恚叩靡猜n腋潘且膊凰愠粤Α 走走停停,看到路边卖首饰的小摊子,之前在宫中,慧贵人曾送我一枚小小银钗。出宫时我将它弄丢了,摊上这枚与其相似,都是精巧细致,有小小绿色宝石点缀。我正想掏钱购买,淳王妃却看上对面的丝绸衣衫,我脱不开身,只能陪她去试穿。 等淳王妃试穿购买出来,我再去摊前一看,那枚银钗也不见了。看来到底是与我没有缘分。 好像我的人生总是这样,喜欢的总是留不住,使我的日子显得那么挫败。 北方寒冷,这闯堑卮p吖兀彩抢涞靡3隼垂淞艘蝗Γ叶伎於辰┝恕<由洗就蹂郝虻亩鞴啵矣肴迪捕继崃寺帧t谝滦渫獾氖忠丫车糜行┨哿恕;馗氖焙虿畹闼ひ货樱液么就趵宋乙话眩炙呈拼游沂种薪庸恍┪锲贰h梦夷苈只蛔沤执г诙道锱鸵幌隆 新年就这样来了,除夕夜当晚淳王府也准备了丰富的年夜饭。当然,我们下人的不一样。 府邸的大堂里灯火通明,四边的炭火也烧得红彤彤的,预示着新的一年将过得红红火火,府里每个人都满是喜色,就连淳王,也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今日,淳王及淳王妃皆是穿着一身新衣,崭新的衣料更衬得二人面如冠玉。我们下人也发了新的袄子,我与其他人相同,就是月牙白的普通衣装,暖和结实漂亮。只是今日看院子里梅花开得好,也攀折了一支插在发间。 华三先生、李劲、赵虎等人都没有回家过年,团年饭时淳王也招呼他们一同坐下,我为他们一一斟酒之后,淳王一挥手:“珍珠,你也坐下吧。”“她一个奴婢也跟我们同食,太不合规矩了吧。”淳王妃素来对我没有好感,很是反对。 “王妃有所不知,珍珠曾救过淳王殿下的性命,又是从宫中一直跟在淳王身边的。与我等身份相同。”华三先生倒是出言维护了我几句。“哦?那还真看不出来。”淳王妃讪讪。“珍珠就不坐了,毕竟主仆有别,我为各位斟酒添菜便是。”我倒是自觉,乖乖的站到淳王身后,只是淳王妃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等团年饭结束之后,我这才去下人房用了些饭菜。想起来,当年在广白宫缺衣少食,我也是东拼西凑一桌子饭菜供大家享用。如今食物倒是不缺了,一个人吃,却并没有什么滋味。想了想,倒是自己动手煮了一大碗饺子。 饺子刚出锅,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听门“吱”的一声响,来人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将外面的风堵了个干净。我连忙起身:“淳王殿下有事吩咐吗?”他也不说话,就是绕着我转了转,我摸不着头脑,只是站在原地。 “这梅花也好看,只是谢得快了些。”他似乎看见我发上的梅花,我感觉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我没有接话。他又坐下来,看着我的饺子:“我说你不见,原来是开小灶来了。”我有些委屈:“珍珠还没吃过团年饭呢......”“团年饭哪里有一个人吃的道理,你倒是惯会吃独食。”见他越说越离谱,我也有些生气。他见我恼了,这才拿出一个碗,将饺子分成两份:“一起吃吧。”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又猜他是想吃这北方面食,也就随他去了。我们俩就这样,在简陋的小厨房里,围着一盆炭火,各自分食一碗饺子。度过了新年。 那日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那天晚上我回房间时发现我发间的梅花早已被一只小小的,镶嵌着绿色宝石的银钗所取代。雪色温柔,竟然我的心房生出一股异样的暖意。 新年过完,淳王本来是准备回山海关,将淳王妃送回他的封地芙州的。可淳王妃死也不走,淳王也就由得她了。 至于阿诗玛那边,短短一年时光,听说玉妃也将她教导得有模有样。择日就将送进宫了,我与阿诗玛并不是同时进宫,而是等待适当的时间,再将我送去。想起那个熟悉却又可怖的宫廷,我心中却有种隐隐的雀跃。是啊,以前的我,心无城府,只能任人摆布,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却是心无旁骛,唯一的念想,只有报仇,让人偿还顺公公的性命,我的痛苦。 69、第 69 章 我启程去南安的时候已经是初春了, 天气冷冽, 有嫩绿的草芽子从地里钻出来,我搓了搓手,与华三先生、赵虎、李劲等等人一一告别。 天气这么冷, 他们来送,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路程遥远, 天气还有些冷,所以淳王府还是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一名护卫。一个马夫。马鞭一响, 我们就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阿诗玛依计进了宫, 她是以芙州知府蔡文政女儿,蔡玉儿的身份入宫的。我前些日子收到她的来信,得知玉妃对她的教导, 她都铭记在心, 短短一年时间,也成长了不少。以她的姿色, 进宫时选秀也留在了宫里, 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才人,但是时日尚早,以我对智元帝的了解,她想要做个宠妃,应该不是难事。 我在马车里寻思着以后的日子, 只觉得有些疲乏、烦闷,挑开车窗想要透口气,却隐隐听到旁边有急促的马蹄声。 初春的风割在脸上就像是刀子一样, 可那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骑装,头发束在身后,策马赶来。 “停一下。”我喊车夫停了马车。顿了顿,还是走出车厢。 急促的马蹄也停了下来,那人并没下马,只是立在原地,我们隔了大概一百米的样子。我想要走近,却又挪不开步子,想要寒暄几句,又开不了口,就这样站了一会儿,还是上了马车,催促车夫继续赶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掀开车窗往回看,那人那马,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 比起我九岁第一次到南安时,这里的繁华景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当年的我懵懵懂懂,一切都充满新鲜希望,现在的我,多少带了点倦意。 在淳王一开始安排的客栈住下来,等了几日,自有人将我送进宫。像我这样年纪进宫的人毕竟是少数,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宜操之过急。 好不容易,待一切安排妥当,我终于又看见了那高墙红瓦,庭院深深的牢狱。就是这样的地方,还是有万千的人像走进来,以为走进来还能主宰一切,包括自己的命运。 “你一会儿跟着我。”一名老宫人突然跟着我:“我带你去见小主。”我点点头,知是一切已安排妥当,只需要谨慎行事就可以了。 阿诗玛,也就是现在的蔡玉儿,玉才人住在迤逦阁内,里面还有另外三个主子,分别是春答应、吴美人还有一名蒙古上贡的美人夏那日氏,因为其风情独特,智元帝亲自赐名夏贵人。阿诗玛在这批新的小主里并不算突出,倒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入夜才见到阿诗玛,一年不见,她更显娇嫩,面貌虽未有大的变化,气度却是多了几分世家的味道,想来玉妃也是尽心尽力帮我教导她。普见我,她眼中似乎要泛出泪花,可人多眼杂,她也只是淡淡说:“你就是内务府新分来的奴婢吧。随我进房,让我教你些规矩。”我自然点头称是。 关上门,她就扑到我怀中:“珍珠姐,我好想你。”我摸了摸她的头顶:“主子现在是玉才人,可别再这样称呼奴婢了。”她撒娇似的嘟嚷了几句,到底是懂规矩,还是起身,端坐下来。我们分别这么久,也就默默说了会儿话,将境遇现状都了解后,我又细细嘱咐了她一遍,让她不要好强出头,早早得到天山雪莲,才是正经事。另外要安守本分,如果淳王那边有什么吩咐,再依计行事。 因我以前也在宫中待过,虽然我貌不惊人,但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是让玉才人称我珠珠,小心行事为好。好在我现的面貌比起当初的稚嫩还是有了许多变化,瘸腿也因为体内的蛊虫不再作怪。偶尔碰到以前见过的宫人,也未将我认出来。 宫中的日子千篇一律,智元帝并不常常宠幸这些新的小主,我也从玉才人那里得知。现在宫里的嫔妃也是大抵分作两派。一派是皇后王华女身边的,大多是官宦世家重臣背景的嫔妃。一派是和巧贵妃抱团的。 这巧贵人出身寒微,可听说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比皇后还要高呢,玉才人告诉我:“不过前段时间有朝臣参了她一本,说她牝鸡司晨、参与朝臣,是红颜祸水。所以最近皇上也不敢太宠幸她。” 得知七巧现在的境遇,我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怜惜之情,因为我知道以她和少年智元帝的感情,以她的城府心计,她随时可以卷土重来,独宠天下。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等。 “主子见过智元帝了吧?”我问玉才人,她脸上浮出一个娇羞神色来,我心里一个突,突然有些害怕,知她涉世未深,极易动情。如果他真的对智元帝动情了,那以后掌控起来就麻烦了。到时候......心中有些乱,我也没急于表达。只是听玉才人讲:“当今皇上倒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但是珠珠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是淳王殿下的人,我会以大计为重。”我稍微放下心来,现在劝阻她,也没有效果,只有让她自己去经历,去了解人心的复杂,去了解帝王之家的无情,那时候再好好劝阻她吧。 大概是前些日子巧贵妃被参了一本,所以智元帝最近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一批新进宫的嫔妃来,不过雨露有限,他显然只对蒙古族的夏贵人有兴趣。连着召了三次侍寝,赏赐了一大批绫罗绸缎。 得知玉才人还未承宠,我反而有些高兴,要想抓住智元帝的心并不能像普通嫔妃一般,自要有几分安排的。 玉才人平常与其他几位小主相交并不算密,所以我也是进宫好几日,夏贵人请迤逦阁各位主子小聚时才见到她。 夏贵人与乌拉拉.塔塔儿氏的长相有许多相似之处,毕竟都是蒙古人,但是夏贵人明显要精致许多,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而乌拉拉.塔塔儿氏多的是一股家世气派,总的来说,夏贵人要柔美一些。 同她的长相一样,夏贵人的做派也是温柔可亲的。我陪玉才人去她那里小坐,连同我们这些下人她也赐了坐。我看她房间珍玩堆了不少,应该都是赏赐的,看样子圣眷正浓。 春答应、吴美人也是各有千秋的美,春答应圆脸,年纪大概才十三四岁,看起来性子有些稚嫩,吴美人则略显消瘦,冷艳。我暗自将这几个主子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玉才人更胜一分,并不是说她姿色过人,而是她很像年轻的七巧。 玉才人与七巧都属于身材匀称,肌肤胜雪的女子,五官不突出,却没有瑕疵,看起来淡淡的,看得越久就越引人入胜。而且比起七巧,她更年轻。 我这边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夏贵人等又开始商量起过些日子的百花会来。我虽入宫日子很久,但是一直是下级宫女,对于后宫盛会,参与得极少,所以听夏贵人提起,也很有几分兴致。原来这百花会是当今皇后王华女举办的,后宫嫔妃无论等级,都要参加。 参加的嫔妃,各自准备一盆奇花异草,放在一起评比,据说优胜的,可以同皇太后、皇后娘娘一同用膳。 我一听这个百花会,明显就是拉拢人心的仪式,要是太突出,定然会被认为靠拢皇后一派,要是不用心,自然会被认为大不敬,倒是有些难为。 “姐姐虽然虚长妹妹们两岁,但是一直身居蒙古,对于这花卉之事甚少,不知妹妹们可有建议?”夏贵人有些为难的问。春答应最先开口:“妹妹家中原处洛阳,那洛阳牡丹最是漂亮,要不,我给姐姐选上一盆?”“那多谢妹妹了。”夏贵人一听,倒是舒了一口气:“我就怕准备得太差,皇后看不上眼。现在有妹妹帮忙备着,真是要多谢了。” 倒是吴美人和玉才人,相视一眼,都推脱说还没准备。吴美人有没有准备我不知道,但是玉才人是真没准备。 想来,在这宫中要步步为营,准备这些东西,是要多费些心思的。 70、第 70 章 我与玉才人就百花会的事情做了些许商量, 还是选了兰花, 第一,兰花除了雅致,也没有其他寓意, 不突出,还有些附庸风雅的味道。二来兰花出珍品, 价格虚高,准备一株好的兰花, 看起来也不会显得不用心思。 玉才人是以芙州知府蔡文政女儿的身份进宫的, 蔡文政的在京城有个至交,就是现在的秦淮秦大学士,而这个秦淮就是原吏部尚书之子, 也就是顺公公的父亲, 贞妃的兄长。至于蔡文政与淳王的关系,到底是心腹下属, 还是其他缘由, 也不是该我来揣测的。只是每每想到这层关系,我还是很难受,同样是世家子弟,为何顺公公的一生那样凄苦。 劳烦秦淮秦大人为玉才人准备了一盆三色兰,我们每日小心看护, 见其颜色娇嫩,芳香扑鼻,倒是惹人喜欢。至于迤逦阁其他主子准备的奇花, 我们却并没有见到。 转眼间,就到百花会了,这日天清气朗,迤逦阁的小主早就接到皇后懿旨,午时到御花园品花。对于玉才人的着装,我们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一件粉色宫装,柔美温顺,看着讨人喜欢,却让人印象不深。 当今皇后王华女是见过我的,我本来是要躲在迤逦阁中,可是思来想去,我在这宫中不能一直躲避,总会遇到熟人,与其这样,不如乔装以后,勇敢面对,如今我不再瘸腿,嗓音也可以随时更换,倒是有利得多。 陪玉才人去百花会,我也梳洗了一下,揽镜自照,我的面目比起少年时的软弱天真还是变了许多,连眉目之间的味道也不一样了。略施脂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再照照镜子,我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那么七巧你呢?倘若再见到我,你能认出我来吗? 天气渐热,步行去御花园,玉才人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路上遇到早先出发的吴美人,看到她侍女捧着的花卉,竟然也是一盆兰花,只不过这盆兰花与玉才人的三色兰相比,普通许多。 玉才人与吴美人点头致意,相约前往御花园,一路上鸟语花香,难得的柔和气派。吴美人素来冷淡,今日也难得露出温柔笑脸,玉才人本来就是天真纯朴的性子,这一路走下来,两人倒是多了些情分。 离午时还有片刻,皇后娘娘与皇太后还没来,但是御花园里已经来了几位嫔妃,品位高的分别是卢嫔、杨嫔、琴贵人,还有几名新进宫的答应。我进宫后,已经从玉才人那里得知,这卢嫔、杨嫔都是官宦重臣之女。至于琴贵人则是和七巧一派的,听说以前也是一名宫女。这宫中除了当前几人,还没来的德妃也是比较受宠的,而这德妃也和七巧,也就是巧贵妃,情同姐妹。 我有种预感,今日七巧和德妃不会来。 卢嫔、杨嫔姿色一般,都是属于端庄类型,琴贵人看起来很是圆滑,大概因为以前是宫女,对谁都是笑脸。我陪玉才人给几位品位较高的嫔妃行礼,卢嫔、杨嫔都是淡然笑笑,倒是琴贵人,拉着玉才人说了会儿话。 转头一看,吴美人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似疲于应酬。玉才人给几位品位高的嫔妃请安过后,还没来得及与陆续来夏贵人、春答应说话,就听太监通传:“皇太后、皇后娘娘驾到。” 嫔妃齐齐跪拜请安,我也跟着跪下,片刻,就听一声:“诸位平身。”声音平和中带着威严,我起身一看,当今皇后王华女着一袭红色绸衣,头戴凤钗,正含笑看着诸位嫔妃。我扶着玉才人默默坐到席位上,这才见到皇太后。我以前在皇太后的私厨中干过活,此刻见到她,只觉得她老了许多,戾气也少了许多,大概是这深宫大院将她也耗尽了吧。 百花会实际上有些乏味,大抵是这群深宫女人拉拢人心,打发无聊时光的把戏。花卉由高等级的嫔妃到低等级的嫔妃轮流展示。卢嫔、杨嫔分别展示了一朵九龙爪菊和一束梅花。这两束花朵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现在的天气,难得见到菊花及梅花,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使其开放。只是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琴贵人的花卉也也是精致有余,但无惊奇,大家想到她宫女出身,也无家底家世支撑,也没有多加议论。轮到夏贵人,花卉还未端出来,皇后娘娘却将她叫到身旁,细细端详了半响:“到底是蒙古的美人,与我们中原的女子就是不一样。”皇后笑着说这样一句,也不知道是夸是贬。周围的人也是看好戏的心态,大家都知道夏贵人自进宫以来,就颇受关注,连连受宠。 夏贵人倒是宠辱不惊,全没了再迤逦阁内毫无主张的样子。只见她美目一笑,自是应答:“谢谢皇后娘娘抬爱。”转而招手,让宫女送上花卉。我抬眼一看,那不过是一株普通牡丹,颜色艳粉,却不稀奇,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敷衍之意。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笑起来,大抵是笑这夏贵人到底是从蒙古那种蛮荒之地出来的。备个礼物都这样不用心。 皇后与皇太后倒是司空见惯,一脸漠然,宫人正准备宣下一位嫔妃,就听夏贵人一声且慢。竟是变戏法似的又端出盆牡丹来。这盆牡丹也无奇异之处,只是比起刚刚的牡丹小上那么一号。”哦?夏贵人,你这是寓意何为?“皇后不解。夏贵人此刻跪下“夏那日氏前些日子接到皇后懿旨,恩准参加这百花会。众所周知,奴婢生于贫穷偏僻之地,对奇花异草,毫无鉴赏之力,只知道这牡丹雍容华贵,煞是好看,正配皇后娘娘。可单单是一朵牡丹,难以表明奴婢对皇后娘娘的崇敬之意,故再准备一支,祝皇后娘娘早得龙子,延续大历正统血脉。” “好!”皇后还没有表示,皇太后倒是叫了声好。要说这皇后如今已经是贵极,唯独没有子嗣一事让人耿耿于怀,如今得此吉言,也算是说得皇后的心坎上。皇后又是皇太后的亲侄女,皇太后明白其中利害,自然是对这番话很受用。 确实,这些花花草草固然新奇好看,可是看久了都一样,如今夏贵人这个忠心是表到皇后一派的心坎上了。我心中盘算,这宫中可真是没一个省油灯。 夏贵人的牡丹一出,后面的花卉都显得平常,特别是吴美人的普通兰花,显得特别平庸。玉才人送上三色兰的时候,皇后也只是客套了几句,我偏头看她,见她目光在我身上游离,也没有躲,只当做一般下人模样。“你抬头起来。”皇后还是注意到我。我大胆迎着她的目光,而且做出一般奴婢被点名的喜悦神情来。她皱眉看看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奴婢珠珠。”我用带着芙州口音的方言回答。惹得周围的人都笑了一声。“听你口音是玉才人的同乡吧,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来人,赏一盒糕点。”皇后并未认出我来,只是赏了我一盒糕点让我下去了。 玉才人在无惊无险中度过百花会,倒是春答应,她今日也准备的一株牡丹,比起夏贵人的惊奇罕见得多,可是再惊奇也敌不过夏贵人马屁拍得好。反而显得黯然失色,直到百花会结束后,她脸色都不太好。而七巧和德妃也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没有参加花会。 恭送皇后、皇太后离开以后,玉才人与吴美人相约返程。因为都住在迤逦阁,春答应和夏贵人也走在一起,只听那春答应:“姐姐可真是有心,今日让皇太后都叫了声好。”夏贵人还是一派温柔语气:“那也要谢谢妹妹为我寻得牡丹啊,你看这牡丹粉中带艳,看着就喜庆。当日妹妹送来我就觉得喜欢。你看,这不,不过多花点心思,再寻上一株,就更有意思些了。”春答应似乎自知理亏,也不应答,只是随便哼了一声。夏贵人却不理她,只是加快步子:“各位妹妹慢些来,我要先会迤逦阁梳洗打扮一番,毕竟晚上要去凤渊阁陪皇太后、皇后娘娘用膳呢。” “狗咬狗。”走在旁边的吴美人小声说了一句,玉才人想要开口接话,我捏了她一下,她便默默不语了。 回了迤逦阁,又是一番梳洗、用膳。饭毕,玉才人则是一脸不开心的坐在屋子里。我看天气渐热,给她熬了点消暑的糖水,她也不肯喝。 “主子有心事吗?”我笑着问她。她长长的叹口气:“只觉得这宫中并没有我想的好。”我坐下来:“你进宫前,玉妃可跟你说了?”她点点头:“说了,不过当时并没有用心,只觉得不惹事就好,进宫就是享荣华富贵。如今觉得......” 我看着她惆怅的样子,想要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是一枚棋子,淳王手中的棋子,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我不知道该告诉她追寻什么,因为如果她想在这深宫中追寻永恒如一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我能做的,只是将她小心保护好而已。 71、第 71 章 夏贵人自百花会之后风头渐劲, 但她如同往常一样, 随时邀请玉才人、吴美人去她屋里小坐,只是这其中少了春答应的份儿。吴美人这人一向冷冰冰的,所以日子久了, 夏贵人与玉才人的关系就近些了。 我一直告诫玉才人,在这深宫中, 万万莫交出真心,做事留三分。她虽然答应得积极, 但我知道, 如果不上一次当,她是不会觉醒的。 这日大早,天阴欲雨, 天气端是有些闷热, 我醒了个大早,伺候玉才人用了早膳, 就看春答应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好像准备出去。 “哟,妹妹这一大早的是去哪里呀?”夏贵人正好也出了屋子,看样子是天气太闷,出来透口气。春答应品位比她低,所以还是俯了俯身:“夏姐姐好呀, 这不,天气太闷,去花园走走。”说罢就带着贴身丫头出去了。 我看夏贵人眼珠一转, 又谴了她的贴身丫头翠柳跟着春答应后面去了。也是,瞧春答应这装扮,起码花了两个时辰,天还没亮起床打扮就为去花园透气,说给谁,谁也不信。 果然夜间,在下人房中用膳的时候从翠柳的口风中得知,这春答应去了巧贵妃住的朱雀殿。想来是另攀了高枝儿。说起来,那日百花会,七巧与德妃都没来,这样表现,她皇后已经是势同水火了。只是七巧并非笨人,如今朝臣参她,皇后又是后宫之主,她为何做得这样明显,她又是依仗着什么呢? 思来想去,我心中突然打了个突,最近智元帝也不宠幸她,她又有些沉不住气的肆无忌惮,肯定是有了重要的筹码,难道?难道她怀孕了? 我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可能。只是这个消息,不知道皇后有没有信。如果皇后知道了,这后宫自然又是一番争斗。到时候再让玉才人乘虚而入,以她的姿色和平和温婉性格大抵是可以获得智元帝宠爱的。另外,天山雪莲也要快点拿到手,不然...... 我还在思量着如何拿到天山雪莲,玉才人却变得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她日日去夏贵人那里小坐,眼见夏贵人日日都有稀罕玩意儿,又从夏贵人那里得知皇上如何的英武不凡。她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日她刚回来,就拉住我,笑嘻嘻的说:“珠珠,夏姐姐答应明日再皇上面前提起我也。”我看着她雀跃的眼神,也不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就好。” 夏贵人在皇上面前有没有提起玉才人我不知道,只知道,皇上并没有宣过玉才人,反而夏贵人,没几日,就进了良媛,搬出了迤逦阁。 夏良媛走的时候看起来眼泪连连,一双眉目好似含着秋水,拉着玉才人直说舍不得。玉才人也一直垂泪,我看她二人只觉得心底好笑。倒是春答应一直躲着未出来送。吴美人呢,一贯的礼貌冷淡,好像不关己事。 夏贵人与玉才人又说了半天话,说会经常回来看玉才人,姐妹要多走动之类的,惹得玉才人又哭了一场。这才告别。 看着她匆匆而去,毫不留念的背影,又看了看玉才人,你看,已经嘱咐过不要将虚情假意当真,可她还是不懂,非要自己去经历,非要受到伤害,才会懂的。 夏良媛一走,这个迤逦阁又安静了许多,吴美人向来爱静,每日就是看些诗书,下会围棋。玉才人与她没有话题,可又不喜欢春答应,倒是有些寂寞无聊。我看她这个样子,就劝她,不如养些蛊虫,以备后患。玉才人觉得有理,也就腾出间屋子,开始捣鼓那些小虫子,我一开始见到蛊虫,还是有些肉麻的,看久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这个蛊虫其实就和兵器差不多,可以伤人,也可以利己,就看你怎么用了。 玉才人一直在等夏良媛将她介绍给皇上,可是她还没等到。春答应却等到了。就在入冬的某日,智元帝翻了春答应的牌子。 接到消息的春答应脸上红霞阵阵,有些激动又有些羞涩,可是并不意外的样子,好似早已知道。不但她知道,其实我也知道,她早投靠了七巧,七巧当然会为她安排。 傍晚的时候春答应一身香味的让御辇接走,玉才人则趴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我瞧她眼中失落,也不规劝,时候没到,劝了也白搭。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春答应这一承恩,竟日日被宣,虽然没有晋升品位,却把夏良媛的风头给抢了个干净。这样一来,原本搬出迤逦阁就毫无音讯的夏良媛又谴了翠柳,过来请玉才人前往一聚。玉才人自是应了,但她也不蠢,现在也明白了几分道理,也没有高兴和急切的意思。 临出门,我倒是拉住玉才人的衣袖,嘱咐了她一番,她点头记下,我们这才前往夏良媛居住的鸾莺阁。鸾莺阁里还住着卢嫔、杨嫔,夏良媛居于一个偏院,但也是花树成荫,比起迤逦阁好多了。玉才人一路打量,一路生出羡慕的神色来。我捏了捏她的手,她也就将那分羡慕收进眼底了。 夏良媛进了品位,又搬出来了许久,见了许才人虽还是笑脸相迎,只是多了几分矜持和高贵。玉才人也是敏感的人,瞧她这个样子,便也收敛了亲热,只是礼貌的同她问好。两人闲话寒暄了一番,就见夏良媛眼风一转,状似随意的问起:“听说春答应最近颇得圣上喜爱,夜夜皇上都要宣她,也不知道是看上她哪一点。”“呵呵,春妹妹自然是没有姐姐貌美的,皇上只怕也是图个新鲜吧。”果然如我所料,这夏良媛离了迤逦阁,眼见春答应受宠,也就想从玉才人这里打听打听消息,还好,我一早就跟玉才人商量好怎样应对。 “一日两日怕是新鲜,这都好几日了,怕不只是新鲜了。妹妹可知道春答应是用什么法子呀?”瞧着玉才人避重就轻,夏良媛终是有些沉不住气。“这......”玉才人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近日常见到春妹妹大清早出门,后来我丫头珠珠碰到,说是去巧贵妃那里去了,想来春妹妹之所以得皇上宠幸,都是巧贵妃的功劳吧。” “哦。”春答应投奔巧贵妃的事情夏良媛一早就知道了,如今听说,也没什么大的意外,只是低头思索。玉才人倒是又说:“春答应对巧贵妃自然是用心的,我听她说巧贵妃最近没什么胃口,就喜欢吃酸的,所以春答应每日都准备许多酸甜开胃的东西送去朱雀殿呢。” 这些当然不是春答应说的,只不过是我教给玉才人的。七巧到底有没有怀孕,我只是猜测,我查不出,却可以通过夏良媛将这个口风透露给皇后,皇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其他的东西,就要看她们自己怎么领会了。果然,一听这话。这夏良媛的表情立刻深沉下来,手指绕着香炉,有些走神,我和玉才人对视一眼,我们的目的是达到了,现在夏良媛要拿这个消息怎么做,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回迤逦阁的时候路过池塘,里面有一对五彩的鸳鸯游来游去,尽情嬉戏。玉才人拉着我的手让我看,我反手握住她的,只是温言规劝:“不会太久了。” 72、第 72 章 巧贵妃确切怀孕的消息不久就传开来了, 我从各个宫嘴碎的丫头那里得知, 某日,皇太后邀巧贵妃去她宫中小坐,然后请人端上新鲜的河鱼汤, 结果巧贵妃刚喝一口就吐得昏天黑地。皇太后立即请了太医来,结果把出了喜脉。 我当然知道这不过是皇太后与皇后的一个把戏, 想要试探巧贵妃是否有身孕,也想要坐实这个消息, 让各个宫的人心里都有个底。 既然这个消息传出来了, 巧贵妃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听说整日就在她的朱雀殿养尊处优,连给皇太后、皇后请安得礼也免了。 巧贵妃向来独宠后宫, 早就引起了不少宫嫔的妒意, 如今率先怀了龙种,这一贯独大, 更是树敌不少。 却是这日, 天清气朗,难得是个亮堂堂的天。玉才人起了个大早,正在梳妆打扮,却见夏良媛的贴身侍女翠柳走了进来,说是请玉才人去鸾莺阁走一趟。这些时日以来, 玉才人也领会到夏良媛此人不可深交,想要拒绝,可是翠柳十分坚持, 说是主子务必请玉才人过去一趟,若还念着姐妹情分就不要拒绝。 我觉得可疑,也不敢妄动,还是服侍玉才人打扮一番前往。一进鸾莺阁就觉得里面静悄悄的,到了夏良媛所住的偏院,等了半天,才见她出来。今日她穿了一件素色的袄子,头发凌乱,显得有些憔悴和病容。我和玉才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个夏良媛打的什么算盘。 “姐姐这是怎么了?”玉才人还是装作关心的询问。夏良媛咳嗽两声,脸色疲惫温柔:“我前些日子受了点风寒,一直未愈,病容憔悴,让妹妹笑话了。”“姐姐哪里的话,不知姐姐今日是?...”“哦,是这样,昨日我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听说巧贵妃有孕在身,食欲不振,呕吐不止。就命我带些赏赐的酸梅去看望巧贵妃,可你看我这个病样子,去了只怕让贵妃笑话,玷污了贵妃娘娘的眼,所以只有请妹妹代劳了,将这盘皇后娘娘赐的酸梅给巧贵妃送去。”说罢,翠柳就端出一盘子精致的酸梅来。 “这......”玉才人并非笨蛋,自然知道这个应不得。皇后要送巧贵妃酸梅,为何不自己送,要借夏良媛之手。那这其中自有龌龊,而夏良媛何等狡猾,看样子是想找玉才人当替罪羊。 玉才人还在犹豫,夏良媛又咳嗽两声:“妹妹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吗?好歹我们也是姐妹一场,姐姐不想违抗皇后懿旨才找妹妹帮忙,妹妹如若不帮,可真是让我心寒。” 夏良媛是步步紧逼,我怕玉才人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赶紧放出一个蛊虫。那蛊虫沿着玉才人的颈子咬了一下。只见玉才人身子一偏,险些倒在地上。我赶紧伸手将她揽住。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我装得迫切:“快叫人来呀,快叫御医来呀。”见我惊慌,夏良媛和翠柳也上前查看,发现玉才人牙齿紧闭,呼吸细微,当真不是装的。只听夏良媛轻轻说了声:“晦气。”就打发翠柳陪我将玉才人送回迤逦阁,又在我的央求下派下人去请太医去了。 因为玉才人品位不高,所以请来的太医也没整治出个结果,只说是气血两虚,需要卧床休息。那翠柳听了结果,得知玉才人不是装病,这才怏怏的走了。我谴小太监去太医院抓了药,也像模像样的熬了起来。 蛊虫这个玩意看着厉害,其实效果也没多大,像我用在玉才人身上这种,这个蛊养要养一年,可是只能让人晕倒两个时辰,时辰一到就自然解了。 等玉才人悠悠转醒,她也明白怎么回事,并没有责怪我,只是有些嫉恨夏良媛,觉得这人实在可恨。我倒是劝她,如今夏良媛想利用她没有利用到,只有自己去巧贵妃那里走一趟,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看。 我同玉才人好整以暇的等待,可迤逦阁内的春答应坐不住了。自从巧贵妃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她再也没被智元帝召见过,也是,反正巧贵妃怀孕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不需要她来打掩护,而且听说巧贵妃现在烦着她,因为大家都说这个怀孕的消息最开始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 百无聊奈的生活玉才人是早已经习惯了,吴美人也习惯了,偶尔我会同她的婢女闲淡,知道她是从蜀地出来的,巴蜀出美人,难怪肌肤胜雪,虽不惊艳,仔细一瞧,却是相当冷艳的。说起来也是命运,照我来看,这批新进宫的小主里,玉才人和吴美人综合素质是最高的,偏偏夏良媛和春答应占了头筹。不过抢打出头鸟,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春答应自是个坐不住的主,虽然巧贵妃也烦她了,可她还是整日往朱雀殿跑,跑前跑后,全没了矜持,倒是惹人笑话。 玉才人因为上次生病,闭门谢客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宫里却是风生水起,先是巧贵妃腹痛,差点引起流产,所幸太医及时医治,没有大碍。但是智元帝一气之下,要问罪下来。先是夏良媛、然后是春答应,都被拉去朱雀殿“小住”了几天,后来智元帝将怒气迁到皇后身上,说是要让刑部来彻查此事。 这哪里了得,要说皇后是后宫之主,这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来处理,智元帝此番行为,于情于理不合,智元帝说不得,巧贵妃却是说得的,朝臣天天上折子,说是巧贵妃狐颜魅主,恃宠而骄,搞得大历王朝有失体统,万望智元帝迷途知返,不要为祸水所惑。 智元帝一开始对于这样的折子是直接无视,可是他这样的行为惹怒了整个朝纲,这些读书人中不乏真正的贞节之士。于长武门常跪不起,誓死明志。 这一下,纵使是智元帝也没办法了,关于巧贵妃差点流产的事情也不了了之,皇后之位丝毫没有撼动,反而是巧贵妃,智元帝为了保护她,又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罚巧贵妃闭门思过,不得迈出朱雀殿一步,直到皇子出生。 至于春答应和夏良媛各降一级,罚月银三年。看样子是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这个结果正是我想要的。凭智元帝与七巧的情分,想要靠玉才人姿色将巧贵妃拿下,简直是妄想,所以我只能趁后宫闹得不可开交,让玉才人趁虚而入。凭她温婉的天性,胜算还是很大的。 我日日思虑这些,近来也觉得心力有些不济,经常头晕,心绞痛。玉才人很是担心,还有半年的时间,她若拿不到天山雪莲,她必受罪,我体内的蛊虫也不会让我好过。 好在契机马上就到了。因为没几日就是慧贵人的忌日了。慧贵人一生温和博爱,如空谷幽兰活在这深宫大院中。她不管是从一个母亲还是女人的角度,在智元帝心中都形成了不可磨灭的形象。我曾经觉得七巧就是慧贵人的影子,一样淡定空灵。但慧贵人是真善良,而七巧是心机深。 比起七巧,玉才人有一种心底的醇厚,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智元帝好歹是帝王,以前不懂,现在必然也懂了吧。 为了玉才人能留给智元帝一个特别的印象,我特地塞了许多银子给绣局,给做了套对襟的淡绿袄子,上面有印有乳白兰花,对襟盘扣全用翠色小粒宝石。绣鞋和裙摆全用同色系。至于头发不同于宫中一贯的盘发,我将玉才人的头发柔柔系着,用缎带和简易珠花别好,就如同慧贵人生前一般,只是柔柔一万挽,自成风情。 玉才人本来貌美,这样一装扮,活脱脱的仙女下凡,让我看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快入夜的时候,我就为她系上绒毛披风,提着灯笼出门了。 去广白宫的路恐怕是我在这宫里最熟悉的地方。我陪着玉才人一路走来,渐渐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来,两边的宫墙渐渐散开,我走在这空旷的宫道上,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耳边。突然觉得脖子一凉,我抬头一看,在灯笼昏暗又暧昧的光线下,细雪飘落,竟是初雪。 往事历历在目,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和七巧提着灯笼在广白宫的竹林里玩耍。那个时候单纯的我们,还有那个站在角落微微勾起嘴角的顺公公。 “珠珠...你别哭呀,你怎么了...”玉才人有些慌张的安慰我:“怎么了,怎么流泪了。”我抹了抹脸:“雪糊了眼睛...对不起。”“说什么呢?”玉才人拿起帕子给我擦了擦:“别怕,还有我呢。”“恩。”我点点头。 人生就是这样,你一开始选择互相扶持走下去的人往往不是最后拉住你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坚持自己觉得值得坚持的。而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将当初错付的真心拿回来。像她伤害我一样的去伤害她。 “到了。”我拿起灯笼照了照广白宫的宫门,转头对玉才人说:“你进去了,你的命运就更由不得你自己了。你愿意吗?” 73、第 73 章 广白宫还是老样子, 空旷静谧, 杂草乱长,不知道有多久没打扫过了。我牵着玉才人从以前的路一点点的走过。快要到慧贵人居住的小院时,远远就能看见暖暖的灯光。 以前茂密的竹林被开辟了一小圈, 新修了一个亭台,那亭台四周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里面有盆熊熊的炭火。其中一人正坐在里面自斟自饮。玉才人也看到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轻微颤抖。我使劲握住她, 她也仿佛镇定了一下, 随我静静的走进雪地中,走进里面那个男人的视线中。 雪花轻柔像是害怕打扰到佳人一样,只是柔柔的飘下, 玉才人从竹林中走出来, 就像是林中仙子从画中走出。亭台中的智元帝显然也看见了玉才人,他端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眼睛完全被玉才人迷住了。我站他们二人后, 明知道自己只是个陪衬。可是却打心里的高兴,七巧,你看,我要算计你,也不是不可能, 我一直忍你让你,只是因为把你当亲姐妹一样爱你而已。 “啊?奴婢参见圣上。”玉才人似乎突然回过神的跪在地上,我也赶紧埋头跪在后面。“下面所跪何人?”智元帝旁边的侍从带着呵斥的口气询问。 “无妨。”却见智元帝出言阻止, 并站起身来,一步步上前,轻轻扶起玉才人。我一直埋着头,看不清二人神色,只是那股暧昧缱绻风情弥漫开来,给这雪夜都染上了一层特别的颜色。“你是......”“奴婢芙州蔡玉儿,进宫时曾见过皇上一面。”“哦,朕想起来了,玉才人是吧。”“恩......” “好好好,来,陪朕喝酒。”“奴婢遵旨。”二人往亭台而去,智元帝又回头对着我:“你也起来吧,伺候你主子。”我点点头,起身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从新坐定,智元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玉才人,那近乎痴迷的神色我太了解,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看七巧的啊。只是玉才人与七巧不同,如果是七巧,定然装作不知,装作不动声色。而玉才人,带着一股少女的娇羞,眼神闪躲,更衬得娇媚异常。 智元帝正值青壮年,长相也属于英俊类型,高高在上的他,很难不让玉才人动心。我看着智元帝的脸庞,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淳王。 同样是皇子皇孙,智元帝一身顺遂,走的路全是由别人铺设的。不像淳王,他的一点点成就都是拿自己的血肉去换的。我脑子里突然想起我们二人在隔壁相处几个日夜,浮现出他满身是伤赤身裸/体的样子,不由得红了脸。 这个雪夜,玉才人被召入了智元帝的寝宫,开始了她的另外一段人生,而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淳王的样子来,就像是中邪了一样,他走进我的脑海不肯出来。我彻夜辗转难眠。从首饰盒里找出那支绿宝石银钗,轻轻擦拭它,就像是抚摸我自己的心一样。 玉才人被宠幸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是她为人素来低调,大家只当是智元帝贪新鲜,并没有多在意,直到智元帝一旨圣意封她为玉嫔,这才让后宫炸开了锅。 “玉嫔娘娘免礼吧。”智元帝的近侍安海公公扶起玉嫔,将圣旨递到她手中:“还请玉嫔娘娘明日移驾去鸾莺阁。”“玉嫔谢谢公公。”玉嫔站起来,脸上忍不住的泛出笑意:“珠珠,替我拿到茶水钱给公公,送公公出去。”我赶紧拿了十两银子和一对金镯子塞给安海,安海是智元帝跟前的红人,与他打好关系是极其重要的。 “恭喜玉嫔娘娘。”我一回屋,院里的奴才丫头们都过来道喜请安了,一时间倒是热闹至极。也是,嫔位仅次于妃位,虽然不及贵妃、皇后,但在这后宫中总算是一个正经的主子了。新进的宫妃,原本最默默的蔡玉儿,一跃龙门,怎么能让人不惊奇,不嫉妒。 正在说话间,吴美人也来道贺了。她还是冷冷的样子,只不过一直与玉儿交好,如今看得出,她也是真的为玉嫔高兴。两人拉着手说了会儿知心话。玉嫔刚刚感受到受宠的滋味,不由得劝说吴美人:“姐姐,以你的资质,并不比其他人差。只要你用些心思。圣上必定会......”她话未说完,就瞧见吴美人摇摇头:“妹妹,人各有志,我宁愿老死在这迤逦阁。”“那姐姐当初又为何进宫呢?这不是藏送了自己的一生。”“迫不得已罢了。”吴美人叹口气,再不愿多说,又寒暄了几句,自是走了。 吴美人走后,又有几个宫妃送来了贺礼,连皇后都送来了几匹上好缎子和首饰过来。倒是已经被贬春答应和夏良媛一直没露面。大抵在屋子里暗暗怄气吧。 等到送走了道贺道喜的人,看着满屋子的绫罗绸缎,玉儿不仅笑了起来,指着满屋子的东西:“珠珠,你喜欢什么只管拿。”我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她瞧我的样子,也严肃下来。对着满屋辉煌悠悠的说:“珠珠,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只是在能享受的享受一下,你说这样对不对?”对,对,当然对。我欣赏她这种豁达,在可以快乐的时候快乐,只是我怕她沉溺于这种快乐,以后不能自拔,被欲望吞噬。 “你要相信我,珍珠姐。”她突然蹲在我面前,叫出我的真名:“你是第一个将我带出竹箩山的人,我不会背叛你。”我摸了摸她的头顶:“阿诗玛,我相信你。”是啊,我相信你,我也相信这个残酷得宫廷,它从不会让一个人的快乐持续太久,在你快乐的时候我怎么会要求你过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呢。 我曾经去过鸾莺阁,当时就觉得那里精致美妙。这次搬去鸾莺阁,住下的院子比起夏良媛住的更是大气秀致许多。早已经有内务府的将院子打扫干净,我陪玉嫔过去的时候院子里站了满满当当的一群奴才。嫔的品味比才人高出许多,像我这样的近侍需要两个,其他使唤宫女太监有八人。因为玉嫔一夕蹿红,内务府选了许多俊俏麻利的宫人。我挑选了几个。 宫女中有名叫小荷的说话应答、针织活计都不错。我就让她负责管理其他宫女,至于太监里面有名年纪比较大的太监小方子也很老成持重,就让他管理院子里的杂事。 这一通事情安排下来。已经入夜,我与玉嫔商议了一下,昨日她刚封嫔的时候,鸾莺阁里的卢嫔、杨嫔都派人来道了喜,今日刚搬进来,自然要去谢礼的。 卢嫔、杨嫔二人面貌平常,性格也相似,都是生于官宦之家,从小家教甚严,死板无趣。玉嫔与她二人也是客套寒暄一番,她们也秉承着客气周道之礼,谈不上亲热。只是教玉嫔,如今她到了嫔位,可以每日向皇后皇太后请安了。因为皇太后年纪大了,不爱热闹,所以一月去一次就行了,皇后那里却是要每日去的。 玉嫔道是记下了,就告辞了。回房间的时候我望了望西面夏良媛的院子问玉嫔:“要不要去一下?”玉嫔冷冷的朝那边瞧了一眼:“我记得她当初要害我。不去。” 我有时候倒是羡慕玉嫔的,爱憎分明,当我像她的年纪,总是软弱无能,才会得到那样坏的结果吧。 一夜劳累,一觉到天明。早上醒来盯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有一丝的恍惚,就那么一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原来仇恨并不能让人满足。 为玉嫔梳洗打扮好,穿上俗气华丽的宫装,一丝不苟的盘发。这样一打扮,她的灵气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具华丽的躯壳,就像这宫中其他的嫔妃一般。 玉嫔与卢嫔、杨嫔前往凤渊阁,一路上又遇见两名宫嫔。其中一人圆脸热情,正是前些时候百花会见过的琴贵人,旁边一位脸色冷淡,面容矜贵,猜测是我们一直没见过的德妃。这宫中除了皇后、巧贵妃,就是她的品位高了。 玉嫔跟着卢嫔、杨嫔上前给德妃行了礼,琴贵人也给三人请了礼。玉嫔是新进的嫔,话题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特别是琴贵人,一见玉嫔就过来拉住她的手:“听说妹妹进了嫔,你看,我从百花会见过妹妹就知道妹妹绝非凡人,这模样俊得。”玉嫔也害羞的低了低头。那德妃在旁边冷眼将玉嫔从头到脚的瞧了一遍,给了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五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凤渊阁,如今巧贵妃居于朱雀殿不出,够品位给皇后请安的也就她们几人了。等了一会儿,皇后就出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的宫装,气度不凡,眼神更显凛冽。我知道她这人素来涵养深厚,气度不凡,今日看起来更甚。这后宫到底是磨练人的地方。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宫嫔宫女齐声给皇后请安。“免礼,赐坐。”皇后一挥手,让大家起来。巡视一圈,她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玉嫔的身上。 74、第 74 章 “这就是皇上新封的玉嫔呀, 过来本宫瞧瞧。”皇后细语, 玉嫔赶紧站起,快步走到她跟前,低着头站着。皇后握住玉嫔的手, 眼神平和的仔细瞧着她的容颜,悠悠才开口:“上次百花会没觉着, 如今仔细一看,玉嫔当真是冰肌玉骨的美人。”玉嫔脸上一红, 马上俯下身子谢恩:“玉儿多谢皇后娘娘抬爱, 前日皇后娘娘送来的缎子玉儿可喜欢了,却一直不敢唐突来谢恩,今日却要谢谢娘娘。”皇后见她语气谦卑, 并没恃宠而骄, 倒是很满意的点点头,又夸了她两句, 就让她入座了。 皇后是后宫之主, 宫嫔每日的请安除了是一种礼节,有何大小事宜还有奏请皇后。今日闲坐了一下,就见一直冷面的德妃寻了个空子说:“奴婢有一事请求皇后。”皇后对她谈不上冷淡,但是也绝不热情,只是淡淡的说:“讲。” “奴婢听说巧贵妃这段时间在朱雀殿静思己过, 过些日子,万寿节就要到了,奴婢想替巧贵妃求情, 望娘娘赦免她前些日子的鲁莽之罪。” “哦。”皇后听了也不置可否,只是端起一杯茶,默默了喝了几口才说:“巧贵妃有孕在身,先前皇上将她禁足朱雀殿,一是为了平息后宫谣言祸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好好养胎。如今你求情,可是想让她在各宫走动?” “奴婢正有此意。”德妃陪着笑脸:“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义贤德,万寿节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圣上看到后宫其乐融融,大家齐聚一堂,自然也会高兴的。” “你们怎么看呢?”皇后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转头问周围团坐的嫔妃,卢嫔年纪较长,马上接话:“要说巧贵妃禁足朱雀殿也是皇上下的圣旨,如今德妃来向皇后娘娘求情,倒是有几分难为娘娘了。”德妃脸上挂不住,受气似的说:“后宫嫔妃当然听令于皇后娘娘,卢嫔这话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做不了主了?”卢嫔这人本分,见她这话,也不接嘴。 “玉嫔,你怎么看呢?”皇后娘娘看情况胶着,也转头询问玉嫔。玉嫔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闷闷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玉嫔当然想巧贵妃禁足朱雀殿,因为这样,智元帝才不会把心思放到七巧身上,如今七巧这样急着解除禁令,大抵也是得知玉嫔突然得宠,怕自己地位不保吧。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如果她真的连智元帝的面都见不着,怀胎十月下来,很可能就物是人非了。 但是玉嫔的品位低下,又是新进的嫔位,如果她发表意见,多少有些逾越的意思,而且容易显得她心胸狭窄。再说了,依我推算,皇后肯定是想七巧解除禁令,因为这样才能接近她,将她的龙种...... “回娘娘话,玉儿...玉儿不懂... ”玉嫔一脸茫然的样子:“玉儿还没见过巧贵妃...也知道巧贵妃禁足之事。”她憨憨的样子,倒是惹得嫔妃们笑了几声。皇后娘娘也挥挥手:“你起来,你进宫时间短,没见过巧贵妃也正常。” 我松了一口气,要说玉嫔这个时候的本色发挥还真是恰到好处,既不得罪人,也挑明了自己与巧贵妃并无关联,博得皇后一派的好感。也不至于惹怒巧贵妃的人。 嫔妃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最多是绕着万寿节的事情,我记得梁广帝在世的时候我参加过一次万寿节,那是夏末秋初,我为还是皇子的淳王殿下拿着披风,和顺公公并排走着。这样一回想,我突然觉得顺公公的脸孔模糊起来...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恐慌。 到请安结束,对于巧贵妃的事,皇后也没有个正面回答,我想她让七巧解除禁足是肯定的,只不过迟迟不答应,想要让七巧急躁行事,让她可以捉住把柄。 德妃的脸色一直不好,结束的时候也没等其他人,就和琴贵人急急走了。 玉嫔自然是同卢嫔、杨嫔一同回鸾莺阁。今日说得最多的就是万寿节,一路上,几人也在商量,万寿节要送什么给皇上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礼物无需贵重,却要奇特。 我对于人情之类的一向不在行,也不知道说什么,玉嫔却心有成竹,说:“珠珠,我知道送什么,但是需要你出宫一趟,帮我置办些东西来。”我表示惊讶。玉嫔这才娓娓道来,她本是苗族人,苗族人歌舞盛行,特别是着传统服饰的歌舞,更是独特。她本身也善于歌舞,加上这没人见过新鲜玩意儿,一定能夺人眼球。 我听了也觉得好,只是这苗族传统服饰和首饰不好找,需要去民间采办。另外我需要安排一下,她一个堂堂的芙州知府女儿,为何会苗族的舞蹈。到时候得去信安排个苗族的妇女到芙州给蔡文政当差,说是玉嫔的奶娘,玉嫔的苗族舞蹈就是从她那里学的。这宫中需要的就是步步谨慎。 因为新搬来鸾莺阁,人多眼杂,我们也不好给宫外的秦大学士府去信,所以准备这些,只得由我出宫去安排打理。 一说到离开我,玉嫔多少有些心慌。好在新来的小荷与小方子都很能干,到时候也能为玉嫔打理好琐事。只是这两人的来历无从得知,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是嘱咐玉嫔小心行事。 一切安排好,我就如期离宫,只不过我出宫的日子只有十天,本来十天就不合规矩了,好歹玉嫔现在受宠,而且万寿节将近,不少宫妃宫嫔都让近侍出宫采买。宫人侍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晨时领了腰牌出宫,到了午时才找到临安的秦大学士府,秦大学士府原承自秦尚书府,也就是淳王亲娘的娘家。到底是世家,光看这个府邸就气势非凡,深宅大院不是寻常人家。以前的秦尚书前两年已经病逝了,现在是秦大学士当家。家丁门卫也很有礼貌,我很顺利的见到了秦大人。 秦大人是个长脸,两缕长长的胡须,有读书人的文雅气质。我表明身份,他对我也是极礼貌,将玉嫔需要的东西一一交代了,又道是将我的信件送去芙州。秦大人也一一应了,只是请我在府上等些时日,如果能早些采办好,我也可以早些回宫。我自然应下来。 “那我请管家给姑娘安排房间住下,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就是。”秦大学士话也不多,嘱咐我几句也自去了。 我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大宅子,青瓦白墙,却跟皇宫一样冷清,甚至连女眷也没见到,大抵是家教甚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吧。 “姑娘,这边请,房间安排好了,请随在下前去休息。”我正走神,一个中年人前来,想是秦家管事。“秦管事...”我突然出声:“我可不可以自己选间房?” 虽然我的要求古怪,但我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秦管事也不多问,就按我的要求,将我带到顺公公小时候居住的院子。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院子,狭小阴暗,正屋里堆满了书,有一股书本的霉味,让人觉得湿冷。“这个院子荒废很久了,在下马上派人来打扫一下,还请姑娘稍等。”“不用了,送点洗漱用品和被褥过来就行了。”我说:“我自己打扫。”那管事瞧我样子古怪,也不多少,应了就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有人将生活用品都送了来。 “我父亲是秦大人三子,我母亲则是我父亲的第七个小妾。一群孩童中,我的资质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生活起居父母不沾手,全部由仆役经手。每日天三更起,便是诵读诗书,识文断字。我的老师是全京城最出名的大儒,我看过的书本能将整个屋子都装满。我没有玩乐的时间,逢年过节也没有任何亲人探望我。哦,除了秦大人,他总是考我四书五经,遇事应变。我每每都极力做得很好,以便于他夸奖我,能让我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吃点心,一起嬉闹。” “可是从来没有。有很多时候,看着门外不开口的仆役,看着满屋子的书本,我以为我会疯的。可是没有,我安安稳稳的活了过来,现在想来,那段日子也没有什么。我的命运生来就被人规划处了轨迹,由不得我的。” 回忆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前几天,我因为自己快要忘记顺公公的面目而恐慌,如今我站在他曾经寂寞生活的宅院,回忆却像是潮水一样的涌来,清晰的快要将我淹没。他的话,字字句句,我竟然都能记住,我甚至能模仿他的语气,像他一样回忆。只是这番话出口,我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抱住他罢了。 75、第 75 章 秦府里的生活宁静祥和, 我少了以往的浮躁的性子, 在等待的时间里也不过是将满屋子的书翻出来看,虽然只是看个囫囵,但总归打发时间。 这几日我夜里总是睡不踏实, 醒来之后枕头也是泪湿一片,却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我也不敢去想顺公公, 害怕自己一想就失声痛哭。 除了等待,我在秦府住着, 心里还是隐隐担心玉嫔, 她虽然经过了训练,但是天性淳朴,又没有受过大的伤害, 我总是怕她轻信于人, 让人捉了把柄。我不希望她将自己陷于危险的地方,既然是为了报仇, 如果需要牺牲, 牺牲我就可以,绝不是旁人。 报仇、报仇,我口中念叨这样的话语,却害怕去想,如果报完仇, 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有拯救苍生的宏志,我只想躲在爱人的羽翼下,相夫教子, 过平凡的日子。 正在院子里发呆的我突然被一阵雷声惊醒,冬雷阵阵,似要下雨,这天气倒真是来得奇怪。想要起身回屋的我这才看到廊下站在一人。不同于以往的戎装,此刻的他着青色便服,长发束立,正懒散的靠着廊柱,浑身痞气,只是眼神,像鹰一样。 瞧我看他,他也从廊下走了出来,定定站在我面前良久:“又在发呆?”不知道为何,这么久不见,他的突然出现像是吓到了我,让我自然而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奴婢拜见淳王殿下。” 瞧我生疏,他也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到底是进了宫,越发有规矩了嘛。”我不敢接话,只是呆呆的站着,只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莫名其妙的红脸。 两个人就像对峙似的呆呆站着,雷声渐小,反而飘下雨水。这冬天的雨水是夹杂着细雪的,冰冷刺骨,让人难受。淳王站在雨里,忍风雪捶打在身上。他不动,我自然不敢动。只能从有限的视线里看那雪水从他下巴上融化,一滴一滴的落下。 雨水渐渐浸湿棉衣,这样的天气,可是要人命的。我实在忍不住,颤抖着抬头看他。他只是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我开口,却又找不到话说,只觉得满腹委屈,从小都这样,从小都这样,只有折磨我,他才开心,心中一睹,再忍不住眼泪,把这些天的抑郁都发泄出来,我就在雨中呜呜的哭。 要是有外人瞧见我们二人,一定搞不清状况,也是,淳王面无表情,而我只是哭。 “够了!”他突然出声呵斥:“你不是不懂人情冷暖吗?哭什么哭?”“什...么...不懂,你..才不懂。”我结结巴巴的说:“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懂?!”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近他,我甚至能看到他胡茬上的水珠子:“你懂我的情意?!”此刻,我却不敢接话了,只是偏着头再不说话。 见我装死,淳王却是气急,将我胳膊一拉,一路往前,竟是走到后院马厩,将我扔到他的白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出府。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是早已看不到府邸居所,只是在城外的荒郊野地奔驰。我早就爬到马背上坐好,我反抗不了这人,却是想要恶劣的情况下找到一点点的安逸。他的手臂环绕着我,我们在冬雨里奔走,两个人都冒着冷气,就连大白马,似乎都有些受不住,渐渐放慢了脚步。 “珍珠错了,请淳王殿下不要动怒伤身,绕了珍珠这次”早已学会委曲求全的我颤抖的告饶,虽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但是对付经常发怒的人,只得闻言软语相劝。 那人从鼻子上哼出一声,似是不屑,却打马换了方向。又跑了大概一里路。总算在一个破庙前停了下来。 他下了马,却不离开,我本来就冻僵了,此刻也不矜持,就扶着他的肩膀跨下马背,只是浑身僵硬,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淳王这个时候倒是发了善心,将我稳稳接住,拦腰抱进了庙里。我一动不敢动,只是觉得身躯相接的地方有异样的感觉滋生,好像原本僵硬的身体再次颤抖似的。 为我自己的感觉脸红,我一直低着头,任他将我放在地上,又在面前生上一堆火。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是低着头,甚至掩耳盗铃似的将脑袋埋进两腿之间。为什么呢?我何时这样怕他?何时这样害怕与他相处。即使是在宫中,他当皇子时,我都没有这样害怕,这样想要逃离过,我想不通,只觉得头痛欲裂,脸上也一阵阵的发烫。 “抬头!”到底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人却突然蹲到我面前,低低的命令。我依然埋着头,只是左右晃动,不愿意抬头,不敢去看他。“你!”他声线提高,又无可奈何的压抑下去。 我埋着头半响,眼前也没有动静,这才悄悄的抬起一点点,却觉得脖子一凉,他趁虚而入,用手将我的下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我的尴尬越发深,鼻子阵阵发酸,脸上也烫得快要受不了,又跟鸵鸟一般闭上眼睛。一只凉凉的手突然摸上我的额头,只听他有些自责的语气:“不好,受凉发烧了。”我听着不忍,正想安慰他没事,却又听他补充一句:“都怪你自己。”这下,我干脆不理他了,就是闭着眼睛。 抬着我的下巴和摸我额头的手收了回去,我正庆幸,却觉得腰间一松,那感觉不会错,我立刻睁开眼睛。害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他抿嘴不看我,手上的动作却是熟练快速,很快就将我的外衣解开。 此刻的我却是已经愣住,甚至忘了反抗。他的手还在我的身体上游离,我们二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我是羞恼,却不知他是什么。罢了罢了,如果他真是想要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就当是报仇的代价吧。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任凭他将我的外衣和冬衣都剥离开来,只剩下贴身衣物。“你坐着不要动,尽量离柴火近些,这些衣服挂着烤一下。”他嘱咐了一句,又默默走开。只剩下呆鸟一般的我。我实在是搞不懂他这个人,要说他幼稚,可是短短几年,他将自己的属地治理得日益鼎盛,将侵略我边关的外敌抵御门外,说他成熟,他却行事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搞不懂他,却也不想去懂,如果懂了,也许就离不开了...... 正好脑袋昏沉沉的,我就靠着火堆打瞌睡,可是忌讳那道目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冬衣厚,还有一会儿才能干,而且雨也未止。你还是先休息会儿。”旁边的人又出言:“我不会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突然默默开口:“珍珠有自知之明,自认没有什么姿色可以入淳王的眼,而且珍珠是奴婢,淳王如果想要,甚至不用问我的意见......”我本是说着气话,淳王却没有生气,默了半天才别扭似的说:“你总是看不见我,你眼中只有顺儿。” 听他提到顺公公,我再没有谈话的欲望。只是埋下头,想要让沉甸甸的脑袋轻松一下。脑袋很重,脖子也好酸,像是承受不了脑袋的重量一般。 “啊!”我发出惊呼,刚刚头一偏,差点栽进火里。“毛手毛脚。”那人又是责怪的语气,却走近,离我很近的坐下:“靠着我。”我此刻觉得疲累,又冷,也就不在意,靠在他身上。 他也是脱了冬衣,只有薄薄一层里衣,想起戈壁滩上赤/裸相见,我也就不害羞了,将半个身体埋到他怀中。一会儿,觉出他的犹豫,可他的手还是渐渐的搁我的背上,以环抱我的姿势僵硬着。我渐渐觉得冷,直往他怀里钻,我曾经温暖你,那么此刻需要你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啊。 柴火和他的体温环绕着我,我的思绪慢慢迷糊,胆子也大了起来,就像饮了酒一般,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想要找个舒适的姿势,他实在受不了,一手将我的双手禁锢住,再把我的身体平放在他的膝盖和怀中。“睡吧,你受了凉,睡一觉就好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让我睡我就睡?”虽然我此刻浑身没有力气,脑袋却像是被门夹了,发出嘟嚷来责怪他:“你每次都欺负我!你为什么老欺负我?”一边说,一边还伸出手去打他的脸。“你!符珍珠,你别跟我装!”他的威严遭到我的挑衅,握住我的手,脸上又是恼怒神色。见他又要发怒,我破罐子破摔“你打我吧,反正你老伤害我。”我开始耍赖:“你欠我呢,你欠我呢,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还想要说话,他却满脸涨红,用手掌捂住我的嘴唇。 满是刀茧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嘴唇,我觉得不舒服,想要挣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舔完之后抬眼看他,他却如雷击一样,拿开自己的手。“有点咸。”我继续嘴贱,还是嘟嘟嚷嚷,没完没了,看他脸色越红,我越高兴,渐渐就睡着了。 出宫这些天,这却是第一个踏实觉。 76、第 76 章 我和淳王殿下出去了一整夜才回来。可是秦府的人家教良好, 并没有追问。我一回去就躲在屋里, 再不肯迈出房门一步,只等秦大人将玉嫔需要的东西都筹备好,再送进宫去。 我这人老是爱义气用事, 昨日惹了淳王,知道他素来行事乖张, 不知道又会怎么折磨我。好在还有两天就要回宫了。 “姑娘,请开下门。”外面传来敲门声和秦管事的声音, 我打开门, 却见他脸色急切:“老爷和梁公子请你去书房一堂。”淳王到秦府是悄悄来的,以梁公子的身份做掩护。我瞧秦管事脸色凝重,又是去书房, 猜是正经事, 赶紧随他前往。 秦府书房很大,有浓郁的熏香, 屋子里还燃了几盆炭火, 让人气闷。我一进门,秦大学士就关了门,看了看淳王的脸色才开口:“符姑娘,玉嫔娘娘出事了。” “玉嫔出事了?!!”前几日的预感果然浮现,我惊的快要站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是这样的,听说是有宫人告密,说是玉嫔娘娘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皇后派人搜查,搜出了一坛子练蛊之物。” 果然,如我所料,鸾莺阁新来的奴才不干净,玉嫔最近风头太过,我又不在,大概是让人捉了个漏子。我心中一凉,这巫蛊之术向来是大忌讳,轻者杀头,重者满门抄斩。 “玉嫔现在怎么样了?!”我急急问:“难道她没有去求皇上?”“皇上压根没见她。”秦大学士说:“说是害怕巫蛊之术。”到底是帝王情薄,我此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得速速回宫,前些时候的事就有劳秦大人了,还劳烦您为珍珠准备一匹快马回皇城。”“符姑娘且慢。”秦大人却是挡住我:“玉嫔娘娘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淳王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回去了。”“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放弃阿诗玛?”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行。”我转身求淳王:“阿诗玛跟我们一起的,我能救她,你不要放弃她,你让我回宫。” 淳王此刻却似冷面修罗,不为所动。我见他决绝神色,似乎要牺牲阿诗玛,突然想起:“阿诗玛一死的话,我体内蛊虫定然发作,到时候我也命不久矣。”淳王这才想起此事,不由得吩咐秦大学士:“你先找人送珍珠回宫,剩下的事,我们再商量。” 我急着出门,淳王又拦住我:“珍珠,万事小心。”我想起他刚刚的绝情,不由得冷脸:“淳王殿下放心,万一珍珠行事败露,绝不透露淳王半字。”说罢,再不理他,快速离开。 我希望回宫的路再短一些,再短一些,我不能让阿诗玛死在这个宫里。 回宫还算顺利,回了鸾莺阁,玉嫔的院子静悄悄的,奴仆都不见了一个,大抵是怕牵连。只有小方子一人,见了我,赶紧上前:“珠珠姑姑,你总算回来了,主子出事了。”我摆摆手问:“其他人呢?”“其他人有的回内务府了,有的也溜了个没影。”“小荷呢?”我特意问了下。“小荷?有几日没见她了,好像主子出事前她就不在了。”我心中懊恼,到底是我识人不清,害了玉嫔。 “主子现在在哪?”“押在皇后宫中呢,听说过主子一直拒不认罪,过了今天就要被送进司刑房呢。” 事情果然严重,也难怪淳王不想让我趟这个浑水,细细思索一会儿,我看着小方子问:“小方子,主子对你可好?”“好呀,我素来蠢笨,其他宫都不曾重用我,只有主子,还让我管事,经常赏我,夸我忠厚。”“那好,那我交代你一件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如是说......” 安排好小方子,我又回了房间里,还好我房间里的蛊虫都在,告密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也会练蛊,我只好用栽赃的招数了。等我将蛊虫整理好,用一个小盒子装着,小方子也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了。从他口中得知现在小荷去了德妃的宫中。 原来是德妃,德妃那样子,定然没将玉嫔放在眼里,如此步步为营的,大抵是七巧吧,肯定又是七巧指使的。扳不到七巧,那么将你的爪牙扒光也好。 拿着装满蛊虫的盒子出门,前往德妃的宫殿,心脏如钟鼓一样跳个不停,我不会武功,不比常人聪慧,此时此刻,只有拼一把运气了。德妃是妃子,居住在独自的宫殿,名燕鸣殿。我以前也是见过,只是从未进入过。 到了燕鸣殿,宫门紧闭,高高的宫墙不是我可以翻越的。我在殿外走来走去,期盼有个空子让我可以进入殿内,可是从午时等到日落,那殿门却没有开一下。我握着盒子里的蛊虫出汗,难道真要让我和阿诗玛死在这宫中? “珍珠?”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我转头一看,竟然是鹘玉姑姑。我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可面对鹘玉姑姑,我又装不下去。瞧我挣扎神色。鹘玉姑姑问:“你在这里干吗?”我终是忍不住,拉住她:“鹘玉姑姑,求你,珍珠求求你。” 我知道鹘玉姑姑会武功,深宫高墙如履平地,我只能求她将这蛊虫放到德妃的宫中去。 看着我拿出来的盒子,鹘玉姑姑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我回去。白日里耳目众多,她晚上再来。我自然是信任鹘玉姑姑的,只是放心不下,站在燕鸣殿外不肯离去。鹘玉姑姑看了我一眼,有些惋惜的说:“珍珠,你不该回来的。” 是啊,我不该回来,回这无情无义的牢笼任人宰割,可是我咽不下心中的那份仇恨。 等待的时间是度日如年,小方子一直劝我休息,我却无法合眼,只当凌晨到来,催动蛊虫发作,将大家的视线都引到德妃娘娘那里。 天边终于出现灰色的痕迹,我瞧着时候已到,赶紧催动埋在德妃宫中的蛊虫。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小方子打听消息回来。说是德妃娘娘宫里的两个宫人中了邪似的,请了太医去,没诊断出来,后来有人说是中了蛊。 我见时机已成熟,赶紧赶去凤渊阁求见皇后娘娘。皇后自然不是谁想见都可以的,那宫人拦下我,却是不肯通报,说是皇后娘娘近来身体不适,还没起床。我怕耽误时间,只得不停的大闹,那宫人看我耍赖,只得通传,只是嘴里念叨:“要是娘娘怪罪下来,小心被打死。” 如果救不了阿诗玛,被打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通传的宫人中算出来了:“算你运气好,娘娘宣你进见。” 皇后大概是刚起来,有些慵懒神色,拿着茶杯的样子稍许不耐烦。我赶紧上前“奴婢珠珠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手一挥:“你求见本宫所谓何事?”“娘娘,你要为玉嫔做主啊,我家主子是被德妃陷害的。”我直接抛出德妃。果然,皇后一听,立刻坐直身体:“大胆奴才,德妃可是由得你胡说的。”“娘娘,奴婢所言非虚,还请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还她清白呀。” “你知道什么详情,还不速速禀来!”如果我一开始就说玉嫔是清白的,皇后未必当回事,这后宫死个宠妃,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我只有将矛头引到德妃身上,她才会为玉嫔做主。 德妃此人素来粗鲁,又与巧贵妃交好,是皇后的眼中钉,如今寻着这个岔子,皇后自然是想她死的。 “是,娘娘,我家主子前些日子搬去了鸾莺阁,内务府送来了几个奴才。主子见其中一名叫小荷的伶俐,也就留了下来。前些日子奴才出宫采买物品,小荷就在主子面前当差,可她当差不过几日,就查出主子在行巫蛊之术。天地良心,奴婢却是可以担保,我家主子却无害人之心的啊。定是那小荷陷害的。”我哭诉。 “单凭你一面之词,要本宫如何相信你,更何况,你说是德妃......”皇后问。“是呀,小荷就是德妃的人。”我继续说:“我亲眼见到的,而且皇后娘娘可以派人搜查德妃的住处,绝对能找出此人。” “胡闹,就凭你一面之词和一个宫女,就要诬告德妃?!”皇后责问:“你当本宫是呆子吗?”“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我赶紧磕头,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一个个印子:“奴婢有证据。”“何证据?!”“奴婢亲眼所见,德妃因为在她宫中练蛊,使得她宫中两名宫人中邪,德妃今早还派人请了太医,还请娘娘速速去查,免得德妃毁灭证据,将这所有的事都栽在我家主子身上!”“放肆,本宫怎么做还要你教?”皇后嘴上呵斥,眼中却有笑意,想来她早看不惯德妃与七巧沆瀣一气。 训斥过我,皇后却急急召了人,吩咐彻查德妃寝宫,又叫人传唤太医院的人。我趴在旁边,冷汗早已爬了我一背,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原来,我也可以栽赃他人,可以说谎,可以指鹿为马。我常厌恶他人虚伪,如今我也是了。 “娘娘,我家主子......”我询问。“如果此事真和德妃有关,你家主子自然没事。”皇后有些不耐烦,但是如今高兴,也换了个语气:“有你这样的奴才,倒是玉嫔的福气。” 77、第 77 章 玉嫔是在午时过后被抬回来的, 也就那么两三个奴婢, 半扶半拖将她扔到了鸾莺阁的门口。 玉嫔好歹是个嫔妃,可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皇后现在虽然放了个她, 可德妃的罪名还没落实,而且嫔妃只要沾惹了这巫蛊之术, 就很难东山再起了。这宫中谁不是踩低就高的主,现在恨不得立刻跟玉嫔撇清关系。 院内原本四散的宫人听说玉嫔回宫, 也陆续回来, 只是办事干活都不上心,干活也要小方子三催四请,我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 只是好生照看玉嫔。 玉嫔回来之后一直昏睡, 请太医看了,也就是说心力交瘁。我看她脸色糟糕憔悴, 身体却并无大碍, 想是伤在心不在身。 “玉嫔娘娘,起来喝点药吧。”虽然知道这补药没什么作用,我还是扶起玉嫔。睡了两日,她勉强睁开眼,只是眼中迷迷蒙蒙, 似乎有万般话语想要说,却说不出。我知她近日受了苦楚,心中不忍, 放下药碗,只是将她搂在怀中:“不怕了不怕了,珍珠回来了。”过了良久,才听她慢慢呜咽哭出声。 那声音似是忍耐又像是压抑,只听得人心肠欲碎,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这样静静哭了一会儿,玉嫔终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阿诗玛已经死了,以后我一定做好蔡玉儿。” 是吧,我就知道,这个深宫肯定能教会她薄情与仇恨。当她被抓进刑房,独自一人被关押,原本那些围绕她的人都离得远远的,甚至没人为她求情,平日里耳鬓厮磨的情人也躲在一角,事不关己,毫不挂心。这皇宫向来就是这样残忍啊。 玉嫔休养的日子里德妃的罪名也渐渐落实了,也是,这宫中只有有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要落实一个罪名简直太容易了。德妃的下场也极其凄惨,人证物证俱在,她却一直拒不认罪。后来皇后无法,只好将她送进司刑房,司刑房的刑罚跟皇后宫中的刑罚简直是两码事,德妃没熬过一天就招认了,只不过认罪之后,人也痴傻了。 虽然她罪名很重,可是皇后见她已经痴呆了,也并未将她问斩,只是扔进了广白宫,让她自生自灭。 德妃的结果并没有使玉嫔好过一点,我不在宫中的几日,她是受尽了白眼和冷落,打破了她原本虚幻的快乐,如今,她只是想要看那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玉嫔病好之后离万寿节只有两日了,可是皇后那边却派人来通知,说是念在她病体未愈,万寿节就不用参加了。 “听说巧贵妃的禁足令已经取消了,现在圣上翻牌子翻得最多的还是巧贵妃呢!”“就是,那里像我们的主子,一时风光罢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给内务府塞钱呢,想我没那个福分,能跟着像巧贵妃那样的主子!陪玉嫔到院子里走走,却见两个偷懒的宫人在廊下说闲话,我刚想要上前训斥,玉嫔却挥手阻止我:“让他们去吧。” 到底是起得太快,玉嫔一下子进了嫔位引起了太多了眼红,如今大家伙是合力想要打压她,不让她参加万寿节,皇上见不到她,那么她想要重获恩宠就太难了。“这皇宫说到底,还是要皇上说了算。”玉嫔来回踱步:“珠珠,你说怎么办?” 正在踌躇,却听小方子敲门,上次我出宫寻的衣服首饰,秦大人都托人送来了。 看着那艳丽如花的服饰我和玉嫔却高兴不出来,打扮得再漂亮,皇上看不见,那一切都是白费。“玉嫔,把你所有值钱的首饰找出来。”我当下赌一次:“我去试试。” 收拾了一大包细软,玉嫔好歹是得宠过的,皇上新鲜那两日赏赐的珍宝也很贵重。加上入宫前淳王交给我们打点的银票......脑袋里又晃过淳王的脸,算了,那样绝情的人,我才不愿意想到他。 让小方子前去打听,皇上今日没有翻嫔妃牌子,说是最近因为地方动乱有些伤脑子,在乾坤殿看折子呢。 打听清楚,揣上那一堆的细软,和一支兰香,趁着夜色赶往乾坤殿。我一介宫奴,当然是见不到智元帝的,可是他身边的安海,因为前些日子,关系却是处得不错的。劳烦小太监帮我通传,等了许久,才见安海出来。 “哎呀,这是玉嫔宫中的麽麽吧。杂家刚刚在伺候皇上,让麽麽久等了。”安海慢慢的走来,嘴上却十分客气,也是,他能在皇上跟前伺候,行事为人自然圆滑,虽然我只是一个失势嫔妃的近侍,他却也不会轻易得罪我。 “公公折煞奴婢了。”我赶紧行礼:“不瞒公公,珠珠是有一事相求。”“哦?”他挑眉:“杂家也只是个奴才,却不知道能帮麽麽些什么?”“是这样......”我将那堆细软塞进安海的怀中,又拿出那一支兰香:“还请公公多在皇上面前提点,我家主子若是能东山再起,定不会亏待公公。” 安海虽然经常接到各宫的赏赐,可是像我今日塞的数目,也是难得一见的。他看了看,满脸堆笑:“杂家自当尽力而为,自当尽力为。” 等待结果的日子自然是难熬,玉嫔得宠的日子,智元帝常以兰花比作佳人,昨日我们也不过是孤注一掷,就看安海能不能起点作用,在皇上多提及玉嫔,令智元帝念在往日恩情,可以让玉嫔参加万寿节。 还好,第二日傍晚,皇后宫中就派人来传话了,说是皇上今日谈起玉嫔,说她受了不白之冤,明日的万寿节,让皇后邀她一同前去。与后妃们同乐。 听到这个消息我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倒是皇后派来的人,不阴不阳的说了句:“玉嫔真是好手段啊。”要是以往,玉嫔定然烦恼害怕,只是今日,她就好似未听见一般,礼貌回话:“请替我谢谢皇后。” 为准备第二日的宴会,玉嫔用兰香薰了一晚,发丝上抹上香油,第二日那红衣银饰一穿,当真是独树一帜,靓丽非凡,比起以往的人淡如兰自是另一番风情。特别是她整个人身上散发的女人柔媚味道。真是让人离不开眼。 出门前为她系上厚厚的披风,将这身打扮藏在下面。玉嫔揽镜问我:“珠珠,我可好看。”我点点头:“让人目眩神迷。”她微微一笑:“珠珠,你还没见过我的舞呢。” 比起梁广帝的诞辰,智元帝还没有子嗣,所以也没那么热闹,只是在皇后的凤渊阁举办家宴,嫔妃以及皇太后都会参加。我随玉嫔前往,一路上遇到卢嫔、杨嫔,她们也只是点点头,并未邀玉嫔一同前往,倒是琴贵人。见到玉嫔,也与往前一同亲热,邀玉嫔一同前往。 我记得琴贵人是宫女出身,所以为人极其谦卑圆滑,如今也只是个贵人,所以宫中大多数人都比较亲近她,只是据传闻,说她是巧贵妃那一派的人。毕竟她们都是宫女出身。巧贵妃如今虽然极贵,但是宫女的出身却是无法抹灭的。 而且,我知道七巧曾在易皖城被人侮辱过。这件事曾让我痛彻心扉,可是如今呢?七巧,你的污点再不能成为我的痛苦,而会成为我伤害你的武器。 心中谋算着这些事情,却又有些异样的激动,今日会见到七巧吧,已经成为贵妃的七巧,你会是什么样子,你见到我又会有什么样的神色?我能不能骗到你,就像你欺骗我许多次那样。 凤渊阁一直是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只是以往全是脂粉味儿,今日多了皇帝,却是热闹得不平凡。嫔妃们装扮各异,谁都希望能从当今天子那里汲取一点点的目光。一进入殿内就觉得热气袭来,给这深冬带来阵阵暖意,酒香与熏香混合在一起,让人沉醉。 玉嫔来得早,进殿之后也没有脱掉披风,只是和琴贵人端坐一旁。看着其他嫔妃说说笑笑。等了一会儿,皇后与皇太后也相继来了,嫔妃行礼之后就在原位坐等。却听宫人通报:“皇上驾到!” 我随宫嫔跪下,一会儿听见脚步声,智元帝的声音也传来:“爱妃,小心。”我抬起眼偷看,智元帝牵着七巧的手走了进来。 七巧还是那个七巧,脸色如玉,发丝胜雪,端是一派不可侵犯的风情,如今她风华正茂,又怀有龙裔,脸上满是骄色,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温婉。那么矛盾的情绪在她身上,却是别人无法模仿的。 七巧与智元帝一同前来。皇后在给智元帝行礼的时候也跪拜了她。等皇上唤大家起来,七巧微微向皇后俯身:“七巧怀有身孕,不方便行礼,还请姐姐见谅。”皇后有的是气度,微微一笑,表示不计较。 待皇上、嫔妃都入座之后,我这才为玉嫔撤去披风。坐在旁边的琴贵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好美。” 是啊,灯光下的玉嫔明艳得像一团火,闪闪的银饰在一片金黄中那么与众不同。她微微一抬胳膊,还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露出的腕就像是夏日里的莲藕,让人垂涎。这样一个尤物,智元帝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了过来。 “玉嫔今日看着真是与往常大不相同。”智元帝兴致盎然的问:“不知为何作此打扮?”“禀皇上。”玉嫔站起身,媚眼如丝:“玉儿有礼物要送给皇上。” 说罢,周围鼓声顿起,玉儿跨入堂中,明艳皎洁动人心魄,舞动的腰肢像是夏日的风拂过头顶,那么无意却温柔,银饰发出的碰撞声比起寻常的丝竹之声却又有一种深远的回响。玉嫔随着鼓点旋转,周身的红,像要将自己燃尽。 当然,这样的红也让其他女人咬碎了牙,一向淡定的皇后也轻轻的咬着嘴角。我想她一定在后悔,后悔放过玉嫔。至于七巧,当我抬头看她之时。她也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之前想过很多次,当我再次遇到七巧时我要怎么面对她,是微微一笑,还是冷眼相对,可是事到如今,我却只是木然的转过头。我怎么能让你认出我呢?我恨你,我还要活着看你的凄惨下场呢。 78、第 78 章 一曲毕, 玉嫔手捧着银角酒杯站里堂中, 惊艳四座。智元帝连叫三声:“好!好!好!”却从席上走下,牵起玉嫔,另一只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美人如此心意, 深得朕心,深得朕心。” 不管周围嫔妃的嫉妒眼神, 智元帝将玉嫔牵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不舍放开。安海也知情识趣,赶紧安排宫人添加凳椅。这一下子, 七巧刚踏进凤渊阁的气势被抢走了大半。 我知道七巧在看我, 她看到我,恐怕也顾不得玉嫔了。我却躲着她的目光,只是一味的看着玉嫔, 尽好做奴婢的本分。 这一晚上, 任何礼品都显得相形见绌,七巧自己的字画清秀惊奇, 展露才华, 可是比起玉嫔这样活色生香的礼物,也是黯然失色。玉嫔这晚就像一团火,燃烧自己,也燃烧着智元帝的理智,虽然知道帝王薄情, 可只要他一时情迷,对于我们就够了。 宴席散后,智元帝直接摆驾鸾莺阁, 要知道,之前智元帝宠幸妃子,都是直接是召见养心殿。他夜宿过的也只有巧贵妃的朱雀殿。我跟着随从大队浩浩荡荡的回鸾莺阁,还不忘向安海道谢。他此刻态度更加亲昵:“都是玉嫔娘娘的福分,都是玉嫔娘娘的福分。” 我抬头看御辇上的玉嫔,她笑靥如花,正被智元帝圈在怀中,像一只被囚禁的小鸟,白玉似的脸上毫无愁容。可我却觉得悲哀,强迫你去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呢? 玉嫔进妃,搬去德妃以前居住的燕鸣殿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来得这样快,想来这智元帝也有些喜怒无常。 玉妃搬进燕鸣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把所有的奴才都集合在一起。那些奴才个个面露喜色,精神抖擞,前些日子懒散挑剔的嘴脸是全全消失了。见玉妃嘴角微弯,都以为是要派发赏赐。等了半晌,玉妃却叫出小方子:“司刑房的太监都来了吗?”“来了。”小方子点头,去门口喊进来几个拿着板子的太监。 那些太监个个面色肃穆,手中拿的红色板子还有未干的血迹,端是让人生出惧意。我闹不清楚状况,却见玉妃端坐在太妃椅上一声令下:“一人二十个板子,最前面的两个多加十个。”那些奴才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吓得连忙告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这是?”我也问玉妃,怎么好端端要打他们板子。 玉妃看我一眼:“珠珠,奴才当然是要教的,他们同小方子不同。他们不习惯接受好意,那我只能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司刑房的太监别的不会,打起人来个个是好好手,那板子看似不重,打下去深可见骨,一会儿就哀嚎一片,皮肉嫩的早就见了血。我没有阻止玉妃,也不觉得下面这些人可怜,宫中的命运都是靠自己掌握的,他们昨天的选择也造成了今天的结果。我唯一可怜的只有玉妃,她额发高高梳着,宫装精致,表情冷漠,她已经不是我的阿诗玛了。 入夜,难得智元帝政事缠身没来燕鸣殿,我正准备伺候玉妃用晚膳,却听外面有宫人通传,说是巧贵妃派人来请玉妃用膳。我和玉妃对视一眼,该来的还是要来,为她穿上厚厚的外衣,又系了风褛,这才出门。 来传话的太监唤小德子,个子有些矮,可人看着极机灵,嘴皮子也热络,几句笑话将玉妃和其他宫女惹得嘻嘻哈哈。他见我不笑:“这位姑姑好生严肃,奴才定要好好想几个有趣的逗逗姑姑。”我此刻满腹心事,哪里应得了他,转念一想又装作气急,用带着芙州口音的话语责怪他:“少污言秽语,我家主子是心胸宽广才不同你计较,你也要管好自己的身份。” 我话一出口,原本轻松的气氛立刻全无,玉妃和其他奴婢的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这样一路到了朱雀殿,看着高门宽檐的朱雀殿,七巧,你就是为了这些嘛?为了这些无谓的尊宠牺牲那么多,欺骗那么多人,背叛我,伤害我? 小德子将我们引进朱雀殿正厅,嘴上还解释:“我家主子有孕在身,身子惫懒,就不出来迎娘娘了,还请娘娘见谅。”七巧品位比玉妃高,不来迎是正常的,只是她宫中的奴才是训练的个顶个的机灵,端是漂亮话说得就让人开心。 朱雀殿和皇后的凤渊阁占地差不多,但是更加精巧,屋里的玩意儿物件全是我们没见过的。就连整个墙面也是我们不识的淡红,一进来,就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大概是我的紧张影响了玉妃,她突然往我身上靠了靠。我朝她点点头,骗过七巧不容易,却不是不可能。 “哎,可算把妹妹等来了。”我刚帮玉妃将风褛和外衣脱下,七巧已经在宫女的搀扶下出来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小衫,大概是因为怀孕,身型圆润,不如以前轻巧。眉眼间却是一如既往的精明。“是呀,让姐姐久等了。”玉妃与她比起来,还是欠缺些阅历,可是胜在年轻和天生的灵动。 两人虽然第一次独处,可都是一副亲热的模样,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我心中好笑,脸上也不表露,只是满脸堆出客气谦卑的表情。“万寿节的晚上,妹妹那一曲舞可是教姐姐领教了,只是姐姐有孕在身,一直腾不出时间来看妹妹,今天还要劳烦妹妹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七巧自与玉妃步入饭堂,也未看过我,只是一路与她寒暄客套。玉妃也是极尽客气之能,与她周旋。 待两人坐定,我也立于玉妃身后为他布菜施酒。“妹妹,你这个奴婢好生面熟啊。”七巧突然将话题转到我的身上:“眉眼间与我一位故人特别相似。”“姐姐说的珠珠吗?”玉妃笑着回答:“这个丫头倒是一进宫就跟着我,虽然为人蠢笨了点,但是忠心护主却是第一的。”“珠珠?是吗?”七巧有些玩味的问,“是啊。”玉妃接着说:“我本来一开始也看不中她,可是她身体好,手脚勤快,做事麻利,而且也是从芙州来的,跟我算是同乡,也就特别投缘了。” “珠珠谢谢娘娘抬爱,能跟着娘娘是珠珠的福分。”我适时的用带着芙州口音的话语谢恩,并作出一脸的谄媚表情来。我这样的口音嗓音,七巧是断断听不出来的。 “哦。”七巧皱眉,也转移话题,同玉妃讲着皇上的趣事,一时间,倒是像两个交心的小姐妹。我素来知道七巧的本事,她总是能轻易瓦解别人的心理防线,让人信任她,喜欢她。我有些骄躁,但愿玉妃不会上她的当。 两人用膳花了大约一个时辰,我来回为二人取物换菜,来去行动正常,并无坡脚迹象。七巧是知道我的坡脚无法治愈的,她也万万想不到我体内有蛊虫支撑,才能行动如常吧。 这一顿饭,大家心思万千。眼看着玉妃要回宫,七巧又说要与她讲几句私房话,让我跟其他人退下,我自然在门外候着,这时小德子却过来了,满脸堆笑,从坏中掏出一大锭金子:“姑姑,这我家娘娘打赏的。”我自然喜笑颜开,一手接过:“那替我谢谢贵妃娘娘了。”一改之前对小德子的冷淡。他脸上仍然堆着笑,可是眼底略过那么一丝不屑。 我要的就是这样,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七巧你尝尝被欺骗、背叛的滋味。 燕鸣殿与朱雀殿相隔不远,玉妃刚刚饮了些酒,这个时候略微有些醉意,她却不愿意坐轿辇,说是走回去,醒醒酒。我自然随着她,只是一路上扶着她,怕她摔跤。一路上,我们急走了几步,将身后跟着的奴才甩出了一大节。玉妃跟我说:“巧贵妃要跟我认姐妹呢。她说我像往些时候的她。珠珠,你说我像吗?”我摇摇头:“你不像。你比她美。”大概是饮酒的原因,她情绪有些激动,说着七七八八的事情:“珍珠你知道吗?我那天跳的舞是我们那的求爱舞,是在爱人面前跳的。”说罢,她就真的跳了起来,在空旷的宫道,在朦胧的月光中跳了起来。 如果说那日的她是团火,那么此刻的她就是名精灵,好像你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待她兴尽,我们这才发现,宫道的两角跪着几名侍卫,想是刚刚巡逻路过,给玉妃娘娘请安,玉妃顾着和我说话,没有听见。“你们起吧。”玉妃手一挥,那几名侍卫就站了起来,其中一名红缨侍卫英武非凡,相貌堂堂,一双眼睛却是离不开玉妃。 “大胆!”我呵斥他一句,他这才低头赔罪,带着那些侍卫走远了。玉妃还在一旁痴痴的笑:“珠珠,我美吧,美吧。” 好不容易将玉妃哄睡,近日事情太多,弄得我也有些顾及不过来。今日见到七巧,我那些混乱的思绪才理清楚,我要把七巧欠我的都拿回来,并不只是送个玉妃给智元帝与她争宠。我要的是毁灭她的整个世界,她的整个世界,不就是智元帝所握的整个世界么? 79、第 79 章 “今晚皇上又睡在御书房吗?”玉妃从小方子口中得知, 近来皇城频频发生动乱, 但就是查不出原因,连着两名官员都被暗杀了。智元帝震怒,整日为这件事烦忧, 来后宫的日子也少了。但只要他来后宫走动,玉妃这里是少不了的。 玉妃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七了, 等她年龄一到,等待她的绝不是好结果。但是天山雪莲的事情, 我们却无从着手。 玉妃现在身居妃位, 请平安脉的都是御医,医术上也是颇有建树的,要骗他们需要天山雪莲治病, 却是不容易。 是日, 难得安海传旨,说是智元帝夜间要过来, 因为冬季刚过, 天气还有些冷,玉妃就让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元宵。智元帝过来,玉妃就传我将那滚烫的元宵端了上去。两个人你侬我侬分食了两个就见玉妃手一抖,那滚烫的糖水就淋了一胳膊,水嫩的皓腕立刻红了一片。 “哎呀, 这可如何是好。”智元帝惊呼一声:“快,快去传太医。”我正准备起身,玉妃却开口阻止:“不用了, 用凉水敷一下就好了。”智元帝还是不放心,却见玉妃笑道:“圣上若真是关心臣妾,就将国库中的两株天山雪莲赏给我吧,听说那物是冰天雪地中生长出来的异宝,最是美容养颜呢。”“呵呵,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智元帝一笑:“我明日就叫人给你送来。” 我听到此话,心下立刻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容易。可我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安海急急的进来:“万岁爷,巧贵妃出事了。” 智元帝一听此话,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巧贵妃晚上去皇后那里用晚膳,说是摔了一跤。怕影响到胎儿,现在已经请了御医前往。”“什么!这么严重?!”智元帝一听此话,就急忙走了:“摆驾朱雀殿。”他刚要出门,我心中觉得不妙,给玉妃使了个眼色,她赶紧出声:“臣妾随皇上一起去看看姐姐吧。” 智元帝与七巧的感情与常人不同,也许比起最初单纯的爱恋,如今的情意变了许多,但是那份感情的浓度绝不是其他嫔妃可以比拟。七巧怀的又是智元帝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么会不担心焦急呢。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到了朱雀殿,此刻已是挤满了人。太医早已开始诊治,七巧坐卧在床榻之上,一片辛苦神色。看她脸色,确是动了胎气,但也不算太严重。“爱妃”一见到七巧,智元帝就坐到她身边,小声安慰起来,那太医这才站起身:“回禀皇上,回禀娘娘,胎息不稳但无大碍,还请娘娘多卧床休息,少走动为妙。在下这就开个方子,给娘娘保胎用。” “只是......”那太医欲言又止。“是什么?还不快快禀来。”智元帝不耐烦的问。“只是太医院内缺了一位药引,需要两株天山雪莲。” 太医此话一出,我和玉妃均是愣在原地,大抵是天意。智元帝此刻也是一愣,只是他之前已是答应了玉妃,此刻当着玉妃的面,却也不好反悔。就见他踌躇一下呵斥太医:“你先下去,需要的药材明日我让安海送过来。” “皇上。”玉妃此刻却是坐不住。智元帝却不看她,只是埋着头搂住七巧,并不看她:“这一宿你也累了,先回宫休息吧。” “是。”多说无益,我拉了拉玉妃的袖子,并同她一起退下了。 出了朱雀殿,玉妃郁郁寡欢,我安慰她,现在赶紧回朱雀殿,如果来得及,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今日巧贵妃是从皇后宫中回来出事的。那么至少可以推算,皇后是不想要留这个孩子的。现在七巧没什么把柄,她也没有法子,如果我给她一个借口...... 回燕鸣殿准备了一下,安慰玉妃不要着急,又出了殿门。因为是初春了,冰雪稍晴,但风吹过来还是冷的。我怀中揣得一叠厚厚的纸,里面有关于七巧的过去,关于她在易皖城被虏劫之事,字字句句,全无遗漏,这是她的秘密,她的过去,她的痛苦,我曾经千万般的想把它抹去,想把它掩盖,此刻我却将它全部写出来,想要公之于众。 我行走在宫道之上,将那秘闻纸张塞进各个宫闱之中,只等明日,让她这个秘密引起轩然大波。智元帝是不会因为这个杀七巧的,只是她的孩子,在悠悠众口之下,必然保不住,不洁之身,哪里能用来孕育皇子。特别是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有这样的借口,她肯定不会放过七巧。 在宫中转了半天,又走到了广白宫,如今这个广白宫早已与以前不同了。疯了的德妃住在里面,我才远远站着,就听里面鬼哭狼嚎叫的声音。德妃实际上是被我们冤枉陷害的,看她的凄惨样子,我无半点高兴,只是看看自己的双手,是否已经沾满鲜血,洗不干净了呢? 给宫外的秦大人传了信去,将事情交代了一下,只等明日里宫外也同宫中一样,谣言四起,将七巧胎中的孩子扼杀在她的肚子里。 刚与宫中接头的人交代完,转头没走几步,却碰上一众巡逻的侍卫,其中一人面熟,正是那日见到的红缨侍卫长。他瞧我神色有些闪躲,便叫住我:“我记得姑姑是玉妃宫中当差的吧。不知这么晚了,到这前门来所为何事?”他语气虽然客气,表情却有些严肃。我勉强一笑:“玉妃近日身子差,我去祈福殿为她求平安,只是天黑了,走了远路,这才绕回来。” “是吗?”他有些不信我的说辞,我从怀中摸出一个福袋:“玉妃娘娘近日连起床都有些困难了,但愿菩萨保佑她早日康复。”他见我手中物件,却是信了,面露关心之色:“玉妃娘娘她病得这么重吗?”我瞧他眼底露出关心神色,心中激灵,觉得不是好兆头,敷衍几句,便走了,只留下他木然站在原地。 这宫中最怕动错情,我瞧他一身正气,英武不凡,却不该对玉妃动心思。 七巧往日的秘密像一盆凉水,突然泼进皇城这个大油锅里。第二日我还没起床。就听外面小方子进来通报,说是皇后请各宫嫔妃去凤渊阁,说是出了大事。我心中有底,只让小方子回那边,说是玉妃卧床不起,实在不能前去,等病好后再去给皇后请罪。玉妃现在已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了,自然不能去飧龌胨 “珠珠,我想吃橘子。”玉妃躺得有些烦,向我撒娇。“奴婢这就叫人下去准备。”她还是有些骄躁,翻来覆去,突然问我:“珠珠,你说我如果不进宫,就跟我娘亲一样,找个甘愿为我付出的男人那又会是什么样子?”她状似无心的问,我心头却是一紧,是啊,这都是我我害的。 她本可像她娘亲那样,在竹箩山那样山清水秀的地方,与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清贫,虽然受病痛折磨,可却能得到始终如一的爱。 “对不起,阿诗玛。”我坐在她的床边:“都是我的错。”她见我难受,突然撑起身体:“不怪你,珠珠。不怪你,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是啊,都是自己选择的,如今我走上复仇的路,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恶毒,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能再做回自己,不会体会细微的快乐,不能享受温柔,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珠珠。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吧。回竹箩,或者回芙州也好,芙州的糖葫芦是我吃过最甜的。”玉妃又躺回床上,我也倚靠在她的床边,与她闲谈。“到时候我要生好几个孩子。你呢?”“我呀,我帮你带孩子好了......”与她说着这些私房的话。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皇城里却像是变了天,听说昨日皇后将巧贵妃禁锢在凤渊阁强行灌了藏红花。巧贵妃回宫后企图自杀,后来被救了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七巧被强制堕胎,当然也不需要什么保胎药了。 可以看出来,七巧被灌藏红花,并不是皇后一意孤行,七巧的秘闻已被我传得到处都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智元帝肯定也是同意皇后作为的。只不过经此一事,智元帝定然有愧于七巧,到时候必然冷落其他人。玉妃也必然被殃及,虽然如此,但只要玉妃体内蛊毒被解,就有的是机会。 在知道七巧小产后,我的心中也并没有多高兴,只是隐隐觉得痛快,我想象着她痛不欲生的神色,好似这样可以安慰自己似的。 待此事消停了几日,我又谴小方子去太医院将皇上送去的天山雪莲要了过来。那太医说是要奏请皇上,好在我教了小方子一套说辞,说皇子正经历丧子之痛,莫要不识好歹。那太医也是个明白人。终是让我们将天山雪莲拿了回来。 玉妃解蛊的事需要卧床几天,好在我们前些日子就在装病,近来大家的目光又到在七巧身上,所以也没人怀疑。只是有一事让我们烦恼,玉妃体内的蛊和我体内的蛊是相连的,她的一解,我的自然也解了。只是没了蛊虫,我的坡脚。我实在怕是露出了破绽,到时候定然惹来许多猜测。 “还有其他办法不解我体内的蛊吗?”我问玉妃。她眉头紧皱:“你体内的蛊虫是以你的心血养育,平常气血充足,没有大碍,可一旦生病受累,便会加速蚕食你的身体,会早死的。”“不怕,不怕,活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啊。”我说:“你便想办法留着它吧。” 玉妃沉吟一会儿,突然说:“珠珠,我们走吧,现在走了,也许你的目的没有达到,仇恨没有化尽,但是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过你自己的日子。不然,你下半生的时光,只是会活在别人的生命里,丝毫没有自己的快乐。” 她言语诚恳,我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可是我却不能走,我早就没了自己的人生啊。 拗不过我,玉妃将新的蛊虫种在我的身上。到最后幽幽的说:“照这样下去,你也许只有十年能活。”十年吗?十年也够了吧。 80、第 80 章 我恨七巧, 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 七巧是那么的强大,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她总是能很快的走出来, 重新活得风生水起。 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我们又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到了七巧。因为是已经是初春, 她穿了一身水色的绸子衣服,外面是艳色的坎肩, 头发用水色珠花妖娆盘起, 比起以前的样子,眼中更多了一些让人莫名的东西来。 我随玉妃进去后她已经端坐在下方首位,皇后坐在上方, 两人没有说话, 各自品着一杯香茗。气氛有些尴尬。“玉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玉妃行了个大礼, 总算给屋子添了点人气。“起吧。”皇后无心的说, 眼睛还是瞟了七巧一眼。 “玉儿给姐姐请安了,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玉妃到巧贵妃面前行了个礼,七巧眼皮一抬,将那抚着茶杯的手摆动了一下:“妹妹起吧,听说玉儿妹妹最近也病了, 不知道身体康复了没有。”“玉儿就是前些日子烫伤了,开始没觉得,后来起了水泡, 引起高烧,这才卧床不起。”玉妃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露出胳膊。 七巧摔跤的晚上,玉妃正好在智元帝面前演了一场戏,后来她解蛊时也正好划破手臂上的伤口,让体内蛊虫排除,如今看起来,确实有一个伤口。 “多谢姐姐关心,玉儿现在好多了。”玉妃一边说一边挨着七巧坐下。“那就好。”七巧露出客气的笑容:“万岁爷前几次留宿朱雀殿的时候还提起妹妹呢。说妹妹就像我刚进宫时的样子。”两人说得热闹,皇后也不尴不尬的坐在。她定然不希望玉妃和七巧走得太近,好不容易除掉一个德妃,绝不能让玉妃补上这个空子。 说话间,卢嫔、杨嫔还有琴贵人相继到来。几人坐好,我却发现,这些人没一个敢和七巧对视。倒是玉妃,在场中显得懵懂了些。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事宜吩咐,末了,皇后突然提到,过些时日智元帝要举办一个家宴,到时候会邀请各地亲王回宫一聚,到时候亲王妃子也会前往宫中,由嫔妃作陪。 几人纷纷应承下来,然后各自返回宫中。 “巧贵妃真厉害。”玉妃不想回燕鸣殿,让我陪她到御湖边走走,趁着四下无人与我说道:“这样能忍气吞声。”“是啊,我早领教过她的本事。她万事皆能忍,万事都可以利用。”“你呢?”玉妃突然转身问我:“珠珠,你现在是不是也这样?”我埋头,有些难堪。 “珠珠,我错了,走,我们过去看看。”玉妃见说中了我的心事,赶紧哄我,我突然想起今日早上皇后所提之事:“过段时间皇上要宣亲王进京,到时候淳王也会进宫。你进宫这么久了。他应该会吩咐事情下来,这段时间我们要多做准备,以备不时只需。”话刚说完,玉妃突然大叫一听,好似突然受惊,一下子落入湖水之中。 我转头一看,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侍卫,那侍卫面熟,却是见过。“玉妃娘娘。”我着急,又不会水,赶紧呼救。说时迟那时快,那侍卫早已跃入湖中,三两下将玉妃救起。 “咳咳咳......”玉妃浑身早已湿透,一身狼狈。被那侍卫救起后就不停的咳嗽,看样子是呛了水。“玉妃娘娘你没事吧。”我赶紧上前搀扶起她:“我扶您回宫。”那侍卫见玉妃无法走路,冷得直哆嗦。不由得上前:“在下送娘娘回宫吧。” 到底是习武男人,背着玉妃一路小跑,我都险些赶不上。玉妃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儿,突然朝着我做了一个脸色,竟是满脸的担忧。我心中也觉出不好。刚刚我和玉妃一时大意,在湖边说起淳王的事来,宫中嫔妃如果与外面的官员私下有牵扯,可是当诛的大罪。 偏头看这侍卫,我才想起,他正是我之前碰到过的红缨侍卫,此刻他额头见汗,满脸关切神色。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赌得好,至少能为我所用。 待将玉妃送到燕鸣殿,小方子和一群奴才自是接手将玉妃迎了进去。那侍卫不得入内,也就站在门口观看。“敢问大人尊姓大名,奴婢到时候也好禀明玉妃娘娘。”我询问。那人听我这样一说,“在下蓝翎侍卫,任天详。”末了又补充一句:“我这个月都在人武门当差。” 我看出他有不切实际的希冀,却也不打破,只是给他希望:“奴婢一定禀告娘娘,到时候再谢谢大人。” 直到我关闭宫门,这人还站在门外不愿离开。到底是世界痴男怨女啊。只是见了一下,难道就不能自拔了么。 待我进屋,玉妃已换了一件雪白的寝衣,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垂垂的搭在肩上。“怎么办,珠珠,如果他告发我们...”我为他整理头发,擦着水渍:“不怕,娘娘难道没有觉出,他对你有些其他的情意吗?”经我一说,玉妃沉思一会儿:“他看我的眼神是有些怪怪的。”“那不是怪。”我笑道:“那叫爱慕。” “爱慕吗?”玉妃忽的忘记了危险似的:“皇上喜欢我时,我只是能看到把玩似的喜欢,可这爱慕,我却从未感觉到过。”她觉得有趣,又红了红脸,若有所思起来。 “我刚刚问了,这人还是个六品的蓝领侍卫。”我道:“要是作为己用,倒是不错。”“是啊,这人也是英武不凡,一表人才。”玉妃说。 虽然我明知道将玉妃和这人牵扯到一起,肯定会惹出乱子。可此时因为我们在湖边的谈话,我却只能想出这一招来。看样子,我真的和七巧没什么区别了,什么都可以利用。 七巧自从出事过后,智元帝就没有宠幸过其他嫔妃,可是今日,安海那边却传了旨,说是皇上召见玉妃,只不过今日不过来了,让玉妃去养心殿侍驾。玉妃自然是打扮一番前往,那安海却不让我同行,说是近日智元帝常在养心殿议论政事,闲杂人等少去的好,到时候自然有人伺候皇上和玉妃。我心中不安,却也无法,只是嘱咐玉妃谨言慎行。 我以为玉妃那里会出岔子,可事情却与我意料的并不相同。玉妃刚走一会儿,我就见七巧宫中的小德子笑眯眯的走进燕鸣殿:“珠珠姑娘,我家主子有请。”我心中一惊,觉得未免有些巧合,看样子,今日是冲我来的。 “不知道娘娘召见奴婢有何要事,我家主子此刻正在养心殿陪万岁爷,奴婢没有主子吩咐,怕是......”我想要推脱,一时间却也没有好的借口。“不过是请姑娘走一趟,玉妃娘娘那里,我家主子自然会找人通报,姑娘就无需担心了。”小德子还是笑容满脸,可是语气中已经有些不耐烦。知是逃不脱,我也不反抗了,只是吩咐小方子:“若是玉妃回来问起,就说巧贵妃召见奴婢,可莫要胡说我偷懒耍滑。” 随着小德子前往朱雀殿,一路上竟也冷静下来。我自问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此刻是万万不得心虚的。作为一个奴才,有主子召见,应该往好里想才对。再说了,即使七巧对我诸多怀疑,没有证据,她也没办法要我的命。 “小德子公公。”本来也是无事,我凑到他跟前,满脸堆出谄媚的笑:“不知道娘娘叫我去可是有什么好事。”他素来不喜欢我,此刻也是强忍着给我笑脸:“奴才也不知道,还请姑娘去了自己问娘娘吧。”“莫非娘娘有什么赏赐,上次娘娘给我金子可不轻啊。”我自顾自的做出贪婪神色来,那小德子干脆不接我的话了,只是一味赶路。 朱雀殿还是老样子,宫人奴婢个个本分模样。我被引起厅堂,小德子就说:“姑娘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通报娘娘。”我点头立于原地,心中虽然忐忑,还是强忍做出自如模样来。 如果说这是一场较量,我即使没有七巧的慧根,可是她在明我在暗,我没理由输的吧。 “珍珠。”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好似穿过了时间隧道,突然从我的年少时光传到了现在。我心中一颤,却是没有反应,珍珠。珍珠早和顺公公一起死了。我是谁呢,我是小石头,还是珠珠,还是淳王的谋士,好像一切都可以,都不重要。 木然站在原地,那声音消失,又被一声感叹所取代。我这才听到脚步声似的转头一看,七巧已被宫人搀扶,站在我身后。“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我赶紧满脸堆笑,跪在地上。七巧也不看我,只是慢步走到座位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这才挥手:“你起来吧。” 我站立在一旁,装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神色看她,两人眼神碰到一起,我又赶紧堆出讨好的笑。“你家主子最近什么样?我听说她昨日落水了。”我听到此话,心中一惊,不过一日,这巧贵妃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托娘娘的福,我家主子救治及时,已无大碍。”“哦。没事就好,如果有事,你们这些当奴才的,第一个该挨板子”七巧突然变换语气,十分严厉的呵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过刚刚转了个头,是奴婢的疏忽,还请娘娘恕罪。”我立刻赔不是。“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你腿脚倒还利索。”巧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话里有话,我也不接话,只是讪讪站在一旁。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说:“听说你和玉妃是芙州同乡,你可知道芙州是谁的封地?!”她的问话,我始料不及,心中惊吓,好在我知道此刻最不能乱,只是摇摇头:“奴婢愚钝,封地?什么封地?我只知道我家主子是蔡知府的掌上明珠。芙州是蔡知府的封地?” 我的话显得无知,惹得旁边小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巧贵妃却是不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在小德子耳边吩咐了几声,那小德子就转身进了内堂。 空旷的厅堂只剩下我与七巧。她好整以暇的绕着我看了一圈:“听说德妃是你告发的?”我此刻却是露出害怕神色:“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也是为了救自家主子,再说了,我家主子如果没了,奴婢的荣华富贵......”“荣华富贵....哈哈,你一个奴婢竟然也贪慕荣华富贵。”巧贵妃打断我:“我并不需要你认错。我今天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疑惑。此刻小德子却出来了,他将手中盒子捧到手中,又在七巧的暗示下捧到我身边。“打开看看。”七巧说。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银票和几锭金子,数额重大。 我吞了吞口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都是给我的?”七巧转了一圈:“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81、第 81 章 “还请娘娘明示。”我装作贪婪的看着那盒子银两。“奴婢力所能及的事, 万不敢推脱。” “我要你为我做事。”七巧一边说一边观察我。我的手缩回来:“只怕我家主子不会放人。”“不需要她放人, 你就在她身边,为我做事就好了。”“这样啊......”我假装犹豫:“这个决定,奴婢可......” 我当然可以答应七巧, 答应了也不一定要办到,我现在本来就是阳奉阴违的人。可是, 如若我答应得太快,七巧定会起疑。我假意踌躇, 又假意商量:“娘娘若要跟我家主子交好, 奴婢是愿意牵线,若是要奴婢做加害主子的事... ”我推脱那盒银子:“奴婢的亲人还在蔡大人府中做工......” “大胆奴才!”七巧突然呵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加害你家主子。”“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娘娘恕罪。”我赶紧一边道勤, 一边掌自己的嘴:“奴婢一时失言,还请娘娘宽宏大量。” 我现在就是这幅模样, 贪婪、怕死、瞻前顾后。七巧, 你即使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定然不将我放在眼中吧。 “好了好了。”七巧有些不耐烦,又转换了一幅温柔大度神色来:“想必你家主子也知道了,我上次小产后就不能生育了,如今这宫中, 皇后看我不顺眼,我也就只能和你家主子交交心了。所以今天才请你,也不过是嘱咐你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她话说得极其漂亮, 转身又将银子塞进我的手中:“至于这些银子,也不过我的一点心意,若你家主子那边有些什么消息,你能明白我的担心忧虑,给朱雀殿通个气。” 我看她现在这个收买人心的表情,想必是试探了我,终于放心。我也就喜笑颜开:“奴婢定然不敢忘记娘娘吩咐。”说罢又将银子和银票拿出盒子,藏在自己的袖中,然后将盒子递给小德子:“还麻烦公公将这个收好,奴婢就不拿回燕鸣殿了。” 此举引得七巧与小德子的鄙视声音,七巧也挥挥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回去吧。”我点头,诺诺回返。 小德子没有送我,我也乐得清闲,免得再装模作样。七巧,你怀疑我,想要利用我,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利用你呢?只是你终于笨了一次,给我钱,让我有机会利用你。就像我以前一样,给你真心,让你利用我。 我回到燕鸣殿的时候玉妃已经回来了。她见我回来,脸色焦急:“听小方子说你被巧贵妃叫去朱雀殿了,我心中焦急,想要前去。小方子又说你给了他暗示,让我耐心等待。”“是呀,主子去找一个奴婢,太兴师动众了。” “进去吧,隔墙有耳。”想起上次与她在湖边交谈,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将她拉入房中,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你现在怎么办?”玉妃问我。“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思索:“我总会给她点‘消息’的。” 将我的话说完,却发现玉妃身上有些欢爱痕迹,她刚刚侍奉过智元帝,本也无异,可是那痕迹浓了些,让人生疑。 “怎么了?”我握住她的胳膊。“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不太想,皇上心情也不好,就用了些强。”我心中不是滋味,却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此刻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过虚伪了,说出来,只怕也是伤她的心。 紧接着几日,皇上都召见了玉妃,但是从玉妃回来的表现来看,她与皇上之间更像是任务似的欢爱,少了许多缱绻风情。“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我问玉妃。“皇上他好像有许多烦恼,政事也烦,可是还是召见,急急欢爱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 我心中想起那日七巧说的话,心中不安,便问:“你葵水是什么时候来的?”待她回答后我算了算日子又问:“事后有没有给你喝汤药?”她回答没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七巧的计划:“原来她是想借腹生子,而智元帝也定然被她说通,跟着这个计划进行,所以才在政事繁忙的阶段,算好日子,三番四次宠幸玉妃。 是啊,玉妃年纪尚轻,家世清白,背景普通,也不存在外戚的问题。如果由她来孕育皇子,再好不过了。七巧自己现在无法生育了,那日接近我,让智元帝宠幸玉妃,想来都是这个目的。只要玉妃产子,她总有办法要求过继给她。本朝素来有这样的先例,而且智元帝有愧于她,定然会同意,不然也不会这么合作... 之前玉妃体内有蛊虫,加上侍寝后都服食了汤药,所以一直未孕。现在她正值妙龄。欢爱也频繁,又看了日子。看起来... 而且等玉妃怀孕了,智元帝必定停止和她的欢好。到时候定然冷淡她,七巧也正好趁此从新抓回智元帝的情爱之心。是啊,我早就知道她步步为营。 “如果怀孕怎么办?”玉妃问。怀孕本没有在我们的计划中,一时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想想吧。”我说:“我们再想想。” 我与玉妃还没想出结果,可她某日突然心中冒酸,胃口虚弱,我心中知道不妙。竟然是真的怀孕了。 “我这就去请御医。”我将她扶到床上:“娘娘好生休息。”她却一把拉住我:“珠珠,这个孩子不能要...你明明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只会成为别人要挟我的把柄。”我当然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可即使是知道,我却不忍心让你失去孩子啊,你已经失去那么多了。 “生下来吧,我们尽力保他安全,你不是说了吗?你想生许许多多的孩子?”我握住她的手说。她仍是不放开我:“要不,等一等,等过些时候。”我想也是,现在怀孕还未稳,如果让外界知道了,即使我们想要保护这个孩子,皇后也不会听之任之吧。能多瞒一日,就是一日了。虽然要瞒住外界,我却觉得要告诉七巧,这样,既能随她的意,也能表的忠心,我相信,她是会保护这个孩子的。 于是我前往朱雀殿,揣着一脸谄媚的笑,告知了小德子这件事情。果然,七巧在知道玉妃怀孕后,智元帝也没有再召见玉妃。 我近日虽在宫中也是听了许多传闻,知道现在宫外很乱,特别是南安城中,官员被暗杀一事接连发生,却是一直没有找出幕后凶手。我上次出宫,突然在秦府遇见淳王,现在想来,这件事应该隐隐与他有关。 “珠珠,陪我出去走走吧。”玉妃伸了个懒腰,她近来身子惫懒,又有些精神不济,整日瞌睡。现在已是午时,她才起床,却也不想吃东西,只想出去透透气。 已是夏初,我为她换上新的嫩绿的春装。她近来长胖了些,脸型身材更添圆润,这碧绿的衣衫一穿,就像一枚喷香的绿果子,让人垂涎欲滴。 玉妃的身孕刚刚一个月,平常也看不大出来,只是现在正是小心谨慎的时候。自从决定要将腹中胎儿留下来以后,玉妃就越发在意腹中骨肉,经常与我猜测,是皇子还是公主。我们一边走一边也是商量要如何制作小孩子的衣服等等。 虽然商量着这些令人开心的事,可是一想到未来,玉妃又有些惆怅。我们俩人走了一会儿,突见眼前出现一众巡逻侍卫。那些人跪在地上请安,玉妃也就挥挥手,正准备离开,却见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娘娘......” 我和玉妃这才发现,此人正是上次玉妃落水时将她救起的任天详。“哎,是你呀。”玉妃笑眯眯的说:“上次谢谢你了。”那人脸上一红,憨厚的在原地搓搓手:“娘娘抬爱了,是属下职责所在。” 周围还有其他侍卫,此刻也是你望我我望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便拉了拉玉妃:“娘娘,回吧,你还没用午膳的。”玉妃也点头转身,一边跟我唠叨:“近来没什么胃口。就想吃芙州的酸梅,可是宫中却没有......” 我们越走越远,我回头一看,那群侍卫也已走远。我舒了一口气,看着风华正茂的玉妃,心中觉得无奈,为什么不是对的时候碰到对的人。 智元帝的家宴就在几日后,这是他登基以来,亲王首次受邀回京回宫,所以很是盛大。玉妃的品位刚刚够格参加宴席。我们也提前了几天准备衣服首饰。此日此时只需庄重,却不需要其他巧妙。淳王安排在宫中与我接头的宫人也告知我,此次淳王将会进宫,到时候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给我和玉妃。 倒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智元帝此次举办的家宴声势浩大,不但蜀王、淳王会参加,就连在夺位中失败,已经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的皇太后嫡子,以前的二皇子梁未成也会参加。只是他这待罪之身进宫,就显得有些惹人笑话了。梁广帝还有几个子嗣的,九皇子和一些小皇子,如今病死的病死,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智元帝到底是皇太后带大的,没有什么容人之量。 是日,帮玉妃打扮妥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前往举办家宴的慈宁宫。我和玉妃都不希望太惹眼,这样,到时候才方便与淳王联系。 我们到的时候淳王还没到,倒是蜀王和梁未成都到了。几年时间,蜀王还是一如既往的文质彬彬,其实,他是皇子中最稳重最成熟的,比起智元帝,更会笼络人心。比起智元帝他唯一缺少的就是梁广帝的关爱。至于梁未成,虽然我知道他并没有前往边关,皇太后定然将他送到某地,不过,隐姓埋名的生活,还是磨砺了他的锐气,他见人也不再那么穷凶极恶。偶尔还是露出客气讨好的笑容来。 蜀王与梁未成都没有携带家眷,我正服侍玉妃坐下,却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淳王殿下到。抬头一看,淳王一身华服,与淳王妃并立于殿门口,当真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82、第 82 章 在我的印象中, 淳王妃还是那颗黝黑的草原珍珠, 可是今日一看,却满是温婉的贵妇人做派。她今日着桃红色的宫装,头发高高盘起, 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满是柔情的眼睛。是啊,那种眼神, 只有陷入爱的人才会有的吧。 比起我初次见她,她少了许多奔放洒脱, 亦步亦趋跟在淳王后面, 好像时刻需要夫君保护,不知道怎的,我心中有些酸意涌出, 刻意不看淳王。 淳王与蜀王, 梁未成先后寒暄了一遍,看得出, 他如今的地位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大家的态度都显得很微妙。不一会儿, 其他宫嫔宾客陆续来了,为了避嫌,我尽量墨守陈规,只是服侍玉妃,看她周旋于其他亲王与嫔妃之间。 七巧今日也来了, 她极其用心的打扮了一番,这些亲王还在宫中做皇子时,她只是一名宫女, 现在她已经是皇贵妃了,面对这些以前的皇亲贵胄,总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家宴中我倒是细细看了看皇太后,本来刻薄恶毒的她看到梁为成,也是眼含热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她扶助智元帝也是形势所迫。因为梁未成的出现,宴席上的气氛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因为之前有接线宫人与我通了气,我知道淳王有吩咐,所以和玉妃提早离席。智元帝大概从七巧那里知道玉妃有孕在身的事,也是极其体谅,嘱咐关爱了几句,就让我送玉妃离开了。倒是皇后,多看玉妃了几眼,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心中想,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也是时间的问题,纸是包不住火的。 先把玉妃送回燕鸣殿,又出门返去约定的地点。临行,玉妃拉住我,眼中有狡黠的光:“珠珠,你就这样去啊?”我疑惑:“这样怎么了?”她拉住我,又不说话,只是笑:“时间还早,换身衣服吧,打扮打扮吧。” 我似被猜到心思一般,脸上一红,趁着夜色离开:“不了,不了,我去去就回。” 初夏的风带着丝丝的甜味,跟夜晚暧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脚步都轻盈起来。我被玉妃有意无意的提醒弄得脸上发烧,有什么情绪正从心底滋生,让身体都热了起来,走到约定的地方,只觉得手心都是汗。 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可一走近,却发现淳王早已坐在那里。 “淳王殿下。”我细语。他的脸藏在夜里,晦涩不明。上次在秦府里他打算放弃玉妃,最后我与他不欢而散。此刻见面,尴尬之情顿生,我也压抑住了心中莫名的情绪。“事情是这样。”他低语,将要吩咐我的事情细细说了。 原来近日京城命官被杀之事确是他指使,这些官员都是当年扶助智元帝登上皇位的功臣。如今杀他们并没有其他用,除了制作恐慌,最重要的是要嫁祸给梁未成。所以他让我告诉玉妃,让她给智元帝吹枕边风,说是看到梁未成与皇太后秘密联系,放出梁未成刺杀朝廷命官的谣言。挑拨智元帝与皇太后的关系。 我细细一想,淳王这步棋确实走得好,不但肃清了智元帝一部分势力,嫁祸给梁未成,智元帝心胸狭窄,那么肯定会下令处死梁未成,到时候皇太后一派也肯定会倒戈。不但如此,智元帝还会坐实一个弑兄的罪名。 我正在寻思其中巧妙之处,淳王却一把拉住我:“有人来了。”翻身躲在假山里。他是习武之人,耳目比我聪明,我只好呆呆靠在他怀中,与他挤在假山中。 来人是年轻的一男一女,我困在假山中,视野局限在他的怀中,也见不到人,可是两人一出声,我就听了出来,正是蜀王和吴美人。 我曾经陪玉妃在迤逦阁住过半年,与吴美人还算熟识,她那冷冷脆脆的声音断不会听错。我仔细听他二人说话,竟是大惊。原来吴美人是蜀王送进宫的人,本是为了讨好智元帝,也出于淳王同样的目的,安插的探子。可是没想到吴美人早已心有所属,进宫了之后毫无作为。而从两人的谈话中可以得知,吴美人钟情之人也就是蜀王。 “蜀王殿下是劝我还是有事吩咐,就不用绕弯子了。奴婢自当听命。”吴美人冷冷的说:“殿下也就务虚客气的问我还好不好呢。一如侯门深似海,你明明是知道。”“当初舅舅送你进宫之时,我并不在府里,这么多年,我也不能回京......”蜀王急急辩解:“此次我进宫只是为见你一眼。” “借口。”吴美人还是冷冷的开口,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份酸涩,听得我心中不适,抬起头,淳王紧紧盯着我,月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他没了平日的锐利轮廓,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我不动,此刻也不想移开眼睛,只是看着他。他好似动了动,伸出手探了探我发上的银钗,又微微笑了一笑。这一下,倒是让我愣住了,想不到已成为一代枭雄的他,也会发出如此温柔的笑容来。 蜀王与吴美人相继走远,我抽身从淳王的怀中挣脱出来,再也没说话,急匆匆跑回燕鸣殿,我只怕一开口,心就要跳出来。 淳王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曾经有那么一刻我们彼此敞开过心扉,但那只是一瞬,并不是永恒。现在的我,根本就不奢求什么永恒。 “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我跑得气喘吁吁。玉妃有些焦急:“出什么事了?”我摇摇头:“没什么,天气有些热。”“哦。”玉妃看我一眼,眼中有可怜神色:“珠珠,你何必那么为难自己。 回房间洗漱沐浴,温柔的水拂过皮肤,让我慢慢的平静下来。可是只要一闭上眼,那温柔的笑又浮现在我眼前,与顺公公的笑不同。顺公公的笑是温和的,是一种如沐春风的美。可刚刚淳王的笑,好像包含了宠溺与绵长的爱意,让人误以为他看着最珍惜的女人。 玉妃说过,我也许只有十年可以活了,可是回想我的一生,好像从未拥有过男女炙热的爱情,就连和顺公公,拥有的回忆也略显单薄,更像是一种羁绊。男欢女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妙东西。我却从不知道似的。 陷入沉思,也不想从浴桶里起来,好在快要夏日,虽然水已经冷了,也不觉得难受。 屋外响起敲门声,这个时辰,宫门都已落钥,想是玉妃睡不着来找我。应了一声,让她进来。今日淳王说的事极其重要,我正好要与她好好商量。随意套了件外衣起身,湿漉漉的头发撒在身后,将衣服也弄了个半湿,只等擦干换上寝衣。 从屏风后面走出,却觉得屋子里有些异常。玉妃通常一进房间就会与我聊天,此刻我觉得房间里有人,可是却没有声音,细细一闻,还有股浓郁的酒味。 “谁!”我警觉起来,想要靠到门边,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打开门大声呼救。燕鸣殿有自己的宫门,奴才也严谨,端不会放什么陌生人入内,我此刻心里慌张,莫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人要害我。 “你害怕起来真好笑。”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此时有几分轻佻,还有几分捉弄。我长出一口气,满是疑惑:“这个时辰,淳王殿下怎么还在宫中,被人发现可是死罪。”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从我身后走出,用手勾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浓重的鼻息混着酒味包围着我。 “奴婢先去更衣。”我急着摆脱他,从他手中去夺那缕头发,他却是大手一挥顺势将我的手捏住,牵到怀中。我此刻浑身狼狈,只有一件薄薄的外衣罩着身体,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被他一拉近,顿时便贴在了他的身上。 此景此刻,我怎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没有进一步的轻佻举动,也不过想要尊重我的意见。若我真不愿意,我只需要用力挣扎、哭泣、求饶。可是我却不想要那么做。我贴着他的身体,就像贴着一个暖暖的炉子,温暖的让人不想要挪动,虽然知道,到最后,肯定会受伤。 僵硬的靠在一起,他的味道将我整个包围,不同于女子的清香味,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像是冰雪、战马、利剑混合的味道。让人弄不明白,却想要依附上去。我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此举好似刺激了他,他手中力气增大,一把搂住我的腰,力气大得想要掐断似的,两人隐秘的部位都贴在一起。湿淋淋的薄衣也是半露,露出肌肤连我自己看着都害羞,想要埋头下去,又被他擒住脑袋。 我从未与人接吻,所以当他的嘴唇靠下来,我却是懵了,不知道怎么办,只觉得那酒味臭臭的、热乎乎的,让人抗拒,本能的咬住他伸进嘴里的舌头。他吃痛,却不后退,只是握住我的后脑,又深入了些。那感觉似乎要将我吃了。 我此刻心中又有些怕了,伸出手去推他,哪知道被抱得牢牢的。胸前一凉,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粗糙的手掌在身上游离,特别是胸前,只觉得痒痒的,让人忍不住的扭动,忍不住的想要更多的抚慰。被人这样搂着摸着,他嘴里的酒味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我主动凑了上去,与他的嘴唇撕咬起来。 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肌肤之亲,唇齿之爱,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鲜活。而抱着我的男人既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什么王爷,只是一个爱我的,喜欢着我的,实实在在的男人。 83、第 83 章 这一夜就像是一场梦, 我和淳王就像是做了同一场春梦的男女, 我们都难以面对清醒的对方。所以一大早,他就急急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假装沉睡的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只是酒后乱性,而我也只是因为深宫寂寞。这样也好, 大家都毫无负担。 从玉妃那里得知,昨晚是她放淳王进来的, 以为淳王有事要交代我。我从未对她严厉,此事却重重说了她, 如今皇后和七巧对她都异常关注, 若是被人捉到一点点把柄,那就是送命的结果。玉妃见我难得的动了怒,也是十分愧疚, 只是喃喃的说:“我还以为你想见到他。” 我听到这样的话, 也不知道怎么反应,我真的真的也不懂自己的心。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需要懂自己的心, 我只要知道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淳王吩咐的事情我与玉妃商量之后稍微做了改动。与其让玉妃这个毫不关心朝政的人去告诉智元帝刺杀京官的人,还不如由七巧去向智元帝邀功,反正她素来爱做这样的事。 打定主意,寻了个空子,我到朱雀殿求见巧贵妃。小德子看到我也是见怪不怪, 只是他厌恶我,认定我是小人,连假装的笑容都懒得给我。 七巧对我的到来倒是兴趣颇浓, 她每次都细细观察我,就如我每次都仔细应付她一般。“奴婢给巧贵妃请安,巧贵妃福泰安康。”我低眉顺眼的说道:“奴婢昨日见到件稀罕事,但是不关乎玉妃,所以奴婢也犹豫,要不要告知娘娘。” “哦?你说说看。”七巧挑眉看我。“这......”我故意犹豫,左顾右盼。她有些不耐烦:“你倒是说呀。”我嘿嘿一笑,转而回答:“贵妃娘娘就是大方,前些日子赏的银子成色也好,又够分量。”“哦哦。”她这才反应过来,嘴角嗤笑:“小德子,去取点银子过来。”小德子领命而去,我也急忙陪笑:“事情是这样的,昨日玉妃身体沉,让我提前陪她离席,后来我将她送到燕鸣殿,玉妃又发现她的手巾丢了,所以奴婢就沿路返回去帮她寻回。结果奴婢在经过宜兰园的时候发现了宴席上的梁未成还有......”“还有什么?”“还有一名宫女,那宫女年纪有些大,奴婢进宫没有多久,并不认识。” “你再想想,那宫女可有什么体貌特征。”“奴婢...一时想不起了。”我抓抓头,装作苦苦思索的模样:“倒是记得几句话,好像是什么,请母后放心,不会露出马脚,该杀的都杀了之类的。” 这些话说出来,七巧立刻陷入沉思,她定然不知道我会有立场来挑拨她,此次也只当我是来邀功的。说完这些话,小德子也拿了赏银出来,我接过赏银,又是千恩万谢,临走还似想起似的:“奴婢记得那宫女一只眼睛好像有点问题,不过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我以前为了七巧在皇太后宫中当过差,当然记得皇太后身边有个瞎眼的宫女,此刻再这么一说,七巧肯定就落实了梁未成与皇太后私下密谋之事。七巧,你看吧,并不是我不报复你,我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还给你。 淳王早已在宫外安排,只等皇上派人去查出故意指向梁未成的蛛丝马迹,这一次,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朱雀殿耽搁了许多时候,待我回到燕鸣殿,已是日头西沉。玉妃没在殿中,小方子只说她要出去走走,也不叫人跟着,就让她出去了,我责他粗心,只得出外寻找。 玉妃常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宫中不比外面,即使她品位不低,有些地方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我沿着她平日喜欢去的地方找了,都是不见人影。心中害怕她出事,又见一众侍卫巡逻路过,便像是有预感似的朝湖边走去。 碧绿的湖水上有荷叶与小小的荷尖,湖边垂柳深深,浓郁的阴影下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魁梧,女的柔情似水,正是玉妃子和任天详。两人坐在一起,男人摊开手,上面搁着张帕子,女人正从那帕子中间拿取食物,两人一边分食,一边对视,说不出的暧昧多情。 我远远看着,想要上前,却又挪不开步子。玉妃这个时候又好似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她时,空灵美丽,带着少女的羞涩和柔情。是我将她这一切剥夺,现在哪怕是还给她片刻吧。 天色渐黑,两人在才起身,彼此告别,倒是动于情,止乎礼。我看着任天详走远,这才走到玉妃身边,她却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摊开手中的青色帕子:“这是芙州的酸梅,珠珠,你要吃点吗?”我摆摆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之前无意间碰见吴美人与蜀王的密会,我心中生出几分算计来,淳王的反心我心中再明白不过。如果利用好吴美人,让蜀王成为淳王的同盟也是很容易的。打定主意,我与玉妃商量了一下,决定与吴美人走近些。而且吴美人这人向来没有争权逐利之心,与她走近些,至少不怕她有加害之心。 自从玉妃搬出迤逦阁,她与吴美人之间的走动就很少了,只是在几次宫中宴席或者花园见过,每次也是客套寒暄。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陪她往迤逦阁走了一圈,景致依然,吴美人的处境却是大不如前。 她这个人向来冷若冰霜,进宫都两年了,智元帝一次都没有宠幸过她,而且她的家世背景也不显赫,对下人的打点也不够。所以当我和玉妃去探望她时,她也只能勉强用一些粗茶招待玉妃,窘迫之情油然而生。 我以前在广白宫待过,宫人踩低捧高再寻常不过,这是铁则,没人能改变。现在迤逦阁就像个小小的冷宫,住着一辈子无法出头的嫔妃,她甘心寂寞的话也许能够平静生活,如果她不甘心,那么玉妃到是可以做她的救命稻草。 看着吴美人的现状,玉妃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在宫中学会的就是虚情假意,说些奉承漂亮话,如今吴美人境遇堪怜,所以一时间那些客套虚伪也说不出来。 “妹妹突然来看我,我却连杯好茶都拿不出来,倒是让妹妹笑话了。”玉妃久久不说话,倒是吴美人,大大方方。“瞧姐姐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莫说是杯茶,姐姐就是拿出一杯水,玉儿也甘之如饴。” 这一来一去,两人的陌生尴尬也化解了不少,互相拉了些家常。吴美人性格虽然冷淡,可这在这深宫待久了,也是有许多话想要与人分享的,两人说说笑笑,感情倒是增进不少。等到夜间告别时,吴美人还有些依依不舍,是啊,再冷漠的人,也是会寂寞的呀。 看着玉妃和吴美人交好,我也是高兴的,毕竟,玉妃除了我,也需要让她觉得轻松信任的人。 就在后宫看似平静的局面下,朝堂之上却是乱成一团,果然,在我向七巧告密不过短短两月,智元帝就查出大量证据,直指皇太后与梁未成勾结,谋杀当初扶助智元帝的官员。智元帝一怒之下将梁未成投入死牢,褫夺皇太后封号,送入广白宫。 智元帝这样的行为绝对是意气用事,欠缺考虑,但是他一意孤行,而这后宫中最能劝服他的七巧也乐于看戏。她与皇太后的不合不是一日两日。皇太后是皇后的支撑,皇后行事端正,无可挑剔。如今好不容易,扳倒皇太后,她怎么会轻易放过。 此事一出,别说是整个朝堂,就是这个大历王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远见的朝臣是每日上折子,让智元帝千万不要杀梁未成,噬兄的罪名绝对不是容易担当的。当然,朝中还有一派臣子,却是另外一番主张,主张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何况本就是贬为庶人的梁未成,现在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两派人争执不休,乱成一团。 智元帝现在是被弄得焦头烂额,所以也极少顾及后宫了,皇后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她害怕殃及池鱼,也是韬光养晦,整日在凤渊阁内修身养性。七巧这个时候倒是活跃,而且隔两日就会来探望玉妃,她二人本来就是互无好感,彼此应酬,我看着都觉得疲累。 玉妃每日应付完这些事情后就会去宫中走走。我知她是去见任天详,也不说破,倒是每日陪她,到了隐蔽的地方,我便找借口走开,倒是为他们放哨守卫。这宫中没有多少真爱,若是有那么一丝丝,虽然不属于我,我也尽力去守护吧。 有时候看他二人涌动的情意,我也是有些心酸的,好似看着镜花水月,可当我要伸出手,却是一片破碎幻影。 84、第 84 章 玉妃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我看是瞒不下去, 也就去请太医把了喜脉。上次七巧小产,玉妃的身孕来之不易,宫中表面自然喜庆一片, 各个宫妃都是前来道喜道贺,皇上也赏赐了大批绫罗绸缎, 珍珠玛瑙,那些珍宝把燕鸣殿都衬得明晃晃的了。 吴美人来得最迟, 她就带着贴身丫头, 送来了一双小孩子的冬鞋:“听说妹妹有喜了,姐姐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拿得出手,想来你生产之日已是冬季, 我为孩子做了一双冬鞋, 望妹妹不要嫌弃。”“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怎么会嫌弃呢?”玉妃捧着那双小鞋:“要说收到的礼物, 就属姐姐的最用心, 姐姐的手艺也好,妹妹还想再求几双呢。”吴美人也是害羞的一笑。 玉妃见她现在处境可怜,也是好意相劝:“姐姐才色兼备,现在独处迤逦阁,多少寂寞难堪, 不如妹妹替你安排一下,以姐姐的姿色,稍加用心, 定然让圣上......”吴美人却是脸色一变“妹妹莫要说了,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了。妹妹好意心领,但我心意已决,一切听凭天意,妹妹务做无用之功。”说罢起身告辞。 我看着她已经有些旧的宫装,飘然而去的背影,心底却是佩服她的,这个宫中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守住这样清贫宁静的生活呢? 在得知玉妃怀孕的头一日,皇后面对请安的众位嫔妃赏给了玉妃一顶玲珑发冠,三株珊瑚发钗,还有几对宝石镯子。我记得七巧最初传出怀孕消息时皇后并没有什么表示。此刻赏赐这么多,倒是像重重的打七巧的脸。 “妹妹福气就是好,你看,我和你杨嫔姐姐进宫都多少年了,也没见半点喜讯,你眼瞅着就怀上了。”卢嫔是宫中年纪最大的嫔妃,如今见玉妃怀孕,即使是恭贺的话,都带着一丝半点的酸意。“就是,你说老天就是不公平,像是妹妹,福气好,相貌好,家世也好。”琴贵人也笑嘻嘻的摸了摸玉妃的肚子说:“我倒要向妹妹讨教讨教,肚子怎么也这么争气。”众人一律嘻嘻哈哈,七巧倒是闷坐一旁,笑不出来。 是啊,同样是身孕,她却在这凤渊阁被人活生生的打掉了,可是玉妃的身孕是她一手策划,却得到众人的恭贺。我瞧她捏了捏手掌,到头来,还是舒展开来,也跟着众人向玉妃道贺。 看着七巧这样沉得住气,我的心却是七上八下,七巧是肯定想要这个孩子的。当初我和玉妃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一时感情用事,如今要怎么保护他,却是一筹莫展。只求淳王动作可以快一点,只要智元帝失去帝位,那么七巧,任她心比天高...... 我心中正想着这些七七八八,就听外面的宫人突然跑进凤渊阁:“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您快去劝劝太后。” 嫔妃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后也是强自镇定:“何事嚷嚷?”那宫人看着人多,可是此刻也是顾不得:“今日一大早,奴婢本来服侍太后起床,但一看床上没人,听其他人说,太后一大早就去了乾清殿外,等着百官下朝,现在正在那里大骂皇上呢。” 皇后一听,脸色立刻沉了,犹豫着要不要去趟这个浑水。皇后与太后本是一族人,皇后又是太后的侄女,可是如今太后受梁未成事件的牵连,已是被打入了广白宫,可还如此不知收敛。“我知道,你下去吧。”皇后挥挥手,也转头对着众位嫔妃:“你们也下去吧。” 嫔妃们表情各异的告退,我扶着玉妃回燕鸣殿,现在她有孕在身,我还是要多堤防的,我们一路上也无话,她也觉出现在是风起云涌的时刻,万不可行差踏错。 “珠珠,我想去吴美人那里坐坐。”玉妃提起:“她的手艺巧,我要去给孩子求些衣服鞋袜。”“好啊。”吴美人心境平和,我也是希望玉妃和她多待的,至少比跟任天详待在一起好。虽然我偶尔纵容玉妃,但是任天详仍然是一个隐患,若长此下去,事情很可能发展到不可预料的地步。 将玉妃送到迤逦阁,我想起今早在凤渊阁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让玉妃就在吴美人这里坐会儿,我去乾清殿那里打听打听,她也应了,只是嘱咐我小心行事。 乾清殿外果然乱成一团,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太后在殿外当着下朝的文武百官大骂智元帝,说他丧德失义,污蔑兄长,噬杀亲人,反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太后虽然现在被打入冷宫,可是在宫中积威已久,如今以死相逼,竟也是没有半个侍卫敢上前劝阻。 那些文武百官,走不得,这些话也听不得,只得堵住耳朵在原地踏步。我远远的看着这一出闹剧,只觉得心里高兴,闹得越大越好,越乱越好,只有这样,淳王再宫外才可以有所作为。这出戏演得热烈,收场却比较潦草,后来,终于出来几个带刀侍卫,强行将太后拉走,至于拉到哪里,就无从得知了。 看完了天子的笑话,我返身去迤逦阁。我进去时吴美人正在给玉妃念那戏段子,吴美人学识广博,讲出的段子多情缱绻,很是让人入迷。玉妃听得兴起,我却不合时宜的打断她们,也不避忌吴美人:“玉妃娘娘,太后刚刚被带刀侍卫给带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玉妃点点头:“皇后去劝了么?”“没有看见,应该是没去的。”“只怕梁未成的死罪是饶不了了。到底是亲兄弟,智元帝若是下了手,今后,也不知道怎么对待蜀王和淳王。”我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果然,吴美人一听到蜀王两个字,那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时无语,玉妃也觉得身子有些沉了,就告辞回去了。我扶着她回燕鸣殿,一路上也发现她闷闷不乐,心情郁结的样子。“怎么了?”“没什么,就是有些烦闷,珠珠,吴美人是我朋友,我不想算计她。” 我不语,想要劝她,可还是铁石心肠:“玉妃娘娘不要忘了你进宫的目的,再说,我只是想利用一下吴美人,并不会伤害她,娘娘务虚过多担心。”此话一出,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生分,果然,玉妃再不言语,只是轻轻挥开我的手:“我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我心中叹气,只觉得不快乐,想来我进宫是自愿,报复是夙愿,我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深,却真是一点都不快乐。 我和玉妃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她来来去去我虽然都常常跟着,但是两人交谈也少了。 至于梁未成之事,听说他在狱中自尽谢罪,是真是假,旁人无从得知,反正他这一死,大历王朝暂时的平静了下来,只是这表面的平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汹涌。 玉妃现在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因为身体沉,皇后也免去了她每日的请安,听说还是七巧向皇后提出来的,看来,七巧对这个孩子是势在必得。因为不用去请安,玉妃每日也是清闲得过分,她面对我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向往宫外的生活。 “娘娘,用些冰糖雪梨吧,秋天气躁,小心上火。”我给趴在窗边的玉妃端了一盅糖水,她看了一眼:“放下吧。”我看她如此,正想要规劝她几句,却听外面下人通报:“皇上驾到。” 智元帝大步流星走进来,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看起来心情不错。看到玉妃半蹲,立刻上前将她扶起:“爱妃有孕在身,无须多礼。”“谢皇上。”玉妃起身,脸色并没有多高兴,虚情假意都不愿意应付似的。看玉妃脸色不好,智元帝也哈哈一笑:“爱妃可是怪朕忙于政事,疏忽了爱妃。”玉妃微微转身:“玉儿不敢。”智元帝一拍手:“安海,传朕旨意,赏玉妃江南雨造丝缎十匹、金龙玉凤如意各一对,黄金百两。”说罢,他将玉妃手一牵:“爱妃可别再跟朕闹脾气了。” 玉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谢恩。智元帝看天色不错,也就牵着玉妃,说是去湖边走走,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花园出发。 一路人,智元帝对玉妃也是小心呵护,毕竟,他对玉妃也是有些感情的,虽然不及对七巧深厚。可要如何才能保住玉妃孩子,不让七巧夺去呢?我一路上思索此事,也没躲注意周边事情,直到安海大声呵斥:“前方何人挡道,还不快快让开!” 我抬起头一看,任天详跪在宫道上,一双眼睛看向玉妃这边,看见智元帝了,也不让开。我心中大惊,玉妃也是,满脸惊恐神色。我看这个样子,急忙走出来:“启禀皇上,此人乃奴婢同乡。刚刚他一时失神。才阻挡宫道。”说罢,赶紧将他拉了起来,拉向宫道两旁。 任天详像个木偶一般被我拉着,可是一双眼睛也离不开玉妃,玉妃也是满脸哀戚。我拉走他,倒像做了拆散牛郎织女的恶人。 最近玉妃怀孕的消息传出,宫里盯着她的人越来越多,我害怕闹出乱子,就禁止她与任天详的见面了。如今,好久不见,她却被智元帝搂在怀中,任天详自然是心有不甘,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人的一生中总有许许多多不甘心的事,不缺他这一桩。 85、第 85 章 以前, 我也曾纵容过玉妃与任天详来往, 可是如今形势不同,特别是玉妃腹中胎儿,要想保住他, 我们都无从着手,如果任天详再参与进来, 那就真是无法顾及了。 “请大人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家主子了。”我对着任天详恭恭敬敬的说:“大人也是聪明人,今天是皇上不计较, 若他日再有这样的事, 大人自己不保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了我家主子。”任天详此刻已红了眼眶,强忍着一言不发的看我。 他定然恨死我了, 恨死我拆散他们, 恨死我多管闲事。我叹口气,却也无法, 只是转身离开。 玉妃有孕在身, 所以智元帝也没留宿,用完晚膳就离开了。智元帝前脚跟离开燕鸣殿,玉妃就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般,吩咐我为她换衣,说是要出门消食。我将下人都谴退了, 却不给她换衣,而是关上门定定的看她。 她被我看得心虚,也不说话, 端坐在桌边,只是双手慌乱,差点打破茶杯。我帮她静静的扶好茶杯,又将烛花挑亮了一些,她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阿诗玛,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进宫了,你的命就由不得你自己了。我现在做的,只不过在命不由己的时候尽力的保你周全啊。你恨我自私也罢,恨我恶毒也好,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就连我自己的感情,我也是不能放任的。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玉妃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无法停止,那让人心碎的声音将我的心也揪了起来,可是现在能怎么办,我们只能等,等到城破之日,等到智元帝成为阶下之囚,等到淳王成为天下之主,到时候我定求他饶你自由之身。 安抚着玉妃,我并非硬要斩断她和任天详的情意,只是现在她在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不保的不仅是腹中骨肉。以我的估算,现在天下之势已乱,如果计划顺利,只要两年时间,玉妃只需要忍耐两年时间,这两年时间可以以皇子年幼的借口将孩子保在身边,只要她不被人捉住任何把柄,时间过得很快的。 玉妃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她看向我的眼神与以前有些许差别,再不像以前那样,充满依赖和信任。应该的,她应该恨我的,也许,我已经被复仇蒙蔽了眼睛吧。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过着,只是玉妃害了相思病,什么都吃不下。宫人也只当她是害喜,所以也没人说什么。可她这一“害喜”却是急坏了七巧。她整日派宫人送来各种精巧饮食,只怕饿着了玉妃腹中胎儿。皇后那边也是,赏赐了不少银耳人参,这些食物虽然精贵,却不敢拿给玉妃食用,通通赏赐给了宫人。 玉妃逐渐消瘦,智元帝也有些担心,整日派太医把脉安胎,可是心病还要心药医,玉妃的情况是每日愈下。 “这是我亲手熬的红莲人参粥,你多少用些,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将碗轻轻的搁置在玉妃身边,她已经两日没有起床了,半卧在床上,一脸的百无聊赖。“放着吧。”她冷冷的说,却也不看那碗粥,只是偏头看窗外。 暮色四合,窗外的风光都被染上了暖暖的橙色,此时只听外面响起敲门声,小方子去应了,又大声通报:“主子,吴美人看你来了。”我也迎了出去,吴美人今日穿一件鹅黄色小衫,看样子心情不错,她看到我,笑咪咪的说:“我听说妹妹近来身子不爽,就来看看。”我将她迎进房间,玉妃看到她,脸色总算有所和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来了。” 吴美人坐到她旁边,牵过她的手:“有些日子没见,妹妹怎么瘦成这样。按说你已是七八月身孕,不应该害喜才对。”玉妃摇摇头:“是我自己身子不爽,倒怪不了孩子。”“你呀,有孩子是福分,既然有这样的福分,就要保重啊。”说罢,吴美人又端起我放在旁边的粥,总算是哄玉妃吃了。 我见玉妃肯吃东西了,也是稍微放心了些。待玉妃吃了点东西,吴美人又叫她的随身宫女递给我几件小孩儿的衣服鞋袜:“上次妹妹让我做的。以前也没做过,也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我将那些东西递给玉妃看,小孩子的衣服袖珍可爱,吴美人手又巧,是当真讨人喜欢得很。可是玉妃看着看着,又开始落泪,倒是吴美人,不知她为何如此,只能替她擦泪。 “我家主子最近总有些想家,大概是又想起了老爷夫人,又想起故乡风景,小主可不要见怪。”我忙着打马虎眼。吴美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感叹:“我又何尝不想故人呢?” 天色渐晚,吴美人也告辞了,玉妃也因为哭得疲累,斜斜歪歪的靠在床上。我正准备伺候她睡下,小方子又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怎么了?这么咋咋忽忽的。”我瞧他脸色焦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外面有人求见主子。”“谁啊?”我问。“这...”他顿了顿,似乎也是觉察出不对劲:“是个侍卫。”一听他这话,我立刻明白,肯定是任天详,本来是闭目养神的玉妃也听见了,立刻坐起身来,一脸哀戚的看着我。 “你先让他在外面等着。把宫门关了,别人其他人知道,仔细自己的嘴。”我嘱咐小方子,又将他支开。转头看玉妃,她带着哀求的脸色:“我就见他一面,就这一面。”我不语。“我总有要话要交代给他的,珍珠,你不要这么自私。”玉妃的口气有些嫌恶起来:“难道你还要囚禁我不成?!”我摇摇头:“好吧,就这一次。” 为玉妃穿上厚一点的衣物,她难得有心情打扮,敷面打粉,整个人又鲜活起来,你看,感情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多么不由得人控制。 让小方子安排下人都休息了,我才悄悄的打开宫门,任天详果然等在宫门外,他普一见到玉妃,两人就顾不得身份礼仪,紧拥在一起。燕鸣殿地处中心地带,人来人往,虽然现在已是入夜,可还是保不准哪里冒出人来。 “你们随我来。”我拉着玉妃走在前面,任天详跟在后面,我将二人带到一处废弃、僻静的宅院。我看了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他们二人便相携进了宅子,应是互诉衷肠。 我独自守在院门,看着那透亮的月光,突然想起七巧。我和她是同一个村子的姑娘,这么多年,她成长到现在这个样子,坐到现在这个地位,凭的也不过是她自己,在她自己的路上,她要有多么坚定的决心,才可以摒弃一切。而我,我走上这条复仇路,为何走得这样辛苦心酸呢? 玉妃和任天详,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被我分开,可是今后,他们总算是有盼头的,哪里像我,我却...... 时辰刚到,我敲了敲院门,任天详率先走了出来,脸色比起之前镇静许多。玉妃也从他身后跟了出来,两人点点头,竟是没有多牵扯。 望着任天详离开的背景,我安抚玉妃:“娘娘,只需要等等,等等就行了。”玉妃却出乎我意料的附和:“是啊,等等就行了。” 夜风正浓,我和玉妃返回燕鸣殿,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我为她抚整,她此刻面色沉静,难得没有怨尤。玉妃望着我,神色不明,过了良久说:“珠珠,你给我做些好吃的吧,我想要养好身子。” 我对玉妃的突然转变有些疑惑,可我还是相信她已经想通了,是啊,只有好好保重,保重自己的身体,保重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紧要的。这个世界唯一不可以重来的就是生命。 因为玉妃有了好胃口,所以我也是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好在现在食物供给丰富,我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玉妃这段时间也特别听话,对着皇上、皇后和七巧都十分得体。只是我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可是我又不相信玉妃会背叛我,她肯定不会背叛我的。 86、第 86 章 “这是皇上赏赐的血燕燕窝, 我已经拿给太医看了, 太医又配了几味药,说是混合着吃,既能安胎又能养颜。”将手中的白瓷碗放到桌上, 玉妃这才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活计, 她近来常向吴美人讨教针黹之术,正尝试给小孩子做衣物。 她偏过头, 闻了闻:“确实是好味道, 闻着就舒服”,最近,她性子异常平和, 每日除了给小孩子做衣服鞋袜, 就是摆弄自己的赏赐首饰,倒是比以前上心许多。 “听说, 最近京城老出乱子, 皇上要提拔选一批御林军侍卫做京官,前三甲还要来宫中做御前表演。”看玉妃吃得香,我也跟她说着闲话,她听了停顿了一下,说知道啊。我哦了一声, 坐到她身边:“我前些日子与淳王通了信,你抽空子去吴美人那里一趟,这样说......” 本来要利用吴美人, 我还担心玉妃会拒绝,可她这次倒是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异议。还好她明白,我们利用吴美人,却并没有害她,只是让她给蜀王传递错误的消息,让淳王有机可趁。 是日,玉妃如往常一样前往吴美人那里小坐,两人说了会子闲话,还说着玉妃肚子中的小孩出生后认吴美人做姨娘。正说着,玉妃话锋一转:“昨日圣上来看我,连着得唉声叹气。”“哦?怎么回事?”吴美人并不关心的问了一句。“听说是前些日子梁未成的事情,惹得现在满朝的谣言,我听圣上的意思,他对现在的两个亲王......”玉妃故意停下话题,那吴美人一听到这样的话,已是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急切的问:“皇上对亲王们有什么不满吗?”玉妃也不急着答话,喝了口茶,想了想,才好似不情愿的开口:“本来这些朝政之事也由不得我来非议,只是我听圣上的口气,他想要收回蜀王、淳王的封地,现在淳王重兵在握,应该会先拿蜀王开刀......” “啊。这样啊。”吴美人听了这话,也不疑有他,只是沉默下来。皇上昨日确实来看了玉妃,不过他这些话岂会给玉妃说,我不过是根据现在的形势编造,为的只是让吴美人透露口风给蜀王,让他知道,智元帝视他为眼中钉,这样一来,淳王就可以和他合作,借他的财力充实军饷。 见吴美人沉默,玉妃也做出意兴阑珊的模样来,随意的闲谈了几句就告辞了,吴美人满腹心事,也未挽留。 玉妃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她身子极沉,我挽着她慢慢的走回燕鸣殿,心中盘算如今局势,又考虑着玉妃生了之后如何搪塞智元帝与七巧,孩子是玉妃的骨肉,七巧想要轻易拿去抚养,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只要不行差踏错,保住两三年,应该是可以的。“你看那边的合欢树,我们进宫时,它还只有胳膊粗,如今两三年的时间,已经如水桶粗了。”玉妃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那边的合欢树对着我说,我停下来与她并肩,却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她继续说:“我记得当初在芙州,我问你宫中有些什么,你说宫中什么都好,就是伴君如伴虎,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当时只听进了前半句,想着进宫是怎么的好,确实,锦衣玉食,当真是我在竹萝山见不到的。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最应该听得还是你的后半句,我最近常常午夜梦醒,梦中总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莫要提这些前尘往事,玉妃娘娘还是早些时候回宫吧。明日比武的前三甲要在宫中做御前表演,皇上邀了娘娘去看,今日就早些歇息吧。”我试着转移话题,我不想玉妃提起以前的事,我懒得想起,不愿想起,如果我总是回忆过往,那样只会让我软弱。 我只知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七巧从她的黄粱美梦中惊醒,坠入最深的地狱。我已经走上这条路,无法回头。 最近京中事态频发,到底是谁在作怪,我也不清楚,只是如今智元帝选拔这御林军做京官,听说是不满意老京官做事敷衍的态度,亲自的选拔的武将以才干为先,将会把京中保卫交给新的武将,其实呢,只不过以前京中的保卫都在皇太后一族手中,现在也是寻个名目,架空外戚势力。所以这次特别引人瞩目,我对这次的选任也特别关注,因为这样好的机会,不知道淳王有没有把握住,有没有暗中安插人员。 我对此事颇为关注,第二日,早早就为玉妃梳妆打扮好,扶她前往玄武门。这日秋高气爽,阳光出来晒得人暖洋洋的,玉妃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中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我们到时,宣武门已是人头攒动。这宫中难得见到英武男儿,所以宫嫔、宫女挤做一团,嘻嘻哈哈的看热闹。我扶玉妃坐到高位,环视一圈,七巧和其他嫔妃都来了,只有皇后没到,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因为玉妃快要临盆,身子是不便行礼的,也就和几位嫔妃互相点头致意,并没有过多繁文缛节。到了时辰,智元帝也到了,他看起来也是兴致高昂。 表演赛正式开始,首先是三甲中榜眼,那人身高八尺,面黑须长,一身的腱子肉,□□着上半身出场,让一众嫔妃宫女掩嘴嬉笑。他一上台,也不懂规矩礼仪,就大吼一声。周围五个官兵也扑了上去,却见他左右手一挥,硬生生的将两人甩下台来,竟是天生的神力。 周围一片叫好声,我却觉得不过尔尔,这样的匹夫之勇,上了战场,人家抽个空子,一把铁枪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面黑大汉又赤手将几个侍卫官兵摔下台去,也就结束了表演。那边又报榜眼登台,我定睛一看,却是吓了一跳。任天详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一个跃步就到了台上。这时台下又是一片惊呼,多是怀春少女羞涩的尖叫。 任天详身材匀称,面容英俊,威武之气油然而生。我低头看玉妃,她沉静的坐在我身边,却像是早已料到似的,只是一双眼睛似含情春水,定定的贴在任天详身上。我已无心看任天详表演,只是环顾四周,害怕别人看出端倪。 果然,我一偏头,就看见七巧兴味颇浓的看着玉妃。心中大叫不好,这下子,又得寻个好借口去敷衍她了。 害怕玉妃待下去出乱子,我轻轻摇晃玉妃:“娘娘,你如果身体不适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她竟也乖乖点头:“我让小方子陪我回去就行了,你再看看吧。”我本是有些不放心,可又实在想知道这次选拔的京官还有哪一个,也就默许了。 小方子扶着玉妃离开,任天详却也没有表现出异常,想来他也和玉妃一样,已经冷静下来,明白时势逼人。 恍惚中,任天详与黑脸大汉的比赛已经结束,最期待的武状元却也是我熟悉的人,那人面目平凡,气质却很凛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这不是淳王的近身侍卫赵虎么?想来,淳王还是把握住了机会,将自己的亲信安插了进来。 赵虎的本事我是了解的,那也是千军万马中训练出来的,也许不及黑大汉的招式来得花俏,也不如任天详来得灵活,可是他总能在战斗中找准最有利的位置,最有利的攻击。看着他与任天详比试拳脚,我不由想起山海关一役,淳王身着银色战甲,犹如战神,在千军万马中似凛冽刀刃,见血封喉。那一刻,站在城楼之上的我不是不倾心。 “好!”智元帝拍手叫好,分别将三人封了官职:赵虎为玄武城门领,其他两人为守御所千总。我看他们三人领命而去,心中也踏实下来,也就悄悄退出人群。刚刚让玉妃先回去,总觉得心中不安,走之前,我向七巧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她也早已离开。 急匆匆的回到燕鸣殿,却见小方子待在殿中,玉妃却不见身影。“娘娘呢?”我一边询问,一边进入玉妃的寝室。里面空空如也,装扮与平常相似,却略显不同。小方子跟在后面,急急的说:“娘娘一回来就说要送些东西给吴美人,拿着个小包袱就出去了。奴婢本来要跟着,可是娘娘不让。”“娘娘不让你就不照看着?你不知道娘娘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吗?”我急着嘴上冒火,在屋中巡视一圈,房间里的贵重物品少了许多,特别是几样贵重的首饰和银两都不见了。“快快,随我去吴美人那里看看。” 前几日的不安好像有所灵验,我与小方子连走带跑往迤逦阁而去,我还在抱有一线期望,只当是玉妃要接济吴美人,却又在心底嘲笑自己,怎么会呢?只怕是玉妃要寻着任天详出宫的机会跟着一起私奔吧。 到了迤逦阁,吴美人迎了出来,却是说整日都没有见过玉妃身影。我心中大叫不好,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吴美人和小方子见我这样,赶紧扶我起来,只是安慰我:“玉妃虽然没来我这里,在这宫里却也不会出什么事,你莫要担心,赶紧和小方子去找找。我也去找找看。” “是。”我嘴上应着,脚上却使不上力,只是木然的离开迤逦阁。阿诗玛,你没有背叛我,却是选择了离开,只是我希望,你要走,就走得远远的,莫叫人捉了把柄,莫叫你的梦变成一场空。 87、第 87 章 酉时, 燕鸣殿还是安静得如同灵堂一般。我吩咐小方子守在燕鸣殿不得外出, 也不得禀明皇后娘娘,若有人问起,就说玉妃已经歇息下来。 我本来可以让小方子禀明皇后娘娘玉妃走丢的消息, 本来可以免责己身,可以置身事外的, 可是我办不到,阿诗玛, 虽然你瞒着我悄悄离开, 我却办不到不顾你的性命。只是这一次,我再保不住你了。 玉妃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她穿着最漂亮的两身儿衣裳都没带走, 一红一绿都静静的躺在箱底。也是, 别人眼中的惊艳、宠爱。对她来说,也许却是煎熬。现在想来, 当初的阿诗玛虽然过着贫困的生活, 可是清闲自在,她不满足于现状,只是崇拜不可触摸的世界。而我并没有好好打引导她,而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将她带入这条满是荆棘的道路。说到底,我还是欠她的。 “不好了, 不好了,姑姑。咱们主子出事了!!”小方子急匆匆的跑进来:“皇后那边派来了许多侍卫,说是要将你我带去凤渊阁。”他正说着, 却见一个侍卫“砰”的一声撞开门:“将这两人给我拿下。” 我并没有多大诧异,这深宫是个多么复杂的牢笼,我的阿诗玛。终是没有飞出去。 我和小方子被绳子牢牢捆住押往凤渊阁,我现在尚不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唯一可以得知的是玉妃出了事,而且皇后也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了。而七巧那边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我却不知道。 “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啊?姑姑。你倒是说话啊?”小方子大抵也觉得出了大事,却是比我更糊涂,只一味的问我如何应对。“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没别说。”我嘱咐:“只是这皮肉之苦,我们是受定了。”小方子一听这话,也是颓然垂下脑袋。 我的心中岂是不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 凤渊阁我也来了许多次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为了救玉妃,这一次却明白是救不了。皇后早已等在宫中,见侍卫押我二人来了,她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并没有急急审问。那侍卫将我二人扔在地上,膝盖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由觉得冰冷刺骨。 “娘娘,这两个奴才带来了。”侍卫禀报一声。皇后又吩咐:“你们守在外面,谁也不要放进来。”“是。”那侍卫领命而去。 我瞧皇后这架势,心中也明了几分。我和小方子是玉妃的近侍,她如果抓了玉妃,大可不必大费周章来抓我们。而她现在抓了我们来,却又让侍卫守着凤渊阁,看样子,玉妃应该是落到了其他人手里,最大的可能当然是七巧了。而皇后,她应该是想从我们嘴里套出玉妃的罪状。 “你叫珠珠吧,本宫记得你是玉妃的贴身侍女。”皇后走到我面前:“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现在在哪里?”“我家主子今日说是要出去走动一下,到现在还未回燕鸣殿,不知道娘娘有何事吩咐。”我仍然为玉妃遮掩着。“哦?听你这话,你是不知道玉妃出事了?”“主子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我急急的询问:“还请娘娘明示。” “好好好!好一个忠心的狗奴才,你是玉妃的贴身侍女,她出了什么事?你当真不知道?!”“奴婢当真不知道啊。”我一边说,一边磕头。皇后看我这样,也暂且不理我,转而朝向小方子:“你呢?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现在在哪?” 小方子为人老实,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此刻已是一脑门儿汗,急忙解释:“玉妃今日看了表演赛回来,就说要去吴美人那里走走,一走就没回来。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 “哦?你家主子独自出去大半天,你们这当奴婢的也不觉得奇怪,也不出去找找看?”皇后一脚踩到小方子的手上:“你当本宫是傻子啊?!” 小方子痛得嗷嗷直叫,我连忙替他解释:“最近玉妃心情烦躁,经常独自出门,不让奴婢们跟着,后来时间久了,奴婢们也去吴美人那里找了。可是主子没去,奴婢们也就回燕鸣殿等着了。” “放肆,要你多嘴。”皇后看我接话,怒气就朝我而来:“来人,给我张嘴。” 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被人拉起身子,两个力壮的麽麽就开始扇我耳光。她们手劲大的吓人,打一下,我就觉得耳鸣一阵,脑子的血都涌到一起,由不得思考。脸上从火辣辣的痛变得麻木,只是头越来越涨。 “娘娘,珠珠她说的都是实话啊,娘娘。”小方子看我被打得惨,只是磕头,不停的求饶。 “停。”皇后坐到位置上:“死鸭子嘴硬。告诉你们吧,你们家主子今天和刚上任的守御所千总私奔,被巧贵妃带人抓了个正着,现在就关在朱雀殿等待皇上发落呢。”她喝了口茶:“你们家主子也是天真,以为守御所千总就能将她一个活生生的大肚子给弄出皇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虽然早已知道玉妃出了事,可是从皇后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如坠冰窖。 “既然娘娘已经得知我家主子的去向,将奴婢二人抓来凤渊阁又是为何?”我头昏得很,直不起身体,只能跪趴在地上问。“娘娘的事哪里由得你多嘴!”刚刚掌嘴的一个麽麽呵斥我。“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家主子现在私自出宫的罪名是坐实了,只是她抵死不认肚子骨肉是孽种。现在她又早产,正在朱雀殿生孩子呢。我要你二人作证,证明她与任天详早有私情,证明那孩子是她与任天详的孽种!” 我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急急的捉了我与小方子来。玉妃出宫的事被七巧逮到,她想要玉妃肚子里的孩子,又可以借此机会除去玉妃。可是没想到这事又被皇后知道了。皇后自然不想玉妃的孩子落到七巧手里。而现在玉妃抵死不认她与任天详有其他瓜葛,只是道她心灰意冷,想要出宫,才拜托任天详,她现在愿意一死,换取孩子的性命。皇后抓我与小方子,就是要我与小方子做证,证明玉妃和任天详有私情,这样就可以处死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娘娘饶命,我家主子素来行事端正,没有不检点的地方,万万不会与他人有私情的,望娘娘明察。”我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我只想争取时间,皇后说玉妃正在生孩子。玉妃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智元帝的,只要她生下来了,太医自有办法证明那孩子是智元帝的亲生骨肉,我和小方子只要多拖延一会儿,就能保玉妃孩儿的平安。 “哼!死鸭子嘴硬!”皇后见我存心敷衍,转而朝向小方子:“本宫今天告诉你们。你家主子私自与出宫,私通与否,你们都有看管、伺候不力的罪名。本宫管理六宫,今天就在凤渊阁要了你们的命,也没有什么人敢说半句。”小方子此刻已是吓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娘娘饶命。饶命。” “其实,你们只要实话实说,现在画了押,本宫就念在你们迷途知返,将你二人逐出宫外就是。至少可以免除死无藏身之地的下场!”皇后步步紧逼。我和小方子对看一眼,均是缄口不言,只是一味的磕头,一味的求饶。 “看样子,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皇后大喊一声:“来人啊,将这两个狗奴才各打五十大板!”我一听这话,已是浑身瘫软。以我和小方子的体格,二十大板已是极限,这五十大板挨下去,肯定会被活生生的打死。 外面候着的奴才也是麻利,将我和小方子拖出去,各放在满是污秽血迹的条凳上,我先是听到重重一声风响,还有小方子的惨叫,接着就结结实晒挨了一下板子,全身立刻痛得神经都绷了起来。那种痛直接而难捱,每捱一下,对下一次就充满了恐惧,好像全身的汗毛都痛了起来。我也忍不住,和小方子一样,失声喊叫。 “打,给我重重的打!”皇后站在旁边指挥着,我心中万念俱灰,突然觉得失败,觉得疲累,为什么,我没有保护好玉妃,没有保护好自己,归根到底,还是我不够有用,我不能像淳王一样,改变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像七巧一样,可以不顾旁人生死。即使我能权衡利弊,我也做不出最好的选择,我在理智与感情中犹疑,偏偏又想要追求万全之策,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完全之策。到头来,还是害人害己。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也好,也好,淳王取得天下只是迟早的事,他早已答应为顺公公报仇,虽然我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可是我这一生也没有多少温情快乐的时光,我受的罪和苦就当我偿还给顺公公你吧......我付出了这么多,就当是我的赎罪,顺公公,我也要忘了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反而痛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小方子那边也没有了生气,他这人虽然老实懦弱,倒也忠诚,死到临头也没有背叛玉妃。 “住手!”意识模糊中,突然看到七巧率着大批宫人赶到,其中一人正是智元帝身边的安海公公,他朝着皇后躬身请安:“皇上有令,燕鸣殿玉妃诞下皇子一名,难产而亡,皇子由朱雀殿巧贵妃抚养,玉妃贴身宫人两名入朱雀殿照顾伺候皇子。” 我此刻听到玉妃去世的消息,已是眼前一黑,再也力不从心,晕了过去。 88、第 88 章 口干, 喉咙痛, 好像一口痰黏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就烧灼热嫩肉。我醒来的时候趴在一间潮湿小屋子的炕上,屋子里一股霉味, 还有呛鼻的粉尘味道。我忍不住一阵咳嗽,可这一动, 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立刻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打板子这样痛啊, 我心里想, 以前遇到伤心难过的事只觉得受不了,宁愿受皮肉之苦,可真正受了皮肉之苦才发现, 那些时候, 心里那点的小苦楚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此刻趴在床上,脑袋也渐渐清醒, 我和小方子被救了, 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应该是玉妃在临死之时求情,才让智元帝救了我与小方子。 玉妃死了,那个我在竹箩山见到的灵动少女,那个吃着糖葫芦, 冲着我撒娇的娇俏少女,那个涉世未深,以为宫中就是繁华乐土的天真少女, 我记忆中的阿诗玛,巧笑倩兮,从竹林中走的美丽仙子,在人群中如跳跃火焰的阿诗玛。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我轻轻的将它们擦了,我还是要活下去啊。 “吃饭了。”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名年轻宫女,我以前在朱雀殿见过,好像唤作百灵。她面无表情,将食盒放到我旁边:“这里还有一瓶药,你自己擦擦伤口。”“谢谢百灵姑娘。”我努力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敢问百灵姑娘,我这是在哪?” “当然是在朱雀殿啊。”百灵说:“你忘了?是我家主子将你们救回来的,这里是朱雀殿里的厨院,和你一起的那名太监同你都安置在这里养伤。”“谢谢姑娘照顾。”我赶紧说:“珠珠伤好之后定会报答姑娘。”“说哪些作甚,我也是听主子的吩咐。”百灵并不领情,也是,我在朱雀殿的口碑并不好。 她也不理我,放下食盒就走了。我一动就痛,还是咬牙拿那药膏涂了。折腾下来,已是大汗淋漓。想来小方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饿,我还是强撑着吃了些东西,又不敢吃太多,我现在动一下就伤口崩裂,吃太多,如果要出恭什么的就不方便了。 趴在床上的时间太多,长天白日也睡不着,我就反复思索。玉妃临死求情,救了我和小方子,大抵也是希望我们可以照顾她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她的孩子现在好不好。七巧一心想要子嗣,按理说应该会对他不错。只等我养好伤,也可以好好照顾他。 等我伤好,已是两个月后,这两个月我在厨院的小房间里独自养着伤,到底是以前受苦多,就这样挨着日子竟也渐渐康复了。只是每日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刚养好伤,我也是又臭又脏,如同猪猡一般。 小方子与我情况相当,我从百灵那里得知,现在燕鸣殿的下人都遣散了,只有我和小方子到了朱雀殿,至于我们的私人物品,也由小德子为我们收着呢。 等我们伤好,小德子也将我和小方子的去处分配了一下,我们还是都在朱雀殿当差,小方子呢与其他内侍一样,在前殿当差,也跟其他宫人住在一起。至于我,小德子颇为鄙夷的说,贵妃娘娘不喜欢我的长相,让我住在厨院,平常就做一些粗使杂活就行了。 七巧之前需要利用我,所以对我很是不错,现在玉妃已经死了,她也不想见我了。可是智元帝下了令,她也迫不得已将我和小方子留在朱雀殿。 “小德子公公,不知我和小方子放在燕鸣殿的东西?”我讨好的问小德子。他却是满脸的不爱搭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继续做小伏低。“一会儿我让人送来,你去厨院待着吧,会有人吩咐你干活的。”他说罢就领着小方子走了。小方子也是满脸疑惑,不知道小德子为何针对我。我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我是宁愿待在厨院的,这里狭窄肮脏,毫无景致可言,可是这里就像是缩小版的广白宫,在这里待这,我至少会自由一些吧。老天待我还是不薄的,没取我性命。我还要多活几年,活着看七巧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百灵和一个小太监就拿着我的东西过来了。不过是一些衣物和首饰。以前,玉妃和七巧给了我不少的珍贵首饰和银子。我收拾盘算了一下,竟然少了大半。可我此刻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朝着百灵道谢。 “你每日要在寅时之前将整个朱雀殿的后院打扫干净,另外厨院的清洁也是你负责,还要负责主子每日用的热水,主子需要用小厨房的时候也是由你给厨事麽麽打下手。另外一些杂事,需要时我会吩咐你。”百灵将我每日做的事说了一遍就离开了。我本来想要打听一下玉妃孩子的消息,也没有来得及,好在来日方长,只要我还在皇宫,还在朱雀殿,总是有机会的。 我进宫之后一直跟着玉妃,她并未拿我当下人使唤,所以两三年的好日子,让我做起事来也有些力不从心,只是将整个厨院打扫了一番,我已经满手的血泡。好在这一日并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做,我也就安心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我以前存下的银钱首饰折合下来大概还有五十两,红木匣子里的银钗也还在。 我将那枚银钗拿了出来,闯堑纳钣指∠盅矍埃歉鑫屡模凶盘炕鸷徒茸拥男履辏谷痪醯美胛液迷读恕 初冬的空气已经觉得干冷,特别是太阳还没出来之前,那晨风吹到脸上就像是刀子。我照例早早起床,披着晨霜开始打扫朱雀殿。其实黎明比起深夜更让人瞌睡,我每日起床也觉得难受,站在空地上都双脚发软。 “珍珠。”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转头一看,赵虎站在我身后。“是你。”我警觉,将他带到一个僻静处:“你怎么到朱雀殿来了,巧贵妃耳目众多,你快些离开。”“淳王让我给你带个信,你初三的时候去玄武门候着,我找人带你出宫。”“出宫?”我不解:“玉妃的孩子还在宫中,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这是淳王殿下的命令,你就早些离开吧。”赵虎见我不肯,有些气急。“淳王殿下吩咐了,近来宫中要发生大事,你还是离开吧。”我听他这样一说,此刻却是问“既然淳王可以将人弄出宫去,当初为什么不帮助玉妃出宫?” 赵虎语塞,顿了顿:“主子的事,我哪里知道。反正消息我带到了,你可不要忘记了,殿下特意吩咐了我的。” 赵虎转身离开,我却木然站在原地,我曾经以为我是了解淳王的。他的经历,他遭受的痛苦,他的努力,他的蜕变,我在复仇的道路上借助他的力量,同时也帮助他。我人生有那么几个片刻也是与他相近的,我觉得他不只是一个枭雄,他在自己的路上并不会枉顾他人性命的。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战神,实实在在的枭雄。他同样枉顾着别人的性命。阿诗玛就是他成功道路的垫脚石。他之所以对我有几分特别,并不是他这个人有多么温情善良,大抵是念在故人的情面,又大抵是我曾救过他的性命吧。只是这一刻我突然深刻觉得,我曾经悄悄的,由心地冒出的那么一丝丝的,关于他是良人的念头全是痴心妄想。 虽然我一直不承认,但是我确实被他迷住过,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夜春宵。现在想起来,我真可笑。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接近,他也不能依靠。 我是不怪淳王的。他有他的立场,他有他的追求,他不会为别人停下自己的脚步,就像我当初,执意要报仇,也不会为他停下脚步。 近来宫中会有大变故么?那么就变得快些、变得猛烈些吧。如果那变故的洪流无法将我卷走,就让我自己为命运做决定,让我自己决定活下去的方式吧。 89、第 89 章 我在朱雀殿的日子是难得的安宁, 不用绞尽脑汁算计谁, 也不用担心被谁算计,只需要堤防七巧就行了。 经历这许多事,我才渐渐明白, 我始终不可以像七巧一样,我当初嫉恨她, 可能心底也有那么一丝丝不服吧,总想着, 那许多事, 为何她办得到,我办不到。我一直不肯认命,现在却肯认了。我不能亲自取七巧的性命, 但是我知道淳王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想来可笑, 可我也别无他法,只能认命。 我之前一直没能见到玉妃的孩子, 倒是今日巧贵妃要小厨房做一盅鱼汤给奶娘发奶, 那鱼汤滚烫,又好似要溢出来,百灵偷懒,就让我给奶娘送去。 奶娘住在朱雀殿后院的西厢房,和七巧的屋子紧紧挨着, 房间虽然不大,可是温暖如春,那奶娘也是宫外官宦人家的妾室, 姓孟,慈眉善目很是和善。我将鱼汤放在桌上也不肯走。孟娘好奇的望着我。“奴婢想见见小皇子,奴婢以前在她亲娘的宫中当差。”我摆出谦卑的神色来,孟娘也就笑着将我迎进了内堂。 檀木雕刻的小床上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此刻他正睁着眼睛玩耍,一双眼睛如同饱满的宝石,五官长得和玉妃极其相似。见我看他,他还露出笑容来。“皇子性子活泼,也不认生,但是头次见到你就笑,也算是难得。”孟娘在旁边说:“你有空可以多来看看皇子。”“奴婢怕贵妃娘娘不允。”我低着头。“那你以后每日都给我送点发奶的汤水好了。”孟娘说。我很感谢她,她这样通情达理,到底不是这宫中的人。 上次赵虎找到我,告诉我初三去玄武门等着,说是宫中有大变动,能有什么大变动呢?最多也就是他的大军杀进宫中,将这个皇城搅得天翻地覆。我却是不能走的,倘若他的大军杀了进来,玉妃的孩子是皇嗣,肯定会没命,我保不住玉妃,现在却还是不想放弃她的孩子。 再说了,我还要笑着看七巧的黄粱美梦变成一场空,我怎么能提前离开。 “珠珠,你将这些衣物送去浣衣局,这些都是矜贵料子,你看着她们洗干净再回来。”百灵递给我一堆衣物,想来又将自己的差事交到了我手上。“是。”我接过那堆衣物,转身出门。 浣衣局比较偏僻,我走了半晌方到了,将衣物交到她们手上,说是巧贵妃宫中的,她们自然唯唯诺诺,小心涓洗着,那宫人本来是说洗完了之后叫人送去朱雀殿,我却摇头,说我一个时辰后来取,他们也就应了。 从浣衣局出来,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正是玄武门换值的时间,赵虎应该是在的。那日有些匆忙,许多事情没弄清楚,如今我思前想后,我要在之后出宫,却也得要他帮忙。 远远看见赵虎一身戎装,正在检查换值的情况。我站得远,不敢喊他,只是希望他能看到我,寻着机会过来。上次赵虎找我谈离宫的事,他说得有些蹊跷,而且在我询问后,回答得也含糊,我倒是不担心他害我,只是这其中必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毕竟,淳王如果近期有大动作,那他怎么会提前将我弄出宫外呢?这样不是只会让宫中的人生疑吗?不是会影响他的计划吗?他完全可以在攻占皇宫的时候救我出去,他提前这样做,肯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你随我来。”赵虎果然看到了我,只是从我身边经过,也不停留。我随着他慢慢的转到人少的岔道。“你怎么来了?”他左看右看。“我就想问问,淳王为什么要我初三离宫。”“初三过了,这宫中就要出事了,再说了,你现在待在宫中也没用。”“我提前离开,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个大活人在宫中消失,也会引人怀疑。除非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我一直盯着赵虎,听到我这句话,他果然一顿,环顾四周,还是开口了:“淳王妃并不喜欢你,淳王害怕城破那日她派人趁乱将你杀死,所以让我提前接你离开。” 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愣着也不知道说什么。“你还是初三随我离开吧。淳王已经给你找好住处,到时候隐姓埋名,淳王妃也就找不到你了。”“我之前传递那么多错误的消息给七巧,如果我提前离开,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到时候很可能影响你们的部署。”我道:“我不能提前走,但是我同样可以隐姓埋名,只要你帮我!” 我试图说服赵虎,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他挣扎许久:“我们大概会在初五破城逼宫,到时候皇城几个门都会有重兵杀入,只有西门旁边的小环门出口狭窄,仅能容两人通行,到时候我会驻守在那里,谨防宫人逃脱,你就从那里走吧。我会悄悄放你出去,不让淳王妃的人找到你。” “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淳王。”临走,我又拉住赵虎:“你就当我初三没去。而且你也知道,我悄悄消失,对他来说,也是最好。”他点点头,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到朱雀殿已是月上柳梢头,宫人均已经用过晚膳,独独未给我留。我倒也无所谓,好歹住在厨院,自己动手做碗面还是可以的。朱雀殿的食材一律是最好的,水嫩的小葱,红透的辣椒,肥瘦均匀的肉条,用来炒了之后淋到面上,当真是香喷喷的滋味,加上一个荷包蛋,已觉得十分满足。如果每日这样吃饭,比起在饭堂受人冷言冷语,却也舒服些。 我正吃着面条,思索着初五的事情,冷不防不抬头,七巧站在我面前。这时已经入夜,她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华丽装扮,只是穿着一件鹅黄的寝衣,披着一件避风的斗篷。“奴婢拜见贵妃娘娘。”我赶紧跪到地方,不由分说的磕头:“谢娘娘的救命之恩。”“起吧。”她懒洋洋的说,倒是坐到凳子上:“我刚刚去看皇子,奶娘说你每日都去瞧他,到底还是念着你主子的好?”“娘娘哪里的话,现如今,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罢了,罢了,你也莫说那漂亮话了,到底是个贪财卖主的货。我之所以留你,也是看你当日在卖主求荣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出卖玉妃,只是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告诉我。”巧贵妃接着说:“说起来,你这长相,还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警觉起来,可马上陪笑道:“能像娘娘的故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的福分,还求娘娘可以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对奴婢多加照拂。” “笑话,凭什么?”七巧有丝恼怒:“我一点都不喜欢看到你这张脸,一看到,我就想起我那段为奴为婢,将自尊踩在脚下的岁月。”我见她动怒,也不敢再多言多语。她慢慢站起身来:“你这狗奴才,我就是来警告你,再莫要接近皇子!” 望着七巧离去的背影,我倒是觉得莫名,我和她之间,一直是她欠我的,一直是我恨她,可是她呢,竟然还莫名的恨着我。到底是个自私贪心的人。我叹口气,只等初五,到时候大军将这皇城踏破,到处的刀光剑影,你始终是被智元帝养在金笼子的小鸟,任你心比天高... 因为之前七巧的警告,我再没去见过皇子,只是悉心准备我自己的事情。淳王定在初五逼宫,也就十几天的日子,我清算了一下自己的财物,到时候全部换成银钱,租间小店也能养活自己。另外,我不能将皇子留在皇宫,智元帝就他一个子嗣,为了斩草除根,淳王必然将他...... 为了出宫顺利,我很是往西边的小环门走了几遭,找出了朱雀殿离它最近的路程,而且如果走小道,碰上进宫官兵的几率也比较小。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只有带走皇子的事情比较棘手。奶娘的房间比较靠里,平常进去的话都会遇到太监在门口当值,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到小方子。 “小方子。小方子。”我朝小方子招了招。他果然过来了:“姑姑,有些时候没见你了,怎么了。”我定定的看他:“你现在也在朱雀殿当值,平常可有机会看到小皇子。”“有的。我偶尔会去皇子房外当班。”“那好,你与人调换一下,争取初五的时候去当值,守在皇子房外。”“姑姑,你这是......”小方子有些疑惑。我也不能与他说太多,只道:“小方子,若你还顾念玉妃对你的一点主仆恩情,你就这么做。”他想了想,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等待的日子,我有些头痛忐忑,我搞砸了那么多事情,只希望这一次可以顺利脱身。 还没等到初五,也就初三的样子,宫中的人一个个就开始慌了神,原来前段时间有朝臣参了智元帝一本,说他宠幸奸妃,昏庸无道,囚母弑兄。智元帝一怒之下将他绞死,尸体挂在城楼示众,这一下惹了众怒,不少官员告老归田,一片大乱。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不明的势力揭竿起义,就在临安不远的地方聚集起来。临安是天子脚下,此刻也是慌了手脚,所以就借助淳王力量,让其带兵进入临安,阻止这批流贼。 可这流贼是消灭了,淳王的驻军却不肯撤出临安城。宫中的人都悄悄的说,要变天了,要变天了。 我看了看天色,隆冬将至,是真的要变天了。 90、第 90 章 “文渊阁走水了, 宣武门也走水了!”宫人的喊叫此起彼伏, 即使是站在厨院的小小天井里,我还是能看到远处冒出的浓烟。我看了看时辰,逼宫在即了么? 我给孟娘做了一碗酒酿, 只是里面稍微放了些迷药,刚刚送去一刻钟, 我估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将我的细软都装入小包袱里, 躲避耳目走进孟娘的房里。小皇子还醒着, 傻傻呆呆的躺在床上,见到我,小嘴一列, 又是一个笑容。我端起桌上的酒酿, 喂进他的嘴里,只希望他快些睡着, 等他醒来, 我已将他顺利带出宫去。 “姑姑,你这是在干啥啊?”小方子早已经看出不对劲,跑到房间里问我。“告诉你也无妨,小方子,你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 值钱的藏好,还有,记住, 明哲保身,到时候莫做过多的挣扎。” “哎哟喂,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解,可是这个时候宫中彻底开始大乱,隔着门老远,就听见有人喊:“逆贼杀进宫了,逆贼杀进宫了。”我再不拖延,抱着皇子就往外跑。只留下没反应过来的小方子。 我没有顾及他,我以前就是那样,总以为自己有救人于水火的本事,老是想要替别人做选择。这一次,我只顾得了自己,还有怀中的孩子。 之前已经摸熟了路,虽然宫中乱成一片,喊杀声渐渐弥漫开来。可还是没有碰到杀进宫的军队。 因为抱着皇子,我跑得并不快,但是总是别人早了一步,照现在这个速度,我在大军杀进来之时从小环门出去是来得及的。正埋头赶路,忽觉得前方不对,抬头一看,任天详一身士兵打扮,站在我前方。 玉妃出事之日我被皇后打得半死,之后一直心灰意冷,也未打听他的下落。此刻一看他,普通士兵的打扮,只是胡子拉碴,没有了当日的威风。 “你。”我惊疑,不知道他为何在这里。他看着我,默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环门也就在不远处,我听那喊杀声渐大,也就顾不得他,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可是刚走一步,他就紧紧拉住我的胳膊。“你要干嘛?”我质问他:“你害死了玉妃,现在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么?”他半晌才开口:“我不想杀你,把皇子交给我,这是巧贵妃要的,由不得你带着离开。” 一听他这话我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他和玉妃是你情我愿,两人私奔也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抑,可是他嘴里的话却是让我不能置信。 他此人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早没了当日的潇洒之气,我当日明明能看出他眼中对玉妃的感情,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均是假的。“你是巧贵妃的人?你对玉儿都是虚情假意?”我面对他,反而勇敢起来,目光如炬的质问他。 他目光躲闪起来,满脸复杂神色,嘴上喃喃:“我也是被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不怕告诉你,现在有人逼宫,这皇城上下马上就会被占,你倘若对玉妃还有一丝丝的情意,你就让我将她的孩儿救出这个深渊。你当真忘得掉玉儿与相处的那些日子?”我见他动摇,也不迟疑,两三步朝他身边越过,眼看就要到小环门了,却听耳边呼声。任天详却又已赶到,看来并不打算放过我。也是,他连玉妃都害得下手。 我知道逃不掉,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短兵相接,赵虎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任天详真是与他纠缠在一起。我此刻稍微松了口气,赵虎的武功略高,任天详也渐渐落了下风。我此刻站在旁边迟疑,可是那边任天详却开口催促:“你快带着皇子走,还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他的话有丝惊疑,再一看赵虎步步杀招,表情冷冽,我竟似有些不懂他。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淳王今□□宫,如果他真的知道淳王妃要害我,大可暗中派人保护我,并不需要初三接我出宫,而赵虎是他的心腹,没理由此事赵虎知道他却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赵虎是奉他人之命接我出宫,最有可能的就是淳王妃。淳王妃与淳王也是一荣俱荣,一枯俱枯,赵虎这么做无可厚非,我却觉得有些绝望。先是任天详,再是他,我对这个世界真的有些绝望了。 再顾不得与赵虎缠斗的任天详,我大步朝宫外跑去,宫门边还有几名宫人的尸体,想来是赵虎进来时猎杀的。我看其中一名宫女体格与我相当,心中生出一计,拔出身上的银钗,将她的脸划花,最后将银钗叉在她的发间。 做完这一切,宫中已是狼烟四起,晦暗的天色和焚烧的烟尘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迈出那宫门高墙,又回头看了一眼。七巧,这一次,你所依附的王国,你所依附的世界,总算是倒塌了吧。你的美梦将在这一刻清醒,当然,我的美梦,我的过去,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大历六十二年,流寇逆贼杀入南安,进皇城,智元帝死于乱贼之手。淳王梁耀带军入宫绞杀逆贼。于次日肃清。 因智元帝子嗣也被逆贼杀死,故淳王梁耀接掌皇权,于大历六十三年登基,建号智顺,淳王妃封后,为淑良皇后。 91、第 91 章 槐荫镇是南北交界的一个小镇, 因为四面环山, 所以平地不多,虽然地理位置不错,可是并不算繁华。镇上也就两万来人, 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听见外面鸡叫,我也悉悉索索的将衣服穿上, 怀中的孩子听到响动,睁开眼睛, 用迷蒙的声音唤了声:“伯娘。”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安安再睡会儿, 伯娘在外面给你做蒸糕吃。”小肉团儿翻个身就又睡了过去。轻手轻脚起床,又将他的被子压严实,这才拉上门。 天还没亮, 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纱, 是从井里打了点水,又将柴火点了, 家里柴火没了, 得空要请隔壁大姐去市场帮我买些来。用玉米面发好的面糊放在手边,这边上火蒸着,那边又用小火熬着米粥,将腌好的一些酸菜和卤好的花生装到大罐子里。这边等蒸糕好了又通通端到前堂,这一切都做好才打开店门, 等着小摊子的第一笔生意。 到了槐荫镇两年,昨年才兴起做早点摊子的生意,一来这活计轻松, 二来到了午时就可以关门,到时候就可以照顾安安。有时候我看着怀中的孩子会想,我将他这样一个血统高贵的皇子带到槐荫镇过日子,是不是亏欠他了呢? “符婶子,我娘让我来切两块蒸糕,打一盆子粥。”隔壁秀才先生的儿子又掉着鼻涕来了,我每次看他端粥回家都有些担心,担心他的鼻涕会掉到粥里。“好呢。”我为他整理,收了钱,估摸着一会儿要热闹了,得注意听内堂的声音。安安还算懂事,等他睡足了,他就会大声的喊我。 食客接踵而至,都是街坊邻居的熟客,要是我忙不过来,大家就会自己动手呈粥呈菜,末了将铜钱放在桌上。 等到隔壁刘婶子带着孩子来吃早点的时候我就听内堂一声“伯娘”。刘婶子努努嘴:“你快进去服侍你家小祖宗,这里我帮你顾着。”两年前,我刚来槐荫镇那会儿,抱着个不足岁的孩子,幸亏遇到了刘婶子,她帮我找了房子,又给安安当了两月的奶娘,安安和我都是极亲她的。 “伯娘。”安安今年才三岁,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些句子,最熟悉的一句就是伯娘了,这一句他喊来脆脆甜甜,真是糯到我心里面了。我为他穿着衣服鞋袜,他此刻已经醒了,眼睛滴溜溜转,双手按着我的肩头站着,问:“伯娘,风车呢,昨日说好的。”这条街的孩子经常在晚饭后聚在一起玩耍,我昨日带他去玩,见个个手上都拿着风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风。安安呆呆站着,看了看就自己没有,哇的一声扑到我怀里。我却没有办法,那风车不是买的,都是自家做的,我只得哄他,说明日给他买。没想到今早一起床,他就记起这个事了。 “收了铺子伯娘就带你去买。”我继续哄他,只希望市场上有卖的。安安倒也懂事,小脑袋一偏,亲到我的脖子。小孩儿的嘴唇肉肉软软,这一亲,我心底泛出了一股暖意。这寂寥日子,还好有安安陪我度过。 给安安梳洗安置在铺子的一角,他自然而然的端起自己的米粥糕点,我又开始忙活起店里的生意。刘婶子走的时候倒是颇神秘的朝我眨了几下眼,说是等我关了铺子,她有事与我商量。我寻计着又是要给我介绍人家,这月都第三次了,还真是难为她了。 安安虽然才三岁,可是铺子忙的时候他却能帮着收钱,而且能将铜板数清楚,很是了不得,店里不少的街坊都特别喜欢他,经常给他塞糖。他每次都会看看我,如果我没有恼色,他就将糖揣兜里,夜里了悄悄含着睡。 总算忙到铺子打烊,我将条凳收了起来,已是午饭时间,按例我是要带安安去巷子口那家面馆吃面的。安安喜欢面食,每日都要吃那家的面条。正准备锁门,刘婶子已是侯在门外:“符婶子,走走走,去我家里吃午饭。”连说带拉。我撇不开情面,就牵着安安去了,安安倒是一脸高兴,刘家小子大他一岁,他们要好,经常一块儿玩。 到了刘家,刘叔也没在,只是饭堂坐着个男人,他皮肤黝黑,脸盘略短,嘴唇厚实,一身短打扮,看起来是很有力气的庄稼人。“来来来,符家婶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村里的亲戚,叫刘海,前些日子来投奔我们,可是老实人,一把好力气。”对于刘婶子的介绍,我也见怪不怪了,我从没有刻意拒绝,但是也从未接受。 我还是冲他点点头,缓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情绪。“哎呀,来来,你们坐。”刘婶子又将我们二人邀到饭桌前坐下。这个时候刘家小子也出来了,拉着安安去玩。安安就冲我喊:“伯娘,我去院子玩。”我点点头,刘家婶子眼睛一转:“孩子小,我去看着,你们吃饭,顺便聊聊。” 我这个人既不聪慧也不漂亮,可好歹见过了许多事情,此刻也是淡定的夹菜吃饭,可那刘海紧张的脑袋全是汗,瞧着那汗珠子我却突然对他生出一股好意来,就唤了一声:“吃饭吧。”“哎。”他答应一声,筷子夹菜的时候抖了两下。默默吃了会儿,他清清嗓子:“我叫刘海,是婶子的亲戚。前些年父母病重,看病就医花了不少钱,一直没娶媳妇,现在父母去了,就来镇里找找活儿干。”刘海结结巴巴的说:“我三十有二了,婶子若不嫌弃......” 我确不是嫌弃他,可是真的没有成亲的意思,在外人来看,我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拖着一个孩子,日子是不好过。可我现在是心如死灰,只想看着安安平安顺遂的长大。至于自己...... 看我没有反应,刘海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婶子不要为难。”看他这样,我又有些不忍,问道:“你可在镇里找到活儿了?”“还没,我只有力气,啥都不会。”“这样啊。”我思考了一会儿:“一般的烧火做饭可会?”“会的。”刘海点了点头。“那你来我的早点铺子帮忙吧,烧火洗碗什么的应该会吧。”“这......”他有些犹豫,大抵是没想到看媳妇变成了看工。 “刘婶子那里我会去说的,工钱和槐荫镇其他铺子一样。”我笑着说:“若你答应的话,就给我带句话。”此刻我饭也吃得差不多,想起安安还饿着肚子,便去院子唤了安安,又给刘婶子说了声,便带安安走了。 先带安安吃了碗面,他今日也不要人催促,吃得可快,面条还在嘴里囫囵就听他说:“风车,风车。”我给他擦了擦嘴,有些犯难。牵着他往市场走,还好市场还没散完,买了捆柴火,可是放眼望去也没有风车。 回程的时候就看安安闷闷不乐,一进家门小嘴一撇就哭了起来。那圆嘟嘟的脸盘子因为掉眼泪一颤一颤的,看得我也心酸。抱着他哄了许久,也不见好转,只是一直哭,仿佛有天大的委屈。正瞅着呢,又听院门响起,我开门一看,却是刘海。“怎么了?”我问他。他抓了抓脑袋:“我想问问,干活的话能不能包吃住,我也不能老住我叔家,工钱可以少些的。”我现在租住的院子本来就多两间房,我也就应允了,再说,院子里多个男人,夜间也安全些。“行,你空了就搬过来吧,晚些时候我叫你怎么做早点。”我答应他,安安的哭声又传了出来。他也探个脑袋问:“这是怎么了?”“他想要个风车,可是市场没卖的。”“你家里有纸和竹条么?刘海说:“我会做。” 刘海蹲在院子里削着竹条,安安像个小跟屁虫蹲在旁边,嘴里啧啧有声,仿佛扎个风车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我看他二人这样合得来,心中也是高兴的。安安今日之所以这样哭闹,倒不是全因为风车,平日见其他孩子都有爹爹举在肩头,有爹爹做小木剑,他却没有,今日才借题发挥,哭了一场。到底是我这个伯娘做得不称职。 刘海第二日就搬来了,刘婶子虽然没有说亲成功,可好歹将这个穷亲戚安置了,对着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不像前几次,说亲未成就半月不同我讲话。而且刘海这人踏实淳朴,干活虽不够机灵,但是肯卖力气,倒是很快将早点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眼看着安安渐渐长大,需要照拂的时间减少,我和刘海就商量着将早点铺子改成饭馆,就增加些汤菜馒头,卖到傍晚。这两年,槐荫镇开了条山道,本来客商来往量就增加,这饭馆一开,倒也是门庭若市。 小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安稳踏实,我掐指算了算,马上就要到年关,我出宫也三年了,也不知道,远在天边的那些故人,怎么样了。 92、第 92 章 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红色的碎纸屑炸得到处都是。今日大年三十, 很多店子都早早打烊,准备团年,隔壁刘婶子也早早说来, 让我和刘海带着安安去她家吃团年饭。 我对刘海本无那样的心思,若真去团年, 未免太像一家人了,也就推辞了。 因为槐荫镇开了商道, 所以来往客商增加, 一部分人也没来得及赶回家过年,我也没关店门,想是给这些客商一个吃饭的地儿。“婶子, 你真不去么?”刘海还想劝劝我。“我就不去了, 你今日也不用回来帮忙了,吃了饭就休息会, 我给你放假几天, 明早到初五铺子也关门歇业。” “伯娘,我们不吃团年饭么?”安安拉着我问,他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聪明,我偶尔想要敷衍他都办不到。“吃的, 等晚些时候,伯娘给你做好吃的。”“哦。”安安答应了一声,小身子转到墙角, 拿手指扣那墙壁,似乎有些不开心。可店里的客人一吩咐,我就顾不得他了。 因为刚刚与安安说话,回头才注意店里多了几位客人。与平常那些客人不同,这几人都做长衣长袍打扮,我刚想过去询问,一位奴仆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姑娘来一份饺子就可以了。”那人说话轻轻柔柔,很是斯文。已经许久没人叫我姑娘,我倒是有些不安。 我铺子本来是不卖饺子的,包好的饺子都是准备晚上自己吃。可看了看这些客人模样,又像是我得罪不起的,我也就乖乖的去下了碗饺子,又端了碟子醋。这群衣着华贵的客人个个都很严肃。唯一坐着那位又是背对我,我将饺子小心翼翼的端到桌上,眼睛也不敢乱瞟,正准备离开。那人却轻轻出声:“小瘸子。” 我听见此声,心中已是一片惊愕,抬起头,这人端端的坐在桌前,眉目如初,只是多了几分沉敛之气。我一时无法,只觉得什么堵在胸口,也就木木的站在他面前。“不许你骂我伯娘,你才是瘸子!”在一边玩的安安不知道怎么听见这人说话,气呼呼的冲到我身边,拉着我衣裙,维护我指责他。 他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安,皱起眉头。我知道他这个人喜怒难测,唯恐他生气。我连忙替安安道歉:“孩子不懂事,贵人莫要怪他。”他一听此话,眉头皱得更深。此刻店里的其他三两个客人也觉得气氛不对,纷纷走了。我也不敢乱动,就抱着安安的脑袋,站在他面前。 “主子,他们?”奴仆询问,那人又摆了摆手,只是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个饺子吃。他的吃相与原来相比丝毫未变,我竟然有些感叹,为何我还记得他原来的样子。 “安安,你去后院玩,伯娘一会儿做了好吃的,给你端来。”我拍了拍安安的背,安安却不走,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满脸的警惕。正在僵持,却听刘海的声音:“婶子,我给你切了半只烧鹅。”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的走进店里,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桌边的人脸色更加难看,我只得转头给刘海做眼神:“不用了,你回刘婶子那里吧,今日就不要回来住了。”我本是害怕他晚些时候回来受连累,可我这话刚一出口,那人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将这小孩和男人带走!” 我哪里肯让他把安安带走,只是死死抱住,倒是刘海,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也让人打昏。“你松手!”那人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逼视我。我死也不松,安安此刻也觉出危险,开始大声的哭喊:“你若不松手,我就叫人杀了他,你若松开,我就不伤他分毫。”他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只得松开安安。 安安被他的人一把抱住,他手一挥,那些人就径直走了。“你们要带安安去哪?”我哪里肯依,抓住其中一人衣襟,那人用力一掀,我只觉得身体不稳,快要摔倒的时候又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啪”的一声,刚刚掀我的人已是挨了一巴掌。那人嘱咐:“你们将孩子带走,不能伤他分毫。”“求你,不要把安安带走,不要把安安带走。”我抓住他的衣领,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可以杀我灭口,不要伤害安安。” 他的随从此刻已经走了个干净,我拉着他,他却是不为所动,把店门砰的一声关上,竟是又坐到桌前开始吃饺子。安安与我相处甚久,算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我此刻心如乱麻,坐立难安。 “小瘸子,过来。”他还是稳稳坐在桌前,好似刚刚的一幕不曾发生。我知道此刻只能顺着他,只得坐到他对面。 “坐过来。”他又拍了拍凳子旁边的地儿。我也就坐了过去。挨得近了,我们却又无话可说,他顿了半天才说:“可温得有酒?”我点点头,起身为他端来,又为他倒上一杯。酒水盛满白色的瓷杯,他没动,我也没动,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既然他说他不会伤害安安,我也就相信他吧,即使不信,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生来就是这样一个毫无作为的人。 过了许久,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件小小的物事,是枚银钗,样式简单,上面有颗绿色的松石。 “我当初找遍宫中的尸体,又找到这个,小瘸子,你骗人的本事倒是了得。”他一边把玩手中的银钗,一边开口。“贵人何必说这样的话,珍珠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我淡淡开口:“贵人若还念着珍珠一丁点的好,就放过安安,放过珍珠。” 他不接我的话,反问:“你就不为你男人求求情。”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刘海,也不纠正,就反问:“我求情,你会放过他?”他摇摇头,颇为无赖的说:“不会。” “虽然知道你冷血心肠,我还是要为他求情的,你莫要杀了无辜。”我叹口气:“他并不知道我是宫中的人,也并不知道安安得身世。”那人愣了愣,突然又嗤笑了一声:“知道又如何?”我渐渐有些弄不清他此行目的,难道他不是为了追查前朝皇子,来杀人灭口的么? 我疑惑看他,他也死死盯着我,半晌他才说:“拿你的命换他们的吧。”“好。”我开口:“我本来也没几年好活。”这样说着,我已是抢过他手中的银钗,往自己的脖子扎去。他大手一挥,我只觉得整个胳膊发麻,上半身也不稳,栽倒在地上。 他此刻也是气恼,一把拧起我:“我没叫你死,你就不准死!”被人如拧小鸡一样拧到房间,又扔到床上。我只觉得昏昏沉沉,像是一场梦。我开始生气,狂怒的冲他吼叫:“你到底要怎样?!梁耀你到底是怎样!我从未对不起你!你却总是欺我、害我、折磨我!”虽然知道幼稚,我还是一边冲向他,一边哭喊:“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虽然是我扑向他,可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将我摁倒在床上,一只手就固定了我的胳膊,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 “你个王八蛋!”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只要想,一只手就能将我捏死,可我还是忍不住的使劲挣扎,使劲骂他。面对我的敌意,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身体死沉沉的压着我,脑袋也埋在我的肩上。 我骂了许久,骂得累了,早上到现在又没吃东西,也就动弹不得了。见我不动了,他却松开我的胳膊,用双手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很重,也很热,抱得紧,让我有些呼吸不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小瘸子,你说了不离开我的。” 他这样说,我却记不得:“你此刻已经有了天下,还要我做什么?”那人突然撑起身体,定定看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把脸瞥向一边,并不说话。我又将我的脸掰了回来,这一次,只是用额头对着我的:“跟我回宫,我再不会让人欺你,我会好好保护你。” 你看,他的身份那么尊贵,面目那么英俊,这么低声下气的哀求我,我怎么会不动心呢?可是我怕了,我怕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伤害,他拥有天下,可是也拥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我不想要许多,只是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逼我,过了一会儿,我推了推他:“好重,腿都麻了。”他这才翻身从我身上下来。一双手又摸着我的腿捏了捏。我让开了些:“麻,摸着好痒的。”他讪讪的收回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就那么喜欢小孩子?”我点了点:“安安很懂事,你也看着了,刚刚他还保护我的。”他有些不以为然,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们也生一个吧。” 93、第 93 章 冬天寒冷, 每日早晨炭火熄尽就更冷了几分, 我每日带着安安睡,他到了早上就会往我怀里钻,此刻又觉得有手在我胸口扒弄着, 我只当是安安冷,也就迷迷糊糊解开衣襟, 将他揽在怀中。胸口有些刺刺的,与以前挨着安安得小脸蛋儿有些不同。过了一会儿, 又觉得乳、头被抚弄, 全身生起一股燥热的感觉来,只觉得痒痒的,叫人好不舒服。 “安安。伯娘可是没有奶的。”只当安安是要找奶, 我出口安慰, 这一说话,神智也就清明了几分。昨日安安和刘海叫智顺帝梁耀捉了去, 我与他挣扎许久, 后来,就睡着了。脑袋忽然清醒,睁开眼一看,梁耀正趴在我肩头,一只手玩弄着我的双胸, 满脸促狭的看着我。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和自己解开的衣襟,我瞬间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你你!”我嘴里蹦出两个字, 实在是说不出下半句。他也不说话,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勾起嘴角,手上却不停,开始大力的揉捏,弄得我羞愤交加。“你下流!”我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想要伸手去挠他,可他大半个身体都压着我,我实在动弹不得。 “我下流?”他笑出声来,忽又黑下脸:“你让那小孽种碰你这儿?”我被他的浑话弄的不知所措,又急急争辩:“安安才不是孽种。”“不是孽种是什么?”“安安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出口争辩。“哼。”他气急,狠狠的捏我的乳、头,我吃痛,又恼怒,就抬头咬了他脖子一下。 他的脖子不像安安一样软绵绵的,反而像是钢铁一般,我咬来咬去,却是一个印子也没留下。他被我咬得满脖子口水,却不阻止我,反而很享受的叹息出声。我无法,只得闷闷开口:“你松开。”“好。”他竟是一口应承下来,却不是松开我,而是大手一伸,将我裤腰松开来。我此刻上身袒露,裤子又被他褪到一半,只觉得羞死了。“你你你...”我不知道说他什么,只觉得全身都羞得发烫。 “别说话。”他出声阻止我,也不跟我客气了,三两下将裤子扒了下来,亵裤挂在腿间,大半个屁股都被他双手握着。我此刻也不知道怎么了,也就真的无法出声,只是觉得身上热,腿间有细细的热流。他将头埋着我的胸口舔舐起来,次次要害,弄的我再忍不住用手将他的脖颈紧紧环住。 屁股被人揉捏着,腿间的空虚越来越胜,我往前贴了些,隔着他的衣服碰到一个热热的硬硬的东西。“唔”他用力咬了咬我的乳、头,我忍不住发出声音。“珍珠,珍珠。”他突然念出我的名字,好似念着珍宝一般的我,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促狭的叫我小瘸子。 我默默的看他,眼中早已有泪,却是不敢掉下来。他终是低头吻了我,缠绵唇齿,像是将以往都不曾表达的都表达了似的。他的手臂那么有力,轻轻一抱,已将我置于他的身体之上。两人身体相接,让我忍不住的想要颤栗。 “珍珠,你爱我吗?”他并没有急着动,反而问着我。我偏头,不敢看他,只是用双手紧紧掐住他的肩膀。见我不说话,他便用力按住我动了一下,我只觉得身体一股怪异得感觉,心好像被人抛在空中,忍不住的“啊”的叫出声来。他又掰过我的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你了。你跟我在一起吧。”我害怕刚刚那不着天不着地的感觉,也不敢回答他,只是眼巴巴,满腹委屈的望着他。 见我不出声,他有些不耐,抓住我的臀部狠狠按向他,我还是忍不住的叫不声,可还是不回答他。他无可奈何,只是抓住我律动起来,那力道让我惊叫连连,说不出的感觉,只是双手双脚紧紧缠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只觉得身体热热的,下面好似被弄摩擦的热难自抑,他又用舌头舔着我的胸前,更让我的身体紧张起来。“珍珠,别夹那么紧。”他闷闷出声:“就这么舍不得我?”我听他这样一说,只是难堪,可是一松开腿,他又将我向他的坚硬按去,惹得我无法自持。 我与他在宫中那一夜,他已喝醉,两人脱光相拥而眠,摸索着完成了那回事,当时被一种悲情感觉环绕,说不出的滋味。哪里像现在这样,简直有些欲、仙、欲、死。 过了一会儿,我也完全抛弃了矜持,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呻、吟,享受那男人炙热的肉体在我体内出入。他好歹是经验十足,只弄得我全身一阵阵的紧张,一阵阵的酥软,过了许久,又累又困,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枕边空空如也,我叹口气,倒是历史重演了。看看自己,浑身又红又脏,黏黏糊糊的东西粘都一身一床。腰间酸得有些抬不起来。我叹口气,我早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让那么一个优秀的人爱自己,只愿他可以放过安安。 正沉浸在自怜自哀的情绪里,突然听见门响,梁耀提着两桶热水,满身脏兮兮的进来,看我醒了:“我不会生火,烧水费了些劲,你用热水洗洗吧。”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擦了擦脸:“你先洗,我去换身衣服再来。” “等等。”见他要走,我问:“安安呢?”他听我开口就是问安安,脸一黑:“杀了!”说罢就转身走了。我坐在床上发呆,为何他总是这样孩子气。 将自己泡在热水里,经过早晨的一番折腾,如今泡在水里,觉得四肢百骸都轻松了。我还是担忧安安,心中烦乱不堪。心中又有些恨梁耀,我的生活虽然平静冷清了些,可我很满足,满足于俗世烟火的细微幸福,可他偏偏又来撩拨我。 洗浴干净,我走到柴房一看,已经是一片狼藉,大概是他刚刚烧火时弄的。他好歹也带兵打仗那么多年,真是这点活都干不好,心中想着他的坏处,这样也好快些将他忘干净。昨日准备的食材都放在一边,今日是初一,本来是要一起吃汤圆的。我想着安安,心中焦急。 “伯娘。”安安得声音从外堂传来,我起身一看,他兴高采烈的跑进来,似乎并未受委屈。他此刻穿着华丽的缎子衣物,手中拿着一把小剑:“伯娘你看,你看!”我怕他随意舞动弄伤自己,只得给他收缴了。 “安安可伤到了?”我将他囫囵的转着,察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安安摇摇头,气喘吁吁的说:“昨日的几位叔叔陪我骑大马的,又给我拿了好多稀罕玩意儿。”我瞧他毫发无伤,总算舒出一口气。梁耀这个时候也跟了进来,他也是洗浴过后,穿了一件鹅黄色长袍,浑身散发出一股贵气。安安似乎有些怕他,一看见他就往我身后躲。 “小瘸子,还愣着干嘛,大年初一也不做饭?”他开口,又是一贯的居高临下。安安又从我背后钻了出来,学着他恶狠狠的样子:“你才是瘸子!”我看着梁耀要黑脸,只好陪着笑:“我马上就给你们做汤圆,你们先去里屋坐着,我一会儿给你们端盆炭火来。” 一大一小也不卖我面子,均是站着不动,特别是安安,满脸的敌意。“安安年纪小,你帮我看着他。”我知道梁耀不会真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也就不理他们二人,开始烧火做饭。前些日子为了过年,我专门去磨了许多芝麻和花生,分别加了糖,用面团包住,煮了两大碗。 分别为他们二人盛了,安安毕竟是小孩子,看着那白嫩嫩圆鼓鼓的汤圆,已是乖乖坐到桌前。我又将梁耀拉到桌前,分别放到他们面前。也懒得管他们了,火还烧着,一会儿要烧炭火,又要做午饭,再说我腰还酸着呢。 等我过了一会儿去房里收碗,看他二人已在说话,安安已经吃完了自己的,眼巴巴的看着他的碗:“你是啥馅儿啊?伯娘说我吃花生过敏,不让我吃,花生的甜么?”安安小眼珠子黑黝黝的,如今像只小狗一样的趴在桌边,梁耀就从自己碗里舀了一个给他:“吃一个应该没事,莫让小瘸子知道就行了。”安安看了看碗里的汤圆,又看了看梁耀:“只准叫这一次,你下次再这样叫我伯娘,我可不饶你的。” 不知道怎么,看着这样的情景,我竟然有些潸然落泪的冲动,我年少家贫,姐妹兄弟众多,双亲总是顾及不到我,我素来渴望吃得饱穿得暖的俗世亲情。家中亲人不必太多,两三人,其乐融融,一起烤着炭火分享蜜果。 如果,也只能是如果,我的心上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每日围炉而坐,生两个小孩子,给他们满满的爱,让他们每日环绕着我,那该多好啊。 94、第 94 章 我刚为安安掖好被子就见梁耀一脸埋怨的站在我身后。“怎么了?”我细声问他, 也不知道他在我面前为何总是孩子气, 只好哄着惯着。“为什么让他跟我们睡?!”他指着安安。我冷汗一阵:“安安素来跟我睡啊,他不跟‘我们’睡!” “小瘸子,你!”梁耀提高声音:“朕这就叫人杀了他”我听他开口既称朕, 原本与他玩笑嬉闹的心思瞬间消失,只是闷闷站在他面前, 他也自知失言,有些讪讪。 “我把西边刘海的房间收拾一下, 要不, 你过去歇着?反正你也待不了几日。”我拿着灯往外走,梁耀也跟在我身后,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说:“我初五回宫。”“是啊, 国不可一日无主, 你总不能耽搁太久的。”“珍珠,跟我回宫吧。”他忽然拉着我的衣袖将我拖得一个转身。 檐下有冰化成水, 滴滴答答的落在石板上, 院子里暗暗的,就我手上一盏灯传出晦暗的光线。我不想回宫,我恨死了那个牢笼。“现在天下都是我的,我会保护你的。”梁耀接着说,带着哀求的语气:“真的。” “你记得慧贵人吗?”我悠悠的说:“先帝是真正的爱她, 护她,她可有真正活得恣意开心过?她在广白宫那么狭窄的世界活了半辈子,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我不会让你住冷宫, 时机一到,我会让你做我的正宫娘娘,我也不会要许多皇子皇孙,只和你生。”梁耀急切的说:“你要信我。” 他的样子如初次求爱的懵懂少年,急切中带着诚恳,我突然心中生出一种欣慰来,至少他是爱我的,这就足够了,比起在宫中相守,或许这样隔着距离的爱更适合我们。 “你明明知道,我不适合在宫中生活,你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我常常觉得残忍。你们觉得容易的事情,我觉得艰难。”我出声劝他:“就凭我,要做你的正宫皇后,只怕整个生活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你不跟我走?”梁耀站在原地。“回房吧。回房再说。”夜风寒冷,刮得人生疼。他将我揽入怀里,用厚厚的披风裹着我:“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梁耀并没有在刘海的房间睡下,而是径直走了,想来他和随从早已有地方住着。我回到房间,安安已经睡着了,小脸红彤彤的,带着细微的鼻息,看着十分可爱。我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是真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可是我也是真舍不得那个男人。 第二日,梁耀并没有一大早就来,而是遣人给我送了许多衣裙首饰。我默默收了,挑出其中一件鹅黄上衣,翠绿长裙的衣服穿了,那上衣是缎子做的衣料,里面有厚厚的毛,虽然轻薄可是极其暖和。裙子也是有着华丽的刺绣,我穿上那身衣服,感觉整个人都清新了起来。 “伯娘真好看。”安安跟个小尾巴似的在我身边转悠,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将他推出门去,我并非不爱胭脂首饰,只是以前事忙,又不想惹是生非,今日还在春节中,想着这些,也就将那些首饰一字排开,选了喜欢的带上。又点了唇,花了腮红。揽镜自照,虽然谈不上美丽,但也算可人。 打开门,梁耀已在院中,安安正抱着他的腿:“你带我骑大马吧,我看你骑大马来的。”梁耀想了想:“我叫下人带你骑大马,但你晚上不能跟你伯娘睡。”安安考虑了许久,似乎难以抉择,梁耀继续说:“男子汉都自己睡!”安安一听:“好。”梁耀一挥手就有人蹿了出来,将安安带了出去。 我觉得他欺哄安安的样子十分孩子气,也就盈盈笑着看他。“你... ”他转头看我,想说什么,又好意思似的。“你既然是骑马来的,就带我也出去转转吧。”我难得开口要求他,他倒是很乐意,拉着我往外走:“你记得在寿德的时候不?我那个时候看你学骑马,只觉得笨笨的,可笑得很。”我听他这样说,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默不作声,我确实做事笨手笨脚。“那个时候觉得可笑,可是又想教你帮你,可惜你并不喜欢我。” 他的大白马此刻正绑在门外,热热的鼻息在清晨里冒着雾气。那白马似认识我,我站到它面前,他还用头蹭了蹭我。 梁耀并没有急着上马,而是先牵我,让我翻身上马后,他才一跃而起,矫健身姿让人眼花缭乱。清晨本是有些冷的,可是他的身体很热,此刻环抱着我,让我觉得脚趾头都是暖的。槐荫镇街道宽阔,我们就这样骑着大马出了镇子。 刚刚新年,镇子外还有薄雪和冰霜。远处的大树挂着冰碴子,我们骑着马儿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倒也不觉得无聊,只觉得浑身舒适。梁耀的下巴碍着我的耳朵,便问我:“耳朵这样凉,身上可冷?”“不冷的。”我回答:“只是脸露出外面温度稍微低些。”“我不信。”他说着,一双手却是从我的秀裙里钻了进去:“摸摸就知道了。”我哪里知道他这样无赖,只好回过头,貌似恼怒的看着他。我群襦里面穿了好几层,他自是摸不到什么的,只是看着我生气的样子好笑:“小瘸子,我就喜欢你怒气冲冲的瞪着我,瞪着我却又没有办法。” 他的眉目在清晨显得格外俊朗,矫健的身姿显得格外可靠,此刻与我调笑,我忍不住靠进他怀里:“我也是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他没料到我突然说话,马上问到。我却再不说,只是默默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思索着什么,又问我:“珍珠,你真的不想进宫么?”我点头。他又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 夜间,安安果然信守承诺,要一个人睡,我自是不允许的,他才三四岁,一个人睡多冷多害怕呀。这下轮到梁耀不高兴了,也不走,也坐在床边,死死盯着安安。安安看他这个样子,也就一再要求,说大丈夫说话算话,他要自己睡。我没有办法,从外间找到安安以前睡的小床,搬到屋子里,在隔大床一尺长的地方放着,还好。当时做这个床尺寸做得极大,如今安安倒是刚刚好睡下。 又折腾了一阵,安安总算是睡下了。我看了看梁耀,出声询问:“时候也不早了,什么时候回去?”他眉毛一扬:“回哪?”我知他又要耍无赖,却也没有办法,突然想起刘海:“对了,你把刘海怎么样了?”他满脸不屑:“小瘸子,你胆子真大,老在我面前提他。”真是天地良心,我就没提过他呀...我被他说得呆呆的,他却是将我一抱:“等会儿悄悄告诉你。” 安安已经睡熟了,传来轻微的鼾声。梁耀侧身揽着我,下、身也没闲着,一进一出,弄得我死死咬住枕头,生怕叫声惊醒了安安。看我这般忍耐,梁耀更是来劲,使劲捏我胸口,嘴唇在我耳边:“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转头恨恨瞪他,又不敢开口,只好紧闭牙关忍耐。 梁耀玩够了,又将我翻身对着他,双手抚摸我的耳朵:“叫你下次还让这个小拖油瓶跟我们睡。”他以前都叫安安孽种,如今叫他小拖油瓶,倒是有所进步,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他又将我抱紧一些:“珍珠,你快点给我生个孩子。”我自然是没开口答应得,他却当我已经答应了一样开始索求起来。 前后几日,我与安安的日子都过得满足安逸。安安因为多了许多人陪他,在见过梁耀飞身上屋顶的功夫后对他愈加崇拜,就差点拜师了。梁耀呢,白日里对着安安也算是和声细气,夜里自然是索求无度。安安听说他夜间跟我一起睡可以给他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后,又主动要求睡在单独的房间,一桩桩事,倒是弄得我应接不暇。 初四晚上,安顿好安安,我却不想回房睡觉。梁耀等我许久,终于忍不住将我拖回房间。“睡吧。”他说着,又开始解我的衣襟。我将他的手拿开,却是有些心烦,抱腿坐在床边,他明日就要回宫了,可是对于以后却没有只字片语。他之前说一切他都会安排,可事到如今,却是没有交代的,我心里七上八下,哪里睡得着。 梁耀看我烦闷,有些不知所措,大概觉得我上一秒还正常者,这一秒都生着闷气。他在床边转悠了许久,这才轻轻坐到我身旁:“珍珠,明早就要启程,再不睡,就没法早起了。”“启程?去哪?回宫么?”我看他一眼:“我从没说过我要回宫。” 他看我撅起的嘴,这才一拍脑袋:“对了,忘记给你说了,我昨日就叫人连夜赶了回去,在临安郊外的柳庄上置办了一间宅子,还置办了田产和林地。我还叫人将刘海带了过去,让他做宅子的管家。明日我们带上安安搬去那里。这样,我每月都可以出宫来看你们。” 他兴致勃勃的说:“既然你不想回宫,我也不强迫你,那里离临安近,你还可以带安安多逛逛,我也可以派人保护你们。你放心,赵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至于皇后,我也警告过她,如果她动你分毫,我就将她蒙古踏平,杀光她的族人。” 我听他说得热闹,却是一言不发,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便揽着我:“小瘸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他一眼:“你做这些事,可有问过我?可知道我愿不愿意?”他愣住,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些事情。 我默了许久,求他神色已有悔改之心,便挥挥手:“算了,睡吧,明早还要启程呢。” 经历了这许多事,我早已看开,梁耀是真心爱我疼我,他是天下之主,拿惯了主意,我又怎能要求他事事以我为主呢?我也不真生气,如今一闹,也就是闹一下,他哄我一下,也就过了。掐指算算,我可以活的年岁并不太长,如今把我的时间都花费在猜疑争吵上面,实在是不划算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幸福一天是一天。过了这么多年,我随遇而安的性子到是没变的。 “去了柳庄,我是不是要对外称呼自己为梁夫人?然后称呼你梁老爷呢?”我突然转过身,问梁耀。他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问,愣了愣笑着说:“恩,就这样,我是个游商,每月回家一次。逢年过节就回家,怎么样?”我俩说说笑笑,倒像是真的有个家了似的。 “对了,七巧怎么样了?”我突然想起那个我曾经憎恨的女人。“她在破宫之日就在朱雀殿自缢了。”梁耀淡淡的说:“你莫要可怜她,她是罪有应得。”我怎么会可怜她呢?我只不过是感叹,我从九岁进宫,那个时候年幼无知,错付许多真心,看过了那么多红颜的一生,到如今,却只有我一人有了善果。我紧紧抱住梁耀,他也抱住我轻轻哄着:“睡吧,明日,就要到家了。” 自九岁起,明日,我终是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