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丁香》 第1章 第1章 宋丁香脸色苍白的靠在被褥上,她还有一点儿发烧,厚厚的被褥裹在身上才能让她舒服一些。 身边的方氏一边儿拆旧衣服一边儿絮絮叨叨,“姓徐的那一家子真不是个东西,姓周的那一家子更不是个好东西!你爷爷以前真的是瞎了眼,怎么就给你定了姓徐的,这刚出事儿就推了亲,让你以后可咋办啊?还有姓周的,铁柱子那孩子倒还不错,只是他后面那一家子个顶个的难凑。那一家子什么人啊,占便宜没够。香儿我跟你说,你今年才十四咱不愁嫁不出去,可不能一时心软……哎哟,我这个心里啊,难受……” 宋丁香勾了勾唇角,笑道:“娘,成了别说了,难受您还总是念叨,越念叨越难受。” 方氏瞪了她一眼,道:“你也是,又不是第一次去洗衣服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河里了呢?铁柱子那孩子确实不错,可惜了,要不是他那一家子,其实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你也是,因为姓徐的退了婚你就闹着上吊,可给我跟你爹吓死了,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宋丁香轻轻的嘘了口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其实并不是宋丁香本人,而是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的一条亡魂。 她原本也叫宋丁香,生在旧社会,家里开了个酱料厂还算是小有资产,而且她还读过书。后来父亲进货路上被日本人杀了,母亲得知消息之后一病不起,半年不到就撒手人寰,只剩下刚满十八岁的她和十三岁的弟弟八岁的妹妹。 因为当家人没了,一群亲戚露出如狼似虎的嘴脸,恨不得把他们都赶走,然后争夺那每天都在赚银子的酱料厂。是她退了学,咬着牙挣扎着支撑起了厂子,看护着弟弟妹妹。 那一辈子她没有想过嫁人,生怕嫁了人之后弟妹就会被人欺负。一直到新中国成立,酱料厂民转国,又被他们买了回来,弟弟妹妹也开始挑大梁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一松气,累狠了的身子就再也经受不住了,很快的垮了下来。 宋丁香才四十来岁,就在医院闭上了眼睛,但是灵魂却没有去到那个所谓的地狱,而是跟在弟弟妹妹身边流连不去。 就这样一直慢悠悠的飘着,看着酱料厂兴盛起来,有了自己的品牌,看着自己的国家越来越强大繁荣,飘到弟弟妹妹们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有了自己的小家,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越来越虚弱了。 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毫无牵挂的离开,可谁知一睁眼,竟然来到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体里了。 这小姑娘也叫宋丁香,性子烈。因为被算计掉落河中,让同村周家养子周铁柱救了上来。这件事让徐家知道了,原本和宋丁香订婚的徐家老大徐秀才立马说宋丁香让男人碰了身子,不干净了,配不上自己,紧接着就退了婚。 这件事若是在新中国,徐秀才怕是要被人打成个残废。可惜如今这个地方比那旧时代还要旧,也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哪个时代,穿着似宋似明,国号大雍。总之,在这个时代,宋丁香遭遇了无妄之灾,被人退了婚不说还被人指指点点。其实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眼看眼的就要下雪,穿的衣服也都厚实,就算掉进河里湿了衣服,也看不出来什么。可惜徐家不管这个,愣是把宋丁香说的极为不堪,愣是把这个烈性的小姑娘逼的上吊自杀了。 宋丁香刚来到这里的那一阵儿,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脖子疼,嗓子也疼,话都说不出来。身边围着一群人再哭,再叹气。直到她睁开眼,才发出惊喜的呼叫声。 差不多得有九十多岁的宋丁香如今变成了十四岁的宋丁香,看向三十出头的方氏眼里都带着慈祥。 但是仍旧要喊娘,总不能让方氏喊她奶奶。 “他娘,那周家小子又来了……”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壮汉,皮肤晒得黧黑,身材倒是高大厚实。这个人就是宋丁香的爹宋志远,做的是杀猪买肉的行当,不过长得却憨厚老实的样子,见人三分笑,在这一片村子和镇子上很是吃得开。 “二妮儿醒了?喝水不?爹买了一小罐儿蜂蜜给你泡水喝。”宋志远见宋丁香看着他,便裂开嘴笑了笑,然后转了身又跑了出去,给闺女泡蜂蜜水了。 宋家的家风其实还算是不错,当年宋家老祖宗因为战争的原因,逃到这个地方来安家落户,娶了当地的一个姑娘,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这六个儿子一成家宋老太爷就给他们都分了家,自己名下留着五亩地,再加上儿子媳妇儿时不时送来的东西,日子过得十分舒服。 后来这老太爷临走之前,让自己的儿子们不要总是讲究什么必须住在一起这种事儿,孩子们成家了,人多事儿多,早分家过早舒坦。 这六个儿子在河口村这边也算是个大户了,六个儿子家都起了大院子,虽然盖的都是土砖房,可是宽敞。而且宋家子孙很多,到了第三代已经二十多口子人了,如今宋丁香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了,简直就是整个河口村的旺门旺户。 只是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更别说是凡人。那六个老兄弟之间关系倒是十分和睦,可是自己的子孙却未必会像自家长辈那样了。有的时候人一大了,娶了媳妇儿或者嫁了人,这看法就有了变化,也开始闹腾起来。 如今这六个大家庭,老大家因为分家闹腾的那叫一个乱,老二家倒是和平分了家,只不过兄弟妯娌之间关系都不咋地。老三家都是老实人,团在一起过,可能是太过老实了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是这几家子里最穷的一家。 宋丁香的爷爷排行老四,这老爷子和老太太是个聪明人,家里成家一个就分出去一个,现在分的就只跟小儿子一起住了。小儿子今年考秀才,正是读书吃紧的时候,不过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关系都不错,每家每个月都会或多或少的匀点儿钱给这个弟弟读书,算是这六家里最为和乐的一家。 老五家的院子如今是他们家老大住着,五爷爷走得早,五奶奶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他们家闺女多儿子少,老大当了个货郎,不种地了就担着卖货的挑子到处走。老二跑去跟人学手艺,从镇子里开了个纸扎铺子,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 六爷爷是最年轻的,今年才不过刚四十五岁,下面几个孩子里最大的俩成亲了,一娶一嫁,娶进来的儿媳妇是个爽利人,里里外外照顾的都还不错,所以也没分家。 宋丁香的爹在家里排行老二,但是在整个宋家排行十一,出去人人都喊他宋十一。他上面有个哥哥是个老实人,娶了个嫂子也踏实老实。虽然已经分家过了,但是那老嫂子还是有着长嫂的样子,里里外外帮忙操持着这一大家子零零碎碎的琐事。因为他们虽然分家了,不过仍旧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也十分热闹。 方氏听到那周家小子来了,又开始叹气。 周家小子是周家的养子,不知道那周老三从哪里抱来的这么个孩子,据说还是带着一大笔银子来的。这孩子刚到周家才一岁多点儿,长得那叫一个白白净净,十分好看。而且第二年周家就起了大砖瓦房,跟村长家的房子都差不多了。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过了五六岁之后,周家就对这孩子不怎么好了。 当然,不怎么好这句话是比较含蓄的,说白了一开始还拿这个孩子当回事,等这个孩子能干点儿活儿了,就真的把他当成外人,屁大点儿的娃成天背着草框出去打猪草,他们老周家自己的孩子坐炕头上吃点心。 虽然大家都知道周老三偏心眼子,不过这种事也不好说,毕竟是人家抱来的孩子,那孩子也跟他们喊一声爹娘呢。 这孩子眼看眼的长大了,如今都已经十七岁。在村子里,十四五岁的孩子们都已经开始定亲成亲了,可是这周铁柱十七岁了,亲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其实这还不算是太过分的,过分的是今年说是北边又要打仗,到处都开始征兵要服兵役,每家必须出个男丁。当然,不想出人出钱也可以。宋丁香他们家就是掏了十两银子,没出人。 可是周老三家呢?大青砖房住着,吃香喝辣,不是拿不出这十两银子,可是他们偏偏就把周铁柱的名字写了上去。 等明年开春,周铁柱就要随军走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宋丁香被算计了。 河口村之所以叫河口村,是因为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河。这条河不但方便了村里人的灌溉,平日里也是村里人洗澡洗衣服常去的地方。现在天气虽然冷了下来,不过河里还没结冰,只要是天气好,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就凑成一堆儿去河边洗衣服。 原来的宋丁香已经从河边洗了好几年衣服了,从来没出过事儿,可就那天赶巧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栽歪到河里了。当然,这突然摔进河里是别人看到的假象,而现在的宋丁香脑海里还反复浮现出她五堂姐略显得意的笑容。 是的,宋丁香是被她五堂姐戳了一下腰眼儿,浑身一软脚下发滑才摔进河里,然后被周家小子救了上来。只是这一幕没人看见,宋丁香本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徐家退亲这件事气的上了吊。 只是这件事实在是赶巧,推宋丁香摔进河里,赶巧周家小子在附近砍柴把她救了,赶巧这周家小子没定亲,赶巧五堂姐也没定亲,更赶巧的是没两天徐家人就叽叽歪歪骂骂咧咧的来数落宋丁香的不是,愣是退了婚。 说这里没有猫腻,如今的宋丁香是绝对不信的。 她当年如果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就不会撑起整个家业了,更不要说还能把弟弟妹妹都教育出来,能挑了大梁。 正想着,宋志远已经端了蜂蜜水走了进来,把碗塞进宋丁香手里,继续道:“那孩子还拎了两只野兔子,说给二妮儿补身子。我说咱家杀猪的不缺肉吃,可是那孩子不走……你说那孩子咋想的?” 方氏冷笑道:“还能咋想的?想娶个便宜媳妇儿呗。他十七岁老大不小了,周家压根不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如今又要去服兵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呢。咱二妮儿被徐家……哎哟我这个心里啊,难受。那徐家忒不是好东西了,退亲就退亲,还糟践咱二妮儿,你说那读书人心里咋这坏呢?” 第2章 第2章 宋丁香喝了几口蜂蜜水,让干涩的喉咙舒服一些,才轻声道:“娘,这也不是那周家小哥的错。人家做了好人帮了咱,还平白的落了埋怨,不太好。” “我也不是说他的错,只是他们家……”方氏又要絮叨。 宋丁香连忙道:“娘,不如让我见见他,问一下他到底想要如何,好不好?” “见他做什么?”方氏有些不高兴,但是看见闺女有些委屈的小脸儿,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心软,行了行了,见见就见见,她爹,你喊周家那小子进来。” 宋志远嗯了声,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周铁柱走了进来,手上还倔强的拎着那两只野兔子。 宋丁香抬眼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刚十七岁的小伙子,周铁柱个头倒是挺高,眉眼也相当不错,只是特别的瘦。估计是因为长个子还吃不好的原因,脸色也有些发黄。不过这孩子双眼清澈,看上去不像是有那么多心眼子的周家人,倒是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坐,”宋丁香指了指地上的长板凳,“干站着做什么?” 周铁柱抿了抿唇,有些忐忑,但是仍旧落落大方的坐在凳子上。 倒是个能撑得住的人。宋丁香心里有了计较,她抬眼看了看方氏,又看看宋志远,这俩人态度相当明显,就是觉得周铁柱是好孩子,但是摊上周家那一家子,糟蹋了。 其实…… 宋丁香突然笑了笑,道:“周家小哥儿,你看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当初幸亏有你在,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只是我不太明白,你这一趟一趟的过来,是怎么个意思。” 方氏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被宋丁香捏了把胳膊,于是只能把嘴闭上了。 周铁柱又开始抿唇,这个小动作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过了片刻,他才组织好语言,道:“也是因为我,徐家退了你的亲,还说你坏话。若是你……” “你想娶我?”宋丁香开门见山。 方氏与宋志远都吓了一跳,包括周铁柱,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宋丁香。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方氏有些着急。 宋丁香咳嗽了两声,又端起放在旁边的碗抿了两口蜂蜜水,才笑道:“爹,娘,你们着急什么?徐家人不地道,如今倒是闹得周家小哥儿里外不是人。女人家的名声就跟命一样重要,被他们这么一说,我这几年怕是不好嫁了。” “那也不能嫁给周家!”方氏是个急性子,一想到周家那一家子是个什么情况,就恨不得跳脚。 宋丁香柔声柔气的道:“我自然不会嫁给周家,周家小哥儿你也能看出来,我就算是拖成老姑娘也不可能嫁给周家的,你家什么情况你自己还不知道吗?转年儿你当兵走人了,留下我伺候你家那一家子老小?” 周铁柱的脸涨的通红,尴尬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宋丁香又道:“我爹娘时常夸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只有你这个人,我嫁给你也倒是无妨。可是如今却不可能了,你请回吧,以后也不要来了,毕竟我虽然名声如今不太好,可是也不能太糟糕,不是吗?” 周铁柱猛地站起来,他把兔子往地上一放,给方氏宋志远鞠了个躬,道:“我知道了,对不住……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宋丁香盈盈的笑脸,终究没继续说,扭头冲了出去。 宋志远连忙拎起兔子跟了上去,他总不能沾一个孩子的便宜,这两只兔子虽然小,但是好歹也是肉不是? 等他走了,方氏又开始叹气,“挺好的一个孩子,在周家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若是只有他一个你想嫁我都不拦着你,反正咱们家也能帮衬一下。可是他们周家……可拉倒吧,我闺女就算不嫁人,也不去伺候那群白眼狼。” 说出这种话到不是因为方氏的思想比较超前,而是她是实在的疼闺女,宁愿自己养着闺女,也不愿意闺女嫁去不好的人家受罪。按照方氏的话说就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嫁给了宋志远。虽然宋志远是个屠夫,一身蛮力,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子猪骚味儿。但是这个人上孝顺两边的老人,下疼媳妇儿孩子,里里外外周周道道,是个爽利人。 “嫁人就得嫁你爹这样的,有了你爹这样的在前面,你娘我哪只眼睛能看的上别人哟……”方氏总觉得自己可能太过福了,所以才让闺女受这么大的罪。“你姐嫁的也算是贴心,在家里是大嫂,里里外外一把手,婆婆虽然有点儿抠门吧,但是也不会对她怎么着。如今有了孩子,给看孩子也是尽心。她男人也是个卖力气活儿的,心也好。你看你姐嫁出去两年了,也没遇到啥烦心事儿。怎么到你这里……哎……” 宋丁香只能安慰方氏,道:“娘,都说福祸相依,这祸事咱都摊上了,谁知道以后有没有后福呢?你也说了,那周家小子是个好的,只不过因为是养子所以受到了苛待。但是我却不这么想,若是他真的撑得起来,完全可以脱离周家,只要是他能做到这一点儿,我嫁给他也是无妨的。” “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毕竟把他养这么大,闹起来十里八乡的还不戳死他脊梁骨啊!”方氏连忙摆手。 宋丁香捂着嘴轻笑一声,道:“娘,如果周家小哥真的跟周家分了,你会看不起他?” 方氏一愣,她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道:“你说那周家怎么发家的?还不是因为抱了这么个孩子回来?要不他家能盖大瓦房?能供他家俩男娃儿读书?估计周家小子来的时候是带了大笔银子的,其实一开始也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后来不知道咋的了……” “我看后来是发现周家小哥的亲人不来找,或者是打听不到了,他们家就觉得白养这么个孩子不划算了。”宋丁香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否则周家不至于苛待那周铁柱这么厉害。 方氏跟着点点头,道:“我们也这么寻思来着,但是这种话也不好说……不过如果那孩子真能狠下心来跟周家分了,也不是不能考虑。就是他以后还要去当兵,你如今岁数又小,万一他没回来或者……岂不是……” 方氏想到这里,又开始发愁。 宋丁香道:“如今已经这样也不差那一点儿半点儿了,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周家小哥儿值得投资……嗯,值得考虑,如果他服役几年回来,备不住还能多带些银子回来呢,到时候岁数也不是很大,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再说我现在才十四岁,耽误个四五年的也不怕啥。” 方氏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诧异的看向宋丁香,“二妮儿,你最近有点儿不一样了,咋这些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呢?以前你可不这么说话的……” 以前的宋丁香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顾虑多远?可是现在的宋丁香活了那么多年,什么没听过没见过?不过是这种小阵仗而已,还真难不倒她。 “娘,我这是看开了。”宋丁香嗔了方氏一眼,抬手搂着方氏的胳膊撒娇,“我也想开了,干嘛去计较那些不痛不痒的破事呢?自己过得好,自己家人过得好才行呢。” 方氏原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人,见闺女开始撒娇了,便什么想法都没了。她抬手摸了摸宋丁香的头,道:“你想开了就好,当初跟徐家定亲的时候就说了,你岁数小,才十四,要等到十六再过门儿。这才定亲不到一年……估计那家也不是什么好人,白白读了圣贤书。” 方氏和宋志远有五个孩子,宋丁香上面有一哥一姐,下面有俩弟弟。哥哥宋钧山现在跟着宋志远收猪杀猪,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嫂子虽然长得一般还有点儿黑,但是是个勤快人。俩人孩子都三岁了,平日里在太爷太奶那边。姐姐宋娇杏就嫁到不远的隔壁村儿,平日里想要回来抬脚就到。 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正是淘的时候。不过宋家家教不错,这俩孩子如今也早早的开始学着干活儿,每天打猪草捡劈柴,帮着喂猪喂鸡,或者跟太爷学几个字,实在聪明伶俐。 他们这一大家子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因为分家也都申请到了新的宅基地。宋志远就把自己的宅基地改了改,盖了两间结实的土砖房,盖了一个大猪圈养了十多头猪。这一大家子人平日里除了自己的活计,地里的活计,就是围着这十多头猪打转。毕竟这可都是钱,养好了按照市价抛给宋志远,到手的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平日里宋志远跟自己大哥轮流的住在那边看着猪,孩子们也都知道打猪草煮猪食,一个个勤快的不行。村里人提起这宋老四家,各个都佩服的很。 宋丁香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亲情关爱,总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哪怕被方氏絮叨上一天她都觉得十分满足。如今依偎在方氏怀中,她觉得自己幸福的都没边儿了。 方氏搂着自己闺女暖心了一会儿,又开始念叨,“你说你也是,平日里看着稳稳当当的,怎么就能掉河里呢?” 宋丁香叹了口气,她直起身子看向方氏,道:“娘,不是我自己掉河里的,是……有人推了我。” 第3章 第3章 方氏一听这句话就炸了,“谁?谁推你?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敢推你?” “娘,娘!”宋丁香连忙按住差点儿窜出去的方氏,道:“您别着急啊,这件事没按住手,谁能承认?但是我觉得这些事太多巧合了……娘,不信您就等着瞧,我觉得年前就应该知道是谁了。” 方氏虽然爱絮叨脾气炸,但是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她略微想了想,就道:“跟徐家秀才有关?” 宋丁香笑了笑,道:“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儿,好歹能看清徐家那一家子人是怎么回事。否则我真的嫁过去了,那还不是受罪的命吗?” 方氏忍不住哼了声,道:“当初你爷爷瞅徐家那小子人老实有会读书,才给你俩定的亲,这两年也没少帮衬他们家。谁知道……真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说道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道:“你爷这几天也不好受,等你病好了可得过去看看好好跟你爷你奶亲香亲香。这几天你发烧,我也没敢让俩老的过来……” “知道了,娘。总之这件事您就看着吧,咱这是脱离虎口,是好事儿呢。”宋丁香觉得喉咙有些干,又喝了些水,细声细气道:“若是周家的小子是个能成事儿的,我嫁给他也不错,没有什么公婆乱七八糟的闹心。等他去了兵营,我还不是就在家里呆着?” 方氏噗的一声笑出来,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想得美,都嫁出去了还想赖在家里?不过你说的也是,就看姓周的小子能不能成事儿了。反正你今年才十六,就算不嫁他咱也不着急,再过两年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她就不信了,自家闺女养的这么好,怎么就不会嫁个好人家呢? 又过了几天,宋丁香的病终于好利索了。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第一次出了门,仔细的端详着这个院子。 北方人的院子都圈的很大,前院儿养鸡种菜,后院养猪种菜,总之地方都不会浪费。因为这一大家子虽然说分了家但是仍旧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所以院子里起了不少房子。 前院儿迎面是三间正屋,中间那间屋是堂屋,堂屋前面放了一张虽然旧但是擦得特别干净的八仙桌。八仙桌后面用秸秆编的帘子挡住了视线,从两边绕过去就是两口大锅灶,冬天用来烧炕取暖和做饭的。 东屋和西屋都盖的宽敞,垒了特别大的火炕,西屋火炕中间垒了一堵薄墙,把屋子一分为二,这样也是为了能多睡几个人。东屋如今就爷爷奶奶住,小叔叔平日里住西屋,不过最近他在上学堂,很少回来。 除了正屋三间房,还有三间西厢房三间东厢房,格局跟正屋差不多。宋丁香他们一家子就住西厢房,方氏与宋志远住在北边大屋里,宋丁香住在南边靠里的那间屋,靠外的这间给俩弟弟住。 后院也盖了跟前院一样格局的房子,正屋是给大伯家大儿子和儿媳妇住的,东厢房是她大哥一家子住,西厢房是大伯二儿子一家子住,所以住的到十分宽敞。 宋丁香抿了抿头发,抬脚进了前院正屋。 因为天气还没大冷下来,农村人仍旧都得干活,没有到闲着猫冬的时候呢。尤其是因为最近冷了,猪肉能放的住,不少人家都开始买猪肉了。宋志远因为这个也忙碌起来,带着大儿子四处收猪,或者帮人杀猪。收来的猪带到村边儿一个茅草房里,那地方就是专门买猪肉的地方。 方氏带着儿媳妇和大嫂以及大嫂家大儿媳妇就在这里收拾那些猪肉猪下水,来人买肉了方氏就亲自上去剁肉收钱。一大早出门到挺晚才回来,是个很累的辛苦活,不过赚的也相对多一些。 大伯家二儿媳妇缝补手艺好,基本上就留在家里照顾俩老人和几个小孩子,除了给一大家子缝缝补补,也要兼顾着做饭送饭的差事,并不清闲。至于他们家的二儿子,宋丁香的三哥。则带着几个能干活的弟弟妹妹去周边山上砍柴捡柴火。 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想要舒服的过一冬天除了土炕,那就是得要足够的柴火才成,否则真的把人冻的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里已经进入了深秋季节,屋门口都挂起了厚厚的棉帘子。宋丁香进了屋就喊道:“爷爷奶奶,我进来啦。” “二妮儿?快进来!”屋里老太太听见自己孙女的声音,连忙招呼。 宋丁香撩了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去。 “快来奶身边坐。”宋李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奶看看咱家二妮儿,这些日子可受了大罪了。” “姐,”大伯家的大闺女三妮儿宋玉兰从宋李氏身边探出头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三妮儿,三嫂。”宋丁香脱了鞋坐到炕上,炕褥子都卷了起来,靠里的一半儿被三嫂金巧儿占了续棉花做冬天的冬衣,靠外的那一半则放了个大簸箩,里面装的都是晒干了的玉米,宋李氏正带着这群孩子搓玉米粒儿呢。 炕里面的一角铺着褥子,睡着几个小娃娃。 宋丁香拿起一根玉米搓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问道:“奶,我爷呢?” “你爷去你家那院子看猪了,这不是眼看眼的就要入冬了吗?一入冬就要过年了。他去选一头猪单独圈起来留着咱自家吃,另外的就让你爹都杀了卖钱去。”宋李氏丢下手里的玉米棒子,慈爱的摸了摸宋丁香的脖子,“二妮儿啊,脖子还疼不?” 宋丁香笑道:“不疼了。” 宋李氏这才松了口气,嗔道:“你个傻妮子,就为了那么个白眼狼你就去上吊,你对得起你爷爷奶奶,你爹你娘?” “奶奶……”宋丁香赶紧使出撒娇大法,“我那时候气冲了头了,一时没想开。现在我想开了,他徐家也没啥好的。” “可不是,没啥好的!不就是会读书吗?你小叔叔也会读书,回头也考个秀才!”宋李氏道:“你爷这些日子都没睡好,也不敢去看你,总觉得是他这个老东西把你坑了。昨天听说你退烧了,好差不多了,那张老脸才好看点儿。” 宋丁香笑嘻嘻道:“那我可得让爷给我炖个猪蹄儿吃。” “我也要吃!”宋玉兰连忙道。 “少不了你的,”宋李氏一手一个把这俩大闺女都揽怀里,开心的摸了又摸,“咱家的闺女个顶个的好,谁家不是抢着要呢?他徐家不长眼以后说不定就找个母老虎。” 几个姑娘噗的笑了出来,金巧儿道:“奶奶说的对,二妮儿这样的他家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娶个天仙?就徐秀才那模样我真的是十个眼睛都看不上。” “咳咳!”门口传来咳嗽声,金巧儿对着宋李氏和两姐妹一挑眉,忍着笑低头继续续棉花。 门帘子撩开了,露出宋兴义的脸。老爷子手里拎着个烟袋锅子,黧黑的脸上被岁月雕刻出深刻的皱纹,乍一看是个很严肃的老爷子。只是这老爷子看见宋丁香,脸上就浮出笑意,“二妮儿过来啦?” 宋李氏道:“二妮儿说啦,爷爷欺负她,得给她炖猪蹄儿吃才成。” 几个姑娘都看着宋兴义嘻嘻的笑。 老爷子哼了声,想沉一下脸,但是没憋住笑了起来,道:“吃吃吃,不就是炖猪蹄子吗?我早就跟老二说了,留几个蹄子,留个肘子,再拿点儿大骨头下水什么的回来,爷爷给你们炖上一大锅,管够的!” 因为家里做杀猪生意,肉倒是不缺,老爷子也有一手炖肉的好手艺,就连俩儿媳妇跟孙媳妇儿都自叹弗如。 宋兴义坐在炕沿儿上,一手摸着烟袋锅子。他有烟瘾但是不重,尤其是屋里睡着孩子,还有姑娘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抽烟的,就是习惯摸着,仿佛这样能过瘾。 他道:“当初给你说徐家,也是因为觉得他们家不容易,辛苦,那徐强看上去也是个勤奋的,又读了秀才。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咱二妮儿配他们家绰绰有余。哎……怪爷爷瞎了眼。” 徐家虽然出了个秀才,但是家里为了供这个秀才读书已经入不敷出了。虽然秀才能领个廪米,那是那点儿米可不够一大家子的嚼用,基本上都换成粗粮了。而且他现在还在读书,想往上考。当初宋兴义就是觉得大不了家里贴点儿钱,供他读,只要是能对自家孙女好就成了。可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个事儿,还把宋丁香耽误了。 宋丁香笑道:“爷爷可别这么说,幸亏徐家露出真面目了,否则我嫁过去还不得受罪?那一家子人啊……我瞅着还不如周家。” 宋兴义听这么个话音,想了想道:“周家那小子其实还不错,只是那一家子……不行不行,咱家闺女可不是嫁过去给人当牛做马的,到时候周家小子去了兵营,你上面又是婆婆又是嫂子还有老太太老头子,不得折腾死你啊。不行!” 宋丁香抿着唇笑,道:“爷爷,我还小呢,耽误的起这两年。” 宋兴义这才缓和了面容,道:“谁说不是呢,你才十四,过了年才十五,在耽搁两年也不怕啥。” 几个人正聊着,大伯娘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进屋就道:“丁香,爹,娘……那个周家闹起来了,周家养的那个铁柱子说要跟周家分家,老二家的忙的丢不开手,让我过来说一声。”说完,又看了眼宋丁香。 宋丁香眨眨眼,笑了,道:“大伯娘快坐下歇会儿,他周家闹他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伯娘楞了一下,顿时笑道:“嗨,我也这么说呢,但是你娘非要我来跟你说一声。”说完又对着宋丁香眨眨眼,道:“其实那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只要没有那一家子拖累,以后兴许真的能把日子过起来呢。” “大伯娘!”宋丁香嗔了她一眼,道:“这话咱就屋里说说,可别往外说,被人听见了备不住还以为是咱家折腾的这事儿呢。” 她还以为那周铁柱没什么音讯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发作起来。 第4章 第4章 周家因为这件事折腾了好几天,周铁柱似乎铁了心要分家,甚至扬言要去报官,让当官的查查自己究竟是被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有人骂他说虽然周家没有生恩但是好歹也有养恩,不要做这么绝。 周铁柱指着那青砖大瓦房道:“难道我对周家的恩还不够大吗?” 当看着那宽敞的大瓦房,许多人都不说话了。 最后,周家还是把周铁柱分了出去,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和五亩地。他们也不敢不给,因为报官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没有人愿意和官老爷打交道,哪怕就是个小小的衙役,只要发作起来,也会让他们脱上一层皮。 周铁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村长拨给他一处没人住的破房子,好歹能挡风遮雨。周老三偷摸的塞给他一个布包,包里是块玉佩。 “这是你打小儿带在身上的,当初说当了我没让……你也别记恨我们,你娘……你婶子那个人就是太掐尖要强了。”周老三这个人其实不坏,只是太怂。他婆娘是个厉害人物,是那种刚嫁过来生了个儿子就敢跟婆婆顶撞的,跟妯娌之间锱铢必较。后来周老三把周铁柱抱回家,她还跟周老三大吵了一架,不过看在带来的那些银子的份上就忍了。 拿笔银子让周老三扬眉吐气起来,他之前之所以精养着周铁柱,只是因为想着养几年孩子他亲人会回来找。可是一直养了好几年都没啥动静,他还会去当初被托孤的那个村子看过,却没有人知道那么个人。 等回来把这件事跟媳妇儿一说,周铁柱的生活就从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少爷顿时变成了小乞丐。 人性就是这么残忍凉薄。 周铁柱接过玉佩踹进怀里,收拾了一个本来就不大的包袱,扛着自己的破铺盖卷,离开了周家。他之前带来的小衣服早就被周家其他小孩穿烂了,过了这么多年早就都扔了,找也找不回来。 那栋破土房的主人因为发达了就搬去了县城里,这房子因为好多年没人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有几个和周铁柱玩的还不错的大小伙子们都赶过来帮忙,修补一下屋顶,整理整理土炕。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总不能让人冻死在这屋子里。 村子里不少人都在唏嘘,觉得如果周铁柱早些分家,也不至于被送去兵营,那是什么地方?那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吃人的地方,进去了九死一生,哪怕活下来备不住也缺胳膊少腿儿,以后日子艰难。 村子里的人家稍微有点儿钱的,哪怕砸锅卖铁也不愿意让自家亲人去,去的都是穷的实在拿不出一点儿银子的那些。 只能说周家这件事做得太绝,伤了人家孩子的心。 周铁柱被分出来之后,宋志远去看望过一次,送了一口铁锅。这年头铁这东西可是很值钱的,很多穷苦人家家里最值钱的怕就是一口铁锅了。有了铁锅,才能烧个热水,做一口热饭吃,冬天烧炕如果没有铁锅也不好烧,还浪费柴火。 周铁柱那五十两银子放着没动,周家就给了几十斤的粮食,因为这粮食那周老三媳妇儿还站着门口指桑骂槐的骂了好几天。这几十斤粮食对于一个大小伙子来说根本吃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他还是每天上山挖个陷阱套个野鸡兔子什么的,然后拿去镇上换些铜板,买些肉啊菜啊之类的回来,竟然吃的比在周家还要好上一些。 毕竟在周家的时候,他套的东西卖的钱,是要上交给周老三媳妇儿的。 当别人以为周铁柱就要这么住到过完年去兵营的时候,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老四家的二妮儿宋丁香再次议亲,要嫁给周铁柱。 不过这个消息让所有人惊了一下,也就释然了。宋丁香虽然是个好姑娘,只是因为落水被徐家秀才退了婚,又闹了上吊。大姑娘的名声就是命,她如果不嫁给周铁柱,以后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了。 然后还有人嫉妒起周铁柱来。 宋老四家那是什么人家?虽然住的都是土砖房,可是人家的土砖房盖的敞亮啊,墙又厚,窗户开的还大,进去就舒心。再看看宋丁香他爹做的营生,一年到头都不缺肉吃。宋丁香在家里又是个受宠的,老丈人能让自己闺女吃亏受罪?不还得补贴女婿吗? 只是周铁柱命不太好,刚娶了娇滴滴的美娇娘睡不上几天热乎被窝儿,就得去兵营了。以后他能回来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回来,好端端的姑娘成了寡妇,这不是糟践人吗? 宋兴义开始也不同意这件事儿,还是宋丁香把人劝住了。 “我觉得那周家小子倒是个仁义的人,”宋丁香笑眯眯的依偎在宋兴义身边,看着爷爷愁苦的脸,柔声道:“若是他从咱家出去就发作,那周家一准得来咱家闹腾。可是他没有,他那些日子一直往镇上去,去了好一段时间回来找了个由头突然发作了,别人只会觉得是镇上有人给他出了主意。而且分家之后他也没有立马来咱家,而是又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开的这个口。这孩子是个有脑子的。” 宋兴义哼了声,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道:“你才多大?跟人家一口一个这孩子,我看就是惯的你。他有什么好?你一嫁过去没几天他就去兵营了,以后好几年见不到面,有啥好的?” 宋丁香捂着额头一脸委屈,道:“难道我嫁过去,爷爷就不认我了吗?等他走了我就回来住,天天凑爷爷跟前吃!” “你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宋兴义被她气笑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其实若是早点儿分,哪怕咱家给拿钱免了他的兵役都成。只是你看现在,上了名册,拿钱也不管用了。” “爷爷,我觉得周铁柱以后能有个作为,他有脑子,有想法,备不住能在兵营里混出个头,到时候好歹也是个军爷,每个月不少银子,还能有人欺负我不成?”宋丁香笑道:“再说了,就算嫁过去了……这些日子咱家不准他碰我,他还能来强的?我才十四呢,我不要这么早就生孩子。隔壁村那什么花儿来着,就被她爹娘早早的嫁出去了,生孩子结果……” “哎哟你快闭嘴,你爷我听不得这个!”宋兴义真的要被他这个孙女儿气死了,“你看看你,才十四,张嘴闭嘴生孩子,哎哟也就是在咱家,要是换个人家,还不得羞死你啊!” 宋丁香笑嘻嘻道:“那还不是因为爷爷疼我吗?” 宋李氏这会儿撩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话,笑道:“要不是仗着我跟你爷疼你,早给你打哭了。你看看你这个脾气性子,怎么就这么烈性,非要嫁给他……算了算了,那孩子我也见了,是个周正踏实的,只希望他能早点儿囫囵的回来,哎……” 因为周铁柱年后就要去兵营了,所以紧赶慢赶在年前找了个最好的日子,将亲事定了下来。 不过宋家看舍不得自己闺女住那破土房,于是就把宋志远用来养猪的那两间房子收拾出来作为周铁柱暂时住的地方。虽然就两间土房,可是因为盖的好,收拾的干净,也是很不错的。 到时候前院拉个棚子就能请宾客来吃饭,而且这里跟宋家就隔着一条路,宋丁香想回家,出门就是自家后院,方便得很。 周铁柱没啥抱怨的,他把那五十两都拿出来做了聘礼,又去山上呆了好几天,宋志远都急眼了他才会来,没想到竟然猎了一头大老虎! 这可把宋志远惊坏了,也把村里人都惊坏了。 这山上有老虎家家户户都知道,可是老虎基本上都在深山,除了特别冷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才会下山祸害。周铁柱这一走好几天,估计就是为了猎老虎去了。 宋丁香也十分担心,只是这个时候不好出面,让方氏和宋志远去查看了周铁柱,见人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只大老虎相当完整,只是肚子上被豁开了一条口子,应该是最致命的伤口。周铁柱用藤条栓了老虎拖了一天一宿才把老虎从山上拖下来,累的脸色发青。吃完方氏给做的一大碗热汤面,坐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自己睡在了宋家,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宋志远看着这个傻小子只想笑,心说要不是家里婆娘媳妇儿心善,老子早就把你抗去你自己那破屋里住去了。还没成亲就先在老丈人家睡了一宿,传出去能听吗? 那只老虎最后被镇上一家富户吃了下来,那富户听说这老虎是周铁柱打的,顿时对周铁柱这看上去瘦了吧唧的孩子刮目相看,在听说他过年要去兵营,便笑道:“看着你就是个有福气的,赶巧儿,我那大侄子就在兵营里还是个官儿,这好歹也是个缘分,瞅着你也有点儿身手,回头我跟我大侄子说一声,将你带他身边还能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过那些每次都被赶在前面拼杀的大头兵强。” 宋志远一听简直高兴坏了,连忙踢了周铁柱一脚,说:“还不赶紧谢谢王老爷!” “谢谢王老爷。”周铁柱眼里也都是感激。 那富户哈哈一笑派人把老虎抬走了,又结算了银子。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随意做的一件事,竟然在以后结了个很大的善缘。 第5章 第5章 周铁柱把卖老虎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都给了宋志远,拜托他等开春自己走了之后用这笔钱盖个好点儿的院子,再多买两亩地。 “等我去了兵营,这几年怕是难回来一趟。叔愿意把丁香嫁给我,我总不能让她吃苦受罪。”爷俩坐在牛车的车辕上,周铁柱看着宋志远赶车,手里还捏着一只包银刻花开富贵图样的簪子,那是要送给宋丁香的。 “这说哪儿的话?”宋志远一边儿赶车一边道:“你走了她就跟家里住着,谁还能委屈了她?你在外面要处处小心在意,别受了伤,囫囵的回来才是好的。” 周铁柱闷闷的嗯了声,他不是多话的人,宋志远同样是个闷性子,半晌只能听见车轮碌碌的声音。 宋志远觉得自己是长辈,总该打破这种平静的尴尬,又道:“聘礼的事儿交给你王大娘帮忙操持了,她是村长媳妇儿,又是半个媒婆儿,绝对弄的妥妥善善的,你别担心。” “嗯呐,我不担心。”周铁柱搓了搓手,把手上混着血腥的泥巴搓了下去,然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宋志远左右的看了看,见路上也没别人,于是压低声音跟周铁柱道:“我家闺女岁数还小,才十四岁,就算你们成亲了也不能……不能那啥,知道吧?身子骨还没长成呢,生孩子太危险了。你如今也不过十七,等个两三年回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不着急孩子的事儿,晓得吗?” 周铁柱黧黑的脸蓦地涨红了,他磕磕巴巴道:“晓,晓得了,叔你放心,我不会……不会那啥的。” 宋志远哼了声,又道:“也不是为难你,咱爷俩把话说透亮了吧,我就是怕你万一犯浑回不来了,我闺女再拉拔个孩子,以后日子可就艰难了。这样呢,你也多想想自己个儿,也多替我闺女想想。叔晓得这样挺自私的,万一你出事儿没能给你留个一男半女。但是丁香也是在家里宠着长大的……” “叔,俺知道了……”周铁柱窘迫的不成样子,土话都冒了出来。 宋志远哼笑起来,他斜眼看看死命低着头的周铁柱,道:“我闺女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丁香看着娇气,但是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周铁柱点头如啄米,道:“我懂,我娶了丁香也是我沾了便宜的,若是我回不来,那些东西就都留给丁香。” “你这孩子,少说浑话。我家不图你那点儿破玩意儿,人好好的回来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晓得吗?”宋志远沉了脸。 “晓得了。”周铁柱蹭了蹭额头,总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牛车进了村子,就看见宋老三家门口人来人往,披红挂绿的,看上去极为热闹。 “哟,三叔家这是要办喜事儿?”宋志远有些纳闷,等牛车回了家看见方氏一边儿在院子里拍打晾晒的棉被一边嘟囔,才忍不住问道:“他娘,三叔家是啥喜事儿啊?” 方氏一回头看见了周铁柱,笑眯眯道:“铁柱子来了啊?去,去上房暖和暖和,你王大娘把聘礼都收拾好了,就撂后面那院子里呢,回头你自己去看看。” 周铁柱嗯了声,从方氏手里拿过鸡毛掸子帮着拍棉被。 这是去年絮的棉被今年还没重新整,拍打松了盖着能舒服点儿。主要是最近实在太忙了,光靠金巧儿和老太太,实在是拆洗不过来这一大家子的棉被棉衣。 方氏看着女婿,越看越觉得有趣。等宋志远第二遍问宋老三家的事,才咣叽沉了脸,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你那个三叔家,哎哟……他家老大,你八哥家大闺女宋桃红,真是顶顶好样儿的呢。” 宋志远一脸懵逼,他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草叶尘土,问道:“桃红?桃红咋的了?还有,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铺子上不忙?” 方氏冷笑道:“桃红咋的了?你还不知道呢吧?桃红要嫁人啦。哎哟哟你猜她要嫁的是谁?” 宋志远吃了一惊,道:“桃红要嫁人了?那我咋不知道呢?” “因为他们没脸说啊!”方氏瞪了一眼院子外面,声音又高了些许,“宋桃红嫁的可不是别人,是徐家的秀才呢。人家今天一大早去铺子里定了大半的猪肉,明天就要把桃红嫁到徐家啦。哎,咱今天铺子里就杀了一头猪又被定了大半,我可不没啥事儿呗。” 宋志远眉头拧的死紧,脸也有些涨红。这件事简直是在羞辱他们家丁香,那姓徐的这才退婚俩月不到,结果就娶了丁香的堂姐桃红,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三叔家咋想的?”宋志远脑仁疼。 方氏又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咋想的呢?你俩刚走,他们就上门请爹娘过去张罗,咱爹装病没起身儿,娘说伺候爹去不了,让大伯去。大伯说今天柴火没砍,转身上山了。大嫂也说伺候爹没空呢,还说让我去,我呸!” 宋老三这件事做得实在不地道,他家宋桃红比丁香大了两岁,因为长得确实漂亮眼光高,可是家里有点儿穷,所以一直没说亲,高不成低不就的。谁知道这一转眼竟然嫁去徐家了。 宋桃红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听说那姓徐的小子还谋了个差事,边读书边挣银子,给的聘礼也十足,可把宋老三家美坏了。而且也不知道咋回事,宋老三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却生出个桃红这种一肚子心眼子的闺女。 方氏想起丁香跟她说当时是有人推她的那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想要说什么,宋丁香从上房出来,撩开门帘子道:“爹娘,外面冷赶紧来屋里暖和暖和,那谁,你一起进来呗?” 方氏听见闺女说话,肚子里的气噗的一声散了,忍笑道:“那谁是谁啊?” 宋丁香羞的一扭脸儿就进屋了。 方氏对着宋志远打了个眼色,自己也笑眯眯的去了上房。 周铁柱面红耳赤的拍打棉被,拍了没几下就被宋志远拽住了,“走走,去屋里坐坐。洗洗脸洗洗手,一会儿该吃饭了。” 今天做饭的是大伯娘张氏,厨房里已经飘香阵阵了。 宋志远一进屋,就把怀里的那一包银子掏了出来放在炕桌上,道:“卖老虎的银子,铁柱子说了这些银子都给丁香,等开春选个离咱家近的地方盖个大院子,剩下的钱再买两亩地。” “爹!”宋丁香羞坏了。 原本装病的宋兴义呵呵的笑,道:“老二你少挤兑我孙女儿,去去,那边坐着去。铁柱呢?” “外头洗脸呢,一身的泥。”宋志远笑着走到门口边的长凳上坐下,撩开帘子往外道:“柱子洗好没?嗨,别搓了,再搓死了也这么黑。成了成了,进来吧。” 屋里一阵大笑。 周铁柱窘迫极了,顺手顺脚的进了屋,也没有了当初的拧气,低眉骚眼的挨着宋志远坐下了。 方氏从炕上拿了个包袱塞到周铁柱怀里,道:“给你做了两身儿新衣服,这两天可别上山了知道吗?好好呆家里。” “嗯呐,”周铁柱抱着那包袱,包袱里软软的,应该有一身新棉花做的棉衣。他捏着那棉衣,突然眼圈发红了起来。 “开饭啦!”大伯娘走了进来,看见周铁柱先哟了声,满脸的笑:“柱子来了啊?好好坐着,伯娘给你炖了肉吃。”然后又对宋志远道:“你大哥不知道带着几个孩子跑去哪里了,还得麻烦二叔去找一圈。” “成,我这就去。”宋志远笑着站起身,被宋老三家闹出来的怨气快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八哥宋志兴,宋志兴要当秀才的老丈人了,一张老实巴交黧黑的脸上满是笑容,还难得穿了一身崭新的棉袍子。他看见宋志远连忙打了个招呼,“十一啊,今天请娘家人吃饭,你可得来。” 宋志远皮笑肉不笑道:“今天真没空,我爹还病着呢我怎么能去喜事儿上大吃大喝的?晚上还得去收猪,忙得很呢。” 宋志兴嗨了声,道:“那成,我先去请村长。” 宋志远见他一点儿羞愧心都没有,忍不住火把他拽住了,问道:“八哥,你知道那姓徐的秀才刚给家里丁香退了婚吧?” 宋志兴的脸有些涨红,道:“知道……但是这不是赶巧儿了吗?我家桃红岁数也大了,难得有这么合适的亲事。”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太地道,但是架不住桃红自己喜欢。而且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等女婿再高中了谋个官,那可就是官娘子了。这天大的好姻缘,他怎么可能会往外推? 宋志远冷笑两声,道:“知道还来我家找人去吃饭?八哥你咋想的?我三叔三婶儿咋想的?” 宋志兴的脸涨的更红了,他嗫嚅道:“这,这不是欢喜坏了吗?十一啊,你别怪你八哥,我家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没有你家有钱。你家丁香不管低嫁高嫁,腰板都直。可是我家不成,我家穷……” “行了行了,”宋志远懒得听他叽叽歪歪。穷还不是自己整的?当初他还想拉着自己三叔家几个哥哥学杀猪,好歹也是一笔钱,谁知道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回来就吐了。而且他们脑子也直,去做个货郎都算不清钱,嘴也笨,除了土里刨食儿真干不成别的了。 最重要的是每年一过年走亲戚,他们一大家子就开始哭穷,烦的不行。 “今儿是真去不了,明天正日子我们家也去不了。回头让我大嫂给你家添个礼,我这边是真的忙,对不住八哥了。”宋志远拱拱手,一甩袖子走了。 宋志兴不高兴的撇撇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垂着头往村长家去了。 大伯娘知道要自己出面去添礼也没说什么,跟方氏略一合计,凑了六个荷包,一对儿枕头套,一对包袱皮儿,又带着一篮子鸡蛋过去了。 这在村子里算是一份大礼,不是最亲近还有点儿钱的亲戚是绝对不可能拿这么多出来的。 只是宋老三看着这份礼摇着头叹了口气,道:“还是把人得罪了……” 宋老三媳妇儿佟氏道:“那也没招啊,丁香那孩子也是自己闹得,怎么就掉河里了呢?还被那破落户人家的周铁柱捞起来了。这也是该着他们家没缘分,咱家有这个缘分。等徐强当了官儿他们家就算再有钱也只是个杀猪的。” 她说完,翻了翻送来的礼,然后把枕头套收了起来,道:“这个给棠花做嫁妆,剩下的给桃红陪送过去。”然后又颠了颠那一篮子鸡蛋,满意的往厨房去了。 第6章 第6章 宋老三家宋桃红成亲,村里不少人是抱着凑热闹看八卦的心思去的。只是这八卦的另一方主角没有出现,让现场稍微有点儿平淡而已。 宋丁香的小伙伴们吃完喜宴,一转身就进了宋老四家。 “丁香,丁香在家吗?”农村孩子没有成立孩子那样娇养金贵,也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讲究。三个女孩子站在大门口脆生生的喊宋丁香,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宋丁香从上房钻出来,应了声,抬手招呼小闺蜜进屋。现在只有上房白天还会烧炕,两个屋子都十分暖和。 “奶,三丫巧杏儿和丹红来了。”宋丁香和宋李氏说了声。 宋李氏推了推炕桌上的花生瓜子儿,道:“去跟她们玩儿吧,去那边后屋,带着这些吃的……再冲个糖水啊。” 宋丁香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来月了,基本上摸透了周围人的性格,行事没有以前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开始享受当一个小少女的幸福。 她的大部分八卦其实还是从小姐妹口中得知的,毕竟有的事家里大人不太会和孩子们说。可是小姐妹之间就没有这么多顾忌,各种互通有无,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八卦网。 “哎哟,丁香你这些日子气色真是不错。”这几个小姑娘里面,巧杏的岁数最大,今天足足十六岁了。她早就定了亲,但是因为男方祖父今年年中最热的时候走了,要守孝,婚事只能拖到明年了。 不过她虽然才十六,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架势,尤其是很会说话这一点儿特别招人喜欢。 姑娘们进了屋,先去东屋跟宋李氏打了个招呼,又夸了金巧儿手巧,才嘻嘻哈哈的跟在宋丁香身后去了斜对面那间屋子。 这间屋虽然在阴面,但是并不阴冷潮湿。墙上还开了个小窗户,用厚厚的麻纸糊着。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儿,能看见后院。宋家的几个孩子没出去捡柴火,正在后院玩呢。 “你家这炕烧的真暖和。”三丫踢掉脚上的鞋子,两三下爬到炕上,坐在炕头就不想起来了,“俺家就烧俺爷那个屋,炕上都是人,也没俺呆的地儿。” 三丫家住在村头,家里人及其能生孩子,每次大人出去干活就让家里的老爷子帮忙看娃,一看就是十来个,呜呜泱泱的。 “那你就从我家多呆一会儿呗,”宋丁香放下炕桌,把花生瓜子放在炕上,又张罗着冲了一大户热糖水给她们一人倒了一碗,“今天你们不是去我三爷爷家吃席吗?现在就散了?” 丹红笑着抓了一把瓜子儿磕,道:“哪儿啊,还都没散呢。我们吃完也没啥事儿就先过来这边呆着了。巧杏姐,你上炕坐啊,干嘛坐炕沿儿上?” 巧杏拍了拍裙子,笑道:“我不上去了,我娘说了让我好好规矩规矩,得有个大姑娘的样子。” 宋丁香嘻嘻的笑道:“大姑娘的样子就是不上炕啊?谁家大姑娘不上炕?”说完,还对着巧杏眨了眨眼。 巧杏一愣,抬手就去拍宋丁香,嘴里嗔道:“你看看你这张嘴,哎呀,气死我了!” 宋丁香哈哈笑着躲,道:“你明年才成亲呢,我下个月就成亲了,我娘也没说不让我上炕啊。” 丹红喀嚓喀嚓的已经磕完一小把瓜子儿了,她拍拍手上的渣渣,道:“那不一样啊,丁香你上面没公婆,以后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巧杏姐上面不但有公婆还有个祖母,闹哄哄一大家子呢。我娘说了,嫁出去的媳妇儿就是别人家的啦,以后就得守别人家的规矩,不能跟在自己家似的啦。” 宋丁香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算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新时代,女性也还没有完全立起来,更别说这种旧时代了。一个女人想要在这种世代活的精彩,只是靠自己却很难很难的。 巧杏也跟着道:“是呢,我娘都夸丁香你有福气,以后自己当家,没那么多规矩。” 三丫突然道:“诶,丁香,你跟周铁柱拉过手没呢?” 顿时,三个人都感兴趣的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脸颊有些微红,急忙摆手道:“怎么会呢,平日里都很少见面的。现在他住在后面那个院子里,吃饭也很少过来的。” 三丫觉得无趣,又转向巧杏,“巧杏姐,你和大云哥牵过手没?” 巧杏也红了脸,抬手拍了三丫一下,道:“小丫头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赶紧让婶子给你找个人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丫今年也只有十四岁,还没相看人家。 几个丫头又嘻嘻哈哈的闹了一圈儿,宋丁香装作不经意的把话题转到宋老三家,“今天你们去我三爷家吃的啥啊?” 三丫嗨了声,道:“酸菜炖猪肉,炖豆腐,炖白菜,炖土豆子,大葱炒鸡蛋。我看了,做得好的就两桌,一桌给村长他们吃了,一桌给媒人那边。也没有白面馒头,那饼子烙的还不如俺娘呢。说明天还要请一席,不过就不让俺们去了。” 这边成亲有个规矩,成亲前一天娘家人这边先请人吃上一顿,第二天等闺女出了门,娘家这边还要留帮忙的再吃一顿。菜色一般都看这户人家家底如何,一般的也就是这样,买点儿猪肉大锅炖了,好歹能吃个肉味。好点儿的还会有炸丸子炸鱼之类油大的菜。 不过村里成亲也就这样,宋老三家的席面不功不过,再加上邻居亲戚带一些吃得过去捧场,也算可以了。 姑娘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坐席的事。 三丫嘴快,道:“俺瞅着那徐家来的人,长得也就那样儿。说是他家大堂哥,哎哟俺的娘诶,那张马脸,可吓死俺了。还有他家叫什么的婶子,看着比俺十一叔都像杀猪的。” 宋丁香嗤嗤的笑,“那桃红呢?你们看见了没?她原本长得就好看,现在应该更好看了吧?” 三丫道:“好看是好看,穿了一身水红色棉裙子,就是瞅着胖了不少。” 巧杏咳嗽了声,道:“吃得好呗,要不能长胖了?”说完对宋丁香挤了挤眼。 宋丁香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吃惊的张大嘴巴。 巧杏捂着嘴直笑,压低声音凑过去道:“我娘说,看着最起码,得有仨月了。” 丹红耳朵尖,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啥啊仨月了?” 巧杏道:“我是说,想跟丁香去茅厕,什么仨月不仨月的,你耳朵听错了。”说完拽着宋丁香下了炕,等她穿好鞋子,便把人拽到了后院茅厕后头。 “真的假的?”宋丁香这一口大气才喘上来。 “我娘那是啥眼神?”巧杏娘有一手接生的绝活,在这几个村子里都相当有名气,“我娘还说,怪不得你那天落了水,徐家就着急忙慌的退婚呢,那姓徐的秀才也不过如此,白白读了圣贤书,却不做个人。丁香你也别自己堵着心,我瞅着周铁柱人不错,真的。虽然以后去兵营了,可是没准就能混出头来呢是吧?” 宋丁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巧杏又道:“以后你有福的日子长着呢,上没公婆下没小叔子小姑子啥的,他一去当兵,你还不得回自己个儿家住?就跟没嫁出去一样,多舒服啊,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宋丁香回过神来,笑道:“瞅你说的,怎么,大云哥不好?” 巧杏道:“好是好,但是他们家人太多了。我娘说到时候跟他们家商量一下,给我和大云再盖两间房出来,要不哪儿住的开啊。”说完,她自己也有些犯愁。 古代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一个个的拼着生娃,也不管养不养的起。到时候一大家子就挤在一起住,一张炕上能睡祖孙三代人,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丁香安慰了巧杏一下,俩人又手挽手的回了屋里。 几个小姑娘又嘻嘻哈哈了一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跟宋丁香道别。 送走巧杏他们,宋丁香有些恍惚。她之前只觉得桃红这件事做得不地道,徐家也不咋地,却没想着还有这么一出。算算日子,看来自己当初落水就是因为桃红没法再等下去了,才会在周铁柱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想了这么一处。 徐家也应该知道桃红的事儿,所以迫不及待的来退了婚。 只是纸里包不住火,桃红大着肚子嫁去徐家,不足月就把孩子生下来,还不定被人怎么指戳呢。若这件事是在新时代估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可是…… 桃红到底怎么想的? 到了晚上,方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儿,坐在炕上连连冷笑,道:“真是个火坑,三叔家教出来的好孩子,你八哥的好闺女。啧啧,怪不得这么不顾规矩,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呢?” 宋志远觉得丢脸极了,只是埋着头听方氏数落。 方氏也是气狠了,骂道:“平时看桃红那小姑娘嘴甜会说话,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不检点的。主要是传出去咱们宋家的闺女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三叔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假的不知道?你八哥也不知道?我真是不信了,他闺女肚子大了他能装没看见?” 宋志远吭哧道:“这我上哪儿晓得去?谁知道那孩子不声不响的……哎!” “幸亏咱丁香没嫁给徐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头还定着亲呢,那头就坏了别的闺女的身子,还是个秀才,我呸!说出来我都觉得脏了嘴!宋志远我跟你说,等丁香成亲的时候你可别请你三叔那一家子,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方氏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手里的针线簸箩扣到那一家子脸上。 宋志远只觉得为难,那好歹是他三叔,又不是旁人,怎么能说不请就不请? 方氏想了想估计也想明白了,又道:“算了,请吧请吧,不请又说咱家人小心眼子。反正你以后离你三叔家那群人远着点儿,别沾惹一身骚,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晓得呢……”宋志远闷闷的应了声,又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桃红嫁到徐家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可千万别再整除什么幺蛾子来。以后毕竟是两个村子的人,互相也不怎么走动,他就当没有这么个大侄女吧! 真的太丢人了! 第7章 第7章 宋丁香的婚事并没有因为宋桃红那件事就弄的低调了,虽然周铁柱没有什么亲人,但是村子里张罗了一群小伙子们给周铁柱撑腰,倒是也办的热热闹闹的。 主要就是周铁柱给的聘礼实在是很足,二十两银子的聘礼,里面还有一对大雁,甚至把那五亩地都算在了里面,愣是凑了将近十台。再加上宋丁香的嫁妆,加起来竟然有了二十多台,绕着村子里很是转了两圈,最后才喜气洋洋的抬进那处临时让周铁柱住着的养猪的院子。 那院子原本就敞亮,前院里一半都用来放了扎了红绸带的扁担,另一半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瓜子花生。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趴在桌边把身上的兜都塞的满满的,然后嗷嗷的跑走去看新娘子了。 这边毕竟只有两间房,宋丁香蒙着红盖头坐在东屋的炕上,周围坐着一圈大娘婶子,还有她几个小姐妹。 外面那间堂屋则是周铁柱用来待客的,等客人喝了茶水吃了喜糖,一抬腿就能进宋兴义家的后院。那后院也都被布置了起来,到处扎了红花。因为天气冷了宴席不能摆在外面,所以那几间屋子都被征用了,里里外外的坐满了人。 做饭的大师傅在院子里垒了灶台,因为宋志远原本就是杀猪的,家里也不缺肉,这次更是豁出去一头猪让大师傅自己发挥。不过这也不是偏心宋丁香,主要是他觉得委屈了自家二妮儿。当初大妮儿成亲的时候坐席,家里请客也用了半头猪的。 这次只是因为周铁柱家没人,宋志远找人商量了一下,干脆两天合并了一天,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 宋大妮儿玉兰带着夫家人也来了,里里外外的帮着忙乎。他男人是隔壁村的,也姓徐,只是早就跟徐秀才家出了五服,平日里也不怎么走动了。这次他也听说了徐家做的事不太地道,再看看人家宋家这一院子的喜庆,只觉得自己娶对了人。 那徐秀才退了丁香娶了宋老三家的桃红也不知道图什么,图那张脸长得好看?问题在庄户人家大家伙看的都是这女子能不能干活,能不能生,好看不好看的都是虚的。再好看从地里晒上两天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这次周家其他人来了几个,不过周老三家一个人都没来。当时已经撕破脸了,而且之后也被不少人戳了脊梁骨。要不是怕影响他大儿子读书,估计连那二十两和五亩地都不愿意吐出来。 他们自然看不得周铁柱能过上好日子,周老三媳妇儿靠在门口张望着那边的热闹,嘴里不稀罕的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一个短命鬼也值得这么折腾?” “快别说了,进屋吧。”周老三听了连忙上前去关门。他心里虚得慌,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错的事,可是毕竟还是自家孩子重要,以后周铁柱当了兵备不住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他也不想生事。 周老三媳妇儿冷笑一声,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进了院子,“好歹把他养这么大,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一转眼就不认人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掐死,还省的浪费这么多年的粮食。” “哎哟,孩儿他娘,你可少说两句,别被人听了去县城找咱儿子麻烦。”周老三头皮一个劲儿发麻。当初周铁柱闹着分家的时候他们不同意,周铁柱直接说要去书院找老大,让他们读书明事理的人分辨分辨。 这要是传出去,能数落周铁柱的有几个?还不得都骂他们周家白眼狼啊。 “怕什么事啊!”周老三媳妇儿瞪了他一眼,道:“我就觉得吧,那白眼狼被人挑拨了,要不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闹分家?因为让他去当兵?可是当时说的时候他也没闹腾啊。” “人家谁挑拨这个?”周老三进了屋上炕把鞋脱了,露出带着破洞的黑袜子,“谁挑拨他啊,犯不着。” “怎么就不能挑拨了?”周老师媳妇儿把他的脚丫子拨拉到一旁,肥胖的身子也扭上了炕,“当初他可是带了大笔银子,备不住就有人图银子呢?你可要知道,他从咱家咬出去了二十两,还外加五亩地呢!” “你可小声点儿吧!”周老三连忙按住媳妇儿的嘴,左右看了看。他们当初把周铁柱抱回来的时候,因为这一大笔的银子,媳妇儿闹腾着分家,最终单独分了出来。随后就起了青砖房,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地里骂呢。这么多年他跟他兄弟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走动了,花销除了地里的收益,全是当年周铁柱带来的东西。 那个玉佩周老三留了个心眼儿没让媳妇儿拿走,最后留给了周铁柱。其他的什么金锁银锁镯子之类加上那一摞银票可都被媳妇儿拿走了,花了这么多年,基本上也没有剩下多少。 所以当初周铁柱要分家,他们死咬着说没钱,最终也只能掏出二十两来。 周老三媳妇儿其实是个会过日子的,不会过日子的拿了大笔的银子早就都败了。她把这笔银子换了青砖房,买了二十多亩地,剩下的还在镇上买了个门帘,每个月都能收到租子,如今日子过得也算是村里头一份了。 只是老大读书确实花钱,老二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只知道吃喝拿要,他们现在兜里的现银子的确没剩下多少。 周老三媳妇儿还在嘀咕,“你捂啥啊?这屋里除了咱俩还有别人?”她俩儿子都在镇上,一个读书一个学手艺,大闺女早早嫁出去了,小闺女去了姥姥家里还没回来,整个院子如今就剩下他们老公母俩了。 “我就寻思着,周铁柱闹腾的不对劲儿。你说是不是那宋家捣鼓的?为了让他那个二闺女好端端嫁出去,就算计小白眼狼……”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挺强的。 周老三眉头拧的死紧,道:“谁家也不能是宋四叔家,那老十一想给自己闺女找个靠谱的人家还能愁的了?那丁香今年才十四呢,就算拖上两年也不怕。” “那你说,她不怕咋还嫁给周铁柱了?”胖媳妇儿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周老三道:“你没见铁柱那孩子,从山上打了个老虎下来,买了一百多两银子呢。这要是当兵没回来也就罢了,要是回来跟宋十一一起杀猪,估计得是一把好手。” 胖媳妇儿一想起那只老虎,就觉得心疼,“我就说那崽子白眼狼,明明能抓老虎,成天的套个什么兔子野鸡回来,还以为咱家不给他吃饭呢。什么东西,当兵还想回来?这十里八村服兵役的能回来几个?可拉倒吧……算了算了,我去看看整点儿啥吃的,哎哟,真是气死我了。” 周老三家怎么着没人关心,今天可是周铁柱的好日子。他这些日子也吃的胖了一些,脸蛋儿更加出色,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再加上穿了新衣服,衬的小脸儿都红嘟嘟的了。 农村成亲没有太多讲究什么穿红挂绿,基本上能穿一身新衣服就不错了。新娘子宋丁香倒是穿了一身胭脂红的裙袄,这还是方氏用自己当年成亲的裙袄改的。这红色的衣服平日里也不好穿,基本上就成亲开头这三天才会穿,三天过后就都换上了平日里的衣服了。所以那裙袄的颜色仍旧比较鲜艳。 不过那石榴红的盖头则是周铁柱张罗着买的,鲜艳的布料价格都比较贵,买回来交给宋丁香,上面绣了并蒂莲的花样,真真算是很不错的了。要知道桃红成亲的时候都没有红盖头,就用一只小团扇遮了面,骑着小驴子就进了徐秀才家的门。 宋丁香没有骑驴,他家有牛车,好好的洗涮干净铺上红垫子,盖着盖头绕了村子一圈儿,让不少的小娘子大姑娘都有些眼红。 席面做好了,就有人给宋丁香这边送了一桌。 宋丁香的盖头早就掀了,盘腿儿坐炕上整个人唠嗑呢。她今天起得大早,方氏从娘家找了全福人给宋丁香净了脸梳了头,盖头一盖就从自家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要是旁的人家怕是得哭一场,可是方氏哭不出来,她高兴的很呢。只不过宋丁香被她大哥背出门的时候好歹假哭了两声,回过身嘴都笑的合不拢。 怎么能不高兴呢?闺女说是嫁出去了,可是这跟入赘有啥区别啊?前后脚的事,再过几个月还不是得住回来? 至于周铁柱…… 算了,那孩子随缘吧。 闺女嫁出去了,娘家人不太好过去,就都呆在前院儿了。不过席面也仍旧一个不差的送了来,摆了满满的一炕桌。什么四喜丸子,什么猪肉炖豆腐,什么烧血肠,烧猪肉。而且每桌上还都有一条鱼! 俗话说无鸡不成宴,无鱼不成席。这一桌席面既有鸡又有鱼,丰盛的不得了,吃的每个来做客的人都喜笑颜开的。 因为都是自家人,方氏说话也放得开了,她把自己嫁出去的大闺女招呼进来,问道:“你三爷爷家来人送的啥?” 玉兰道:“送了一对包袱皮儿。” 方氏问:“还有呢?” 玉兰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就一对儿包袱皮儿。他们家除了我八叔那一家子,其他人都来了,拉家带口的。三爷爷三奶奶倒是没来,不过我瞅着他家老闺女用衣服兜着什么回去了两三趟……” “啧,”方氏没在说话,抬眼瞅了瞅她公婆。 宋李氏嗔了她一眼,道:“大喜的日子,我瞅你这个儿媳妇就是来给我老公母俩上眼药儿来了。你三叔家就算啥也不送,你还能把人赶出去?” 方氏撇撇嘴道:“我可没这么说,就是替二妮儿不值当的。” 宋李氏骂道:“你那点儿心眼子,一个个的都现外面了,谁还看不见啊?今天要不是我拘着你,怕是你早就跑后面去瞅你三叔家送啥来了吧?行了行了,咱家虽然跟你三叔家离得近,可是平日里也没啥走动,你说你……看着挺精的,其实傻的冒气儿。” “娘……”被婆婆数落了,方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夹了丸子吃。 宋李氏又道:“树大分叉,宋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话就是不错。如今既然都分开过了那就各过各的,这又没有撕破脸,平日里见面笑三分也就足够了。老头子,你想啥呢?” 宋兴义哼了声,道:“你老婆子就知道搅浑水,我三哥家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 方氏听了公公的话想笑,宋李氏又道:“那还能咋?那不是你三哥?你能出去揍他一顿?行了行了,大鱼大肉堵不上你们的嘴,吃饭!” 第8章 第8章 宋李氏是这十里八村数得上号的好婆婆,家里这俩儿媳妇出去总是没口子的夸自己婆婆有多好有多好。她不但跟儿媳妇处得来,跟孙媳妇儿也处得来,甚至自己的小孙子孙女跟她的关系都特别的好,有事没事儿一定要跟奶奶一起,比跟自己每天忙得见不到人影的爹娘要亲多了。 方氏是个直性子,向来有话说话,从来不愿意跟人勾心斗角。这儿媳妇也很得宋李氏的满意,当初挑儿媳妇的时候也是看上了方氏这个性格,心里容的下事儿和人,不闹腾,更不会各种挑拨离间。 当然张氏也很好,只是张氏有些闷,不太爱说话罢了。 方氏这也不过就是当着自家人的面才抱怨两句的,等出了这个门就算心里不高兴脸上也不会太带样子出来,顶多背过身去翻白眼。 她心里虽然不满宋三叔那边这起子事儿,不过也不会跟宋李氏说的那样出去折腾,这不过就是宋李氏那她开玩笑话,听了嘻嘻哈哈一阵而已。 宋丁香那边自然也得了信儿,只是微微一笑。她十分庆幸老天爷把她送进了这户人家,也替一时想不开的原身感到惋惜。不过或许这也是她的机缘,老天爷看她上辈子过得实在是艰难,虽然活到老,但是一生也没有疼爱自己的人。 而这偷来的一世,父母健在,兄弟姐妹齐全,爷爷奶奶慈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至于什么三大爷二老爷的,可去特么的吧! 宋丁香吃饱喝足,又在小姐妹的陪伴下去了个茅厕,回来重新换了件外衣。眼瞅着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听着不远处那院子里吆喝的差不多了,就在婶子大娘的催促下,重新盖上了红盖头。 盖头用的面料织的细密,一盖上她就看不到眼前的东西,只能低头瞅见自己的双手,和手里的一个大荷包。荷包里装满了枣子花生,还有南方来的桂圆干与莲子,荷包上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这是金巧儿的手艺。 闹哄哄的声音由远及近,房间里的炕桌已经撤下去了,小闺蜜们也偷笑着跑了出去,有个身板壮实的大娘拦在门口吆喝着要让新郎官给红包,不给红包也可以,只要能说的动她,才能进洞房。 这可把闷声闷气的周铁柱折腾的够呛,不停的给大娘拱手行礼,笨拙的嘴巴半天吐出一句行行好,把大家伙逗得哈哈直笑。 宋丁香也忍不住的笑,心想还真的是个小少年呢,才十七岁,这要是在新社会就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孩子呢。只是如今却要成了一个家,担任起大人的责任了。 不过再想想,自己这个身子才十四岁呢,所以绝对不能让十七岁小少年做违法的事! 周铁柱终于进了屋,同手同脚不知所措,黧黑的脸蛋子涨成了酱色,眼底一片湿润。若是让宋丁香看了,怕是会说一句简直像被折腾了一顿的奶狗子,十足可怜。 “掀盖头啊!”大家伙儿开始起哄。 周铁柱哆嗦着手去撩红盖头,第一下愣是没撩开,如水的布料从他之间滑落,又引起一群人的哄笑。第二次总算掀开了,终于露出宋丁香有些尴尬又有些憋笑的脸。 她一双大眼睛笑的弯弯的,染了胭脂的红唇也润润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荷包,盯着比她更加无措的周铁柱。 周铁柱看着这张小脸儿,咽了口口水,突然转身把身后那些起哄的人都轰了出去。 门重重的撞上,他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把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挠的乱糟糟的。 “你还小……我答应了咱爹咱娘的。”周铁柱吭哧吭哧的说。 大门不隔音,他的声音传了出去,外面噗噗的笑。 宋丁香用力捏了一把荷包,才不至于让自己笑开,她含羞的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真的太实诚了,也太懂事了。 周铁柱不理外面那些起哄的,也不敢看炕上坐着的那个姑娘。他垂着头四下里瞅,然后低着头用脚把满地的花生壳一点一点儿的拢成一堆,收去门口。 做完这些事,他又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宋丁香深深深呼吸,微笑道:“那什么,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外面应该烧着热水呢。” “哦,对。”周铁柱撩起袖子闻了闻,上面都是酒臭味。他没怎么喝酒,但是架不住别人喝,酒水油脂蹭了一身,狼狈的不行。 门一开,趴在门上偷听的哗啦啦栽进来一摞。 “去去去,都给我出去!”周铁柱怒了,一手拎起一个全部都丢出去,并且把堂屋的人赶去了院子,“都回去,听什么听,有什么好听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群人都笑疯了。 宋丁香暗自揉了揉额角,心说这可真是个傻小子。 周铁柱不好把他们都赶出院子,而是自己冲进屋里,重新插上堂屋的门。灶上烧着热水,也是怕屋里冷,所以从一大早就烧了炕。堂屋后面有个大木盆,平日里是用来洗衣服的,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洗澡。 宋丁香听着外面哗啦啦的水声,不由自主的从炕上摸了个大枣塞进嘴里嚼。除了她手里捧着的荷包,炕上也都是花生大枣,只是这种美好的寓意只能过上几年才能实施了。 大枣还挺好吃,宋丁香嚼完了一个又摸了一个,然后干脆起身开始收拾炕上的东西。 大枣花生都扫起来用簸箩装了放在炕柜上,这炕柜是他们自己家打的,用的很好的水柳木,摸上去十分光滑。炕席上也扫干净,又换下了外面这一身新衣裳挂在炕下面的衣架子上。这以上过两天回门还得穿呢,这时候洗了怕是干不了,只能这么晾着。 庄户人家没有蜡烛,不讲究什么牛油大红蜡一夜到天明。就炕柜上和旁边的桌子上各放了一盏油灯,把暗下来的房间照得恍恍惚惚的。 宋丁香有些想念她房间里的点灯,伸手按一下开关,房间里顿时亮堂的跟大白天似的。不像现在,天色一黑,屋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外面的水声终于停了,宋丁香道:“把你外面那件袍子泡上明天洗,铁柱哥,你还饿不?” 周铁柱已经穿好了里面的里衣,正在拆棉袍子外面的罩衣呢,听宋丁香这么问,忍不住摸了摸肚皮。他真的没吃多少,新郎官哪就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了,只可惜那一桌子的大鱼大肉了,都没吃上几口呢。 “有点儿饿。”他道,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 宋丁香倒是不饿,她吃得很饱。不过柜子里放着方氏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就是怕他们小两口不好意思吃饭没吃饱备下的。 “娘给准备了点心,你洗好了就进来吃点儿。” “嗯呐,”周铁柱拆下罩衣,把罩衣泡进水盆里,拎着棉袍子垂着头进了屋。 “把炕桌拎上来,锅里还有热水不?泡个茶水……”宋丁香毫不客气的安排着自己新上任的男人。 周铁柱被指挥的团团转,他撂下袍子放好炕桌去泡茶水,泡完茶水又从大缸里舀了水去锅里烧,顺便还给灶下又添了个大柴火。 忙完了洗了手,他才慢腾腾的挪到炕上,也不敢脱鞋,就侧坐着,瞅着炕桌上那一盒子槽子糕跟核桃酥。 槽子糕可算得上上档次的糕点了,因为里面不但有糖,还有鸡蛋,更是上好的白面做的。平时庄户人家根本舍不得吃这样好的点心,不过宋家倒是每个月都能吃上一两回,到并不稀罕。 宋丁香更是不稀罕这种粗糙的点心了,她当年小的时候就没少吃好吃的点心,后来老了,弟弟妹妹给买的蛋糕软的就好像云朵,不像这个糕点,摸上去有些硬,吃在嘴里甜的腻歪。 不过桃酥倒是不错,酥酥的,咬一口只掉渣渣,香的很。 “铁柱哥,吃呀。”宋丁香往他面前推了推盒子,“今天估计你也没吃好。” 周铁柱嗯了声,抬手捏了个槽子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另一只手还在下面托着,连一点儿渣渣都不放过。 宋丁香看着他的吃相,心中满是慈爱……不不,是怜爱。 这孩子着实可怜,小小年纪生活突然从天上落到地上,从每天吃饱喝足到连吃口肉都变得奢侈。十七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结果因为营养不良个头倒是有了,可是瘦的好像竹竿,脸颊上的肉还是这些日子才养起来一些的。 宋丁香硬是逼着周铁柱吃掉了半盒子点心,直到对方连连摆手说实在吃不下去了才罢休。 “睡吧,”她把盒子重新塞进炕柜,又让周铁柱把炕桌放下去,“早睡早起,否则我娘一准得来敲门。” “睡……”周铁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又有些红了。 “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要睡炕头,暖和。”宋丁香从炕柜里往外掏褥子被子,小姑娘一到天冷就容易手脚冰凉,所以她很喜欢睡暖和的地方。 “哦哦,”周铁柱也手忙脚乱的帮着铺褥子被子,吹掉了地下柜子上的油灯,看着他的小娘子钻进被窝才把炕柜上的油灯也吹灭。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铁柱哥,”宋丁香想了想,突然道:“你要不要学认字儿?” 第9章 第9章 黑暗中的周铁柱猛地撑起身子来,看向宋丁香,“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识字,”宋丁香能理解他的激动,在这个时候,可以读书识字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别说这个年代,就算是她自己之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想要读书家里若是没有什么积蓄,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她那个年代女孩子已经可以上学堂读书了,等解放后的新中国时期,男女都可以同校读书,学同样的知识。 宋丁香的学问一直没有落下,她不但认识且会写繁体字,而且毛笔字也相当不错。想一想这也都是小时候家里给她打下的坚实基础。如果她的父母健在的话,备不住她都能出国去国外读书呢。 现在距离过年就只有一个月了,大雪也下了两场,一个月之后周铁柱就要去服兵役,不知道将来会随着队伍去向哪里。但是稍微认一些字还是没错的,这年头谁不尊敬认识字的人呢? “想学!”周铁柱的声音激动的发紧,“可,可是我这个年纪去学堂读书会不会大了点儿?而且年后我就要去……”他说道这里,语气有些失落。 宋丁香笑道:“你想学就可以,我认识一些字可以教给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农活可以干,一个月也能学不少东西了,不是吗?” 周铁柱简直都睡不着觉了,恨不得立马开始学读书写字,“好啊,那什么时候?我会认真学的!” 宋丁香被他这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惹得哭笑不得,道:“你着急什么?先睡吧,明天起来再说。” 周铁柱哪里睡得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最后是看着宋丁香的睡颜才慢慢的合上眼睛。他想:这么好的姑娘能嫁给我真的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她是我的仙女,我一定要好好的对她。 早晨鸡叫三遍之后,庄户人家基本上就都起了床。虽然现在大家都在猫冬,可是猫冬不代表就能懒惰,该起来还是要起来。这个时候如果谁家烟囱不冒烟,就会被人耻笑的。 周铁柱起得很早,鸡叫头一遍就起了床。锅里的水已经凉了,他用冷水洗漱,顺便又点燃了土灶烧了柴火,让房间里变得温暖起来。毕竟小媳妇儿还小,他不能让自家小仙女冻着了。 烧了水,又拎上水桶和扁担去宋老三家后院的水井里打水。 宋志远因为杀猪,平时料理猪肉需要大量的水,所以掏钱在自家后院打了井。这个井方便了自家人和周围的亲戚邻居,每天一大早只要后院开了门,就会有不少的人来排队打水。 那些人看见周铁柱,都忍不住的打趣。 “铁柱子,昨天过的怎么样啊?” 周铁柱脸颊通红,他没着急打水,而是找了锄头把井口周围的薄冰敲掉,然后抱来一堆稻草垫在旁边,防止别人滑倒。 那些人见他不说话,笑的更是大声了。其中还有几个小媳妇大婶子,看着周铁柱眼底全是了然的笑容。 周铁柱窘迫坏了,他急匆匆的打了水,挑着水桶忙不迭的往家里走,把善意的笑声抛在脑后。 到了家,宋丁香也迷迷糊糊的起来了。锅里的水热乎乎的,兑了冷水正好洗脸漱口。家里还有不少剩菜,因为是冬天所以都保存的都很好,不过庄户人家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吃上三顿饭补充体力,平日里都只吃两顿。 但是宋丁香觉得她和周铁柱都是正在长身子的时候,两顿饭怕是支撑不住,于是便擦了一锅红薯棒子面粥,又蒸了一小份菜,两个人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餐。 周铁柱吃饱了粥,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去墙边抄起斧头绳子要去山里砍些柴火回来。他得保持这个屋里一直温暖才好,但是这样会很费柴火,不过他有的是力气,砍柴也只是小事一件。 “你去吧,”宋丁香给他打理了一下衣服头发,“晌午记得回来吃饭,下晌我教你识字。” “嗯呐!”周铁柱脸上的红晕几乎一直没消退,他低声应了声,头也不抬的跑了。 宋丁香忍不住笑了笑,开始舀热水给周铁柱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没一会儿,方氏就来了。 “起来啦?”方氏进屋就感到了温暖,心里颇为满意,“早早的就看见铁柱子去打水了,只是这两天要避嫌我就没打招呼。昨天晚上……” “娘,昨天晚上啥事儿都没有。”宋丁香哪怕有着一个老人的心,也架不住这么打趣,“铁柱哥说了,我还小呢。” “我这不就怕他血气方刚忍不住嘛,哎哟,你这刚嫁人就开始替你男人说话了,娘这个心啊……”方氏笑呵呵的放下手里拎着的竹篮子,盯着闺女红彤彤的脸蛋,忍不住的笑。 宋丁香垂着头用力搓洗衣服,不接方氏话茬。 方氏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见收拾的都挺利索,安心的点点头,“我刚才看铁柱子出去砍柴了才过来,给你们送点儿家里蒸的包子粘糕啥的。一会儿你爹他们要去后院喂猪,今天还得杀两头猪,不过你这边刚新婚就不在你这个院子杀了,沾了血气不好。” “嗯呐,”宋丁香应着,道:“娘,你也坐下歇会儿,喝口热水。”方氏来回的转,转的她都眼晕了。 “就走这两步路累啥?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啥事儿我就放心了。行了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方氏说完,就着急忙慌的出门了。没一会儿宋志远带着他大哥宋志成还有大侄子和自家儿子进了院子,先跟宋丁香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溜的去了后院。 后院生了火煮了猪食,等这些猪都吃的肚皮滚瓜溜圆之后,宋志远就挑了两头最肥的拽了耳朵捆了蹄子带走了。 凄厉的猪叫声响起,虽然这声音难听,可是这也代表了一家的富足,以及吃不完的肉。 宋家人杀自家的猪是在前院门口外面进行的,两张长桌一并,大肥猪被按在桌子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滚烫的热血喷了出来,都被接到了盆子里。 宋丁香把衣服洗干净晾上,又从柜子里拿出针线簸箩,一边听着不远处闹哄哄的欢笑声,一边缝补周铁柱的衣服。 周铁柱的新衣服都是宋家这边给做的,主要出力的人是大伯娘和方氏,宋丁香也做了几双袜子和鞋垫儿,好歹给生疏已久的针线热了热手。不过他的旧衣服就惨了一些,大多洗的松散灰白,上面缀了不少补丁。 穷人都是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哪怕衣服破了也舍不得扔,缝补上继续穿。有了新衣服,旧衣服还能干活的时候穿呢,不怕脏不怕蹭,最为合适。哪怕穿到无法缝补了,还能拆开来打毡子粘鞋底子,总之浪费不了。 缝补了几件衣服,眼瞅着太阳挑高。宋丁香看了看天色,下炕洗手开始准备晌午饭。 晌午饭仍旧是擦棒子面粘粥,放了一个大红薯,煮的甜甜的。上面搭了个锅屉,把昨天的剩菜拨出两碗来,再加上方氏带来的包子粘糕,放在锅屉上蒸着。 又等了一会儿,周铁柱背着一大捆的柴火回来了,柴火上还挂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成亲前下的套子,抓到好几只,不过有几个被不知道啥大动物吃了,就只有这仨。”周铁柱把冻僵了的兔子野鸡放在地上,“我又下了几个套子,明天若是套到新鲜的,就留着给爹娘吃。” “你想的倒是周到。”宋丁香拿了扫帚给他扫了扫身上的土,“山上雪大吗?” “大得很,我瞅着有狼下山了,一会儿得跟爹说一声。”他们家养猪,最怕狼这种狡猾的动物。别的动物顶多把家禽家畜咬死,最后好歹还能落点肉。可是狼却能咬着猪耳朵把猪赶到山上去,什么都落不下,精明的可怕。 “今天家里杀了猪,我估计一会儿爹娘就得派人来给咱送猪肉,到时候你说一声就成了,吃饭。”宋丁香对宋志远和方氏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果然没一会儿她大哥宋钧山就来了,除了炖好的酸菜拆骨肉一大盆,还有一碗蒸好的猪血。 “有狼下山了?”宋钧山听到这件事,吓了一跳,“成了,回去我就跟爹说,这些吃的你们趁热赶紧吃,我先走了。”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小两口吃了顿饱饭,吃饱喝足之后爬上炕,宋丁香翻出家里糊窗户剩下的白麻纸,找了一根木炭用布头包上,在纸上写下了周铁柱的名字。 “这就是我的名字?”周铁柱看着那三个字,眼睛都挪不开了。有多少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名字到底是咋写的,出去找活干也不会看什么契约,只会按手印。可是他现在竟然能看到自己的名字,还能学会写,这能不激动吗? 宋丁香想了想道:“你以后要外出行走,叫铁柱却不大好听。若是你不介意,我能不能给你改个名字?” “给我改个名字?”周铁柱抬起头看向宋丁香,双眼亮的惊人,“好,我想要个好名字。” 宋丁香仔细的看着他,细声细语道:“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嫁给你,不求你以后能够腰缠万贯,只求你健健康康的回来,你我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所以,我想给你改名字叫一诺,取自一诺千金的一诺。希望你每次想到自己的名字就要记得还在家里等你的我。” 她说完,又在纸上写下了周一诺这三个字。 周铁柱,不,周一诺突然眼圈发红,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一诺千金……我会的,我会记住的,丁香,我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第10章 第10章 因为纸笔珍贵,所以宋丁香用木炭在麻纸上写,周一诺只能用树枝在地上模仿,或者用手指头沾了水从桌子上划拉。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很容易学进去的年纪,不到一天工夫他就完全掌握了自己新旧两个名字,然后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宋丁香,希望她能多教自己一些字。 宋丁香把三字经默写在纸上。这些东西她曾经上学的时候也会学,后来哄弟弟妹妹的孩子孙子的时候,也会一字一句的教他们说三字经,读各种诗词。就算是老了,她也经常会看一些书,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一些。 这个时代没有拼音,她也不想搞的太特殊,只是简单的教了周一诺四个读音,并且在每个字上面用读音标注出来,避免发音错误。 “人之初,性本善。意思是人刚一出生的时候,纯洁的就如同一张白纸,他的本性,人性没有遭到过污染,所以是善良的。”宋丁香用最好理解的方式教导着周一诺,反正她也不指望周一诺读出个秀才来,能多认识几个字才是正经。 周一诺一边读,一边按照宋丁香教的方式写着这些字复杂的笔画。在他眼中,这些字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只要他学会了,出去就不再受到欺骗和欺负了。 大家都尊重认识字的人。 第三天是回门的时候,宋丁香和周一诺都穿上了新衣服,锁好自家的门,慢悠悠的绕到宋家前院。 “哟,丁香回门子啦?”邻居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啧啧,看看铁柱子现在,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儿。这第一次去丈母娘家带的啥好东西啊?” 周一诺红着脸,掀开筐上的布,道:“山上套了点儿野味,拿去给爹娘吃。” 邻居大婶儿笑道:“你丈母娘可不缺肉吃,下次不如拿来给你婶子我尝尝。” 方氏早早的就等在门口了,听见声音走了出来,笑道:“去去去,咋个就不缺肉吃了?我女婿给我拿点儿东西你都惦记。对了,你不是说要块儿猪肺吗?今天铺子那边杀猪,还不赶紧去?” 大婶哎哟一声,道:“瞅瞅你这个护短儿,还怕我能欺负了你家半子儿?我走了走了,再不走你别又嘟囔我。”大婶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 “娘,想我呗?”宋丁香笑嘻嘻的走过去挽住方氏的胳膊,“我今天回门儿,家里做啥好吃的啊?” “咋?就住前后院,这两天短你吃短你喝了?”方氏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自己先笑出来,“你爹给你留了个肘子,留了一副大肠,一个猪心。昨天他去北边收了半只羊,哎哟,那羊可真的贵。今天你爷亲自下厨,给你炖羊肉吃。” 大冬天的吃个羊肉,真的是享受了。 “太好了!”宋丁香早就馋羊肉了,她欢呼着,又道:“娘,咱家以后养几只羊呗?” “干啥?养羊你放?咱这边种这么多果木,羊那东西啃树皮,啃了果木还能长?去去去,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养羊。”方氏也不惯自家闺女这臭毛病,一路的数落,“都嫁人了也没个大人样子,别看铁柱子老实就欺负人家知道吗?这些日子给他好好养养身子,养的壮壮的,以后啊……” 说道这里,方氏有些哽咽。 在她心里,养的壮了出去才不会受欺负,哪怕上了战场也有活下来的几率,只要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她闺女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娘!”宋丁香直跺脚,“哎呀,我还能欺负他吗?不能。” “二妮儿回来啦?”宋李氏撩开门帘子,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儿媳妇跟孙女儿。 “奶奶!”宋丁香放开方氏的手连忙迎了过去,“您咋的还出来了呢?外面冷。” “我就站门口看看,铁柱来啦?”宋李氏笑着看着周铁柱,越看这个孙女婿越稀罕。 周一诺给宋李氏行了个礼,“奶奶。” 宋李氏道:“快进屋快进屋,你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周一诺聊帘子进门,屋里几乎都是女人家,只有几个还小的男娃,压根算不上是男人。他的脸瞬间通红,连忙道:“嫂子好,大伯娘好,那什么,我帮爷爷干活去了。”说完连坐一下都没有,直接落荒而逃。 屋里的女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他钻进堂屋后面,宋兴义正在收拾那半只羊,看见他来了就道:“过来帮爷一把手,把这羊骨头剁了,哎……爷老了,这厚背刀使不动了。” “爷爷不老。”周一诺放下筐,抄起厚背刀咣咣的把羊骨头都躲开,一块一块十分均匀。 宋兴义把那筐拎过来打开看看,道:“哟,野鸡野兔子,这山上东西挺多的啊。对了你不是说山上下来狼了吗?怎么还上山?” 周一诺一边儿剁羊肉羊骨头一边道:“就山脚下下的套子,大雪封山我也不敢往里面去。但是有几个套子的东西被吃了,瞅着那脚印子就是狼的。” 宋兴义点点头道:“我跟村长说了,这几天打算招呼几个村的猎人一块上山去。” 周一诺一听,连忙抬起头来,问道:“爷爷,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你跟着……”宋兴义原本想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跟着去干嘛,后来想到这小孩子还猎过老虎,怕是一身本事不下那些老猎户,便道:“想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你媳妇儿说。”说完,他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 周一诺红着脸低下头。 宋兴义又问:“你这时候上山干啥?咱家也不缺油水。” 周一诺道:“我想给丁香弄两张狼皮褥子,她入了夜手脚冰凉,有了狼皮褥子能舒服点儿。” 宋兴义眉头一竖,“好啊你小子,你咋知道她手脚冰凉?” 周一诺的厚背刀差点儿砍偏了,连忙道:“她睡觉手伸出来了,我给她放被子里,摸着冰凉,我,我就……我没有……” 宋兴义又哈哈大笑起来,把周一诺笑的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爷爷,你们唠啥呢这么开心?”宋丁香钻了进来,瞅着案板上的羊肉满眼放光,“萝卜炖羊肉是不?” 宋兴义看见二孙女,心里也开心,道:“是,大萝卜炖羊肉,大蒜炒猪心,都是你爱吃的。” “爷爷你真好!”宋丁香嘴甜的很,把对着宋兴义吹了一通彩虹屁,又问:“爷爷,你们刚才唠啥呢这么开心?” 宋兴义瞅着她直笑,道:“能唠啥?我们老爷们唠嗑,你个新媳妇儿还凑过来问?对了,铁柱子说想跟着猎人一起上山打狼。” 宋丁香立刻看向周一诺,“你想上山?” 周一诺点点头道:“我想给你打几张狼皮子做褥子,你,咱爷咱奶,爹娘……” 宋丁香撇撇嘴道:“那你不还得打个狼群?就给爷奶和咱爹咱娘?让大伯和大伯娘看着?我小叔不也得来一条?” 周一诺脸红了,讷讷道:“若是只有,只有一头,就给你做个褥子……晚上睡着暖和。” 宋丁香噗的笑出来,道:“反正我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拘着你也不好,既然你想上山那就去,别受伤就成。” 周一诺连忙点了点头。 宋丁香凑近正在给野鸡拔鸡毛的宋兴义,小声道:“爷爷,我给柱子哥改了个名儿。” 宋兴义一挑眉,道:“你?你给他改个名……改成啥了?” 宋丁香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给他改成周一诺了,以后出去行走喊着好听点儿。” “哟,了不得啊,咱家丁香也懂的这么多?看来没白跟你小叔认字儿。”宋兴义笑呵呵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想从我嘴里说出去啊。” 宋丁香连忙点头道:“是啊,那总不能,人家问周一诺,你名字挺好,谁起的?说俺媳妇儿。这能听吗?若是说俺爷,那多好听,老爷子厉害,给起这么气派的名字。” 宋兴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道:“我说你,哎哟,你是不是成亲之后变了个人儿啊,这么会说话?还气派,这是夸你爷爷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夸爷爷呢!”宋丁香祈求的看着宋兴义,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成,不就是个名字的事儿吗?包在爷爷身上,回头在跟村长说一下,给你相公改个名儿。”宋兴义说道这里,又忍不住噗噗的笑出来。 “爷爷你总笑我,我不跟您唠嗑了,我回屋找我奶去。”宋丁香事儿说完了,找了个借口跑了。 进了屋,屋里几个女人正在讨论过年要下几缸大酱这样重要的事情。 下大酱,是北方农村人的大事儿,手巧的媳妇儿们下的大酱特别香,吃饭的时候舀一碗,拌饭吃沾菜吃,一碗大酱足矣。手不巧的,下的大酱可就难吃了,一股子酸不叽叽臭脚丫子的味儿,这种媳妇儿会被人嘲笑的。 宋家女人们手都巧,下的大酱就连左右邻居都愿意来换一些回去吃,所以他们每年都要下很多大酱。 “二妮儿啊,明天家里蒸大酱坯子,你今年是自己弄还是从家里拿啊?”方氏见自己闺女聊帘子进屋了,就开始打趣起来。 宋李氏嗔道:“瞅瞅你,外孙子都有了,就是没个做娘的样子!” 方氏嘿嘿一笑,抓了把花生剥了吃,“我这不是得好好问问吗?以后二妮儿也得跟着学下大酱了,否则下出来臭脚丫子味儿,等你家铁柱子一回家,还不得薰个跟头?” “娘!”宋丁香羞的直跺脚,“我自己下!我不但要下大酱,还要晒秋油呢!到时候就给奶奶吃,不给娘吃。” “哟,瞅你本事大的,还晒秋油?你知道那秋油咋的晒?”方氏差点儿把嘴里的花生喷出来。 宋丁香笑嘻嘻的,摇头晃脑的爬上炕,坐到宋李氏身边道:“我十二岁那年爹不是带我去县城了吗?我听见有人说怎么晒秋油了,人家以为我是个小孩儿就没咋在意。后来我说要下大酱娘你非说我还小不让我试。现在我都嫁人啦,我要自己下!” 秋油就是酱油,晒酱油这种事儿对于宋丁香来说可真的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她以前好歹是个大酱料作坊的话事人,就没有她不会做的酱料,不但酱料,连腌咸菜她都会好多种。 只是今年来不及表现了,方氏他们腌的大咸菜疙瘩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我看你是想要糟蹋东西!”方氏白了她一眼。 宋李氏呵呵笑道:“想下就下,家里给你多蒸两锅豆子,二妮儿,奶奶可跟你说好了,这东西你要是弄砸了,明年就规矩的跟你娘学下大酱,别自己折腾浪费东西,晓得不?” “晓得了奶奶,奶奶您放心,我绝对能做出来!”宋丁香笑嘻嘻的抓了个大枣儿塞嘴里,想了想又拿了块儿点心,道:“我怕柱子哥没吃饱,给他送块儿点心去。” “娘,您瞅瞅!”方氏嘴角都撇天边儿去了,“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娘我做这里半天也没说给块儿点心吃呢。” 宋李氏笑道:“你这半天就没停嘴儿,吃多少花生了?你瞅瞅你大嫂,就埋头干活呢。” 张氏听见宋李氏说自己,连忙抬起头来笑了下,道:“娘,我嘴笨,哪里会说什么?再说了二妮儿回门儿,我这个做大伯娘的难不成还要说几句?让人家咋想呢?” 方氏道:“咋?你当大伯娘就不能说她了?该说就说!惯的她。” 张氏笑道:“我看出来了,二妮儿这脾气就随老二家的了。” 方氏哼了声,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她挺满意的。大闺女就随了宋志远,老实巴交的性子,还好二闺女随自己,泼辣直爽,以后不受欺负。 她扯过张氏身边的旧衣服跟着一起拆线头,边拆便道:“我寻思着,给铁柱子做俩护膝。明儿他们不是上山打狼吗?买几块碎皮子。我怕他天寒地冻的出去,再把腿冻着了。” 宋李氏道:“你这才有个当娘的样子,是该给他做个护膝,以后这一出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除了护膝再给做个狼皮的背心,那狼皮结实,万一磕着碰着,能护着前心后背。” 战争是个沉重的话题,说道这里,屋里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几个孩子还在咔咔的嗑瓜子吃花生。他们十分懂事儿,知道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插嘴,就只是看着。 宋丁香进了屋,见屋里没人说话了,气氛沉重起来,有些诧异道:“咋的了?奶奶,你们咋不说话了?” 宋李氏道:“嗨,你娘这不是想着等他们打着狼从山上下来,买几块碎皮子给铁柱子做个护膝吗?” 宋丁香笑道:“可巧,柱子哥说明天跟着一起上山,打了狼给奶做狼皮褥子呢。” 方氏吓了一跳,道:“瞎胡闹,这时候上啥山啊?” 宋丁香道:“娘,柱子哥是个有本事的,再说还跟着老猎户呢,不怕。他自己都能打到老虎,若是打不到狼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方氏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宋丁香又道:“我寻思着给他多带一把砍刀,他之前那一把都快磨没了,咱家匀一把出来,让他用狼皮褥子换。” “个死丫头,换什么换?我去看看咱家还有啥趁手的,哎哟你个死丫头!”方氏一边数落一边赶紧下了炕,去后边那个放农具的小屋子了。 等方氏走了,宋李氏叹了口气,笑道:“你娘还是担心你,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不过你说的也对,铁柱子是个有注意有本事的,只希望以后等他回来,你们能好好的过日子……” 宋丁香道:“奶奶,我晓得。”其实不管周一诺回不回来,她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是……那个小少年太不容易了,她也希望他能回来,带着他一起过好日子。 第11章 第11章 宋兴义的羊肉炖的香酥入味,大蒜炒的猪心也鲜嫩可口。除了这些,还凉拌了一个土豆丝,一个大白菜丝,都是用盆子装着上的桌。 大伯娘和方氏贴的棒子面饼子,擦了粘稠喷香的粥,一大家子坐在暖和的炕上吃的酣畅淋漓。 宋兴义家这些男人并不咋喝酒,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去打了一斤酒回来,爷孙几个围坐在炕尾的那个炕桌周围,边吃边聊。在男人口中,基本聊的都是最近的猪肉销路,又有哪里在打仗了,明年的庄家收成,最后话题转到明天上山打猎上。 宋兴义抿了口酒,夹了一块儿羊脆骨塞进嘴里,嚼的咯吱咯吱的,道:“咱这里的山,虽然比不上南方的山那么富,但是可比大西北的山强多了,这山里野物多,蘑菇多,野菜多。也是因为这个,闹饥荒的那些年才能让人都活下来。” 宋志成道:“要说这狼,感觉有几年没下山了。” 宋兴义得意洋洋的又吃了口大白菜,脆爽的白菜丝驱散了口中油腻的感觉,他道:“你知道为啥这狼要下山吗?” 宋志成道:“还能为啥?山上缺吃的。” 宋兴义又道:“那往年山上不缺吃的?” 宋志成挠了挠头,不明白了。 宋兴义道:“这事儿你得问咱铁柱子……哎哟,想起来了。我觉得吧,铁柱子这名字实在是太俗,当初那周老三给孩子起名都不用心的,然后呢,我就琢磨着给孩子改个名儿。” 宋志远笑呵呵道:“改名?好呀,改成啥啊?” 宋兴义对着另一桌上的宋丁香小小的挤了挤眼,道:“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什么?一诺千金!以后柱子就是半个宋家人了不是?我就给他起了个周一诺的名字,让他记住咱宋家对他的好,以后发达了也得记得回来。”说完,还用力拍了拍周一诺的肩膀。 周一诺用力点头,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不但回来,我还要好端端的回来,不让您,不让奶奶,爹娘和丁香操心。” “好孩子,来来,跟爷爷走一个!”宋兴义端起酒盅,吱溜一声就喝干了。 周一诺也赶紧喝了一个,辣的满脸通红。 宋李氏道:“少喝点儿,明儿柱子……嗨,刚改了名字我就忘了,叫柱子叫习惯了。” 周一诺连忙道:“奶,您就叫我柱子,当小名叫。” 宋李氏呵呵笑道:“那成,咱柱子明天还得上山呢,少喝点儿,多吃点儿肉。” 一家人吃饱喝足,男人们继续坐在炕上吹牛唠嗑。宋兴义有些忍不住烟瘾,摸了摸烟袋锅子只对宋李氏使眼色。宋李氏嗔了他一眼,招呼儿媳妇孙媳妇孙女们带着几个小的去另一屋休息。 宋丁香的小叔宋志强今年十九了,还未成亲。因为读书读的晚,去年才过了童生试,如今正在努力读书,想明年秋闱考个头等的秀才回来。秀才也分等级,头等的秀才不但有官府的赏银,还有每个月六十斤的廪米可以拿,家里的地也都能免税。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银钱,宋志强如今也不想着相看谁家姑娘,只一门心思的要读书,如今这天都大冷了,却仍旧在镇上书院,要读到书院彻底放假为止。 小孩子们进了宋志强的房间,嗅着这满屋子的书香味,心中十分敬畏,都不敢大声说话。 宋李氏一边儿哄着几个小的睡觉,一边对丁香道:“明天柱子上了山你就过来,啥时候下山你啥时候回去。这眼看眼就要到年关了,家里收猪忙,到时候顾不上去那边照顾你。” “奶,我都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了。”宋丁香手上轻轻的拍着小侄子,道:“明天白天我先不过来,如果他们晚上回不来我就过来,我在家煮豆子焖酱膏子。” 方氏道:“啧啧,娘你瞅见没?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可没这么勤快,这嫁出去了终于知道勤快了。” “娘!”宋丁香被方氏挤兑的哭笑不得,“奶奶,您看我娘,我在家的时候也勤快啊,就知道数落我。” “你娘这是开心呢,她开心啥样你不知道?”宋李氏拿自己这个儿媳妇也没招,“那晚上包饺子,剩下的羊肉都包了,萝卜羊肉馅的饺子,你拿回去一些冻上。明天柱子上山,还得准备点儿吃的让他带着,老二家的,你没事儿就烙几张大饼,捡些煮熟的羊肉细细剁了,再炒一些姜末海米,卷在饼里让他带山上吃去。” “娘您放心,这事儿用不着您张罗,我心里有谱儿呢。”方氏道。 “有谱儿就成,”宋李氏靠在炕头上,吃饱了有些犯困,眼睛眯了起来,“行了,我也不多说了,趁着这炕热乎赶紧都睡一觉……那群老爷们,也不带困的。” 晚上一家子人包了好多羊肉饺子,吃不了的就冻外面,一宿冻成硬疙瘩。周一诺带着宋丁香回自己家,还带了一篮子的冻饺子,进屋前挂在门口的晾杆儿上。 “等我烧几个劈柴,烧个热水,你上炕歇着去。”周一诺去后院抱了一大抱柴火进来,咔咔两下打着火石,没一会儿就把灶膛点起来了。很快,屋里变得暖和起来。 这大晚上的屋里就点着一个油灯,混混晃晃的。俩人洗漱完了,宋丁香考了一下昨天教的字,满意的点点头道:“晚上看字儿伤眼,就不学了。这样,我给你讲几个小故事吧。” “啥故事?”周一诺裹着被子靠在炕柜上,手指头还在炕上不停的划拉,熟悉之前的字呢。 宋丁香笑道:“听了让人长学问的故事,你听不?” “听!”一听能长学问,周一诺就来了精神。 “从前,有一只猫儿……”宋丁香的声音软糯好听,讲的故事也很有趣。她其实讲的是三十六计的故事,只不过讲的是儿童版的,隐藏了里面的年代和人物名字,用小动物代替了。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东西跟她原本了解过的历史不太一样,带名字讲怕会惹了麻烦,所以才如此的。 “于是这只猫儿一文银子都没花,就跟狗狗家族那边借了二十万支箭,你说厉害不厉害?” 周一诺听得入神,催促道:“厉害,好听,再讲一个呗?” “睡觉,讲啥啊讲,明天你不起来了?”宋丁香钻进暖和的被窝嗤嗤的笑,“一天讲一个,否则怕你记不住。”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估摸着要下雪。 这种天儿最容易让狼下山了,估计也是因为周一诺把附近的那只大虫打了,狼就肆无忌惮起来。但是别人又不能怪他打了老虎,毕竟如果若是老虎下了山,那更可怕。 打狼的队伍集中在山脚下,数一数将近二十个人,还有五六条狗子,除了几个老猎户之外都是各村有力气的年轻人。大家都穿的比较暖和,周一诺也穿上了宋兴义的老羊皮袄子,腰里别着两把大砍刀,背后背了个篓子。他觉得就算打不到狼,下几个套子套点儿兔子野鸡回去也挺好的,若是能套个狍子那就更好了。一只狍子带去镇上,至少五两银子呢。 大冬天凄厉的北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周一诺把捂住口鼻的布巾往上拽了拽,遮住了脆弱的鼻子。队伍里有几个很有经验的老猎人,顺着一些细微的痕迹就能找到那些狼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周一诺羡慕的看着他们背上的铁弓,摸了摸自己的砍刀。若是他也能有个弓就好了,只是这一个弓可不便宜,最普通的也要十多两银子,那价钱赶上半头驴子了。 山上的积雪很厚,一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周一诺寻着地方还放一两个绳套,看的老猎人们直笑。周老三家的事儿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见过,不过对周一诺这个孩子没啥坏印象,只是觉得可怜了。 如今一看,这分了家人反而高壮起来,就更加衬的周老三家不是个东西。 “咋的,你老丈人家肉不管够?”有人打趣道。 周一诺摇摇头道:“管够的,我就是想套点儿野味换几个钱,给我媳妇儿打个簪子啥的。” “啧啧,你小子可真行。”那人竖起大拇指。 “人柱子就是疼媳妇儿,老六,你啥时候也给你媳妇儿买个簪子?”旁边的人起哄道。 叫老六的那人摆了摆手,道:“可拉倒吧,人家媳妇儿那叫一个漂亮,我媳妇儿……嗨!别说了!” 一群人压低声音笑,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猎物。 走到晌午的时候,老猎人找了一处山洞,一群人进去歇脚,顺便点个火堆吃个饭。 周一诺的大饼卷肉拿出来,又被人啧啧了一通。他只是笑,把大饼放在烧热的石头上,没一会儿羊肉的香气就冒了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大口,只觉得满嘴都是香味儿。因为肉里放了姜末,吃完了浑身都暖和起来。 老猎人又看了看天,道:“会下雪,但是不大。若是下大了就不能进深山了。紧着走走,否则晚上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一群人应了,才灭火堆,继续往山里进。 宋丁香在屋里煮着豆子,心里盘算着现在周一诺走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遇见狼。其实她嘴上说不拘着周一诺,但是等周一诺一走,她就有点儿后悔,而且十分担心。 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万一…… 她不敢往深处想,赶紧用力搅拌豆子。煮好的豆子趁热碾碎了,然后需要用力摔打,摔的越熟,来年下的大酱就越好吃。摔打好的豆坨子用油纸抱起来,放在房梁上面自然阴干发酵,等到来年开春就能下大酱。 至于酱油,那得开春才能做,然后晒上四个月就能出酱油。出酱油的时候正是秋季,所以也被称之为秋油。 弄好了酱膏子,宋丁香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算了一下时辰已经到了下半晌了,山上还没听见啥动静,估摸着他们今天应该回不来。 她胡乱的热了点儿之前没吃完的剩菜馒头对付吃了,又趁着天色还亮,去后院抱了一堆晒干的藤蔓回来。这些藤蔓柔韧性很强,每一根都有手指粗细,宋丁香打算做一副桐油藤甲给周一诺带上。 她听宋兴义说了,这些招去的新兵蛋子大多都没有什么盔甲,就算有也都是零零散散的。除非是训练特别好的兵才会被发盔甲,而那些训不出来的基本就都是炮灰。 但是现在南边北边都在打仗,谁知道上峰有没有心思训练新兵,她得给周一诺弄个保证安全的东西才好。 编好的藤甲浸泡桐油,泡的差不多了拎出来晒干,晒干后继续浸泡,一直到刀看上去就留个白印子为止。这种东西虽然不能放火,可是防刀剑确是很好用的,而且又轻便,包在衣服里背着走都没什么负担。 天有些黑了,看上去还是阴阴沉沉的。方氏过来喊宋丁香过去吃饭,晚上也留下来住,“打猎就是这个样,一上去三五天都是短的,嗨呀,你现在倒是知道担心了,那之前还不拽着他不让他去。” 宋丁香收拾了东西锁了门,跟在方氏身后回了娘家。家里平时吃饭都很普通,只不过会用剩下的一些骨头啥的炖个菜,比别人家多一些油水罢了。 “你明天也别回去,你爹明天带你哥去其他村子里杀猪收猪,估计也得一两天才能回来,你就留下来陪娘睡。”吃完饭,方氏摸了摸闺女的头发,道。 “嗯呐,”宋丁香答应着,笑道:“我不担心,柱子哥之前上山打大老虎呢,他有这个本事,我担心啥。” “少来,你不担心?一天没啥笑模样。”方氏捏了一把闺女的脸蛋,“赶紧帮你娘我把这些旧衣服拆了,明天浆洗出来,把新弹回来的棉花续进去,要不过年都没新衣服穿。” 这所谓的新衣服不过就是重新浆洗重新续棉花,顶多外面扯了新布做个罩衣,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宋丁香心不在焉的拆着旧衣服,听着她娘东家长李家短的念叨。他爹和他哥在外面借着灶台光磨刀呢,大伯娘过来借了一缕纳鞋底子的麻线,其实就是想来看看宋丁香,说几句暖心的话。 到了挺晚了,周一诺他们还没回来。宋丁香在炕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着。结果等睁眼的时候,都快到晌午了。 “二妮儿二妮儿,快起来,柱子他们回来了!”方氏的声音满是喜气,撩了帘子进屋,“就知道你昨天晚上睡不好,没喊你。谁知道你一脚闷到现在,赶紧起来吧,你男人回来了。” 方氏的声音带着笑,看来周一诺不但回来了,也是带着猎物回来的。 第12章 第12章 打狼的队伍回来了,有几个人受了点儿轻伤,但是一个个精神都特别饱满。 宋丁香赶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村的小伙子正在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说着打狼的经过,“……可不是,这狼老狡猾了,大半夜的我们都休息了,哎哟,它们就凑上来了。那大晚上的一眼望过去,都是绿眼睛,特别瘆得慌!” “多亏了柱子聪明,让我们轮班睡,跟狼耗了半宿。天蒙蒙亮,就让有弓箭的叔伯们去射狼,然后我们几个年轻的轮流堵在洞口,专门砍那些扑上来的。” “狗也有啊,凶得很,瞅见那只大黄狗了吗?跟头狼打成一团,嗷嗷的叫!咋的?你们没听见吧?我们走太深了。” 将近二十多头狼的尸体摆在村子中间的晒麦场,宋志远和宋钧山拎着杀猪刀,正在给这些冻的半硬的狼扒皮拆骨。不少人都围着看,周围近点儿的村子也陆续的有人赶过来。 宋丁香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站的笔直的周一诺,他侧着头,正在跟村长说着什么。 “柱子,你媳妇儿来找你了。”有眼尖的看见了宋丁香,连忙招呼。 周一诺回过头来,看见因为跑了一段路脸蛋红红的宋丁香,咧开个大大的笑容,“丁香。” “你没事儿吧?”宋丁香连忙过去,仔仔细细的看着周一诺。 周一诺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哎哟,这大妹子,你男人好着呢。我瞅着了,别看他瘦可是力气大啊!那大砍刀轮的呼呼的,一刀下去狼脖子都断一半!”那个嗓门大的小伙子啧啧的,眼里满是佩服。 “没事儿就好……”宋丁香松了口气,看着满地的狼尸,“这些狼要咋整啊?” 周一诺道:“刚才村长说了,狼皮狼肉比镇上价格便宜点儿,谁要就掏钱买。上山打狼的每个人多拿两斤肉,狼皮价格折半。” “那咱家多买几张狼皮。”宋丁香抻着脖子看狼,她之前见到狼都是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玻璃大老远瞅上几眼,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狼。 因为是冬天,这群狼的皮毛都特比厚实,看着就暖和。 这狼皮狼肉便宜的卖了,卖出的钱一群打狼的人自己分,毕竟是辛苦钱而且还解决了附近几个村子的狼患,也没人说啥。 狼肉虽然有些腥臊,不过处理好了也挺好吃的。也并不是家家油水都足,狼肉比猪肉还便宜两文钱,不少人拎着篮子过来买。不过买狼皮的就少了,狼身上最贵的就是皮毛,一张完整的皮毛至少一两银子的价格。碎狼皮倒是卖得快,都想着回去做个手捂子或者护膝什么的,用不着大块的。 宋志远合计着买了五斤狼肉,加上周一诺能白得的那两斤,七斤肉。回去炖上一大锅,一家子人暖和的吃个新鲜。完整的狼皮也要了六张,一张给宋丁香做褥子,宋家俩老人也一人一张狼皮褥子。剩下的几张给家里几个儿媳妇用。 尤其是金巧儿,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最近挺怕冷的,正好需要狼皮褥子。 就算是狼骨头,也被村里没啥钱的一群人包圆了。好歹也沾着肉呢,回去炖一锅汤熬菜吃都能有油水的滋味。 碎狼皮也买了不少,方氏合计着家里有几个人用护膝,精心的挑了几块软和的。 二十多头狼,被几个村子的人哗啦啦就买光了,一点儿都没剩下,换来了二十多两银子。这些银子干脆一人一两,最后剩下半两就去镇上买点儿糖,回来给几个村的孩子们分分。 半两银子,能买不少糖块呢。 这狼皮拿回去得硝制,这件事宋志远最拿手。买了狼皮的人家都愿意花上几个钱让他帮忙硝了皮子,因为宋志远硝出来的皮子蓬松柔软,看着都暖和。 除了狼,周一诺的背篓里还放着三只兔子两只野鸡和一只半大狍子。 宋志远跟方氏合计了一下,干脆把这些也现场卖了,卖的银子就交给宋丁香拿着,好给周一诺添点儿啥东西。 别的小媳妇儿看着都眼热,她们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嫁出去的,谁手里攥过银子?辛辛苦苦挣点儿钱都得交到公中,由长辈们合算这花销。 宋丁香也没推脱,大大方方的接了银子,直接塞进荷包里。然后把那些狼皮放进周一诺背着的篓子里,跟方氏有说有笑的回家了。 “还说宋丁香倒霉嫁的不好,你瞅瞅,这叫嫁的不好?”看着宋家几个人的背影,其他人忍不住互相八卦起来。 “上面没老人管着,就一个娘家人。那娘家人还不向着自家闺女?宋丁香大小儿家里就养的金贵,估摸着就是想嫁去秀才家做当家太太的,谁承想……” “嗨,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那谁嫁去徐家也没做当家太太啊?不过宋老四家算是宋家混的最好的一支了吧?” “我看老五老六家也不错,老二家还有几个货郎呢,就是累,但是也不少赚。” “哟,这么一看就宋老三家过得不咋地啊?其实别人也帮衬过,问题卖货他们张不开嘴,杀猪睁不开眼,只能老老实实种地了。” “人家宋老三家咋的了?桃红不也嫁去了秀才家当秀才娘子了?等那徐秀才当了官儿,怕是立马翻身喽。” 宋丁香听不见这些杂言碎语,她正在跟方氏合计着过几年去县城赶集,回来的时候再把小叔叔接回来,家里就要开始准备着过年了。 “我想着扯上几块粗布,给柱子哥做两身儿抗造的衣裳。再多纳两双鞋。还有那砍刀,寻思着再买上一把。” “现在你自己个儿当家,自己盘算。”方氏道:“娘难道还能给你操一辈子心?”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我还想着买几块布给娘绣个帕子呢……” 方氏噗嗤笑出声来,道:“你娘我缺你那个帕子?有这个心啊给你奶绣两块,给你大伯娘也绣两块。你奶奶你大伯娘没少给你操心。” 宋丁香笑道:“自然应该的,就怕我大伯娘看不上我的手艺,金巧儿嫂子绣工那么好,我这个拿出去可就粗糙了。” “你金巧儿嫂子最近可没空绣帕子,她可是咱家大忙人呢,要不是怕累着,这里外里的衣服啥的,她估计都得自己包揽了做。”方氏提起别人家媳妇儿,啧啧感叹,“你跟你姐要是有你金巧嫂子这么勤快手巧,你娘我改多省心啊。” 娘俩说说笑笑就进了自家院子,宋志远放下狼肉狼皮,跟家里俩老的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儿子急急忙忙的走了。说好了今天去别的村杀猪,刚杀了两家就听女婿回来了,于是着急忙慌的往回赶,那边儿的猪还排着队呢。 大伯娘张氏从堂屋探出头来,道:“都回来了?赶紧去洗洗手进屋来吃饭。” 宋丁香笑道:“大伯娘,我先带柱子哥回去换身儿衣裳,这衣裳上面都是血,别冲着了爷奶。” 张氏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赶紧回来啊。我今天蒸了一大盆子鸡蛋糕,来晚了就没了。” 周一诺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把灶点上了,这样屋子里有暖和气儿,一会儿吃完饭回来不至于冻着。 “你这么勤快,等你去当了兵,我自己个儿可咋办啊。”宋丁香从屋里整理着让周一诺一会儿换的衣服,忍不住念叨起来,“我都被你养娇气了,可咋整?” 周一诺闷声不说话,他洗干净手脸走了进来,抬手摸了摸宋丁香的脸颊,“我也舍不得走,丁香……若是,若是过几年我没能回来,你就赶紧再找个人嫁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宋丁香不爱听这个。虽然家里人有这个打算,可是仍旧还是希望周一诺能好端端的回来,谁希望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死在外面呢? “我不是胡说,我想着……”周一诺还想解释。 宋丁香拍开他的手,拎着手里的衣服道:“你别忘了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用意,赶紧换衣服,那边儿一大家子等着咱俩去吃饭呢。” 周一诺闷声换上了干净衣服,跟在宋丁香身后往宋家院子走去。 这一盆子鸡蛋糕是后蒸的,就是听到周一诺回来了,奶奶宋李氏就张罗着让大儿媳妇赶紧蒸点儿鸡蛋,好给孙女婿补补身子。 大伯娘想着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干脆多磕了几个鸡蛋,蒸了满满一大盆。 周一诺也确实累坏了,吃了一大碗鸡蛋糕拌的高粱米饭,又吃了俩厚实的棒子面饼子,喝了一大碗白菜汤,才把身上那股子寒意驱了。 “估摸着这几年山上都不会有狼下来了,”周一诺吃饱了,开始跟爷爷和大伯还有俩大伯哥唠嗑,“老李叔说了,这山里基本上就这一伙子狼,若是等其他狼过来怎么也得过上几年,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宋兴义笑呵呵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爷爷也叮嘱不了你多少,反正出门在外多顾着自己个儿,想着家里人。” “嗯呐,我知道了爷爷。” 宋兴义又道:“行了,这还没走了,先不说这些。我歇会儿,一会儿把狼肉腌上。那狼肉燥,老大媳妇儿,你一会儿泡上点儿那个干海带,晚上用干海带来炖,去去燥气。” “嗯呐,爹您放心。”张氏也应了声。 吃过晌午饭,方氏放小两口回去说自己的悄悄话,进了家门,周一诺迫不及待道:“丁香,那些字儿我都记住了,今天该学新的了吧?” 宋丁香又教了他几句三字经,和几句千字文,然后张罗着让他好好的洗了个澡,上炕睡个午觉。 他们这边安静温馨,可是桃红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了。 她是带着身子嫁过来的,嫁来之后就一直不舒服,总是吐,吐的一张俏脸儿焦黄。徐强因为要读书,三天回门之后就去了镇上书院了,要准备着考明天的春闱。错过这次春闱,就又要等上三年。 宋桃红在里屋炕上歪躺着,听着外屋婆婆跟大嫂念叨宋丁香家。 “那宋老四家就是有钱,我亲眼看见了,一口气买了那么多狼皮子,一两银子一张呢!换别人家谁舍得买那老些啊。那狼还是周铁柱打的,啧啧……”这是大嫂赵氏的声音。 婆婆徐石氏的声音比较轻,就隐约听到几个字,好像是什么倒霉,什么小妖精。 宋桃红直觉那是婆婆再说自己,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子怨气。 第13章 第13章 宋桃红只觉得自己这个婆婆是个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人,表面上一嘴一个桃红儿媳妇儿叫得欢,背地里还不定跟大嫂怎么数落自己了。那个大嫂是婆婆远房的外甥女,俩人沾亲带故自然关系好。 其实她嫁过来之后打听出了不少的事,当初为什么徐家会让徐强跟宋丁香定亲,就是因为这个婆婆知道宋老四家家产丰厚,对孙女们也很疼爱。当初宋志远的大闺女出嫁,不光陪送了两亩地,还有六匹布,全套的水曲柳家具,两个从南方带来的樟木大箱子。除了这个,还有一对银簪子,一对银镯子,两个挂着银三事儿的手帕子,据说还给了十两银子的压腰。 这么丰厚的嫁妆,惹得村里不少人都眼红。这徐家供徐强读书都读的捉襟见肘了,一家子就靠着十亩地和出租老黄牛活着。她大伯倒是经常出去打零工,不过估计赚回来的钱也就交上来一半儿,另一半都自己攥手里了。 其实因为她长得好看,家里没少琢磨着给她往镇上或者县城里嫁,但是这俩地方有点儿资产的那绝对看不上一个没什么钱的庄户人家的闺女,倒是有富人托了媒婆去问他娘要不要让她当妾,可给她气死了。 她宋桃红就算喜欢钱,也不能落到给人当妾的份!问题她那个看着老实其实特别稀罕钱的娘还真动了心思。宋桃红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她左挑右选,选中了徐强。 徐强那个人长得不咋好看,瞅着穿长衫一股子读书人的气质,其实她不过在人面前晃了两次,就发现徐强对她起了心思。 秀才总归是秀才,比那些种地的强多了。 宋桃红在家里琢磨了一晚上,打听好了徐强归家的日子,装作去挖野菜,又跟徐强见了面。 徐强也十七八了,定了个小媳妇儿只能看不能摸,心里一团火似的。如今又有了个漂亮的大姑娘凑了上来,一来二去,俩人就在没人的野地里欢好了。 有一次就有两次,宋桃红算了算自己小日子一个多月都没来了,于是在徐强怀里哭了一顿。徐强顿时六神无主,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儿跟自己爹娘说了。 秀才最重名声,若是这件事被宋桃红捅了出去,他们徐家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徐强还想往上考?那绝对没门的。 宋桃红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儿,才真的敢对徐强出手。否则她是真的看不上徐强的家世还有他那张脸的。不过如果真的是看脸,那个周铁柱着实不错,可惜是个被抱养回来的,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眼看着得给周家抗一辈子长工。 徐强家里也着急,徐石氏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个办法来,然后让徐强跟宋桃红说了。想要这件事徐家占了主动,还不能让人说嘴,那就只能从宋丁香身上下手。可是宋丁香这个人平日里顶多就在村里转悠,去镇上也是跟着家里的大人,唯一可以出手的时候就是她去洗衣服的时候。 宋桃红心领神会,趁着众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时候,出手了。 其实她能嫁到周家来,心里还是挺舒服的。只要离开了宋老三那一家子穷鬼,她生完孩子再做点儿绣活补贴一下自己,等徐强中了举,那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了。 只是那个婆婆实在糟心,一个能想出来把好端端大闺女清白毁了的婆婆能好到哪里去?宋桃红也不着急,等她坐稳了官太太的位置,早晚会给那个死老婆子好看! 宋丁香安下心,午觉足足睡了大半个时辰才昏沉沉的起来。 大锅里的水还是热乎的,她洗了脸漱了口,循着劈柴的动静来到后院。周一诺正在劈柴火,看这架势,他仿佛恨不得把后几年的柴火都劈出来。院子里又多了两棵死掉的老树,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拖回来的。 “醒了?”周一诺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娘刚才来过了,晚上家里蒸菜团子,炖大鱼,让咱俩过去吃。” 宋丁香忍笑道:“娘来的也太勤快了,咱家剩菜吃到这会子还没吃完呢,天天去那边吃新鲜的。” 周一诺道:“要不你自己去?我跟家里先把剩菜敛罗敛罗吃了。” 宋丁香道:“那我娘问起来我咋说?说让她女婿在家吃剩的,我回来吃新鲜的?我娘还不得数落死我。一块儿回去,然后明天后天的就跟自家吃饭。家里啥时候买了鱼?” 周一诺道:“我睡了一刻钟去山里砍柴,看见一辆鱼车进村儿了,估计就是那时候买的吧。” 他们这边往北十来里地的地方有一条大河,河边住着几家子特别会打鱼的。平时天暖和的时候没见他们下过网,可是一到天冷了就开始凿冰下网捞鱼,说冬天的鱼油水足脂肪厚,炖出来是最最好吃的。 宋丁香拍拍自己的棉裙子,道:“那你在家砍柴,我得过去搭把手,光回去吃现成的也张不开这个嘴。对了,你过去之前先擦擦身上的喊,把里衣什么的换了,别带着一身汗臭过去,把那群小不点都熏着了。” 周一诺咧开嘴笑了笑,嗯了声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继续开始劈柴火。 宋丁香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自家院子。 宋家院子里买了不少的鱼,一条条体型巨大肥硕,得有宋丁香胳膊那么长了。方氏跟大伯娘正在院子里杀鱼,这鱼都冻结实了,杀的时候需要用水泡软了才行,否则剪刀压根剪不动鱼肚子。 宋丁香进了自家屋,熟门熟路的翻出一件方氏的旧衣服套上,挽起袖子用布带子勒住,凑过去也要跟着忙乎。 大伯娘连忙拦着,“可别添手,腥气。” 方氏道:“别拦着她,让她也收拾一条。这都嫁人了哪能鱼都不会杀?今天都得收拾出来,晚上炖六条,想再吃鱼就得等过年了。” 宋丁香摸了摸盆里的水,是温的,她抄了个小板凳坐下,从盆里捞了一条鱼出来,一手拽着鱼鳃一手拿破菜刀刮鱼鳞,问道:“这是买了十多条呢?剩下的咋整?” 方氏道:“剩下的切块油炸了,给你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还有你五爷爷六爷爷家,各家送一碗去。咱家今天买这么多鱼都看着呢。还得给你武平叔家,村长家和彭六家有送一碗。你爹跟他们约好了,年后给你家起新房子。” 这三家家里男丁多,干活个顶个一把好手。宋志远早早的询问好了把人都定了下来,生怕年后开春忙完地里的活儿之后,他们就都出去打零工约不到人了。 宋丁香一愣,道:“给我家起房子?不是有房住吗?” “那是你的房?那是娘家的房,能一直住吗?别人不得说闲话啊?”方氏白了她一眼,“是你男人卖老虎的钱,你爹把起房子添置家具的钱都留下来了,剩下的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家添几亩地……” 宋丁香听的心里甜滋滋的,心想虽然那孩子岁数小,但是这挺会疼人呢。不过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起房子这件事儿。 “娘,要不先别起房子了,这个钱拿着不如在镇上或者县城里添置个铺面,租出去每个月还有个钱进账,回头咱家也能想着去做个小生意啥的。” 方氏眉头一拧,道:“铺面?那点儿钱要是去县城,顶多就弄个小铺面,值不了几个钱,镇上倒是可以弄个大点儿的……不是,你想着做啥生意啊?就你脑子灵活?” “大伯娘,你看我娘,说没两句话急了!”宋丁香刮完鱼鳞,又拿了剪刀破鱼肚子,还不忘了给她娘告一状。 张氏只是笑,不接这母女俩的话。毕竟那是人家周一诺弄来的银子,跟他们这大伯一家没啥关系。 “那都跟人家约好了起房子了!”方氏还是着急。 宋丁香道:“那一笔银子怕是能起个大院子了吧?我一个人住的下?再说了等过了十五他就要去当兵了,我不还得回来住?挺新的房子撂那儿没人住,还不得破败了?” 方氏寻思了一下,觉得是这个理儿,“可是都跟人约好了……” 宋丁香道:“这事儿也不着急,实在不行就先起三间房把地方占下。三间土砖房有花不了几个钱,估摸着五六天就都弄好了。等我爹回来,叫上柱子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剩下的钱是置备铺子还是咋的。” 方氏想了想,觉得闺女说的也没错,于是点点头道:“行了,就你心眼子多,赶紧收拾鱼吧。” 鱼收拾了三四条,大伯娘把鱼洗干净剁成块加了葱姜蒜,一勺子酒把鱼腌上了。这个放酒去腥还是跟宋兴义学的,他炖肉炖鱼都拿手,媳妇儿做饭首先教的就是用酒去肉的腥味。 等鱼全部收拾出来,腌制的鱼块也入了味儿。然后撒上土豆淀粉和几勺子白面,又磕了俩鸡蛋,和匀了就下锅,哗啦啦的炸出来老大一盆子。 鱼头鱼尾都自家留了下来,鱼块用大碗装了,招呼大伯娘的大儿子宋钧立去给各家送鱼。这时候锅底下还剩下不少油,正好够煎自家的鱼的。大鱼煎的两面金黄,到了水和秋油进去咕嘟咕嘟的炖。炖鱼的时候方氏和了一盆子棒子面,等差不多了就打开锅盖贴了一圈金黄的大饼子。 光是这些饼子其实并不够一家子人吃,所以另一个锅擦了棒子面粘粥,放了足足的红薯,又贴了一圈饼子。 贴完饼子,方氏有在厨房的酱菜缸里捞出一大块酱菜疙瘩,擦擦的切成片又切成丝,撒了把葱花,用勺子挖了点儿猪油在火上烧热哗啦啦浇下去一拌,顿时香味就出来了。 周一诺劈了一大堆柴火,出了一身的汗。他又烧了个劈柴把水烧温,趁着媳妇儿不在家脱光了哗啦啦的擦洗了一遍,换上干净里衣,套上棉袄去丈母娘家吃炖鱼。 仍旧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不过宋志远和宋钧山不在,男人这一桌只有爷爷宋兴义,大伯宋志成,大伯家俩大儿子宋钧立和宋钧水,还有他两个亲小舅子,十一岁的宋钧耀与八岁的宋钧随。不过这俩小家伙都被人叫小名,一个虎头一个虎子,都虎头虎脑的长得很是好看。 女人那一桌则是奶奶宋李氏,大伯娘张氏,丈母娘方氏,大伯娘俩儿媳妇儿,一个石氏一个金氏,还有大伯娘的老闺女,十三岁的宋紫堇以及宋丁香的亲嫂子乔氏。还有就是更小一辈的几个孩子了,他们还不太会吐刺,所以只能让自己娘盯着吃饭。 满桌子就三个菜,中间一大盆子炖鱼,还有一碟子猪油拌酱菜疙瘩丝儿,一碗大酱和切好的一盘子大葱。然后就是一簸箩金黄的大饼子,每人一大碗粘稠的棒子面红薯粥。 宋丁香喜欢吃鱼头,炖入味的鱼头十分鲜美,周围的肉也没有刺。尤其是鱼脑,用力一吸就滑到口中,滋味别提多好了。 方氏啧了声,道:“人家都吃肉,就你啃脑袋,那鱼头有这么香?” 宋李氏道:“你说你,孩子回来一次你数落一次,鱼头咋了?鱼头补脑子知道不?喜欢吃就多吃,这鱼头还不管够?” 方氏哼了声,还是给自家闺女夹了大一块鱼腩肉,“大小儿就不会吐刺儿,还不如你侄子呢,吃吧,这里的肉没刺。” 宋丁香眼圈发热,又想哭了…… 第14章 第14章 吃完饭,方氏张罗着洗碗,突然在厨房看见一只不属于自家的大海碗。她把这只碗拿起来看了看,碗边儿有个小裂痕,裂痕后掉了指甲大小的一块陶片儿。 就算是宋家有点儿家底,但是仍旧对东西十分爱护,洗碗的时候也都会很小心。若是不小心把碗磕破了就基本上只用来放东西不会拿出来日常使用,否则被破边儿割破手或者嘴巴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个碗是谁家的?谁放这里的? 宋丁香也在帮忙忙乎,见方氏在端详一只碗,便问道:“娘,那碗咋了?” 方氏冷哼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道:“我猜出这只碗是谁家的了,以前还觉得那家人就是太老实了导致穷,平日里也想着帮衬一把。如今一看……真是活该,他们家就该受穷,一家子人都奸,老实个屁!” 以前方氏真没觉出来宋老三家是个怎么样的人,毕竟都分了家了,平日里接触的也少,送礼的时候也因为他们家穷,其他几家都会适当的多送点儿算是补贴了。可是发生了宋桃红欺负宋丁香,抢自家闺女婚事这一茬,方氏在看宋老三家,就处处看着不顺眼了。 宋丁香看了看那个碗,心里也有了底,笑道:“娘,反正以后少来往就是。这个碗我拿给奶奶看一眼,咱家人心里都有个底。” 正房那边男人们还都在炕上唠嗑,宋丁香把这只碗拿去给宋李氏看。宋李氏看了看,道:“这没啥,眼看眼的不就过年了吗?回头咱再把这只碗给他们送回去,就当损失个碗了。让你娘也别这么小家子气,再把自己气着了。”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宋丁香笑嘻嘻道:“我娘是真的生气了,说万一没瞅见上了桌,把自家人嘴巴划破了可咋整。” 大伯娘张氏也看见了那只碗,道:“都怪我家老大粗心,好端端给他们送去炸鱼却换来这么个破碗,埋汰谁呢?” 宋李氏慢悠悠的拆着破衣裳,道:“男人嘛,有几个细心的?反正他们家啥样咱自己清楚就好,也没必要嚷嚷的谁都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闹去给外人看反而笑话咱们一大家子。” 宋丁香也同意这个理儿,她点点头道:“那我去给我娘说,我娘那个脾气万一出去挤兑几句就真让人看笑话了。” 宋李氏呵呵一笑,道:“你可小看你娘了,你娘就是窝里横,出去可精明着呢。你也得跟你娘学学,别看我总是说她,那是因为她性子直,太大咧咧的让人看着不像话。” 宋丁香笑嘻嘻的拿着碗走了。 张氏道:“回头我得跟老大说两句,拿回个碗也不好好看看,往厨房一撂,要不是二叔家的看见了,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儿媳妇和小闺女,道:“以后少跟那一家子说话,别被人坑了去,知道吗?” 儿媳妇跟闺女都点了头,乔氏也跟着点了点头。她现在跟金巧儿都有了身孕,但是日子比较浅,方氏生怕她有点儿啥闪失,重活都不让她下手,就让她跟金巧儿呆炕上一起缝缝补补的。 宋李氏叹了口气道:“大芬也是因为膈应宋桃红和徐家那件事儿,心里堵着一口气呢。再加上你三叔那一家子实在是扶不起来……也不能怪别人。你也别跟大立说这件事儿,没啥必要,还招惹的孩子心里不舒服。” 张氏想了想,应了下来。 又等了两天,大半夜的宋志远带着儿子宋钧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方氏一看高兴的不行,跟儿媳妇乔氏又是去烧热水又是给拿干净衣服,让这爷俩好好的洗漱一番。 宋志远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往炕上一扔,发出沉甸甸的动静。他笑道:“明天镇上有集,我们爷俩紧赶慢赶的回来……拿去拿去,该买的就赶紧买。” 方氏把荷包解开,哗啦啦倒出一堆的铜钱儿和碎银子。她挑了一块塞到乔氏手里,道:“柳儿,明儿赶集给你跟你男人你娃添点儿东西,小件的我可就不张罗了,我得跟你大伯娘置办年货。” 乔氏早就习惯了婆婆的大方,刚嫁过来的时候婆婆给她手里塞钱,差点儿把她吓出毛病来。后来才发现宋家就是这样,当家婆婆就只攥着大头,小头都给几个孩子分了,人人都有,想买啥买啥。后来方氏再给钱就接的坦然了。 其实她手里也攒了不少,琢磨着若是以后小叔子们都长大了分了家,自家孩子置办东西总不能在跟公婆伸手,尤其是她儿子如今也两岁多快三岁了,再过两年打算送去学堂开蒙。这个钱虽然婆婆说给掏,可是她也真的不能自己一点儿都不拿。 其实她心里门清,这是婆婆给她这个小家攒私房钱的机会呢。 剩下的钱方氏慢慢的打理,银子和银子放一堆儿,铜钱儿用红绳子串起来,一百个一串整整齐齐的摆在盒子里,然后拿出记账本,歪歪扭扭的把这笔钱记上。 方氏原本是不识字的,后来嫁到宋家,发现宋家这几个都好歹认识点儿字,就连宋李氏都认识几个字,平日里还会记账。她这个记账的习惯,还是被婆婆教导出来的呢,如今也开始耳濡目染的教导自己儿媳妇了。 宋志远洗漱完了,往炕上一坐,道:“这几天真真是累死了,怀里还揣着这么大一笔钱,晚上我跟大山睡觉都不踏实,总惦记这回来。这几天家里没啥事儿吧?” 因为天气冷了,上房的炕烧的最暖和,为了节约劈柴,所以几个孩子们都去跟爷爷奶奶挤去了。方氏这边也在炕中间拉了个帘子,炕头睡她和宋志远,炕尾睡宋钧山和乔氏。很多庄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一个是因为冬天要节省劈柴,第二个是挤着睡也暖和。有的人家就睡觉前烧个劈柴一觉到天亮,但是宋兴义家偶尔半夜起床,趁着还有余火会再烧个劈柴,这样屋里就能一直暖和,小孩子或者老人起夜也不容易冻着。 说白了,这都是因为家里人勤快,一年四季没少攒柴火。若是那种家里人懒的,一冬过去都能冻个半死。 “家里都挺好的……”方氏想了想,还是把宋老三家回了个破碗,以及二妮打算用起房子的那笔钱置办个铺面的事儿说了。 宋志远先叹了两口气,他毕竟是晚辈,不好说宋三叔的坏话,但是把宋老八一顿臭骂,“以后再也不可怜他们家了,这是办的啥事儿啊,一桩一件的,真让人头大。” 顿了顿又说铺面的事儿,“这个毕竟是柱子赚来的银子,究竟是盖房还是置办铺面,好歹得问问柱子的意思。” 方氏道:“柱子能有啥意见?我看出来了,咱家二妮成亲之后能撑的起来,那柱子现在可听二妮儿的话了,人也勤快,每天咱家后院一开门他第一个进来打水,没一会儿家里烟囱就冒烟儿了。大冬天的还想着去捡柴火,生怕咱二妮冻着。” 她都看见好几次了,而且自家闺女天一上冻就懒得起床,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家周铁柱操持,也怪不容易的。 “那也得问问,多少也得问问。”宋志远打了个呵欠,道:“不说了,赶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挑两头猪去镇上杀了卖,卖过这一次再去镇上就得等明年了。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周一诺就带着丁香来宋家了。这天他们起的倒是早,也是因为宋志远他们一大早就去猪圈抓猪,愣是把宋丁香吵醒了。宋志远抓完猪,带着儿子和俩侄子架着牛车就直奔镇上去了,方氏张氏带着自家儿媳妇孩子们等牛老六的牛车呢。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去镇上的人还不少。等他们走到村口,牛老六的车已经坐满了人了,要么他们就等下一趟,要么就蹭村长家的车。 方氏扫了眼车上坐着的三婶儿,道:“行了六叔,你赶紧着走吧,我们去蹭别人家的车。” 正说着,村长家也赶着大骡子车过来了。 牛老六家是牛车,比较简陋,车上就一个棚子,车里放着两床破被子盖腿用。一个人就收俩铜板儿,小孩儿不要钱,也算是便宜。但是村长家的车就气派了不少,大黑骡子特别精神,车棚子也严实,但是比牛老六家贵,一个人要四个铜板才成。 舍不得坐车的基本上都结伴走着去镇上,只不过这几天雪大积在一起都没化呢,这一路走也着实辛苦。 “七婶儿,十一婶儿。”赶车的是村长的小儿子,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他大老远就打招呼,道:“我就晓得你们得在这里等我呢,赶紧上车,正好带上你们一车满。” 车里已经坐着村长家几个媳妇子了,见状连忙招呼方氏张氏他们上车。因为车里铺着棉被,小孩子们没座位干脆就坐地上。车棚子的帘子落下来,车里倒也暖和。 周一诺把丁香扶上车,跟村长儿子一同坐在前面车辕上。毕竟车里都是女人,他也不好意思往跟前凑。 这女人们一路说说笑笑八卦不断,不过都有意识的避开了宋老三家那场婚事,只是一个劲儿的夸周一诺和丁香。 “这小两口瞅着就搭配,咱丁香长得多水灵啊,那铁柱子长得也不错,以后生的娃绝对好看。” “诶,别叫人家铁柱子了,宋四爷爷不是带着他去改户籍了吗?人家现在叫周一诺。瞅瞅,不亏是家里有读书人的,这名字起得就是好。” “我看人家大芬儿也这么喊呢,是吧大芬儿?” 方氏笑呵呵道:“当小名儿喊呢,一时改不过口。他爷就死觉得以后他要出去,这一路叫铁柱子的还不定多少呢,改个大名叫着好听。” “是好听,我公公也说着名字着实不错。” “那丁香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 方氏道:“嗨,现在不着急,她才十四呢。等过几年柱子回来再要孩子也来得及。” 这话说的别人都懂,其实这是给宋丁香留的一条后路。万一周一诺回不来,宋丁香想要改嫁一户好人家,因为没有孩子拖累也没问题。 “估摸着这一去,三五年的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丁香才多大?那时候身子也养熟了,三年抱俩都没问题。” 骡车跑得快,很快就到了镇上。 方氏和张氏都掏了钱,村长家儿子也没推让,毕竟人家也想着靠这个赚点儿零花呢。 宋志远的牛车停在了大车店儿,他们直接在大车店儿借了两张桌子,在门口现杀现卖,生意很是红火。方氏到了的时候,那猪已经卖掉大半了。 “走,咱们先去逛逛。你们几个别光顾着玩,把自己孩子都看住了。”方氏张罗着,带着一众女子军加上周一诺这个保镖,冲进集市。 第15章 第15章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市集,所以特别热闹,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拎着篮子背着筐,进行年前最舍得花钱的大采购。 方氏被宋丁香扶着手,嘴里念叨着:“先去买点儿布,多买点儿,年前布便宜。再去给你们每个人加一对儿银丁香,买几尺好看的布缝个荷包,给你奶买一只戒指。家里的线也该添补添补了,麻线多买几团。然后去买点儿海鱼干,那玩意儿炖肉炖菜还挺好吃的。糖块也得多买几斤,年后走亲戚送礼每家怎么也得半斤糖块吧?” “娘,得多买几根头绳,我看我几个爷爷家有小姑娘四五岁了,送几根漂亮头绳呗。”宋丁香补充着。 “娘,那边有卖橘子的,买点儿橘子放着?”乔氏手里拽着三岁的狗蛋儿,也跟着补充。 “再买几个新碗,新年用新碗,家里那几个破的厉害的就砸了埋了,省的划破手。”方氏继续念叨,“丁香没什么初二回娘家的讲究,毕竟一出门就到了。柳儿你今年回娘家送些啥?还是去年那几样成不?” “足够了,”乔氏想了想道:“再买两块鲜亮的尺头,我娘家妹子过年就要嫁人了,好歹裁一身漂亮裙子。” “哟,你娘家妹子多大了?也是好几年没见着了,都长成大姑娘啦。”方氏想了想同意了。 狗蛋儿乖巧的紧跟着乔氏,满眼新奇却不嚷不闹。周一诺走在女人们后面看着,突然拽了宋丁香一把,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宋丁香摸了几个铜板塞过去,周一诺转身去了旁边,没一会儿拎着两只冰糖葫芦回来。 镇上的市集吃食儿非常多,但是只有这种酸酸甜甜红彤彤的果子最吸引小孩子们的注意。狗蛋盯着每一个卖冰糖葫芦的都看了半天,就是不张嘴要。 周一诺把一根糖葫芦递给狗蛋,狗蛋不伸手,先抬头看乔氏。 乔氏笑道:“你姑父给你的,拿着吧,记得道谢。” “谢谢姑父,”狗蛋声音软软的,大眼睛里满是开心。他接过糖葫芦先往方氏嘴边儿放,方氏笑呵呵的咬了一小口,“真甜真好吃,谢谢我大孙子。”然后他又递给乔氏。 乔氏也咬了一口,把狗蛋夸了一顿,狗蛋脸蛋子红红的,然后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笑眯眯的举起另一只糖葫芦道:“姑姑有啦,狗蛋的自己吃。” 狗蛋这才低着头,慢悠悠的啃着糖葫芦。 方氏见宋丁香手里也举着这么个东西,嗔道:“都成亲了的人了,还在大街上啃东西吃,也不怕人笑话。” 宋丁香满不在乎,她其实小时候也吃过这个,并不是很稀罕。后来世道乱了,吃饱饭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吃这种甜滋滋的零食了。等国家稳定下来的时候,她也上了岁数,牙齿因为吃粗粮吃坏了,不敢吃这种酸甜的果子。 但是现在的她健健康康,又年轻,又有着一嘴好牙,再加上这糖葫芦是周一诺给她买的,自然吃的欢实。 娘几个在保镖周一诺的保护下,在市集里穿梭,各种铺子都钻进去逛一圈,每个摊子都停下来瞅几眼。终于走累了就找个热乎乎的馄饨摊子,一人来了一碗馄饨,喝的浑身都热乎乎的,然后继续穿梭,有一种不把身上带来的钱花光就不回去的架势。 晌午的时候,市集开始陆陆续续的散了,那些卖吃食儿的摊子却热闹起来。 方氏被儿媳妇和闺女扶着,一路走一路哎哟,“可累死我了,哎哟,我这脚回去得好好泡泡,可累死我了……” 等走到大车店儿,一抬眼看见宋家三奶奶正在跟宋志远说话。方氏顿时脚不疼了腿不累了,一脸备战状态走路带风嗖嗖的就走到宋志远跟前儿,原本搬着的脸露出个笑来,“哎哟,三婶儿啊,咋跟这里站着呢?” 宋三奶奶身后跟着她两个儿媳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见了方氏才略露出个笑脸儿,“没啥,就是想问问侄子的车还有空地儿没,一会儿捎带我们娘几个回去。” 方氏也没直接拒绝,道:“我买的东西一会儿就送来了,若是车里还有空位,捎带一下三婶儿也没啥。” 宋丁香想了想他们买的东西,再想想一会儿大伯娘带回来的东西,心说这车怕是没地方了,三奶奶估计等也白等。 果不其然,当方氏和张氏买的东西陆陆续续被送回来的时候,宋三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眼馋的看着堆了一地的筐啊篮子啊布卷之类的,阴阳怪气道:“哟,买这么多东西啊,看来今年不少赚钱。” 方氏道:“嗨,别人不知道,三婶儿还能不知道?都是辛苦钱啊,他爹他大伯,大山和几个侄子,哪天不是起早贪黑的?就连几个小的每天也都出去打猪草,一年下来累的不成样了,不就是为了今天,多给家里添点儿东西嘛。要是在家里歇着就能来钱,我也不愿意让他们出去忙乎啊。” 宋三奶奶的嘴角抽搐了几下,道:“谁家不累呢,问题我家累都累不出钱来,哎……” 方氏也跟着叹气,道:“那我也没招儿啊,当年我男人不是也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去收猪杀猪,结果就只有我家大伯练的差不多了。这成天血糊糊的,一天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忙的时候,我们娘儿几个都得去忙乎,不忙不行啊。” 宋丁香听着方氏和宋三奶奶你来我往过招,忍笑忍的痛苦,赶紧道:“娘,您先歇着,我去点点那些个东西,可别少了短了的。” 说完,就拽着周一诺闪人了。 宋志远也一脸大赦的表情,道:“我去看看牛。”然后拽着儿子侄子也闪人了。 张氏最笨,干脆就跟儿媳妇戳一边儿看热闹,等着三婶儿赶紧走人,他们好装车回家。这大半天的下来,真的比种一天地还累,不过花钱也花的痛快,心里舒爽的很。 宋三奶奶见方氏死活不松口的样子,知道自己今天是沾不到便宜了,于是挽着篮子气哼哼的走了。俩儿媳妇儿面面相觑,宋老八家的忍不住哼了声,道:“大芬儿,咱两家一笔写不出俩宋字来。我婆婆好歹是你的长辈,就算你家车不给坐,好歹请你三婶儿喝口热茶啊。” 方氏一惊,道:“什么?你们俩让我咋说可好。那可是你们婆婆,你们当儿媳妇的不心疼……算了算了,三婶儿,这逛了大半天肚子饿了吧?快进来,我给您点个热汤面吃。” 宋三奶奶想吃热汤面,又拉不下那个脸。宋老八家的笑道:“娘,大芬儿请您吃面呢,平日里可没这好事儿。” 方氏一笑,道:“这话说的,前些日子那炸鱼块,吃狗肚子了?” 宋老八家的一愣,宋三奶奶脸色一下子落了下来,这下也没脸吃面了,扭头就走,喊都喊不回来。 等他们走远了,方氏一转头对张氏道:“你看看,什么人啊。送吃的还送出仇来了。以前咋不觉得他家是这样的呢,里外里好像咱家的钱大风刮来的似的,就应该给他们占便宜一样。” 张氏也道:“是啊,若不是那件事,咱还真不知道他们家是这样的人。以前觉得三婶儿见人就笑挺和蔼挺老实的性子,如今一看,这不像啊。” 方氏冷笑道:“那是以前他们装的好,如今攀附上了个秀才,觉得自己都要当大官家的亲戚了,还没见着银子就飘。” 乔氏他们几个做儿媳妇的也没的插话,就站一边儿听着。宋丁香见这边儿战争停歇了,也撂下手里的东西,道:“成了娘,这里外里的都是人,咱少说两句,赶紧装车回家。柱子哥,你去把爹和大哥喊回来,这看牛看去哪里了?” 一堆东西装了大半车,另一半一群人坐上去歇一会儿下来走一会儿,生怕把牛累着了。吭哧吭哧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家,一进门方氏又开始念叨腿疼脚疼胳膊疼,浑身没有好地方。 宋李氏翻看着方氏张氏给老两口买的衣服料子,对宋丁香笑道:“瞅瞅你娘,干点儿活就得让人看出来,出三分力得表现的五分,出五分力恨不得表现十分。” 方氏确实累的够呛,靠在炕柜上道:“娘诶,可别念叨我了,我今天是真的累。大嫂,你也别跟着收拾了,让丁香收拾,就她年纪小,力气大。”说着,硬是拽着张氏也上了炕。 宋李氏又笑:“得,还把你大伯娘也连累了。” 宋丁香把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给宋李氏看,笑道:“我娘我大伯娘确实都累着了,三个嫂子俩肚子里都揣着娃呢,这一路也累的够呛。就我光瞎玩了,没操心啥。奶奶吃橘子,南方来的大蜜桔,这一筐不少钱呢。对了奶奶,我爷爷呢?” 宋李氏收拾好那几块尺头,接过橘子攥在手里把玩,道:“说林场那边有块好木头,他约了几个老兄弟去看木头了。” 宋丁香一愣,道:“这大过年的看什么木头啊?盖房?” 宋李氏噗的笑出来,道:“盖什么房啊?准备寿材呢,这也该到时候了。” 宋丁香听的愣了,“奶奶,爷爷这时候干嘛要准备寿材啊?这个……” 宋李氏道:“咋的?咱这边的规矩啊,趁着身子骨还健朗着就先挑好了寿材,做一副好棺材放着,谁家有一副好寿材那可是个福气。” 宋丁香猛地才回过神来。 老时候确实有这种习俗,趁着家里和美,身体健朗,老人们就先把寿衣寿材都准备好了。这样走的时候不急不慌,穿好衣服进了棺材,那就是高高兴兴的喜丧。若是啥也没准备吧唧过去了,手忙脚乱,寿衣寿材都不妥善,那证明这一家子不咋地,日子都过不好,老人走的也不舒服不安生。 宋李氏说着说着,又念叨谁家准备了寿材,砸了大价钱弄了个红木的,哎哟那叫一个漂亮。谁家寿材上还雕花儿了,瞅着喜庆。然后又说自己寿衣要几身,铺盖要几层,说的那叫一个满面红光。 宋丁香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怪不得新时代要推行火葬呢,且不说占了农耕地,就这家家户户放个棺材,谁受得了啊…… 第16章 第16章 宋家送年礼有个习惯,别人大多都是正月初一出去拜年的时候送礼。他们则是三十那天就把给几家老人的礼都准备好让孩子们送去,初一那天再带着孩子们四处拜年。 三十那天,方氏和张氏早早的就把准备给宋家其他几支的年礼都准备出来了。因为他们家杀猪,略有些盈余,所以送的年礼是二十九那天杀得猪留下来的板油,以及一条三斤的猪肉,一小篓子二十多个蜜桔和半斤糖块儿。然后再根据每家的情况添置一些其他东西。譬如说有两家的孙女重孙女也不小了,就多送几根头绳。进了新媳妇儿,就多送两张帕子之类。 这些在这十里八村的村子里能算得上头份儿了。 当然,送出去的礼也会收到回礼,这些回礼也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只等来送礼的小辈儿们给长辈说了吉祥话就直接把礼回了。 每一家都要送其他五家,收到五分回礼,再加上单独收到的那一份,基本上收支平衡,可以把这些礼打乱了给其他家送去。过年送礼大多数都是这样,一盒子槽子糕兴许在村里转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也说不定呢。 板油都是提前熬好,用大海碗装了。这样板油凝结成乳白微黄的固体,上面蒙一块油纸避免沾了灰,就是及其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以前家里送礼都是让几个小子们去,可是这次宋李氏却让丁香带着周一诺去送礼了。 “让那几个小子去,万一你三婶子说什么话,他们也不好接茬儿。我看丁香心里是个明白的,再加上新婚,带着自家男人代替娘家送礼也没什么。这村里谁不知道柱子如今就住在咱家?他又没什么长辈,怎么就不能帮咱家送礼了?还能顺便认认亲戚认认门儿,挺好。” 方氏想了想,看着跃跃欲试的宋丁香,点头答应下来。 每一家的年礼都用草编篮子装着,篮子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就直接送出去了。周一诺背着个篓子,自己把篮子拎了满手,跟在宋丁香身后先去了大爷爷家。 大爷爷大奶奶早早的就坐在炕上,等着几家小辈儿前来送礼了。虽然他们家分家的时候闹腾的不轻,可是毕竟这是过年,在怎么闹腾小辈们仍旧要在今天喜气洋洋的聚在一起的。 大爷爷一手旱烟袋,一手攥着俩福寿核桃,笑眯眯的看着进门了的宋丁香和周一诺。他之前还跟媳妇儿说今年送礼的备不住就是宋丁香,虽然是出嫁女,可是这跟入赘也没啥区别,正好趁这个机会带女婿四处认认门。等真到大年初一那天,她就没法出门了。 “丁香啊?快来,大爷爷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大爷爷一脸慈爱的对着宋丁香招手。 宋丁香看着满屋子的烟雾,再看看滚在炕上玩成一团的几个猴娃子,觉得还是自家爷爷最好。他虽然抽烟,但是从不在屋里当着孩子的面抽。 “大爷爷,大奶奶,给您两位拜个早年。”宋丁香笑呵呵的把篮子递过去,大奶奶身边的老大媳妇儿把篮子接过去,给大奶奶过了目。 宋大奶奶笑道:“这礼真是不错,你们家啊眼看着越过越好。这是柱子吧?你俩成亲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几眼,是个精神孩子。” 俩人笑着给两位老人磕了头,老大媳妇儿正好也把回礼拿出来。是两盒子槽子糕,一大包点了红点儿的豆馅包子和一包晒干的果干儿。这个礼虽然比不上宋丁香他们家送来的,但是确实也应该是宋大爷爷家能回的不错的礼了。 宋丁香把这些装进背篓,又跟大爷爷大奶奶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出了门要去二爷爷家。 一出门,她就急促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道:“我的天,差点儿呛死我。明年我可不来了,大爷爷抽烟太凶了。” 周一诺短促的笑了声,道:“你放心,我不学抽烟,这辈子也不抽,不会呛着你。” “你敢抽烟,我就敢不让你进家门!”宋丁香凶巴巴的挥了挥拳头,带着他又去了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送了一只烧鸡,一块酱肉。二爷爷有这个手艺,但是把这一门手艺传授给了小儿子,这也是导致妯娌几家不合的原因。尤其是他们家老大,明明要跟老人一起住,却学不到手艺,着实憋闷。 宋丁香倒是知道一点儿,主要是方氏跟她八卦的,说二爷爷家老大不细心,老二嘴馋,老三不喜欢干这个就去了镇上跑堂。可是当大爷爷要把这手艺给老四的时候,其他几家却又都不乐意。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生了几个儿子都是讨债鬼,结果逼得老爷子分了家,就给了老四两亩地,如今老四在县城做酱肉生意还不错,又不用伺候老的,也算舒坦。不过当年你二爷爷是想要跟老四过,老大怕出去被人戳脊梁骨,硬是不要,逼着老爷子多分了几亩地。” 也因为这个,宋丁香有点儿看不上这一家,虽然他家过得还不错。 三爷爷家里,俩妯娌早就戳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别人家来送礼了。 这些年都是这样,宋老三家是先收全了礼,然后在重新搭配出五份来给各家送去,否则他们家东西真的拿不出手。一开始方氏确实不计较,只是这次却在家等着,看看今年宋老三会送什么礼回来。毕竟去年就收到了两副鞋垫子呢。 “哎哟,丁香赶紧进屋,这大冷天儿的,你娘咋想的,让自己娇滴滴的闺女出来送礼。”宋老八媳妇儿一脸谄媚的笑,眼巴巴的盯着宋丁香手里的篮子,恨不得把这些篮子都留自己家里。 宋丁香看着这一院子乱七八糟,想进屋的脚顿了顿,笑道:“就不进屋了,我这着急送完礼赶紧回家呢。八伯母,这些东西您先过一下,然后给我三奶奶瞅瞅。” 宋老八媳妇儿一样样往外那东西,笑的见牙不见眼,但是拿起油碗的时候却惊叫了一声,“哎哟,怎么是个破碗?这多不吉利?丁香不是伯母说你,这活儿这么糙,一看就是你娘做的吧?” 宋丁香一脸惊讶道:“什么?这碗难道不是伯母家的?哎哟,我哥跟我说上次送炸鱼块儿,伯母把我家碗收了还了他一只碗,这碗跟我家的碗不一样,我就以为是伯母家的呢,正好这次就送回来……” 宋老八媳妇儿声音尖利,道:“这咋说的?我家送出去的可是个好碗,怎么能送出去个破碗呢?” 宋丁香笑了笑,劈手把碗夺了回来,“那就是搞错了,回去我问问我哥,让我哥挨家挨户问问当初这只碗是谁送的。然后换了您当初给我们的那只碗再给您送过来……诶?这只碗到底谁送的呢?伯母您瞧,这破口还是个旧茬子呢。” 宋老八媳妇儿刚要满嘴应了,三奶奶从屋里撩了帘子出来,笑道:“什么碗不碗的,人家送来个年礼你还嫌弃,不就是个破碗吗?又不是不能用。丁香啊没事儿,你把东西放下就成,你伯母就是麻烦,事儿精。” 宋丁香笑道:“那可不行,这大过年的我咋能给三奶奶您送个破碗呢?这碗要是您家的也就罢了,不是您家的我倒是想知道,谁拿了我家的炸鱼反而给我家回了个破碗!三奶奶您也别着急,就这么几家,我们回去问问,一会儿再给您重新送一份油过来。”说完,就一副往外走的架势。 宋三奶奶连忙拦着,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哎哟,这碗确实我瞅着熟悉……老大媳妇儿,这不是那天我让你扔出去的碗吗?咋你给了丁香家了?” 这老大媳妇家里男人排行老五,她一愣,连忙拍着额头道:“哎哟瞅我这个记性,估摸着是那天我忙坏了就顺便把碗撩厨房,想着啥时候有空了去扔。正好丁香家来送炸鱼,我寻思着倒腾个碗麻烦,就顺手拿了个碗……都怪我都怪我!” 说着,她笑眯眯的从宋丁香手里又把碗接了过来,道:“我那天还找半天没找到,以为自己把碗早就扔出去了呢,嗨呀,都怪我。” 宋丁香道:“那这碗可不是我娘特地给你们的。”说完看了眼宋老八媳妇。 宋老五媳妇儿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刚才没想起来,这事儿你八伯母不知道,你也知道她咋咋呼呼的性子,这说话直来直去的,丁香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宋丁香笑的甜甜的,道:“不怪我娘给你们拿了个破碗就好,那成,先给三爷爷三奶奶拜个早年了。”说完就带着周一诺在地上草草的磕了个头。 三奶奶道:“回礼准备好了,老二媳妇儿你赶紧去拿。丁香啊,你也知道你三爷爷家这情况,穷,没法儿。这年礼我家也拿不出太好的来,但是好歹是一片心意。” 宋老八媳妇儿进了屋,没一会儿转身出来,手里拿着一副鞋面儿。 宋丁香道:“自然是知道的,三奶奶别在意这事儿,要是计较我还能来送跟往常一样的年礼?哎哟,这鞋面……怕是娇杏儿做的吧?娇杏这针线活做的可不咋地啊。” 那一副鞋面剪的倒是周正,可是针脚粗糙,让人实在没眼看。其实这都是赶出来的活儿,面料还是头些天赶集买的便宜面料,宋三奶奶亲自拿剪子剪出来的鞋面子让儿媳妇孙媳妇去做。可惜年前活儿多,家里的衣服还得都赶制,这鞋面毕竟也是送人不是自己穿,做的就不上心了。 宋老五媳妇儿一听宋丁香说是娇杏做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娇杏是她闺女,今年十三,过了年也该相看人家了,若是传出去姑娘针线不好,这能相看到好人家? 可是这么粗糙的针脚,不让娇杏背这个锅,又能让谁背?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婆婆…… 第17章 第17章 宋三奶奶真的是要被宋丁香气死了,她看向站在面前笑盈盈的宋丁香,总觉得这死丫头从闹了一次上吊之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如果是以前的宋丁香,压根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不就是个碗吗?他宋老四家还能缺个把碗?还有这鞋面儿,就算针脚粗糙,你拿回去拆了重新做一下不就好了? 她想起自己老头说的那句话:把宋老四家得罪了。 果然是把人得罪了。 她勉强露出个笑脸儿,然后装作惊讶的模样,道:“老二媳妇儿,你这是拿的啥啊?这不是那天我胡乱做的鞋面吗?哎丁香你不知道,那天我身上不舒服就想做个针线活,谁知道做完了一看乱七八糟的,也懒得拆就先放一边儿了。谁知道……” 宋五媳妇一听,连忙把那鞋面拿过来,笑道:“我就说嘛,这鞋面不像是娘准备好的那种。嗨,我去换我去换。”说完就急匆匆的跑去屋里,翻了一副她给自家男人做的鞋面出来,咬了咬牙把鞋面拿出来,递给宋丁香。 宋丁香这才道:“我就说五婶的针线活这么好,娇杏怎么可能缝的乱七八糟的。成了,那谢过三奶奶,我们先走了。”说完,便拽着身边一直忍笑的周一诺离开了宋三爷爷家。 出了门,周一诺终于笑出声,道:“你这个宋三奶奶还挺有意思。” “占便宜没够呗?以前不跟他们家计较是我家里人性子好,结果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那还能不计较?走走走,去五爷爷家。” 五爷爷走得早,平日里这院子冷冷清清的。不过今天倒是还好,五奶奶正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和老闺女在院子里拍褥子呢。 “五奶奶!”宋丁香甜甜的喊了声。 宋五奶奶露出笑来,招呼道:“丁香啊?赶紧进来坐,外面冷死了。” “冷死了五奶奶还在院子里呆着?怎么这时候晒被子了?”她有些不解。 旁边宋红梅捂着嘴噗的笑了出来,道:“还不是有人晚上大水冲了龙王庙……” “老姑你别说!”那小孙子虎头虎脑的,还挺知道害臊。 红梅比丁香小两岁,她上面三个姐姐,大姐姐叫秀梅,二姐姐叫香梅,三姐姐叫白梅,结果到她这里实在想不出啥了,干脆叫红梅。 这大冬天的尿了褥子,也不能拆洗,拆了就没的铺了。但是谁家没有个尿炕的娃?所以就想出个招来,用大锅炒热西土或者细沙放在被尿湿的地方用力踩,让水汽都被吸到沙土里面。等踩的差不多了褥子也干了大半,然后拿去外面晾晒,一边儿晒一边儿拍打,尽量让因为湿了而结块的棉花松散松散,要不睡着不舒服。 等拍打松了,在放在炕头上烤一下,晚上就能用了。 “我叔跟我婶儿呢?”宋丁香问道。 五奶奶让他们都坐炕上,然后抓了炒花生给他们吃,“你六婶子有了身子,早晨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在屋里歇着呢,刚才喝了点儿热汤,估计睡了。你十二婶去镇上接你十二叔了,顺便给绣楼送了帕子。你六叔出去卖剩下的那点儿东西,卖完了就暂时不出门了,等过了年再说。” 她六叔是个货郎,除了农忙都在外面卖一些批发来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还有六婶十二婶做的头花搓的头绳,日子过得也算是还不错。 其实她这个五奶奶生的孩子不少,只是生了四个丫头,如今三个丫头都嫁出去了,俩儿子一个当货郎一个在镇上做纸扎,平日里忙的看不见人,所以就显得偌大的院子冷清了不少。 估计也是因为这样,五奶奶家到现在都没分。不过因为院子里就俩儿子,这分不分家的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我娘还给红梅姑姑准备了几根头绳一对儿堆纱的头花,说红梅姑姑也是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要相看人家,怎么也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虽然知道两位婶子都会做头绳头花,但是好歹也是我娘的心意。”宋丁香把年货拿出来,又跟周一诺给五奶奶磕了头。 五奶奶笑呵呵的接了东西,转手递给红梅。红梅从糖包里抠了块儿糖塞进眼巴巴看着的豆子嘴里。 豆子是六婶的大儿子,今年都五岁了。十二婶头一胎是个闺女,也已经三岁,正在养身子准备第二胎呢。五奶奶岁数也不大,今年也就刚四十出头,但是看着却老了不少,估计也是因为五爷爷走的太早了,夜里也没个说话的,心里难受。 红梅一眼看见背篓里的鞋面,忍不住道:“哟,这鞋面不错,谁家给的?” 宋丁香笑了笑,道:“三奶奶给的。” 红梅手快,直接把鞋面拿了出来,然后发现就只有一双,不禁愣了一下,看向五奶奶。 五奶奶向来与三奶奶不合,见状冷笑道:“去年还给了两副鞋垫子,今年就给了一副鞋面。他们家真的越来越不会做人了。” 红梅顿时撅起嘴,道:“那咱家还送那么多好东西给他们家?” 他们家因为有个货郎,准备的年礼也不错。有一小罐儿糖稀,一包果脯,一包婶子自己做的头花儿,不过不是堆纱的,就是普通线搓的绒花,不过在村子里也是很不错的了。除了这个,还有二十对儿贝壳磨得扣子,二十对儿同样贝壳磨得小花儿,可以镶嵌个戒指簪子什么的。 贝壳这东西在南方不稀罕,据说海边遍地都是。那边不少人都会挑一些厚贝壳磨扣子之类的卖到北方。虽然便宜,好歹也是个稀罕物。 “哟,这个贝壳花儿可真好看。”宋丁香拿出一枚贝壳花左看右看,贝壳这东西被光一照,会显现五颜六色的颜色,城里人觉得廉价不喜欢,可是对村里人来说,这也算是珠宝了。 五奶奶笑呵呵道:“你六叔今年遇到个南方的货商,进了不少这种扣子头花,卖的还不错。这是专门挑了好的留下来的,就是给你们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自己带着玩。” “那我得镶一对儿耳坠子戴,真好看。”宋丁香哪里就没见过这种东西了?她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但是如今不但说这廉价的贝壳花好看,还说自己要做耳坠子,却把五奶奶逗的直笑。 可是红梅笑不出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去外面冻着,回来道:“丁香你也觉得好看?咱们拿这么多好东西,就去换个鞋面子?三婶儿也真拿的出手……” “红梅,”五奶奶看了自家老闺女一眼,道:“你三婶儿家今年嫁了个桃红,估计手里有些拮据。我看着鞋面子绞的也周正,针脚也细密,是用心做了的。” 宋丁香听到这里,噗的笑出声,道:“三奶奶,您让婶子去送东西的时候可得看着点儿,三奶奶有一副做坏了的鞋面子,万一看走眼了拿出来……” 五奶奶顿时听明白了,气的直笑,“这老三家,越来越不会做事儿了。” 收拾好了回礼,宋丁香道:“还得去六爷爷家,五奶奶您别送了,外面天怪冷的。替我给叔叔婶子们带好。” “丁香我送你。”红梅从炕上窜下来,拉着宋丁香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悄悄问道:“去我三婶儿家,还得注意啥?” 宋丁香又噗的笑出声,道:“往年也没见你这样啊,今年咋回事?” 红梅道:“以前我不是还小吗?但是听我嫂子跟我娘说过几句,说三爷爷家借了个簸箩说晒东西,一借就是俩月。她去要的时候结果人家还了个破簸箩,还说咱家借的就是个坏的,他们家都是凑合用的。这给我嫂子气的直哭。”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以前只觉得三奶奶家穷,咱们过得好点儿的帮衬帮衬也没啥。可是他们家实在是有点儿太过分了,我娘在大集上还跟三奶奶辩了几句嘴儿。我那个八婶儿说话实在难听,我娘说请三奶奶吃个热汤面暖和暖和,我三婶儿直接说第一次占我娘的光,给我娘气的哟……” “我呸!我八十个眼睛也看不上他们家的人!”红梅这性子直,据说随五爷爷。“那还每年都送给他们家好东西,就换点子破烂回来,我越想越搓火。” 宋丁香安慰道:“红梅姑姑,你得这么想。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良心,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知道我们没有亏待过他们家。你如今都十二了,过了年十三,应该知道在这村子里真的做错点儿什么很容易被人指摘。五奶奶如今又是寡居,平日里不出门,这几年还得让你照顾着,你得自己多个心眼,平日里多看少说话。” 红梅嗤嗤的笑,道:“丁香我没看出来啊,你这刚加了人就变得跟大人一样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你只会说三奶奶家穷,占个小便宜就让他们占去,当打发……”她说道这里,连忙捂上嘴。 宋丁香心里一惊,连忙笑道:“那时候还小又不懂事,这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红梅抬起小下巴道:“我是那么多话的人?我就自己记着,自己偷着乐。其实我娘也这么劝我婶子的,哈哈哈。” 这小姑娘,不简单啊。宋丁香摸了摸红梅的大辫子,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18章 第18章 六爷爷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六奶奶也才四十岁。他们家孩子有五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儿,已经娶了媳妇儿,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老二老三是姑娘,老二已经嫁出去了,老三比丁香大两岁不过十六,也是正准备出嫁的岁数。据说订好了日子开春嫁人,直接嫁给镇上大车店家的儿子。 剩下两个是一对儿龙凤胎,今年八岁了,是六奶奶当年高龄产子,据说这一对儿龙凤胎差点儿要了六奶奶的命,养了好几年才养好身子,不过如今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冬天,见不得寒风。 六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货郎,干了三十来年。不过家里俩儿子都没继承货郎这个职位,最后货郎挑子反而被五奶奶家老二继承了。 六爷爷家除了自家的地还有几十亩的果木和几十亩山地,其实当初不止这些,但是因为年头不好赚不上钱,差点儿换不了买果木和山地的债务,最后还是宋丁香的爷爷拍板自家掏钱跟六爷爷买了一半的地,才缓解了六爷爷的火烧眉头。 也是因为这个,六爷爷跟他四哥关系特别的好,就连侍弄果木他都宁愿一手承担下来,不让他四哥插手。 不过这年头北方的果木大多都是什么梨子山楂小酸苹果柿子桃子之类,水果不容易放,过了季节只能晒成果干来卖。尤其是这个东西不当饱价格还贵,不少庄户人家都看不上。总觉得有种这么多果木的钱不如种粮食,万一来了灾年好歹还能多一口饭吃。 不过六爷爷不信邪,他就专心侍弄果木,前几年还买了新的黄桃树与石榴树,今年秋天的时候赚了不少钱。 “丁香,进来吃石榴!哎哟柱子,眼瞅着你就长壮实了,不错不错!”六爷爷宋兴智天生大嗓门,见人三分笑,也难怪当初能做货郎还做的不错呢。 六奶奶坐在烧热的炕头上,腿上还盖着褥子。她长得很漂亮,据说当年是外地来逃难的。那时候六爷爷还小,家里唯独还没被分出去的一个,看见满脸泥土又瘦弱的六奶奶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爹娘说了。 宋家祖父用一麻袋红薯把六奶奶从她爹娘手里买了下来,在家里养了三年嫁给了六爷爷。两个人日子过得相当和美,六奶奶一手刺绣特别好,宋家不少年轻的姑娘都是跟六奶奶学的刺绣。而且六奶奶不但会刺绣还会织布,以前会纺了葛或者麻织成土布拿去镇上卖,算是家里大头的进项了。 后来因为身体不太好就不再织布了,如今织布机倒是由儿媳妇在用,买一些棉花自己织布,不过不卖,就是填补自家衣服被褥的用度。但是这每年也能省下不少钱,就是累了点儿。 “我家也有石榴呢,才不馋六爷爷家的石榴。”宋丁香笑嘻嘻的爬上炕,依偎在六奶奶身边儿,从筐里掏出个桔子道:“六奶奶我给你剥桔子吃。” “咱丁香这嫁了人,嘴也甜了。”六奶奶吃了一瓣桔子,笑的合不拢嘴。 “六奶奶就知道笑话我,”宋丁香把桔子又分给六爷爷一半,然后把其他的给了俩小的,“我听织布机在响,这大过年的,嫂子咋还在织布?” 六爷爷道:“嗨,这是织白麻布呢,村里你李家大太爷爷估摸着没几天儿了,那家里穷,舍不得花钱买布,就用东西跟咱家换的。估计也快织完了。” 宋丁香点了点头,家里有老人走了,晚辈讲究披麻戴孝。这个里面的麻就是白麻布。其实白麻布一丈也就十来文,不过李家大太爷爷家里确实穷,他们家人口看着多,但是今天不是这家老的有病,明天就是那家老的有病。他们家老人也能抗,大太爷爷今年都八十五了,听说从五十上就的病,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这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汤药最烧钱了。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干上一年,赚的那点儿钱还没等捂热乎就得有人生病造大半进去。 不过他们家也认了,总不能不给老人治病,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骂死么? 六爷爷又道:“你李大太爷爷这也是喜丧,走了也好,省的拖累下面儿孙。”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再说什么?嫌弃我了?” 六爷爷连忙一顿讨好,要不是孩子们都在,怕是还要扮丑逗六奶奶笑呢。 宋丁香让周一诺把最后一份年货拿出来给六爷爷,六爷爷看了眼道:“你家榨油得有不少油渣吧?回头给我送一碗过来,你六奶奶想吃油渣烙饼了。” “现在就给您去拿,柱子哥……”宋丁香还没说完,周一诺就应着,转身跑了出去。 “瞅你这风风火火的,还指使上你男人了。得亏柱子脾气好,换一个还不揍你?”六爷爷又道。 六奶奶哼了声,对宋丁香道:“你看看你看看,自家男人都不能指使了,这是要累死我这个老太婆。” “哎哟,孩儿他娘……”六爷爷原本想要装长辈样子,结果总是被六奶奶揭短,一脸苦相。 宋丁香嘻嘻一笑,也不好接话,干脆从炕桌上拿了个大石榴开始剥。 六爷爷把自家准备的回礼拿了出来。他们家准备的都是吃的,两盒子据说从天津带来的花,两盒子油麻糖和一篮子鸡蛋。他道:“别人家没有这个油麻糖,是我家自己晒的柿饼子,不过柿饼子这东西你家也不缺,就换成这个了。回头你尝尝,这玩意是蜂蜜加鸡蛋做的,又甜又香,还是当年我当货郎的时候认的一个兄弟从天津那边给我带来的呢。” 宋丁香自然认识这种油麻糖,后世貌似就叫麻糖,河北天津东北都有地方做,算是一种很地域性的小吃。因为南方湿热,这种糖一热了就化的满盒子都是糖汁儿和油,不容易存放。 但是在北方,因为是冬天,这种糖放在室外冻着能存上两三个月不带变形的。 “谢谢六爷爷,”宋丁香笑道。 六爷爷又道:“谢什么,当初要不是你爷爷帮了我一把,我早就要饭去了。行了行了不说这个,总之现在日子过起来了就好好过。对了,你家柱子年后就要去兵营了,看看还缺什么跟你六爷爷我说,我认识的人多,兴许能淘换点儿啥东西。” 宋丁香道:“什么都不缺了,再说他去了也就是个大头兵,手里有点儿好东西还能不被人抢了?带几套结实耐磨的衣服鞋子就好。”她做的藤甲也快晒好了,再浸泡一次桐油估计就差不多了。据说还有一种甲叫棉甲,只是她从未见过也不会做,只能遗憾了。 六爷爷道:“回头我跟柱子说,上了战场可别傻乎乎的往前冲,刀剑不长眼。” 宋丁香道:“这些我爹娘也都说过好几次,柱子哥没那么傻。他们在镇上还认识了个贵人,据说姓王,在兵营里是个小官儿,到时候让柱子哥给他当长随。不过能不能当的好,就得看柱子哥的了。” 六奶奶柔声道:“柱子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也别瞎操心乱指挥,到时候整的孩子也不知道该干啥了,那多难受。” 正聊着,周一诺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篮子。打开篮子,里面有满满的一大碗油渣,还有一包茴香椒盐儿。 六爷爷笑道:“这茴香椒盐是你丈母娘准备的吧?她当年跑来跟你六奶奶学绣花,绣花没学会,到学会烙饼了。知道你六奶奶好吃这一口,哎哟,还是热乎的,刚炒出来的?” 周一诺道:“我到家之后,我娘就正在炒这个,说早就准备好给六奶奶的油渣和椒盐儿了。” 六奶奶道:“你这个丈母娘是个实在人,就是有的时候嘴上厉害,但是那个心里啊,跟熟透了的柿子一样,软着呢。” 周一诺抿嘴一笑,看了眼宋丁香。 宋丁香从炕上下来,给六爷爷六奶奶磕了头,说准备回家了。 六奶奶也不留,只是说:“丁香,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学绣花儿了,等过了年没啥事儿记得来啊。” 宋丁香心里一咯噔,心说我绣花?我那点儿技术哪里够看啊。不过想想原本的宋丁香绣花也不咋地,于是就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了宋丁香,六奶奶叹气道:“这小两口看着多般配,多好啊。那个周家实在是……太不会做事做人了。” 六爷爷劝慰道:“如今倒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回头去了兵营混上几年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儿的,回来不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啊,就别总是操心了,若真是喜欢操心,就多操心操心我。”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噗的笑了。 宋丁香一回到家,就闻到院子里的椒盐香味。 张氏正在和馅儿,是猪油渣大白菜馅儿的,说晚上蒸大包子吃。方氏在烙猪油渣饼,旁边已经有烙好的了,看上去表皮焦黄,特别香,引得几个小的就围在那里,舍不得挪开。 “丁香回来了?赶紧着给这几个小的把饼切一切,瞅这一个个馋的。”方氏一边儿翻饼一边笑。 家里难得烙白面饼,更别说还加了猪油渣和椒盐。宋丁香洗了手切饼,忍不住给自己切了一块最焦脆的丢进口中,“好好吃啊,娘,你这一招是跟六奶奶学的吧?” 方氏道:“你瞅你,比几个小的还馋。可不是跟你六奶奶学的,你六奶奶烙饼那叫一绝,不管是啥饼都好吃。切好了端去东屋里跟你爷你奶一起吃。对了,你小叔叔刚回来了,也在屋里呢。” 宋丁香转了转眼珠子,她自从来到这里,就她成亲的时候小叔叔匆匆回来了一次,酒也没喝,等他们行完礼又匆匆的走了。从那之后,她还没见过这位小叔子呢。 端着饼进了屋,周一诺正在跟一个年轻男人说话。那男人看见宋丁香,笑道:“哟,丁香。这嫁了人果然就不一样了,比以前可稳重多了啊。” 好俊俏的一个小书生! 第19章 第19章 这位宋丁香从未蒙面的小叔叔叫宋志轩,长相集宋兴义和宋李氏身上所有优点于一身,俊俏却不显女相,英挺却也没有那么刚硬。这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令人忍不住就心情开怀。 “小叔叔。”宋丁香乖巧的打了个招呼,把饼放在炕桌上。 宋李氏呵呵笑出声来,道:“看吧,我说吧,不管是多淘气的大姑娘小小子,看见咱家小轩都老老实实的。” 宋紫堇捂着嘴笑道:“我以为姐不怕小叔叔呢,谁知道原本还在外面偷吃烙饼,一进屋就变成了小猫儿了。” “去去去!”宋丁香翻了个小白眼儿,然后对旁边的周一诺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凑到宋李氏身边道:“奶奶,还不是小叔叔身上的书卷气太浓了,让人不敢大声说话嘛。” 说着,她又看到堆了一炕的东西,问道:“这都是其他几家送来的年礼?” 宋李氏道:“就剩你三爷爷家和五爷爷家了。” 这些年礼大多都是尺头啊点心啊鸡蛋之类,不但能自家用还能给别人当拜年的年货送去。也可以看出来几家对于回礼和年礼之间的差别,回礼大多都回比较实在的东西,年礼则都是可以拿出去走亲戚的。 “六叔卖东西还没回来,十二叔还在镇上,十二婶儿去镇上接他也还没回来呢。家里也没个人,估计要等十二婶和十二叔回来才能有人来送礼。三爷爷家……往年都是最后一个。”宋丁香说完,对周一诺道:“背篓呢,给奶奶看看回礼,我爷爷呢?” 宋李氏道:“你爷跟你爹你大伯去镇上了,不是说想要买个铺面吗?一直寻着呢,今天赶巧有人回了个话,说镇上有个铺面掌柜的回老家不干了,要把那铺面卖掉。这不,你爷一得到信儿饭都等不及吃,拽上你爹你大伯就跑了。” 周一诺一听连忙站起身来,道:“奶奶,都是因为孙婿的事儿,让爷爷操心了。” “嗨,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爷爷在屋里也呆不住,这有个儿事儿能让他溜达溜达,他高兴着呢。再说这话还是你小叔叔带回来的,他一听,赶了牛车就跑啦!”宋李氏一边说一边笑,抬手让周一诺坐下。 周一诺看上去满脸愧疚,忍不住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道:“我爷爷真的是太心疼我了,柱子哥,还不去打一斤酒回来,晚上跟爷爷好好喝一个。” 宋志轩连忙道:“我这次回来也带了酒,不用去打。” 宋丁香道:“那可不行,小叔叔带的酒是小叔叔的,我们打的酒是我们的心意,隔壁村还有卖猪头肉的,柱子哥你再卖上两斤。喏,荷包你装好,丢了小心你的皮!” “嚯!咱丁香不简单啊,这么凶悍?”宋志轩哈哈大笑起来道:“柱子可委屈你了。” 周一诺只是笑,他接过荷包揣进怀里转脸就冲了出去。外面传来方氏的声音:“这都快吃饭了,你去哪儿?” “去打酒!”周一诺跑的头都不回,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家里不是有酒吗?好端端的咋又出去打酒?”方氏一撩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大簸箩,放的都是饼,“赶紧趁热吃,锅里有白菜汤我这就盛来。” “再拌个萝卜白菜的来,”宋李氏道。 “娘诶,知道啦!”方氏笑着放下帘子,外面很快传进来咔咔切菜的声音,片刻后方氏又端了一盆子用糖和醋凉拌的白菜丝。 这烙饼实打实的白面做的,两面焦黄,吃起来喷香。一张饼足足有一斤,高高的摞成一摞。 宋李氏拿了半张饼,夹了两筷子白菜丝卷饼里咬了一口,对宋丁香道:“你娘这饼烙的是真的好,我吃着都一点儿不觉得硬。” “说是跟六奶奶学的呢,”宋丁香笑道:“六奶奶说了,年后让我去她那里学绣花。” 宋李氏道:“你六奶奶啊,我瞅着可不像是个简单人,一般庄户人家的闺女谁会织布绣花啊,就算会,那手艺也就将将能看。你瞅着金巧儿针线活儿好是吧?还不是你六奶奶教出来的。年后你和紫堇都去,都大姑娘了怎么也得稳当点儿,不过可别累着你六奶奶。” 宋志轩道:“娘,我先生有个好友,据说曾经是御医来着,后来从太医院出来就四处云游,如今就住在隔壁的镇子里,说擅长女子病和调制膏药,等天暖和一些,让我先生写一封信,让六爷爷带六奶奶去看看吧。” 宋李氏道:“那感情好,你六爷爷如今最操心的就是你六奶奶的身子了,等过了年你去给你先生送个礼,顺便问问啥时候去看病方便。 周一诺很快就打了酒,买了猪头肉回来。这大冷天的,傻小子跑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捂的白了点儿的脸上都是红晕。 “先喝完汤在吃饭,”宋丁香挪了挪屁股给他空出个位置来,“要不一肚子凉风,吃了饼该闹肚子疼了。” 周一诺笑呵呵的嗯了声,自己打了碗汤慢慢的喝了一碗,才拿了饼卷上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宋丁香饭量不大,吃了半张饼就饱饱的了,然后看着周一诺他们吃。 不亏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周一诺和宋志轩差不多岁数,俩人都及能吃,却也都是瘦高的身材,也不知道吃进去的那些东西都去了哪里。 他们俩一人吃了两张饼,又喝了大碗汤,总算饱足。 吃饱喝足,里里外外的收拾完了,孩子们也都哄去睡了,女人们坐在炕上唠嗑,宋志轩跟周一诺讲了一些他读过的兵将故事,周一诺听的津津有味。 方氏整理着炕上堆成一堆的年货,翻出一副鞋面子,又翻了翻,忍不住问道:“这鞋面子是咱家的还是谁送的?就一副?” 宋丁香正在听宋志轩讲故事,结果方氏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道:“三奶奶家送的回礼。” 方氏拿着鞋面问道:“就一副?” 宋丁香笑道:“就一副鞋面儿。” “这叫什么事啊!”方氏有些急眼,“大过年的回礼就送一副鞋面子?那还不如送两副鞋垫儿袜子呢!” 宋李氏脸色也有一些不太好看,村里人送东西好多都讲究双数,哪怕家里穷就送俩鸡蛋,那也得是个双数才好。送单数的要么就是混不吝要么就是给人添堵,反正没人送单数的礼。 宋丁香道:“五奶奶说了,一副鞋面分开来是两只鞋的,姑且也能算双数吧。” 方氏冷笑道:“那感情好,一会儿你三奶奶家来送年礼,咱就回一双筷子好了,也是个双数嘛。” 宋李氏捶了她一下,笑道:“说什么浑话?我瞅着这鞋面还不错,应该是你三婶儿绞的样子。她针线活很是不错,只是娶了儿媳妇之后就很少做了。这针脚估计是你五嫂做的。” 宋丁香捂着嘴笑了半天,道:“奶奶可真是慧眼,一开始八婶儿给我拿了一副鞋面,那针脚糙的,我问是不是娇杏做的,五婶儿立马就紧张起来。三奶奶说那是她做的,是拿错了,让五婶换一副出来。这鞋面还是五婶从自己屋里拿的呢。” 方氏及其看不上这鞋面,一甩手丢在一旁。 就一副鞋面,给老太太做鞋也不是,给老爷子做鞋也不是。大伯娘张氏捡起鞋面道:“既然你们都不要,那我拿着,给你大哥做一双鞋,正好差个鞋面子,我瞅着也足够大,挺好的。” 宋李氏对方氏道:“你看你嫂子,哎你这个脾气,幸亏二妮儿不随你。” 方氏一抬下巴,道:“咋就不随我了?我看二妮随我,小嘴儿叭叭老能说了。” 正说着话,五奶奶家来人了,十二叔带着十二婶进了门,先给宋李氏磕了个头,然后把年礼拿了出来。 是两盒子槽子糕,一挂香肠。 十二婶一打眼也看见了炕上的鞋面子,笑道:“这是三婶儿送的回礼吧?瞅着可比我这一副要好。”她说着,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副鞋面。 宋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喷笑出来,道:“怪不容易的。” 那鞋面上有两趟针脚,一趟粗糙,一趟虽然看着整齐但是却十分稀疏,一瞅就是俩人做的,或者是一个人做了两遍。 十二婶儿收回鞋面,道:“嗨,是挺不容易的,一进门就看见他们家俩小媳妇儿抹眼泪呢。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哭给谁看,他们家娇杏儿还一个劲儿的抱怨,说什么败坏她名声。那动静大的,站门口就听见了。” 十二叔见他们还有的聊,干脆拽着宋志轩和周一诺去西屋唠嗑去了,把这屋留给一屋子女人。 方氏好奇,问道:“咋回事?大过年的咋还吵吵起来了?” 十二婶儿干脆坐在炕沿儿上,把篮子往地上一放,道:“嫂子您不知道,我就听了两句,娇杏说什么鞋面做成这样还好意思往外拿,结果被人说是她做的,这脸不要了什么什么的,也没听太清楚,你十二弟脸皮薄,用力敲了两下门,里面就没说了。没一会儿,俩小媳妇儿抹着眼泪就出来进自己屋了。” 宋丁香笑道:“感情把那鞋面认成娇杏做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十二婶儿冷笑道:“那一家子如今可真是……以前就占便宜没够,觉得我家就婆婆一个人,可劲儿的占便宜。借了个簸箩,还回来个破的,还怪我嫂子给的时候就是破的,给我嫂子气的直哭。” 方氏惊讶道:“还有这事儿?” 十二婶儿道:“还不止一次两次呢,六婶儿家媳妇儿不是学了织布吗?他们家可不是一次两次去要了。哪怕是白麻布都要个一尺两尺的回去,嘴里说着六婶儿家穿衣服不掏钱,那恨不得六婶儿把衣服给他们一家子都包了。” 宋李氏叹气道:“哎,看来也不止咱家遇到这样的事儿,二妮儿成亲那天他们家也来了人,连吃带拿的。回头一对数少了筷子少了碗,也不知道啥时候顺走的。我怕张扬出去不好听,自己偷摸的拿了碗凑上数,给人挨家挨户还了。” 方氏大惊,“啥?还有这事儿?” 第20章 第20章 宋李氏估计也是忍那一家子忍的够够的了,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他们家占便宜的事儿,可把方氏气坏了。 “怪不得能做出勾搭别人家未婚夫这种事儿,原来这都成惯偷了!” “娘……”宋丁香推了方氏一把,道:“徐家也不怎么样,不过也幸亏他们我才没嫁过去。柱子哥真的很好,以后这件事就不要提了吧?” “我又没说柱子不好……行行行,不提了不提了。”方氏也怕说多了让女婿心生不快,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正聊着,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方氏连忙下炕,道:“孩子他爹回来了。” 十二婶拎起篮子笑道:“这一唠唠这晌儿了,成了你们忙,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喊了声十二叔,俩人把宋兴义迎进门就道别回家了。 宋兴义一脸喜气洋洋,他先喝了口热水,嚷嚷道:“还有吃的没?这一路叽里咕噜的也没吃上饭。”仨儿媳妇连忙下地去张罗饭,方氏和张氏给自家男人脱了外面的棉袍子拎去外面拍打,拍松了才拎回来挂在衣架上。 “爹,咋样啊?”宋志轩送走了他十二哥也跟着回来,“买了?” 宋兴义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盖了红戳戳的纸,递给宋丁香,道:“买了,挺不错的一个铺面,虽然就一层但是位置不错,后面还有个院子。最好的是院子里有一口井,这太方便了。除了那个井,还有一棵大柿子树,瞅着得有不少年头了。我觉得柿子树嘛,事事顺利。谁承想还真的挺顺的。” 宋丁香看着那张地契一愣,问道:“爷爷,为啥是我的名字?” 宋兴义瞅了眼周一诺,道:“咋,你没跟你媳妇儿说?” 周一诺挠了挠脸,对着宋丁香笑了笑,道:“给你的陪嫁,我这一走不知道多少年,你又不想盖房子,也不想买地,名下有个铺子挺好的。” 宋丁香没想到周一诺竟然把这个铺子给她了,不由得呆愣起来。 宋兴义拍了拍周一诺的肩膀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宋家也不会辜负你。只是这一走天高水远,你可得记得回家。” 周一诺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铺子里外里的花了一百六十多两,周一诺原本的银子不太够,宋兴义看好了这个铺子干脆掏腰包帮着补了二十多两。铺子买下来之后就跟牙行说了出租出去,爷仨办完了这些事儿就急匆匆的往回赶,一来一回俩多时辰,着实累得不轻。 “我问了,这铺子往外租,一个月一两银子呢。也就是镇上才有这么便宜的铺子,要是去县城,没有个三四百两绝对拿不下来。也赶巧了,咱二妮儿有福气。”宋兴义觉得这是自家添了个铺子,高兴地合不拢嘴。 宋丁香捏着那张地契,看着周一诺的眼中满满都是感激。周一诺被看的脸红,连忙道:“我去看看牛,那牛也累着了,我去给它整点儿草料吃。”说完就跑了出去。 等他走了,宋兴义叹了口气,对宋丁香道:“这孩子仁义,跟我说万一回不来,你名下有这个铺子再说人家也容易。他这是怕耽误你。” 宋丁香没想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心性,眼圈忍不住发热,道:“柱子哥是好人,老天护佑好人,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俩就有好日子过了。” 宋兴义道:“是啊,也就是三四年的工夫。二妮儿你也别着急,柱子我瞅着也是有福气的。” 方氏也叹了口气,忍不住骂起周老三家来,“一家子丧良心的,若不是他们,柱子也不会去当兵!” 宋兴义道:“都说这福祸相依,要不是因为这茬,柱子也没法跟周家脱离关系。如果他还在周家,你舍得把二妮儿嫁过去?他们家那群人……哎!” 爷仨吃饼的工夫,宋李氏把宋三爷爷家年礼的事儿说了。宋兴义又是一阵叹气,半晌才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维持个面儿上的好也就拉到了。眼看眼的咱们这几家就要出五服了,以后孩子们乐意不乐意搭理他们,咱也管不着。” 等他们吃完了,宋志轩又讲他学堂里的事,道:“过了年春闱,徐家秀才就要进京赶考了。夫子说他读书确实不错,兴许也能考上。” 方氏仍旧有些气哼哼,道:“就他还能考上举人?凭什么?” 宋丁香倒是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能考上,他若是考不上还指不定怎么说宋家呢,别到时候还把咱们连累了。他考上了,出去选了官儿……估计就有乐子看了。” 宋志轩嗤的一笑,道:“你个小丫头子懂的还挺多。” 宋丁香一抬下巴,道:“我这也是听旁人说的,就他那人品德行,真选了官儿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呢。” 周一诺也听不懂,好奇的问,“当了官能闹出什么来?顶多咱们跟三爷爷家也不走动了。估计到时候他们也看不上咱家了。” 宋志轩仍旧笑,道:“柱子你这脑子就是不如二妮儿,来年春闱进京赶考,若是考上了等回来差不多五六月份了。那时候桃红应该是刚生娃吧?” 方氏算了算,道:“差不多生娃了。不过这跟选官有啥关系?” 宋志轩冷笑一声,道:“嫂子您不知道,那徐强虽然会读书,但是眼界不高,平日里见别人有钱,又恨又嫉妒,还总是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咱家不是有点儿银钱吗?他每每说出来就说咱家是杀猪的,不是什么耕读人家,尤其是我跟他差不多的岁数,如今他都能去考秀才了,我还是个童生,他心里能服气?” 方氏问道:“就算不服气能咋的?还能来打咱们?” 宋志轩道:“他不服气,既想要钱,又装的清高。等真的考上了选了官儿,到了地方他能忍得住?” 宋丁香道:“且不说忍不忍的住,桃红费心费力的嫁去了徐家,徐强既然能做出有了未婚妻还和未婚妻的堂姐苟合一事,他真当了官儿那眼里还能有桃红?而且到时候桃红的孩子也就那么点儿大,能随他出去地方?这留在家里睁眼闭眼都是婆婆嫂子,如果徐强在外面还找了小的,桃红怕是要被气死了。” 方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抬手戳了宋丁香脑门一下,怒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什么苟合什么找了小的,你这成天都想些啥啊?” 宋丁香赶紧躲到周一诺身后,装作委屈道:“娘,我都嫁人了,您还说我小姑娘家家的。” “就算嫁人了就不是小姑娘了?你看你嫂子们说啥了吗?”方氏简直要被自己闺女气死了。 仨嫂子面面相觑,金巧儿捂嘴笑了一声,道:“婶子你可别说二妮儿,那是她想得多想得远,我们几个粗手笨脚的,哪里能想这么多。不过二妮儿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是徐强能干得出来的事。” 宋志轩点点头道:“只是若真如此,却让地方百姓受苦了,只希望他不要太过。” 方氏哼了声道:“那就不管咱的事儿了,真出了啥也是他们徐家的事儿。自己生了儿子不好好养,什么东西!” 宋丁香讨好的贴过去,摇着方氏的胳膊,道:“好了好了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乱说话了。娘,这个地契您帮我收着吧。” 方氏斜了她一眼,道:“我不,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着。” “奶奶您看我娘,”宋丁香哼唧一声又凑到宋李氏身边,道:“奶奶,娘不给我收着,您帮我收着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弄丢了就麻烦了。” 宋李氏看了方氏一眼,忍笑道:“你娘这个脾气你可得好好哄她,别人都是越大越稳重,也就是你娘,越大了这脾气越跟小孩子似的了。” 宋丁香笑道:“还不是奶奶您宠的?若是别人家的婆婆,早就让她里外干活儿听训了,还能让她从这里耍小脾气?” “好你个宋丁香!”方氏气的爬上炕,抄了笤帚就要去拍打她。 宋丁香哈哈大笑着躲道宋李氏身后,大声道:“奶奶救我,爷爷救我,我娘要打我啦!” 一屋子大的小的全都笑了出来,宋志远头疼的拽住方氏,夺下她手里的笤帚疙瘩,道:“你看你,你都多大的人了你……哎呀。” 方氏哼的一甩手,坐在炕沿上,刚想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白,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宋丁香吓了一跳,连忙爬过去扶住方氏,“娘,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宋李氏也赶紧道:“去请郎中,这好端端的咋回事?让你闹腾,估计是胃里顶了风了。” 方氏又呕了几下,实在受不了跑出门外吐了个痛快,好半天才被宋丁香扶着回来,看上去难受极了。 “娘……”宋丁香不停的给她拍抚胸口,又给她喂了两口热水。 方氏总算压下胃里那股子恶心的劲儿,揉了揉头道:“没事儿没事儿,哎哟,估计是顶了风了。让你跟我闹腾,你说你都嫁人了咋还这么能折腾呢?” 宋丁香搂着她的胳膊,眼里都是泪花儿。 她是真的害怕,怕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幸福突然就没了。 宋志远去请了专门给村子里人看病的郎中,很快就回来了。那郎中也就三十多四十岁的模样,十分清瘦。他给方氏诊了脉,笑道:“恭喜老爷子老太太,恭喜十一,哎哟,看给你急的,你媳妇儿没事,这是喜脉啊!” 顿时一屋子人都惊了。 第21章 第21章 方氏今年都已经三十七了,之前有过六个孩子,不过其中一个还没等坐实在就因为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了。因为这事儿,宋李氏也没少唠叨她。 可是没想到,这岁数都这么大了,竟然又来了个孩子。一时间她又激动又无措又尴尬又害羞,被这些情绪冲击的整个人都呆滞了。 “哎哟,这可是大喜事啊!”宋李氏一愣之后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对于老人来说多子多孙是福气,谁不愿意老了之后看到自己子孙绕膝呢? 大伯娘张氏恭喜了两句,神情有些暗淡。 她如今都四十了,却只有三个孩子,比起已经有了五个娃的方氏来说,实在是让她难过。可是因为她生老二的时候身子伤着了,养了好几年又生了老闺女,再往后也有过两次,可是都是因为身子太虚没能留下来。 宋李氏不亏是做婆婆的,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大儿媳低落的情绪,推了她一把笑道:“你这是啥脸呢?咋?羡慕?你有啥好羡慕的?如今你家俩儿子都娶媳妇儿,孙子都生了俩快有第三个了。再说孩子多少是命里的缘分,强求不得。” “娘,我知道……”张氏用力揉了一把脸,笑道:“就是有些羡慕。” 大过年的得了这个喜讯,方氏立马就被供了起来。她毕竟年纪大了,这时候有了孩子想要好好生下来是一件难事儿。郎中给开了安胎养身子的药方,可是如今镇上的医药馆子都歇了,就算有药方也买不到药。 郎中笑道:“你媳妇儿身子骨强健,不用担心这一两天的。过了初五医药馆子就开了,那时候再去抓药也来得及。怎么养孩子这个事儿啊女人家比我这个郎中有经验,多听老太太的就是。” 宋李氏呵呵笑道:“那感情是,我这都养大了多少孩子了?这几个孙子孙女加重孙儿,哪个不经我的手?大芬啊你也别太担心,听娘的,娘绝对让你养得好好的。” 送走了郎中,宋李氏又对宋志远道:“按说有了这样的喜事儿第一时间得去告诉你岳父岳母那边,只不过明天就年三十儿了,如今天色又晚,外面到处都是雪啊冰的,你去了怕是也赶不回来。不如初二你回去一趟,顺便把礼送过去。你媳妇儿今年就不回娘家了,估计那边也得过来人。” 嫁出去的闺女按说每年初二都会回娘家,但是如果闺女的闺女也嫁了人,那初二就不好回来了,想要见上一面得等到破五,也就是正月初五。 但是这次方氏有了身子,不管是初二还是初五估计都没法儿回去。这一路又冷又滑,万一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成,初二我就回去一趟。”宋志远笑的见牙不见眼,越看自家媳妇儿越好,没忍住还拉了拉媳妇儿小手儿。 方氏气的拍了他一下,自己躲炕里头去了。 宋丁香又高兴又担心,高兴地是这个年代的女人孩子越多老了就越有依靠,她希望方氏能生个男孩儿,男孩子多了,在村子里也会被人重视。担心的是如今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哪怕一个感冒都是能要命的,生孩子更是过鬼门关。庄户人家的女儿们大多都要劳作,身子骨基本都很健壮,所以农村里大多孩子都多。 若是那些娇养的小姐们,一个孩子都能要了半条命。 更让她担心的是,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她可不想以后生个没完。孩子嘛,在精不在多…… 算了算了,想得太远了! “……这刚嫁了闺女,结果当娘的反而有了身孕,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方氏脸都红了,垂着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宋李氏哈哈笑道:“笑话什么?刚你大嫂还羡慕你呢。这要是传出去谁不羡慕你,羡慕咱们家?你呀,正儿八经的想得少,这些乱七八糟的天天寻思。行了行了,你就跟儿这儿窝着吧,晚上蒸包子你也别动手了。” 方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咋了?我就是怀个孩子,还不能蒸包子了?” 她虽然不是个多精细的人,但是家里的活里里外外的她都拿手,平日里儿媳妇有个不舒服她就直接把活儿都干了,从不做那种给儿媳妇指派活立规矩的婆婆。不过这也是宋李氏教的她如何做一个好婆婆,她也见过那些给媳妇儿立规矩的婆婆都是啥样的,自然不会去学。 “包子面凉,你冻着手以后身上都不舒服。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宋李氏白了她一眼,“还当自己十七八岁年轻呢,这个冬天你就在屋里呆着吧,哪里也别去。等胎稳当了再说别的。” 大冬天的包子馅啊面啊都跟厨房放着,面其实还好,毕竟发面要放在灶台上,摸起来还有点儿温乎。但是馅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这小半天过去里面都有冰碴子了。 被剥夺了干活的权利,方氏只能靠在火墙上,还被强行盖了一床小褥子,委屈的不行。 宋家干活大多都是男女一起干的,尤其是宋兴义家,不讲究什么男人不下厨房之类。宋兴义拿手的就是炖肉,其他儿子也都会和面擀面条包包子饺子啥的,就连最精贵的读书人宋志轩也卷了袖子跟着一起忙乎。 周一诺不会包包子,在周家的时候,吃肉馅大包子基本上也轮不着他,周老三媳妇儿也不会让他碰这些。顶多打了猎物多点儿了,炖了肉给他啃点儿零碎的骨头喝点盛汤。 所以当他学着包了一个包子之后,就被宋丁香赶去烧火了。 一家子上阵,包子包的很快。一屉一屉的大包子放到锅上,没一会儿就冒出喷香的香气来。 每蒸好一屉包子就拿去外面冻上,冻结实了捡到墙根下的大缸里面,啥时候想吃了直接捡出来一蒸,就跟新包出来的一样。 宋李氏点好数目,留下自家人的晚饭,剩下的就都冻上了。这边还在蒸包子,另一边的灶也烧了火,要煮粥。 宋丁香见张氏去煮粥,自己就去地窖里抱了一根大白菜上来,扒了外面的老叶子烂叶子,留下水嫩的白菜心切成细丝,用醋和白糖加盐拌了。再用篓子装了十来头大蒜端去屋里扒蒜皮。 北方人吃饺子包子带馅儿的盒子,或者是炖肉面条之类,都喜欢啃上几瓣生蒜,觉得这样既能开胃,又能去油腻。 包子里既有猪肉又有油渣,一咬一嘴油。啃一个包子在吃两筷子白菜,喝上一大口暖暖的棒子面粥,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妥帖。按照宋兴义宋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天天这么吃,给个神仙都不换。 除了吃包子,还吃了周一诺买回来的猪头肉,喝了酒,可把宋老爷子美坏了。 宋李氏嫌弃的看了看自家老头子,对周一诺说道:“你爷就是这样,喝两口猫尿就觉得给个神仙都不换,真要是给他个神仙,你看他换不换。” 宋兴义嘿嘿一笑道:“那要是给咱俩做神仙,我就换,给我一个我不换。” 宋李氏没想到老头子竟然这么说,一张脸顿时红了,啐道:“多大岁数了还胡说八道呢?去去去,你们都去炕里头坐着,我这边还得收拾呢。” 她装作没看见儿媳妇孙媳妇和几个小姑娘捂着嘴笑的样子,板着脸端着剩下的菜和包子出了屋,一出去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没等她把东西放好,外面大门就被敲响了,“四婶子?是我,我给您和四叔送年礼来了。” “这时候想着来了?再过一会儿都吹灯睡觉了。”宋李氏没好气的嘟囔一句,让张氏去开门。 宋五宋志深带着自家媳妇儿,拎着一堆的东西进门就扯着嗓子吆喝,“哎哟四叔四婶儿,我这刚回来就忙不迭的给你们送年礼来了。哟,屋里咋这香呢?四叔你们喝酒啦?嘿,还有大包子?四叔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好,我都有日子没吃面白肉馅的大包子了。” 宋兴义嘴角抽了抽,刚要说什么就被宋李氏接了话头,笑道:“咋是你们来呢?这老黑大冷天儿的,让孩子们来送就好了。” “哎,老八不是不好意思来吗?他们家孩子也不乐意来。我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还说自己不舒服……反正我就来了。”宋志深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四处的看,笑道:“我今天去山里砍柴了,这一回来也来不及吃饭,瞅着天都黑了,赶忙的就带媳妇儿给你们送年礼来了。” 方氏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把宋丁香拽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以前我到底是咋的就觉得他们一家人老实呢?你瞅他那俩眼珠子,恨不得把咱锅里的东西都看到他嘴里去。” 宋丁香忍笑,这里都是长辈,也轮不到她说话。周一诺正在外面刷碗呢,估计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进来。 宋李氏笑道:“你们来的不巧,没看见外面刷碗了吗?刚吃完饭,要是早来两步兴许能一起吃了。” “也是,也是……”宋志深嘿嘿笑着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炕上,道:“四叔四婶儿,这是俺家给你们的年礼,也不是啥多好的东西,跟四叔家比不了,但是好歹是俺们一家子的心意。” 宋丁香见那么一大包,也不知道里面放的都是啥,于是戳了一下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宋钧耀,也就是她大弟弟。小家伙儿眼珠子一转就扑了上去,笑嘻嘻道:“五伯拿来的啥好东西啊?”说完就把那一大包解开了。 宋丁香瞅了两眼,差点儿笑出来。 第22章 第22章 那一大包用草编篓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是一堆各种干菜果干,宋三爷爷家用不着买什么水果,也舍不得买。家里的水果要么就是他们家和六爷爷家送的,要么就是让孩子去山上捡或者哪里偷摸摘的。尤其是这堆果干里还混杂着土豆干红薯干茄子干之类,让人看得直摇头。 其实宋丁香家里也不在乎这位宋三爷爷家到底能送来什么年礼,毕竟他们家确实穷,但是就算再穷,也比一般的庄户人家过得好。这个穷只是相对于宋家其他分支罢了。 只是哪怕不好的年礼只要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也是能拿得出手。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果干和干菜其实挺实惠的。可是就没见过这种胡乱塞成一堆给人送来,看着大包小裹很多的样子,其实宛如一堆垃圾。 宋兴义脸色也十分不好,他摸了摸随身带着的烟袋锅子,看了眼宋李氏。 宋李氏的笑容宛如面具,轻声道:“让三哥三婶儿费心了,攒这么一包东西也不容易。老大家的,你去把咱家回礼拿出来,别让你五哥五嫂等太久。这大冷的天,赶紧回家喝口热汤面才舒坦呢。” 张氏哎了声,撩了帘子走出去,没一会儿拎了一个点心匣子一包蜜饯回来往桌子上一摆,对着宋五媳妇儿笑了笑,就转身坐在炕沿上继续摆弄她的那些碎布头。 穷家值万贯,就算宋丁香家已经算是村子里很有钱的了,可是哪怕破烂的衣服一小块布头都舍不得扔。这些东西收起来回头糊夹子,正好能纳鞋底子呢。 宋志深伸手拿了回礼,脸上都是笑,道:“还是四叔家阔绰,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宋兴义这时候说话了,他道:“这跟我家阔绰不阔绰没关系,哪怕你去老五家,老六家,他们也不会用一堆拿不出手的破烂应付你。五郎,你们家再穷也不至于真的准备不出来一份拿不出手的年礼,是不是这两年你们觉得自己穷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所以才这么应付你的这群叔叔伯伯们?” 宋志深大惊,道:“四叔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怎么应付了?这果干干菜虽然您看不上眼,但是若是平常人家那也是拿得出手的。我知道,四叔家富裕了,有钱了,就看不上自己的穷哥哥,我……” “你少在我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若是看不起早就跟你家里人不来往了。” 宋兴义有些火大,他直起腰来,用眼袋杆子敲了敲炕头,冷笑道:“你们今年回礼就回一副鞋面儿,虽然不大吉利,但是我也没说什么。如今送年礼,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这是正儿八经送年礼的?这是来给我添堵的吧?行了,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些,毕竟你家你还做不了主。回去告诉你爹你娘,既然你们大过年的给我添堵,那以后也少来我家了,就当个普通亲戚走吧。” 宋志深站在地上,又尴尬又生气。 他想了想,张嘴问道:“四叔,平日里我家也没有得罪过您,如今这么生分可是因为我那弟弟家闺女嫁给了徐秀才的原因?问题这姻缘天定,丁香没这个福气,这也能怪我们?” 方氏一听这个就冒火,她蹭的撩起被子,从炕上站起来怒道:“别给你脸你不要脸,你家宋桃红怎么嫁出去的你自己心里没底?” “老二家的!”宋李氏怒喝一声,道:“你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还站炕上跳脚,屋里搁不下你了?坐下!” 方氏气哼哼的坐下来,宋丁香连忙拽了被子又给她盖上,然后对宋志深笑道:“五伯这话说的可真没道理,我家不跟你计较那是因为虽然我上吊闹自杀但是没出事儿,如今又嫁了个不错的男人。若是我出了事儿,五伯如今还想安好的站在这里?真当我家没人了吗?” 五伯娘连忙拽了一下她男人的胳膊,陪笑道:“这话赶话的咋说道这里了?四叔,主要是我家那什么情况您也知道,为啥白天不来送年礼,就是我那爹娘好面子,怕别人看见了觉得不好看……如今眼看眼的就过年了,我家那堆破烂事儿还都没折腾清楚呢。这东西……这东西是我跟老八媳妇儿装的,就是太着急了所以看上去不太像样子,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成吗?” 宋丁香对这宋志深媳妇儿有些刮目相看。 去宋三爷爷家送年礼的时候,出了岔子也是这位五伯娘给大的圆场,看着是个讲究人。今天宋志深几句话把宋老爷子惹急了,五伯娘又出来打圆场,还把错都归揽在自己和八伯娘身上,完美的维护了宋三爷爷和宋三奶奶的脸面,又不至于让自家男人太难看。 宋兴义能跟侄子媳妇儿说什么?也说不着啊。听到这话也只是重新靠到炕柜上,不再说话了。 宋李氏这才道:“既然你们知道宋桃红那件事不地道,以后就少在我们面前提。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就没听过妹妹跟人退了亲,姐姐上赶着嫁出去的事儿。传出去别人笑掉大牙不说,对咱们家姑娘们名誉也有损,还以为咱们宋家的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呢,连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都上赶着巴结。行了,话不多说,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也该回去了。” 宋志深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自己媳妇儿用力捏了一把,就把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不情不愿的笑了笑,拎着东西走了。 等他们走了,宋兴义才叹了口气道:“这老三家,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宋李氏不搭理他,招呼着媳妇儿孙媳妇和孙女们一起收拾那些旧衣服。 宋兴义挠了挠脸,对着自己仨儿子嘿嘿一笑,道:“行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儿啊,以后少搭理他们就算了。那什么,老大,你们把这一篓子东西收拾出来,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哎,”宋志成把篓子拎到靠窗的桌子上,招呼着自己俩弟弟一起把这些东西分拣出来。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混成一堆,实在没法看。 周一诺洗完了碗,收拾干净堂屋,又烧了一壶热水拎进来放在炕桌上,然后转身跟着一起挑拣干菜。 宋兴义又挠了挠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媳妇儿,叹了口气道:“哎……其实你们三伯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候……那时候家里也不算有钱,老爷子老太太积攒了不少积蓄都买了地了。那时候我还小,你三伯每次去地里干活就背着我,看着我在他身边儿才安心。不光我,你们五叔六叔也是你三伯带出来的……” 那时候宋家老大老二已经长成了劳动力,是干活的主要人力。老太太没有闺女,那时候也没儿媳妇,就自己在家收拾一大家子的衣服吃穿,忙的什么都顾不上。 宋兴义和下面俩弟弟还小的时候,就是宋兴仁带着的。后来在宋老六宋兴智五岁那年,老大娶了媳妇儿,这几个小的就让媳妇帮忙带了。 下面俩小的还好,他们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已经好了一些了,但是对于宋兴义来说,他的童年就在三哥的背上度过的。 宋李氏嗤笑一声道:“你三哥对你仁义,咱们这么多年也没亏待他。自从分了家,各家过各家的,你三哥的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那时候你在外面帮人扛活跑商队也不是没喊过他一起,扛活吧把腰伤着了,被你三嫂埋怨了好几年,那几年汤药费还不是咱家出的?跑商跟了一次回来就说害怕,说宁愿在家种地也不想出去了是不是他?你还把自己赚的钱一半都给他了我说什么了吗?” 宋兴义连忙道:“我这就是随口一说,我也没别的意思……” 宋李氏道:“那你还想又要什么意思?你欠他的早就还完了,这么多年咱家也没少帮衬他。要说他过得不好,哪也得瞅跟谁比,跟那一般的庄户人家比他过得能算不好?家里二十亩地,三个儿子一人五亩地,他还有五亩地养老呢。你觉得欠他,可是我欠他们家了吗?咱家孩子欠了他们家了吗?二妮儿欠了他们家了吗?” 宋兴义苦恼的直搓脸,连声道:“哎呀哎呀,你这老太婆,我也没说什么嘛,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来,他们家咋就过成这样了呢?” 宋李氏哼了声,道:“以前觉得他家人老实,不懂钻营才把日子过穷的。如今一看……人家是吃定咱们这几家子不乐意跟他翻脸了,占便宜没够,如今说话都横上了。” 宋兴义也不敢接话了,摸着烟袋出了门,蹲门外头抽烟去了。 宋丁香给周一诺使了个眼色,周一诺拎了一件厚衣服走了出去,给老爷子披上。 老爷子喷了两口烟雾,拽着周一诺不让他走,唉声叹气道:“你看看你奶奶,我说两句她就这么怼我,简直没我说话的地方了。” 周一诺作为孙女婿,按说不应该接这个话。但是他还是说了,“爷爷,奶奶那是看丁香受欺负,他们家又这样,心里搓火。” “我前面不也说了吗这宋老三家越来越不像样子,只是毕竟他是我哥,你三爷爷,再怎么不像样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该给面子的时候还得给面子。”宋兴义是真的苦恼,既觉得他那个三哥实在不像话,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心里发软发酸。 周一诺想了想,道:“爷爷,您跟三爷爷毕竟是亲兄弟,平日里说说话,多走动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们太欺负丁香了,以后这亲戚我也走不着,毕竟我姓周不是?我岳父岳母那都是直性子的人,以后对三爷爷家里人也就得过且过了,想让他们跟您一样把三爷爷当正儿八经的亲人,可能有点儿为难……” “我知道,哎……我什么不知道啊?我就是心里堵得慌。看见他们给我拿来的那个年礼,我脸上没光啊,我难受。”宋兴义又抽了口烟,拽着周一诺道:“走走,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周一诺道:“这天寒地冻的……” “不往远处走,就门口溜达,走到那边那棵树那里在溜达回来。我心里闷得慌。”老爷子愁苦的不行了。 周一诺点点头,道:“那我进屋说一声。” 他进了屋跟宋李氏说了声,宋李氏道:“让他出去溜达溜达也好,省的成天琢磨有的没的。柱子你也把衣服穿好了别冻着。” 周一诺披上厚衣服,转身出去了。 宋李氏对方氏道:“这孩子多仁义,你也别总想有的没的,我瞅着柱子挺好。” 方氏哎了声,道:“我能不知道这孩子好?要不是他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去当兵了,我能不把他当儿子疼?就算是现在我也疼他啊。算了算了,现在啥也不好说,什么时候柱子回来什么时候再说吧。” 周一诺陪着宋兴义出了门,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的在静谧的村庄小路上溜达。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因为有雪光,所以周围倒是看得真切。 “你岁数小,”宋兴义一边抽着烟袋锅子一边道:“不知道咱村子里以前是啥境况。那时候这个村儿没现在这么大,后来来了一批逃荒的在这个村里住下了,村子就慢慢的大了。你太爷爷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穷二白,才十三四岁,和你曾太爷爷曾太奶奶就住在你大爷爷住的那个地方。那时候是破房子就两间大,也没有个地。” 周一诺扶着他的胳膊,避免老爷子滑到,嘴里嗯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宋兴义又道:“穷啊,那时候谁不穷呢?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后来他们硬是咬着牙开了几块荒地,你太爷爷娶了你太奶奶之后,俩老的就撑不住了,一个冬天全撒手了。有了你大爷爷,你太爷爷就出去跟人跑活儿,从南道北,从北到南。又累又危险。你太奶奶就在家里带孩子,还要照顾地里的活儿。直到我出生了,你太爷爷才不去外面跑活,拿钱盖了大房子,买了地,踏踏实实的开始过日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浓浓的烟雾迷住了眼,让他眼圈发热。 “那时候兄弟几个都挺好的,你太爷爷太奶奶之所以给我们兄弟几个分家,就是因为看别人家为了争家产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总之分家的时候我们兄弟六个拿的东西可是一模一样的,老爷子老太太虽然跟着你大爷爷住,可是啥也没要,就每个月儿子们给的孝敬已经足够吃了。” “你说说,这都分了家了,各过各的。自然有人家有能力有脑子,就过得好了,那过得不好的难不成还能抱怨吗?有啥好抱怨的?你五爷爷走得早,可是你看看你五奶奶,不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比不上咱家,可是看着也比你三爷爷家像样子。你说你三爷爷这是咋过得,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啊?” 周一诺不声不响的陪着老爷子溜达,耳朵里听着老爷子的感慨,一直到宋兴义说够了,也溜达累了,才又扶着人往回走。 等回去的时候,主屋的人已经散了。 宋李氏给老爷子打了热水洗脸洗手,对周一诺道:“柱子你去你岳父屋里坐坐吧,这老头子一出去就逛这老半天,要不是你跟着,我还不得担心死。” 宋兴义洗了手,原本喝的那点儿酒也都发散了,他嘿嘿一笑道:“嗨,一唠嗑就忘了时候了,柱子你赶紧去歇着。” 周一诺伺候了老爷子上了炕,才出了屋门,去了西边厢房。 一进门,宋丁香就在门口等着他呢,“回来啦?大门插好没?” “都插好了,”周一诺脱了厚衣服,跺了跺脚,笑道:“老爷子想念太爷爷太奶奶了。” 方氏在屋里招呼他们进来,听见这句话道:“丁香还记得你太奶奶不?你太爷爷太奶奶可都是和气人儿,这村里就没个说他们不好的。你太爷爷走得早,但是也快七十才走的,你太奶奶活到七十五,这才走了没几年。” 宋志远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腿上放了个簸箩,在挑拣花生,也跟着道:“老爷子一道这时候就想爷爷奶奶,他总觉得自己日子如今过得好了,爷爷奶奶没沾上什么光,心里难受。” 方氏道:“过得好不也是咱们自己努力的吗?你十三四就跟着人学杀猪,大伯不忙了还编什么草框簸箩出去卖钱。后来你这边自己做起来了就带着大伯一家子一块干,咱又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累,难不成还欠别人的?我看老爷子就是觉得他三哥如今过得实在不像样子,不是说没钱吃穿,是这人心啊,变了。” 宋丁香道:“我爷爷那句话说得对,他们占便宜都占出习惯来了,觉得自己穷别人就得照顾他们,成天喊穷。按说二十亩地每年也能留下些银子,平日里再干点儿零活儿,咋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方氏冷笑道:“都说他们家人老实,出去也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人家不乐意用他们。我如今瞅着可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就是嫌弃累,不想干。你五伯八伯家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比你哥壮实?你哥出去收猪,一头猪扛起来就走。他们呢?俩人按不住一头猪,又蠢又笨,也不知道随了谁。” 宋丁香笑道:“都说寒门出娇子呢。” 方氏一瞪眼,道:“他们也算娇子?” 宋丁香道:“娘,我说的是娇气的娇,人穷不怕,就怕自己把自己养娇气了。” 方氏放平了眉毛,哼道:“这叫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对了二妮儿,你今天是住在这边还是回去?” 宋丁香看了看天色,道:“回去住。” 方氏道:“那成,明天一早你爹还要杀猪,有人定了猪肉。你们也一早就过来,得去赶早买豆腐炸丸子,有的是活儿干呢。” 俩人应了,告别了方氏和宋志远,绕到后门,让大哥宋钧山把门开了,抬脚就进了自己家。 周一诺先去后院看了看剩下的那几头猪。其中有两头老母猪留着下崽子的,剩下三头一头是种猪,另外两头估计都是明天要杀了的。猪食槽里有吃剩的东西,应该是宋钧山过来喂过猪了。 进了屋,宋丁香已经把油灯点起来了,正在烧火。他连忙让宋丁香进屋,自己接了烧火这个活儿。 “我哪儿就这么金贵了?”宋丁香笑了笑,把俩人的厚衣服拿到屋里挂好,然后拽了小板凳就坐在周一诺身边儿,道:“爷爷都跟你说啥了?出去溜达了这么长时间?” 周一诺把话都说了,宋丁香想了想,道:“爷爷那是觉得自己兄弟不做好,伤了面子了。” 周一诺嗯了声,想了想道:“我跟爷爷说了,我姓周,犯不着跟三爷爷家闹腾,但是他们不能欺负你。你如今好歹也是我媳妇儿,我得护着你才成。” 宋丁香噗嗤一声笑了,她歪着头看着这个小少年,少年脸上的稚气还在,却已经像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院子里就传出嘈杂的声音。 宋丁香揉了揉眼睛要起床,被周一诺按住了。 “你再睡一会儿,是爹和大伯他们来抓猪了。” 宋丁香抱着被子起来,摇摇头道:“不睡了,娘说让今天早点儿过去呢。”她又打了个呵欠,昨天和周一诺聊的太晚,总觉得还没睡够。 锅里的水已经热了,等宋丁香洗漱完了,就听到外面响起凄厉的杀猪声和叫好声。 古代人的生活实在是匮乏,平日里除了劳作也没啥事儿干,一个杀猪都能看的津津有味,顺便再评论评论杀猪匠的刀法,这就已经成了很有趣的娱乐时间了。 等她锁好门去了宋家,就连几个小的也都爬起来了,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 宋志轩手里攥着一串小鞭炮,挨个拆了分鞭炮,“一人十个,多了没有。土蛋你太小了,你看好俩弟弟就成,叔叔给你分糖吃。” 宋丁香的俩弟弟拿着自己分到的鞭炮,兴奋的嗷嗷直叫,“小叔叔,走啊,出去放鞭。” 宋志轩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带着你弟弟你仨侄子出去玩,别乱跑知道吗?” 小孩子们一窝蜂的跑了出去,宋志轩拍拍手看向宋丁香,啧了声道:“你男人早就过来了,你咋现在才来?当懒媳妇儿呢?” 宋丁香哼了声,道:“若是小叔叔以后成了亲,难不成让自己媳妇儿一大早起来烧水给你洗脸啊?” “你个小丫头子,”宋志轩乐的不行,“去去去,你该去干活儿了,别从这里招惹你小叔叔我不开心。” 宋丁香嘿嘿一笑转到前院,看见前院里已经都忙乎上了。 方氏因为被严令禁止不能沾冷水,所以只有个剁菜馅的活儿。张氏在攥豆腐,准备炸豆腐丸子。大嫂乔氏正在院子里杀鸡杀鸭子,身边还放了几条冻鱼,不过都已经收拾出来了。 大伯家金巧儿嫂子也大了肚子,跟着做轻巧的活儿,就是把需要做的菜该收拾的收拾出来,该切的切出来。 “娘,我做点儿啥?”宋丁香挽起袖子。 方氏晃了晃手腕子,道:“你去跟三妮儿捡枣剥花生,对了问问你奶奶西葫芦馅儿啥时候准备?她要是说现在弄,你就去捡七八个西葫芦擦出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儿,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这辛苦了一年最后最丰盛的一顿饭。虽然天还没亮全呢,村子里就已经都热闹起来了。 宋李氏也没在屋里呆着,她站门口看自己儿子卖猪肉呢,满脸的喜气。只要是来买猪肉的,一个个嘴里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掏,都再夸宋李氏和宋兴义生了几个能干的儿子。 “不光儿子能干,人家儿媳妇儿,几个小的都能干。以后四叔婶子可就享福了。” “是呢,这勤快人可都凑到你们家来了。” 宋李氏笑的合不拢嘴,一边摆手谦虚的说没有没有,一边脸上略得意的看着自家儿子和男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奶奶,我娘让我问你,西葫芦馅儿啥时候弄。”宋丁香问。 宋李氏满脸是笑,道:“现在不着急,等晚上包饺子的时候再擦也不晚。” 宋丁香哦了声,往外看了看,正好看见周一诺正在帮人剁大骨头呢。 这孩子,可真能干活。 她笑着摇摇头,往院子里去了。 从一大早忙乎到晚上,就为了这一顿。两张炕桌拼在一起,上面摆了满满腾腾的菜,鸡鸭鱼肉样样不缺。 宋兴义看着这一大桌子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人辛苦这一年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到了年底,全家都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饭吗?如今他重孙子都有了,孩子们勤快又孝顺,就算分了家也没啥隔阂照样亲亲热热的住在一起,作为老人,他心里能不高兴? 只是唯一让他心里有些过不去的就是周一诺年后就要去当兵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家里给宋丁香留了后路,可是谁不希望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再加上周一诺确实是个好孩子,他舍不得啊。 昨天晚上他躺炕上还跟老妻唠这件事儿呢,甚至想着实在不行就让这俩孩子彻底成了,以后好歹还能给周一诺留个孩子。结果被宋李氏一顿骂,先骂他不心疼孙女,又骂他说万一柱子有了娃心里没了牵挂,不管不顾了咋办? “就得让他必须回来,别傻乎乎的只知道往前冲,该躲着就得躲着。” 宋兴义叹气道:“那孩子太实诚了,我这不是怕么?” “怕啥?怕蝲蝲蛄叫你还不耕地了?少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我看柱子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长相,等他回来二妮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跟着瞎操心!”宋李氏踹了宋兴义一脚,“赶紧睡觉,明天万一起不来,让孙子们笑话你。” 初二那天嫁出去的媳妇们回门,宋丁香原本就三天两头的回家,基本上跟没出嫁差不多了。不过初二这天还是走了个形式,拎着礼物跟周一诺从前门进了家,装出一副小媳妇回门的娇羞样子,把方氏看的直笑。 晌午的时候一家子人正在准备吃饭,就听门口有人喊:“四爷爷四奶奶,我来给您二位拜年了。” 宋李氏原本正在跟媳妇儿们说笑呢,听见这动静脸色就不好看了。在看方氏,圆脸儿一下子拉成了长脸。 “她还有脸来呢?”方氏撇撇嘴。 外面宋志成略有些尴尬的招呼着,“哟,桃红这是回娘家了?” “七伯,”宋桃红的声音甜的发腻,“这是我相公从城里带回来的点心,可好吃啦,比那槽子糕什么的好吃多了,最适合老人。这想着四爷爷四奶奶,我就忙不迭的给送过来了。” 随着说话的声音,门帘子撩开,宋志成先走了进来,随后进来的是徐强,徐强身后跟着身材丰腴的宋桃红。 方氏不冷不热的看了眼,歪过头去跟宋丁香继续说话,当没看见这个人。 徐强有些尴尬,还有些恼火。他盯了几眼宋丁香再看看周一诺,眼中满是不满。 他跟宋丁香定亲大半年了,就宋家说丁香小,俩人连手都没牵过。要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会跟宋桃红有了首尾?要不是宋桃红突然怀了孩子,他能娶这个家里穷的女人? 再看看宋丁香,一头乌油油的头发盘成了妇人式样,上面别了两根簪子,一根纯银的,一根檀木镶银的。耳朵上还带了银耳钉,衬托的耳垂儿更加圆润漂亮。那手指头上也带了银戒指和玛瑙戒指,指甲盖粉嫩嫩的,一双手青葱一样。 这么好而且家里还有钱的女人,竟然便宜了周铁柱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 而且之前宋丁香见了自己就强哥哥强哥哥的喊,如今竟然一眼都不看自己!可见之前她对自己的爱慕都是假的,不过就是看上了自己秀才的身份。 这种女人,哼! 宋桃红这个人不简单,哪怕没人搭理她,她照样嬉笑晏晏。嘴里那好听的话不停的往外冒,夸了宋兴义和宋李氏身子健壮,又夸张氏和方氏越来越富贵了,然后夸宋紫堇出落得更加水灵,最后看向宋丁香,捂着嘴盈盈一笑,道:“丁香妹子嫁了人,可是比以前害羞多了呢。” 宋丁香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不是害羞,是不想说话。” 宋桃红脸上仍旧带了笑,道:“不想说话就是累了,可得好好歇歇。”说完眼角带钩一样扫了眼周一诺,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宋志轩见气氛有点儿不太好,这两口子也没啥眼力价不赶紧滚蛋,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徐姐夫,我有一个题总是琢磨不透,就等着你来帮我参详参详了,不如去我那屋子里坐坐?” 徐强抬起下巴,也想着要缓和一下关系,便道:“自然是可以,什么题你琢磨不透?我觉得秀才试的题也没什么太难的。” 他去了宋志轩的屋子,宋桃红扶着腰仍旧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不停的找着话说。 方氏被她烦的不行,道:“桃红,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宋桃红捂着自己的肚皮,笑容仍旧不变,“三个月了。” 方氏哈了声,道:“三个月就这么大了?”从宋桃红定亲到嫁过去,满打满算三个月而已。 宋桃红笑道:“说是双胎呢,显得大也正常。不知道丁香妹妹有了孩子没?” 宋丁香看了宋桃红一眼,道:“我还小呢,不着急。” 宋桃红一脸惊讶的捂着嘴,道:“这还不着急?柱子哥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走了吗?你不给他留个后?” “你浑说什么呢?”方氏炸了,“走了又不是不回来,过个三五年我家丁香也等得起,你着急什么?还是小心你肚子里的双胎吧!” 宋桃红微微一笑道:“劳烦婶子挂心了,我就是太担心丁香妹妹,所以才……哎呀,不说了。我看金嫂子这个帕子可绣的真好,如今我有了身孕,婆婆都不让我动针线了,说怕伤着眼睛。” 正在绣帕子的金巧儿:? 她道:“这大白天的怕什么?谁还没生过个孩子了,哪里就这么金贵?哦,我忘了,你如今是秀才夫人,是该好好照顾自己。” 宋桃红捂着嘴又是一笑,道:“嗨,也没有那么金贵,但是婆婆这不是心疼孙子吗?就怕我总是干活不在意。” 宋丁香撇撇嘴,心说这是来炫耀示威的吧?就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在徐家过得应该不咋地。 毕竟都说没什么才喜欢炫耀什么呢,估摸着你婆婆没少让你干活,你嫂子也没少挤兑你。 宋桃红还在喋喋不休自己公婆对自己多好呢,外面大门又响了,回来的正是方氏嫁出去的大闺女宋玉兰。 宋丁香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下了炕,“娘,我姐回来了。”她实在不想听宋桃红左一个公公右一个婆婆,不如去跟自己亲姐好好亲香一下。 宋玉兰和她男人徐大山走着来的,她手里拎着个篮子,上面盖着油布。徐大山手里拎着一捆干海带,一盒子点心。 “姐,姐夫。”宋丁香亲亲热热的喊了声,然后就发现宋玉兰神色有点儿不对。 不过宋玉兰很好的掩饰住了,她笑了笑,道:“哟,丁香你是不是又长个了?咋瞅着快跟姐一样高了呢?” 宋丁香嘿嘿一笑,挽着宋玉兰的胳膊进了屋。 这才是自己的亲闺女亲孙女,宋李氏和方氏的脸色也好看了,说话也亲热起来,把宋桃红晾到了一旁。 等宋玉兰把东西给了方氏,宋丁香便道:“娘,我跟姐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我俩回那边屋里说说话。” “去吧去吧,你这孩子……”方氏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俩闺女,心里可热乎了。 进了西厢房,宋丁香仔细看了看宋玉兰,问道:“姐,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啥啊?”宋玉兰有些窘迫,道:“我能有啥事儿,没啥……” “咋没啥?我瞅着你这眼神就不对,姐,我姐夫欺负你了?”宋丁香不依不饶的问。 宋玉兰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抑郁,她低声道:“二妮儿,你姐夫……想出去做生意。” “啥?”宋丁香愣了。 徐大山那个人说坏是不坏,但是说好也没有多好,就是人老实,看着特别踏实的一个人。他们家兄弟虽然多,但是宋玉兰嫁过去就是当大嫂,又生了个男孩,再加上宋家给撑腰,徐大山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而且对宋玉兰还挺好的。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宋玉兰随了宋志远,对外人不太爱说话,也就跟自己家人有的聊。这嫁出去时间长了,估计心里也闷着不少事儿呢。 “姐夫想要做生意?他……会做生意吗?姐,不是我看不起姐夫啊,是我姐夫吧,这个人老实,做生意别被人骗了。”宋丁香有些担心。 现在夸一个人老实那是好话,但是她之前的那个世界,若是夸一个男人老实,就证明这个男人基本一无是处。长相不好,个头不高,钱不多,没能力,嘴不甜,家世一般,实在没什么优点了,只能夸老实。 宋玉兰压低声音道:“你姐夫有个兄弟在外面跑海,说做海货的生意很是赚钱。咱们这边儿离海说远不远,但是说近也不近,平日里吃个海货挺难的……” 宋丁香想了想道:“姐,当初你嫁出去的时候,压腰的银子也得有个十来两小二十的吧?再加上陪送的地的收入,这个本钱拿不出来?” 宋玉兰的表情更加窘迫了,她吭哧了半天,才道:“那些钱……婆婆这几年身子不大舒服,钱拿出来买药了。小姨子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我拿了点儿给她打了一套银三事儿和耳钉戒指。二妮儿,我……” “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宋丁香一听,简直要气死了。 第23章 第23章 宋玉兰脸色微红,支支吾吾道:“毕竟我嫁给他了,那就是徐家的人……婆婆小姨子跟我要东西,我也不能不给啊。” 宋丁香快要被气死了,她怒道:“他娘跟他妹妹就跟你要东西?我可没听过婆婆跟儿媳妇要东西的!” 宋玉兰道:“也不是直接伸手要,就是总是说总是说,这说的次数多了,我也就……” 宋丁香气笑了,她用力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生气,柔声道:“姐,那可是娘给你的压腰钱,是给你救急的。就算没这个钱,家里陪送的那几亩地让你不跟娘家伸手就能吃的好好的。你才嫁过去刚三年,他们就花光了你的银子?” 宋玉兰垂下头,声音带了哭腔,“那我能怎么办呢?娘当初千挑万选给我找了这么一家人,刚嫁过去的时候觉得挺好的,后来发现婆婆他们总是盯着我的那点儿银子。我男人又太孝顺,总是让我忍让,我也没办法啊。丁香,姐不如你命好……” “我命好?”宋丁香真的是一肚子火气,“我命好,我被人退婚,上吊差点死了。姐你能不知道?我命好,我十四岁就不得已不嫁人,我男人再过几天就要去当兵,以后生死不明。你竟然觉得我命好?” “可是你嫁妆丰厚啊,一个女人嫁妆丰厚,去哪里都腰板直!”宋玉兰眼泪落了下来,一抽一抽的哭。 宋丁香冷笑道:“我嫁妆丰厚?姐,咱家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吧?当初你嫁人,你的嫁妆就算算不上村里头一份也能算顶好的了对吧?我觉得姐你应该最了解爹娘,也了解我,是谁跟你说我嫁妆丰厚的?” 宋玉兰嘴巴蠕动两下,没出声。 宋丁香道:“我知道了,是徐家跟你说咱爹娘偏心眼子,对你不好对我好。给你就二十两银子和几亩地,给我又是地又是银子还有铺子,对吧?” 他们家买铺子这件事也没有瞒着别人,尤其是那铺子还写的是宋丁香的名字,这让不少人私底下嘀咕呢。 宋玉兰还是不说话。 宋丁香冷笑道:“姐,我不信你真的一点儿事儿都不懂。柱子哥跟周家闹翻了,拿着二十两银子五亩地从周家出来。他怕就这么娶了我对我名声不好,还特特去山里呆了三天,冒着生命危险猎了一头老虎。这事儿你知道吧?” 宋玉兰点了点头。 宋丁香又道:“那地,他给了我做聘礼。那老虎卖了钱,买了铺子也给了我。你难不成觉得这是爹娘给我掏的钱?姐,这都是我男人豁出去命给我赚的,就怕他走了我过得不好,伸手跟娘家要钱会被人直戳!” 宋玉兰哭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压根就不会打着回来跟爹娘要钱给你男人做生意的想法!当初娘把你嫁给徐家还不是觉得徐家人老实,看上去踏实肯干,若是知道他们家这样,还能把你嫁出去?再说了,你嫁了人,立不起来,那徐家就把你当成个玩意儿,随便欺负,没钱就找你要。若是有一天你拿不出钱来,信不信他们立马就翻脸?” “不会的,他们虽然爱钱,但是公婆对我还算不错,他,他对我也还好……”宋玉兰急忙替自家男人辩解。 宋丁香是真的头疼。 别说这种世代了,哪怕是解放后那个新时代,很多女人也是这样不开窍,总觉得自己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一门心思讨好夫家,对娘家反而抱怨许多。 她让自己冷静了片刻,道:“姐,你知道吗?若是你在徐家受了欺负,谁能给你撑腰?” 宋玉兰擦了擦眼泪,道:“娘家人呗,还能有谁?” “是,你受欺负娘家人给你撑腰,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娘家人心疼你。可是这种心疼是会被消磨光的,你总是立不起来任人拿捏,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你觉得爹娘脸能往哪里放?”宋丁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苦口婆心。 她十五六岁就开始当家做主,一生未嫁。教育弟弟妹妹都是要求他们做一个独立的人,要懂得什么叫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才是最正经的这个道理。他们家的孩子出去,那绝对个顶个的优秀,也从未出过这样的人。 宋玉兰辩解道:“哪有次数多了,这不是第一次……还被你拦下了。” 宋丁香道:“得亏被我拦下来了,你知道咱娘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吗?” 宋玉兰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眼泪都不掉了,“咋?咱娘又怀了?” 宋丁香道:“是,咱娘这么大岁数了又怀了,你想想你这时候找她伸手要钱,让咱娘知道你公婆花你的银子,知道你过得不好,心里能舒坦?这一不舒坦……” “别,别说了,我不要了不就成了?”宋玉兰连忙拦住宋丁香的话。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你回去说不要了,你男人得怎么看你?姐你听我的,你就找个机会跟娘随便唠两句,回去呢就跟姐夫说爹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但是这个银子不能不明不白的花,得让他拿出个章程来。哦,他说做生意,咱家给掏了钱,这算是入股呢还算是借?那以后赔了,这钱还不还?这些你都得想明白。” 宋玉兰听完若有所思,片刻后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在理,这银子不能就这么拿出去了,毕竟银子姓宋不姓徐。” 宋丁香笑出来,道:“姐,你这不是也挺明白的吗?” 宋玉兰脸色更加红了,道:“我又不是个傻子……我这样说,若是他不拿章程,就证明他,他……你说,他会不会就不想着还这个银子啊?” 宋丁香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看着姐夫老实巴交的样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不过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姐夫看着老实,可是老实人有的时候想法,真的是极不老实的。 宋玉兰在这屋里洗了把脸,看上去没有哭的模样了才跟宋丁香走出来。她看见乔氏忍不住问道:“诶,今年你大嫂没回娘家?” 宋丁香道:“下晌走,咱娘不是有了吗?她怕里里外外的用人呢。今天我在这里住一宿,下晌她带我哥和我侄子回去,明天上午才回来呢。我大伯家大嫂回去了,二嫂家远,这肚子又大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怕出事儿,早就说好今年不回去了。” 宋玉兰和徐大山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一块吃了晌午饭才走。走的时候方氏也给自己闺女整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直看着闺女走没影了才回来。 “我总瞧着大妮儿好像有什么心事。”方氏对扶着她的宋丁香道:“你跟你姐唠了那老半天,她没说啥?” “没说啥啊,”宋丁香装傻,“就跟我说了点儿嫁人的事,觉得我上面没有公婆伺候好。” “好什么?有的时候遇到个好的公婆那才好呢,就跟你爷奶似的。”方氏被闺女岔开了话题,也没多想,喜滋滋的回去睡午觉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刚出了破五,宋玉兰遮遮掩掩的一大早就敲开了宋丁香的门。 “姐?”宋丁香被惊的都不困了,她打发周一诺在外间屋呆着,然后跟宋玉兰进了里屋。屋子少就是麻烦,来个人都没地方呆。 宋玉兰见了宋丁香就哭了出来,“二妮儿,我,我真的是……我太难受了。” “咋回事啊?姐你别哭,到底咋了?”宋丁香一看宋玉兰这幅样子,就觉得应该是徐大山闹出幺蛾子来了。 宋玉兰哭了一会儿,道:“我回去就按照你说的那话跟他说了,一开始他没说啥,但是这几天瞅着那脸色就不对。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婆婆又提了一嘴,他,他就说咱家只舍得垫补你,舍不得我,我不是亲生的,对我不好。我就辩解了几句,他就急眼了,说什么给老闺女买铺子,大闺女死活也不顾了。” 宋丁香嘴角抽搐几下,道:“就这么说出来了?这话是人话吗?” 宋玉兰哭道:“我就说那铺子是柱子打了老虎卖了钱买的,他们就说我嫌弃他没本事,说我心高看不上他家,当初为啥还嫁过去……” 宋丁香都无语了,半晌才道:“姐,你实话跟我说,他家到底对你咋样?” 宋玉兰捂着脸哭了半天才道:“也就那样,我刚生完大宝的时候还挺好的,后来也不知道咋的就越来越不对劲儿。当知道你跟徐秀才订婚了的时候看上去还挺高兴。对,就是你被徐家退婚了以后,他们家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桃红嫁过去之后就更不对劲儿,总话里话外说咱家不顾我就顾着你啥的……” 合着这件事儿……是宋桃红捣的鬼? “姐,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吧这件事应该不会一下子突然就发生了。他们家突然这么说话,应该是有点儿什么理由,我这件事备不住就是个引子呢。姐,姐夫或者你公婆,这段时间有没有跟……跟宋桃红那边走得近?”宋丁香不得不把人想的坏一点儿,毕竟这件事不但牵扯到她姐身上了,以后备不住还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宋玉兰仔细的想了半天,才道:“毕竟那边离本家近,又出了个秀才……桃红成亲的时候他们都过去了,不过我正好有点儿发热就没去。” 宋丁香的脸沉了下来,她坐在炕上沉默了片刻,道:“姐,这件事你可得好好想想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家这是惦记上咱家的银子了。以前姐夫家兴许觉得有那几亩地就挺知足,估计着不知道谁跟他们说了点子不能听的话,上头了。” 宋玉兰蹭的站起身来,气的眼睛都红了,“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她桃红在背后鼓捣?” “哎哟,姐!”宋丁香连忙拽了宋玉兰的手让她坐下,“没凭没据的,也就咱姐俩在这里说说,你还能四下里嚷嚷去?但是姐,如果姐夫真的上头了,那你咋办?” 宋玉兰愣了,“我,我咋办?我还能咋办?难不成这日子还不过了?”说道这里,她的脸蓦地白了。 第24章 第24章 宋丁香看她姐变了脸色,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很多女人都独立起来了,若是嫁给渣男都会想到离婚及时止损,必然这种男人还真的能留着过年吗? 可是这个年代,哪怕被退婚都是一种耻辱,就更别说离婚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道:“姐,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有儿子傍身,娘家也会给你撑腰,为什么不在家里强悍一些呢?只有你镇住了那个家,你男人才听话,你公婆也不会找事儿。若是你镇不住,哪怕就是娘家帮你难道你就不受欺负了?姐,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宋兴义家家风相当不错,方氏也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女人。在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都不可能会像那种没有主心骨的女人,遇到一点儿事儿就慌乱。 宋玉兰之所以如此难过,一个是因为年纪太小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二是她对那个男人确实也有些感情,尤其是还要为了孩子,这些感情就会成为那个男人用来压制她的杀手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宋丁香虽说之前从未结婚,可是见多识广,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劝,怎么哄,她心里好歹也是有些成算的。 宋玉兰坐在炕头上又想了片刻,站起身道:“你说的在理,这件事儿是我相差了……我这就回去,他们家若是再敢闹腾我就抱着孩子回来,顺便跟周围邻居唠唠他们花我嫁妆的事。我就不信了他们还真的能这么不要脸!” 俗话说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宋玉兰如今还占着理字,又有娘家撑腰,对方跟她耍她就得横起来才能压下对方嚣张的火焰。 “姐,喝碗粥再回去吧?”周一诺已经熬了粘粥,毕竟宋玉兰这么一闹腾他们再想睡回笼觉也不太可能了,不如吃点儿东西该收拾收拾该准备准备。 宋玉兰给自己舀了热水擦擦脸,又涂了点儿宋丁香的香脂,道:“不喝了,趁着现在人少我得赶紧回去,要不让人见我回来没去娘家不好说。” 她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宋丁香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她终于明白方氏目送她姐回去的那种心情了,是不舍,也是担忧。 周一诺的护膝和皮毛马甲都做了出来,宋丁香正在给他做鞋垫。鞋垫儿也做了两种,一种上面絮了层棉花,踩着软和也暖和,一种就是单鞋垫,夏天穿戴的。 除了鞋垫还要缝袜子,这时候的袜子可不像以后那种纯棉带松紧的,其实就是个布袋子,穿的时候往脚上一套用绳子系上就可以了。宋丁香比量着周一诺的脚,做的袜子底上也缝了一层鞋垫。这样哪怕鞋子走破了脚也不会受伤。 方氏他们帮周一诺做的鞋子非常结实,厚厚的鞋底,鞋帮和鞋尖上缝了皮子,这样做出来的鞋子保暖而且耐磨。 宋丁香准备的那个藤甲也做好了,这个藤甲做的非常结实,平时可以用来当架子背东西,遇到情况直接往身上一套绳子一勒,那就是个盔甲。 离去当兵的时间越近,家里人也越揪心,总恨不得把能带的都让周一诺带上,生怕他出去冻着了伤着了。 宋丁香还让她爹找人做了几个皮囊,皮囊不是用来装水的。一个装了炒的咸鲜的老姜沫炒虾皮儿,一个装了消炎的药膏子。这俩皮囊到时候就紧紧的系在身上,是保命的东西。 刚不过完十五,镇上就来了人,吆五喝六的念着名单把当初写上去名字的那些男人都喊走了。 周一诺离开,宋丁香倒是觉得还好,不过方氏着实的哭了一顿,看向自家闺女的眼神满是怜爱。他走了,宋丁香二话不说就搬回了宋家,那房子收拾出来让大伯家老大跟媳妇儿住了进去。等开春母猪生了小猪,那就得随时有人盯着,平日里住个人也方便。 周一诺背着自己的东西,和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站在一起,紧张得不行。他这两个月养的壮实了,脸色也没以前那么黑,瞅着相当端正的一个人儿。尤其他个子还高,往那里一戳顿时就鹤立鸡群起来。 一个当官模样的年轻男人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大声问道:“谁叫周铁柱?” 周一诺一愣,还没出声,周围就响起了好几个回答的声音。 那人眉头一拧,道:“打过老虎的周铁柱,住在北河沟子村的那个!” 周一诺站了出来,道:“是我。”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嗤的笑了,道:“瞅着还不错,认字儿吗?” 周一诺道:“认识一些,不多。” 那人惊了,道:“哟,还认识字儿呢?会写吗?” 周一诺点点头道:“会写一点儿,只是写的不好看。” “行行行,不错不错,你跟我走。其他的……伍三儿,你看着分配。”那年轻男人很满意的模样,背着手溜达在前面带路。 周一诺背着自己的行囊跟在后面,背后全是羡慕的眼光。 等走到一排房子前,那年轻男人才道:“我姓王,我叔跟你手里买了只老虎,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就给我顺口说了一下。正好我这里缺个随从,需要能文能武的。你好好干,以后有的是你升官发财的机会。” “谢谢老爷。”周一诺欠了欠身,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不要跪下。 那人又嗤的笑了,道:“叫什么老爷?我是这里的千户,以后叫我王大人知道吗?”他说完指着旁边的一个破屋子,道:“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每日除了训练就是要跟在我身边儿。等开了春咱们就要开拔去更北的地方,现在去怕你们鼻子都冻下来。” 周一诺应了声,他想了想,从自己行囊里掏出一副护膝递了过去,道:“王大人,这是我们村自己打的狼,我岳母做的护膝,若是不嫌弃……” 王千户一愣,随即哈的笑出声道:“你这人倒是还不错,别人都给我塞银子塞女人,你给我塞护膝。不过正是用得着的时候,大人我领你这份情。”说完,他把护膝接了过去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又捏了捏狼皮,“肚子上那块?不错,软和。” 过了十五,不但周一诺去当了兵,宋志轩也赶回了书院。宋桃红男人徐强和周围的几个学子搭伴儿雇了辆车往京城去了。村子里这些日子说的话题除了那些被征兵走了的男人,就是在讨论徐强能不能考上进士。 同样是宋家姐妹,一个男人去当兵九死一生,一个男人去考进士备不住一步登天飞黄腾达。这对比让不少人都兴奋起来,私底下没少说宋家这姐妹俩的事儿。 宋丁香干脆门儿都不出了,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缝衣服做饭打扫院子,一直到了春耕,这股子话潮才过去。 春耕是庄户人家一等一的大事儿,宋兴义家地多,足足有三十八亩,这还不算宋丁香聘礼的那五亩地。如今家里俩女人肚子里揣了娃,连半个劳动力都算不上了,于是这次春耕连方氏的那俩小子都得跟着去。 幸亏家里有一头牛,否则还不定怎么累人呢。 宋丁香用帕子包了头,踩着被融化的雪水滋润的绵软的黑土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自家地头。她那五亩地被宋兴义张罗着佃了出去,如今她忙乎的也是娘家的地。 宋兴义牵着牛,宋志成在后面扶着犁耙,泥土被深深的翻了起来,散发出带着春意的清香。宋志远则带着几个孩子女人,拿着锄头把大块的泥土敲碎,要让这片地变得更加柔软。 在耕的这片地是要种稻米的,旁边还有一大片种着冬小麦,积雪一融化就露出了嫩绿的芽尖儿,看的人心里发热。 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隔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宋丁香吹了吹酸软的腰,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解放后的某个时期。几只麻雀在旁边的杨树稍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农田里到处都是农人,还有几头耕牛。 这时候谁家有一头耕牛那可真的就代表是富裕人家,宋兴义六个兄弟,也只有老大家跟他家有耕牛。老五老六家里的地大多都佃出去了,自己耕作的就四五亩,专门种一些精细的粮食。 宋老三和宋老二家人口多,一道这个时候恨不得全员上阵,埋头在地里吭哧吭哧的干。因为他们也都分了家,都是个管个的,乍一看没有宋兴义这边兴旺,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忙乎。 晌午来送饭的是挺着大肚子的方氏和三个小外甥。过年就七岁的土蛋带着四岁的黑蛋和狗蛋,拎着装了干粮的篮子,小腿儿倒腾的快着呢。 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节省的人家,也不会在春耕的时候亏待下地的人。方氏带来的饭菜是酸菜炖肉和大饼子,一揭开盖子那股子香喷喷的味道就涌了出来,引得隔壁宋老三家的那几个不停的往这边看。 宋兴仁咽了咽口水,抬头瞅着天上的太阳,对他家大儿媳妇道:“你回家看看,咋饭还没送来?这都啥时候了,不吃饭下晌还干不干活了?” 宋志深家的缩了缩脖子,哦了声,拔腿就往家里赶。一进家门就看自家闺女宋娇杏沉着个脸,正在从锅里往外起饼子呢。 “咋是你做饭?你奶呢?”吴氏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宋三奶奶。 宋娇杏哼了声,道:“你们刚走那边就来话了,说我姐不舒服让过去看看,奶二话不说就走了。我等着快晌午都还没回来,怕你们着急这才忙乎着做饭呢。” 吴氏撇了撇嘴,道:“你那个姐又闹腾什么幺蛾子呢?”宋桃红这一嫁出去,变得金贵了啊。 第25章 第25章 其实吴氏是看不上她叔子家媳妇儿朱氏的,不但看不上这个妯娌,连婆婆她也不怎么能看的上。 婆婆宋高氏是个喜欢占便宜的主儿,而且眼界短浅,向来只看自己脚底下,再远三步都看不见。她那俩嫁出去的小姑子也随这个婆婆,不管去哪里串门子从来不会空着手回来,哪怕抓一把瓜子儿带几根麻线都觉得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妯娌朱氏生了俩儿子仨闺女,如今大儿子成亲,三个闺女都嫁出去了,小儿子还小,年纪跟宋娇杏差不多,是个憨吃傻睡的主儿。 吴氏自己有四个儿子和一个闺女,老大老二都娶了媳妇儿,孙子孙女也有了四个了。唯一一个闺女女红也好做饭也不错,原本她是很得意的,觉得自己比朱氏要高一头的。 可谁知道朱氏那老闺女宋桃红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宋丁香的未婚夫,然后俩人有了首尾,如今还成了亲,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娘子。那可是秀才娘子,比他们这些土里刨食儿的强多了! 这让吴氏十分的愤懑,再看看自己男人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简直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疼。 “那来的人没说桃红咋的了?”吴氏一边用陶罐盛汤一边问道。 宋娇杏撇嘴道:“说我姐肚子不舒服,难受的紧。我奶一听就啥都不顾了,还拎了半篮子鸡蛋过去。”那可是半篮子的鸡蛋,自从开春之后家里的母鸡开始下蛋,舍不得吃舍不得碰的攒了半篮子,都给拎走了。 那鸡蛋,好歹还有他们家的份呢! 吴氏也想到了这里。虽然分了家,但是家里的鸡是放在一起养的,这是宋高氏发的话,意思是他们平日里忙也没空,自己带着几个孩子挖野菜喂鸡,下了蛋几家平分。 可是这一下子就都拿走了,想要再要回来?难…… 装好了娇杏做的饼子和咸菜汤,吴氏让闺女在家里呆着,自己挑了扁担去了地里。 宋兴仁都等的不耐烦了,呵斥道:“咋回事这是?这么晚才来,是不是不想干活了?” 吴氏心里搓火,但是脸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道:“爹您别生气,我一回家就看见娇杏做饭呢,娘……去了桃红婆家那边,说桃红不舒服,还把所有鸡蛋都带走了。原本我还想往这个汤里磕俩鸡蛋的……” 宋老三家干活虽然不在一起,但是吃饭却是在一起的。宋兴仁先帮俩儿子把地都收拾了,然后再让俩儿子给他种地,虽然俩儿子儿媳妇有点儿不太和睦,不过好歹地里的活儿从来都不耽误。 因为耽误不起,只要是耽误了,那就得饿肚子。 “咋?我桃红咋了?”朱氏一听就扔了锄头,饭也顾不上吃,“爹,我也过去看看。” “看啥看?你娘都过去看了,不比你妥帖?”宋兴仁现在一肚子火,瞅着不远处老四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一起干活,再看看这里这边,他能不搓火吗? 他瞅了一眼看上去六神无主的儿媳妇,又道:“下午活儿都忙完了若是你娘还没回来,你再过去看。” 朱氏只好应了,拿大碗舀了汤,一口饼子一口汤,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四叔家里吃酸菜炖肉,那肉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可惜一口都吃不上。 方氏他们把东西撂下也没跟着一起吃,这都是给地里干活的人吃的,他们一会儿回家再吃也来得及。 “我这一路的过来看,那麦子长得都不错。”方氏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庄家把事,毕竟这里是农村,没有那种城里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定,只要是一忙了,家里老的小的就都得上阵,不少女人都不比男人干得少。 “是,是呢。”一说起庄稼地,宋兴义脸上就带了笑,“冬天雪好,连下了几场大雪,这地里的虫子都冻死了,水分也够,今年麦子绝对丰收。” 宋丁香当年年轻的时候虽然过得有些困苦,还把弟弟妹妹养成大学生,但是也没干过农活。不过虽然没干过农活但是也不是五谷不分的那种,后来日子过得好了,他们家也买了个大院子的房子,好歹种过蔬菜和果树。 瑞雪兆丰年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冬日里若是干旱不怎么下雪,怕是能把老农们愁死。还好老天开眼,这几年一直都风调雨顺。 吃过了饭,方氏把空的碗筷都收了,末了忍了半天没忍住肚子里的话,“那啥,上午我跟院子里纳鞋底子的时候,瞅见三伯娘急匆匆的往下河沟子家村那边去了。” 他们这边村子起名都特别直接,一条河沟子分出来上河沟子村,下河沟子村,东西南北河沟子村。每个村子也不过几百口子人,像下河沟子村那边姓徐的人家多,算是个大户。这边他们宋家算是一个大户,除此之外还有姓李的姓周的,零零散散的基本都是后来落户的人,或者因为太穷还没发展出来的人家。 宋老三媳妇儿去了下河沟子村那还能去谁家?必定是去徐秀才家里。 宋兴义不太喜欢掺和这些事儿,招呼着几个儿子孙子赶紧干活,让他们几个女的再歇歇。 方氏已经跟家里八卦了一圈儿了,可是觉得不过瘾,来地头找到自己大嫂儿媳妇闺女,还是打算再八卦一圈。 张氏揪了一把枯草,把自己脚上的草鞋又紧了紧,道:“咋?桃红那边出事儿了?” 方氏哼了声道:“谁知道呢,我瞅着是徐家那个小儿子来喊的人,十来岁的大孩子了,见了人都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咋教的。” 宋丁香只想笑,以前方氏可不是这么说的,刚订婚那会她夸徐强的弟弟:年纪轻轻,看着挺稳重的,就是不咋爱说话。 “娘,他们家咋着跟咱没关系,您还是赶紧着回去吧,我瞅着土蛋儿他们都饿了。”宋丁香怕方氏在地头上再说点儿不太对的话,赶紧把人往回赶。 张氏也回过味来,道:“是,你也赶紧回去吧,挺着个大肚子还到处溜达,溜达啥呢?” “我这不是好心给你们送饭了吗?诶,这么一算,咱家巧儿生孩子跟桃红前后脚啊?”方氏舍不得走,她还没八卦够呢。 张氏算了算日子,道:“可不是,再过俩月巧儿就生了,桃红那边差不多再过仨月?还真是前后脚。” 方氏嗤笑道:“就算是定亲之后有的孩子,那也早了仨月呢,到时候看她怎么圆,呸!” 俩人又念叨了几句等桃红生了要不要去送下奶礼,方氏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儿,宋丁香累的腰酸背痛。 等到了家,宋李氏已经张罗着做了饭,还烧了一大锅的热水,让所有人都用热水洗脸洗脚,省的那寒气从脚丫子上钻到腿上,等老了腿疼走不动道。 晚上饭是蒸的菜团子,菜团子里应该拌了猪油,吃起来香喷喷的。除了菜团子还有流油的咸鸡蛋和粘稠的棒子面粘粥,粥里都是大块大块的红薯,吃起来甜滋滋的。 不过就算宋李氏他们几个女的在家也没怎么闲着,现在地里要种稻子,种高粱,还要种很重要的一种农作物,那就是红薯。红薯产量高,红薯藤能喂猪还能当菜吃,红薯晒干了吃能顶饥饿。哪怕是丰收年,家家户户也都会种上不少红薯,提防着万一出事儿闹饥荒。 这是老农们攒下来的经验,这年头要么天灾要么人祸。天灾的时候精细的粮食都会减产,交了税几乎所剩无几。人祸就是兵荒马乱,家家户户重税,这时候能填饱肚子的就只有红薯了。 而且红薯不讲究地,田间地头的种了就能挖出不少的来。他们这个红薯是要种到荒地里去,种几年红薯再种一茬豆子,那地就能养肥了,可以种其他精细的粮食了。 这边人少地多,衙门里的老爷们希望农民们多开荒地,而且荒地前三年不收税,种出来的粮食都归自己,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女人们在家,就是把地窖里的红薯翻出来晾晒,烂的切了扔了,留下好的按照芽孔切块,等滋出红薯藤来就可以扦插了。 宋丁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们家要种的东西还挺多。西边一亩半差不多的荒地要种油菜花儿,菜籽打了油供家里吃大半年的。还要种三亩地黄豆,一部分拿来榨油,一部分拿来换一年的豆腐吃。芝麻也种了一亩地,家里的麻酱香油就都靠这个了。除了这些,还有就是填补肚子的高粱玉米小麦水稻,以及用来换钱的花生。 院子里还要种南瓜丝瓜等各种产量高的蔬菜,墙根下面种上几排向日葵,等熟了搓下来的瓜子炒了,就是一冬天的消遣。 除了庄稼地还有果树地,果树还好,侍弄完庄家再去侍弄果树也不晚,剪掉乱七八糟的枝子之后,就坐等果树结果了。只有枣树比较麻烦,还要在树干上砍一圈,据说这是因为要帮着枣树换皮长粗的。 等这些东西都弄完,仍旧闲不住。他们会去开一两亩新的荒地。一亩荒地才一两银子,只要费点功夫,三四年就能侍弄成可以长庄稼的好地,只要家里人勤快的都不会放弃这种好事。 宋老三宋兴仁那边自然也会这样。分了家之后宋兴仁就不去开荒了,不过却会督促着俩儿子带着媳妇儿孙子们去开荒,哪怕就开出来个一亩半亩,种了红薯那就是粮食,不怕饿肚子的。 吃完晚上饭,宋丁香就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被方氏哄着回自己屋里睡觉。半夜的时候听到了闹腾的声音,披着衣服出来才知道,家里的两头母猪下小猪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儿,不光宋志远跑去看,就连宋志成和老头子宋兴义也都跑去那边,伺候老母猪去了。 直到第二天起来,宋丁香才知道自家老母猪竟然一口气生了十九只小猪。这些小猪养上一年就立马能换成银子,掐着手指头算算一头猪差不多四两,刨去自家吃的,怎么也能换六七十两银子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就连土蛋那几个小的也都兴奋的不行,喝了粥之后就拎上筐,四处打猪草去了。 宋丁香又开始琢磨养羊这件事儿。 且不说羊肉多么好吃,羊奶也是很有营养的。家里如今两个孕妇了,等生完娃也不知道母乳够不够吃,若是不够,那么羊奶就是很好的选择。 “养羊?”犁完一亩地休息的空上,宋丁香把这件事儿跟宋兴义说了。宋老爷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想了想道:“养是可以,但是那玩意啃树皮,到时候你从哪里放?” “咱也不多养,就养个两三只,平时放在院子里就可以了。”宋丁香央求着,“等养到冬天,就能给爷下锅子吃了。” 宋兴义哈哈大笑道:“我还能吃一头羊不成?我看你就是馋羊肉了,两三只的话回头让你爹帮你踅摸,就养院子里,跟猪一起养。” 宋志远也跟着点头,两三只羊而已,平日里也就是一把草的事儿,不费劲。而且养了羊等冬天也不用出去买了,直接自家宰了吃肉,还方便。 等回到家方氏一听,就戳了闺女脑袋,“之前不让你养你到还想着,行,你养,以后喂羊的草你自己打。” 宋丁香笑嘻嘻的也不躲闪,“那成,养好了冬天给娘炖萝卜羊肉吃。” “看我可稀罕吃你那一口羊肉。”方氏只是笑。 宋丁香的俩弟弟也已经都开蒙了,但是现在春耕忙得很,等忙完春耕也要去读书。不过小孩子开蒙读书不用读一整天,上午去了中午就能回来,下午写夫子留的功课,第二天还要交上去看的。 不过她这俩弟弟读书认字也就那么回事儿,没有宋志轩小时候灵透,估计也读不出个秀才什么的来。不过好歹算是扫盲,以后出去不至于大字儿不识被人骗了。 开春除了春耕,还有一件大事儿,就是下大酱。 家家户户的女人这些日子都开始洗刷大缸,整日里翻那几块酱坨子。宋丁香也想起自家房梁上的酱坨子了,让她哥从房梁上把酱坨子拿下来看,经过一冬的发酵,酱坨子上已经散发出了酱香的味道。 下完大酱,宋丁香又开始挑拣黄豆,要发酵黄豆为做酱油做准备了。 当地里的活计都忙乎完了,整个人也累瘦了一圈,晒黑了好几个色儿。 这一日宋丁香正在跟宋紫堇一起挑拣黄豆,就听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没一会儿,方氏挺着个大肚子脸色黑黑的的过来了。 “真是老天不开眼,竟然让那个姓徐的中举了!” 徐强中了进士,不过排名非常末尾,据说是个同进士。同进士其实不怎么受进士们欢迎,有句玩笑话叫做“同进士,如夫人”都是不咋入流的那种。 可是这村子里出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那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好事! “娘,他去年秋闱的时候就中举了,您忘了?如今这可是进士,比举人强多了。”宋丁香笑着纠正。 宋兴仁一得到消息,就立马掏钱让儿子去镇上买了鞭炮,从自家门口放了起来。 徐强今年满十八岁,十八岁就种了进士,虽然是末等,但是已经可以称之为天才了。这些日子徐进士家送礼的络绎不绝,就连县官儿都封了五十两银子送了过去。 同进士虽然没有进翰林的资格,但是怎么也能封个官儿做呢,以后徐家就更近一层,好歹是出过官儿的人家了。 宋老三家那叫一个高兴啊,尤其是朱氏,成天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想着来这边聊两句,不过被张氏两三句话轰走了。 徐强中了进士没多久,金巧儿就生了一对儿双胞胎闺女,这对儿双胞胎闺女刚出满月,宋桃红也发动了。 宋桃红这一发动,得到消息的人都觉得月份不对,就算是定亲之后有的孩子,那也早生了两个月呢。难道是小产? “呸呸呸,你家才小产呢!”朱氏呸了来问的人一脸唾沫,“哎,我看是桃红看着她嫂子生了心里着急,结果就提前生了呗,大胖儿子呢!” “她嫂子?你儿媳妇又生了?”那人问。 朱氏捂着嘴笑道:“不是,是老四家的。” 那人顿时不问了,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就走,脚后跟一转就进了宋兴义家。 “放他娘的屁!”方氏他们听了这话,顿时气的不行,就连稳重老实的张氏都气红了眼。 方氏脾气大,跳脚着想去门口骂街,被宋李氏拽住了。“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去跳脚做什么?让别人看热闹啊?” 宋丁香也觉得宋三爷爷家这么说不太像话,什么叫看嫂子生了着急?合着自己不合月份生了孩子还怪到别人头上了?万一他们家孩子出了点儿问题,那别人不还得觉得是金巧儿的俩闺女给妨的?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宋李氏脸上笑着,但是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模样,她轻声细语道:“你们啊就是沉不住气,有的时候出去嚷嚷反而会让人看笑话,知道吗?” 宋丁香还以为宋李氏只是让他们忍了这口气呢,谁知道没多久就传出来宋桃红儿子是足月生的这些话了。 宋桃红的儿子足月,那她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徐强的,岂不是宋丁香还没和徐强退婚的时候,俩人就搞到一起了? 诶?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八卦啊! 第26章 第26章 “娘,这一定是四叔他们家说出来的话!”宋志扬媳妇儿朱氏在屋里哭天抹泪,“他们就是生气我女婿把他们家丁香退婚了然后去了桃红,如今我女婿考上了进士,他家就想抹黑我女婿,抹黑我闺女。娘,这可咋办啊,呜呜……” 宋高氏气道:“老头子,你这个弟弟也太过分了吧?当初退婚又不是咱家的错,还不是他家丁香掉河里了让别的男的救上来,人家徐家嫌弃了嘛!如今你看外面风言风语的,说的多难听的都有。平日里你那弟弟见人笑呵呵的瞅着好像是个不错的,如今一看啊……人心隔肚皮呢!” 宋兴仁抽了口烟袋锅子,撩起眼皮看了眼他老婆子,道:“那还能咋地?也没按住手,你就知道是他们家说的?” “除了他们家还有谁这么恨咱桃红?这就是眼热了。哦,他家孙女婿当兵去了又不是咱家整的,一转眼咱家孙女婿考上了进士,以后那可是当大官儿的命,他家能不眼热,能不生气?”宋高氏也气,“自从咱家桃红嫁过去,他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个碗都拿来呛呛,一个鞋面子都到处说。咱家要是有钱还能不给他家送好东西?我看以后也别送,他们家受得起吗?” “可不是,娘,过年送年礼那会儿,他家还嫌弃咱家的年礼不好,哎哟一家子瞅着我,那眼里跟装了刀子似的。”宋兴仁大儿子宋志深也道:“往年里都是这么送,也没看他家说啥,今年突然就阴阳怪气的了,还不就是因为咱桃红嫁得好了吗?” 吴氏皱了皱眉,强忍下心中不快,道:“当家的你少说两句,这件事未必是四叔家传出来的……” “我看你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咋就不是他家传出来的了?除了他家还能有谁说这种话?”宋志深满脸不高兴。 朱氏又哭道:“就是就是,前年他家丁香来送年礼,哎哟那个话里话外的就是埋汰咱家人呢。她嫁了个短命鬼能怪咱家吗?我看她就是不甘心,想让咱家桃红不好过……爹,娘,桃红可是你们亲孙女儿啊,你们可得给桃红做主啊……”她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哭。 刚嚎了两声,就听外面有人大声问道:“三哥三嫂可在家?” 一直不吭声的宋志扬往外看了眼,道:“四婶来了……” 朱氏立马爬起来,怒气冲冲道:“他们还有脸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凭什么来!” 宋李氏带着自家大儿媳妇,大孙媳妇和宋丁香,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不过那脸色不怎么好看,阴沉沉的带着一股子寒气。 朱氏撩开门帘子,阴阳怪气道:“哟,四婶儿怎么来了?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平日里四婶可不上我家这个穷门。” 宋李氏对着她招招手,道:“你过来。” 朱氏抿抿嘴,往前走了几步,道:“四婶儿有什么吩咐啊?” 宋高氏也出了门,想要挤出个笑但是失败了,语气声音道:“老四家的,有啥事儿啊?” 宋李氏往前走了走,走到朱氏面前,突然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抽到了朱氏脸上。她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好歹也是庄户人家出身,平日里不少干活,这手上的力气可一点儿都不小,直接把朱氏抽的踉跄了好几步,整个人都蒙了。 宋高氏一惊,厉声道:“老四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宋李氏声音也高了起来,她道:“三嫂,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好儿媳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平日里你们占个便宜我就不计较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如今可好,是不是觉得我家里人好欺负,还爬到我头上来撒野了?” 朱氏这才回过神来,嗷嗷嚎哭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四婶儿你凭什么打我?” 宋李氏冷笑道:“不是你到处跟人说你家桃红小产是因为被我家金巧儿妨的?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找人来证?给你脸你不要脸,打你一巴掌是轻的,要不是看在你公婆的面子上,我撕烂了你这张嘴!就因为你这句话我家金巧儿差点儿奶都没了,如果我那俩重孙女出点儿啥事,姓朱的,我直接打折你两条腿!” 她说完,鼻子里哼了声,又道:“你家桃红怎么嫁给徐家的,大家心里门儿清。我懒得跟你计较不是因为忘了这件事儿,就是我看在我男人的面子上,不想跟你们计较,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我,你们谁都别想好过!走!” 宋李氏一转头,带着人哗啦啦又走了,只留下满院子懵逼慌神儿的人,和外面几个偷摸看热闹的。 宋高氏气的没法,她转身进了屋子,对大儿子道:“看什么热闹,还不去把门关上?你,给我进来!” 朱氏缩了缩脖子,捂着脸呜呜哭着进了屋。 宋兴仁在屋里抽了一屋子的浓烟,见他们进来了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老四家的年轻时候是啥样子了?” 宋高氏心里一咯噔,看向朱氏的眼神就更难看了,“老二家的,你是不是到外面胡说八道了?” “我,我没有……”朱氏捂着脸瑟瑟缩缩道。 宋高氏一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有没有了,顿时气得倒仰,“你说你,你掰扯谁家不行你掰扯他们家?你可知道你那个四婶儿是什么出身!你竟然敢去掰扯她……” 想当年宋李氏还是大闺女的时候,出落的相当漂亮。她家人口又单薄,上面一个哥哥腿不好使,下面俩妹妹一个弟弟都还年幼,里里外外的都靠她一个人。她那个爷爷奶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奶奶据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给儿媳妇儿子上眼药,挑拨这个挑拨那个。尤其是对家里老实的儿子看不上眼,连带儿媳妇和下面几个孩子都跟着受罪。 这个宋李氏硬是咬着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儿,愣是带着全家分了出来,单独一家子开始过日子了。 她跟宋兴义认识也十分戏剧化,宋李氏推着小车运粮食,路上碰见几个无赖想要调戏她,结果被她用粮食耙子揍的满地乱滚。这一幕被不少人看见,于是彪悍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没人敢上门说亲。 宋兴义也在看见的那批人里,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丫头,托人托关系的打听,上门求了亲,然后把宋李氏娶回了家。 宋兴义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当初到处跑商跑活儿不在家里,若是媳妇儿性子柔弱怕是会被人欺负,媳妇儿彪悍点儿才好。就是因为有这么个彪悍媳妇儿镇着,哪怕宋兴义不在家,也没什么人敢当着宋李氏的面说什么风凉话。 但是随着时间长了,宋李氏膝下孩子也多了,越发的不爱出门,收敛成了沉稳的性子。如今除了老人,已经没有谁还记得这女人的性子是怎么回事了。 朱氏听婆婆这么一说,吓得只是哭。 宋志深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她现在都老了,难不成还跟年轻的时候那么混不吝了?” 宋高氏哼道:“你少跟我说这个,闭嘴去一边去。老二家的,我问你,你到底跟别人说她家金巧什么话了?” 朱氏支支吾吾的把那个话往外说了,道:“我这不就是觉得算是亲上加亲,可巧了吗?谁知道他们,呜呜……娘,这可咋办啊?” 宋高氏气的头晕,怒道:“咋办?还能咋办?人家先一步上门来把你打了,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知道是你从外面嚼舌根子,你当时怎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时候问我咋办?难不成你还让我上门去跟她对峙,问是不是她从外面说了桃红的坏话?就算是,这一回也得吃个哑巴亏!” 宋李氏那个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极度护短儿,而且特别聪明。不说别的,就说宋家这兄弟六个分家,除了老五老六家,前面几家子谁家不是折腾的全村都知道?可是人家老四家呢?不但分家分的安安静静,平日里过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就跟没分家一个样儿。 从这就能看出来宋李氏的手腕有多高超了,能让儿媳妇见天儿说她好的婆婆全村也没几个,宋李氏就敢占头一份。 朱氏只知道哭,哭的宋高氏心烦意乱,挥挥手道:“别从这屋戳着了,都回你们自己屋去,一大早闹得不消停,脑袋都让你们闹疼了。” 等着儿子媳妇儿们都走了,宋兴仁又开始叹气,道:“这下可好了,把老四家彻底得罪了。得罪了老四家,估摸着老五老六家跟咱也不亲近了,以后要有个啥事儿,指望老大老二……哎……” “指望谁?谁都别指望!”宋高氏往炕上一趟,道:“指望……哼,如今还不如指望咱家桃红呢,桃红给徐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想咋着?以后她就是官夫人了,咱们好歹也能跟着吃口肉。你说这事儿闹得……我看老二家的那个心太大,总觉得桃红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天不怕地不怕了,眼瞅着还想往我头上爬,我呸!” 宋兴仁还在叹气,宋高氏躺了一会儿一咕噜翻身起来,道:“不行,我得去徐家看看。不能让老二家的去,那女人那张嘴……以前咋没看出来她是这么个人。正好也得给桃红下奶了,我抓只鸡过去。” 说完,便急匆匆往后院跑了。 宋李氏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忍不住的笑。 宋丁香满脸的佩服,她这个奶奶可真的是个厉害人,直接把场子镇住不说,气势压的对方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如今他们家这哑巴亏吃定了,想占便宜没占到,还惹了一身腥。 “奶奶,你这也太厉害了。”宋丁香崇拜的给宋李氏捏腿,“教教我呗?” 宋李氏哈哈一笑道:“教你啥?你连个婆婆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妯娌的了。抬脚就是娘家,你还想学啥?家里不够你折腾了?” “不是,奶奶你也太威风了,教教我,我出去也不会受欺负啊。”宋丁香各种狗腿。 她太佩服宋李氏了,想当年她为了保住自家产业跟亲戚那都是正面硬刚,刚了没几年世道就彻底乱了,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直到解放后她才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硬是把自家酱料厂做成了品牌。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宋李氏放出那种口风就是为了恶心恶心那边呢,谁知道竟然还留了后手。今天一大早宋李氏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带着他们出了门,要给他们“讨回公道”。 然后从去到回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让宋丁香看的神清气爽。 宋李氏扒拉着针线簸箩,笑道:“没什么好教的,就是你做事说话之前得往长远了想。这事情做了,话说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尽量都想着,基本上就可以了。” 这句话说得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至少张氏做不到,方氏那直戳戳的性子更是做不到。 金巧儿大仇得报,心情都舒畅起来,奶水也变得丰沛了,仿佛在月子里的那股子难受劲儿一下子随风而逝。 “你奶奶可是个厉害人物,”晚上,方氏一边儿纳鞋底子一边儿跟闺女道:“当年你奶奶一个人打四个男的,愣是把他们都打的满地乱爬。然后被你爷爷看上了,你爷爷也是个厉害人物,若是别人这样的女人早就吓得不敢上门了,你爷爷不,硬是说的家里同意了,找了媒婆求亲,花了二两银子和两百斤粮食,就把你奶奶娶回来了。” “可是平时看不出来啊……”宋丁香也在纳鞋底儿,晚上光线不好,做绣活伤眼睛。也就纳鞋底子这种不费眼的活才是睡觉前最适合做的。 宋志远笑道:“你能看出来个啥?你出生之后,你奶奶早就不是年轻那会儿的性子了。你大伯小时候闷,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也不说,你奶奶也不知道想了个啥法儿,愣是让欺负你大伯的人上门道了歉还赔了礼。这村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你奶奶的不是?” 宋丁香道:“那为啥我三爷爷家就总是想要欺负咱家啊?” 宋志远叹气道:“你三爷爷管不住家,你三奶奶就是个脸上精明其实啥也不懂的。那俩儿媳妇一个只想着自己家,一个满脑子占便宜,能把日子过好了?算了算了,不说他们家了,你们娘俩也该休息了,点灯熬油的,累眼。” 宋丁香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宋李氏的英姿。 她翻来覆去的想了想,虽然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重生一回,可是论这种事儿还真比不上宋李氏。所以她决定把宋玉兰的事儿跟宋李氏说一下,看看宋李氏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天,寻了个方氏不在的时候,宋丁香跟宋李氏把姐姐宋玉兰婆家的那堆事说了。 宋李氏点点头道:“你想的对,这件事儿不能让你娘知道,你娘那个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大闺女嫁的不好,能给她气出病来。如今她这身子可受不得气。” 宋丁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奶奶,我姐夫那边有点儿欺负人啊。” 宋李氏道:“那你可知道为啥之前都挺好,现在你姐夫突然就开始闹腾了吗?” 宋丁香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宋桃红那边没安好心,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姐不舒服就没去,回来之后我姐就说姐夫和公婆他们有点儿不对劲儿了。现在徐强考上了进士,那边怕是更要折腾。” “这就是人心不足,”宋李氏道:“一开始,他们家觉得能娶上咱家大妮儿就知足了,毕竟你姐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去的,他们家面上也有光不是?你姐呢,刚嫁人估计想要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但是她做错了一点儿,就是没弄明白,这个名声是用钱买不回来的。她花了银子,反而把徐家的胃口养大了,这才落下如今的苦果。就像你说的,若是你姐立不起来,以后还有的折腾呢。” “那我姐……”宋丁香有些着急。 宋李氏道:“这不是还没到那份上吗?你姐其实也不是多柔和的性子,毕竟她是嫁出去的,很多事儿娘家不好插手,得等你姐自己想明白了,想通了才成。要不然以后日子难过得很。” “大不了就合离呗!”宋丁香说着,还观察着宋李氏的表情。 宋李氏道:“合离?哪里有你说的轻巧,而且你觉得徐家如今有了人撑腰,他们能合离?到时候给你姐一封休书,以后的日子才难过呢。这女人嫁出去了啊,就得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好过起来,男人能指望就指望,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 “可是他们出了五服了啊,那徐强还会给他撑腰不成?”宋丁香发出弱弱的疑问。 “你个傻丫头,就算出了五服,那也姓徐,也住在一个村儿呢。若是旁人估计也就算了,可是徐强当初跟你退了亲,你姐又嫁到他们村里……当初想亲上加亲来着,如今却难说了,得全看你姐自己怎么过了。”宋李氏说完,悠悠的叹了口气,“这女人啊,天生苦命,若是嫁得好也就罢了,嫁的不好,哎……” 宋丁香没想到的是,她们这边聊着的宋玉兰家里,果然又闹幺蛾子了。 第27章 第27章 “没钱,”宋玉兰一边缝制着孩子的衣服,一边头也不抬的回拒了徐大山。 徐大山显得有些烦躁,他在地上来回转悠了两圈,道:“这是正经事。” 宋玉兰哼了声,道:“什么正经事儿?你想去送礼我懂,可是为什么要跟我要钱?这个送礼的钱不应该公中出吗?” 徐大山耐着性子道:“爹娘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本身就没什么银子。如今徐家终于出来个进士,以后是要当大官儿的,现在不去交个好,以后人家还能记得咱?” 宋玉兰笑了,道:“人家五服内的亲戚还都招呼不完呢,就算你去送礼人家就能照顾你?再说了,人家现在缺你这点儿银子?那些当官的大地主什么的,没少给人家送礼。你打算送多少?十两?二十两?徐大山我可跟你说,这个钱,我一文钱都不会出的。” “宋玉兰,你!”徐大山显然有些气急,怒声道:“这才成亲三年,你咋就变成这样了呢?当初我说想要做生意,就问你家借二十两银子,结果呢?你家里人百般为难。这也就算了……如今这可是大事!” “姓徐的,谁变了我都没变。你今天是要跟我掰扯这件事是吗?”宋玉兰把孩子的衣服丢到一旁,看了眼坐在炕上睁着一双滴溜溜大眼左看右看的儿子,“那行,我跟你掰扯,咱去爹娘跟前掰扯去。” “谁,谁要跟你掰扯了?”徐大山有些心虚的别开头。 “你啊,你不是跟我要银子吗?我话就放这儿了,没有。你爱跟谁要跟谁要去,我这里一文钱都不会给你。”宋玉兰把儿子搂在怀里拍了拍,然后将儿子放在地上,笑眯眯道:“大宝啊,去,去对门找他们家黑子哥玩去。” 大宝看了看徐大山,再看看宋玉兰,奶声奶气的嗯了声,抬起小短腿跑了。 徐大山见儿子走了,也没有了估计,扯着嗓子道:“宋玉兰你这是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我们徐家还亏着你了不成?” 宋玉兰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大山,道:“我阴阳怪气?成,既然你这么说,那今天还就得去爹娘门前掰扯这事儿了。”她说完偏腿也下了炕,穿上鞋子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徐家亏着我妹亏着我,我这仔细的想了几天,啧啧……” 她脚步快,从东屋出来直接进了主屋,进门就笑道:“爹,娘,我听说你们想要去给徐强家送礼,让大山来跟我要银子了?” 徐强爹和他娘徐王氏正在聊这件事儿呢,虽然他们家出了五服,但毕竟是姓徐,这徐家考出来一门进士,那绝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是关系拉好了,以后必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他们手里的现银子就十两,觉得买什么都拿不出手,就让徐大山跟宋玉兰去要银子了。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如今被儿媳妇直直的这么喊出来,让这俩老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徐王氏笑了笑道:“这话咋说的?什么要银子不要银子的……都是一家人……” 宋玉兰也笑了,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道:“刚才大山跟我都急眼了,说当初他想做生意跟我家要银子,我家不给,还为难他。我就觉得这事儿不应该这么说。如今要给徐强那边送礼还跟我要银子……爹娘,我嫁过来就带了二十两压腰的银子,这几年基本上都给这个家里买了东西了,现在跟我要银子,我去哪里找呢?” 徐王氏涨红了脸,道:“这,毕竟这是徐家的大事儿,大宝也姓徐,你就不想着他以后能有个当官的亲戚,出人头地?” “就是啊,”宋玉兰的小姑子徐秀娟也道:“嫂子,你没银子,可是你娘家有啊,去要点儿回来好歹咱家也能送个像样的礼。” 宋玉兰捂着嘴笑了一会儿,道:“娟儿啊,这话让你说的……去我家要银子?不是借?” 徐秀娟道:“哎呀,不过一二十两银子,你娘家那么有钱,手指头缝里漏下点儿来就足够了。” 宋玉兰定定的看着徐秀娟,道:“娟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我娘家有钱那也是娘家的,以后要留给兄弟的,我这个嫁出来的的姑娘可没脸回去要钱。就算是借,因为这事儿我也不能回去借。” 徐秀娟噘着嘴道:“哪就不能借了?我看你娘家就是偏疼你那个妹妹宋丁香,对你不闻不问的。我哥想做生意借点儿钱不给,如今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家就应该主动拿钱过来。” 宋玉兰沉下脸,道:“秀娟,你难道不知道徐强当初因为宋桃红退了我亲妹妹的婚,害的我妹差点儿上吊死了?” 徐秀娟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妹妹不检点,让一个男人……” “徐秀娟!”宋玉兰猛地站起身来,怒声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满嘴浑说什么呢?” “你嚷嚷什么?娟儿又没说错!”徐大山嗓门也大了。 宋玉兰冷笑着,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道:“好啊,原来你们都是这么看我家的?大山要做生意让我借银子,我爹让他拿出个章程来就是为难了?我娘让我拿自己的压腰银子给大山做生意,我都没好意思说那银子都已经花你们身上了!我妹妹不小心落了河让人救上来,就是不检点了?合着死了才行?徐强……哈哈,你们难道不知道现在四处都在说,徐强和宋桃红无媒苟且,孩子早出生了好几个月呢?我倒想知道,他跟我妹妹婚约期间就跟宋桃红搞在一起,有了孩子之后我妹突然就掉水里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快闭嘴!”徐强爹用力拍了拍炕席,怒道:“既然你嫁到徐家,那就是徐家的人,帮着徐家怎么了?” “我是嫁到你们徐家了,可是我也是有娘家的人。娘家妹子受了欺负,做姐姐的难道就要不闻不问吗?今天这话我就放着了,别说今天没钱,以后也没钱。我的嫁妆那就是我的银子,不属于公中。以后谁让我开心了,这银子我就花给谁,让我不高兴了,什么都没有!”她说完,冷冷的扫了一圈,一甩袖子走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宋玉兰捂着胸口,突然觉得胸中一片畅快。她哈哈笑了两声,发现以前她总是伏低做小想让公婆开心,小姑子开心,男人开心,结果到头来最不开心的竟然是自己。如今看他们都不开心了,心里如此痛快。 没一会儿,徐大山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好你个宋玉兰,你看你把爹娘气成什么样子了?”他说着,竟然还抬起了手。 宋玉兰柳眉一竖,道:“怎么?还想打我?来啊,冲这里打!”她迎了上去,“我真不信你敢下手。” 徐大山的手举了半天颓然的放下,他确实不敢动手。就跟宋玉兰说的那样,她还有娘家,娘家兄弟也多。若真的这一巴掌下去,怕就捅了马蜂窝了。 “好好好,我不打你,但是我们徐家养不起你这么大一尊佛,我这就去找人写休书!”徐大山色厉内荏的恐吓道。 宋玉兰的脸色瞬间白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徐大山,声音艰涩,“你要休了我?” 徐大山见她害怕了,得意的抬起下巴,道:“你不敬父母,我要你这样的儿媳妇有什么用!” 宋玉兰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个我不敬父母!当初我娘千挑万选让我嫁到你们家,还以为你们都是老实人,可真是看走了眼!休了我是吗?可以啊,我就等着你的休书,若是不休了我,你就不是个男人!” 她说完,再次起身走了出去,走到对门把大宝喊了出来,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大山傻了眼,在屋子里愣了半天,等追出去之后也没看见人。 “哟,大山,你找啥呢?”对门邻居问。 徐大山讪笑道:“我媳妇儿……看见我媳妇儿去哪儿了吗?” 邻居道:“刚才你媳妇儿来把你家大宝叫了抱着走了,瞅着脸色不好看啊,你小两口吵架了?” 徐大山胡乱的应了句,“啊,就是吵了两句嘴。”他不再跟邻居说话,转身就冲回了院子,“爹,娘……娘,宋玉兰根本不听那一套,我说要休了她,她直接抱着大宝走了。” 徐王氏惊了,“啥?走了?去哪里了?” 徐大山摇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应该是回娘家了吧?” 徐王氏气得不行,道:“当初怎么没看出来她宋玉兰还是个这么要强的主儿呢?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她可真不敢让宋玉兰就这么回娘家,宋玉兰再怎么不好,那也是生了长孙的。再说他们这两年没少花媳妇儿的银子,万一宋玉兰说了出去,这不是要让人笑话死吗? “我不去。”徐大山靠在门边儿蹲下,道:“你们让我跟她要银子,又让我骗她说休了她,她说了,如果我不休了她我就不是个男人。这让我怎么去?” “你,你……”徐王氏用力拍着胸口,“我怎么就有你这么蠢的儿子?”当初百般逢迎讨好还不是就为了大儿子娶个家底不错的姑娘家,到时候有那边娘家帮衬着,就不用跟大哥他们家似的,媳妇儿也穷,一家子土里刨食。 而且那宋玉兰刚来的时候低眉顺眼的,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他们宋家人,特别的温柔小意。可是怎么就突然如此强硬起来了呢? 徐强爹也阴沉着脸,突然骂道:“就不应该让娟儿说那一番话。谁不知道她亲妹妹宋丁香跟徐强有仇,他们家跟徐强家能好的了?若是不说这番话,多说说大宝,备不住……哎!” 徐秀娟的嘴撅的能拴一头驴了,抱怨道:“娘总是这么说呢,我又没说错。再说了宋丁香又没死,不是嫁人了吗?嫁妆聘礼还这么多,镇上还有个铺子。要是那都是大嫂的该多好?我看他们家就是偏心眼子。” 听说那铺子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租金呢,一两银子啊!够她买多少头花和新衣服了! 徐大山道:“玉兰说了,那个铺子的钱啥的,都是周铁柱打的老虎卖的钱买的,又不是他们宋家给的。”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闻,当初周一诺把自己所有的银钱和地都掏出来做了聘礼,宋家人又拿着卖老虎的钱买了铺子。而且他还跟着上山打了狼,据说那些狼也换了不少银子。 “那周家真是瞎了眼,这么个金蛋蛋愣是甩手不要了……”徐王氏嘟囔道:“就算是周铁柱以后回不来,有这个地和铺子,那个宋丁香也饿不着,以后改嫁想找什么样的都有。算了算了,我说这个做什么呢。大山,赶紧着去你岳家,把你媳妇儿带回来。” 徐大山梗着脖子道:“我不去,我去了咋说呢?” 徐王氏道:“还能咋说,小两口拌嘴,话赶话说顶了呗!” 徐大山撇撇嘴道:“那人家问为啥拌嘴我咋说?我跟她要银子她不给?” 徐王氏怒道:“你就说你是闹着玩的,还真能跟她要银子?” 正说着,徐王氏的妯娌笑盈盈的走了进来,道:“哟,这么这么热闹呢?我听说玉兰回娘家啦?咋回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就回娘家了呢?” 徐王氏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来人,“嫂子,这是我家家务事儿,小两口拌嘴而已。” 她大嫂笑道:“我原本也不想来,可是老太太想看孙子,我这过来从外面听见了两句……平日里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拌嘴了?” 徐王氏干笑道:“这话说的,大嫂和大哥不也总是拌嘴?这过日子碗盆儿哪里有不碰锅沿的?大山,去,把你媳妇儿接回来。” 徐大山墨迹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宋玉兰抱着大宝怒气冲冲的往娘家走,越走越生气,一生气这眼泪就忍不住了,吧嗒吧嗒的往外掉。她都走到北河沟村口了,又怕被方氏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心疼,不敢再往里走。 赶巧宋丁香从六奶奶那边描了绣花样子,顺便去村口买些东西,一眼就看见了宋玉兰。 “姐?”她连忙跑过去,“姐,你哭了?这是咋了?” 宋玉兰憋不住劲儿了,带着哭腔道:“你姐夫说要休了我。” “啥?”宋丁香惊了,“走走走,回家说去。” “我不回去,我这样子,娘看见该咋想啊。”宋玉兰有些别扭。 宋丁香道:“娘身子好着呢,肚子里那个坐的结实,郎中都说没事。若是别的事不回去也就罢了,他们家都这么欺负人了,干嘛不回去?” 她说着,连拉带拽的把宋玉兰拽回了家。 春耕已经过了,各家各户都能歇一口气。宋志远他们接了个活儿,要给镇上的一家富户杀几头猪,人家要办什么春宴,这时候不在家。家里的男人只有宋兴义和几个小的,其他的就都是女人家了。 就算春耕过了,男人们可以歇,女人们却更忙。她们得把穿了一冬的棉衣都拆洗缝好重新放起来,再把过些日子热了要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洗干净晾晒上。孩子们长得快,衣服该接的接该补的补。另外家里养猪养鸡,那都是女人们的活。 如今宋家是真的忙,这春耕刚过,宋丁香的大嫂就有了身孕,吐的死去活来。大伯娘家大儿媳妇还好,小儿媳妇也是刚出了月子不久,每天忙乎着两个小的,也是提溜的转。方氏的肚皮越发大了起来,每天阳光好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帮忙干一些杂活。煮猪食那些活基本上落在了大嫂张氏和她大儿媳招娣身上了。 因为乔氏有了身孕,也只能搬回来住。那处房子留给了大伯家老大和媳妇住了进去,就是为了照顾那一群猪。 方氏刚从院子里溜达完了进了主屋,跟婆婆聊天呢。春寒还未彻底过去,主屋偶尔还会烧一把劈柴,屋里很是暖和。 宋丁香拽着宋玉兰进来,方氏一看宋玉兰的眼,眉头就拧紧了,“大妮儿?咋回事啊?” 宋李氏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土蛋几个,“去,带你弟弟们去后院玩,找你娘要点果子片吃。” 这几个孩子上午出去打了一上午的猪草,这刚吃完饭想睡觉呢。不过太奶奶发话了,那就得听着。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宋玉兰才哭着把徐家的事儿说了。 方氏的脸都黑透了,宋李氏脸色也不好看,“我看那徐大山家真是掰扯不清自己想干啥了,这一出一出的,他们不想过日子了吗?” 宋玉兰哭道:“以前还挺好的……” “那是因为你以前给他们花银子,如今不给花了!”宋李氏恨铁不成钢,“为什么给你压腰的银子?那是给你壮底气的。你到可好,稀里哗啦都花给别人了,你怎么这么傻啊大妮!” 宋玉兰哭道:“我这不是想做个好儿媳妇吗?婆婆总是说自己衣服不合身儿,又说小姑子头上也没个亮堂的,出去不好看。这说来说去,我就心软了……” “什么人呐!”方氏气坏了,“日子不过了是吧?那就别过了!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找了这么一家子!” 第28章 第28章 宋李氏看着这闹腾的娘俩,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一转头就看见宋丁香,便问道:“二妮儿有什么想法?” 宋丁香道:“姐夫如今做事确实让人生气,只是姐姐和姐夫毕竟有了大宝这个儿子……所以也得看姐姐有什么想法才行。我倒是觉得姐姐不用顾忌那么多,他们家不仁,但是只是贪慕利益,只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巴结不上徐强,也就会安心的跟姐姐过日子了。” 她原本是想劝分的,但是这毕竟是古代,不管是合离还是被休,女子都不好过。哪怕娘家能给撑腰,可是架不住外面人说闲话。更何况现在徐家正是光鲜的时候,闹腾起来反而会让宋玉兰左右不是人。 顿了顿又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宋玉兰也没有什么主意,她毕竟是刚嫁人三年的媳妇儿,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岁,哪里有这么多想法? 宋李氏叹气道:“你们看,这一母所出的俩闺女,大妮儿是随了你们爹,就知道一门心思的过日子。二妮儿倒是灵透了,不过好歹不随你们娘……” 方氏不满道:“咋就不随我了?我看二妮儿随我。” 宋李氏道:“若是二妮儿随你,之前怕是就闹腾的不行了。大妮儿,你妹妹说的话没错,这件事得看你。你能不能把得住,立的稳,才决定你在徐家的地位。既然你之前把那些话都撂下了,估计徐家也应该有些计较,估摸着大山也该来接你了。” 话音刚落,在院子里玩的土蛋就嚷嚷起来,“太奶奶,我大姨夫来了!” “看,说什么来什么吧?”宋李氏瞧了有些六神无主的宋玉兰,道:“你别着急,他让你回去,你就说想娘了,想多住两天。方氏你也说想外孙了,要留大妮儿两天,让他回去。且看他之后会不会来。若是这两天能一直过来接,那就回去,若是不来,咱们也不怕他们。徐家得了进士又能如何?他们徐大山出了五服,徐强也照顾不过来的。” 正说着,徐大山在门外道:“奶奶,我来接玉兰了。”说完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方氏上下瞅了他几眼,没好气的哼了声,把头扭到了一旁。 宋李氏笑道:“来了?坐……大山,你们家可是对我们家玉兰不满啊?” 徐大山哪里敢坐下,连忙道:“奶奶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家都喜欢玉兰着呢。” 方氏哼道:“可不是喜欢,这几年哗啦啦花了二十多两……要我,我也喜欢。” 徐大山登时出了一头的汗,怯怯的看了眼宋玉兰。 宋玉兰红着眼圈,只是垂着头。 宋李氏又问道:“那也是大妮儿的一片孝心不是?当初给她陪嫁的银子啊地啊,不就是为了让她跟你们好好过日子?只是花钱也没有这么个花法儿。不过玉兰你也不对,他们想给徐强送个礼也是应该,毕竟是徐家人。你那五亩地产的粮食去年不是卖了些银子,拿出来给他们就是了。” 宋玉兰哭道:“如今地里的收成……都,都在婆婆手里攥着呢,说帮帮孙女保管着……” 宋李氏顿时变了脸色,怒道:“这倒是个什么意思?那可是媳妇儿的嫁妆,怎么婆婆管起媳妇嫁妆来了?徐大山,你们家是不是觉得我家大妮儿嫁给你们家就得当牛做马?花了她的压腰银子不算,连嫁妆银子也要管了?你们徐家还没分家吧?我倒是要去问问你那个奶奶,是不是也攥着你娘的嫁妆呢!” 说完就做出一副要下地的模样。 徐大山吓坏了,连忙道:“奶奶不是这样的,只是那地里的粮食是我爹操持着卖掉的,银子就暂时放在我娘那边。我,我娘怕玉兰给我乱花了才帮忙管着的!” 他就算傻也不敢说自己亲娘管着媳妇儿嫁妆银子,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骂死啊。 宋李氏哦了声,缩回了脚,道:“这样?” 徐大山连连点头。 宋李氏哼了声,道:“其实我也不想管你们这群小辈儿的事,但是也不能欺人太甚。我觉得我家大妮儿今天这事儿没做错,徐强当初跟我家二妮儿定了亲,在二妮儿生病的时候就忙不迭的退了亲还娶了她堂姐宋桃红,这事儿你们是知道的吧?” 徐大山老老实实道:“是知道的。” 宋李氏又道:“既然知道,这个送礼的钱我们家一文钱都不会套,大妮儿心疼她妹妹,不掏钱也是应该的。只是你竟然因为这种事要休了大妮……” “没有没有,奶奶,娘,我真没有这个想法。我,我就是一时上头,想吓唬吓唬她,是我的不好……”徐大山都快跪下了。他之前只是听说这个奶奶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这字字句句的戳的他体无完肤,竟然是如此的不简单。 “吓唬人就能随便说休不休?你家家风怎么回事?”方氏憋了一肚子火,被宋丁香按住了胳膊才没彻底发作起来,只是冷声道:“我闺女受了委屈心里难受,我这个做娘的想多留她住两天。外孙也挺长时间没看见了,我看的心里欢喜,干脆就让他们娘俩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吧。你回去跟你爹娘说不用担心了。” “这……”徐大山又看了眼宋玉兰,宋玉兰只是低着头,并不看他。 宋丁香偷摸的戳了宋玉兰一下,宋玉兰这才道:“如今过了农忙,我想跟我娘住两天,你先回去吧。” 徐大山一脸为难,但是又没有什么法子,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等他走了,宋玉兰又想起什么,急忙道:“奶奶,如今徐强他们撺掇我公婆欺负人,如果这件事他们还插手……” 宋李氏道:“你放心吧,如今徐强中了举,这种事躲还来不及呢。他媳妇儿那点儿破事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果再掺和都出了五服人家的这种事,怕是以后做官都做不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啊最在意面子名声,你且等着,他们如今只会劝和,绝对不会胡乱搅合的。” 徐大山回去把宋李氏的话一学,徐王氏就有些慌神,拽着她男人叨叨:“这可咋办?这要是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徐老汉怒道:“当初就说了他们家那个奶奶不好惹,让你别这么惦记着儿媳妇儿手里那点儿银子。你到可好,看宋玉兰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了,如今人家婆家都知道了,还能给你好脸色看?赶明儿你拎点儿东西带大山一起上门赔罪吧。” “我……我,我去了说什么啊……”徐王氏心虚的不得了了,她之前特别羡慕那些当婆婆的气派,总想着以后自己当婆婆了有媳妇儿伺候着。娶进来的这个媳妇儿也是她最喜欢的,长得好,人温柔贤惠,还有银钱傍身。她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媳妇儿以后媳妇儿那点儿东西不还是他们徐家的,可是却忘了,这儿媳妇背后的娘家也不是好惹的。 徐老汉想了想道:“这两年玉兰地里的收成怎么也有十两银子了,你看看家里有多少银子就一并带过去,当着她奶奶的面交给你儿媳妇,就说只是帮她保管着并没有花用。” 徐王氏惊了,尖声道:“那可是十两银子!如今咱们家也就十来两现银子……” 徐老汉一挑眉,问:“去年卖粮食的那些钱呢?就算大部分交到爹娘手里,你手里也剩了一些吧?” 徐王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我,我娘家弟弟这不是快娶亲了吗?我就拿了点儿回去……” 徐老汉气的冒火,“合着你拿着咱家的银子养活你娘家,然后花你儿媳妇的银子?好啊你个姓王的,胳膊肘往外拐?那儿媳妇娶进来就是徐家的人了,可不是给你王家打长工的!” 徐王氏顿时就哭了,嘟嘟囔囔道:“那我还能不管我弟弟了?我当时不是想着还有这些银子,就,就没有……” “你没想过人家宋家会发难你?这要是让宋家找上门来掰扯这件事儿,是丢我们整个徐家的脸,我,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混蛋媳妇儿?”徐老汉抡圆了手就往徐王氏身上拍。 徐大山连忙伸手拦着,“爹,您消消气儿……这事儿也不怪娘,要不是玉兰她……” 徐老汉怒道:“你少听你娘瞎鼓捣,搅家精,要不是她瞎出主意,你媳妇儿能回娘家,能把这些事都说出去?丢脸,我真是觉得丢脸!这事儿如果让爹娘知道了,怕是咱爹都被你气的厥过去。明天,不,现在……算了,明天,你必须带着银子过去给宋家赔礼去,如果这件事真的被闹大了,我绝对休了你!”他说完,便气哼哼的趿拉上鞋子出门去了。 徐王氏捂着脸呜呜的哭,边哭边道:“真是作孽啊,人家别人家的儿媳妇儿对婆婆都忍让都顺从,为啥咱家娶来个反骨的?我好不容易熬成了个婆婆,咋就不能享福了?” 这时候徐秀娟钻了进来,见她娘再哭,便爬上炕安慰道:“娘,有啥了不起的啊,这种吃里扒外的嫂子不要也罢,休了就休了呗。如今咱们徐家出了个进士,哥想再娶一个那岂不是简简单单的?可是她宋玉兰想再嫁个好的就不能了吧?” “娘,我不想休了玉兰……”徐大山吭哧瘪肚的说。他跟宋玉兰少年夫妻,再加上宋玉兰长得好,平日里说话柔声细气的,俩人结婚三年了基本没有红过脸。 “你这个没囊气的!”徐王氏哭着戳了一把徐大山的脑门,“不过就是个女子你都舍不得,还让你老娘我拉下脸来去赔不是,我怎么当初就瞎了眼,让你娶了那么一户人家的女人呢!” 徐大山嘟囔道:“当初你不是跟我说宋玉兰模样好,家里也好,嫁给我能帮衬咱家吗?还让我日日给宋玉兰送花送东西……再说这两年,她也没少给爹娘弟弟妹妹们买东西……” 徐秀娟呸了声道:“那点儿东西算什么?我去六叔家看了,那可是一院子的好东西。那个宋桃红戴了一脑袋的簪子,别提多好看了。你道那是因为啥啊?还不是徐强哥争气,以后六叔家的徐强哥可是要做大官儿的,他当了大官能少的了咱家的好处?宋玉兰不过就是个屠户家的,能有什么好?以后让六叔给你找个好媳妇儿不就成了?” 徐大山盘算了片刻,道:“娘,要不,要不我去六叔家问问……毕竟当初做生意这件事还是徐强给我出的主意呢。” 徐王氏抹了抹脸,道:“那成,你去问问……只是咱家现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哦,对了,你媳妇儿之前给秀娟买了两个尺头我还没动呢,都是好料子,本想等秀娟想看人家的时候做两件好衣服的,你先拿过去。” “娘……”徐秀娟一听要动自己的尺头就不乐意了。 徐王氏道:“不过就是两个尺头,以后等你徐强哥做了官,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快,快去。” 徐大山带着两个尺头去了徐强家,进门先磕头喊了六叔六婶,然后又喊了徐强徐大人。宋桃红还在坐月子不能出来,平时也只见一些女眷,他是见不到了。 “我家穷,也没啥好东西。就只有这两块尺头能拿得出手,六叔六婶别嫌弃。”徐大山满脸的笑,恭敬的把尺头递了过去。 他们家早就跟这一支徐家出了五服,其实平日里也就是点头之交。只是如今徐强得道,徐大山这个叔叔婶婶喊的比喊自家亲叔叔婶婶还亲。 徐强他娘接过尺头,发现确实是好料子,才笑道:“哪儿的话,能来就是一份心意了。” 徐大山笑着点头,眼神直往徐强身上飘。 徐强最近也烦,他跟宋桃红无媒苟合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叫操守不行,被人参了怕是没的官儿做。往小了说反正人都娶了,也是明媒正娶,别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还是自己岳家闹出来的这一桩事儿,让他对岳家有些心生不满了。不过宋桃红毕竟给他生了儿子,就算不满也得忍着,忍到自己当了官儿再说了。 这几日他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还没等好好休息呢这徐大山就上门了,瞅着那样子应该是找自己有事儿的。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道:“爹娘,我带大山哥看看我儿子去。” 徐强娘笑道:“也成,你们如今也算是亲戚,可比别人家更亲了一层的。大山,你该去看看你侄子,当初洗三的时候就你娘来了,你也没见着。” 徐大山憨厚的笑了笑,弯腰行了礼,跟着徐强转身出去了。 找了个僻静处,徐强问,“你找我啥事儿?” 徐大山道:“当初你说帮我找个谋生的路子,可惜我媳妇儿娘家不给钱,我这也没啥钱,结果事儿也没成。如今你当了进士眼看眼的就要做官儿了,我爹娘想弄一份好礼送来庆贺一下,可谁知我媳妇儿一听就闹了起来,还回娘家了。” 徐强不耐烦道:“她回娘家你找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让我去给你哄回来?”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就是……当初说做生意就闹得不愉快,如今她一听咱两家关系好就生气,我这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人最笨也不知道该咋办,想问问你。毕竟你是个读书人,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徐大山既不想把亲娘贪儿媳妇那点儿银子的事说出来,又不想让徐强跟他生分了,只能把宋玉兰说的一文不值了。 徐强狠狠的哼了声,道:“他们宋老四家怕是恨上我了,怎么还可能给我送礼?如今你还姓了徐,估计宋玉兰也没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了。” “那不能,儿子都生了……”徐大山一听这个就有点儿着急,道:“毕竟夫妻三年,一边儿是咱亲戚兄弟,一边儿是我儿子亲娘,这,这我夹在中间心里不舒服不是?” 徐强原本想说不过是个儿子,以后想要什么儿子没有?只要娶个女人,那就能有儿子。只是他不敢说,怕落人口舌。 于是在看徐大山,他就觉得找人是来挑事儿的了,便愤愤道:“你来问我,让我问谁去?我一个读书人难不成还能管了你家务事?咱俩虽然都是宋家的女婿,可是我娶的是宋老三家的闺女,你娶的是宋老四家的闺女。咱两家已经出了五服,宋家也都分了家,不过普通亲戚罢了。当初我是看在都是宋家女婿的份上帮你一把,可是你没银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你媳妇这样,我更是管不了了。” “这,这……”徐大山咬咬牙道:“可是宋玉兰回娘家了,还想着让我娘上门去请她才回来,这咋办呢?” 徐强转了转眼珠子,道:“这好办啊,她不孝,你们直接去衙门告她,看她还敢不敢作妖!” 徐大山惊的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衙,衙门?那,那可使不得,咱们都是老百姓,哪里就进衙门让官老爷掺和这种事了。” 徐强心说你是老百姓我可不是,他翻个白眼道:“那能怎么办?我给你出主意你又不愿意,你叫我怎么办?再说了谁让你直接去衙门了,你就骗她,说若是她不回家就告她不孝,她能不怕?” 徐大山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吭哧道:“可是,可是我娘花了她的嫁妆银子,这当官的能管吗?” 徐强听完差点儿笑出来,“原来是这样啊,合着是你娘花了她的银子,又想让她掏钱给我送礼,结果她不愿意回了娘家,必须让你娘去赔不是才回来?这种事你找我做什么?啊?让我还她银子?是我娶了她还是你娶了她?徐大山,咱俩没这么深的交情,你娘坐下这种事儿还好意思拿来跟我说,我都嫌丢脸!你走,你赶紧走,带着你的礼物给我滚!早知道是这种事,我都不会让你进门!” 第29章 第29章 徐大山被徐强狼狈的赶了出来,片刻后那两个尺头也被丢了出来。徐大山抱着东西缩头缩脑的回了家,徐王氏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一紧,“这是咋的了?” 徐大山把尺头丢到炕上,愤愤道:“那徐强如今狗眼看人低,不但把我骂了一顿,还把礼也丢了出来!” “这……”徐王氏心中惴惴,问道:“你是咋说的?” 徐大山道:“还不是娘你闹得吗?你花了宋玉兰的嫁妆钱,如今就算是告官咱都告不赢。” “咋就告官了?那徐强是咋说的啊?哎呀,你赶紧跟娘说!”徐王氏着急的不行,都快从炕上跳起来了。 徐大山磕磕巴巴的把事都说了,“他说人也不是他娶的,嫁妆也不是他花的,找他有何用?若真的是宋玉兰不孝,告官就是了。” 徐王氏听完,直接躺在了炕上,半晌才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娶了个儿媳妇难不成还要我供着她?”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闹得晚上都没吃饭,说头疼。 徐老太太不知道这边的事儿,还差使小儿媳妇来问。小儿媳妇过来转了一圈儿回去道:“看着脸色是不咋地,说是受了风寒,还张罗着请郎中吃药呢。” 徐老太太拧紧眉头,道:“晌午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时候就要张罗吃药了?吃药不花钱啊?她吃药可以,自己掏银子,别想跟我这里拿钱。对了,你就没问问她儿媳妇咋就回家了?” 小儿媳妇道:“问了,不说,一问就嚷着头疼。” 徐老太太毕竟过来人,琢磨了一会儿也有点儿明白了,道:“那就不用管她,等她儿媳妇回来就不头疼了。” 第二天,徐王氏起的有些晚,喝了灶上留得疙瘩汤,又苦着脸敛罗了手头上的银子凑了十两,想了想又把那两个尺头拿上了,苦着脸带着徐大山去了宋兴义家。 宋兴义带着儿子孙子们去地里了,方氏正在跟张氏站院子里拽浆洗过的被单子,见徐王氏来了,阴阳怪气的笑道:“哟,这不是亲家母吗?有日子没来了,今儿怎么着想着来这边走走呢?” 徐王氏牙都要咬碎了,挤着笑道:“嗨,还不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大山,快,给你岳母磕头。” 方氏也没躲也没让,就站那里受了徐大山三个头,才道:“这不年不节的,咋进门就磕头啊?” 徐王氏道:“我这儿子没本事还心气儿高,总想着去巴结一下那徐强给自己家捞点儿好处,结果就把玉兰得罪了。你说哪有这样的礼儿,咱家跟徐强家都出了五服了,亲能有岳家亲?且不说别的,就丁香那事儿也不能跟徐强走的多近不是?” 方氏撇撇嘴,道:“这样啊?不过也难怪他想着去徐强那边,毕竟中了举,以后可就当官儿了呢。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来,如今只要是姓徐的,怕是都会高兴呢。只是我家福薄,沾不得这种天降的好事儿。” 还没等她挤兑完呢,宋丁香就从正屋出来,笑道:“娘您少说两句,徐家大娘赶紧进屋吧,如今春寒,小心风凉吹的头疼。” 徐王氏哎了一连串,拽着儿子进了正房。 正房里,宋李氏正在教孙媳妇儿们怎么裁出周正的鞋面儿,宋玉兰正在窗前的桌子上描花儿,见了徐王氏进来也只是虚虚的叫了声娘。 宋李氏抬头看见徐王氏,笑道:“哟,有日子不见了,如今穿的这么气派呢?” 徐王氏一愣,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时候戴了个银镯子,头上又戴了个银簪子。这簪子和身上衣服的布料可都是宋玉兰给买的。估计自己进门那会儿宋玉兰在窗边儿看见,就直接说给宋李氏了。 她嘴角抽了抽,连忙笑道:“大山,还不给你奶奶磕头。”等徐大山咣咣又磕了三个头她才道:“都是玉兰心疼我,要不我哪里能穿的这么好?要不都说儿媳妇就得娶贴心的,玉兰这个儿媳妇啊,比我家闺女都贴心呢。可惜我这个儿子,哎,太不争气了。” 宋李氏也不接话头,只是道:“炕上坐,如今就这个屋白日里还烧个劈柴,怕我和他们爷爷冻着。” 都四月份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停了烧炕,也就是家里老人孩子多的,或者壮劳力多积攒了柴火才能这么奢侈的还在烧炕。 徐王氏坐上暖烘烘的炕头,看了眼炕上绞的鞋面,没口子的夸道:“老太太就是有福气,娶的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孙媳妇一个个都这么能耐,瞅这鞋面绞的多周正啊。” 宋李氏淡淡道:“我们家就是这样,不管娶进来的还是嫁出去的,都是个顶个的好,你说还有谁能说出我家的不好来?就说玉兰我这个大孙女儿,打小就会做针线,手脚勤快,做饭也有一手,当初谁家不是求娶的门槛子都踩破了?为啥嫁给你家,还记得吗?” 徐王氏连忙点头道:“记得记得,我家这小子长得还算可以,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俩人年岁又相仿,我们徐家好歹也算是一大户人家,门当户对的。” 宋李氏道:“是,当初也是玉兰自己喜欢,我们就顺着孩子的意思把她托付给你们家。但是有一天她若是不喜欢了,我们宋家自然也不缺她这个人吃饭穿衣的。” 徐王氏的脸色沉了沉,但是也只能陪笑道:“是,我知道呢。” 宋李氏又道:“听说过年的时候孙女婿想做个海货的生意,打发玉兰来借银子?” 徐王氏刚想说没有的事儿,还没张嘴就被宋李氏截了话头,“当初我们都觉得不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嫁个汉子不指望汉子长进呢?当初说让他拿个做生意的章程出来,如今可想好了?” 徐大山埋着头,一个字都没说。 徐王氏哎哟一声道:“就他还做生意呢?他没那个脑子,让老婶子费心了。可别借钱给他,到时候赔光了可咋还呢。” 宋李氏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是呢,可咋还呢?” 徐王氏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道:“可不就是这样,我就怕他这样胡乱花银子,于是就帮着玉兰把她地里的收成都收起来了。幸好幸好,否则玉兰心有软,备不住就给他把银子掏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从里面抖出一小堆碎银子。 只是她这么说,脸上却心疼的不行,还要强行微笑,看着实在诡异。 宋丁香一直忍笑,觉得宋李氏这老太太简直了,生在这农村都是埋没了人才,若是嫁到大户人家,怕也是个宅斗宫斗的高手。 宋李氏这才笑道:“让你费心了,不过想必过了这一遭,玉兰也不再会乱花银子。这毕竟是姑娘的嫁妆,还是让她自己收着好,省的被一些拎不清的人说出去,说你花儿媳妇嫁妆,那岂不是冤枉?” 徐王氏赔笑赔的脸都硬了,心里却把宋李氏一顿骂。 宋玉兰这才过来,把银子收到自己荷包里,笑盈盈道:“谢谢娘帮媳妇收着银子呢。” 徐王氏道:“娘还不是心疼你?”说完又把拎着的包袱放在炕上,“也不能空着手来,家里寻了两个好尺头,可巧金巧儿生了俩闺女,这尺头颜色好,正好给小闺女做衣服穿。” 宋李氏接过尺头看都没看,顺手递给招娣,道:“有心了。” 徐王氏咬了咬牙,看向宋丁香,拉过宋丁香的手温声道:“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家里忙平日里也走不开,你成亲那会儿我也没脱身过来给你送个像样的礼。这……这镯子虽然样式老,可是分量不轻,你拿去自己打喜欢的样式戴,就当婶子给你的新婚礼了。” 宋丁香看了看宋李氏,宋李氏道:“长者赐不敢辞,接了吧。” 宋丁香这才把徐王氏从胳膊上撸下来的银镯子接了,在看徐王氏的脸,都青了一个色儿。 徐王氏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就听外面似乎来了人,没一会儿方氏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扬着手里的一封信道:“二妮儿,柱子来信了,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 “啊?来信了?”宋丁香连忙把信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周一诺年后一走这就是几个月没有什么音讯,前些日子听说他们这些新兵训练了几个月要开拔去关外,一走就是几千里地。原以为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到家书,没想到现在就拿到手了。 信纸到还是不错,只是那炭笔写的字粗笨的很,一看就是出自周一诺的手。她忙不迭的看信,看的满脸是笑。 徐王氏抻着脖子瞅了两眼,一个字都不认识,讪笑道:“哟,没想到咱丁香也认识字啊?” 方氏道:“我们家的孩子,多多少少都认识几个字,这样出门在外不会被人骗了。大妮儿也认识字啊,什么三字经什么千字文,都会背呢。” 徐王氏可不知道自己儿媳妇认识字,对她来说这儿媳妇娶回家就是伺候婆婆传宗接代的,一听宋玉兰还认字儿,顿时就觉得更虚了。 宋丁香看完信,道:“柱子哥说他在军营一切都好,如今没有被编去新兵营,而是跟了一个叫王千户的军官身边做长随。平日里也跟着训练,但是吃住都比新兵要好一些。如今那王千户还教他认识字,夸了咱娘给做的狼皮护膝,还说咱们做的那个老姜炒海米很好,他们这次也准备了许多带去关外,说吃了可以抵御风寒。” “阿弥陀佛,这可是真的不错。”方氏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柱子就是有本事,别人都进了新兵营,就他给大官儿当了长随,以后备不住也能混个官儿做做呢。” 徐王氏听完连忙道:“恭喜亲家母了,哎哟,这女婿要是做了官儿,等回来亲家母还不得吃香喝辣啊。” 方氏笑道:“可不是吗?这可是给千户做了长随呢,虽然他们去关外了,可是千户在镇上怎么都有人,谁要是欺负我们家,我们就去找千户哭诉,让他派了兵来抓!”说完还看了眼徐王氏。 徐王氏一缩脖子,觉得自己背后都出了冷汗。 宋丁香看着徐王氏这幅样子,心里都笑翻了,觉得这封信来的特别是时候。而且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意思是给宰相看门的那威风劲儿都跟七品官一样,虽然只是个千户长随,但是对小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当了官儿,不能惹的。 方氏吓唬完徐王氏,又问丁香,“还说啥了?” 宋丁香道:“还让爹娘和爷爷奶奶放心,说他力气大,训练不觉得辛苦,很得千户另眼相待。说他等到了关外安顿好了再写家书过来,还说若是家中有事,就去镇上找王员外求帮忙,王员外是个善人,会帮的。” “那可简直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方氏高兴地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会翻来覆去的说太好了。 宋丁香又把信给了宋李氏看,宋李氏看完又在其他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宋丁香手中。 宋李氏道:“柱子这孩子有出息,这信你好好的保管起来,以后备不住还有用处呢。” “晓得了,奶奶。”宋丁香笑眯眯的将信收进怀里。 徐王氏已经出了一头冷汗,心说幸亏今天自己来了,若是不来还在家里撒泼把宋家得罪了,人家千户或者那个王员外带人来把他们揍一顿怕是都是轻的。这时候她看向宋玉兰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立马把宋玉兰请回家里,当菩萨供起来。 再也不敢得罪了。 她如坐针毡的在炕上坐了一会儿,问道:“那啥,玉兰啊,大宝呢?” 宋玉兰道:“对面屋子里睡午觉呢。” 徐王氏哦了声,片刻又道:“嗨,我这出来也没跟你爹说一声,等老头子回去找不到我还不定怎么着急呢。让大山在这里等大宝醒了……那什么,玉兰,你今天回家吧?” 宋玉兰看了眼宋李氏,宋李氏微微点了点头,她才道:“回呢,但是我想把这些花样子描下来再回去,没事儿的时候绣个鞋面帕子什么的。” 徐王氏道:“这花样好看,你还年轻,是得给自己秀个带花的衣服帕子穿戴。那成,我就不等着了。老婶子,亲家母,我先回去啦,家里还一堆的活儿呢,要不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嗨,我把他放这里,你们该骂骂该打打,我绝对不心疼。”说完,又好声好气的跟宋玉兰说了两句话,才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得赶紧回去跟家里人说说这件事,尤其是她闺女,老大不小了嘴上不饶人,可千万别把她嫂子得罪了啊。 徐王氏一走,徐大山更是坐立不安,低着头讷讷道:“我去给奶奶劈劈柴。”说完就跑了出去。 方氏看着他如今这幅小家子气,用力叹了口气道:“当初千挑万选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东西。” 宋李氏皱眉,道:“当着孩子胡乱说什么呢?不过他们这样也好,稍微一敲打剧都老实了。以后大妮儿你可得争气,你那个大家我不管,小家里就得你说了算,把他们管住了才行。否则这时候听话了,等过些日子觉得你好拿捏又要蹦跶了。” 宋玉兰点点头道:“奶奶,我晓得了。”她并不是傻子,如今见宋李氏几句话把徐王氏敲打的不但主动掏出了银子,还把银镯子都撸了下来,不得不佩服。要知道徐王氏可是个属貔貅的,光进不出。她进了徐家还没从徐王氏手里看见多少能漏出去的东西呢。 这次怕是出了血了。 招娣这才把手里的包袱打开,惊道:“哎哟,这料子可真不错,我之前去镇上也想着给金巧儿肚子里的孩子买上一块儿呢,可是就连那边角布头都不便宜。徐家怎么舍得买这么好的料子?” 宋玉兰伸头一看,骇笑道:“这不是我送秀娟的那两块尺头吗?之前去镇上缠着我说相看人家没有好看的衣服,央求着我买了这两块尺头说以后做衣服用,没想到……这还给送回来了?” “咱自己家都用不起,你倒是舍得。”方氏也看了那两块尺头,布料厚实又柔软,颜色还鲜亮,应该是从城里或者什么好地方流过来的料子。乡下人舍不得一匹一匹的买,就只能按照身量买上一两块尺头而已。 可是就这个,都已经算好的了。 宋玉兰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也不能怪我,她在人家布庄门口缠着我,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啊……” 方氏一听又来了气,“那一家子什么人啊,那徐秀娟之前也没看出来是这么个样的丫头,这以后谁还敢要呢。” 宋李氏叮嘱道:“这话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别跟人胡乱说,坏了人家的亲事。” 方氏笑道:“娘,我啥时候出去乱说过话?成了你们聊,嫂子还在院子里等我拽被单子呢。”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宋丁香看着宋玉兰娇柔漂亮的脸,忍不住道:“姐,如今咱家也有说的上话的人了,以后徐家再欺负你,你就直接回来告诉我们,憋自己憋在肚子里了,知道吗?” 宋玉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知道了,是我以前想差了,总觉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么也得听公婆的话,对小姑子好点儿才能在婆家好好的待下去。如今一看,只有自己娘家厉害了,婆家人才不敢欺负你呢。” 宋李氏教导道:“只要你行的正,坐得端,咱哪怕是平头百姓也不怕别人。我看徐大山那孩子就是耳朵根儿软,但凡你立起来他就不敢折腾,就是他那个娘……有点儿太精明了,往往这样的人最容易出幺蛾子。平日里你得多盯着点儿她,别的不怕,就怕她贼心没改,还总想着去巴结徐强那边儿呢。” 宋丁香看着宋李氏,心想老太太这双眼怕是看到徐王氏心里去了,等到徐强真的当了官儿,宋桃红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个女人的心,怕是一直都不踏实呢。 第30章 第30章 宋玉兰抱着孩子跟着徐大山回了家,方氏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怕合离,可是更希望的是她的女儿能够好好的过日子,能不合离便不合离。 这世上闺女在家不管怎么娇养,出去就是别人的媳妇儿,还哪里能跟在家里那样舒心呢?也就是宋李氏不计较这些,只要媳妇儿们不搞事她也不拘着。还好方氏张氏都是那种踏实过日子的人,哪怕方氏有点儿自己的小计较,她也权当没看见罢了。 姐姐宋玉兰这边的事平息,宋家又恢复了平静。 宋丁香晒了六七缸的酱油,每日里都要看顾翻搅。除了酱油,她还想晒一些辣椒酱,辣椒在当朝还并不盛行,太过于辛辣的口味并未被这边的人接受,据说只有蜀中之人比较喜欢。 因此,贩卖到这边的辣椒价格都很是便宜,而且大多数是被药局收了当做发汗发热的药材来用。 宋丁香拿出租赁铺子所得的银子购买了大量干辣椒,取出种子种在一片刚开出来的荒地上。剩下的辣椒皮则磨成辣椒粉放了芝麻淋了菜油,当做家里的一味调味品。 夏日里最炎热的时候,宋丁香的母亲方氏肚子发作了,她年纪大,生起孩子来困难。但好歹身体好,宋李氏又拿出自己珍惜了许久的人参片儿煮了水让她喝,总算又生下来一个儿子。 方氏奶水不够,金巧儿倒是有奶水,但是要喂养两个孩子。正发愁的很呢,宋丁香却熬了新鲜的羊奶,放了点儿便宜茶叶和茉莉花祛除腥膻的气味解了难题。 “幸亏你养了羊,”方氏把当初自己不允许闺女养羊这件事抛之脑后,看小儿子喝的欢快,脸上带了笑,“只要熬过这头三个月,再喝米粥也没问题了。狗子,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对你姐姐好,要不是你姐姐,你就要饿肚子了……” 乡下人生了孩子都会起个贱名,这样好养活。譬如说那几个小的土蛋黑蛋狗蛋,平日里就这么喊着,也只有去了学堂,夫子才会喊他们的大名。还有的就算长大了也仍旧没有个大名,就这么叫着,反正一辈子就呆在这村子里,也不怕人笑话。 宋丁香帮着方氏抱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弟弟,内心一片柔软。她之前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弟弟妹妹们的孩子都稀罕的不得了。如今到了这辈子几乎从头活起有了新的人生,也不知道能不能…… 又过了几天,听说徐强被派了官儿,要去一千里以外的一个县上上任,做一县父母。这件事可把徐家和宋老三家高兴坏了,宋三奶奶甚至硬着头皮跑来找宋李氏借银子,只为了给她那个县令孙女婿路上的盘缠弄的丰厚一些,面子上也有光。 宋李氏倒是没有不给,只是按着她写了借条,才掏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 宋高氏笑的不行了,满脸见牙不见眼,“四弟妹你放心,待我孙女婿去了任上,那是大把大把银子往回赚啊,到时候双倍还你。” 宋李氏淡淡一笑道:“到不指望双倍还我,我借你二十两,你还我二十两就好。” 听听,大把大把银子往回赚,合着他们真当县令这个活儿是专门赚取银子的,而不是去了做人父母替民着想的了。 宋桃红也高兴坏了,熬夜给徐强做了好几身新衣裳,满心满意的期待着自己去做县令夫人。可惜这美梦还没做完,就被她婆婆打破了。 “你如今身子还没大好,金宝儿又这么小。这若是去了就是一千里地路上要走好几个月,我大孙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折腾?你也别担心你男人路上没人伺候,可巧我外甥女近日来了,手脚也勤快,让她去伺候着也是一样的。” 宋桃红听完犹如雷击,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徐强如今当了官儿,对宋桃红就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个官身,而且自己岁数还小,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而宋桃红当时跟自己无媒苟合,还差点儿闹出丑闻来,就算生了个儿子又怎么了?主要是女人,那就能生儿子,他还愁没有儿子? 见宋桃红哭哭啼啼的跟自己抱怨,便满心不耐烦道:“娘又没有说错,如今金宝才两三个月,你难道要带他折腾一千里地?这上任之事又不能耽搁,一路都得急忙赶着,我哪里能顾得上你们母子?待金宝岁数大了,你再带着他去找我也不迟。” 宋桃红哭道:“可是,可是那秋红也是个女子,岁数又小,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强得意的勾了勾唇角,道:“如今哪个当官的不是三妻四妾?你现在是主母,心里要大度一些。等我上了任,其他人给我送各种美人美妾,你若现在就醋以后还不得醋死?再说了,秋红又不是外人,也是我的表妹,你担心什么?有了外人你再担心吧。” 宋桃红一嘴银牙差点儿没咬碎了。他们这种庄户人家谁家可能三妻四妾?有的汉子娶个媳妇儿都难的不行,如今三四十的老光棍多得很呢。可是这才刚派官儿就想着要三妻四妾了,等到了县城那城里各色花花美人,他还能把自己这个村子里的土妞儿放在心上?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用力咬着牙道:“相公说的也是,表妹这一路伺候着也是个辛苦的活儿。我也没啥好答谢她的,这只镯子是我娘家新给我打的,不如就送给表妹当个礼吧。” 徐强这才满意的笑道:“这还不错,你虽然出身不咋地,但是好歹也是个识大体的。如今我离开了,这家里还得让你里外照顾着。等再过几年我爬的更高,给你挣一副诰命,你以后就跟那些大官儿家的娘子们平起平坐了。” 宋桃红展望了一下未来,心里这才舒服一些,娇笑道:“相公就知道嘲笑人家,人家哪里就这么稀罕什么诰命?只希望相公这一路平安,到了任上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奴家不在相公身边,相公也要时常寄家书回来,省的爹娘和,和奴家担心。” 徐强胡乱点着头道:“知道了,你在屋里歇着,我去看看娘那边还有什么要打点的。”说完就起了身去了主屋。 宋桃红脸色黑沉的攥紧拳头,去看有什么好打点的?那有什么好看,怕是去想看看那屋里千娇百媚的表妹吧?只恨她现在身子不允许,又带着个孩子,否则,否则哪里有那什么狗屁表妹的破事! 不过自己怎么也是正妻,还有着嫡子,就算表妹生了孩子,那也越不过自己去。 只是听着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再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还是让宋桃红心里一片冰凉。 “果然让你小叔叔说着了,瞅瞅,这还没上任呢,先把小的带身边了。等上了任……也多亏宋桃红自己上赶着凑这个热闹,否则落在咱二妮儿头上,我这心还不得碎碎的啊。”方氏一边儿哄儿子睡觉,一边儿跟家里几个人聊天。 天色已经暗了,又都吃了晚饭。屋里用艾草熏过,蒙了纱窗透气,一家子人也暂且睡不着,就都坐在炕上聊天,或者做点儿针线活。 宋志远手上也没闲着,他买了一堆麻,正在帮忙搓纳鞋底子的麻线呢。他道:“这一上任,呼啦啦带了好几口子人。他家大哥大嫂大侄子跟着去了吧?还带了族长家俩儿子,又把老五老八的儿子也带上了。一路吃穿用度的银子东借西借,听说三伯家把粮食都卖了一大半。” “可不,还跟娘借了二十两银子,打了欠条,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方氏翻了个白眼儿,“可把你三伯娘给高兴的,还有那老八家的,站在门口见谁跟谁说女婿当了官儿,以后她就是大官儿人家的亲戚了。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子,真是丢脸。” 乔氏笑道:“这还不算啥呢,五伯娘见徐强带着表妹上任,还想着把宋娇杏也送过去,为这个事儿跟八伯娘掐了一架,据说衣服都撕破了。” 方氏道:“平日里见她不待见老八家的,如今看见实际利益了就上赶着,哪里有这么轻巧的事儿?娇杏才多大啊,她也舍得。” 乔氏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幸亏咱家丁香没掺和,否则还不定怎么折腾呢。庄户人家还是好好过庄户人家的日子才好,去了城里东西南北都找不到,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能舒服了?” 方氏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便道:“说的是,不过柳儿啊,你也该再给大山生个娃了吧?狗蛋儿都三岁了,咋你这个肚子还没啥动静啊?” 乔氏红了脸道:“哪就这么快呢?土蛋都六岁了,我看招娣也不着急呢。咱家也就金巧儿能生,这一口气儿的,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方氏道:“虽然是俩闺女,但是她头一胎也是个儿子,老太太也喜欢闺女,这才多大就每天给做头花做小裙子了,老太太心里热乎着呢。”她说道这里,又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正在埋头纳鞋底子。鞋底子厚,一般针是戳不动的,得先用锥子戳过去,然后在引针线,每一针还要拉结实了打个结。这鞋底子能用多久,就得看当媳妇儿的手巧不巧了。若是手不巧的,穿上一两个月就要散,手巧的能穿上一两年呢。 “二妮儿,你家柱子又来家书了吗?” 宋丁香笑道:“上个月才来了家书,哪里就这么快了?那边起了战事,平日里忙得很,也顾不上写什么家书。”她说完,又垂下头去。 周一诺去了北边,刚稳定下来就写了家书寄过来,只是家书还未到的时候就听北边起了战事,一家子都紧张的不得了,哪怕接到家书,见里面只是说一切安好,仍旧放不下心。 现在的周一诺正一身血衣,笔直的站在帅帐里,看着面前的老将军。 王千户道:“我一直以为这是用来搬东西的,很是轻巧,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处。刚才也试过了,一刀劈上去就出点儿白痕,伤不到皮肉。” 钟老将军把那染血的藤甲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双目炯炯的看向周一诺,道:“如此好的东西,怎么没提早报上来?” 周一诺单膝下跪,朗声道:“这件藤甲是小的家中妻子所制,她说见藤条浸透桐油刀砍不断,便想着小的要服役,于是做了这一副藤甲。只是小的平日里都用它背东西,如今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前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用,所以并不敢盲目上报。” 王千户笑道:“这可是我手底下十分得利的一个长随,之前行军的时候无法随时扎营,夹饼子吃了驱寒解乏的姜末炒虾皮就是他带来的。当时我见十分方便,也不像盐巴泡了水就不能用了,既能做汤做菜,又能单独当菜吃,于是就在军中推行起来。这姜末吃了发汗,寒风中吃上这么一顿,风寒都很少有人发了。” 周一诺又道:“那姜末炒虾皮也是家中妻子准备的,她说北方寒气重,一个风寒都会要了人的命,让小的常吃这个便不容易得风寒。” 钟老将军笑着点点头道:“有意思,你家中那位贤妻真是聪慧。日前听王栋说你这名字也是她起的?” 周一诺点头道:“回老将军的话,不只是小的的名字,就连小的认识的字,大多也是她教的。小的后来因为认字当上了王大人的长随,王大人待小的也是极好,平日多做指点。如今小的写家书都不用再找人问字了。” 钟老将军哈哈大笑,道:“有贤妻至此,怕是王栋你的手下要出一名文将了。” 王千户笑道:“何止文将,这周一诺力气甚大,一把柴刀使得如臂使指。这一身的血怕是都是旁人的,并没有他自己的吧?而且卑职听说他当初为了聘娶那位聪慧女子,在山上呆了三天三夜猎到一头猛虎,可见他能文能武,日后必定要有大作为的。” 钟老将军点点头道:“咱们军中只要是勇猛之士就不怕没有好的犒赏,以后哪怕想当个将军也是能行的。将士们能识字的并不多,军功都是靠自己一身血骨实打实拼的。如今国家战乱连连,军中物资稀少,周一诺你这幅藤甲真的帮了本将军大忙了。” 周一诺连忙道:“将军,这幅藤甲只适合平日里使用,若是火攻便非常不利。不过藤甲穿戴十分方便,那腰上有个活扣,如果有火直接一拽就能把藤甲脱下来。” 钟老将军又把藤甲仔仔细细的看过,然后交给王千户,道:“推行开来,咱们这边并不缺少藤条,制作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比铁甲要方便多了。军中若人人如周一诺,还怕没有胜仗可以打吗?” 王千户连忙下跪,高声道:“那卑职恭喜老将军又得一员小将了!” 钟老将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值得值得,但是如今不过一场战事而已,先点做百户,就在王栋你的手下好好带着。本将军也很欣赏你这种不揽军功之人,放心,到时候会在皇上那里好好的夸你一顿的。” 王栋嘿嘿一笑道:“只要老将军不觉得卑职是个纨绔,卑职就满足了。” 钟老将军抬手点了点王千户,道:“你啊你啊,还记仇呢?”说罢又笑了起来。 周一诺那副藤甲被拿去传看了两天,又好好的还了回来。他抚摸着藤甲上道道白痕,想起家里的小妻子,心中一片火热。原来,他们这种出来服役的人也是可以挣军功当官的,如此……那么他是不是也能给他的丁香挣一个官身?让丁香不再受那种被人指指戳戳的苦命了! 他要让丁香知道,嫁给他,是能幸福的。 宋丁香打了个喷嚏,撩起被子坐了起来。夏日过去了,秋老虎却凶猛起来,秋天的蚊虫更是恼人,哪怕屋里薰了艾草仍旧叮的她一手包,就连脸上也挨了咬。 她以前就是个招蚊子的体质,没想到如今还是个招蚊子的体质。这一夏天过的她苦不堪言,要么屋里闷热的睡不着,要么就是被咬的睡不好。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空调,更没有电扇,就连驱蚊水蚊香也不曾有。也不能说没有蚊香,只是价格甚是昂贵,不是他们这种庄户人家用得起的。 她打着呵欠起身,今天晒得酱油已经可以过滤了,前几天尝了尝味道十分咸鲜,比如今市面上的酱油味道好了不少。方氏如今看着这几缸酱油也不说她糟蹋东西了,甚至每日里还帮忙翻搅,上心的很。 除了酱油,还晒了三缸辣椒豆瓣酱,春日里在荒地上种的辣椒丰收了不少,一部分做了辣椒蒜蓉酱,另一部分就做了辣椒豆瓣酱。 蒜蓉酱已经成了他们家桌上离不开的调味品了,宋志远有的时候直接拿馒头夹了吃,吃的津津有味,也不是当初嫌被辣的直掉眼泪的时候了。 天冷了,冬小麦也已经种下,今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的粮仓里都屯满了粮食。天气一冷,就又到了可以猫冬的时候了。 冬天对于宋丁香家里,可是个赚银子的季节。 宋志远的猪肉铺子再次开张了。 今天一家人帮着折腾,过滤了三缸酱油,留一缸自家吃用,剩下的两缸就可以搬去猪肉铺子售卖。除了酱油,还有蒜蓉辣椒酱和豆瓣辣椒酱。不过辣椒还是个新鲜东西,估计不如酱油好卖。 可谁知道,卖的好的竟然就是辣椒酱! 第31章 第31章 “给我来两文钱的那个蒜蓉辣椒酱。”一位婶子端着个大碗站在猪肉铺子前面,笑盈盈道:“你家这个辣酱是真下饭,抹上一点儿就能吃掉一个大饼子,比咸菜省呢。” 张氏笑呵呵的给她舀了两大勺辣椒酱,问道:“不来点儿秋油?咱家自己晒的,比镇上的浓。” 婶子摇摇头道:“上次从你家买的秋油兑了点儿水,到现在还没用完。对了,你家那个秋油膏子还有吗?给我来一文钱的。” 秋油膏子就是过滤酱油剩下的豆渣膏子,因为也带着咸味,虽然不如酱油鲜,但是对贫苦农家来说,一文钱一大块的秋油膏子就是好东西,平日里炒菜掰上一块放进去,味道也好得很呢。 原本这这些豆渣宋丁香是打算喂猪喂羊的,不过张氏觉得这东西又是豆子做的,还带着盐味,就这么喂猪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拿去看看有没有人买,谁知道竟然卖的不错。几缸结结实实的豆渣这才半个月,就已经卖掉一大半了。 宋丁香也跟着在铺子里帮忙,天冷了,各处吃肉的人也变多了。她爹宋志远带着大儿子宋钧山和大侄子宋钧立到处忙乎着帮人杀猪宰羊,还接一些硝皮子的活儿,店铺里只有大伯带着他家二儿子宋钧水以及大伯娘张氏和大儿媳妇招娣在忙碌。 宋丁香也偶尔来帮忙,收个钱顺便看看他们对调味料的需求。 从古至今,调味料就一直都是人们饭桌上不可缺少的主要配角,从很久之前人们发现了盐巴开始,一直到后世出现各种品牌各种味道的不同调味料,可见这些东西虽然不大起眼还便宜,却绝对是不可缺少的。 只是这里是古代,资源贫乏,她能获取的东西比较少。目前能做的也就是酱油和辣椒酱,不过这里距离海也就几百公里远,平日里倒是能见到不少海边的干货,她可以在这上面多动动脑子。 这秋油和辣椒酱虽然是宋丁香弄出来的,但是为了避免麻烦,宋李氏征求了宋丁香的同意之后,就说这些是老爷子宋兴义之前跟人跑商得到的方子,只是之前一直忙碌,试过几次都没做出多少,直到现在才研究出来味道正好的秋油和辣椒酱。 原本赚了钱宋丁香的意思是分成三份,一份给爷爷奶奶,剩下两份大伯家和自己家平分。但是宋李氏觉得这样对宋丁香不公平,跟家里开了“家庭会议”决定分成四份。老两口一份,这一份以后也是要留给小叔叔用的,两个儿子家各一份,算是辛苦钱,宋丁香自己一份,毕竟这酱料是她弄出来的,而且她现在又成了亲,算是嫁出去的姑娘,不能不给钱。 大伯家自然满口答应。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了。他们没什么本事,平日里也是靠宋志远拉拔着出一份力气活儿,如今不过就是帮了点儿忙就能拿上一份的钱,怎么能不高兴呢! 宋丁香也没有意见,这点儿酱料方子不过是她掌握的方子里最简单的了,能赚了钱就是好的,就算赚不到钱好歹也给自家人吃用了,算不得浪费。而且在这上面也能看出来大伯一家确实没那么多事儿,这让她舒心了不少。 虽然她现在不过刚十五,但是毕竟内里的瓤子比宋李氏还要大二三十岁呢,她更希望的就是家庭和睦少一点儿纷争。不过前提是别人别欺负到她头上。 如今宋兴义家虽然说分家了,可是遇到正经事当家的还是老两口。宋丁香一边儿学着宋李氏掌家之道,一边儿过自己的日子。她在宋李氏身上真的学到了不少,毕竟她当初可没有这么热闹的一大家子需要掌管的。以后等周一诺回来,他们总是得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多学点儿是没错的。 “快回去吧,外面冷。小姑娘家家的再把手脚冻坏了。”张氏看了眼西斜的太阳,催促宋丁香。 宋丁香应了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针线簸箩,把鞋底子放了进去。“大伯,大伯娘,你们也早点儿回去。” 张氏乐呵呵的答应着,又拿棒子皮儿包了半块儿猪肝,“回去炒了,我给你大伯卖完这点儿东西就回去了。” 宋丁香一手抱着针线簸箩,一手拎着猪肝往家里走。半路上遇到了周老三家的胖媳妇儿,也就是周一诺之前的养娘。 周老三媳妇儿斜着个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丁香,阴阳怪气道:“哦哟,白眼狼这都走了将近一年了吧?你这肚子咋也每个动静?是不打算给他留后了吧?” 宋丁香笑呵呵道:“原来是周三婶子啊,我家柱子哥前些日子还来了信,说在兵营升了官儿呢。” 周老三媳妇儿撇撇嘴道:“这升官发财是好,就怕有命挣钱没命花。” 宋丁香笑道:“那怕啥呢,咋就没命花了?到时候我替他花,周三婶子可别着急。” 周老三媳妇儿登时瞪大眼道:“我着急个屁,就怕那个短命的回不来,你也空等了一场。” 宋丁香皱起眉头,大声道:“周三婶子这是什么意思?去兵营的那么多人,家家户户都盼着他们早日回来。怎么到周三婶子这里就一嘴一个短命的回不来了?” 这时候日头正好,不少大闺女小媳妇的都喜欢坐在家门口太阳地儿了跟人拉长道短儿的。宋丁香这句话声音比较大,让她们也听去了不少,于是都看向周三媳妇儿。 其中一个女人家大儿子就去服了兵役,因为不识字也没有个家书回来,平日里担心的不行。听见这么一句那还能好受?她顿时丢开手里的针线活,掐腰张嘴骂道:“哪里来的贱人?哎哟我当谁呢,原来是那个吃啥啥没够的周三家的啊?把人家柱子一身好东西都叭嚓干净了就不把人当人了?说人家周铁柱不好,也不回头看看自己那俩儿子,每日里白花花的银子花着,读书读这么多年连个童生都没读出来,真是丢尽了脸了。” 另一人捂嘴笑道:“可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书香门第读书人家,可是连个童生都没读了,这也能算读书人家的话,那我家也能是了。”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不定每天在家里怎么咬牙切齿呢。周老三家的,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什么当兵的都是短命鬼这句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周老三媳妇儿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些日子她过得也不太好,家里没什么钱了,俩儿子成天就知道伸手要钱,翻来覆去说是读书用。如今这才一年光景,他们家除了那大房子还能撑得住门面之外,都快沦落到买地的地步了。 如今家里正在因为这件事吵架,卖了粮食的银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被要走了不少。再看看宋丁香家里日日的进钱,周老三家眼都红了。 只是现在她一句话得罪了不少人,也没敢继续争吵,只能垂着头急匆匆的回家了。 宋丁香向那边盈盈一拜,笑道:“谢谢各位婶子姐姐们帮忙了。” 一开始说话那女人笑道:“丁香妹子就是年纪小脸皮薄,才让她这么欺负的。下次她再这么说,你直接大巴掌甩她脸上。” 宋丁香笑道:“我哪里有那个力气,遇到这样的人以后绕着走就好了。”说完顿了顿又道:“王大姐,柱子在兵营混得还算不错,他身边确实也有几个咱们这边的,说都没事儿,让大家放心。” 那女人一愣,顿时眉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哎呀……这出门在外不就是得相互照应着吗?你家柱子会写字儿,下次就多写点儿,多说两句,也让我们都安心。” 宋丁香点头应了,又欠了欠身子,才拎着东西回去。 周老三媳妇儿一进家门就骂骂咧咧道:“什么玩意儿,都骑到我脖子上指手画脚了。我呸!真当自己捡到宝了,不过就是我不要的东西!” 周老三正在院子里劈柴,听到他媳妇儿的话,问道:“又怎么了?” 周老三媳妇儿道:“还不是那个宋老四家的,我就纳闷了,一群人夸他们家这么好那么好,我看啊……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要不是他家有几个臭钱谁还能看的上他们是咋的?” “娘,您回来了?”周老三的大儿媳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道:“娘你至于的跟他们家置气吗?等宝生读出来以后您可就是老封君了。” 周老三媳妇儿的脸色这才好点儿,却也不想给儿媳妇好脸看,道:“这都读了多少年了?看人家徐强这才十八,就都去当官儿了。再看看你男人!别成天缠着你男人这个那个的,留着点儿精力去读书不行吗?” 周宝生媳妇儿脸颊抽搐了几下,笑道:“娘说哪里话,如今相公在镇上读书,我在家里伺候您,怎么就缠着了?” “还说没有?前些日子老大回来我都听见了,你俩叽叽歪歪了半宿!”周老三媳妇儿一把把儿媳妇甩开,怒道:“一滴精十滴血,你这是想榨干宝生吗?” “娘,你……”周宝生媳妇儿羞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周老三听了也觉得不是个话,便道:“你胡咧咧什么呢?这都成亲两年了肚皮还没个动静,你不着急?赶紧着去做饭,晚上吃什么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周老三媳妇儿哼哼唧唧的,挪动着胖身子往厨房走去,“老二家的呢?怎么着?还让我这个当婆婆的伺候你们吃喝啊?都给我滚出来做饭!” 宋丁香把猪肝放进厨房,转身进了主屋,一抬眼就看见了宋玉兰。“姐?你怎么来了?” 宋玉兰笑道:“再过些日子就是我小弟弟的百日了,我这不提前过来送点儿东西来吗?给缝了几个肚兜和小棉衣裳。还有这一身儿是当初娘给大宝做的,料子软乎,正好适合弟弟穿。” 宋丁香道:“我怎么也没看见你过来呢?怎么这时候来了?大宝没来?” 宋玉兰道:“没来,我从村子里穿过来的,没走大路,这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正说着,方氏拎了个棒子皮儿包进来,道:“你那个弟妹可真是金贵,让你大老远的过来要这种东西。” 宋玉兰道:“谁让她有了呢?不过是馋嘴想吃点儿果子干罢了。在咱家这个也算不上什么金贵的东西,我正巧也来跟爷爷奶奶和爹娘说说话。” 方氏问道:“你家大山最近还好吧?” 宋玉兰笑道:“好着呢,那徐强不是带了些人走吗?有不少送了钱的也没能跟着,大山在家里口口声声道幸亏没有去送大礼,否则自己连五服亲戚都不算,压根没法跟着去发财。” 宋丁香听了这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姐,人家那是去上任为民做主,怎么就叫发财了?” 宋玉兰嗤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人家就是说去发财了,真替那边的老百姓寒心啊,呼啦啦带了这么多人去吃用,还不定把人家那边吃成什么样子呢。” 宋李氏道:“这话家里说也就罢了,徐强岁数还小,他未必就想着要发财的,读了这么多书总得做点儿实事。只是那伙子亲戚。算了,咱家跟他们家也没有什么牵扯,你拘着大山就好。” 宋玉兰道:“如今他们听话着呢,我婆婆上次来撂下银子首饰什么的,回去心疼了大半个月,话里话外的还想让我补,我当没听见。” 宋李氏道:“就得这样,她说什么你都往心里去,怕是要累死了。” 宋玉兰只是点头说是,过了一会儿见天色有些晚了,便起身道:“我得走了,奶奶,娘,等弟弟百日那天我再过来。” 送走了宋玉兰,宋丁香爬上炕,捏了一片桃子干放在口中嚼着玩,“奶奶,我瞅着咱家的豆渣膏子卖的差不多了,秋油卖的也好。明天我打算多做点儿,还想做点儿别的。” 宋李氏瞅了她一眼,道:“随你折腾,反正做坏了就跟家里吃,也浪费不了。” 宋丁香嗤嗤笑道:“上回小叔叔回来送给我一本什么‘千味食鉴’,我瞧着很不错,想从里面挑点儿啥来做呢。对了,今年的豆子也都下来了,挑好的给我留着啊。” 方氏道:“还用得着你说?你爷爷早就想着了,今年咱家豆子一点儿都没卖都留着给你,除了这个,今年种的那点儿乌豆也都给你留着了说你做豆瓣酱用得着,明天再多种一些。” “还是爷爷好,我去找爷爷。大伯让我带回来半块猪肝儿呢,晚上让爷爷熘了吃。”宋丁香又抓了两块桃干笑嘻嘻的跑掉了。 宋兴义正在后院里看晒的那些豆子,家里晒的秋油如今在村里卖的挺好,每天都有几十文的进账。几十文在大户人家里不算什么,但是在村里可算得上大收入了,这几天的工夫就能顶上一个壮劳力在外面打一个月的零工呢。 除了豆子,旁边架子上还晒了不少用来腌咸菜的东西,什么甘露子,洋姜,芥菜疙瘩之类。北方到了冬天没有什么新鲜蔬菜,能吃的就是土豆红薯白菜萝卜,除了这个就是各式各样的咸菜了。 甘露子也叫宝塔菜,一层一层的像个小宝塔。以前家里不腌这些东西,不过宋丁香说想吃,宋兴义就张罗着去收了一些,拿回来洗干净晒干水分就可以腌制了。 “爷,咱家现在有了辣椒,我想腌点儿不一样的咸菜,兴许也能卖钱。”宋丁香蹲下来,帮忙筛着乌豆。 乌豆也是蚕豆,还有一说叫罗汉豆肾豆的,因为肉质厚,不管煮着吃还是油炸吃,味道都十分不错。 宋兴义笑道:“咸菜还能整个不一样的?随便你折腾,反正浪费不了。” “咸菜也不能只有咸味儿啊,我娘做的酱瓜不也是咸菜,我觉得就挺好吃的。”宋丁香说的酱瓜就是秋天里霜打了长不大的小茄子小黄瓜之类,洗干净放大酱里腌着,吃的时候夹出来切了吃,很是下饭。 如果是后世,大家都讲究养生,这种腌制的东西尽量能少吃就少吃。可是在现在,冬天能吃上一口好吃的咸菜都算是好事儿了。因为没啥能吃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咸菜缸,全靠这个过日子呢。 这时候跟他们说什么养生?肚皮都填不饱还养什么生?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样引人嘲笑。 宋丁香想腌个八宝酱菜,然后再弄个榨菜疙瘩和辣白菜之类这些这里没见过的腌菜。其实原本夏天的时候她想弄点儿酸辣泡菜吃,但是今年真的特别忙,家里因为生孩子的多压根空不出手就没做。不过她也不着急,饭一口口的吃,东西也需要一步步的做。 银子是永远都赚不完的,因为这个把自己累坏了也不值当。再说了若是一口气拿出一堆方子,就算自家人不说什么,外人也会看着眼热,招来不必要的事端。 八宝酱菜这八宝其实就是八种菜,都选取口感脆爽的。甘露子洋姜、红萝卜白萝卜、黄瓜花生、白菜帮子跟大蒜。其实还应该有藕和胡萝卜之类,只是这两种菜都比较贵,加进来成本要高不少呢。自家做了吃还行,若是拿出去卖就有点儿亏了。 这里面几种菜都可以生着腌制,不过洋姜一定要煮一下再腌,这样的洋姜不但去掉了那股子生涩味儿,反而吃起来会更加脆爽。 吃完了晚饭,宋丁香连切带煮,很快就腌上了两缸约莫四十斤的八宝菜。 期间方氏来看过,啧啧道:“你这是腌菜?我看你这是大乱炖呢,这都弄一起能好吃的了?” 宋丁香道:“反正都是腌咸菜,再不好吃也有咸味的,不怕浪费了。” “你就瞎折腾吧!”方氏嘴里一边儿嫌弃,手底下还一边儿帮忙,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宋丁香看着比自己还上心的方氏,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32章 第32章 八宝菜和榨菜疙瘩都很好弄,麻烦的是辣白菜。 辣白菜不只能有辣味,还要有爽口的清甜味。但是这个清甜味不是糖腌出来的,而是出自于水果。 宋家有果树,每年除了卖出去的鲜水果之外,还有一部分晒制成果干留着平日里售卖或者自家嚼着玩,另一部分则放在地窖里储藏,保证家里就算冬天也能吃上几口鲜果子。 而且北方人在冬季很喜欢储藏柿子与梨,这两种水果不怕冻,哪怕冻成了硬疙瘩,解冻之后也照样果汁甜美,特别能滋润冬日带来的干燥。 每年的李子与柿子的销售都十分不错,家家户户都愿意买上一些放在窗台上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拿几个泡在水盆里化冻,只要要开外皮用力一吸,那果肉化就的甜美汁液直接能被吸进口中,别提多美了。 而梨,也是腌制辣白菜的重要配料。 “我看你越折腾越没边儿了!”方氏看着一盆擦碎的梨子,心疼的不得了。要知道在北方的冬季,新鲜蔬菜难得,新鲜水果更是能卖上一个高价,可是这能卖钱的果子被闺女这么糟蹋了,她能不着急? “你闺女赚的那些钱还不够买几个梨的?去去,你去看儿子,我帮二妮儿整这个。”宋李氏对宋丁香层出不穷的想法吸引了,抛弃了暖和的炕下地来帮着宋丁香折腾这些东西。 “娘,她都是被你们惯坏的,这梨怎么能做腌菜啊!”方氏见宋李氏也没谱,心中更是焦急不堪。 宋李氏道:“那梨都能熬梨膏,咋就不能做腌菜了?备不住用盐腌一下还挺好吃的呢,哎呀你要不帮忙就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去去去,你儿子又哭呢,别总放金巧儿那里让人家给你照看,回头你儿子不跟你喊娘别来找我哭。” “这有啥好哭的……”方氏就算不愿意,也仍旧坐在小板凳上帮着剁那些辣椒,“行了行了,这个我来,别辣着娘的眼睛。我可告诉你宋丁香,要是做出来不能吃,你今年一冬就吃这个吧,别想吃鱼吃肉,惯的你。” 宋丁香笑嘻嘻道:“那要是好吃,娘吃不吃?” “为啥不吃?自家的东西还不准我吃了?”方氏双标的特别理直气壮。 宋李氏喷笑道:“哪有你这样做娘的……行了少废话,唾沫星子都喷辣椒上了。” 宋丁香调制了一大木盆的调味料,这木盆原本是做了洗衣服用的,结果衣服没沾上便宜,反而被宋丁香截了糊。 这边调制调味料,招娣,乔氏和宋紫堇在外面架了柴火锅烫白菜。除了宋丁香要做的辣白菜之外,家家户户也都趁着这个时候积酸菜。积好的酸菜是要吃一冬的,是他们如今最重要的一种越冬蔬菜了。 宋家自己种了不少大白菜,大白菜这东西家家户户都种,也不新鲜。有的人家少就在后院开了地种上几分也足够吃了,家里人多的也舍不得用好地来种白菜,基本上就种在田埂上或者开一块荒地种。平日里也不用特别上心的管理,但是在白菜包心的时候一定要用草绳子把白菜捆起来,否则白菜就长散了,白菜心容易老,不甜脆。 宋家这几家每年都会种不少的蔬菜,尤其是能晒干的菜,白菜更是重中之重。今年宋丁香家里更是种了一亩地的白菜,收了山那样多。原本是想要拉去城里卖,如今倒是可以暂时不用卖了,先看看宋丁香的这个辣白菜做出来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好吃能卖钱,那他们就辛苦一些做了辣白菜和酸菜,一起带去镇上卖,还能卖个好价钱。 烫好的白菜被一刀从中间劈开,然后把调制好的酱料一层一层抹到白菜叶子里面。抹好酱料的白菜就放进大缸里一层一层的摞起来,最后上面放个盖帘儿,盖帘上压块石头。防止野猫野狗的把菜缸翻开,毁了这一缸子的菜。 为了这个辣白菜,宋志远还专门去烧缸的地方买了五口大缸。别人都以为他们家今年要多积酸菜,也就没多想什么。 参与抹酱料的人的手都被辣的通红。方氏一边儿用草木灰洗手一边继续唠叨:“要是不好吃可仔细你的皮,你看给你娘你奶奶的手糟践的……哎哟这辣椒可是真的辣,我就只觉得手指头火辣辣疼。” 宋丁香也心疼的不得了,道:“多洗几遍儿抹点儿猪油吧,别真的辣坏了。”她忘了这里没有手套,做什么都得自己亲自下手这件事儿了。也是因为太多年不怎么自己亲自动手,反而把这种小细节给忽略掉了。 宋李氏倒觉得无所谓,“辣点儿就辣点儿,热乎乎的还省的被冻伤呢。之前手冻上了买茱萸花椒煮水泡也是这么辣乎乎的热。” “娘!”方氏抱怨了声,“你咋就光替你孙女说话呢?” 宋李氏呵呵笑道:“咋,我替你闺女说话你这个当娘的还不乐意了?为啥替她说话,因为她挣了钱了啊。哎哟,以后二妮儿就是咱家的财神爷了,我还不得好好哄着?” “什么财神爷,就是瞎胡闹。”方氏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心里也认同宋李氏的话。谁家都不会嫌钱多烧手的,尤其是这个钱还是自己家里受苦受累折腾出来的东西换来的,攥在手里就是会让人高兴。如今大伯娘张氏看宋丁香的眼神那就跟看财神没啥两样,她今天跟着大伯宋志成出去给宋志远的猪肉铺子帮忙,还特地让大儿媳妇留在家里好好的给帮忙呢。 宋丁香用草木灰仔仔细细的搓着手指头,穷人家洗手都是用草木灰的,只有有钱人家才会用得起皂豆粉,据说里面还添置了香料。她倒是不是不会做肥皂这种东西,只是肥皂要用油脂,现在谁家的油不是金贵的东西,哪里舍得用来做肥皂洗衣服洗手呢? 除非…… 她看着宋李氏和方氏粗糙的手指,心里又冒出个想法。 “要猪油还不让你娘知道?你想鼓捣啥?做点心?”宋志远对闺女的脑袋瓜简直就是服了,这一天天的每个心静时候,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又一个想法。 “不是做吃的,就要一碗……爹,让娘知道,娘又要念叨我了。”宋丁香摇晃着宋志远的胳膊,豁下去老脸撒娇,“就一碗,你卖剩下的边角料攒给我就成了,我自己偷摸的炼点儿用。” “边角料也是能卖钱的,算了算了,过些日子家里炼猪油,爹我给你偷一碗出来,别让你娘知道。你这个丫头也是,别人家都绣个花做个衣裳,就你成天想着弄点儿啥吃的,也不知道咋想的。”宋志远被闺女撒娇撒的心头直热乎。 宋丁香笑嘻嘻道:“能卖钱就成了,爹你管我想啥呢。先谢谢爹了。” 炼制猪油向来都是女人们的事儿,平日里都是方氏做这个,不过现在方氏要照顾小儿子,不想熏的一身油烟子味,就让妯娌张氏去弄了。炼好的猪油直接都舀到罐子里,放凉之后就是家里日日做菜的主要食用油。 如今菜籽油和豆油那都是新鲜东西,尤其是菜籽油,好多供佛的人家才会去榨了菜籽油供佛,或者炒制素菜吃。而平日穷苦的人家恨不得沾些肉腥味,哪里会愿意去吃素油呢? 宋丁香家里倒是种了写油菜,每年都榨一些菜籽油。这些菜籽油一部分是给祖宗们供灯用,一部分是用来做一些炸制的果子点心的。猪油不是不能炸制,只是放凉了吃太油腻,还是菜籽油清爽一些。 用豆油的就更少了,大豆大多还是拿来做豆制品换豆腐吃的。 肥皂的制作很简单,就是费时间。先要把草木灰里的烧碱泡出来,沉淀出来的碱水煮沸加入猪油和捣碎的猪胰腺不停搅拌,一直到里面的油脂充分皂化,过滤后再加入一些食盐进行凝固。这个工作需要不停搅拌甚至要浪费一天的时间,宋丁香找了个借口说是去铺子,其实是回到养猪的院子偷摸的煮肥皂了。 煮好的肥皂倒进泥捏的模子里,泥模子里面铺上包谷皮避免肥皂沾了泥土弄脏或者不好脱模。 宋志远知道闺女要偷摸的做点儿东西,也替她掩饰了几句。等过了几天看到那一坨不可描述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啥?屎一样呢?” “爹!”宋丁香崩溃了! 这肥皂是不大好看,反正她的模子也没有捏的多周正,再加上点了包谷叶子……脱模出来确实有点儿不太雅观。 “不是,你这个东西是用来吃的?”宋志远拿起那一坨不可描述之物放在鼻端嗅了嗅,“噫,这是啥味儿啊,这也不香啊。” 宋丁香把肥皂夺了过来,道:“这不是吃的,这是洗手洗衣服用的。我先找把刀切开,切开就好看了。” 宋志远找了把用来剁猪草的破菜刀把那一坨肥皂分成了几块,切的方正了到也不算难看了。因为毕竟是油脂做的,透光一看倒也算晶莹,“洗衣服用的?你用一碗猪油就做了这个?怪不得让我别告诉你娘呢,让你娘知道,咱俩都得吃瓜落。” “爹你可真是……”宋丁香无语,她收起几块切的方正的小块肥皂,然后把边角不好看的包起来,“走走走,让娘……不,先让奶奶试试。” 宋李氏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那手干干净净的实在用不到肥皂。她看见宋丁香抱了一包东西进来,便笑道:“二妮这是拿的啥啊?” 宋丁香吐吐舌头,笑嘻嘻问道:“奶奶,我娘呢?” “你娘这个时候在做酱膏子吧,对了,今年你不下大酱了?”宋李氏拿着针滑了滑头发,“做酱油的黄豆你爷爷都给你存着呢。” 宋丁香道:“不做了,去年下了两缸的酱,结果我娘也下了两缸,我大伯娘下了两缸,六缸酱哪里吃得完,不还是都拿去一大半卖掉了吗?奶奶,我做了点儿东西,一会儿我娘要是骂我,您可得帮帮我说话呀。” “做了啥?”宋李氏看到宋丁香敞开的包里,道:“做了点心?还怕你娘骂你?” “不是点心,我用猪油和草木灰,做了肥皂。”宋丁香道:“上次看您跟我娘我伯娘用草木灰洗手,洗完了手指头尖儿还是灰的,我就想起书上写油脂加草木灰能去污,于是琢磨着做了。刚才让我爹试了试还挺好用的,但是我娘……” 宋李氏嗤笑道:“用猪油做的?难怪怕你娘骂你。来,让奶奶试试,到底咋个好用。”她下了炕,先去外面窗台上蹭了下手,蹭了一手的霜泥,又互相搓了搓。脏了的手在清水里是洗不干净的,宋丁香递过去一小块边角料,宋李氏在手上揉搓了几下放在一边,没一会儿手上就起了细腻的泡沫。 “哎哟,是能洗干净,摸着也挺油润的。”经过肥皂清洗的手,指尖和皮肤粗糙的地方不再残留草木灰的痕迹。宋李氏举起手来左左右右的看,又仔细的看着自己的指尖,“除了能洗手洗脸还能干啥?” “还能洗衣服,给弟弟妹妹们洗小衣服能洗的干净啊。”宋丁香一双眉毛飞快的飞舞,“奶奶,你说这个拿去镇上,能有人买不?” 宋李氏把擦手的布巾放在盆里浸湿,又用肥皂搓了布巾。布巾用力揉搓挤出了乌色的水痕,漂洗之后果然比之前干净多了。 “能卖倒是能卖,只是咱们镇上有钱人家都用皂豆粉,有的皂豆粉里还放了香料,洗了手那叫一个香。你这个,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不好买啊。” “这个里面也能放香料啊,这次我做的粗糙看着不好看,但是若是好用,以后我做的好看点儿也是没问题的啊。”宋丁香笑嘻嘻道:“我想了,回头买点儿做香脂用的香料,再让我爹去定做几个好看的模子……他们哪里有这个好东西呢。” 宋李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让我好好想想,你个小丫头子脑子里倒是一堆有的没的,这里面用了猪油,猪油可是个金贵的。再说了好多大户人家都供佛呢,你用猪油做的这个他们未必会买。” 宋丁香道:“那可以用菜籽油做啊,放了檀香,供佛的人也能用。” 宋李氏笑道:“你脑子转的倒是快,那我问你。大户人家不用,穷人家又买不起这个。洗手洗衣服用草木灰就成了,哪里还需要花钱买你这个什么,你这叫啥?” 宋丁香道:“叫肥皂。” “哦,肥皂。穷人家用不起,富贵人家嫌弃里面有猪油也不会用,你这个能卖给谁?这样,你先去镇上买点儿香料,回来拿菜籽油啊豆油啊之类的,若是做出没有猪油的肥皂,兴许还能有的卖。”宋李氏拿起一块肥皂左右看看道:“是个好东西,不过也就咱们自家人用用罢了。” 宋丁香这才想起来,古代人要么就不讲究,要讲究的那就是真的很讲究。有钱人家里供着佛龛,如今用惯了皂豆粉,很难接受新的事物。而穷人家呢,那点儿银钱哪里舍得花在这个上面,还不如买块肉吃解解馋呢。 “是我想的太多了。”她有些懊恼,“幸亏奶奶跟我说了,否则我真的以为这是啥好东西,能卖大钱呢。” “做生意哪里就有这么容易了?”宋李氏带着宋丁香回到屋里,俩人上了炕,宋李氏捏了一块方正的肥皂托在掌心,“东西是好东西,只是样子味道都不怎么好,平日里咱们自己家用倒是没问题的。这个既然能用油脂做,那么以后炸东西剩下的油是不是也能做?” 宋丁香点点头道:“自然是能做的。” 宋李氏笑道:“每年家里炸果子都会剩下不少油,因为有了糊味,烧菜都不咋好吃。若是能做成这个倒也是好的。但是也就是咱们家能用得了这个东西。还是那句话,你先弄出素油做的香肥皂,然后去镇上问问大户人家有没有人买,只要是大户人家有人买那就没问题了。你做些精致的,再做点儿一般的,价格上弄个区别,这生意自然就打开了。” “奶奶!”宋丁香飞扑到宋李氏脚边,“奶奶,请受孙女一拜!奶奶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宋丁香前世做生意,自然是知道一些做生意的门道的。只是那时候不管是肥皂也好酱菜也好,都已经有了市场。他们家的酱菜一个是走老字号,一个是用的好方子,做出来的味道好吃所以才在解放后硬是给自己打下了一片天的。 可是没想到在古代,做生意需要的讲究,比现代要多多了。如今被宋李氏说了几句,真的是茅塞顿开! 方氏知道这洗手的东西是猪油做的,果然咋呼了一番,嚷嚷着宋丁香糟蹋好东西。 宋李氏道:“做都做出来了,你若不用就不用,反正我是要用的。看,洗手洗的多干净,洗衣服也能洗干净呢。” “娘,那可是猪油,一碗猪油啊!”方氏捂着胸口直叹气,“洗个手用草木灰不行吗?非要用猪油,咋就这么金贵了?” 宋李氏眉头一挑,道:“咋?我这活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能金贵金贵?二妮这个是孝敬我的,去去去,你不喜欢就别用。” “娘用我自然是没意见,可是这是猪油……一想用猪油洗手,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很。”方氏还是放不下那一碗猪油,还狠狠的瞪了宋丁香一眼。 宋丁香往宋李氏身后一缩,不敢冒头。 宋李氏啐道:“猪油咋了?咱家吃不起这一碗猪油?你也看到了这东西洗衣服能洗多干净,我问你,这么一块方方正正的,五文钱你愿不愿意买?” 方氏琢磨了一下,道:“五文钱的话,狠狠心也就买了,专门用来洗面巾和小孩子衣服到也值得。” 宋李氏道:“那一碗猪油不过十来文,一碗就可以做出好几块,咋,你还觉得不值了?” 方氏这才回过神来,算计了片刻道:“是挺值的,可是毕竟猪油做的,要卖给谁呢?谁舍得买啊……” “娘,菜籽油也能做。”宋丁香道。 方氏又开始捂胸口,“菜籽油也不便宜啊,你这个死丫头怎么总是挑着贵的折腾?哎哟,可心疼死我了,一碗猪油呢……” 第33章 第33章 宋丁香躺在床上,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有些睡不着。 她以前虽然上了岁数,但是一颗学习的心并未因此停滞,她很喜欢探索新的事物,和年轻人们一起聊天。 孙子孙女们都喜欢看小说,也经常跟她说如果穿越到了古代,将要如何大展身手出人头地,说的头头是道口沫横飞。可是如今没想到她却经历了这种奇异的穿越,但是小说中的大展身手什么的却也真的只能存在于小说之中了。 什么设计了新衣服风靡帝都。新衣服?古代很多衣服都是讲究制度阶级的,不是你想穿就能穿。推广食物倒是没有太多限制,但是如今食材也不想后世那样丰富多样,要实行自我突破也不可能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 很多东西,都是需要时间的积累,偶尔也要看老天是不是睁着眼。 古代,拥有了太多的变数与不确定,不是一个小女子想要挑战就能挑战的了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推广香皂这件事就算是能看到无穷的利益,可是以宋家的根基,这份利益能不能保得住还真不好说。但如果只是吃的东西就容易多了,口味上一点点的变化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只要在这个小地方有一两个靠山,那么她就能靠吃的源源不断带给家里银子。 至于香皂…… “你想把香皂的利益送出去?”宋李氏听完宋丁香的话,对自己孙女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宋丁香点点头,嗯了声。 这个时候主屋里没什么人,大家伙儿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宋紫堇因为有些受了风也没有来这边,怕把病气过给老人孩子,所以整个屋里就只有基本上没事不下炕的宋李氏与心中有事的宋丁香。 “奶奶您想,这香皂如果真的做成了,利润大不大?” 宋李氏忍笑道:“怎么不大?这猪肉对我们来说是好东西,可是对那些有钱人家来看可是最便宜的玩意,谁能看的上呢。” 宋丁香道:“这么大的利润,就靠咱家能守得住?如果对方客客气气的也就罢了,就怕……万一出个岔子,反而不美。我就想着不过就是咱们自己家做来用的东西,把这个方子给出去,咱也不需要对方的银钱,只要在我们有困难的时候帮一把就好了。” 宋李氏问道:“那你想给谁?” 宋丁香道:“镇上的王员外。他侄子如今是柱子哥的上司,而且他在镇上时日久了,关系盘根错综,我见不少人看见他都恭恭敬敬的。主要是我想,徐强去当了县太爷,虽然离家比较远,可是他也毕竟是个官儿。咱家跟他们家不合,等他坐稳了位置,谁知道会不会找咱家麻烦?如果咱家有个可以说的上话的帮忙……” “你小小年纪想的到长远。”其实这些宋李氏都没想到,她原本觉得就算做出来估计也没有什么人买,只是不好打击孙女这一副积极性罢了。可是没想到一宿过去,孙女竟然想到了以后万一被徐强打压,所以提前找个靠山的事儿了。 宋丁香道:“怎么能不往长远了想呢?就算没有徐家,咱家如今多了赚钱的营生,那就会有人看着眼红找事。若是想要走的长远,没有个靠山是不行的。但是咱们家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叔叔如今还未能考上秀才,也帮衬不到什么。可就算考上了秀才,三年之后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但是谁能保证这三年就不会有人欺负咱家?奶奶之前不是经常说凡事往好处做,但是要往坏处想,我就想到这里了。” 宋李氏沉思了半晌,道:“你说的也有理,罢了,这东西你先去弄,若是真的弄出来了,正好再过俩月就要过年了,咱也有东西可以去给王家送个年礼。” 关于镇上的王员外,宋丁香听到不少传言。有人说他那个员外郎的职位是卖的,可是这年头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官,而且据他所知,员外郎这个所谓的五品官职,其实就是给人拿来活动银钱的。没啥实际用处,只是看上去好看罢了。 不过也不能说没什么实际用处,至少名下地产免税,而且有个官职,就这个小镇子小县城什么的,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去冒犯王家。更别说王员外的侄子还是个千户,那个是有实际职位自己靠军功打上去的千户,比县太爷还要高一级别呢。 而且这个王家虽然有钱也有官,但是他们家不瞎折腾,还有个王善人的称号,逢年过节也会有施粥的善举,而且听说这附近河上的几座桥都是王员外家掏钱盖的,这可绝对是个实打实的善人了。 有这么个善人帮衬着,那些宵小就不敢打宋家的注意,就算有着歪心眼也只能憋着。而比王善人官大钱多的,那也未必能看的上宋家这点儿小打小闹,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王员外,正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宋丁香用了半个多月,拿檀香与茉莉花粉研究出比例最合适的两款香皂。除了这个她还托村里的木匠做了两个漂亮的雕花模子,模子里打磨光滑,刷了油漆晾干,倒进去的皂液凝固之后敲下来,这香皂上便也带着花纹了。 倒模出来的香皂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哪怕是手小的女人也能稳稳的抓在手中。再加上三面都有花纹,闻着又清香宜人,看上去确实高大上了许多。 刚做好的香皂需要放置一段时间才会更好用,宋丁香耐心的等到腊八那天,将油纸包裹好的香皂,肥皂,模具以及方子,再加上四小坛子辣白菜,四小坛子八宝菜和四小坛子的榨菜疙瘩,整理出一份不错的礼物,让爷爷宋兴义带着自己去了镇上。 腊八的时候镇上有集,王家也在门口放了粥锅熬制腊八粥,施舍给镇上的乞丐与穷人。 宋兴义看着门口那么多人,还有穿的干净精神的小厮丫鬟们就有些胆怯。说白了他到底只是个庄户人家,平日里根本没有踏进这种大户人家门槛的机会,哪怕人家家里的一个丫鬟,都穿的比宋丁香要漂亮富贵多了。 不过宋丁香并不胆怯,她笑盈盈的走了过去,对门口一位小厮道:“这位小哥,我们是北河沟子村来的,姓宋。我家男人是之前打了老虎的周一诺,我身边这位是我的爷爷宋兴义。之前承蒙王大人提携,今日里特地上门来道谢了。” 那小厮见面前这位小娘子虽然穿着打扮是个村姑的样子,但是说话斯文得体进退有度,而且他也听说过自家员外确实曾经推荐过一个姓周的,便也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的就帮这位宋娘子去通报一声。” 片刻后,那小厮回转,道:“我家大人请宋娘子与宋老爷子进去呢。” “谢谢这位小哥,一点儿小心意,小哥拿去喝茶。”宋丁香塞过去装了一两银子的荷包,然后抱着装了香皂肥皂的包裹,后面跟着背着筐的宋兴义踏进王家的大门。 王员外正在大厅里跟夫人和几个姨娘一起喝茶,听小厮说是去年那个姓周的打虎英雄家人前来,便立刻让迎接。 王夫人不是很理解,道:“不过就是个庄户人家,老爷怎么就想着要见了?之前那么多人给老爷送礼,也没看老爷能见几个。” 王员外笑道:“之前敏之给我写了信,说我推荐的那个周小子很受赏识,如今已经是他手下一员能将。而且周小子岁数还小,谁知道将来能不能成大事?既然是从我这里推荐出去的,这善缘就不能断了。之前我还想宋家会不会来道谢,不过庄户人家这一年都在忙于耕种,也就这些日子能歇下来。我前几日还想呢,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那倒是个识趣儿的。”王夫人转身对那几名姨娘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跟老爷在这里待客就可以了。” 姨娘们纷纷应了,站起身向内院走去。丫鬟们迅速的收拾了桌上的茶水点心,上了新的。 小厮带着宋丁香与宋兴义走进院内,还未进了厅,王员外就迎了出来,朗声笑道:“哎呀呀,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啊。” 宋兴义哪里见过这个,忙不迭的跪下道:“给王大人磕头了。” 宋丁香也行了礼,王夫人在厅内道:“这大冷的天儿还不赶紧进来?在门口说话做什么?” 王员外笑呵呵的让他们起身带进大厅。厅里燃烧着几个火盆,还有地龙,十分暖和。 宋兴义进了大厅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头都不敢抬更何况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一口答应陪着孙女来送礼,原本一路都不害怕来着,可是看见王家门口俩大石头狮子,腿就开始发软了。 但是他这个孙女却完全不害怕,说话一本正经的,比他这个做爷爷的强多了。 宋丁香给王夫人也行了礼,才坐了个椅子边儿,笑道:“王大人帮了我家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全家都十分感激,只是平日里实在太忙脱不出空来,而且手里也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能孝敬大人。去年只不过送了一些自家种的东西,知道上不了台面。今年我家自己做出了几样新鲜的小菜,吃着甚是爽口,就忙不迭的捡了最好的给大人和夫人送来了。” 王夫人虽然是笑着说都挺好,只是这些农家东西她却不怎么看的上眼。毕竟自家有庄子,她什么好的没吃过没见过呢? 不过王大人却十分热情和气,不但都打开看了,还一一品尝了,连连称赞。 “这八宝菜配粥绝对好吃,又脆又香。这榨菜看着柔软,口感也是十分脆爽,而且带着丝丝辣味十分开胃。这辣白菜……咱们这里冬日都在做酸菜,辣白菜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味道可比其他菜要好很多啊。夫人,你一定会喜欢这个辣白菜的。” 王夫人笑道:“既然这样,晚上吃粥的时候就多切一些,这颜色看着就漂亮想来也十分好吃。” 宋丁香连忙道:“不过就是自家做的小菜,也就是这冬日里没有什么东西,吃着略新奇罢了。不过……”她看了看王员外,又道:“以前我翻看闲书,看到了个模糊的方子,自己闲着没事在家里试着做了点儿,没成想还真做出来个好东西。我家不过庄户人家,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实在不配用。我爷爷奶奶就说既然这样不如送给大人和夫人用,也算是我们尽了一份心意。” 王大人皱眉,看向她怀中的包袱,疑惑道:“什么东西?” 宋丁香打开包袱,取出被包的四四方方的香皂来。 王夫人鼻子尖,闻到了丝丝香味,问道:“可是点心?” 宋丁香道:“并不是点心,而是平日里洗手洗脸的东西。”她说着,打开了一块茉莉香皂,一块檀香香皂,还有一块普通的废油做的肥皂。然后把方子展开,递给了王大人。 王大人一开始看着那个方子也只是微微笑,可是看着看着就一脸严肃。他看向宋丁香,再看看一直赔笑不敢说话的宋兴义,再看看宋丁香,问道:“这……是给我的?” 宋丁香道:“自然是送给大人的,我们庄户人家哪里舍得用这种东西呢,就算是最普通的肥皂,在我们眼中也是十分珍贵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大人最合适了。” 王大人仍旧沉默不语,王夫人似乎也听出了什么,她将方子接过来看了看,顿时脸色也变了。 这么简单的方子,可是其背后巨大的利益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这样的好东西明明可以挣来无数银子,但是面前这位小姑娘却似乎并不可惜的样子。 见王大人仍旧不说话,宋丁香离开椅子拜了下去,道:“大人夫人也能看出来,这方子到底能值多少银子。这方子原本就是民女无意间发现的,可是这银子却并不是民女能赚得到的。与其日后招来麻烦,不如将它先给曾经给予民女家帮助的大人。若是大人喜欢这个方子,民女和家人也能放心了。” 王夫人不确定的问道:“真的这么管用?” 宋丁香笑道:“夫人一试便知。” 王夫人想了想,抬手招了旁边伺候的丫鬟,摸向茉莉香皂的手顿了顿,放在最便宜的肥皂上面捡了一块,对丫鬟耳语了几句。 丫鬟拿着肥皂出去,没一会儿又走了进来,脸上带笑,道:“确实能洗的干净,而且比皂角粉好用,不会散一地了。” 王大人听了,便笑道:“快去取一百两银子,送给宋老爷子和宋娘子。” 宋丁香再拜,道:“大人,民女求的不是一百两银子,民女一两银子都不需要。只求,只求……” 王大人得了这么个赚钱的营生心中十分舒爽,呵呵一笑道:“不要银子,那是要什么?若是你想让你家男人回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男人如今也立了不少军功,回来确实有些遗憾……” 宋丁香听到他说可以让周一诺回来,便忍不住看向宋兴义。宋兴义也有些呆,片刻眼中就冒出高兴的光来,可是听到周一诺立了军功,又有些犹豫神色。 宋丁香想了想道:“民女确实思念相公,但是相公年纪轻轻,既然能为国立夏军功,相比若是回到小小村子反而会困住了他。民女……虽然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民女却不得不说。民女家中在村里算是比较富足,以前与一秀才订婚,只是订婚之后出了一件事儿,那秀才便迫不及待的退了婚,娶了民女一位堂姐。” 王夫人道:“什么事?当然,不管是什么事,娶了你的堂姐这也说不过去啊。” 宋丁香微微一笑,道:“夫人也是懂的,后来民女就嫁给了如今的相公,彼此也算恩爱。但是民女求的不是让相公回来,而是那位秀才今年中了进士,当了官儿。在这之前,民女家与他们家就一直不合,民女怕……” 王夫人道:“你怕他当了官儿,他家里人会报复你们家,是吗?” 宋丁香道:“是的,当然民女也许是杞人忧天,但是却不得不想远一些,毕竟民女家中有父母爷奶,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希望若是他们家以后刁难民女家人,还请大人能帮忙说和两句。” 王大人摸着自己的胡子沉思片刻,道:“我知道是谁了,今年确实有个小进士,因为是个同进士所以也没能进了翰林。可巧当今圣上想用一些年轻人,便给了他一个县令的职位。貌似叫徐强徐兢言,今年也不过十八。我记得当日我还封了五十两银子送往他家庆贺呢。” 宋丁香道:“确实是他,或许民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 王夫人道:“我懂,一个跟你退婚转头就娶了堂姐的读书人,能是个……算了算了,既然他去做了官,你担心一些也是正常。老爷……” 王大人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宋娘子请放心,徐兢言去了千里之遥的地方做了县令,且不说这几年能不能坐得稳,就算坐稳了那又如何?周小哥在军中屡屡立功,说不定三年后还能封上个千户呢,那官职可比县令大多了。虽然如今人人重文轻武,但是这边疆却战乱不休,圣上正值用人之时,绝对不会让一名将士家人受委屈的。” 宋丁香再次磕头道:“谢谢王大人,王夫人。” 王夫人连忙抬了抬手,道:“快起来,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别总因为这些事烦心。既然我家老爷提携了你相公,那就绝对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你且放宽心,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瞅着你可是带着福相的脸,以后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宋丁香抿嘴一笑,有他们这句话,这个靠山就成了! 第34章 第34章 王大人留了饭,被宋丁香婉拒了。王夫人张罗了些礼物送给宋丁香,亲热的将他们送了出去,“以后咱们两家那就跟亲戚一样的走,以后有空要多来才是。” “谢夫人,若是有空,我一定多来陪陪夫人。只是从村里过来路途实在是远,平日里家中事情还多,这一来一回的太耽误功夫了。要不也不会现在才来,还望大人夫人见谅。”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宋丁香的手,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能来,我们就高兴的很。回去路上小心啊,这天冷雪滑的。” 送走了宋丁香,王大人再次把那个方子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看了半晌对王夫人道:“这小姑娘看上去可比她爷爷胆子大,又如此聪慧。若是那个周铁柱在军中真的受宠,待日后回来前途不可限量。” 王夫人掩嘴嗤笑了声,道:“知道不可限量,你就用一百两打发人家?” “哎呀,我就是试探试探,这么好的东西她突然交给我,我也不太放心不是?”王大人一边呵呵笑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这可真的是天降福财,有了这笔钱,咱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待马车驶出镇子,宋兴义才松了口气,哎了声道:“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我这心啊一直砰砰跳,腿都是软的。你这个妮子倒是撑得住,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宋丁香笑道:“都说他是王善人,既然是善人那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咱们是给他送银子的,他自然得对咱们好点儿。” 宋兴义还是不放心,又道:“那以后咱家出事儿就能找他们帮忙了?那万一他不认了呢?” 宋丁香道:“若是不认,我们还能去找下一个人。方子又没签订只给他,不过我觉得王善人过两天就能回过神来,要找咱家签个合同呢。” 宋兴义一脸问号,“啥合同?” 宋丁香连忙描补,“就是契约,他主动找咱签订契约比咱主动找他签订契约要好,只要他派人来咱家,那么多人看着呢,就相当于咱自己家吃个定心丸,别人家也要提提心。” “你说你,年纪不大,这想法可真的是多。”宋兴义被自己孙女这一脑袋主意惊呆了,不过就是送个方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等到了家,宋丁香把盖在礼物匣子上的棉被掀开,将礼物匣子抱去主屋,一一打开给宋李氏看。 王夫人给了三个匣子,第一个匣子里是笔墨纸砚,看上去都比自家买的要好。尤其是那个墨,不但漆黑发亮,还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子香味,比自家买的那种臭烘烘的墨块强多了。 第二个匣子里面是两盒小银锞子,做成各种各样喜庆形状,每个都有半两重。一盒有三十个,两盒六十个,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两银子。除了银锞子,还有十对玛瑙戒指,十对小银戒指,十对十分精致带珍珠的鬓花儿。 第三个匣子里则是装了几块上好的尺头,有几块鲜亮的粉红青绿色的,也有几块神色带团福字的,基本上把老的小的都能照顾到。 这三个礼物匣子价值算上去也不过一百来两银子,但是却比直接给一百两的银票上心多了。宋丁香知道大户人家都有这种万金油送礼的匣子,却没想到这匣子里的东西这么妥帖。 一家子人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间看花了眼。宋丁香指着那些银锞子道:“这些都是大户人家用来赏人的,不贵但是看着漂亮喜庆。不像咱,都是实打实拿了银锭子出去。” 方氏捏了一个花生形状的银锞子道:“这东西赏人可真舍不得,这小花生做的多精致,回头打个孔系个络子,给你弟弟们带。” 宋紫堇也拿着鬓花爱不释手,她毕竟才十四岁,正是爱俏的时候呢。 宋李氏笑呵呵的捡了两个鬓花递给宋紫堇,又捡了两个给了宋丁香。各挑了一对儿戒指给了三个孙媳妇儿,才道:“这样的好东西不在钱多少,在心意。那笔墨纸砚就留给老三,这尺头挑了好看的给你们几个小的做衣裳。这两块酱色和这块团花的……就给我跟老头子做寿衣吧。” 方氏把尺头展开看了看,笑道:“这倒是不错,除了寿衣还能匀出几个鞋面子来,也正好给爹娘做了。没想到那方子能换着许多好东西呢,咱丁香真会赚钱。” 宋丁香捂着嘴笑道:“是谁说我浪费了那老些油,要罚我不让我吃肉呢?” 方氏嗨了声,扭头和张氏开始聊天,完全不搭理自己闺女。 掰掰手指算算,周一诺已经走了快两年了。虽然经常有家书回来,但是仍旧会让人挂心。 这一日,宋志远从镇上杀猪回来,怀里揣着一封周一诺寄回来的家书,但是神情看上去却有些不爽利。 方氏见他将家书掏出来,心里一咯噔,问道:“咋了这是?柱子,柱子出事儿了?” 宋志远道:“啥啊,没出事儿,这信我还没看呢。就是咱镇上的那个铺子……” 宋丁香正在学裁衣服,听了便问道:“铺子咋了?” 宋志远道,“租赁铺子的那个人说明年不租了,说咱镇上不咋赚钱,要去其他地方。” 方氏嗨了声,道:“我当啥事儿呢,不租就租给别人呗,这有啥的。” 宋志远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不也耽误赚银子吗?我已经让牙行把铺子挂出去了,只是最近北边战事频频,也不知道这铺子到底好不好租。” 这话说完,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沉重。 关外战事频起,若是战火扩大,那么他们这里也躲不过去。南方的商户现在已经很少来了,就连镇子上的大集都不如以往热闹。虽然他们这边还算是平静,可是谁知道这平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呢? 这两年宋丁香他们也没少给周一诺捎带东西,而且每次都带好几份,好让他也送给同僚赚点儿情谊。据说那个带鞋底儿的棉袜子和能包住头脸的小披肩很受欢迎,军中已经推广开来,这样冬日里休息就算脱了鞋睡觉也不怕有急事,而且那小披风直接往头上一套,只留了眼睛在外面,还能护住脖子肩膀,在雪中潜行也不会冻坏耳朵鼻子了。 周一诺在信中日常问好,然后报了平安,还问有没有能保护手指的方法。冬日的北方实在寒冷,平时戴的棉捂子又笨重,可是摘了冻手。已经有同僚冻坏了手指,看上去十分凄惨。 “爹,我去一趟六奶奶家。”宋丁香看完信,摘了棉袍子套上,“前些日子攒了些羊毛,麻烦六奶奶帮我纺线呢,也不知道弄好没有。” 方氏道:“那羊毛也就做个毡子,就你花样多,还纺线……哎,别空手去啊,你就让你六奶奶白给你干活儿啊?给她带点儿东西。” 宋李氏拿了帕子包了一对儿玛瑙戒指一对银戒指递给宋丁香,笑道:“那簪子留着过年送年礼再给,要不好东西都给完了,没的年礼送。” 宋丁香将帕子塞进怀里,往六奶奶家去了。 “成天想着有的没的……”方氏虽然嘴里嘟囔,却已经不再阻止闺女瞎折腾了。这折腾一次就能换一次银子,换做她也乐意折腾。 宋丁香刚走没多久,家门口就来了一辆大马车。马车上挂着王家的标示,一路招摇的过来,让不少人都抻长了脖子看。见马车停在了宋老四家门口,都纷纷议论起来。 “敢问宋兴义宋老爷子是不是住这里?”马车上下来个挺气派的中年男人,一下车就一脸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亲和。 宋兴义连忙披了衣裳从屋里出来,“是啊,敢问这位老爷是……” 那人笑道:“我是王大人家的管家,叫王全。这不是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吗?大人派小的给老爷子送年礼来了。” “快,快请进!”宋兴义连忙把人往屋里招呼。他们没往东屋去,直接进了宋志轩的西屋。 王全上下打量了这屋子一番,笑道:“听闻老爷子的小公子考上了秀才,真的是可喜可贺。小的有幸远远见过小公子一面,真的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啊。” 宋兴义搓着手呵呵直笑,“多谢夸奖,嗨,也就是个毛小子,不过生的好看些罢了。”他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脸上都笑开了花。 王全问道:“不知小公子可否婚配?” 宋兴义道:“婚配了婚配了,二十六就成亲,娶的是他老师的闺女。” “哦……”王全略有遗憾,却仍旧笑道:“我家老爷让小的带来些东西,不成敬意。以后我们两家也要多走动才是,我家夫人很是喜欢宋二姑娘呢,怎么今天没看见宋二姑娘?” 方氏烧了热水冲了茶端进去,正好听见这一句,忍不住看向王全。 宋兴义道:“二妮儿去她六奶奶家了。” 王全点点头,道:“其实小的这次来还有件事,就是我家老爷想订那个方子的契约,不知道这件事谁能做主?” 他来之前,王大人已经叮嘱过了,这宋家能做这个主的怕是只有宋丁香,去了之后让他不要怠慢了。 这世间虽然对女人有着重重压迫,但是仍旧有不少女人掌家控权并不比男人差,光看当初宋丁香跟他们说话的气度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必定不似普通庄户人家的闺女。 “契约?”宋兴义猛地想起之前他和宋丁香回来的时候宋丁香说的那一番话,顿时了然道:“哦,这件事虽然我也能做主,但是还是让二妮儿回来看看吧。老二家的,快去把二妮儿喊回来。” “哎?哎!”方氏一听,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宋志远拽住她低声问道:“里面说啥呢?你这是去哪里?” 方氏道:“去找二妮儿,说什么契约啥的。我也不懂,爹让我去把二妮找回来呢。” 宋丁香坐在炕头上,正看着六奶奶纺线呢。这羊毛经过煮制去了油脂,变得柔软起来。一团团洁白的羊毛在六奶奶的手下变成了均匀的羊毛线,看的宋丁香啧啧惊叹。 羊毛就剩下最后一点儿,很快就纺完了。六奶奶将毛线递给她道:“这羊毛线粗糙,不能贴身穿戴,你弄这个做什么?” “知道不能贴身穿戴,我只是想看看这东西能不能保暖……六奶奶,这羊毛线咋还有两种呢?”宋丁香把线团拿到手里才察觉到手感不一样。 六奶奶笑道:“我将这羊毛分拣了一下,那细的软的和粗的硬的都分别纺了线,估计你应该用得着。” “啊啊六奶奶你真好!”宋丁香用力抱了六奶奶一下,把老太太高兴地脸都红了。 “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哄人。还有这个你拿回去,不过就是纺线,哪里用得着这么金贵的回礼了?”她把宋丁香给她的手帕包塞了回去。 宋丁香不接,笑道:“这是给小姑姑和嫂子戴着玩的,我奶奶让我送来,我再拿回去还不得被我奶奶指戳死啊。这东西也是旁人送给我家的,我跟紫堇都有。” 六奶奶还是不要,“咱乡下庄户人家,戴这个都没法干活儿了。” 宋丁香笑道:“小姑姑说起来都十岁了吧?再过几年可就是大姑娘了。而且婶子成日里忙,这大过年的怎么也得打扮打扮。六奶奶就收下来吧,你若不要,我就单独去给小姑姑和婶子了。” 六奶奶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机灵的,也不知道随了谁。那我就收起来了,这么贵重的礼……哎。” 宋丁香道:“不过就是几个戒指,六奶奶别往心里去,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用得着的才是好东西。再说了六奶奶难道还买不起几个戒指吗?这不过就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毕竟麻烦了六奶奶这么多,六爷爷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儿的。” 六奶奶哈哈笑道:“怎么就吹胡子瞪眼儿了?这些日子你送来的好东西那么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丁香家里做的秋油腌菜之类的,几家都送了些,好歹也是个心意。后来六爷爷还跑去他们猪肉铺子亲自买了几斤辣白菜,说六奶奶就好吃这口,有了这个饭都吃的比平时多了半碗,让他高兴地不得了。 俩人正聊着呢,方氏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六婶儿,我家二妮儿还在这里不?” “娘,在呢。”宋丁香从屋里出来,问道:“咋了?咋还跑了一头汗呢?” 方氏道:“家里来人了,你爷让我找你回去。” 宋丁香眼珠子一转,“可是姓王?” “诶,你咋知道呢?就是姓王。”方氏连连点头,“快回去吧。” “嫂子你咋来了呢?我还想留丁香在这里吃饭呢。”老十二家的撩了帘子露出头,笑道:“家里蒸白菜馅儿大包子呢。” 方氏笑道:“若是平日我就让她留在这里吃个饱,不过今天不行,家里来客了,得赶紧回去。” 老十二家的看方氏这幅着急的样子也知道不能留人,便笑道:“行吧,回去吧。对了嫂子,你家啥时候炸油渣?可别忘了给我家送一碗。” “少不了你的,等我家小叔叔成亲的时候记得来坐席。”方氏笑呵呵的应了,等宋丁香收拾了东西,拽着她就往家里跑。 进了家门,宋兴义正在跟王全喝茶吃点心呢,那点心是之前家里炸的排叉,一半撒了糖一半撒了椒盐,吃起来又脆又香,而且还能放挺长时间的,每年他们家都会炸一些,给小孩子馋嘴儿吃。 上次宋丁香去王家并没有看到王全,王全看见她连忙站起身来道:“这位就是宋二姑娘?小的王全,给姑娘行礼了。” 宋丁香连忙将王全虚扶起来,笑道:“王全叔别喊我什么姑娘,我都嫁了人的。” 王全这才一脸醒悟道:“对对,哎呀小的忘了,这应该喊宋娘子才对。” 宋丁香笑了笑,道:“不知道王全叔找我什么事?” 王全这才道:“前日里宋娘子不是送了个方子给我家大人?等姑娘走了,我家大人才想起来,这方子宋娘子白白送给大人,大人心中不安,总觉得要立个契约才是,否则不就成了白拿了宋家的方子吗?” 宋丁香笑道:“既然是这样,立个契约也是应该。毕竟我把方子送给王大人,就得让王大人安心才是。” 宋兴义连忙道:“是的是的,得让大人安心才是。这里有纸笔,还请王管家写个契约。” 王全笑道:“哪里就这么麻烦了,我家大人已经写好了契约,只要宋娘子看着没问题自然可以签了名字,也还望宋老爷子也签个名字才是。”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 宋丁香将几张纸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上面约定其实没有那么麻烦,只是希望五年内宋丁香不要将这个方子告诉他人,五年之后就无所谓了,爱咋地咋地。 宋丁香略想了一下也明白其中意思,这方子原本就简单,王大人可以拿着这个方子在五年内研制出不同的香皂,争取能大赚一笔。可是因为方子简单,所以也很容易被人琢磨出来,时间长了,这方子也就不值钱了。 王全见宋丁香一脸沉思的模样,问道:“宋娘子可是觉得这契约不妥?” 宋丁香摇摇头道:“王大人想的很是周到,这方子既然送给大人,我们自然不会再送给旁人,还请大人放心。只是这方子毕竟简单,万一别人不到五年就琢磨出来……” 王全笑道:“这件事宋娘子就不必担心了,我家大人自然有保守秘密的方法。” 宋丁香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什么顾虑的。这方子只要我不说,王大人王夫人不说,那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王全一愣,看向宋兴义。 宋兴义摆摆手道:“这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我们可都没掺和过。” 王全这才放了心,拿了宋丁香和宋兴义签了名字的契约,一式两份各自收好,打道回府了。 第35章 第35章 王全走之前,车夫从车上卸下不少大包小裹的放在院子里,引得不少人探头探脑的在门口看。 宋高氏凑到车夫身边,贼兮兮的问道:“小哥,你跟这家啥关系啊?咋给送这么多礼?” 车夫头都没抬,道:“这位大婶儿,我就是个赶车的,啥也不知道。” “咋就不知道了?你这车……是谁家的?”宋高氏看着那一院子东西心里痒的很,恨不得那都是搬到自己院子才对。 车夫敲了敲车上挂的牌子,道:“没看见吗?王大人家的。” 宋高氏想了想,急忙道:“王大人?可是镇上那位王善人?哎哟……你这个礼是不是送错地方了?是应该送去我家吧?我孙女婿也是当官儿的啊,大家都是当官的……” 车夫打断她的话,道:“什么叫该送去你家?你家有人叫宋兴义还是有人叫宋丁香?走走走别堵在这里,让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宋高氏不情不愿,她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进了院子,“老四家的,哎哟老四家的你这是发了什么财啊?” 宋李氏在屋里听见宋高氏的嗓门,笑着对旁边的孙女宋紫堇道:“瞅见没,平日里不上门,这看见咱家有点儿东西了立马上赶着来了,你这个三奶奶啊,真是的……” 宋紫堇笑着下了炕,穿上鞋迎了出去,“哎哟,三奶奶,怎么今天有空来我家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就过来看看。”宋高氏的眼珠子从宋紫堇的头上转到耳朵上然后落到手上,“咋,你家发了大财,你爹娘奶奶都没说给你买点儿好东西?” 宋紫堇笑道:“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平日里就带出来的啊,三奶奶快请进。” 宋高氏进了屋,发现宋李氏正在做衣服,那衣服颜色应该是宋李氏自己的,但是料子看上去光滑柔软,绝对不像宋李氏平日里穿的料子。“老四家的,你这是做啥呢?” 宋李氏把手里的衣服展开抖了抖,道:“还能做啥?给自己缝个衣服呗。” “这料子可真好……”宋高氏踢掉脚上的鞋上了炕,“你家炕烧的也热乎,老四家的,你家这是发什么财呢,咋也不带擎一下你三伯哥家呢?” 宋李氏仍旧面带微笑,道:“哪里是我们发了财,是我家二妮……她男人,在北地救了个人,人家托王大人来给送谢礼呢。” “哟,她男人还活着呢?”宋高氏有些吃惊,这都走了快两年了,她从没听过什么动静,如今第一次听到真的是发现自己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宋李氏顿时沉了脸,道:“三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你想着我家二妮守寡呗?平日里你胡说八道我也就忍了,可是你就这么诅咒我家?走走走,快走,我家可容不下你这样的大神!”说完便把宋高氏往炕下推搡。 宋高氏连忙撑住自己,道:“我不就是说错句话吗?干嘛啊……行行行我走我走,原本着今天想给你家紫堇说一户好人家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对我。” 宋李氏冷笑道:“好人家?若是真有好人家你干嘛不说给你家娇杏?我家紫堇暂时不打算相看人家,劳烦嫂子了。” 正说着,王全和宋丁香也签好了协议离开了,宋兴义送走了王全,张罗着把礼物什么的搬进屋里来,结果进屋一抬头就看见了宋高氏。 宋丁香看着宋高氏那张死皮赖脸的厚脸皮就头疼,笑道:“三奶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坐了?莫不是又要炫耀您孙女婿给你带来的好东西?” 前些日子宋三家收到了一些包裹,里面是一些衣服料子珠花之类,让宋高氏着实的炫耀了好长时间。其实那都是先寄给徐强自己家,由着他娘媳妇挑剩下才送过来的。可是宋高氏就算知道了也高兴,那毕竟是当了官儿的孙女婿给的礼,还是这里没有的新花色,能不开心吗? “嗨,不过就是一些衣服料子,哪里有你家这么多好东西?”宋高氏摸着那些礼物匣子,心痒的很,“打开看看呗?让三奶奶也瞅瞅你男人给你赚了些啥好东西。哎哟,这要是让周老三家知道,怕是悔的眼都红了。” 别人眼红不眼红的宋丁香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位宋高氏眼红确实能看出来的。 她隐晦的看了眼宋李氏,宋李氏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宋丁香便笑道:“他一个当兵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也是些衣服料子罢了。奶奶,这些东西赶紧收起来吧,哎哟这都什么时辰了?家里做饭没呢?” 宋李氏也道:“可不是,这眼瞅着都晌午了,三嫂,您还不赶紧回家盯着儿媳妇们做饭去?这要是短了油少了面,不还得吵一架啊?” 宋老三家也都分了家,除了农忙在一起吃饭,平日里都是各做各的。头几天宋高氏发现自己的猪油罐子里少了不少猪油,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了半天,可到末了也不知道是谁偷了猪油,恨的简直压根疼。 宋高氏自然舍不得走,她还没看见那些盒子里都是什么呢。于是涎着脸笑道:“嗨,这怕啥,我都锁起来了。丁香啊,快给三奶奶看你这里都是啥……哎哟,三奶奶开始期待今年的年礼了,咱丁香有了这么多好东西,还不得分给三奶奶点儿?” 宋丁香笑道:“三奶奶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家哪年的年礼亏了您一样。” 宋李氏也道:“这些东西多归多,那也是姓了周的,怎么能有我们送给你做年礼的份儿?到时候听说你孙女婿给了不少好东西,今年的年礼不会还是什么鞋垫儿袜子吧?” 宋高氏变了脸色,讪笑道:“那点儿东西够做什么的?这一家子得吃吃喝喝呢。哎哟,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成,我得赶紧回去做饭去,要不老头子又得生气。”说完,便蹬上鞋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她走了,方氏才忍不住进了屋,道:“这都是送的啥啊,这么多,二妮儿快,快打开让咱们都开开眼。” 宋丁香笑着把东西全部打开,最小的匣子里放了一根人参,不过看上去也没有百年,但是三五十年也是有了。人参是穷苦人家求不得的东西,宋李氏手里那一小包人参片都放了不少年头了,自己都舍不得吃,也就是方氏生娃的时候拿了几片煮了水给方氏补气用了。 有的时候,几片人参也是能救命的。 宋丁香二话没说,就把人参匣子放在宋李氏手里,“这个给爷爷奶奶吃,吃人参补气,能活到一百岁呢。” 宋李氏和宋兴义笑的合不拢嘴,珍爱万分的把人参收进柜子里。 还有就是一盒子放了二十只精美的绒花,那绒花做的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一般。一盒子仍旧半两一个的银锞子,足足一百个。一盒子十二柄花卉折扇,一盒子色泽油亮气味清香的六块鎏金墨块,一盒子绣工精湛用料极好的手帕六对,一盒子胭脂水粉共六套,一盒子花卉银簪六只,一盒子镶玉檀木簪子六只,一盒子上好狼毫笔六只。 最大的三个匣子里放的都是布匹,水红色棉布两匹,松绿色棉布两匹,月白色棉布两匹共六匹布。一匹布有十丈,可以做不少衣服了。 “我的天啊……”方氏被这一堆东西惊住了,“咋给了这么多好东西啊?这,这是回礼?那个方子就这么值钱?” 宋丁香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那个方子真的搞出来,估计银子都能堆上好几箱。这些东西也不过就是个零头罢了,但是虽然是零头,也都是他们这些老百姓极难见到的。 宋李氏看着这些东西也有些恍惚,她跟宋兴义互相看了眼,然后又看向宋丁香。 上次宋丁香带回来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珍贵,所以她做主分了一下,剩下的都锁了起来基本上也是打算都留给宋丁香的。可是眼前这么多东西她却不敢真的动手去分了。 宋丁香笑道:“我今年不过才十六,过了年也才十七罢了,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还得爷爷奶奶做主才是。” “这……”宋李氏有些犹豫。 这都是宋丁香赚回来的,不是一两个小戒指或者不怎么值钱的小簪子,说分就分了。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哪样不比他们穿用的好? 方氏摸了摸柔软的棉布,原本想要说什么,不过张了张嘴也闭上嘴了,只是一直垂着头,脑子里不知道再想什么。 宋李氏沉默了片刻,道:“丁香,按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如今你又嫁出去了,那么这些东西就都姓了周……” 宋丁香道:“那又如何?若是没有爷爷奶奶,没有爹娘,没有大伯和大伯娘帮忙,我哪里能赚得到这些?”她扫了一圈这些人的表情,心中顿时知道了些什么。 这里毕竟是古代,娘家花用出嫁女的东西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被指戳的。之前那点儿东西宋李氏之所以会拿来给分,是因为宋丁香用了家里的大量的东西研究出来的方子,换回来的礼物宋李氏分配一些还是可以的。 但是如今有了这么多,而且宋丁香还将那棵人参给了宋李氏跟宋兴义,那么他们再去动这出嫁女,还是出嫁孙女的东西,就不太合适了。 她心中了然,笑道:“不如这样,这笔墨扇子就留给小叔叔,以后小叔叔拿去送人也罢,自己用也罢,好歹也是一点儿心意。这银锞子就由奶奶帮忙收着,若是我以后有急用,可是要找奶奶要的。绒花也让奶奶给分,我就不管了。银簪子我想着给我娘三支,给大伯娘三支。镶玉的簪子和手帕子留着,备不住以后送个礼什么的需要呢。至于这个胭脂水粉……我是用不着的。” 方氏和张氏也道:“咱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用得上这个,花了也不知道给谁看啊。” 宋丁香道:“那也留着送礼用,就不打开了。至于这六匹布,我要留三匹,让我娘给我和嫂子做好看的衣服裙子。剩下三匹还是给奶奶收着吧,我瞅着这个月白色给小叔叔做长衫就很不错呢。” 宋李氏扎着手,没想到宋丁香竟然分的这么痛快,自己就拿了几匹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可是这毕竟都是你的……” 方氏也道:“可不是,这些都是你赚的,若是那些小戒指小簪花也就罢了,可是这么多……” 宋丁香道:“那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地方放啊。要不那些银锞子娘帮我收着?” 方氏急忙摆手道:“我可不收,那么多我放去哪里啊?不不不,还是让你奶奶收着吧。”她是喜欢银子不错,但是喜欢的都是自己双手挣的银子,突然给她这么多银子让她收着,怕是晚上睡都睡不着了。 张氏也道:“就是,那银簪子我也不要,这太珍贵了。” 宋丁香道:“难不成大伯娘以后也不帮我了,也不让嫂子帮我绣荷包和做衣服了?我自己这针线又做的不好看……您不收,我以后真真不敢求你们帮我忙了。” 张氏连忙道:“怎么能不帮呢?那不是卖了钱我也分了吗?哎呀,这个……” 宋丁香笑道:“大伯娘,紫堇过年十五了,两个嫂子在家里操劳这么久,您还真的一点儿东西都不给准备吗?” 她这话说完,就连招娣和金巧儿脸上也带了些兴奋的光。只是她们毕竟是儿媳妇,就算眼馋也不敢说什么。 方氏也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嫂子,这回可真不是我大方,是你侄女大方,反正也是她的东西我啥也不说了。”说完,还拿出一支簪子直接塞进乔氏手中,“你妹子给你的,拿着拿着,以后多帮你妹子干活就成了。” 乔氏攥着银簪子,就连呼吸都沉重了。这簪子入手沉甸甸的,一看就实打实,一个簪子怎么也得一两多重,再加上工钱,这个簪子卖二两怕是都有人要。 这可是二两银子啊,她浑身上下都凑不出二两银子的首饰来。 张氏见状,这才收了那簪子,但是转手就都给了儿媳妇和闺女宋紫堇,自己啥也没要。 见宋丁香送完东西,宋兴义咳嗽了声,道:“咱家虽然都分了家,可是平日里都是在一起吃住的。我打眼儿这么一瞅,也就咱家分了家也十分和乐。你们兄弟俩互相扶持帮助,而且每月还拿钱资助你们俩的兄弟读书,我这个做老的的心中十分安慰。而且咱家不但儿子好,儿媳妇也好,孙子孙媳妇都好。最好的就是咱家丁香,当初我给丁香定了那个婚真的是委屈她了……” “爷爷,都过去的事了,您怎么还说啊。”宋丁香忍不住笑道:“我觉得一家子就应该在一起和和乐乐的,如今虽然我嫁人了,可是我又没有婆家,柱子哥又常年在外不能回来,能依仗的只有娘家了。若不是爷爷奶奶爹娘任我折腾,我也想不出这么多东西来,更别说拿来换银子了。我想,哪怕是我有婆家,婆婆也未必会这样纵着我。所以,我得了好东西,怎么能亏了心疼我的爷爷奶奶爹娘和大伯大伯娘呢。” 她作为出嫁女,娘家已经十分厚待她了,并且还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宠着。若是别人家的出嫁女娘家还能这么纵着?怕是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她很欣慰自己还能成为宋家女,每日里像个小姑娘一样撒娇胡闹,有人心疼。 宋兴义听完宋丁香的话,眼圈发热。他摩挲了一会儿自己的烟袋锅子,道:“哎,我出去抽一袋烟,你们聊着,你们聊。”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宋李氏笑道:“你爷爷这是心里高兴呢,尤其是你还能为你小叔叔这么着想,你爷爷更是高兴。都说家和万事兴,我就觉得咱家风水好,所以事事都好。不过我也有几句话叮嘱着……” 她说着,看向儿媳妇和孙媳妇,道:“咱家毕竟是庄户人家,就算比那几家过得稍微好点儿,可是也只是庄户人家。这金啊银啊自己心里知道就成,别带出去招人眼热。尤其是招娣和柳儿你们两家……家里啥情况的自己也都清楚,逢年过节咱家准备的年礼也都不差,别再送了礼还被人说嘴,不值当的。” 媳妇儿们连忙点头应着,其实就算让她们穿金戴银的出去她们也不敢,有话说不怕人抢就怕惦记,这要是被惦记上了,那就真的遭祸了。 “王家大张旗鼓的给咱家送了东西,总会有人问,咱家这不是有了新棉布吗?就给你们几个小的一人裁一身新裙子。这绒花也一人捡两个喜欢的,过年带出去喜庆。你们都得给我记着,这些好东西是二妮儿给换回来的,以后不管二妮儿是在这里住,还是等柱子回来搬出去住,她都是你们的亲妹子,知道吗?” “奶奶,我们晓得了。”三个孙媳妇连忙点头答应着。 宋李氏又看向宋紫堇,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姐自己挣来的,你也别眼红。如今你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咱家还是老规矩,你爹娘出一笔钱,奶奶我给你出一些,你二叔家出一些,这就是你的嫁妆压腰了。其他的他们愿意多给你就是你的,若是不给,绝对不能伸手去要。” “奶奶,我是那样的人吗?”宋紫堇不依不饶的钻进宋李氏怀里撒娇,“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呢,再说了我也会给二姐多帮忙,二姐说了,发我工钱!” “还有那些银锞子,你们也都别惦记了。虽然都是收在我这里,但到底是二妮儿自己的。以后是拿来买地还是买铺子也都是二妮自己拿主意。跟我要,我可是一个都没有。”宋李氏声音淡淡的道:“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别到时候惦记了别人的银子,害了咱们一家子的情分。” 第36章 第36章 宋李氏是个睿智的老人,每次说出的话总让宋丁香觉得这老太太有着一种超前的思想,仿佛也是穿越来的。但是除此之外,老太太就跟村里其他的老太太一样,暖和了就去外面的大松树下面和一群老太太们聊八卦,阴雨天或者天气冷了,就坐在自家炕头,要么纳鞋底儿,要么缝补衣服,并没有穿越者那种特别想出去走走的野心。 宋丁香特别想出去走走,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世代的女人,家里这个院子才算的上安全区,村子就是自己的天地,去一趟镇里都算出远门了。 宋高氏回到家里脑子里总是想着那一个个的匣子箱子,简直坐卧不安。 “诶,老头子,你今天看见老四家门口那辆马车了吗?说是镇上王家的马车,带了那么多东西……” 宋兴仁嗯了声,抽了口旱烟。浓浓的烟气吐了出来,呛得宋高氏咳嗽了两声。 “你别光嗯啊,老四媳妇儿说是周铁柱在北方救了个大人物,人家拜托王家来给送礼。你说周铁柱在兵营好好待着,咋就还能救个大人物呢?”宋高氏还是不甘心。 宋兴仁不耐烦道:“什么在兵营好好待着?最近北方打仗,兴许是碰巧吧。” “这也太能碰巧了,那么多东西啊。只是老四家的死活不打开给我开开眼,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说会不会有大笔的银子?老四家这算是发达了。”宋高氏盘腿儿坐在炕上,看着自己正在缝补的那几件破衣裳,再想想老四家人人都穿的干净整洁,心中满是不忿。 若是当年能嫁给宋老四就好了,她年纪和宋老四相仿,只可惜那时候宋老四已经跟宋李氏看对了眼儿,所以只能嫁给宋老三。可惜这个宋老三人前老实巴交,人后也是个闷头,啥赚钱的法儿都没有,害得她跟着受穷。 “那跟在家也没啥关系,”宋兴仁背靠在火墙上,道:“该做饭了吧?一会儿吃啥啊?” “吃吃吃,成天张嘴就要吃的,能吃啥啊?棒子面粘粥,贴饼子,大葱蘸酱和咸菜,你还想吃啥?”宋高氏撇撇嘴下了炕,嘟嘟囔囔道:“就算分家了又怎么样?那也是一家子……诶,你说如果周老三家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宋兴仁道:“你少出去得啵啊,我可告诉你,老四媳妇儿啥样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让她再拿了咱家的丑让孙女婿家看不上咱,小心我揍你。” 宋高氏不情不愿的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这村里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能不说?管得住我这一张嘴,还能管一个村子的嘴啊?” “只要你不说就成,上回她带人来闹还不够丢脸的?老四家如今是他媳妇儿当家……哎,立不起来啊。”宋兴仁想起那个什么事都让媳妇儿做主的四弟,就有些心烦。 王家的马车来了宋兴义家门口这件事,不过一顿饭工夫满村子就都知道了,自然而然的也传进周老三家的耳朵里。 周老三媳妇儿气的饭都吃不进去,站在院子里恶狠狠的骂了半天白眼狼。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干脆进屋去找周老三,“诶,当家的,你说当初咱们把铁柱除族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就不应该把他除族,你瞅瞅自从他跟那边一条心了,这老虎的银子,这出去当兵还能赚一马车的礼物,这得多少银子啊?按说这些银子都应该是咱们周家的。” 周老三也眼红心烦,他们家如今实在是捉襟见肘,俩儿子都没啥长进,银钱倒是花了不少。只是当初周铁柱闹得实在是四下里都知道他们周家对他不好,宁愿坐牢也要把他们家折进去,而把周铁柱除族就是最好的做法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去当了兵眼看着就是去送死的人,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真的是便宜了宋家。如今他一出门就有人问他当初对周铁柱不好,如今后悔不后悔,眼红不眼红。 能不后悔,能不眼红吗?可是就算后悔能有啥用?难不成跑去跟村长里正说他后悔了,想要把周铁柱再加回周家?且不说周铁柱和宋家愿意不愿意,就算是村长里正怕是也不愿意吧。 胖媳妇又道:“好歹是我养大的,我去宋家跟他们要点儿东西总是可以的吧?” 周老三怒道:“你若是不要脸了就去,回头人家问起来你就说周铁柱是你养大的,那银子给你也不为过。你去你去,我告诉你,你敢去,我就敢休了你!” 胖媳妇也怒了,大声道:“你冲我嚷嚷什么?咱家现在什么光景你不知道?老大读书不得要银子?哪里来的银子?哦,就靠你给人拉长工和家里卖粮食的那点儿钱,够做什么的啊?如今老大今年考秀才又没有能考上,明年还读不读这个书了?不读书了能做啥?你啥都不想,就知道嚷嚷!” 周老三重重的叹了口气。 以前周铁柱在家的时候,他得了大笔的银子,跟媳妇儿合计之后闹着喊着跟家里分了家出来单过。如今家里困难了,自己那俩哥哥没有一个愿意伸手帮一把的。而且周铁柱在家还时不时能打点儿野味吃,最起码五六天就能吃上一顿带肉的菜。可是如今周铁柱不在了,他这才发现自家吃口肉都变得艰难,如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像样的一顿肉菜了。 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胖媳妇还在骂骂咧咧,周老三实在是烦透了,怒道:“姓王的,你再给老子骂就滚出去!” 王氏一愣,登时哭道:“你骂我做什么,你凭什么骂我?我说错什么了吗?那就是个白眼狼,你那几个兄弟也是白眼狼,你也就有本事冲我嚷嚷了,你若是真有本事,宋家那堆银子就是你的了!” 周老三被她烦的不行,干脆自己披了衣服出屋,去地窖倒腾他那些菜了。 天一冷,豆腐坊也长开门了。 宋丁香之前买了几板豆腐,让宋紫堇帮着自己把豆腐都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用稻草把豆腐块闷在灶间,如今已经发了长长的毛。 “丁香,你这豆腐都坏了!”方氏发现了长了毛的豆腐,急的脑仁疼。几板豆腐虽然没几个钱,可是那也是钱买的。如今糟蹋了,她能不心疼? “怎么就坏了?”宋丁香正在跟宋李氏学裁衣服呢,被自己老娘一把嗓子吓了个哆嗦。 “都长毛了,这还能吃吗?哎呀,你说你怎么总想着折腾这些费钱的东西呢?就不能去折腾折腾那些土啊石头啊,让它们变得赚钱了?”方氏瞅着那些豆腐,伸手摸了一下,“这还能吃不?” 宋丁香看到豆腐上发出来漂亮的长毛,笑道:“长毛了才好吃,等我把豆腐腌上,回头桌上还能多个菜呢。”说完,就去找她早就洗刷好了的腌菜坛子。 方氏帮着她把豆腐一块块摞进去,道:“人家吃豆腐都是吃新鲜的,吃好的。咱家可好,好好的豆腐闷成这样了,就吃长毛的,坏的。也不怕吃出病来。” 宋丁香赶紧转移话题,道:“明天我小叔就回来了吧?咱家那几间屋子都收拾好了?后天可就是接亲的日子了,喜宴的大师傅都定下没?要做什么菜啊?” 方氏是个很容易被转移了注意力的人,一听这个立马就把长毛的豆腐这件事甩到脑后,眉开眼笑的道:“都定下了,到时候炸丸子炖肉管够。那几间屋子也都收拾出来了给亲家住。人家可都是读书人,咱也不能怠慢了不是?哎哟,我得去找娘再对对这个单子,看看还有啥要填补的没。” 宋丁香耸耸肩,叫了宋紫堇出来,俩人合力把豆腐都装进坛子,除了豆腐还要撒盐,再倒上菜籽油和辣椒粉,就用泥巴封了坛子,放去橱柜下面了。 宋志轩如今都二十出头了,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他未婚妻也十八了,为了他考秀才这件事足足等了他三年,如今终于盼出了头。 原本宋兴义和宋李氏给宋志轩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再加上两只大鹅,两只肥鸡,一对儿蹄髈和一篓子梨一篓子柿子。这在农村已经是很富足的聘礼了。后来因为王家送了不少笔墨纸砚,干脆又加了一对毛笔,一对鎏金墨块,一对折扇在里面。这聘礼哪怕是在镇上,也能算的上头等的了。 到了成亲那一日,宋兴义和宋李氏都穿上了崭新的新衣服,宋李氏还特地戴了两只银簪子和一个金戒指。那金戒指是当初宋兴义赚了一笔钱咬咬牙给媳妇儿买的,如今已经戴了二十来年了,平日里只有这种喜事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展现一下。 宋志轩一大早就带着哥哥嫂子们去迎亲,为了迎亲也特特借了一辆骡车。可谁知道还没到镇上王家就派了一辆马车来借给宋志轩用,说毕竟是镇上书院山长的闺女出嫁,总不好太委屈了。 见宋志轩死活不肯收,又说是跟周一诺与宋丁香的情谊,死活让宋志轩换上了马车。 这骡车换马车,一下子就更加气派,连白山长都笑意连连,没怎么让人为难自己这儿婿,顺利的把闺女送出了门。 马车速度也快,来回两个多时辰的路程用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意气风发的新郎官用红绸子牵着自己的新媳妇,笑不拢嘴的下了马车。 “新媳妇是个小脚!”有孩子专门跑去撩新媳妇裙子,看见红色的裙子下面盖着的那双小巧绣花鞋,兴奋的嗷嗷直叫。 方氏和张氏连忙把这群孩子轰走,又给他们撒了糖块,这才把新媳妇护送进院子。 宋丁香没去接亲,而是守在宋李氏身边打下手。这新媳妇一进门她就亮了眼睛。 这新媳妇儿毕竟是镇上唯一书院里山长的闺女,一身大红色龙凤呈祥的吉服,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再加上一双小脚,走起来轻轻盈盈漂亮的很。 村里没有女人裹小脚,因为裹了小脚就没法干活了。能裹小脚的基本上家里都是有些钱财,不需要女人下地干重活的。宋丁香虽然并不赞成女人裹脚,但是看到这新媳妇儿的仪态也不得不说个赞字。 新媳妇很快就被送进洞房,宋紫堇拽着宋丁香也跟着钻了进去,她们算是陪客,要和几个嫂子婶子专门陪新媳妇儿和娘家人的。 宋志轩拿了秤杆,激动的手直哆嗦,挑了两次才把红盖头挑开,露出了新媳妇那张满施脂粉的脸。 宋丁香看了眼,差点儿没笑出来。 或许是这里的审美问题,也或许是风格问题。新媳妇儿擦了一张大白脸,嘴巴描的小小的,额头上还点了红点儿。再加上两颊的胭脂,怎么看怎么……不漂亮。 她觉得不好看,可是宋紫堇却激动的不行,“姐,你看小婶子脸好白啊,据说得上好的珍珠粉才能擦出这么白的脸呢。还有那口脂也好红,真好看。” 宋丁香:…… 她庆幸自己是从村里嫁人的,村里新媳妇不时兴这个,算是躲过一劫。 掀开红盖头,吃过生饺子,新郎官就被一群人起哄着拽出去喝酒了。屋里只留下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和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新娘子。 宋丁香和宋紫堇插不上话,只能坐在角落抱着花生瓜子磕,然后看着新婶子羞答答的垂着头,别人问上好几句才哼一声,看上去娇弱的很。 “姐,你说新婶子会留在村里跟咱们一起住吗?”宋紫堇问道。 宋丁香摇摇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小叔叔还要去镇上读书呢,他去读书怎么能不带着新娘子?再说了,你看小婶子那双脚,留在村里除了围着灶台转还能干啥?小叔能舍得让她干重活?” “也是,不过小婶子的脚可真好看啊,那鞋子也好看。”宋紫堇看看自己的脚,悄悄的往裙子下面缩了缩。 宋丁香见左右的人都没注意到这边,便低声道:“你只觉得好看,不觉得受罪?那脚都是要掰折了脚面的骨头才能裹成那样,平日里睡觉都不能脱袜子的。再说这么小的脚哪里好看?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远,想想就累。” 宋紫堇惊讶道:“真的啊?这么受罪那为什么城里人都裹脚?” 宋丁香不好解释什么叫男权审美,只能道:“因为她们不需要下地干活,男人又觉得那样的脚好看就忽悠女人裹脚,其实受罪的不还是自己?” 宋紫堇有些似懂非懂,道:“反正我不裹脚,从咱家走去镇上得不少时候呢,若是裹了脚还咋走?” 宋丁香噗的笑出来,道:“所以说裹脚的都是有钱的人家啊,人家出门坐车坐轿子,谁要走呢。”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宋丁香才见到新婶子的真面目。 白氏长得虽然算不得顶尖好看,但是也是清秀一挂的,再加上从小在书本里长大,带着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不过虽然这样,她身上也没有看出骄纵的习惯,一大早就起来烧火煮粥热菜冲茶水,做好了又去给宋兴义和宋李氏磕了头,这才算正儿八经得到了公婆的认同。 宋志轩是村里拔尖儿的好看模样,虽然新媳妇长得还不如自己男人,但是两个人身上同样带着令人舒适的气息,光是看着就觉得十分般配。而且这新婶子说话柔声细气,不但写字好看,绣活也相当不错,做饭也有一手。 这也怪不得宋志轩会心心念念自己媳妇儿,每次回来都吧白氏夸的不行,如今终于抱得佳人归,脸上的喜气浓的都化不开了。 女人们坐在一起,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新娘子身上。 宋紫堇快人快语,直接问白氏裹脚疼不疼。 白氏柔柔一笑道:“疼得很,疼的好几天都睡不着,也不敢下地走,特别受罪。我那时候真的不想裹脚,可是我们家女人都要裹,也没办法。倒是羡慕你们,跑跑跳跳的多自在,不像我,下地走一会儿都累的慌。” 宋紫堇一脸跟着心疼的样子,道:“既然这么受罪,为什么还裹啊。裹了脚岂不是不能爬山了?也不能四处溜达着玩了?” 白氏道:“就是这样,不过皇帝已经下令不让裹脚了。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仍旧会有人裹,觉得好看。” 宋紫堇羡慕的看着那尖头绣花鞋道:“确实好看,这鞋子看着只有一点点儿呢。婶子走路的时候也好看,不像我们。” 白氏笑了,道:“那是因为不敢大步走啊,容易摔倒。不过我看咱家院子压的平实,走起来很是稳当,到也放了心。” 宋李氏道:“那是你爹特地寻了便宜的青砖铺的,就怕下雪下雨踩一脚泥呢。” 白氏道:“相公跟我说了,爹娘,哥哥嫂子们都是勤快人。只是我做不了那地里的活儿,平日里这屋里做饭也好,洗洗涮涮也好我都能做得,娘以后就教给我做吧。” 宋李氏一下子笑开了,道:“哪就这么麻烦了?咱家虽然说成亲了就分家,不过也是都住在一起的,平日里这院子里的活也都是大家一起干,没得让你一个人都包揽了。再说了等出了正月,你和老三不也要去镇子上住?你把他照顾好了就行。” 白氏一愣,道:“娘的意思是,让我陪着相公去镇上住?那怎么使得,若是我去了便无法孝敬爹娘,说出去总归不好听的。” 宋李氏道:“说出去?谁说?说给谁听?咱家的事管别人什么呢?再说老三读书本就累人,你又是个柔和的,在旁边照顾我才能放心。但是有一样得说好,成了亲就分家是咱家的规矩。分了家你若是愿意,便当没分的时候那样过也是可以,当分了家那样过也是可以。只是咱家的人心都善,没得出去说三说四的,知道吗?” 白氏下了炕盈盈一拜,道:“娘教训的是,相公一直说爹娘是最和善不过的人,原本媳妇儿心里还有些紧张,如今却不紧张了。娘说什么媳妇儿就听着,绝不会跟哥哥嫂子生分的。” 不过分家也不能刚成亲就分家,这件事早早就商量好了,等出了正月请山长上门来,再请了村长里正一起做证人,这个家才能分。 别人家分家的时候都闹得鸡飞狗跳,也就这一家,分家轻描淡写,就好像说吃了一杯茶一样,轻飘飘的过去了。 第37章 第37章 周一诺躲在雪坑里,一动不动的潜伏。跟他一起这样潜伏的还有十几个弟兄,哪怕已经冻的受不了了,却仍旧不敢动弹。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队人马正缓缓通过。马车上高高的垒着粮草物资,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行走。守护马车的是一群穿着皮衣戴着毡帽的异族士兵,他们各个膀大腰圆,腰间挂着酒囊,相互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异族语。 马车终于通过,周一诺从雪坑里钻了出来,飞快的拍掉身上的积雪。 “老子差点儿冻死!”他旁边也钻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头到脚冻的全是积雪,看上去像个雪人。“嘿,别说……诺子你这个东西确实好用,一点儿雪都没透进来。” 周一诺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笑了。这东西是他远在家乡的小媳妇儿给做的,短斗篷直接从头罩到前胸只露出双眼,皮手套也可以打开上半截方便抓握东西,冷的时候则把上半截套过来,就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皮手捂子。他的护膝和靴子上面都缝着柔软的狼皮,这些则是他的丈母娘给缝的,针脚细密,温暖至极。 军中自己也打猎,不值钱的皮子都被做成了皮靴和护膝还有手捂子。短斗篷也做了不少,专门给他们这些斥候准备的。 “诺子哥,你怎么看?”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从他的声音听上去年龄比周一诺更小。 周一诺看向车队消失的方向,道:“大个儿跟狗子各带三个人跟着我继续探查,这里留三个人驻守,其他人回去报信。” “咋?周一诺你不跟着我们回去啊?”另一个身形圆乎的男人道:“这回你是不是又要想着出什么幺蛾子?立功不打算带兄弟们一起?” 周一诺看了这个男人一眼,道:“要么你带着人留下,我回去报信?” 那人拽了拽蒙住口鼻的地方,不言语了。 大个儿冷笑道:“胖刘你这就没意思了,诺子之前立功也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你想他怎么带你?抓着你的手去杀人,还是把自己的军功分给你?这次出来做斥候也是你嚷嚷着非要根来的吧?这一路你也没少抱怨吧?咋?只想拿军功不想受罪?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记得叫老哥跟你一起啊。” 胖刘呸了声,道:“还不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媳妇儿?这军功还不如给那娘们儿呢。” “人家能娶个好媳妇儿你咋不能啊?娶个好媳妇儿也是本事不是?”大个儿反唇相讥。 “行了,别吵了。”周一诺淡淡道:“胖刘,要么你带人继续追踪,要么回去报信,你选一个。” 胖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好气道:“我带人回去报信儿。” 他才不继续追踪呢,万一被人发现了简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了对方那么多人,他们连偷袭都没法偷袭,这军功还是个没影儿的事呢,不小心小命儿都没了。 胖刘选了几个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急匆匆的就往回赶了。周一诺又选了几个熟悉山林生活的留下蹲守,然后带着大个儿跟狗子和其他几个人,在雪色中追随那队车队而去。 雪下的大,车队走的也不快,很快他们再一次缀上了车队远远的跟着。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是因为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仍旧能将四周看的清清楚楚。 “诺子,你打算怎么做?”大个儿的声音蒙在斗篷里瓮声瓮气的。 周一诺压住口鼻中呼出的白雾,低声道:“我在想有没有偷袭的可能。” “诺子哥你疯了?他们一百多个人呢!”狗子一听也有些吃惊。 周一诺道:“所以说是在想,寻找机会。再说军功不就是用命换的?除了拼命,还得动动脑子。” 大个儿搓了搓手,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捏了一撮姜末炒虾米塞进嘴里嚼,“脑子你动,我出力就好,我的脑子早就被这该死的老天冻僵了。” 马车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选了个空旷的地方安营扎寨,十几辆马车围在中间,马匹也都被卸了下来,站在马车旁慢悠悠的嚼着稻草。那群人分散在周围,用毛毡搭起了简易的帐篷,没一会儿,酒肉的香气就四下飘散。 “特娘的!”大个儿愤愤的骂了一句,然后在雪坑里活动了几下冻僵的手脚。 “狗子……”周一诺声音淡淡的,“你跟我去抓几只活兔子,大个儿你继续在这里盯着。” 大个儿嗅着咽了口唾沫,道:“不是吧,诺子你疯了?打算在这里烤肉?” “嗯。”周一诺的声音带着笑,“是,吃烤肉。” 雪天里也有兔子活动,而且兔子们都换上了厚厚的毛,蹲在雪地里就是个球,十分不容易找。不过周一诺好歹有着几年上山打猎的经验,狗子家也是猎户出身,他们对这些小东西的活动习惯还是很熟悉的。 很快,两个人掏了个兔子窝,抓到四只兔子。 周一诺从腰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几串小小的鞭炮。这鞭炮平日里是用来传信儿的,空旷的地方一炸顺风能传很远,炸几声,什么意思,都是暗语。 他和狗子挪到距离车队最近的地方,按住兔子,在兔子尾巴上拴了鞭炮,点燃后将兔子对准车队松了手,然后立刻转身逃开。 寂静的雪夜里鞭炮炸响,两只兔子都吓疯了,没命的往车队方向逃窜。吃饱喝足的马匹正在打盹,谁知道猛地出了这样的岔子,顿时惊声嘶叫,挣脱绳子没头没脑的猪突狗进。 看守车队的人也都惊了,但是他们不但安抚不住四处逃窜的马匹,有的倒霉鬼还被马踹中胸口,翻到在火堆里。 惨叫声响彻夜空。 有一块木炭被马蹄子扬的飞起,落在粮草车上。没一会儿粮草车上冒出徐徐烟雾。只是人们都在慌里慌张,压根没顾得上去看马车。等马车彻底烧起来的时候再想扑救已经晚了。而且马车因为靠的太紧,拉车的马也都逃跑了一大半,想要将车挪开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事。 结果直接来了个火烧连营,粮草损失了大半。 等彻底安顿下来,这群人也早已狼狈不堪,看着面前熊熊大火面露惊惧。粮草被烧,他们如果归队那就只有死的份了。于是还没等安静多久,一群人又开始内讧起来。 有人想离开当逃兵,有人想去报信,几句话没说和就直接抽了刀子。 等天光大亮之后,这一片雪地就留下了不少烧毁的粮草和几十具尸体,看上去及其惨烈。 “真的,我都吓傻了!”狗子兴高采烈的跟队友道:“哇,这次军功应该是兔子的,我也没想到两只兔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诺子哥太有想法了,原本我们还想趁着慌乱射火箭呢,结果都没用我们动手他们的粮草就烧起来了。等他们四散跑了我跟诺子哥和大个儿凑过去,翻到了不少好东西。还有辆车粮草离得比较远,碰巧远处有几匹马还没跑走,就给全拉回来了。” “狗子,你都说了几百遍了,还不烦吗?”大个儿笑眯眯懒洋洋的半躺在太阳地儿,满脸的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把面容都遮盖的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你再说,胖刘那张脸都要黑成碳了。” 狗子翻了个白眼,道:“关我屁事,是他说要回去的。再说他跟着能有啥用?射箭不准,抓兔子也抓不到。诶,大个儿,你说诺子哥这次会不会还能升职?” “谁知道呢?”大个儿乐呵呵道:“哎哟,狗子快看看,那兔子烤熟了没有。哎……掐指一算,今天是大年三十儿吧?一晃来这里都过了五个年了……” 狗子翻弄着兔子道:“我跟诺子哥一起来的,如今也两年了。” 两年,周一诺从一个勉强认字的长随,已经升职到了千户的位置,而原本的千户王栋如今已经成了个小将军,威风的不行。据说今年如果将异族打退,他就要回返帝都加官进爵,迎娶美娇娘了。 “做的不错,做的真是不错!”钟老将军哈哈大笑道:“王栋那猴子说的不清楚,你快再细细讲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启禀将军,卑职是这样想的……” 周一诺虽然是个千户,但是现在异族大军有些异动他不太放心,亲自点兵做了斥候摸了过去。当然,胖刘是非要跟着去的,他眼馋周一诺的军功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里总是说周一诺靠娘们儿升职满心看不起这个人,但是跟着他确实能占便宜,这次自然也没放过。 只是这次摸了几天都没摸到什么线索,胖刘十分不耐烦,一路上已经把周一诺嘲笑无数次了。 就在周一诺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终于让他们等来了异族的粮草车。 异族或许是太自大,又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和这种时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再偷运粮草打算强攻一次的,所以十几辆马车就派了一百多人守护。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士兵能以一敌十,这一百多个人就等于一千多人,那简直安全得很。 确实,如果真的是正面对上,这些膀大腰圆的异族士兵对他们大政的士兵来说绝对称得上威胁,周一诺也不傻,并没有打算以卵击石,只是一路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给这群人添堵,能损失点儿就是点儿。异族的损失,那就让大政有一丝胜利的曙光。 就这样跟了一路,异族人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守夜的时候喝酒吃肉,远远的都能听见鼾声。主要是他们再怎么机警,也想不到这次十拿九稳的护粮之事,能毁在两只兔子身上。 兔子带着鞭炮冲进护粮队惊了马,马匹四处奔跑踢打伤了人不说,还将燃烧的木炭踢到了粮草车上,让周一诺坐等了个大大的军功。 “哈哈哈哈哈,若是那个异族的王知道他们的护粮队毁在两只兔子身上,怕是要直接气死了。”钟老将军笑的简直停不下来,“兔子,哎……这兔子不错,真是不错。一诺你也不错,又勇猛又机敏。本将军这就给皇上上折子,怎么也得好好赏赏你!” 周一诺连忙跪下道:“钟将军,其实我之所以能想出这些主意,还是我娘子曾经给我讲过几个故事才让我猛地觉得可以如此做。赏我不如赏我娘子,只要她能在家里过得好,我在这边也会放心。” 钟老将军笑道:“都赏,就算皇上不赏,我也是要赏你那小娘子的。这藤甲也好,斗篷手套也好,都是你娘子的主意。而且这藤甲除了护身,还能逃命,简直就是大好的东西!” 藤甲光滑,有的时候在山中疾行,直接讲藤甲拼成滑板,趴在上面能快速的从山坡上滑下来,让敌人拍马都追不上。只不过就是随手可得的东西,已经在这作战中立了不少功劳了。 因为北方战事频起,所以租了宋丁香铺子的那户租了一年就不再租用,铺子在年前就空了下来,一直无人问津。 宋志远有些着急,毕竟那铺子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的收益,一年就是十二两银子,这在庄户人家中算是很大比的收入了。不过宋丁香却不着急,晚上守夜的时候听宋志远再次提起铺子,便笑道:“爹,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这才退了铺子不到一个月呢,又赶上大过年的,你着急什么?” “怎么不着急?年前租不出去,年后一开春忙起来,谁还能顾得上呢。” 宋丁香道:“实在租不出去咱们就自己用,卖一些咱家自己晒得秋油啊,做的各种酱菜,辣白菜之类的,也不少赚钱呢。” 宋志远道:“那点儿东西能填半个铺子不?那个铺子可是做吃食的铺子,宽敞的很呢。” 宋丁香笑道:“那咱也做吃食不就好了?我看娘的手艺就不错,大伯娘做饭也好吃,爷爷还有炖肉的手艺,这些怎么也能撑住个铺子了。” 宋志远笑道:“你想的倒是容易,大鱼大肉的好做,但是在镇上你卖给谁去?若是县城还好说……我看之前那个铺子就是有些做不好了,这才找借口退了铺子的。” 宋丁香也知道生意不好做,于是劝慰道:“爹,我的意思是就算铺子租不出去,咱也不能让它空着,好歹能卖点儿东西不是?再说备不住年后就能租出去呢,人家经商的还管你农忙不农忙吗?” 宋志远想了想觉得也是,只能点点头道:“也只能这么想了,哎……” 过完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农民们将家里的家伙事儿全部都翻了出来,该修的修,该磨的磨,要迎接一年之初最忙碌的那一刻。 农忙刚过,官府又要开渠,下令每家每户都要出个人头,不出人就拿银子垫着,一个人头五两银子。 这对穷人家来说不啻是个噩耗,这征令刚下来就听到不少人家的哭喊声。 宋高氏倒是不着急,她让朱氏去找了宋桃红,托人给县令说情。好歹徐强是她孙女婿,这点儿情面还是有的。 “家里有人做官儿就是好,你看看,这不就没事儿了吗?”宋高氏坐在门口的太阳地底下,和左右的邻居们唠嗑,获得不少羡慕的眼神。 宋高氏往斜对面看了看,那边就是宋兴义家。她又笑道:“就算有人巴结上了镇上的大老爷,可是如今到了这个时候,银子该掏还得掏。一下子十两银子,啧啧……” 邻居婶子道:“哎,说起来你们宋家就不应该分家,若是不分家按照人头,你们家就只用掏一个人的,那才多点儿银子呢?” 宋高氏摆摆手道:“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应该的。再说了,若是不分家,就有人辛辛苦苦的挣了好命,还得擎带着那没本事的,想一想就觉得心疼。毕竟是宋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觉得挺好。” 邻居婶子羡慕道:“我看啊这就是命,老太太你命好呢。” “是啊,安安稳稳的找个当官的,赚银子不比那去兵营用命赚强?我看桃红以后有的是福气,老太天你就享清福好了。”另一个婶子也满脸羡慕。 宋高氏被恭维的满脸都是笑。 就算分家了又如何?宋志扬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生的孩子不管多赚钱那也得第一个孝敬她。不像宋老四家,一家子分家分的跟没分一样,出嫁的媳妇子还住在娘家里,他们家老大没啥出息,啥事儿都得让老二擎带。她倒要看看这时间长了,兄弟情分还能不能维持住。 毕竟什么东西能跟银子过不去呢? 宋丁香绣了个鸭子戏水的肚兜,被一家子女人挨个笑话了一顿,于是一生气把肚兜改小了,死活要给小弟弟穿。 “你姐没良心,别人都穿个小老虎啊,金鲤鱼的肚兜,她给你穿鸭子戏水。”方氏看着胖墩墩的小儿子还有小儿子身上粉色的肚兜,笑的前仰后合。 “娘!”宋丁香也觉得臊得慌,她虽然挺有想法,但是这绣工上真的没啥长进。明明描花样子她是描的最好的,但只要针一拿起来,绣出来的东西就没法看。“爹呢?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到了?” 方氏道:“嗨,你爹不是操心你那个铺子吗?如今都过了春耕了还没租出去,他着急上火呢。” 宋丁香道:“我看用不着着急,反正春耕之后也没啥大事儿,不如爹娘干脆去镇上开铺子,就卖咱家的这些吃食儿。如今家里秋油辣酱,咸菜酱菜,还有酱豆腐辣白菜都不缺,摆一天卖一天的,怎么也比从村里赚的多。” “你去跟你爹说,再说你爹着急不还是为了你?”方氏给小儿子穿好衣服,抱着往外走,“大宝贝儿,走走走,去晒晒太阳。” “娘……”宋丁香在后面跟着,道:“我想把后山那个水洼子买了,你觉得合适不?” “我觉得?我觉得你成天就没个整形,只想花银子。”方氏颠了颠胖儿子,道:“再说你跟我商量有用?我说不让你就不买了?去去去,跟你爹你爷爷你奶奶商量去,我不操心这个。” 宋丁香嘻嘻一笑,道:“那成,我跟我奶奶商量去。” 她早就想包那个水洼子了,水洼子里能养鱼,还能种藕。这边虽然冷但是也是可以长藕的,真的种出藕来既能腌着吃,又能炒菜吃,还能做藕粉。更多的是藕可以储存到冬季,价格也不便宜的。 第38章 第38章 宋李氏听宋丁香说完,瞅了她半天,才道:“以前咋没见你这么能折腾呢?” 宋丁香心里一咯噔,随即吐舌头笑道:“以前也想呢,但是爹娘宠着。再说以后也要嫁到徐家,能不能成行也不知道啊。如今嫁了人,手里也有点儿银钱了,又没有婆家限制着,所以才想自己鼓捣点儿东西嘛。” 宋李氏想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她就算再怎么厉害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孙女儿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孙女了,于是便道:“那水洼子不是不能买,只是平日里几家都会去捞鱼什么的。而且买了之后也挺麻烦,万一谁家小孩儿淘气掉进去,这可就说不清楚了。” 古代的法律不健全,你买了这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出了事你就是要负责的,没有人管你究竟是不是闹事的自己下的手。 宋李氏又道:“其实咱家已经挺扎眼的了,不少人看着眼热呢。那些庄稼果树平日里都有人盯着他们也不敢下手。你想想,你包个水洼子,那么大一片,谁看着?不管是养鱼还是养藕,坏心的稍微动点儿手脚就是个麻烦事呢。” 宋丁香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又问道:“奶奶,那水洼子是活水对吧?” 宋李氏道:“应该是活水,咱们南边不是有河吗?所以这边叫北河沟子村。那水洼子的水估计就是从那河沟子引来的。” 河沟子原本就是个河沟子,但是官府经常找人劳役挖河建堤,河沟子逐渐的变宽了,如今上面都能行个大点儿的船呢。这开春官府找劳役开渠,其实就是疏通河沟子和周围种地的引水渠。 这原本是好事,只是给公家干活劳累不说工钱也少的可怜,若是遇到凶狠的衙役,兴许小命都能丢半条。所以不少人一听到劳役这件事就发愁,谁都不愿意去。 宋丁香家里因为分了家,她爹和大伯都要掏银子免除这个劳役。虽然拿得出这些银子,但是一家五两,掏出来确实让人心疼。 “奶奶,那如果我们买挨着河沟子的几块荒地挖个藕塘,也不用多深,半米多点就成。然后从水洼子引水……这样总不会担心别人掉进去了。实在不行拉一圈篱笆,再养条小狗子看着?” 宋李氏看着她,道:“你就这么想种藕?” 宋丁香掰着手指头算,“奶奶,你看咱们也不多种,就种两亩地的。两亩地能出不少藕呢。而且那莲蓬莲子荷叶都能卖钱,藕挖出来鲜藕能卖钱,卤了之后也能当下酒菜卖钱,或者磨碎了晒藕粉也能卖钱。总之不能浪费呢。种地这一年才几个钱啊,又累……不如多佃出去几亩地去伺候藕塘,这一年应该能比种地赚的多点儿。” 宋李氏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又担心有人捣乱。 宋丁香笑道:“奶奶你忘啦,咱家还有个靠山呢。” 镇上的王善人虽然顶着个善人的名字,但是好歹实打实的也是个员外,带着品级的朝廷官儿。有他给帮忙,别人就算是想要下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宋李氏骇笑道:“你这种个地难不成还让王大人来给你守着不成?” 宋丁香道:“那自然是不需要的,咱们去镇上买地,顺便请王管家过来吃顿饭,带着他去地头上转转就成了。” “你这主意真的是一套套的……”宋李氏被宋丁香说的心服口服,“那就算这个都成了,可是你的藕种去哪里弄?” 宋丁香嘻嘻一笑道:“藕种还不好弄吗?往南边去就有人种藕,咱们托人带一些回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正好去开荒挖地。反正一开始咱们也不多种,先种个半亩地的。一年后自己就能养出藕种来,到时候在多开一些。” 宋李氏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儿,便道:“我是觉得成,不过你得问问你爷爷你爹,开荒种地这种事还得你爷爷出手,他毕竟是个老把式了。” 宋兴义在后院开了两畦地专门用来种旱烟。北方的旱烟是晒出来的,晒得干干的然后切成细丝就可以用了。宋兴义抽的旱烟基本上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只不过旱烟伤地,他今年在前院开一块地,后年就得挪到后院去,一院子的地方交换着种才能保证烟叶子长得好。 “爷爷……”宋丁香走到后院,老爷子正拿着个小锄头一点一点的给烟叶子除草呢。只要这两畦地伺候好了,不但来年不愁旱烟抽,还能富裕一些拿出去卖,而且旱烟的价格不错,着实能赚点儿铜板。而且他卖烟叶的这点儿铜板也不用交给媳妇儿,就自己攥着,平日里给孙子孙女或者重孙子孙女买个糖块糖人吃。 “二妮儿,咋,找爷爷有事儿?”老爷子在阳光下眯着眼,看着自己孙女直笑。 “嘻嘻……”宋丁香笑了声凑过去接了锄头,“爷爷,我帮你锄地呢。” 宋兴义笑眯眯的看着她锄地,顺便指点两下。等两畦地都弄完了才道:“说吧,找爷爷啥事儿啊?” “爷爷!”宋丁香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还不能来找爷爷了?” 宋兴义掏出烟袋锅子装了一锅子,用火石点了,慢悠悠的抽了口,才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一般没事儿找我没这么殷勤。” “爷爷!”宋丁香羞的直跺脚,“算了,我不说了,我生气啦!”说完转身就装作要走。 宋兴义哈哈哈笑了半天,才跟在宋丁香身后道:“二妮儿还学会生爷爷的气了,好了好了,是爷爷不好,爷爷不该说你。说吧,找爷爷到底啥事儿。” 宋丁香的小碎步这才停下,看着宋兴义的双眼晶亮,“爷爷,我想弄块地种藕。”她把和宋李氏商量的事又跟宋兴义说了一遍,宋兴义抽着烟琢磨了片刻道:“其实也是可以,我当年跑商的时候去南边见过他们种藕的,藕田里还能养鱼啥的。而且那东西种了之后年年长也用不着多少人伺候。行,你想种藕咱就种,水洼子那边?我回头去看看有啥地方合适。” “哇,爷爷你真好!”宋丁香高兴极了。 宋兴义笑道:“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儿,种出来就算不卖钱,好歹家里添口菜。而且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不就是开个荒地吗?得,干脆我现在就去,二妮儿,走走,跟爷爷一起去。” 水洼子说只是个洼子,但是不小,怎么都得有个七八亩地的样子。水洼子周围常年长着不少芦苇水草,这些东西牛喜欢吃,所以他们家也经常来打草喂牛。而且芦苇叶子能包粽子,芦苇叶虽然没有粽叶大,但是香味不同,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候有几个家里没事儿的老头们凑到水洼子旁边,搬了小马扎正钓鱼呢。 “哟,宋老四。咋,带了你孙女过来钓鱼啊?”见了老熟人,不少人都纷纷开始打招呼。 宋兴义笑道:“掉啥鱼啊,也就你们几个家里儿子多有空得闲的。我就是出来散散心,我孙女不放心要跟着呢。” 宋丁香也算得上村里的话题性人物,若是如今有微博,那么话题榜第一估计是现在的水渠劳役,但是前五绝对会有宋丁香。 村里不少男人都觉得宋丁香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大闺女啊,先是被人退婚,接着又被迫嫁给周铁柱。好日子没过几天周铁柱就去当兵了,这跟守寡有啥区别? 但是女人们就不这么想了,宋丁香成了婚还能在娘家吃吃喝喝,跟当姑娘的时候没啥两样。而且她男人在外面当兵还能挣银子回来,也不用伺候公婆,日子过得多舒心啊。回头不管是周铁柱回来还是死外面了,她都是个有家底儿的,想再嫁也容易。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宋丁香挨个的大了招呼,爷爷伯伯的喊了一串,然后就低着头不说话了,一副娇羞小媳妇儿的样子。 老哥几个聊了几句,宋兴义就带着宋丁香去了别处,转悠了一大圈道:“我倒是看到了个不错的地方,挨着咱家种菜的那片地也不远,地势低好引水。唯一不好的就是如果买了那片地,就跟你三爷爷家的地挨着了。” 说是挨着,其实也隔了十来米远,中间有一条早就被踩出来的土路。如果是几年前,宋兴义完全不会有什么跟兄弟家的地挨着会不会不太好的念头。可是这两年他对自己三哥家里也有点儿抱怨,怕宋丁香膈应,所以才这么说。 爷俩又去那边瞅了几眼,宋丁香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是隔着那么远吗?咱们这边围了篱笆,围的密实结实点儿就成了。” 那片荒地有五六亩大,宋兴义想着反正也是荒地不值什么钱,要买就多买点儿。如果种藕真的能赚钱的话,那来年就多开点儿地出来种,省的这片地被别人买了去。 宋丁香盘算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着远处的一条官道,道:“这边离官道倒是近,若是种了藕,周围再移栽几棵桃树梨树什么的,在边上盖个小亭子,还能吸引人过来坐坐。夏日里没事儿就从这里弄个茶水摊儿,好歹能换几文钱零花儿呢。” 宋兴义一听就感了兴趣,他上上下下的来回走了好几趟,又道:“那就多买两块地,圈一块做宅基地,以后等柱子回来你们就跟这边盖房子住。多买几亩地等你弟弟们长大了也能来这边盖房子,到时候就热闹了。我瞅着这地方,真的是觉得越看越不错。” “那感情好,就这儿了?”宋丁香也觉得不错,这地方离村子也不远,而且她俩弟弟岁数也不小了,大的那个今年都十三了,小的也已经十岁。再过个几年,大的虎头就该说媳妇儿了。 等虎头说了媳妇儿,那院子一准是住不开了,以后也就是长辈住在那院子里,小辈们早晚都得搬出来。 爷俩商量好了就回去跟家里人说。大伯家对做什么都没意见,他们现在也看出来了,只要是他们出力,不偷懒不找事儿,那就能分到银子。一把子力气又不值当什么,能换银子才是好的。 “那片荒地可不小呢。”宋李氏盘算道:“得有二十来亩吧?这开荒也是个麻烦事儿,买了地不种,官府可是能收回去的。” 宋兴义道:“那怕啥,到时候划一片出来做宅基地,离水洼子近的那边挖出来种藕,其他地方种荞麦。反正前三年也不用交税,荞麦虽然收成不咋地,但是对地不挑捡的。” 大伯宋志成也道:“如今春耕也过了,原本着就没啥事儿,我家劳动力多,开个荒啥的不算什么。只是如果挖藕田,那挖出来的土往那里放呢?” 宋兴义道:“那还能怕浪费了?雇俩泥瓦匠的徒弟,把土都做成土砖,先把咱养猪的那个院子的房子再起几间。你们这孩子们都一个个的生,以后长大了总得有地方住不是?” 宋志远也道:“我觉得成,反正夏天也没地方杀猪去,我就不去镇上找活儿干了,先把自家的活赶出来。只是可惜了那铺子,这几个月都没租出去,白花花的银子没了。” 宋丁香想了想道:“我看不如就把那铺子利用起来,好歹卖点儿东西。如今猪肉摊子不出了,旁人要买酱菜秋油都找到咱家里来,也不方便。” “好是好,但是谁去看铺子呢?”宋志远也发愁。 这事儿大伯家就不好插嘴了,那铺子毕竟是出嫁女的,他们若是说什么万一被人想多了,反而不美。 宋丁香看向方氏,方氏连忙把她小儿子举起来挡着脸,道:“别看我,我可不给你去看铺子。这来来回回的我还得照顾你弟弟呢。” 宋志远想了想,对方氏道:“要不让虎头看铺子吧,他好歹也十三了,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不想读书了,就算读也读不出个秀才。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去看铺子呢。” 虎头也读了几年书了,虽然认识很多字,但是写文章却很是苦手。考秀才就得会写文章,他如今写文章的本事还不如十岁的弟弟虎子呢。 宋丁香笑道:“我看行,反正东西也不多,那就让他去历练历练。每个月给他发工钱,若是做得好也给发奖金。” 大伯家大儿子媳妇招娣张了张嘴,但是最后看看自己男人,还是没说话。 不过这一切都被宋丁香看见了,她又道:“光虎头一个人也看不过来,虎子读书不错总不能不让他读了,我看大哥家的土蛋儿过年也九岁了,若是不怕累可以去跟着帮帮忙。” “姑,我不怕累!”土蛋挺起小胸脯,道:“我可能干了,而且我也认字!”他也读了一年书,因为读书这个银子是自家掏自己的,土蛋读书也没啥长处,读了一年就读不下去了。如今在家里帮着干一些零星的活儿呢。 宋丁香笑道:“那土蛋儿也跟着去,到了要听小叔叔的话,知道吗?” 宋志远道:“既然这样,那我明日就去把铺子收拾出来,然后把虎头接回来。点点咱家有啥能往外卖的都收拾过去。” 铺子安排好了,宋志远总算松了口气,表情看着都畅快了不少。 宋兴义这才道:“那下半晌我去找村长商量买地的事儿,然后给我一个老伙计写一封信过去,让他托人带点儿藕种过来。然后咱家一大家子就去收拾荒地,也不用多精细了,先把藕塘挖出来就成。家里呆着的就用秸秆啊树杈啊编个栅栏回头围藕塘用。” 吃完晌午饭,宋兴义就急匆匆的往村长家里去了,没多久就跟着村长做了骡车往镇上去,很快带了牙行的人来丈量荒地。 “宋老四你咋又要开荒啊?这么多地你种的过来?”看见宋兴义又在弄荒地,旁人好奇的很。如果有银子大家都喜欢买好地,能直接种庄稼。荒地虽然前三年不交税,可是这三年想要把地养熟了那真的是一件麻烦事儿。如果这三年地养不熟,长不好粮食,仍旧得交同样的税。若是不种了卖给别人,也只能按照最下等的地来卖,根本没几个钱儿,还浪费了时间和力气。 宋兴义哈哈笑道:“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片地我买了打算划一块给我家二妮盖房子住呢,柱子出去两年了,估计再过两年就该回来了。” 服兵役都有个时候长短,基本上三五年就能回家。除非是那种家里没人又不知道去哪里的,才会长时间在兵营,好歹不愁吃饭。 “是哟,一眨眼两年多了,最多在有两年周铁柱也该回来了。不过这么一大片,你们家是要盖啥房子啊。” 宋兴义只是笑,等把红白契约都办好了,村里人才知道他们家是要挖藕塘呢。 光是宋兴义家几个劳动力自然挖不出来藕塘,所以得需要雇人,分挖土的和抬土的,挖土的一天三十个铜板,抬土的一天十五个铜板,不管吃喝。 挖土抬土都是力气活,尤其是在荒地上,挖土的会更累。 一听有钱赚,村里没有去服役修水渠的都跑来了,有男有女,热闹的很。 宋家老大老二老三家都来了人,毕竟干一天赚一天的铜板呢,就算去镇上找活儿干也不过就是这些银钱。再说了庄户人家没有怕累的,怕累还怎么种地呢? 这件事宋兴义出的面,他在宋家好歹辈分也高点儿,小辈们不好偷懒。在村里名声也不错,并且谁家谁人什么情况心里也门清。第一天选了二十个人,干了一天之后又换了几个。 被换下来的拿了铜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自己说什么闪了腰碰了腿之类的,不再往前凑活了。 宋老三家俩儿子和几个孙子干活到确实不偷懒,他家就是穷,加上稍微一点儿穷人特有的小奸猾,但是干活却是真的下力气。 宋丁香把藕塘设计成了半月形,足足挖了十天才把藕塘挖好,最后结算了一大笔银子出去。然后宋兴义的老伙计也把藕种送来了,一家子人起早贪黑的把藕种按照那人带来的方法种上,又挖通了和水洼子连接的水沟,很快,清盈盈的水灌满了整个藕塘。 第39章 第39章 弯月形的荷塘背靠北河沟子村,面对不远处的官道。荷塘周围修建了篱笆,篱笆下面还种了长豆角牵牛花之类爬藤型的蔬果花卉。除了这些,宋志远还专门去山里挖了一些满是长刺的野酸枣来种在周围,让那些牛羊之类的动物也不敢靠近。 在面对官道的那一面则种了数十棵桃树,桃枝已经染了新绿,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铺撒上无数娇嫩粉红。 弯月的顶角上则修建了一个亭子,虽然亭子用的都是树皮还都未剥去的树干,顶上盖的也都是草席之类,但是却另有一番古朴野趣。更妙的是亭子连接了一座小木桥,弯弯曲曲的小桥直达对岸,中间还有一处平台可供休憩。想来等荷花成景,这里必定是一处最适合的纳凉所在。 “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了,还盖什么亭子。这是银子烧手吧?”村里不少人都不理解这番举动,总觉得这宋老四家就是赚了银子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才好了,竟然在村里弄了这种东西。有这个银钱就算舍不得吃吃喝喝,好歹买几块田地也值当的啊。 “等一下,我看你这一针是怎么弄的。”几个女人坐在屋门口的阳光下,一人手里拿着两根粗竹签正在摆弄。 宋丁香手指勾着毛线,耐心的教她们怎么编织。 “你看,这样,再这样就能变成一个圈儿了。然后就这么一圈圈的下去,就能成为一个筒。” 方氏头疼的很,道:“这也太难了,你咋想出来的嘛!” 宋丁香道:“我不是让六奶奶帮我把咱家攒的羊毛都纺成线吗?我觉得这个粗羊毛弄成围巾一定暖和,这个细软的做个手套啥的,天冷了干活不冻手啊。” 张氏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知道北边有人用这个羊毛做毯子,但是好像不是这么弄的。不过用两根竹签子就能编织围巾的话,咱们回头多弄点儿,兴许还能卖个钱。” 宋丁香笑道:“若是真能卖钱,咱就去收点儿羊毛,专门让六奶奶帮着纺线,还能给六奶奶增加点儿收入。我看这个纺线比织布要轻松一些呢。” 金巧儿道:“织布太费眼了,纺线我倒是也会一点儿,就是不如六奶奶弄的均匀。” 宋李氏也在摆弄那些毛线,突然道:“可惜这个线颜色不好看,如果能染了颜色就好了。” 宋丁香笑道:“这些不过就是练手的,等大家都学会了,咱们多弄点儿羊毛纺线,就可以拿去染色了。染了色不管是织围巾还是织手套,都能卖钱。而且北方羊毛好像也不咋值钱,咱们能多屯点儿。” “咱家这点儿机灵劲都让二妮儿沾走了,”张氏笑呵呵道:“这一个一个的主意,你说咱们咋就想不到呢。” 方氏一脸嫌弃,道:“嗨,她就是闲不住,总想着鼓捣点儿东西,想花银子。”说完,却又笑了出来,笑容里带着满足的得意劲儿。她虽然话里话外嫌弃宋丁香乱折腾,但都是嘴上抱怨行动支持。 宋丁香对她这个便宜娘的性子早就摸透了,所以方氏说什么她也只是笑笑,“我这不是看一堆羊毛浪费嘛,若是真的能赚到银子,可比绣花什么的轻松多了。” 她早就用羊绒织了两副五指手套,方氏和宋志远舍不得用,再加上又是白色也戴不出去,所以干脆就给周一诺寄了过去。这一转眼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周一诺收到没有。 周一诺也是刚收到从家乡寄来的包裹,包裹里除了家信之外就是两罐味道奇特好像豆腐一样的东西,另外还有就是两副怪模怪样的手套。 因为羊绒挑拣的并不是很纯,所以这手套里还用棉布做了一层衬里,外面掌心的位置也缝了柔软的羊皮,戴在手上又暖和又方便。 周一诺每次接到家书,一定会有不少人前来围观。第一是他家里总是会给他寄一些奇怪却又有用的东西,第二是旁人家也很少有人认字,家书更是一年多也收不到一封。 有的时候一个人收到家书便会读出来让所有人听,这也是用来慰藉思乡之情的好办法。 “哎哟,这手套子还有手指头!”狗子拿着手套翻来覆去的看,还戴在手上试了试,“这个舒服诶,有了这个冬天干活就不用光着手了!” 周一诺展开家书翻看,看到最后几行字忍不住笑了。他这个小媳妇儿真的是太有想法,如今都打算空手套白狼了。 “这手套是真的不错,”钟老将军将手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戴上之后拿毛笔写了几个字,嘴里连连说不错。要知道在北地最难熬的就是冬季,长达四个月的寒冬期让他这个老将军都十分难受,更别说住的还不如他的那些士兵了。 如今他腿上套着周一诺家里缝制的狼皮护膝,身上披着可以包住头脸不容易风寒的短披风,手上原本的手捂子也摘了,而是换上了这种柔软轻巧的羊毛手套。更别说桌上一角还放了个罐子,里面装的都是姜末炒虾皮。就是靠着这个,他这一冬基本上都没有怎么伤寒。 周一诺道:“我妻子说,若是这里能低价买一些羊毛和皮子,她那边就能帮我们做出不少的手套。只是这种事我也不是很懂,不知道能不能做,还得请钟将军示下。” 钟老将军想了想,道:“做是能做,但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做,更是不能让异族那边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这件事你且不要着急,我先好好想想。” 异族那边养了大量的牛羊,每年都能收获不少羊毛。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羊毛不算是什么稀罕物,十分廉价,也就只能做个毛毡之类的铺地用。每年会有一些商人收购羊毛,把羊毛买到南边,染色之后制成颜色艳丽的挂毯或者地毯,再高价售出。 可是用羊毛做手套这件事,还未能有一人做过。 这手套对平常人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冬日里庄户人家都开始猫冬了,就算出门带个手捂子也就足够。可是对他们这些北地的士兵来说,若是能有这样方便的东西,那么不管是打仗还是训练,都不会冻伤手了。 原本他觉得之前那种带一个罩子的手捂子已经很是精巧,谁知道如今还有更加精巧的好玩意儿。这让钟老将军都忍不住猜测周一诺的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就会有如此多的想法呢? 除了手套,周一诺还把家里寄来的酱豆腐也送给了钟老将军一罐。信中已经说了酱豆腐如何吃,不管是炒菜也好,还是抹饼子馒头也好,都极为下饭。而且好储藏,味道也比咸菜什么的好多了。 钟老将军对周一诺简直满意极了。他笑道:“我年前不是给皇上去了折子吗?皇上说要赏,但是希望我们能有个大胜仗,然后一起重重的赏。如今已经开始开春了,异族那边虽然暂时撤兵,但是对我国百姓却威胁极重。若是我们能有办法让他们大败退兵缩回草原,然后和大政签订不再侵犯的合约就好了。” 两边对峙的太久,虽然小的胜仗接二连三,但是大胜仗一次都没有。异族的侵犯扣响国门,让百姓们终日惶恐不安,士兵也无法归家,总不是个办法。 周一诺想了想道:“若是能把他们的大王杀掉,或者引起他们内部斗争就好了。” 钟老将军沉思片刻,道:“我在异族有个暗桩,如今已经能接近异族大王了,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周一诺沉默片刻,道:“我妻子曾经给我讲过不少小故事,其中有两个小故事很有趣。其中一个故事是说有人想要挑拨离间,但是他想要挑拨的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冲突,于是这个人就想了一招。他编造了一些并没有发生过的事让人四处传播,并且再加上那两个人原本的一些事,十句话里九假一真。时间长了,那两个人就彼此怀疑,甚至打斗起来。” 钟老将军听完,点了点头,道:“那另一个故事呢?” 周一诺道:“另一个故事其实和上一个故事也有关系。那两个人打斗起来顾不上别的,于是另外的人趁他们打斗,便将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偷走了。那两个人都以为是彼此偷的,于是斗的更加厉害了。” 钟老将军蹙眉想了好久,突然一拍大腿道:“好好好,你说的不错!若是能让异族大王的几个儿子都彼此相争,我们再给那个大王来一记重击……好好好,你这个想法很是有趣。我平时想的都是如何对敌,没想到你却能想这么深。哈哈哈哈,你啊你啊,总是拿你那个小媳妇儿来做挡箭牌,若说这手套是她做的我信,可是这故事是她讲的,我却不信了。你也是个猴崽子,跟王栋一样!” 周一诺:…… 他一撩衣袍下跪道:“钟将军,我愿意前去异族,联系暗桩,做成这件事!” 钟老将军一愣,道:“你可知这是一件危险的事,九死一生。若是成了,以后加官进爵一辈子荣华富贵。若是输了,你的尸骨连返家的机会都没有……”他确实舍不得让周一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因为他打算把周一诺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再过几年,这个孩子一定会在他的帮助下走到更高的位置,而且他的家室薄弱,没有什么有力亲族,是最好的人选了。 周一诺大声道:“将军,属下不求什么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只求能大胜异族,给大政一个平和的日子。而且……我想回家了。” 没有人不想回家,但是他是真的特别特别想回家,他无比想念他的小妻子。每次和异族打仗,他都恨不得直接一刀取首领项上人头结束这场战争。如果只是这样对峙,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钟老将军再次沉默,过了好半天他才道:“若是你失手了,将再也无法回家,知道吗?” 周一诺道:“如果我失手了,还请老将军告诉我的家人,让她……让她趁着年轻改嫁就好,不必再苦等下去了。” 宋丁香十四岁嫁给他,如今都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如何能找到个好人家?但若是成功了,他就可以回家,可以和家人团聚,再也不会让小妻子提心吊胆的担心他了。 “这件事急不得,还需要有个周密的计划才可以实施。而且就算实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周一诺,你要做好准备。”钟老将军的语气都沉重起来,他何尝不想回家呢。他离开家的时候孙儿才刚刚出生,如今也都七八岁了吧? “娘,大伯娘。”宋丁香和宋紫堇一人挑了个小扁担,扁担两头各挂着个水桶,晃晃悠悠的来到荷塘这边。 现在天气热了起来,桃树上的桃花已经都谢了,留下了一颗颗毛绒绒的小果子。藕塘的藕种已经成活了,钻出不少嫩绿的荷叶,铺满了大半个荷塘。有的甚至抽出长长的花径,露出嫩嫩的荷包了。 夏日除了一些农活基本上村里大部分男人都出去找工作了,只有宋兴义家男人们没有出门。因为女人们都在忙着打毛线,地里的活儿都得男人去做。平日里除草抓虫这些细碎的农活都是女人们的,可是现在都变成他们老爷们的了。 官道上的人来来往往也不少,方氏和张氏干脆就在家里熬煮了绿豆汤和茶水,绿豆汤专门在井里湃凉了挑到荷塘边上的凉亭里来,一天也能卖上几十个铜板呢。 张氏和方氏连忙迎了出去,接下闺女肩上的扁担。 方氏道:“快,丁香快给我看看,我的手套织的咋样。” 宋丁香气儿都没喘匀呢,擦着汗进了凉亭,拿着方氏的手套看了看忍不住笑道:“娘,你这边漏了一针,手指也不均匀啊。” 方氏哀叹了声道:“我已经数了半天了,算了算了,拆了重新弄。” “娘,那边都是谁啊?”宋紫堇指了指荷塘中间平台上那几个穿着书生袍子的秀才,忍不住问道。她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只是左挑右挑都没挑到可心的。还好岁数不大,还能再挑上两年。 张氏看了那边一眼,道:“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秀才,说这边风景好要逛逛,还说什么过些日子想在这里举行个什么诗画会。反正我也没懂,就让他们去镇上书院找你小叔说这个事儿了。” 那些秀才穿着长袍,扎着秀才方巾,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风流气息,与看习惯了的农民们完全不同。宋紫堇很少出门,她见过的秀才也就是自家小叔和曾经的徐强。可是小叔长得实在太好,把她的审美直接拔高到一个很难触及的高度了,所以对这些秀才也不过多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 宋丁香更是没兴趣,虽然这个年代的人都很羡慕读书人,但是对她来说这群满嘴之乎者也的秀才就好像一群所谓的高中生大学生似的,还没有被社会毒打过,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实在如不了眼。 只是那几个秀才见这边突然来了两个貌美小娘子,一个个来了兴趣。 “雨过荷叶落玉盘,风吹柳丝沁人心。自有佳人奉清露,来往俗客尽流连。” “甄兄,好诗,好诗啊!” 甄无趣得意的挺了挺胸膛,看向凉亭里的两位佳人。 宋丁香嘴角抽了抽,对方氏道:“娘,家里还有一堆羊毛没处理呢,我和三妮儿先回去了。” 方氏张氏都没听懂那群秀才读的是什么,但是毕竟是一群男人,让闺女留在这里不太好,便道:“赶紧回去吧,这些卖完我们也就回去了,不用再过来了。” 宋丁香点点头,和宋紫堇拎上空桶转身走了。 甄无趣扭头对同伴道:“没想到这小村子还有如此佳人美景,刚才那两位大婶儿让咱们去镇上书院找……找宋志轩对吧?既然如此我们也赶紧过去,将这件事敲定才好。”当然,能顺便打听打听那两位佳人婚否就更好了。 宋丁香给周一诺去了信,这一等就是半年。村里突然来了一名商人打听他们家,带了一些北地特产,然后说要找宋兴义谈事。 宋兴义年轻的时候跑过商,旁人都以为这是他之前的同行伙计,就纷纷指了路。 等接待了商人,宋丁香才知道周一诺真的让那边收购了许多羊毛给送了过来,并且标注了羊毛的价格,希望能以十斤羊毛换一双手套,不用染色白的就成。缝在手套上的皮子也都送来了,都是羊皮板,也以一张皮子换十双手套的价格全部都给宋丁香使用。 宋丁香算了算觉得大有赚头,便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他们家忙得很,五奶奶六奶奶都来帮忙煮羊毛鞣皮子纺线,至于宋家老大老二老三家则没有什么动静。老大老二家觉得不过是自己几个弟弟家鼓捣一些东西赚些银钱而已,他们身为哥哥,家里又不缺那点儿银子。再加上年纪大了,也就不愿意去折腾了。 宋老三家则是想来,但是被宋李氏婉拒了,说用不到这么些人。 大部分羊毛其实都存放在镇上的铺子里,由宋虎子和宋土蛋照看。他们也只是弄完一批然后趁着运货去镇里的机会再带回来一批,这样也不会很显眼。 宋虎子如今成了宋掌柜,终于脱离了苦读书读不好被先生打手板的苦海,精气神儿也足了。可能他真的有做生意的脑袋瓜,嘴也甜,会吆喝,能算账。甚至还自发的想了些宣传的点子,跟宋丁香学做了几个菜,用家里的秋油辣椒酱咸菜酱菜酱豆腐之类的炒了菜让人试吃,一下子就把铺子宣传了出去,每天都能卖不少东西,喜的脸上都是笑纹。 他早就打算好了,以后娶媳妇儿就用自己赚的银子,不用他爹娘掏辛苦钱了。而且他爹娘爷爷奶奶已经很累了,如果他能跟宋丁香姑姑一样有本事能干能赚钱,那就更好啦! 宋丁香家里的女人们每天都努力织手套,还外派给五奶奶与六奶奶家里的女人缝制内衬跟皮子,不到一个月就织了一箱子的手套,速度相当快了。 等天气凉下来,这些手套都会送往北地,戴在那些士兵手上。 只是宋丁香想不到的是,等手套送到的时候,周一诺已经乔装打扮,去了异族。 第40章 第40章 “今年这桃子怕是个丰收年。”宋志远去了一趟果园,回来后却面带忧色,“那个从南方弄来的黄桃太能长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把树杈都压弯了。” “能长不好吗?”宋丁香投了布巾给宋志远擦脸。 宋志远摇摇头道:“那黄桃卖的不如咱这里的蜜桃好,去年就剩下不少都晒了果干了,今年怕是又要烂一批。” 果子其实并不是很好卖,尤其是新鲜果子特别不容易放。如果是梨子柿子还好说,天一冷都冻上,还能卖一冬的果子。柿子若是太多就做成柿饼,这柿饼上的白霜能止咳,谁咳嗽了就吃一块,效果也是不错。 其他的什么苹果啊山楂啊都能晒成干,冬天也能卖的出去。石榴就更别说了,这是最能放的一种果子,只要不闷着不冻着,能放着吃一冬呢。 就是桃子,晒干总觉得太浪费了,但是又放不住,最长时间也就卖上一个月。等大批的果子进入成熟期基本上只能晒干,冬天想吃个新鲜桃子那可就太难了。 不过自从宋丁香开始做辣白菜,苹果和梨子也不愁了,买不到就都擦碎了做辣白菜。这辣白菜可是真的好卖,每天都有小贩过来一桶一桶的收购,挑出去转上一圈就差不多都能卖掉了。哪怕辣白菜的价格比酸菜贵一点儿,可是仍旧很受欢迎。 如今最让人犯愁的就是桃子。一进入七月份,桃子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成熟,八月份进入旺季,等到了九月份天气冷了,桃子放不住就都开始坏了。 去年宋丁香没有关注家里果子这些事,再加上去年的黄桃产出还没有那么多,宋志远到也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年黄桃进入盛产,就不得不发愁了。 北方人对黄桃这种水果感觉一般,因为它的纤维比北方特有的脆桃蜜桃都粗,甜度也不大够,一般吃个新鲜就都罢了。不过去年倒是晒了不少黄桃干,搭配着卖或者当礼物送人也没有剩下太多。 不过宋丁香早就有了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前期太费银子她就一直没说,但是如今见宋志远发愁,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爹,我倒是有个法子。” 方氏在旁边织手套,听见她这么说,赶紧问道:“有啥法子赶紧说啊,平日里就属你最机灵呢,赶紧给你爹出出主意。” 宋丁香笑道:“这黄桃平日里吃着确实不如咱们这里特产的脆桃和蜜桃,但是因为它不容易煮坏却是能做罐头的。只不过存放罐头的罐子必须是瓷罐,而且也要很多糖来熬制。但是密封好的罐头是能放到冬天再买,口感跟新鲜桃子一样。” 方氏问道:“你咋知道这罐头就放不坏了?” 宋丁香道:“之前我去镇上给虎头帮忙,听从南边来的客商说的。他们那边不是盛产黄桃吗?平日里吃不掉就都用这个法子储存起来,能放很长时间呢。” 宋志远从缸里舀了一瓢水灌下去,抹抹嘴道:“既然可行,那我就去订罐子,好歹试试。” 方氏道:“那可是瓷罐,得不少钱呢吧?” 平时家里都用陶罐陶碗之类,这东西便宜。瓷碗价格贵,虽然家里也有几套,不过基本上都是逢年过节办喜事才会拿出来用的。 宋志远想的倒是比方氏长远,他道:“若是真的能放到冬天,吃起来跟新鲜果子差不多,那绝对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备不住这瓷罐的价格就都赚回来了。丁香,他们没说用什么瓷罐?” 宋丁香比划了两下,道:“我当时好奇就问了两句,他们说若是送人,就弄那种比较精致的小罐子,半尺来高就成。若是大量储存就用大口的大肚子罐,到时候密封得做好。而且放罐头之前还得把罐子里面用白酒擦一下,上锅里煮,趁热把熬煮好的果子连汤一起放进去,密封好放在阴凉处就可以了。” “就是瓷罐和糖是吧?成,反正家里这两年托你的福赚了不少银子,咱就试试。”宋志远看向方氏,“孩儿他娘拿银子,我赶紧去订罐子。” “她说啥你都听,要是真的整不出来那咋办?”方氏放下手里的手套,碎碎念着去找银子,“罐子回头还能卖了,那个糖可就糟蹋了。” “总得试试才知道成不成,若是成了咱家就不怕那老些果子浪费了。”宋志远实在是心疼每年放烂掉的果子,如果果子都能换成钱,那前期买点儿瓷罐又算啥呢。 方氏虽然满脸心疼,但是还是拿了这两年存下来的银子递过去,“我怎么也得留点家用,这些个都给你……真是的,家里就存不住银子,稍微存点儿就想着法儿的折腾进去。” 宋丁香笑道:“娘,这些年我折腾进去的银子,哪个没赚更多银子回来?” 方氏白了她一眼,道:“要不是这样,看我能给你一个铜板不!” 宋志远拿着银子就急匆匆往外走,他得赶紧去隔壁村那个瓷窑定罐子去。宋丁香追了出来,拽着他的胳膊道:“爹,你多定点儿罐子,咱家果树这么多,那么多果子都晒成干有些浪费了,如果能酿成果酒就好了。” 果酒这个东西并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南方酿造果酒的历史已经很长了。只是都是小作坊酿的,北方很少能见到。 宋志远也知道果子能酿酒,只是怎么酿,需要什么器具,他却不清楚了。 “咋,你还会酿酒?” 宋丁香低声道:“刚才我看娘心疼得很就没说,那商人说了,果子酿酒就是发酵出来的,很容易。但是酿不好会发酸。不过发酸的果醋也很好喝,吃撑了胀肚子就喝两口,说是能消化。我想着既然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可以做的,再说了我见书里还说什么用菊花酿酒,用荷花酿酒,既然花都能做,那咱家的果子为啥不能做呢?” 宋志远想了想道:“那咱今年就少做点儿,我去买几个大的用来酿酒的缸……就放新盖的房子那边,爹跟你偷摸弄。” 挖藕塘的土都没浪费,找了人摔了土砖,给养猪的那俩大院子都增加了新房。为了这个新房还花不少钱买了不少青砖铺地面和墙根,盖出来到也十分宽敞。只是新房暂时没人住,里面放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爹你最好了!”宋丁香嘿嘿笑了两声,目送宋志远走了才回屋。 方氏见了她没好气道:“又跟你爹商量啥小话儿呢?还背着我?咋,怕我听了不高兴啊?” “娘,”宋丁香笑嘻嘻的凑了过去,道:“咋就怕你不高兴了呢,我是跟爹补充一下那个罐子什么样的才最合适。对了娘,你今天咋不去卖茶水了呢?” 方氏道:“不去了,以后就你大伯娘带招娣去卖茶水。他们一家子不容易,招娣如今又有了身子,也挺不容易的,不过就是一点子铜板,让给你大伯娘也挺好的。” 方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她一边心疼银子一边嫌弃还一边能尽可能的给宋丁香提供方便。跟张氏也是,虽然都分了家,但是只要不是危及家里的事,一点子铜板的利润她也不太乐意去和妯娌争抢。再说张氏也知道感恩,平日里争抢着干活,很是能卖力气,方氏就更不会计较了。 “娘真好。”宋丁香是真的从心里喜欢这一大家子人。 方氏哼了声,道:“我好?我好你还背着我跟你爹亲呢。” 宋丁香干笑了两声,拿起自己的手套子继续编织。刚动了几下手就听外面有人喊宋兴义的名字。 宋兴义从屋里出来,门口站着个后生,见了他连忙道:“宋四爷爷吧?我是镇上书院的杂役,给你家公子送个信儿。”说着就掏出一封信来。 宋兴义急忙把人往屋里请,那后生摆手道:“不去了不去了,我来这边也是有其他事儿,既然信送到了我也得去忙别的了。”说完转身走了。 宋兴义展开信看了看,站在院子里喊了宋丁香,“二妮儿啊,上你奶奶这屋来,有事儿。” “这又有啥事儿啊?”方氏抱着自己的针线筐跟着一起去了主屋,宋兴义满脸喜色道:“是好事,志轩来信说,咱家荷塘的花再过些日子就开了,想着带几个好友来这里赏花办个什么书画会。啥时候花开了,就给他去个信儿,然后让咱们给准备一下吃食茶水啥的。” 宋丁香笑道:“这是好事,他们在咱家藕塘办了书画会,也给咱家沾沾那书卷气。不过听说小婶子有了身子,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宋兴义嘿嘿笑道:“信里说了,想让你婶子回来待产,这都要生孩子了还在娘家呆着不像样子。哎,咱家孩子以后越来越多,这是兴旺啊。” 家里人口多,兄弟妯娌之间又十分和气,确实是兴旺之相。也难怪宋兴义成天咧着嘴笑,一点儿都不带发愁的。 方氏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可是爹你喊二妮来做啥啊?” 宋兴义道:“这不是因为二妮主意多吗?让她帮忙想想,到时候咱咋布置,都弄些啥茶水啊点心什么的。” 宋丁香想了想道:“他们要办书画会,必定得写字画画,咱们怎么也得借几张干净的长桌给他们用。喝茶的话就把家里几套茶具都准备上,至于喝什么茶……那些书生估计也喝过不少好茶,咱准备普通的人家未必觉得好。我看……干脆煮几壶荷叶荷花茶,菊花茶茉莉茶,山楂果干茶就不错。而且他们要写字,太大的和容易掉渣的点心不合适,干脆就蒸点儿肉馅或者甜味的小包子,做的精致漂亮些。” “我就说二妮一定有主意!”宋兴义哈哈笑道:“咱家这点儿机灵劲儿都长二妮身上了,那二妮说说,肉馅的小包子还好说,那甜味的包子做什么馅?你说,咱们就准备着。” 宋丁香托着腮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肉馅就做猪肉的,但是里面要放一些切碎的荸荠,这样吃上去口感清爽。至于甜味的,咱家不是有果子熟的早吗?就用果子熬成酱做馅,不同的果子是不同的滋味。至于面粉就用菠菜汁和胡萝卜汁还有天才汁和,这样和出来的面也会有颜色,看着好看。” “哎哟,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想法啊?怪不得我跟你姐都笨,合着这脑子都给你长了。”方氏听完简直有些瞠目结舌了。 宋李氏笑道:“二妮这脑袋瓜子怕是有神仙给点化呢。” 宋丁香转了转眼睛,突然道:“爷爷奶奶,娘……如果我说我真的见过神仙,你们信吗?” 方氏被吓了一跳,道:“你咋这么能呢?你还见过神仙?” 宋丁香轻声道:“就是,就是我那时候不是想不开吗?后来昏迷的时候就有个女神仙对我说,之前我之所以想不开是因为魂魄不稳,缺少一魂一魄。那魂魄被她捡着了,需要在我魂魄再次不稳的时候帮我稳定魂魄。醒来以后我就觉得自己突然就变得特别聪明了,可是不敢说,怕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是假的。可是如今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你们。” 宋李氏和宋兴义也变了脸色,宋李氏紧张的问道:“除了我们,你还跟谁说了?” 宋丁香连忙摇头道:“谁都没跟说,我就是怕嘛。奶奶,你也知道我之前也没啥想法,后来骗我娘说是怕以后成亲婆婆家不让我弄,而且之前年岁也小就不敢这么折腾。但是我越想就越觉得现在之所以我有这么多想法,可能就是因为我魂魄归为,而且还在神仙身边滋养了十四年的缘故。” 宋李氏拍了拍胸脯,道:“我也是觉得应该是这样,老二家的,你还记得不,二妮小时候被吓到过,晚上总是哭总是哭。后来我给喊了好几天的魂儿才好起来。” 老时候不少人因为迷信,觉得孩子夜啼是因为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需要家里有老人帮忙喊魂,顺便请不干净的东西离开。 方氏连忙点头,这件事她当然知道,宋丁香小时候身子有些弱,出生没几个月晚上就总是哭总是哭,后来宋李氏给喊了好几天魂儿才不哭了。 宋丁香之所以捡了这么个时候说这番话,就是觉得自己得给自己以后的想法铺路了。她不能每次想个东西出来都得撒谎,这谎话越说越大,总有兜不住的时候。而且她也知道这时候的人都迷信,若是说她的魂魄在神仙身边呆过,所以变得灵透了,这也很能说得过去的。 宋兴义一边儿摸着自己的烟袋锅子一边道:“怪不得,自从二妮好起来就比之前懂事多了,人也变得灵透,原来是在神仙身边呆过呢。真是,咱家如今也算是沾了神仙的光了。” 宋丁香怕他们想太多,连忙道:“可是我也就对这些不咋值钱的东西有想法,琢磨个吃的喝的,琢磨个毛线啥的行,别的我就不太会了。” 方氏嗔她,道:“你还想咋地?这还不行啊?你想的这些主意啊法子啊,多少人都想不出来呢。行了行了,以后你说啥我都不挡着你了,咱家二妮儿好歹沾了神仙的光呢。” 宋李氏也笑道:“可不是,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吗?你有点儿小主意,咱们家里赚点儿小钱,就足够足够了。太大的福气也不敢有,过了福那可就要遭罪了。” “不行,我得出去抽个烟。”宋兴义太激动了,他拎着烟袋锅子道:“哎,那这个书画会啥的,二妮你说啥就是啥。”说完就大步的出了门。 宋李氏道:“你爷爷那是高兴地,他之前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你小时候又喜欢缠着你爷爷玩,所以你爷爷疼你呢。哎,如今知道你因祸得福,他那颗心啊,也该放下了。” “对了,你不是想做果子酱吗?自己去园子里看看有啥果子熟了,该准备就准备着,这时候你哥你大伯应该在园子里呢。” 宋丁香应了声,抬脚出了门。等她走了,宋李氏转头对方氏道:“咱家二妮儿如今沾了神仙的光,我这心里总觉得既高兴又发愁。” 方氏笑道:“这是好事儿,发愁什么?” 宋李氏道:“我怕二妮压不住这个福气,在赚钱这上面灵透了,但是婚事上未必真的一帆风顺。你想想,她醒来之后亲事就变得波折,柱子去服兵役这都快三年了还没能回来。你……哎,你也别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这人啊,向来是好了这头,那头就出问题。” 方氏这才明白宋李氏要说什么,顿时红了眼圈,道:“若是这样,我倒是希望她别会那么赚银子,够吃够喝就行了。我这个当娘的,不就是盼着自家闺女能嫁得好不受罪吗?大妮儿嫁成那样,我心里就不舒服,若是二妮也这样,我……我能不难受?” 宋李氏道:“你那俩大姑子小姑子嫁的远,一年就见这么一面。嫁出去了,有的时候就只能靠自己了。还好那俩孩子随我,这家里里里外外的也能抓得住。但是日子真的能不能过得贴心谁能知道呢?” 方氏擦了擦眼睛,道:“若是天下婆婆都跟娘一样,那就好了。” 宋李氏苦笑道:“谁家闺女不是爹生娘养的?我就希望对你们好,这福分也能落到我闺女身上,让他们也过得好。这都是当娘的一片心。不过你和老大家的也都很好,没那么多事儿。我知道你把茶水摊子让给老大家的了,我这心里就特别欣慰。咱家这人都不是为了那几个铜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估摸着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沾了神仙的福气吧。” 方氏沉默了片刻,道:“算了,我求那么多干啥呢?只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不管银子多少,她只盼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第41章 第41章 有句老俗话叫做“七月的枣子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上市集”,证明进了夏末,就到了各种果实丰收的季节了。不过比枣子成熟还早的就是桃子了。 宋丁香家里种了两种桃树,一种六月份左右成熟,吃起来又软又甜,汁水还多,特别适合老人和小孩儿。但是这种桃子也放不住,每天都要去园子里找成熟的桃子赶紧摘下来然后运到镇上贩卖,或者直接在园子里卖给前来的小贩。 不过头几年六爷爷托人在南方引进了两百多棵黄桃树,分给了宋丁香家一半。一开始小树苗还没长开,接的桃子个头不大,与同期的蜜桃相比逊色了不少。但是因为价格便宜,好歹也能卖出去。 可是几年过后,这黄桃就一年结的比一年多,价格也一年比一年低廉,吃到最后脆桃下来了,黄桃就更卖不出去,只能切开晒干了。果干的价格自然比不上新鲜水果,一斤也就几文钱,而且劳心费神。 六爷爷曾经还想把黄桃树砍掉或者嫁接其他的桃子,不过因为太忙一直没做成,如今桃子又挂了果子,一嘟噜一嘟噜的看着及其喜庆,就更舍不得了。 不过说是园子其实是买的半座山头,稍微用篱笆点缀一下,表示这里是有人栽种,而不是野生的。 庄户人家对野生的还是人为的分的很清楚,野生的可以随便摘,谁摘了算谁的。可是别人自己种的就不能随便摘了,除非主家答应了能去摘一些,更不能浪费。要知道古代食物原本就贫瘠,庄户人家更是明白什么叫“粒粒皆辛苦”。哪怕是一个酸苹果,核也是要啃得干干净净才舍得扔的。 宋丁香来到山脚下,山下停着几辆骡车,有个半大的小子帮忙看车,见了宋丁香连忙打招呼:“丁香姑姑。” “剩子,就你一个人呢?”宋丁香笑眯眯的走了过去,“你哥呢?” 剩子是个贱名,农村都喜欢给孩子起个贱名,因为觉得这样好养活。他今年七岁,还有个十岁的哥哥,叫留着。据说他刚生出来的时候多灾多难,家里去庙里找了个老和尚,算了这么个名字。熬过了头一年,留着也顺利的长成,如今健壮的像个小牛犊。 剩子捂着嘴笑道:“上面呢,帮忙摘果子。七叔爷说回头给我家一兜桃子吃。”他正在换牙,又是个腼腆的性子,怕牙难看每次说话都捂着嘴,好笑的不行。 他说的七叔爷是宋丁香的大伯,在整个宋家同一代里面排行老七。 “那姑姑也上去看看,你跟下面别乱跑,知道吗?”宋丁香随手摘了朵小花别在剩子的耳朵上,摸了摸这小家伙晒的黑乎乎的脸,便上了山。 挨着山脚的树上种的都是梨和柿子,往上走则是石榴,枣子,几十棵八里香。山沟里种的事葡萄,山沟上面则种了一大片的桃和苹果。 宋丁香的藕塘边上种的都是脆桃,脆桃开花晚成熟也晚。这个时候正是蜜桃和黄桃开始逐渐成熟的季节。 大伯宋志成带着俩儿子和几个小贩正在挑拣树上已经成熟了的桃,蜜桃放一筐,黄桃放一筐。十岁的留着爬上树梢摘了桃子小心的放进小篮子里,放满了在用绳子顺下来。 六爷爷也在旁边帮忙,他种的果树更多,不过现在因为不是盛果期,所以摘完他们家的果子就会来到这边继续帮忙摘。 “哟,丁香咋来了?”六爷爷正挽着裤脚往筐里装桃子,装一层用枯草盖一层,避免桃子磕坏了。 “馋桃子了,过来看看。”宋丁香笑嘻嘻道。 六爷爷笑道:“你这丫头,要是说馋肉了六爷爷我信,说馋桃了我可不信。哎哎你别沾手,这桃子上有毛,沾身上痒的很。” 宋丁香笑了笑,便站到旁边不动了。 她向四周看看,山上到处都是果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果香。山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儿的田地,田地中间点缀着村落,她的弯月荷塘也显眼的很。 麦子地已经开始泛黄,再过些日子就要抢收了,到时候一家老小都要下地抢收,以免耽误了收成。 宋志成挑着一筐桃子过来,看见宋丁香笑道:“二妮儿你咋过来了?这山路不好走,小心挂花了你的鞋子。”他们爬山都会在布鞋外面穿一双草鞋,既防滑又能保护鞋子和脚。而宋丁香就穿着自己的鞋子上来了,上面勾了一堆苍子儿。 “我忘了,回去再捡。大伯,奶奶说今天这黄桃留一筐带回去。”宋丁香道。 宋志成点点头道:“成,也没多少……这些个直接卖了,一会儿再让你哥给踅摸一筐。”他是个实在人,听见老娘说要一筐桃子也不带问做什么,直接就答应了。 小贩们收够了桃子便下山了,宋志成给留着捡了一筐大黄桃和几个蜜桃,又摸了五个铜板给他,“拿去,跟你弟弟买糖吃。” 留着也不推辞,接了篮子和铜板,脆生生道:“谢谢七叔爷,谢谢六太爷,丁香姑姑再见。”说完便上蹿下跳的下了山。 “小心点儿,别摔着!”宋丁香在后面叮嘱。 留着大声道:“摔不着!”然后一溜烟的不见了。 “今天可算忙完了……”六爷爷伸了个懒腰,拎着几个空筐空篮子,跟在宋志成身边慢悠悠往下走。至于宋志成那俩儿子早就拎着筐迅速的下山了。 宋志成憨憨一笑,道:“今天忙完了还有明天,明天忙完了还有后天。再过几天又要抢收,又要摘桃子,还得雇人呢。” 六爷爷宋兴智用力抻了个懒腰,意兴阑珊道:“这一年年的,也就冬天能好好休息休息。不过你家冬天可就忙了,忙点也好,忙好赚钱。你婶子最近忙的我心疼,但是脸色啥的比平时好看多了,只要不太累着忙就忙吧。” 走到山脚,剩子跟留着早就看不见人影了,宋钧立哥俩也已经走得只剩下个背影。宋丁香琢磨了会儿问道:“大伯,六爷爷,农忙的时候雇人来摘桃子都是雇什么人啊?” “就村里没地的,或者镇上给人打零工的。但是那时候桃子还没到盛期,可是自家又摘不过来,那些人就坐地涨价,烦得很。”六爷爷对这些挣这种钱的很是看不上。 宋丁香想了想道:“反正也不是盛果期,不如我叫几个小姐妹过来帮忙呗。虽然不如男人力气大,但是人人都仔细的很,也不会伤了果子。然后再雇俩半大小子帮忙搬筐,应该用不到几个钱儿。” 农忙期间虽然一家老小都要上阵,但是头两天抢收基本都是壮劳力的活儿,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小子们就跟在后面捡个麦穗什么的。但是捡麦穗这种事不那么着急,上午摘了果子下午去捡都可以。 六爷爷眼睛一亮,问道:“若是能这样,估计可以省一半的工钱呢。不如你先去问问看谁愿意来,咱家果木虽然多,不过现在十来个人也足够了,而且来收果子的小贩们也会帮忙。只不过都是一些小丫头子,他们家里人能愿意?” 宋丁香道:“能赚钱的差事怎么就不愿意了?若是怕出事在顾两个老婶子帮忙装桃子,顺便看着这群孩子别乱闹就好。咱们跟他们说好了,只要不糟蹋果子,以后有这种活儿都雇他们。” 六爷爷连连点头道:“那成,那你赶紧着去问问,先把人都订好了,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错不开身。” 宋丁香应了,和宋志成把六爷爷送回家才往自家赶去。 院子里就放着那筐黄桃,方氏捡了一个削了皮,一点一点儿碾碎了给小儿子吃着玩,吃的一脸黄乎乎的,看的宋丁香哭笑不得。 “你可回来了,快说说这玩意怎么整。”方氏见闺女回来了,就把给儿子喂桃子这件事儿交给了宋紫堇。宋紫堇熟练的接过这沉甸甸的弟弟,坐到一旁的台阶上继续喂。 “不用这么着急,紫堇,我交你个事儿。”宋丁香笑眯眯的走到宋紫堇身边,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 “就要七八岁的?”宋紫堇给小弟弟擦了擦嘴,把桃子放在一旁不给吃了。 胖小子没得吃也不闹腾,吧唧吧唧嘴开始打呵欠。这小子周岁快两岁了,做什么事儿都慢腾腾的,说话也慢腾腾的,但是却是个小人精,小小年纪特别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谁逗都笑,可爱的很。 宋丁香接手抱起弟弟,道:“对,就要七八岁的,小的干不了活儿,大的基本上都能下地了。咱们也不用他们干重活,就摘个桃子。桃树也都不高,摔不着人。” “成,我这就去问问。”宋紫堇拍拍裤子上的土就要往外走。 “哎,找勤快的,家里好说话的,别到时候摘桃子摘一肚子气。”宋丁香叮嘱道。 宋紫堇笑道:“知道啦姐,我心里门清呢。” “又折腾啥?”方氏让宋丁香把儿子抱去主屋,放在宋李氏身边,道:“神秘兮兮的,怕你娘我听着不高兴啊?” “什么啊,”宋丁香哭笑不得的把摘桃子的事儿说了,“就这个,也用不着娘说啥,紫堇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自己主点儿事了,我就交给她啦。” 宋李氏笑道:“你娘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那桃子弄来了,咱家还有糖,你快看看怎么做。” 不管是黄桃罐头也好还是黄桃酱也好,其实都很简单。黄桃削皮切两半把核挖了,在淡盐水里浸泡十来分钟去掉涩味,然后放入糖水煮个十来分钟就可以了。 煮桃子的时候宋志远也回来了,带回来四个半大的瓷罐儿还有一大包冰糖。 “先做几罐儿试试,看看怎么做能好吃,能放的住。”他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心思可比方氏细腻多了。 方氏把瓷罐洗干净,用白酒擦了里面,然后在院子里架了锅煮罐子。煮好的黄桃晾一会儿没那么烫的时候就连汤带桃放进罐子里,盖上盖子,铺上油纸,捆上麻绳,又用泥巴封口。等凉了就放去屋里阴凉的地方存放。 一大筐黄桃取了一半最好看的煮了两罐子罐头,又煮了一盆子用井水镇着,等着晚上大家伙回来吃完晚饭一起吃。最后剩下的都是磕碰了或者被虫子咬了的桃子,这些桃子做罐头不好看,卖也卖不上高价。 宋丁香想了想,便把黄桃皮洗干净煮了稠稠的水,捞了桃子皮扔掉,然后切了一半的黄桃丁放进去煮,又放了几块冰糖。等冰糖煮化了就把这糖水捞到碗里,继续用井水镇了。 最后那些黄桃就全部切丁加糖熬煮成果酱,方氏发了面搓成小小的剂子,包了粘稠的黄桃酱,弄成一个个丸子大小的糖包。蒸熟的糖包白乎乎圆滚滚的,上面再点个红点儿,简直可爱极了。 而且不只是可爱,小小的咬上一口,甜蜜的桃香便溢满口腔,好吃的很呢。 “就是有点儿废糖。”宋李氏吃了一个觉得腻就不再吃了,“这东西能卖多少钱呢?” 宋丁香道:“若是现在卖估计买不上什么价钱,但是等到冬天,包了糖包子出去卖,绝对能卖出个好价钱。” 宋志远也道:“确实,这桃子味忒香了,加上又有这么多的糖。到时候外面的面皮包厚点儿,包大点儿,两文钱一个卖了都有赚的。” “能赚钱就成,”宋李氏笑着点点头,“这都要晌午了,一会儿他们就都该回来了。老二家的,赶紧忙乎做饭。” 方氏带着几个小媳妇儿赶紧去厨房忙乎做饭,夏天里天气热,感觉吃什么都吃不香。这时候去地里摘几个茄子切了蒸熟,用蒜泥和醋加点儿辣椒酱拌上,再掐一大把萝卜缨子,掐一把葱叶洗干净,舀一碗大酱沾了吃。最后锅里煮个大碴子粥,边上贴一圈饼子,上面再架个屉捏了窝头蒸了。 等地里的和茶水铺子那边的人回来,就正好能吃上。 地里干活的一进院子就闻见了浓浓的桃子甜香味儿,张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跟招娣道:“估摸着二妮儿又整啥好吃的了。” 招娣摸着肚子笑道:“反正我就知道二妮不管整啥好吃的,到时候都能有咱一口,我肚子里这个可是享福了。” 等他们洗干净手脸进了主屋,宋李氏便道:“今天煮了点儿桃子,用井水湃上了,等晚上吃完饭正好拿出来吃了消暑。” 金巧和乔柳儿都帮着干的活,也都尝了那个黄桃的小包子,纷纷道:“那我可不敢进后院儿了,这香味太香了,进了后院怕是忍不住,一口气都吃光了。” 宋李氏哈哈笑道:“还一口气都吃光了呢,也不怕撑破肚皮。等湃凉了吃更好吃,热乎乎的吃着也不爽利。” 草草的吃了午饭,一家子人都歪在炕上休息。夏日里太热,不过这老房子土砖厚实,好歹能抵挡部分暑气。只是宋丁香又开始苦夏,每天都被蚊子咬的苦不堪言,就连镇上最好的驱蚊药膏擦了也不过稍微好点儿。 别人的屋里点上艾草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蚊子,她屋里还挂了一堆的驱蚊包,艾草烟气缭绕,可是蚊子仍旧锲而不舍,宁死也要咬她一口。 “估计是神仙味儿太香了。”方氏给宋丁香摇了一会儿扇子,见闺女睡了才回到自己屋里。 宋志远拿着账本子算账,今天交了五十两瓷罐儿的定金,定了一百个大罐子,两百个小罐子。到时候拿罐子的时候还得再给五十两。若是陶罐就便宜的多了,几文钱就能买一个小罐子,大罐子也不过十几文。不过他对闺女的法子能赚钱信心十足,况且大不了就自己吃,罐子卖掉,亏就亏一点儿,一年又都赚回来了。 “镇上的辣白菜都卖完了,家里也没剩多少,干脆留着自己吃算了。这玩意放的住,明年看看能不能多做点儿。”宋志远跟方氏道。 方氏给小儿子摇着扇子道:“我看行,去年来了不少小贩货郎从咱家拿货,家里的白菜都用完了。今年爹又多种了一亩地的白菜,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种这么多,成天价盯着实在是累。不如在村里收,反正白菜也没几个钱。”宋志远道。 方氏道:“爹不还是怕招人眼吗?” 宋志远笑道:“种这么多就不招人眼了?与其自己全种了,不如给村里人点儿好处。回头我找爹商量商量,明年不种这么老些了。不过咱先看看今年做的能不能都卖了,若是能都卖了,明年就从村里收。” 方氏给他也摇了两下扇子,道:“这都是你们男人的事儿,赶紧歇着吧,下晌不还是要去地里除草?里外里的都是事,地里的菜啊,粮食啊,还有什么花生黄豆啥的,一茬接一茬,忙都忙不完了。” “忙才有银子赚,不忙上哪里赚银子去?”宋志远合上账本子,歪在儿子身边,轻声道:“你也躺一会儿,下晌还得去喂猪呢。” 两口子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赶紧起身去后院给猪煮猪食,张氏跟宋志成已经开始忙乎起来了。他们接了茶水摊子每天都有些进项,对兄弟和兄弟媳妇感激的不得了,所以晌午略躺了躺就爬起来弄猪食了。 方氏他们连忙接了手,张氏又回去洗了手脸换了衣服,跟招娣挑了茶水绿豆汤去藕塘那边。晌午也有一些路人在亭子里歇脚,他们早早的去了,还能多赚几文钱呢。 到了晚上,湃的沁凉的糖水黄桃和已经凝结在一起的黄桃果冻被端了上来。糖水黄桃还好,那半透明颤巍巍的果冻让这群人开了眼。 “桃子皮上有胶质,煮过桃皮的水冰一下就会变成这样。不过得需要很多桃子皮,而且热了也会化开,平时只买几个桃子的话是做不了的。”宋丁香解释。 “那这个是不是也能卖钱?”方氏满眼都是铜板,“咱做了运去镇子上,铺子里不是也有一口井吗?就打了水湃一晚上,第二天正好买。” “你娘掉钱眼儿了,”宋李氏挖了一口黄桃果冻吃了,点点头道:“这东西确实好,沁凉沁凉的,也不费牙。咱家要煮那个糖水罐头,正好能多出许多桃皮来。” 宋丁香道:“确实是这样,而且我在想等农忙过了再多做些给六爷爷那边拿去尝尝,若是他也愿意做就一起做。不过这件事还得爷爷和爹拿主意才好。” 宋兴义看看宋志远,宋志远道:“确实,平时那果园子也都是六叔帮忙照顾着,宋家就咱两家种果子,这有了赚钱的法子应该让六叔知道知道。不过……方子还是二妮自己攥着吧。” 宋兴义松了口气,呵呵一笑道:“能给他赚银子就不错了,他若是有脸要方子,我用大巴掌糊他回去。”他的心里是真的高兴,因为他跟老五老六两个兄弟感情最好,而且当初老六带着他种果木,不少果树都是他帮忙嫁接的,一文钱都没收。 如今能给兄弟多个赚钱的法子,他心里也高兴啊。 日子一天天叽里咕噜忙碌的过,转眼就到了农忙。 这几天整个村子都展现出一股子振奋的劲头,太阳刚把地里晒干,人们就涌进田地开始抢收了。 宋紫堇带着三个老婶子和十来个七八岁的大闺女小小子,天蒙蒙亮就往果园子去了。小孩子们都听话,老婶子们也仔细。桃子被一个个完好的放在筐里,由那些小贩们挑到山下装车。 他们一天虽然就只有十个铜板和几个桃子的报酬,完全不如壮劳力赚得多,可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难得的收入了。快晌午的时候摘完了桃子,老婶子们不耽误回家做饭送饭,小孩子们也不耽误去地里捞忙,简直一举两得。 农忙过后,藕塘里的荷花也纷纷绽开娇嫩的花瓣,露出了嫩黄色的花蕊,似乎远远一看就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芬芳。 宋志轩接到了荷花盛开的信,便立刻带着自己媳妇儿跟岳父,还有书院里的同窗们,赶着骡车来到了这边的荷塘。张氏也不再摆茶摊,而是跟着方氏一起给这群学子们做吃的喝的。 村里来了这么多读书人,引得不少大闺女小媳妇偷偷地看。那群单身的秀才们也一个个挺胸叠肚的,恨不得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宋丁香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还是自己小叔叔最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第42章 第42章 秀才团体就如同宋丁香经历现代社会的偶像团体,一群能书善画的年轻秀才站在荷塘里,被衬托的好像是一幅画。这个藕塘也因为这群秀才沾了光,平日里引了不少还未考上秀才的读书人前来参观,想要沾沾书卷气。 那个凉亭还被宋志轩的先生,书院的山长亲笔提了招牌,上书:月映清荷。导致这里直接成了一个南来北往一定要驻足观赏的景点儿,村长甚至还亲自掏钱做了个“月映清荷”的匾额,张罗着挂到了凉亭上面。 估计也是因为有着明星效应,这藕还没成熟就已经有了不少人前来定藕,也是为了沾这群秀才的光了。 宋丁香摘了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几个莲蓬和几张荷叶,放在一只古朴的陶罐里托小叔叔给镇上的王大人家送去。这礼物虽轻,但是内里含义却不小。一是因为王大人的亲娘喜佛,家中有佛龛,常年礼佛。二是这莲蓬也有着多子多孙的含义。那王大人娶了五房妻妾,可惜膝下只有一子,女儿却不少,送了莲蓬也意味着希望他能多生儿子。 那王员外收了荷花,又听宋志轩讲了荷塘的书画会,心中对宋丁香这个小姑娘更是有了些佩服。他自从和宋家合作了肥皂的事,用这个方子给自己疏通了皇商之路,不到一年就赚了大把的银子,心中原本就高兴,所以对宋家也略微关注了一些。后来听说宋家挖了藕塘还对自己夫人说着藕塘必定是那个宋丁香的想法,小姑娘实在是太有脑子。 如今藕塘中荷花盛开,那里又举办了书画会,宋家的小秀才,镇上山长的女婿亲自送来的荷花,这让他脸上大有光彩。毕竟他只是个用钱买官的员外,不少秀才自持清高,看不上他一身的铜臭味。他拿了银子年年做善事却也只得了个善人的名头,可是也就在这个镇上还有点威望,出了这个镇子,谁还认识他是谁? 可是如今他和皇商搭上了线,又有秀才亲自来送荷花,能让他不高兴吗? 更让他高兴的是接到荷花没几天,他夫人晨起突然开始干呕,请了郎中来看,发现已经有喜两个月了!而且不止夫人有喜,他一个妾室也有了喜讯,高兴的老太太天天烧香拜佛,只希望能再多几个孙子。毕竟那个大孙子是庶出,嫡出的还得看夫人的肚子呢。 但是夫人能再次有喜,已经让他们十分高兴了。 王家人高兴,自然又会给宋家送了不少礼物,这让不少人眼红嫉妒,但是想一想王员外在镇上的威望,就算想要捣乱的人也只能忍着了。他们可没有什么底气能跟王员外家斗,更何况宋志轩宋秀才又是镇上书院山长的女婿,这就更是增加了一层保险。 收获了小麦,紧接着又种了玉米黄豆等抗寒抗旱的农作物。等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山里的桃子也开始进入了盛果期。 宋丁香又煮了黄桃糖水,黄桃果冻和蜜桃果酱,分别装了让宋志远给六爷爷宋兴智家送去。宋志远把黄桃罐头的事儿说了,六爷爷考虑了一下,道:“这做罐头对我来说压力有些大了,这些年我家人丁单薄,你婶子的身子也断不了汤药,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能定瓷罐儿。如果你家桃子不够,就便宜拿了我家桃子去做,我也只能在这上面帮你了。” 宋志远回去跟宋丁香说了,宋丁香笑道:“六爷爷家虽然有些积蓄,但是却也不敢拿这么多出来,他愿意便宜卖给我们桃子就已经不错了。等冬天里罐头若是真的成了,想必六爷爷一定会掏钱参与进来,他也是不放心罢了。” 宋志远想了想道:“也是,咱家有你赚下来的家底不怕这么折腾,你六爷爷不行,家底薄,你六奶奶身子也不太好,处处是用银子的时候。他家里几个孩子岁数都小,人口单薄,也不跟咱家似的,好歹还有几个壮劳力呢。” 在古代,人口就是金钱,家里男人多,那在村子里就已经可以算是不错的人家了。宋家算是个大家族,虽然都分了家可毕竟都姓宋,招惹了一个其他人也不会乐意,所以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去找宋家人的麻烦。 山里的桃树不少,每天除了给小贩们发的货,剩下的就都拿回来做罐头果酱或者果冻了。罐头和果酱都是打算储存到冬天卖的,这黄桃果冻却可以趁着暑气上市,每天早晨宋志远都会架着牛车往镇上去一趟,好几桶从荷塘里冰镇过的新鲜果冻衣裳架就被人纷纷买走,通常中午未过就全部销售一空。 当然,每天的果冻都会有一份被送进王家,这也是宋丁香知道王夫人有了身孕之后,让弟弟宋虎头送去给王夫人解暑的。桃子里富含果胶和维生素,每日食用一些对孕妇也是很有好处。 除了这些,宋丁香还在果园里摘了不少的桃胶,其实在北方很少有人会吃桃胶,这种桃树上分泌的树脂向来会被人遗忘,觉得是没用的东西。可是宋丁香却知道,桃胶是相当不错的女人滋补品。 北方的秋冬季节十分干燥,长期食用桃胶会滋润皮肤,若是跟梨子一起炖了还有相当不错的润肺功效。 方氏现在不会对宋丁香的话有疑问了,只是当她看到脏兮兮一颗一颗的桃胶仍旧疑惑不已,“这玩意儿能吃?若是不小心沾在衣服上都不好洗呢,吃进肚子里还能好的了?” “当然可以吃了,等梨子下来就跟梨子一起炖了吃,很滋养呢。”宋丁香翻着盖帘上晾晒的桃胶,生怕晒的干不透就储藏起来捂坏了。她之前基本上没怎么去过园子,再加上那时候心里也有点儿担忧,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很多事儿都不敢说不敢做。后来发现宋家人确实都是那种宽容善良的人家,才敢对方氏和宋李氏美化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也是因为那次,她想要做什么,宋李氏与方氏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宋李氏这位在宋家很有话语权的人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是没有什么想法,觉得宋丁香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不正常的。 大伯一家更是恨不得希望宋丁香多想一些能赚钱的法子,好让他们也能多存下一些银子,给小孙子以后读书用。 书画会之后,大着肚子的白氏就留在了宋家待产。她平日里也不好意思跟公婆一起睡,索性宋李氏就让她睡在宋志轩那个屋里,然后找宋紫堇陪着,晚上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因为是个知书达理又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说话又是个柔和的,在宋家十分混得开。因为她有着身孕,平时里也用不着她做重活,因为刺绣费眼睛,她干脆也学了织手套,每天靠这个打发时间。 秋天收藕的季节,宋丁香也攒了不少手套成品,装了箱子找了当初送来羊毛的那位商人把手套带去北地。可谁知道手套刚运走不多久,又有商人给运来了不少的羊毛和皮草,足足拉了十多车! “宋娘子,”那商人白白胖胖的,满脸都是笑,“钟老将军说了,这些羊毛和皮草也是好不容易弄来的。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还希望宋娘子不要嫌弃。” 宋丁香:…… 这已经不是嫌弃不嫌弃的事儿了,这是能不能做完的事啊! “钟老将军还说,跟之前一样就可以了,这样边关的军士们再也不会冻坏手,他十分感激宋娘子。对了,钟老将军还说你相公周一诺周小将军如今在执行一向隐秘的任务,可能这些日子怕是不能给你写家书了,还望宋娘子海涵。” 宋丁香简直无语,这老将军不但让她干活,还让她男人去执行一听就很危险的工作。这是干啥?专门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薅羊毛?但是她也只能苦笑着认下这桩事,看着院子里山一样多的羊毛,头都大了。 “我的妈呀,这老些个,啥时候干完啊?上次那一车羊毛咱家就整了好几个月,如今这么多,还不得弄个好几年?”方氏摸了摸那些被绑成大包的羊毛,整个人都要晕了。 “娘,要不咱家开个作坊吧?我觉得以后可能不止这几车羊毛,你想想,边关的战士有多少?咱们送去的那几百副手套才管几个人呢?但是这么多咱自己又整不完,不如开个作坊,叫手巧的姑娘媳妇们来帮忙。”宋丁香一想到要开作坊,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你去跟你爷爷奶奶商量,反正我也不会织手套。”自从宋丁香灵透了,方氏就彻底把自己变成了甩手掌柜的,家里事不再操心,恨不得账本子都不看了。 宋丁香干脆招呼了一大家子都去了正屋,就“要不要开个作坊”这件事,开了个家庭会议。 宋李氏听完了宋丁香的话,先问道:“咱们织的那些围巾买的可好?” 上一批大部分细绒都拿去做手套了,剩下的则跟粗羊毛一起拿去染了色,制成了各色围巾。不过虽然把围巾送去镇上的铺子,可是到底能不能卖到钱,谁都不知道呢。 宋志远道:“昨天我送了最后一批果冻,虎头跟我说他给王员外家送了几条围巾,然后很快围巾就卖了大半。不过我因为着急回来也没看账本子,这样,一会儿我再去一趟镇上问问。” 宋李氏想了想,看向宋丁香,问道:“二妮儿咋想的?” 宋丁香道:“其实不管围巾能不能卖到钱,这个活儿我们都得做。于公,这是老将军交代的任务,怎么也得弄完。于私……哪怕是自己添钱,但是这也是给关外的兵士们的一点儿帮助。爷爷奶奶你们想,那里不止有我们的亲人,也有村里或者别的村里人的亲人。他们小的才十四五岁,年长的也不过四十几岁。平日里异族来犯我们是束手无策只能指望他们的,如今能让他们穿得暖不会冻坏手,也是我们为边关的亲人做得一点儿贡献。这个钱值得掏。” 宋李氏和宋兴义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意见。 方氏发愁道:“这得多少银子啊?我家的银子拿去买瓷罐儿了,也没剩下几个,得等罐头卖了才能换来钱……” 宋丁香笑道:“娘您忘了?王家还给了我不少银锞子呢,算起来怎么也得小二百两了,开个作坊绝对是足够的了。” 方氏看着宋丁香发愁道:“你呀,就看不得家里存点儿银子。罢了罢了,反正也是你的银子,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天也冷了,咱去开个罐头看看坏没坏,若是没坏的话,那老些罐头怎么也能换点儿银子回来了。” 宋丁香笑道:“我觉得钟老将军绝对不会亏待咱们家,只是现在边关吃紧,他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若是能打个胜仗,难道老将军就真能把咱家的事儿忘了?只要他手指头动一下,漏出来点儿的好处,都够咱家享福了呢。” “那你可就指望别人忘不了你吧!”方氏也没招了。 宋李氏这才笑道:“既然决定了那就这么地吧,只不过如今羊毛如此多,光靠你六奶奶和和你十五婶子纺线怕是忙不过来。开个作坊也好,让你六奶奶帮忙带着几个媳妇子一起纺线,也让她松快松快。”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提醒一下宋丁香。 六奶奶如今得了活计心情好了不少,就证明这个活计绝对不能给丢了。可是东西这么多一定要多找人来纺线,六奶奶身子又不好,到时候再因为着急上火累坏了就麻烦了。 宋丁香笑道:“不用奶奶说我也知道呢,到时候我写个章程,爷爷奶奶还得帮我看看才好。对了,咱家最最知书达理的就是小婶子了,小婶子,你觉得我这样做可好?” 白氏掩着嘴柔柔一笑,道:“没想到丁香一个女人家,竟然有如此大义。我觉得此事甚好,就算以后老将军并不给咱家什么东西,可是我一想到那些辛苦的兵士们能戴上我们做的手套,就觉得心里十分舒坦。这个钱也不能都让丁香掏了,若是做了作坊,我也要掏一些银子来表示一下的。只是我家底并不多,且先掏十两吧。” 其实她这么说也是有着私心的。她毕竟是宋家的媳妇儿,而且宋家人也都很好,宋丁香说的话也占着大义。她主动掏这个银子,也是为了以后能在宋家生活的更好。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宋志轩,宋志轩是个秀才,若是这件事做好了,钟老将军真的给了嘉奖,那么宋志轩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读书人绝对不会吃亏。 宋李氏笑道:“你到真是个舍得的,既然你都掏了,那我也掏个十两。” 方氏听了也道:“十两银子我也掏了,总不能让二妮儿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掏空。” 张氏一愣,连忙道:“十两银子我也有,我也愿意掏。”其实她是心疼的,但是她更知道自己掏了这个银子,以后家里有了什么赚钱的生意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宋丁香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写个章程。作坊就弄在咱们起的那几件屋子里如何?这么好的屋子只是放一些杂物实在是浪费了,不如利用起来,里面住进了人,房子也不爱坏。” 宋兴义这才张嘴道:“刚才我就想到了,只不过那里挨着咱家养猪的地方,这两天先做个篱笆把猪圈什么的隔开。二妮儿你再看看还需要准备啥,过两日去镇上一口气准备出来就好了。” 宋丁香毕竟有着做作坊的经验,很快就把章程列好了,甚至还把宋家每家每户的关系也都写了出来。这件事不可能把宋家其他分支拒之门外,可是如何选人,选谁,她心里必须有个底。 两天后,宋兴义带着宋志远去了镇上,宋虎头一见他们就高兴的凑过来,“爷爷,爹!你们可来了,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回家一趟了。” “咋?有啥着急事儿啊?”宋兴义摸了摸虎头的脑袋,看着自己这个长得板正的孙子,心里也很高兴,“就只有你一个?土蛋儿呢?” “土蛋在后面给辣白菜分装呢,咱家现在有几个固定的客人,每十天都要送去十斤辣白菜,我让土蛋去弄这个了。哎呀,爷爷您别打岔,我刚想说什么来着?哦哦,对了,咱家的围巾都卖了!” “啥?都卖了?”宋兴义大吃一惊。 他家的围巾因为染了色,又是羊毛,价格也不便宜。一条一米半的围巾粗针的卖五十文一条,细针的卖八十文一条。还有那种更宽的大披肩,则是一百五十文一条。这个价格在镇上来说可算得上是高价了,一开始王员外家帮衬着卖出去了一些,但是他们有着一百多条围巾呢,想着怎么也得卖上十天半个月的,谁知道这才几天啊就都卖光了? 宋虎头笑嘻嘻道:“可不是,都卖光了。那个王员外挑了最好的要拿出去送人,直接买了三十多条。后来还来了个商人,每一种都买了十条,剩下的那几条一下子就都卖了。我还想着咱家什么时候才能再来送货……咋?这次没围巾了?” “有呢,也是这些天攒下来的,不过就只有八十条了……”宋兴义是真真没想到围巾能卖这么快。这些围巾大的有三十条,粗针的四十条,细针的四十条。去掉染色的半两银子,纯赚了九两银子啊! 宋虎头做生意有了经验,道:“先卖着,估计不会有之前卖的那样快了。不过这天也渐渐的冷了,还是得多准备一些围巾才好。” 宋兴义拿了账本和围巾的银子,又去后院看了看土蛋,然后又从车上搬下来八个大罐子交给了宋虎头。 宋虎头看到罐子一蹦三高,“咱家的罐头做成了?”这糖水黄桃他是吃过的,感觉吃着比蜜桃好吃多了。现在就想着这罐头能不能行,能不能真的赚钱。如今看到这罐子,就知道罐头确实做成了。 宋志远笑道:“前两天开了一罐做的最早的,滋味和一开始没啥两样,一点儿都没坏。于是今天就顺便搬了几罐儿过来,你开一罐卖一罐,若是有坏的千万别卖,知道吗?” “爹您放心,咱做生意就讲究诚信,我还能把坏的卖了?”宋虎头胸脯挺老高,他可是镇山年纪最小的掌柜,谁见了他都要喊声宋掌柜的,让他都快飘了。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家里没有姐姐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他就算再有本事,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所以飘一会儿就稳稳的落在地上,继续当他的宋虎头了。 从铺子里离开,宋兴义又带着宋志远去了王员外家。他们是去王员外家送罐头和果酱的,宋丁香说了,礼多人不怪。再说他们家只要有了好东西都给王员外送一些,王员外念着他们的好,这以后人情才能稳固。 果不其然,王员外见了他们直接亲自出来迎接的,搀着宋兴义往屋里走,可把宋兴义给抖的不行。 “罐头?”他看着那粗糙的瓷罐子,又摸了半天,“是吃的?” 宋志远见自己老爹说不出话来,便自己道:“是的,我闺女自己琢磨出来的吃的,之前知道贵府夫人很喜欢吃那个黄桃果冻,所以做了这罐头便立马的送来了。现在新鲜水果不多,这东西好存放,能吃一段时日呢。” 王员外指了桌上的一个罐子对丫鬟道:“去,打开,盛一些来我尝尝。” 之前那个黄桃果冻着实让他惊艳,还想着要不要去跟宋丁香要这个方子。谁知道宋丁香没几天就上了门,说这个果冻做法虽然简单,但是不容易存放,每天都是现做现卖,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王员外听了便打消了念头。这果冻一看就是时令的,还容易坏,也就是小成本的买卖。他家有没有酒楼食肆,用不着吃食的方子。 丫鬟去弄罐头的时候,王员外又亲切的问了村里的收成,家里人是否身体都好。还把宋丁香夸了又夸,说宋丁香送来的荷花是真的好,开了好久呢。 宋志远连忙道:“如今家里也要挖藕了,到时候再给大人送些藕来吃。只是莲子产出并不多,明年还打算多种一些。待种的多了,大人想吃莲子就方便了。” 王员外哈哈笑道:“我就是喜欢吃你家的那些东西,既新鲜又爽口。既然你说要送藕,那我也不推辞了。我家老太太甚是喜欢吃藕呢。” 正说着,那丫鬟用托盘捧了三只青瓷小盏进来,每个小盏里面都放着一块黄桃和半盏糖水。 王员外看着那金黄色的桃子,用小勺挖了一块送进口中,瞬间睁大了眼! 第43章 第43章 罐头虽然口感不如新鲜水果,可是黄桃的纤维较粗,用糖水煮过的黄桃也并没有软烂,咬在嘴里反而有着脆爽的感觉。再加上如今秋燥,一口沁甜的汁水入口,顿时驱散了因为秋燥带来的烦倦。 “这……”王员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黄桃,含在唇齿间慢慢的品。他一开始以为那个黄桃果冻什么的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这个罐头味道竟然更加美味! 宋志远来之前宋丁香已经叮嘱过了,他照本宣科道:“原本我家闺女想把这个方子也给大人的,可是这黄桃如今北地并没有多少人种植,而且储存上需要小心,若是不小心漏了气,这一罐子黄桃都要浪费掉了。再加上运输实在麻烦,不停的摇晃磕碰也会让这罐子漏气……再说这个法子也是她从南方客商口中听到过的,南方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做了,所以就没有献上这个方子。不过大人若是喜欢,每日让我家小子送一次过来就好。” 王员外毕竟顶着个善人的名号,听到这里也就释然了,便笑道:“这怎么可以,我已经得了这许多罐已经足够。再说你们小本生意,这瓷罐和糖并不便宜,你们也是赚个辛苦钱罢了。若是我夫人和老太太喜欢吃,叫丫鬟去买就好。” 宋志远又道:“我闺女说,这罐头虽然不错,但是因为糖很多,孕妇一顿不要多吃,也就吃这么一瓣儿就好了。打开的罐子放不长久,需要尽早吃完。” 王员外笑道:“谢谢告知,因为我那夫人有孕,处处也都小心着,平日里烫的凉的太甜的都不敢多吃。不过也谢谢你家一番好意。我承了你家这么久的情却什么都没帮上,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宋志远连忙拱手道:“大人愿意每年与我家有个来往,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哪里还敢求别的?” 王员外哈哈大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两家也算是有了交往,你家镇上这铺子我帮你看着,你们就放心吧,绝不会有人过来捣乱的。” “谢谢王大人!”宋志远高兴极了。他儿子一直带着还不到十岁的土蛋在镇上工作,平日里回一趟家也甚是麻烦,这让他和方氏一直担心来着。虽然宋丁香说不用担心,那铺面的位置距离王员外家不远,王员外承情一定会照拂。只是因为他上次没来,心里总是没有底。如今王员外亲口说要帮忙照拂铺子,他哪里还会有不安心呢? 出了王宅,又去铺子里叮嘱了几句,说让那个罐头过几天再售卖。 宋虎头一一应了,只是满嘴的让宋志远他们放心。 宋志远拿了卖围巾的银子买了不少用来做作坊的东西,其中煮羊毛的大锅就买了四口,又买了四只纺车,硝皮子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不但花光了九两多的银子,还倒贴了不少。 “真是花钱如流水。”十多两银子咔咔就没了影子,让宋志远忍不住的咋舌。 宋兴义从王家出来就精神了,笑道:“你还抱怨?你闺女给你少挣了银子了?这几日要挖藕,过些天霜降了又要收白菜做辣白菜,这不都是银子?” 宋志远嘿嘿一笑,过了片刻道:“二妮说了,如果这辣白菜卖得好回头也弄个作坊,咱就不种那老些白菜了,从村里收就好。如今家里事务忙,还要兼顾着种地怕是实在忙不开,万一累坏了就不值当了。” 宋兴义坐在车里沉默了好半天,道:“哎,这才多久啊,感觉自己都要过上老地主的日子了。庄户人家哪里有不种地的?” 宋志远道:“哪里是不种地,是佃出去给别人种。我们这不是还得忙乎家里这堆事吗?天冷了我得带着我家山子四处的杀猪,家里就大哥和俩侄子里里外外的不但帮着喂猪帮我杀猪,还得忙乎各种体力活。估摸着这一冬都没得歇了,等开春又得下地,还不得把人累着?而且丁香说若是那藕长得好,明年还打算再开个藕塘……爹,你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决不能累着的。” 宋兴义把家里这堆事儿罗列了一下,觉得确实银子赚得多了,但是活计也更多了。他们不怕累,一把子力气能换银子那就是白给的,可是要真的累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回头看看,实在不行就把地佃出去。咱家还有那老多荒地也得忙乎。今年收了不少荞麦,这东西不能交租只能自家吃,回头去跟人换点儿棒子面啥的。还有那个罐头若是真能卖得好,明年再种一些。哎哟,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里外的都是活儿啊。”老爷子掰了半天手指头终于搞明白家里到底有多少活要做,就算铁打的人这样流水的转怕是也会累着。 宋志远哈哈笑道:“可不是呢,二妮说了,这手套围巾的估计能做好几年,还有开春就要晒大酱,秋油,辣椒酱。家里又有那么多白菜地辣椒地需要照顾。这冬小麦种完了若是平日里就准备着猫冬了,但是还得挖藕,做辣白菜,酸菜。还有那个酱豆腐也该闷上了。到了明年挖藕塘,种藕,侍弄果园。也就冬日里最冷的那俩月能稍微休息一下,可是还要照顾羊毛作坊……爹您想想,真这么连轴下去,谁能不累呢?” 这里面,粮食其实是最不赚钱的了,但是人又不能没有粮食吃,而且每年的租子也要从粮食里出。为了赚银子,家里的地怎么着也得佃出去。不过宋兴义决定不都佃了,他得留两亩地专门种花生瓜子啥的,等收了给辛苦了一年的孩子们炒了吃,能吃上足足一冬呢。还有那些荒地,再种上一年荞麦也该种些粮食和菜了,再养一年过了三年免税期还得交税,如果侍弄不好就亏了。 到了冬天家里还有二十多头猪呢,这些猪平日里都是自家杀了卖,等天一冷卖猪肉的人也多了,老二绝对会忙的脚不沾地。 他靠在车里晃晃悠悠的想,以前感觉一年也忙忙乱乱的,但是进的银子真不多。尤其是他们老两口,大多数银子都存了下来给老三读书了。幸亏老大老二家都是懂事儿的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磕碰抱怨。 如今丁香开了窍,想了那老些赚钱的法子,老二家每日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进来。但是他们家也没有忘了老大家,照样一一的照顾帮衬。老大家也没有眼红,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忙乎做饭喂猪,那干活的劲头比以前都强了不少。 要说这村里谁家过得舒心,还不得是自家吗? 宋兴义想到这里,忍不住满脸是笑。 因为要收拾出新的院子做羊毛作坊,宋志远不得不把自己跟闺女的小秘密转移地方。几个大缸空着运进来还能满这人,可是装满了想要挪地方就瞒不住人了。 方氏围着那缸转了好几圈,没好气的给自家男人闺女一人一个白眼儿。 宋志远陪笑道:“这不是怕糟蹋了东西让你心疼吗?所以就想弄出来再告诉你。” “去去去,不就是嫌我唠叨?我哪次唠叨完不也帮你们了?走开,看见你就心烦。”方氏是真的有些生气。 宋丁香连忙描补道:“娘,这次是我跟爹错了,我和爹其实想给你个惊喜的。”只是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计划也是她计划的,这变化也是她造成的,后果却让老爹承担了,实在过意不去。 “啥惊喜?你娘我还需要啥惊喜?看着你成天活蹦乱跳我就很惊喜了。你就跟你爹亲吧!”方氏恨恨的戳了宋丁香的脑袋瓜一下,去别的地方忙乎了。 宋丁香对着宋志远吐了吐舌头,宋志远苦笑道:“完了,你娘晚上又得唠叨我了。” “嘻嘻,”宋丁香道:“反正爹也习惯了,赶紧的,把这个缸都搬去后院吧。” 作坊都收拾出来,方氏,张氏加上六奶奶一起帮着招工。宋志远则带着宋志成还有儿子侄子们去藕塘挖藕了。 藕塘地势较低,想要放水不是很容易。不过秋天天气干燥,水线也下去了不少。宋兴义干脆在藕塘旁边找人又挖了个坑用来存水,反正明年也是要再挖藕塘的,如今趁着没上冻,村里劳力多,先挖一部分用着。 放完了水,藕塘里一片泥泞,还搁浅了不少鱼。小鱼都捡起来丢进旁边水坑里,大鱼现场卖掉,不少邻村的也跑来看热闹,顺便买两条“沾了秀才的光”的鱼回去炖汤喝。 挖藕是个力气活儿,这时候虽然没上冻,但是泥水冰冷刺骨,又没有那种隔水的水裤可以穿,所以十分辛苦。宋丁香怕自家人累坏了,再冻个老寒腿,于是让多招几个工轮流下水挖藕,下水前先喝上一大碗烧刀子,从水里出来又是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到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一开始挖藕都没有什么经验,弄断了好几根长长的藕。因为藕中间是空心,断了就容易进泥水不好洗,所以断藕都卖不上价。等熟练了,那一根根长长的,白白胖胖的藕带着新鲜的泥土被丢上岸,看的人心中都无比喜悦。 镇上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赶着车过来买藕。小贩们更是挑着担子在旁边等着,还顺便能帮个忙。一个藕塘挖了一天,足足收了上千斤的藕,大部分当场就卖掉了。 王家人也提前过来,王全赶着马车在旁边等着,一口气买了一百斤。 看着宋家人一边卖鱼一边卖藕,左手出货右手收钱的样子,真的令人眼红不已。尤其是周家的胖媳妇儿,盯着人群里张罗的宋丁香,嘴里不停的念叨:白眼狼,娶个媳妇儿也是白眼狼。若我是她婆婆,那老些银子就应该让我拿着。 旁边有人听了也只是不屑一笑,周一诺走了好几年了生死不明,当初为什么闹着分家闹得村长对周家都有意见的这件事还历历在目,这老太太竟然还一口一个白眼狼,看着别人家媳妇儿生气呢。 最后剩下的两三百斤的藕都被收进了地窖。荷塘里还剩下很多小的藕根,这些都不需要动,明年自会长出许多的藕来。在从水洼子里引水进来,冬天上面冻了结实的冰,那些娇嫩的藕根就可以好好的过个冬了。 新鲜的藕洗掉外面厚厚的泥巴,露出洁白的藕段儿。削了皮直接喀嚓咬上一口,真的是又脆又甜。晚上,宋丁香亲自下厨,做了莲藕炖排骨,糖醋藕丁,酸辣凉拌藕跟红烧鱼,吃的一家子都心满意足。 第二天又有人上门买藕,宋丁香卖掉了两百来斤,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卖了。他们家这么多人,那一百来斤的藕除了自己吃还要留出送礼的来,实在是不够卖。不过这也让她知道了藕塘的产出以及人们对藕的诉求,琢磨着明年要再挖多少藕塘呢。 羊毛作坊招了十来个媳妇子帮忙,挑拣羊毛,煮羊毛去蜡和油脂,分拣羊毛,纺线,硝制皮子。找的都是那些手脚干净利索的。都弄好了又要教人如何编织手套,裁剪皮子。只有学的最快织的最好的才能把活儿带回家去做,避免浪费了上好的羊绒羊毛。 就这样,眼尖的张氏和五奶奶还抓到两个偷藏羊绒毛线的媳妇儿,二话不说直接开了,任凭如何哀求都不同意让他们回来。 “这些羊毛都是从北地大老远送来的,织了手套也是给那些士兵们御寒的,你们怎么好意思偷拿?感情你们家没人服兵役,不需要这些御寒之物是吗?”五奶奶是比方氏张氏以及六奶奶都利索的人,她虽然寡居,但是也因为性子爽利不敢有人去招惹。这次也专门找了五奶奶来坐镇,不但能赚点儿钱,还能帮忙盯着那群女人干活。 宋老大宋老二家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也做不了这些精细活儿就没来掺和,只让媳妇儿们来试试,通过了的就留下来干个活挣几个铜板。宋老三媳妇宋高氏倒是想来,可惜方氏死活没松口,只是收了他们家两个手脚最勤快的媳妇儿,连娇杏都没让进来。 方氏毕竟一想起他们家做的事就一肚子气,如今肯让他们家儿媳妇来干活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宋丁香家里又把后院原本宋钧立两口子住的东厢房打扫出来,找了自己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伙伴加上宋紫堇来做辣白菜。霜降之后他们家收了山一样高的大白菜,宋丁香跟宋紫堇调配了大盆大盆的作料,然后其他人往烫好的白菜里均匀的涂抹酱料。因为怕伤了手,宋丁香专门找人做了比较平的木勺子,用木勺子涂抹酱料。虽然没有手快,但是却也不错了。 涂抹好的辣白菜放进大缸里腌制,半个月后就可以贩卖了。 除了辣白菜,还跟豆腐坊定了不少的豆腐,拿回来切成小块放稻草里闷着,发了漂亮的长毛之后腌制起来,就成了绵软鲜香的酱豆腐。 剩下的就是每年都要做的八宝菜榨菜各种酱黄瓜酱茄子,这些腌菜都是在镇上最受欢迎的,通常都会被人几斤几斤的买回去,隔三差五就要去镇上补一次货。 别人到了冬天都在猫冬,只有他们家,一年四季都忙的脚不沾地,入冬了仍旧热火朝天。 而且也因为宋丁香家干活不吃独食,而是招呼着村里人帮忙,只要是能帮上忙的心里都十分感激他们家。宋兴义最喜欢这个时候出去串门唠嗑了,听着村里人满口夸赞,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因为有人帮忙,刚降下初雪的时候,又一批手套被送往北地,然后没多久,又有五车的羊毛被送了过来。 来送羊毛的商人他们都认识了,那人笑呵呵道:“这是今年最后一趟了,毕竟北地在打仗,羊毛也不好收。不过明年开春应该还能收到一批,到时候还得麻烦宋娘子。” “这有什么麻烦的?一想到他们都能戴上手套不怕冻手,我心里就宽慰了。只是……”宋丁香面露担忧,“周一诺还没有消息吗?” 商人呵呵一笑道:“老将军没说,就应该是还没消息。宋娘子且放心,我听老将军夸赞周小将军是个能干的人,应该不会有事。” 宋丁香惊讶道:“周小将军?他……已经是将军了?” 商人道:“暂且没有,只是大家都这么称呼,可见你男人在那里混得不错。不过我也就是个商人,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宋丁香留了他吃饭,又给他带了不少罐头辣白菜和藕做回礼。把人送走之后,方氏忙不迭的问,“咋,还没有柱子的消息?” 已经半年没收到家书了,家里人人都在担心。 宋丁香摇了摇头道:“说老将军那边没有给什么信儿,只是让放心,说柱子哥在做任务不能经常跟外面通信。详细的什么他也不知道,送手套的时候我也给老将军写了信,应该还没收到呢。” “哎哟,我这个心里呐,扑腾扑腾的,总觉得不安。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晚上总是惊醒……”方氏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道:“这也没个消息,是死是活的……呸呸呸,咱家人有老天护着呢,绝对不会出事!只是这眼看眼的就要过年了,我这心里不知道咋回事,总觉得有点儿不安啊。” “娘,您是想的太多了。”宋丁香只好宽慰道:“如今家里事事顺遂,哪里就有什么不安的了?可能是这几天累着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宋志远的猪肉铺子这些日子正是忙乎的时候,方氏干脆把孩子交给宋李氏看着,自己跟大嫂去看铺子。只要猪都宰杀好了,她们两个女人就能切肉卖肉,只是不再帮人剁臊子,因为实在忙不过来。 年前不少人家都开始杀猪,宋志远经常在外面呆好几天不能回家,方氏可能是最近自己一个人睡的不安稳,宋丁香晚上也只好来陪着。 半夜里,方氏突然惊醒,把宋丁香也弄醒了,“二妮儿,我梦见你大姐了,你大姐总是跟我哭,问啥也不说,只是哭。”她一头冷汗,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宋丁香连忙去外屋取了温水给她擦脸,柔声道:“娘就是心思太重了,既然想大姐,明日我们去看看就好。” 方氏摇摇头道:“这不年不节的过去干啥?没得让她婆家烦呢。再过大半个月就过年了吧?到时候她就过来了。”她擦了脸,又喝了两口水,重新躺了回去,“你大姐家孩子也有四岁来的了,去年你大姐回来的时候说等大宝五六岁的时候就给他开蒙,让他也去读书。不过她婆婆那个抠门劲儿,怕是这读书的银子还得她自己掏。若是你大姐就跟家门口就好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走动也方便。” 虽然说就嫁到隔壁村子,但是这里的村子与村子之间也隔的不近,来回要走上一个时辰,平时过来一趟也不是容易的事。 宋丁香也觉得是方氏最近可能是累着了,再加上她爹不在家才睡得不好。却没想到还没等过年呢,就接到她姐宋玉兰出事的消息! 第44章 第44章 天气越来越冷,大雪一层叠一层。距离年三十还有五六天的时候作坊就都放假了,宋丁香给他们结算了工钱,拿着大捧的铜板可以过一个富足的欢喜年,是谁都会开心的事。 年礼宋李氏早就都计划好了,辣白菜酱菜酱豆腐都不能少,今年还能每家加两根藕,加两副碎皮子拼起来的鞋面子。别小看这鞋面子是碎皮子拼的,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鞋面他们都买不到,雪化在棉靴面上就得用火烤才能继续穿,若是没烤干,对脚趾头真的是个极大的考验。 但是有了这个鞋面,只要在原本的棉靴面上缝一圈,就能不再怕在积雪上行走了。而且皮子毕竟是皮子,保暖功能比普通的棉布要好很多,这鞋面也绝对算得上是不错的年礼了。 而且今年宋老三家也放出话来,要给他们送一份不错的年礼。因为宋家跟着徐强出去的那两个后生回来了,带了大包小裹的东西,把宋高氏笑的合不拢嘴。 就在方氏盘算着年前最后一个集要买些什么年货的时候,徐家那边的上河沟子村跑来个半大孩子,进门看见方氏就道:“奶,你快去看看婶子吧,婶子小月好几天了。” 方氏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差点儿没站稳,被身边的张氏急忙搀扶着。 “咋?我闺女好好的咋小月了呢?不是,她啥时候有的?”方氏回过神来,脸色青白青白的。 “别跟当院儿说,去屋里说。那孩子来,奶给你拿果子吃,你好好说说是咋回事。”张氏拽着方氏,对那孩子打招呼。 宋李氏和丁香他们也听到了动静从炕上下来往外走,“咋回事?快进来!” 那小后生进屋躲了躲棉靴上的雪,喝了口宋丁香兑来的热乎糖水,才又道:“说是跟大山叔打架被推到了,俺家不是住对门吗?今天大宝过来玩,突然就哭着说娘起不来炕了。我娘觉得不对劲儿,就让俺偷摸的来跟奶和太奶说一声。” “我的闺女啊!”方氏爆哭出声,转身就要往外跑。 “先别让你娘出去!”宋李氏当机立断让宋丁香和张氏按住了方氏,方氏腿都站不稳滑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 大冬天的小产对女人来说真的是个鬼门关,万一一个不小心着了风就麻烦了,方氏简直六神无主,浑身都哆嗦起来。 宋李氏对那孩子问道:“你娘咋就觉得不好了呢?” 小后生挠了挠脑袋,道:“俺娘跟俺爹说了两句,说什么这大冬月的闹腾成这样,也没见他们往娘家去,估计是不太好了不敢去说。然后就叫俺偷着来的,没让徐家人知道。俺娘还说回去的时候也别让人看见,抄小路回去。” 宋李氏对宋紫堇道:“去,把你爹你叔都叫回来,再把牛车……不行,牛车太慢,套那个骡子车,咱们准备准备去一趟徐家。”她说完,从炕桌上抓了一把糖块给小后生塞兜里,又问道:“好端端的咋就打架了呢?” 小后生摇摇头道:“这个俺也不晓得,好像是大山叔想要去什么什么县,婶子不让,就跟当院里吵起来了,吵的挺厉害的。” “什么什么镇?”宋丁香灵光一现,道:“不会是徐强当任的那个县吧?徐大山想去?好端端的怎么现在突然想去了呢?” 宋李氏脸色非常不好看,对宋丁香道:“去,去拎条子肉。”然后又抓了一把铜钱塞给小后生,“你拎着肉抄小道走,别人问起来就说你出来买肉了,知道吧?” 那小后生点点头,拎着肉捂着铜钱,头也不回的跑了。 “娘,这可咋办啊?”方氏哭的都不行了。 宋李氏怒道:“你哭啥?赶紧从地上起来,这像什么样子!等老大老二回来,再带上兄弟几个一起去,让你爹也跟着去。” 宋志远接了信儿,连忙跟大哥把肉铺子收拾了赶回来,然后一家子套了骡子车往上河沟子村去了,家里就留了宋紫堇和俩大肚子女人紧插了大门看家。 骡车跑的很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村口,直奔徐大山家而去。 徐大山家门插着,对门的门虚掩着,露出小后生半张脸来。张氏下车叫门,拍了半天才把人喊出来。开门的是徐大山的婶子许氏,见了他们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亲家跟亲家奶奶来了?” 张氏沉着脸直接一把把人推开,带着方氏往徐大山那院奔去。 许氏看着方氏的背影抿了抿嘴,然后看向宋李氏,“亲家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屋里坐坐?” 宋李氏笑道:“是得去坐坐,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婆婆了,这不就来看看嘛。”说完带着宋兴义往主屋去了。 方氏一路哭着进了徐大山家屋门,徐王氏在门口迎了一下,被方氏推开。 “我的闺女啊!”看见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宋玉兰,方氏哭的更大声了,“咋回事啊?好端端的咋还动手了呢?” 宋玉兰见方氏来了,挣扎着起来扑倒方氏怀中嚎啕大哭,“娘,娘……呜呜,我难受啊……” 徐王氏在外面大声道:“知道你小月了难受,可别再哭了啊,哭多了伤眼睛。” 张氏拦着徐王氏不让她进屋,笑着问道:“她亲家,我家闺女咋好端端的小月了呢?这小月了不说也不告诉娘家一下,是不把我们当亲戚吧?哎哟,这大冷天的,大山去哪里了?” 徐王氏干笑了两声,道:“大过年的出这种事我也不想啊,下雪天路滑,我让玉兰别总干活她不听,结果一下子摔了。你说年轻人摔一下也没啥,可是谁知道她竟然有了……哎,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没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能不心疼吗?” “我呸!你心疼个屁,你若是心疼,这屋的炕咋都不烧一下?”方氏在屋里痛骂。 徐王氏抽了抽嘴角,道:“我家又不跟你家似的财大气粗,这大白天的还烧炕呢。” 张氏听这话也是在难听,冷声道:“哦,柴火比媳妇儿金贵是吧?大立,把那屋炕烧上,我倒要看看徐家的柴火到底多金贵!” 宋丁香撩了门帘出来道:“哥,去吧我姐夫找回来。这大冷天的我姐跟这里躺着,一口热水咋都没有呢?我姐夫这是去干吗了?哥你赶紧去把我姐夫找回来。”然后看向徐王氏笑道:“婶子,你家这热乎水有吗?我姐那嘴唇干的都起皮了。” 宋志远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徐王氏抿了抿嘴,道:“这屋没有呢,都在老太太那屋里,平日里白天谁屋里烧水啊。” 宋丁香翻了个白眼,出了屋去找热水了。路过许氏屋门口的时候,那婶子笑着对她打招呼,“哟,丁香啊?这是去干吗?” 宋丁香道:“去给我姐倒点儿热乎水,我姐夫那屋连热乎气儿都没。” 许氏笑道:“哪儿还用去那边屋呢?我这里就有热水,等我给你兑一壶。” 宋丁香拎了热水回来找了碗给宋玉兰倒了一碗,端进屋让宋玉兰喝了。 “姐,你别总是哭,到底咋回事啊?”宋丁香看着哭的不停的宋玉兰直叹气,“娘,你也别哭了,赶紧问问咋回事。” 宋玉兰喝完水总算缓过一口气,一边儿流眼泪一边道:“娘,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他休了我才好。” “到底是咋的了?我就说前些日子我睡觉不安稳总是梦见你出事儿了,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出。”方氏也着急得很。 宋丁香磕磕绊绊的把事儿都说了。 原来徐强那边找了借口把宋老三家俩小子都遣回来了,说他们不会办事儿笨手笨脚的,然后说要在徐家带几个人过去,毕竟都姓徐,用着比外姓人顺手。 然后徐家不少后生都有了想去的意思,只不过狼多肉少,便有不少人往徐强家送礼。 徐大山消停的过了两年日子,听见这么个事儿就动了心。但是他家没什么钱,大头都在他奶奶那边攥着呢。他奶奶更倾向送其他两个孙子过去,觉得徐大山媳妇儿毕竟是宋老四家的,因为徐强当年成亲的事儿宋老四和宋老四关系就一直不好,就没打算让他去。 可是徐大山想去啊,他不想总呆在这个小破地方,就想着跟宋玉兰要钱。 宋玉兰自然是一文银子都不会给他的,俩人因为这件事吵了好几天了,然后前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徐大山突然对宋玉兰动了手,把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可谁知道宋玉兰有了身子,这一下子就见了血,徐大山立马慌了。 还是徐王氏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不允许别人去报信,想要趁着宋玉兰病着,把她的银子诈出来。 宋玉兰小月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开了药方,徐王氏就哭着说没钱抓药。宋玉兰只得自己掏了银子让徐大山去抓药。可是药没吃两次就说银子没了,前前后后拿了十多两,可是那药吃着一直不怎么有用。 宋丁香一听就知道里面的猫腻,她去找了宋钧立宋钧水兄弟俩,对他们道:“大立哥,你去把这里的郎中喊过来一趟,给我姐好好看看。大水哥,你能不能去一趟镇上,不用请别人,请王家的管家来一趟就成了。” 兄弟俩答应了,徐王氏还在后面嚷嚷道:“郎中来过了,哎呀怎么还要请一次?大过年的人家不休息啊?” 张氏按住她,道:“亲家这是说什么呢,我家闺女身子不好难道不得请郎中?你放心,这次请郎中不用你掏钱。” 徐王氏劲头没有张氏大,被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也只能嘀咕两句就心虚的垂下头去。 宋丁香进屋又跟方氏说了两句,然后自己往主屋去了。 宋李氏和宋兴义正在主屋和徐家老爷子老太太唠嗑,大宝乖顺的坐在宋兴义腿上,吃着爷爷兜里带来的水果干,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这群人打机锋。 宋李氏只字不提宋玉兰小月的事儿,只是说什么徐家风水好,养出来个大官儿。什么当初也是看徐家不错,徐大山这个人老实,才把玉兰嫁过来的。又说每年徐家拿去宋家的年礼和宋家回给徐家的年礼,只好不坏,可没有亏待徐家。最后又把徐王氏攥着儿媳妇儿压腰钱和地里产出的银子这事儿给点了。 “都说娶妻当娶贤,这娶个不省心的能不闹腾吗?当时我是生气,不过毕竟我家闺女嫁过来了,生气也没招不是?就盼着闺女们能过得好,咱们都是有闺女的人,将心比心,对不对?” 徐家老太太也有点儿心虚,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她偏心闹得。而且她也觉得如果徐大山想去那边去找宋家要钱多好?宋老四家如今风生水起,那银子大把大把的赚,掏个几十两还不是小意思?要真的对女婿好,拿出个一二百两也是应该的。 可谁知道就因为这件事,徐大山把宋玉兰给打了,还打小产了,还让亲家那边知道了直接堵了过来。哪怕宋李氏现在什么都不说,她心里也绝对都是门清的。 宋丁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笑嘻嘻的走了进来,“给徐爷爷徐奶奶拜个早年了,我刚去我姐那边发现也每个热乎水,原本想来这边讨口水喝,不过路过婶子屋里,婶子给了水。奶奶,我让大哥请这边的郎中去了,好好给姐姐看看。姐姐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之前抓药用了十多两,估摸着这次也少不下几十两。这边的郎中估计跟咱们那边的郎中不一样,看病真的贵啊。” 徐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她又不能说,只能憋着。 躲在这屋里取暖的徐秀娟可不乐意了,道:“我们村可是出了大官儿的,郎中看病自然贵。再说了这都快过年了,那郎中能不多要钱吗?” 宋丁香笑道:“可不是呢,不过毕竟姐姐身子要紧,再贵也得看。我让我哥去镇上找王善人家看看能不能借根参回来给姐姐补补气呢,大冬天的小月,可真是要紧。” 徐老太太和徐老爷子又心虚了。他们之前只是知道宋老四家跟镇上王善人家说的上话,但是只不过没想到还能去借个参。只希望那王家别借,万一这个参钱落在他们头上,那就麻烦了。 而且,他们还怕王家会管闲事。 宋李氏嗤了声,道:“我倒也想看看,什么郎中开了几天药能花十几两银子,莫不是那药里也有人参?二妮儿,你就没问问你姐为啥跟你姐夫打起来了?” 宋丁香道:“我姐夫跟我姐要银子,我姐不给,就把我姐打了。” 宋李氏好奇道:“咋跟你姐要银子了?徐家分家了?”然后转头对徐老太太道:“早说你们家分家单过了啊,那我好歹得过来劝劝不是?小两口过日子没有老人帮衬着确实艰难,丁香不敢乱花银子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没听说过你们徐家男人还会动手打女人啊?不给银子就挨揍?这是什么道理?” 徐秀娟又嚷嚷道:“嫁到我们徐家了那就是我们徐家的人,就打了两下有什么啊?” “你闭嘴!”徐老太太对徐秀娟喝了声,“别乱说话。” 宋丁香捂着嘴笑道:“原来你家闺女也这么看的?那嫁出去被人打了可千万别回娘家哭。” “你才被人打了,你这个扫把星,自己男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还好意思上徐家的门?”徐秀娟不敢怼徐老太太,直接怼到了宋丁香脸上了。 宋李氏脸色一沉,抬手就给了徐秀娟一巴掌,把小姑娘打的扑倒在炕上。“亲家奶奶就是这么教育孙女的?诅咒别人家男人死?这是什么家风?当初也是我们家瞎了眼把好好的闺女嫁到你们家来!”说完,磕也不唠了,起身就往外走。 “亲家奶奶,别走别走!”徐老太太连忙拦着,“小丫头家家的不会说话,秀娟,滚去你那屋!” 徐秀娟哼了声就往炕下去,谁知道刚下了炕,脸上又挨了一大巴掌,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宋丁香甩了甩手,道:“刚才够不着你也就罢了,既然你往上凑,我为了我男人也得揍你。” “你!”徐秀娟气的往宋丁香身上扑,张牙舞爪的要抓她的脸。 宋丁香往旁边一闪,抓住徐秀娟的胳膊往她腿弯儿一踢,徐秀娟踉跄了几下直接重重的扑倒在地。 “这可是徐家!”徐老爷子发飙了。 宋兴义让宋丁香抱着大宝站去一边,然后对徐老爷子道:“徐家怎么了?徐家就能偷摸儿媳妇的钱,诅咒别人家男人死,儿媳妇小月了也不管不顾?你们徐家真是好啊。” 徐老爷子被噎的脸红脖子粗,只是连声道:“没天理了,真是没天理了!当我们徐家没人了吗?” 宋兴义道:“那老兄弟是觉得我们宋家没人了?” 徐老爷子张了张嘴。虽然这个村里大半个村子都姓徐,但是他们出了五服,只论这边的话人口还真的没宋家多。若是让徐家所有人都出来撑腰,那么以宋家在北河沟子村的威望,他们也能叫一个村子的人出来,那可就是两个村子的事儿。 且不说俩村子咋着,就他们家这点儿破事传出去,徐家可就臭了,以后嫁闺女娶媳妇都难。 “老头子你乱说什么?”徐老太太着急了,连忙对宋李氏和宋兴义道:“你们别生气啊,他老糊涂了不会说话,哎呀……” 正撕吧着,宋钧立把郎中找来了。 郎中进了门发现屋里气氛不对也没敢说什么,看到宋玉兰不禁皱了眉头,道:“这是咋回事?咋脸色还越来越难看了呢?” 方氏冷声道:“这谁知道呢?十几银子的药钱把我闺女喝成这样,我倒要看看你开的是什么金贵的药!” 郎中愣了,道:“什么十几两银子?不过几十文的补气血的药,他们家说没钱,人参我都不敢给开。这药方还在呢,咋就十几两银子了?” 宋玉兰哑声道:“我给了我男人十几两银子,就拿了十来付药,药渣还在屋外的小路上呢。” 郎中气笑了,道:“那你找你男人要银子去啊,我就是开的这个药,怎么可能跟你男人要十几两银子?我疯了不成?” 方氏大声对屋外说,“你疯不疯我咋知道?是他们说你看病就是贵,十几两也看不好呢,是不是啊亲家?” 那郎中简直吹胡子瞪眼,直接冲了出去对徐王氏道:“你,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当初说你媳妇儿摔的不轻得弄点便宜的人参补补气你左一个没银子右一个没银子,怎么到还说我黑了你家的银子?” 徐王氏跟他吵起来,“你哪只耳朵听我说你黑了我家银子了?他们胡说八道你也信?” 方氏道:“郎中你还是先给我闺女看看吧,别说十几两银子,只要能治好我闺女,几十两银子我也是舍得的!” 郎中气呼呼的进来,一边号脉一边骂道:“我告诉你姓王的,这事没完!到处编排我黑银子?你等着,你家要是再有个啥事你可别求我!” 徐王氏这下更心虚了,只是垂着个脑袋不再说话。 这时候,就见宋钧山拽着徐大山的胳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徐大山他爹。徐大山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上还青了一块。 徐王氏见了就跳了起来,大声骂道:“是那个脏心烂肺的把我儿子打了?我儿啊,你疼不疼啊?” “娘,娘……”徐大山嗫嚅着,可是又挣脱不开宋钧山的手,委屈又窝囊。 张氏见了,问道:“大山,你这是从哪里把他找到的?” 宋钧山道:“反正不是在这个院子里,他们村有几个无赖赌钱呢,我在那边找着他的。” “什么,还赌钱?”方氏跟屋里听着,整个人都惊了。 “娘,我就是想翻本,去,去找徐强哥。”徐大山也知道赌钱不好,但是一上了头就什么都不管了。他爹也是遛弯的时候看见他的,想把他拽回来但是他死活不回来。要不是宋钧山去了,估计他非得把身上的银子全输了才会回来。 方氏在屋里听的火冒三丈,怒声道:“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东西?玉兰,娘带你回家!” 第45章 第45章 方氏要带宋玉兰回家,徐王氏自然不愿意。眼看眼快过年了,儿媳妇因为小月了被娘家人带回去,这不是直接打婆家人的脸吗? 宋丁香听到外面的哭声骂声连忙冲了出去,看见大姐正被自己哥哥背着往外走,徐王氏嗷嗷的哭叫正在跟自己儿子男人阻挡宋钧山。只不过她被张氏扭住了胳膊挣脱不掉,徐大山和他爹也被宋志远跟宋志成拦住了。 宋李氏他们也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从骂声中听明白了事情原委,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亲家奶奶,你可真的是教的好儿子好孙子!”宋李氏甩开徐老太太的纠缠,“带大妮儿走,这一家子没法儿呆了!” 徐老太太和徐老爷子见状,急忙招呼着自己其他儿子儿媳妇,把门口那辆骡车团团围住。因为骡子被宋钧立骑走了,宋家人一时半会想离开还真的是难。 方氏一边用棉被裹住闺女怕她冻着,一边指挥其他人,“去,把大妮儿的嫁妆都搬出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丁香怕徐家人多自家吃亏,跟大伯娘说了声。大伯娘趁着乱转身跑掉了。 宋玉兰的陪嫁并不少,除了地还有一些家具。其中有一对儿樟木箱子还是特地从南边买来的木材找人打的,上面雕刻了鸳鸯戏水的图案。只是那对儿箱子并不在宋玉兰屋里,宋丁香带着人又去搜了其他人的房间,结果在徐秀娟屋里搜到了。 徐秀娟看着那对箱子被搬出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不禁尖声叫起来,“那是我的箱子,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放下,放下!” 方氏大骂道:“我呸,你的箱子?你也配!这是我给我闺女的嫁妆!好啊好啊,你们这一家子不但婆婆惦记着儿媳妇那点儿银子,当男人的偷媳妇儿看病的银子,就连小姑子也偷嫂子的嫁妆,真是一个个没有好东西!” 他们这边争吵,大人叫孩子哭,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没一会儿村长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怒声道:“这是怎么了?眼看都要过年了不让人消停了吗?” 宋兴义笑眯眯的走过去把人拦住,道:“真是对不住,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家务事,实在劳动不了徐村长麻烦。”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没听说闺女在婆家受点儿气,婆家就一家子人过来要把人带走喊打喊砸的!”徐王氏披头散发的拍着大腿,“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胡作非为了?” 方氏给气笑了,道:“大家伙都评评理,这叫受一点子气?她儿子想要投奔好前程自己家不掏钱就惦记我闺女那点儿银子,不给就动手打人,活生生把我闺女打的流产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我闺女过得不错,如今来了一看,好家伙真的是开眼啊,我闺女病在炕上,徐大山这个畜生骗了她拿药的银子出去赌钱,屋里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婆婆怕浪费柴火连炕都不带烧一下,这是诚信想让我闺女死啊!” 徐老太太着急的跳脚,道:“他亲家,他亲家,哎呀还是孩子要紧,这大冷天的也不能把她在外面冻着啊,赶紧弄去炕上……这不是郎中在吗?该吃啥药吃啥药,我给掏钱。” 方氏听完更生气了,“我呸!当初做什么去了?现在想着给掏钱了?你们就是想让我闺女死,好拿着我闺女的那点儿银子出去花天酒地!再说你那屋里冷的跟外头有啥两样?我闺女宁愿睡我家这马车,也不想睡你家那脏炕!” 旁边围观的有劝的有说合的有围观看热闹的,徐王氏只字不提自己儿子出去赌钱,只是哭自己委屈,没见过这样的娘家。 宋丁香道:“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就算嫁出去的闺女那也是姓宋的,她有娘家撑腰呢。我们家就是有几个钱,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养我姐还是养得起的。” 徐秀娟嚷嚷道:“你自己没皮没脸住在娘家,自然这么说!” 宋丁香反唇相讥,“霸占自己嫂子嫁妆,花嫂子银钱还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倒是想嫁出去还住娘家,你且看着,你娘家让不让你住!” 一群人吵的不可开交,徐家人仗着人多死活不让他们走,村长就算想给自己村里人说话可惜也插不上嘴。这件事实在是丢人,让他连两句能劝慰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村口出现了几辆大骡子车,转眼就到了跟前。徐村长看着那赶车的人,心里直咯噔。 车门打开,呼啦啦跳出来一群汉子,都是宋家各房的男人们。张氏也跟在后面钻了出来,手里捧着几个暖手炉,直接进了自家马车,塞进宋玉兰怀中。 宋兴义笑呵呵道:“家务事家务事,各位都别着急啊。我们接了人就走,不给大家伙添麻烦。” 他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身后那群汉子却一点儿家务事的样子都没有,直接把徐家人都推搡开,拽住徐大山一顿臭揍。 徐王氏搂着自己儿子哭天抢地,“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啦!老天啊你开开眼,杀人啦!” 方氏冷笑道:“王法?王法让婆婆惦记儿媳妇的银子花了?还是王法让你们惦记着儿媳妇婆家的银子花了?之前徐大山说想要做声音让我家拿二十两银子我还纳闷呢,我闺女带着银子来的,二十两银子她自己都能掏的出来咋还回家要呢?一问才知道,这婆婆成天哭穷,哭自己婆婆不给吃不给穿,非让我闺女拿自己压腰的银子出来给她花。二十两银子啊,这才嫁过来两三年就都花干净了!” 徐王氏尖叫道:“我不都还给你了吗?” 方氏道:“你还给我?你还了个银镯子,一个银簪子,这俩才几个钱?我当时为了我闺女没跟你计较,合着你们如今变本加厉,为了那点儿钱想把我闺女弄死!” “跟她废什么话,赶紧回家!”老大家的三儿子是个暴躁脾气,看见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身泥水的徐王氏满脸厌恶。 “你走,你要是走了,这辈子就永远别进徐家的门!”徐王氏见挽回不了了,便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的跳脚,“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你们宋家的闺女要不是死皮赖脸能嫁到我们徐家来?当初我儿子不过就是对她好了点儿,迫不及待的就嫁进来了,鬼知道她生的儿子是不是姓徐呢!” “闭嘴!”徐村长听她这么说,一声怒喝,“你们还不把这疯女人弄回去!” 宋家嫁到徐家的有两个闺女,一个是宋桃红,一个就是宋玉兰。徐王氏这一番话看着好像是骂宋玉兰,其实连带着宋桃红一起骂了。宋桃红当时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光彩,可是再不光彩如今也是徐强的媳妇儿,县令的夫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方氏听见这话登时气的脸发白,宋李氏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方氏还要骂什么,被宋李氏按住了胳膊,她冷静道:“既然婆婆家觉得我家闺女不好,生的孩子不姓徐,那今天就改了姓宋。各位给做个见证。去,你们谁,把大宝抱出来,以后这孩子就是我们宋家的了。” 徐老太太连忙扑出来拦着,“亲家奶奶,哎呀亲家奶奶,都是我那儿媳妇得了疯病胡说八道的。大宝是我最喜欢的孙子,怎么可能不姓徐啊。老大,还不把你婆娘赶紧弄回屋捆了堵住嘴,这样的婆娘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回头就休了她!” 徐老大满脸不乐意,但是不得不听自己老娘的,拽着徐王氏就往屋里去。徐王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嚎啕大哭,不过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徐老太太又道:“这件事真的是那个小子不对,对不起玉兰了,老太太在这里给赔不是了。这大冷的天儿,还是让闺女进屋吧。” 宋李氏道:“不必了,我怕我家闺女进了你的院子,没几天就要喊我们来给发丧了。这院子,怕是要吃人呢。走走走,我们回去。” 徐家人仍旧拦着,怎么都不让走。两边撕扯不断,都动了手。 “哎哟,这么热闹呢?”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辆豪华的两匹马的马车就停在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去。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见他们都看向自己,便道:“在下是镇上王员外的管家,原本着是去找宋老爷子提前送年礼的,只是听你们都在这里,便赶过来了。这是怎么啦?” 宋丁香走了过去盈盈一拜道:“真是让王管家看笑话了,只不过是家丑而已,实在不好说。” 王管家哈哈大笑道:“闹腾成这样还是家丑呢?快说来听听,自有王员外给你们家撑腰呢。” 他这句话说完,所有徐家人脸色都不太对了。虽然徐家出了个县令,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镇上那位王员外才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官儿,而且还有钱。这样的人给宋丁香家撑腰,这不是明白着拉偏架吗? 宋丁香简单的把这里的事儿挑拣着说了。王管家听完就道:“骗媳妇儿救命钱去赌?这若是在王家,怕是会直接被打断腿的。哎,也就是你们徐家,对这样的人宽容。既然都这样了那还不赶紧把闺女带回去好好看病,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使不得使不得啊,”徐老太太都要疯了,“不能带回去,这,这带回去我们徐家的脸还往那里放!” 王管家又是一阵大笑,道:“你家婆婆偷媳妇银子,孙子偷孙媳妇银子,还跑来跟我说要脸?” 徐村长听的面红耳赤,连忙上来道:“虽然都是徐家,可是也有区分的。这一家是徐家分支,都出了五服了。” “你是?”王管家看着徐村长问。 徐村长道:“我,我是这里的村长。” 王管家笑道:“你们村长也跑来看人家家务事的热闹?这大过年的各个家里都不忙啊?” 徐村长脸更红了,这大冬天的头顶简直能冒出白烟儿来。 “行了,”王管家道:“我这里事儿还多着呢,宋老爷子,老太太,赶紧上我这边的马车。车里暖和,可别冻着。咱们赶紧回去,这大冷天儿的……” 有了他这番话,徐家人也不敢拦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家人的车呼啦啦的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等他们都走了,徐村长才大怒道:“大过年的一个个都不消停,就你们家的这些人若是去了强子那边,还不得给人找惹祸端?行了,你们一家子都别想这美事儿了!散了散了,还看什么热闹?大过年的家里不忙啊?” 说完,他也气冲冲的走了。 徐老太太这才爆发出一声哭号,“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娘,您可别着急,别气坏了身子。”许氏把徐老太太扶进屋里,轻声道:“这不是大宝还在跟前儿吗?大宝在,玉兰自然还会回来的。只是我那个嫂子……实在不像样子,把好端端的家搅成这样。还有那秀娟儿,也别宠的无法无天,这还没出嫁的小姑娘,真的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徐老太太有仨儿子,但是这次她偏向自己小儿子和二儿子家的孙子,许氏就是小儿子媳妇儿。平日里那徐王氏仗着儿媳妇家有钱,自己还能扣来银子花,着实嚣张了一阵子,让她十分看不上眼。 如今虽然她男人没了资格,但是徐王氏也倒了大霉,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而且她也知道,徐家人这么多,她男人也没什么机会能入选,现在去了这个念头踏实在家过日子反而是好事。所以这件事她心里只有舒爽,却没有埋怨。 只不过这件事,她还想加点儿火。 “娘,您在媳妇儿心里真的是顶顶好的婆婆,媳妇儿平日里就算跟妯娌之间有点儿什么事儿,也不愿意来娘这里让娘烦心。可是今日您也看见了,有的事儿不是装没看见就没有的。以前嫂子怎么样我也不想说了,但是今天这么一闹……我家孩子还小,可是二嫂家闺女也是要说亲的人了……” 徐老太太真的是气的不行,愤怒的拍桌子,“去,去!把老大和老家家的,还有大山都给我喊来!” 徐老爷子此时并不在家,他不太管家里这些事儿,正好空出时间留给自己媳妇儿来处理。至于他,还得去描补描补自家的丑闻,不能让笑话越来越大了。 过了好半天,徐大山他爹徐茂根儿拽着自家婆娘进了屋,身后跟着徐大山。几个人一进屋就噗通跪了下来。 许氏忍着笑聊帘子出去烧水,顺便听个墙角。 徐老太太把徐王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多难听的话都能骂出嘴,哪怕是个媳妇儿也被羞的面红耳赤。 徐王氏一开始只是垂着头装死,但听到婆婆说要休了自己就忙不迭的磕头痛哭,“娘,娘您别休了我,您孙子不能没有亲娘,重孙子也不能没有亲奶奶啊。” 提到重孙子,徐老太太更生气了,“那你孙子就能没亲娘了?王秀花啊王秀花,你咋就这么心狠?你儿媳妇儿小月躺床上不能动,你儿子拿了她的银子不给卖药这件事你是真不知道?” “买药了,真的买药了!”徐王氏哭诉道:“药渣还跟外面小路上呢。” “我呸!你买药了?人家郎中说了,以后咱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别去找人家,人家都不乐意上门!你偷钱就偷钱吧,怎么还说是人家郎中的错?” 徐王氏不吭声,只是一边磕头一边哭。她是真的害怕被休,如今她这个年纪被休了,娘家绝对没法融她,就算回去也会直接被嫁给老鳏夫,那种罪她能受得了吗? 所以哪怕屋里地上寒冷冰硬,她也磕的砰砰作响。 “奶,你别骂我娘了。”徐大山好不容易闷出来一句。 “我不骂她骂你?你就不心疼你媳妇儿?不心疼你儿子?”徐老太太看着她这个大孙子,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一个孙子怎么就养的这么窝囊呐! “我这不是也想出人头地吗……”徐大山垂着头,“我也想多挣银子,孝顺奶奶和爹娘。” “你说的多挣银子就是出去赌?没听那个王家的人说,他们家若是有人赌钱,都是要打断腿的!”徐老太太气的眼泪也出来了,“你想什么招不行你去赌钱?人家知道你赌钱还能让你去你强子哥那边?你这是失心疯了啊!” “我就是太想活出个样子了,我岳家也不给我银子,我……”徐大山还想辩解。 徐老太太拍着胸口,一副要被气厥过去的模样,“你要是想要岳家给你银子,你倒是对人家闺女好点儿啊。好端端的把人打了,还流产了……我跟你说,这回不把你儿媳妇带回来,咱们就分家!我和老头子跟老三过,你们自己单过!” 许氏在外面听见这话,顿时有些心动。她早就想分家了,可惜也没有什么机会。若是能让老太太主动的分了家……那就绝对不能让宋玉兰回来! 徐老太太骂够了,也没再说休了徐王氏的事儿。毕竟她给徐家生了儿子闺女,如今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就这么被休,回头自己家孩子也遭殃。不过她禁了徐王氏的足,一直到春耕都不准出门,更别说回娘家了。 徐王氏回到自己屋,扑到床上就大哭起来。徐茂根不耐烦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啥用?我就跟你说了,别总欺负儿媳妇脾气好,她那一家子娘家人是摆设吗?人家今天呼啦啦,六家的男人都来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咱家人都吃了!万一爹娘有个闪失,老子都想活活打死你!”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儿子!”徐王氏哭诉,“你是家里老大,儿子是大孙子。老太太但凡不偏心都应该啥事指望你和儿子才是。如今呢?老太太偏心偏到咯吱窝了,这么好的机会却总是惦记着其他两家!还有,人家宋家呼啦啦来这么多人,可是这个村子大半都姓徐,老爷子那几个兄弟哪个帮着出头了?” “人家凭啥为你出头?人家都寒颤的慌!”徐茂根看见缩在一旁的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都是你惹的祸,去,去把你媳妇儿接回来!” 徐大山缩着脖子道:“爹,我不去!今天你没看见吗?他们家的人都要把我打死啦。若是我再去了,您可就看不见您儿子了!” 徐茂根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烦的只抓脑袋,“那咋办?” 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片刻听到大宝的哭声。 许氏在外面抱着大宝哄,道:“大宝别哭啊,小脸儿都哭皴了。你想你娘了?你娘也想你,到时候你去你娘家把你娘接回来不就好了?” 徐王氏听见这句话,顿时灵光一闪,“哎,我倒是有了个主意。” 宋玉兰被接回娘家,王管家还帮忙从镇上请了个老郎中来给看病,抓了不少补药。还好宋玉兰年轻,身子强健,虽然耽误了几天到也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养一冬身子就能恢复了。 送走了王管家,宋李氏又把之前的人参拿了出来,剪了参须切了参片,让方氏给玉兰熬水喝。 方氏回来还气呼呼的嚷嚷着要合离,其实宋丁香也是赞同合离的,只是这件事还得问问宋李氏才好。 宋李氏有些为难,她再怎么睿智,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人,只要是女人,心里对合离也是有顾忌的。 宋丁香安抚了方氏一下,让她去照顾宋玉兰,然后便来了主屋。 宋李氏正在跟宋兴义商量这次年礼加厚,毕竟各家都出了人帮了忙,大冬天的家里又有个病人不太合适做席面请客,不如就多加点儿年礼,看上去也好看一些。 她见宋丁香来了,便招收道:“上炕,咋,你是为了你姐的事儿来的?” 宋丁香点点头,道:“爷爷,奶奶,我姐夫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不是有人来报信儿,我姐……”她说道这里,便哽咽起来。 宋李氏叹气道:“我知道你咋想的,只是这件事终究对玉兰不好,让我好好想想。如今还是以你姐的身子为主,好好养着,别落下病根儿。” 只是还没等宋李氏想出个什么办法,事情又出了变故。 大年三十一大早的打开大门,就发现大宝晕倒在自家门口了。 第46章 第46章 第一个出来开门的是张氏,她看见门口的孩子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 谁知道抱起来一看,竟然是大宝!而且大宝穿的一身破烂棉袄,脸蛋子烧的通红,呼吸也十分急促。露在外面的手脚都已经冻的发青了。 后面有个老汉跑过来道:“大成家的,哎哟我刚想过来敲你家门呢。这一大早去山上砍柴就看见这孩子哭着往这边走,我寻思是谁家的呢,问了也不说,就瞅着他走到你家门口摔倒了……” 张氏连忙道:“这是我家孩子,谢谢老叔。”说完就赶紧抱着孩子往主屋里去了。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家里还有不少人并没有完全起来。不过听到门口的动静,宋李氏披了衣服下了炕,“老大家的,咋回事?” 张氏着急忙慌的把孩子抱进来塞进宋李氏的被窝里,语气中带着惊慌,“娘,是,是大宝……” 宋李氏连忙点了灯,拿近了一看,果然是大宝,也忍不住惊呼,“这是怎么回事?就他一个?” 张氏点点头道:“这时候外面哪里有几个人啊,就他一个,我看过了。” 宋兴义被吵醒了,他拽了棉袄连忙披上,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着急道:“这是发烧了啊?老大家的,你先去给熬点儿姜汤,我去找郎中。” “让我家的去找,爹您和娘先看着娃。”张氏说完,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片刻后宋钧立就出了门。 “奶奶,咋了?”就睡对屋的宋紫堇也醒了,她穿了衣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白氏。 宋李氏道:“你去喊你二叔二婶……再把你二姐叫过来。轻点儿,别吵着你大姐。” “哎。”虽然宋紫堇看不清床上的情况,但是也隐约瞧着似乎有个小人儿。她转身去了西厢房,西厢房里现在东屋住着方氏宋志远和最小的儿子。西屋原本是宋丁香住着的,不过因为宋玉兰过来了,现在姐俩一起住呢。 方氏和宋志远也起来了,宋志远正在烧炕,生怕自己的孩子冻着,然后顺便烧个热水给一家子洗漱用。 “二叔,二婶……”宋紫堇的声音轻轻的,“起了吗?” 方氏去开了门,“起了起了,咋了?” 宋紫堇道:“奶奶让你跟二叔过去,让二姐也过去,但是不要吵醒大姐。” 方氏满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西屋悄悄的把宋丁香喊醒,让她穿了衣服安静的出来。 “咋回事?”宋丁香着急忙慌的擦了把脸,又漱了漱口,然后跟在方氏身后去了主屋。 现在天光已经有点儿亮了,不过屋子里还是燃着油灯。宋丁香只觉得有点问题,因为宋李氏节俭,大早晨的也不需要做什么费眼的事儿,基本不会点油灯的。 “老二家的,你过来看看。”宋李氏的声音发颤,“别声张啊。” 方氏纳闷的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差点儿喊出来,“大宝儿?这,这是咋回事?” 宋丁香看的比较仔细,她接过宋李氏手中的布巾盖在大宝的头上,又捏了捏大宝脱下来的破棉袄棉靴,对宋李氏道:“奶奶,大宝是一个人过来的?” 宋李氏道:“是老大家的一大早去开门看见的,说村口那家老叔看见就大宝一个人往这边走,走到门口就摔地上了。原本他想来敲门问问咋回事,正好老大家的开门。” “那家咋回事啊?一大早让一个孩子往这边跑。大宝才几岁?他们也真放心!”方氏看着脸蛋烧的红彤彤的大宝,心疼的直掉眼泪,“大妮儿还病着呢,要是知道这件事,怕是又得哭晕过去。” “所以先不能告诉大姐。”宋丁香比较冷静,“娘,奶奶,我觉得这可能是他们家使的苦肉计。他们让大宝这样过来,我姐看了心里难受一定会回去的,可是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要是让大宝回去,让我姐回去,就是羊入虎口,早晚还得出事。” “那咋办啊?大宝这么大一个孩子,还能藏起来不成?”方氏已经六神无主,急的团团转了。 宋李氏也发愁,这孩子毕竟姓徐,如今徐家出了这种损招,他们真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宋丁香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爷爷奶奶,你们看看能不能做。” 郎中来给大宝开了退烧的药,又灌下去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大宝发了一身汗,终于醒了。 他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再看见方氏的第一眼就哭了,“姥,姥姥……呜呜,我饿……” 方氏连忙把他搂在怀里,“乖大宝,别哭了,哭的姥姥心都疼了。二妮儿,去给大宝端粥来。” 农村人猫冬的时候很少吃三顿饭,因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所以能睡到天亮,起来收拾收拾忙乎忙乎,就可以吃晌午饭了。晚上吃完晚饭,天彻底黑下来基本上也该准备睡了。 不过他们家因为一大早起来要去喂猪,准备猪肉铺子的活儿,所以早晨都会煮上一大锅棒子面粥来垫吧垫吧肚子。 给大宝准备的粥是小米粥,里面加了点儿红糖,熬的粘稠粘稠的,一直放在灶上温着,就方便大宝啥时候醒了啥时候吃。 大宝抽抽噎噎的吃了一小碗粥,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一些。 “大宝,你跟姨说,你咋一个人来这里了?”宋丁香给大宝擦了手脸,又拿了治疗冻伤的药膏给他擦。然后柔声问道。 大宝一开始垂着头,但是没一会儿眼泪珠子又吧嗒的掉下来了。 方氏道:“大宝没事,你告诉姥姥,到底咋回事啊?谁敢欺负咱大宝,姥姥帮你打回去!” 或许是方氏这句打回去给了大宝一点儿勇气,他哭着道:“是爹和奶奶。爹和奶奶不给大宝吃东西,今天还让我穿了破衣裳,让我自己过来。说这样娘才会跟大宝一起回去。还说,还说来到姥姥家就能有肉吃,在奶奶家没肉吃。” 方氏听完,气的就要骂街,被宋丁香堵了嘴。 宋兴义默默地出去抽了一袋烟,对宋丁香道:“那成,二妮,咱就照你说的做。大宝和大妮儿绝对不能再回去那一家了。” 他说完就出去张罗了一圈,叫了宋家的二十来个汉子,套了三两骡子车,然后给大宝穿上厚衣服,抱着就往徐家村去了。 徐王氏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问她男人,“他爹,你说大宝现在到他家了吗?” 徐茂生道:“这都啥时辰了?大宝也认识他们家,都五岁的娃了……” “就是,娘,你别担心。到时候大宝一哭,我媳妇不就得回来?”徐大山一脸满不在乎,蹲在地上嗑瓜子。 徐王氏又道:“那你奶问起来咋说?” 徐大山不耐烦道:“昨晚上不是都说了吗,就说大宝想娘了,就给送回去了。” 她哦了声,但是总觉得心口直扑腾,坐立不安的。 三两大骡子车呼啦啦的直奔上河沟子村的村长家,徐村长正蹲门口抽烟呢,看着那骡车还纳闷是谁家的,等看清楚赶车的人,忍不住又头疼起来。谁知道头还没疼明白,这车停自己家门口了。 宋兴义下了车,笑呵呵的走过去,拽着徐村长的手一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道:“老兄弟,不好意思啊,还得麻烦你。” 徐村长瞅了眼车上下来的那一群壮汉,脸都僵了,“这,这是咋回事啊?你们要去也该去徐家了吧?” 宋兴义道:“按说是这样,不过呢……哎,说来话长,咱们进屋说去。” 宋家一大群人呼啦啦的进了院子,吓得徐村长家里的人腿软。更可怕的是门口还有俩看门的,那个头那身板,往门口一堵,谁都别想出去。 徐村长媳妇儿也吓坏了,一个劲儿的问:“咋回事啊,到底咋了?前两天不是都事了了吗?咋又来了?” 宋李氏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顺手递过去一个篮子,“老姐姐别担心,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只能来求求你们给我家做主呢。” 那篮子挺大,徐村长媳妇儿掀开上面的油布,露出里面的大猪肘子和冻鱼,又听宋李氏这么说才松了口气,道:“这阵仗大的,有啥事托人带个话不就成了?” 宋李氏红了眼圈,哭道:“托人带啥话儿啊,这事儿再不了,怕是人都死绝了。” 徐村长媳妇儿惊了,“老妹妹,到底咋了?”说着把篮子递给自己的儿媳妇,然后把宋李氏搀扶到屋里去了。 宋李氏声情并茂的把事说了,然后哭道:“这个孩子他们家不认,我们家认。那天我就说了这孩子以后姓宋,但是他家老太太哭的可怜,这孩子我也不忍心带走。可谁知道今天一大早弄了这么一出。要是再晚一点儿,孩子的命都没了。你说,这是亲奶奶亲爹吗?怎么这么对自家孩子呢?我家玉兰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怎么就嫁了这么一家人啊!” 徐村长媳妇毕竟也是个女的,一听这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他们家也太过分了,自己家儿孙不争气,就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哎哟,那孩子叫大宝吧?平日里挺漂亮挺听话的一个孩子呢。” “可不是,大宝多乖啊,愣是发着烧晕倒在我家门口,郎中说若是再晚点儿发现,这孩子就,就没了!”宋李氏说道这里,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那屋宋兴义也跟徐村长说了,道:“原本以为这是家务事,可谁知道他们家这么狠心。我寻思着毕竟你是村长,这事儿若是你不能管,那我只能去镇上求人家王员外帮忙了。但是这毕竟是家丑……对吧?说出去对你们徐家也不好。你觉得他们出五服了跟你没关系,但是外人不这么觉得啊。” 徐村长简直要被气死了,连连的拍桌,“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老弟弟,你说,你家打算这件事怎么做?” 宋兴义道:“他们家不仁,我家也不能就真的这么翻篇儿了。今天我是带着我家大妮儿的合离书来的。大宝……也抱过来了。不是我们心狠,就是想给你们看看。”说着便从宋志远怀里把孩子接了过来,“你看看,这还烧着呢,他去我家,就穿着这么一身破棉袄,破棉靴。我家大妮儿也不是不勤快的人,怎么可能给孩子这么穿?还不是他们家狠心啊。这大冷的天,孩子走过去还不得一个时辰?若是被狼叼走了……”说着,也不由得哽咽起来。 徐村长看着那封合离书,心里有了计较。这宋家看样子不只是合离,而且还想把孩子带走。其实合离倒是没什么,但是这孩子毕竟姓徐,这一村子人看着长大的,若是就这么被带走了回头让他怎么说? 可是如果不同意他们就去镇上找那个王员外,虽然王员外看着不管事儿,但是人家毕竟是有品级的官儿,回头寻个徐家的错处折腾机会,徐家所有人的脸面也都保不住了。 这件事,让他真的两边为难。 “老哥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死啊。”宋兴义一边瞅着徐村长的表情,一边道:“他们家这么做,就是想逼我家闺女回来,那落在他们手里还能有好?回头找个借口,说我闺女掉井里了,掉河沟子了,死了。我家哭都来不及啊老哥哥。你我都是当爹的人,这心里能舒服吗?”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只是这孩子……”徐村长看着大宝的大眼睛,叹了口气道:“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宋兴义道:“若是他们同意了,我家就给他家五十两银子。若是不同意,我也没啥招了,除了让自家儿子每天过来看一趟,还能干啥呢?” 徐村长:…… 他太明白了,说是每天回来看一趟,其实就是每天过来闹一趟。只是骂人都算是轻的,就怕还打还砸,弄的鸡飞狗跳。这徐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官的正兴旺呢,绝对不能因为那一家子给把名声闹臭了啊。 徐村长让宋兴义别着急,他一边让自己儿子去找族长过来,一边儿让孙子去徐大山家,把徐家人叫过来。 徐王氏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直接往炕上一倒:“哎哟不行,我难受啊……孩儿他爹你去吧,我是真的起不来身啊。” 来带话的那个小子也是机灵的,笑道:“婶子别喊着难受了,回头真让人家宋家人过来把你从炕头上拽下来,那可就没脸了。这件事闹到我家,我爷爷原本就不高兴着呢。” “杀千刀的!”徐王氏低声骂了句,仍旧起了身。 徐老太太和徐老爷子也一脸懵,“咋还叫我们去呢?啥事儿?” 来传话的小子道:“我也不知道啥事儿,就是宋家来人了,我爷爷也开了祠堂。” 还开了祠堂? 徐家人面面相觑,许氏躲在人群后,垂下头极力掩饰着自己上翘的唇角。只要是徐老大这一家子倒了,他们家才能起来,她以后就是掌家的了,总不会每次都被那个徐王氏压上一头。 祠堂这种地方,只有每次祭祖或者村里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开。当初徐强当了官儿,祠堂就开了一次,全村的男人都去上了香,那叫一个热闹。 如今祠堂又开了,还在这种大年三十的时候,全村人都莫名其妙的跑来看热闹。 村长和徐家族长坐在正中间,宋兴义跟宋李氏抱着大宝坐在旁边,身后站的都是宋家的壮汉子。 徐老太太进来看见宋家人,就忍不住道:“这到底是咋了?玉兰,难不成是玉兰出事儿了?” 宋李氏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家这么盼着我家闺女出事儿啊?” 徐老太太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亲家奶奶别误会了。只是今天这么大阵仗,到底是咋回事?” 族长让这俩老两口先去旁边坐着,然后道:“徐大山呢?徐王氏,徐茂根,过来!跪下!” 那三口子被人推了出来,三脸心虚。 徐村长道:“今天人家宋家人来送合离书,你们谁接一下?” 徐大山愣了,连声叫道:“我,我不合离,我不合离!” 徐老太太也忍不住问,“咋就要合离了呢?这谁家夫妻不打架,也没见因为这个就合离的啊。” 徐村长道:“老妹妹,你还不知道你家这儿子孙子做了什么孽吧?如今人家宋家人找上门跟我一说,差点儿给我气死!徐大山,你来说,你家到底做了什么!” 徐大山嘎巴嘎巴嘴,忍不住看向徐王氏。徐王氏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说!”有个脾气暴躁的族长一拍桌子,“还不快说!” 徐大山抿了抿唇,他抬头瞅了眼,看见被宋李氏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从始至终头一直埋在宋李氏怀里,就没看他这个当爹的一眼。 “就,就是大宝想他娘了,所以,所以我就把他送过去了。” 宋李氏冷声道:“哦,是你送过去的,还是逼着大宝穿着破衣裳自己走过去的?”说完,她一甩手,把那破棉袄破靴子摔到众人面前,“大家伙儿看看,这就是大宝穿的衣裳。今天一大早我家一开门,就看见大宝在门口晕着,烧的人事不省!” 徐老太太听完都惊了,蹭的站起身来道:“不,不是吧?那孩子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她说完,才猛然想起,大宝昨天就没出现,徐王氏只是说他想娘,难受,所以睡着了。 于是,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王氏,突然扑过去对着徐王氏的脸一顿抽,“都是你这个搅家精!你这个方家的臭娘们!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就不该觉得你还能照顾大宝,就应该让我儿子休了你!” 徐王氏连忙护住头脸,哭号道:“娘,娘!媳妇儿这不也是为了您孙子好吗?那宋玉兰回去能不想大宝,我就是想让大宝把玉兰接回来啊!” “我呸!你让大宝去接,就给穿这个?”她捡起那身破棉袄,看着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和露出来的黑棉花,就一阵阵的头晕。 徐王氏道:“那大宝若是不可怜点儿,玉兰能回来?他家也不会让回来啊!” 族长听完都冷笑了,道:“大家可都听清楚了?如今有这么心狠的婆娘,啥事儿不管的男人和,和这个拎不清的亲爹,人家宋家没有把你家砸了都算好的!这合离书……我做主,给他们徐家!” 徐村长又道:“除了合离书,这孩子也不能给你们家了。” 徐老太太愣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徐村长,道:“你疯啦?那是徐家的孩子,姓徐!” 村长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姓徐?谁家姓徐的孩子给饿了好几天,穿着破棉袄。黑灯瞎火的就被爷爷奶奶赶出家门,自己去外家的?还晕在人家门口,那么多人看见了,你这个做太奶的不觉得丢脸啊?我告诉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若是不服,就自己去解决!” 一直一声不吭的徐茂根突然语出惊人,“那孩子是不是徐家的,谁知道呢……” 这下一屋子人都惊了。 宋志远气的差点儿厥过去,上前一巴掌糊在徐茂根脸上,把人按在地上揍。徐大山想要去救,被宋钧山哥仨也按住了,踹的鬼哭狼嚎。 宋李氏就跟没看见似的,只是跟徐村长道:“村长你们也看见了,他们家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总觉得老实巴交的才把闺女嫁过来,这几年我家闺女福没有享,苦吃了这么多。如今被打的小月了躺在炕上不能动,他们家还这样血口喷人。知道的知道是他们家不仁义,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徐家都这么对儿媳妇呢。” 脾气火爆的族长蹭的站起身来道:“别打了!这好歹是我们徐家的祠堂!还有,徐茂根啊徐茂根,你说的是人话?” 徐茂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你们也是徐家的族长,人家说合离你们就同意了,人家说要了孩子,你们也同意了,那还管我们咋说?” “我们为啥同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族长也真的要厥过去了,“好好好,这件事我们不插手,看你们自己怎么解决!”说完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气的直喘。 宋兴义把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摔到徐茂根面前,道:“同意了,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你们的。不同意,我们也有的是办法。” 徐茂根看见银子,跟徐王氏互看了一眼。徐王氏道:“那毕竟是我们老徐家的孩子,五十两就想买走?没这么容易!只要我们不同意,这孩子到死都是我们老徐家的!” 宋兴义点点头,对宋志成看了眼。 宋志成二话没说,带着十来个人出了门。 没一会儿,徐秀娟尖叫的跑了过来,“爹,娘,他们老宋家的去咱家砸屋了!” 徐王氏不可置信的尖叫,“你们,你们都是土匪!有钱了不起吗?” 宋兴义淡淡道:“有钱就是了不起。你有本事就扛着。我们今天砸你的屋,明天砸你兄弟家的屋,后天砸你爹娘的屋。屋子砸完了砸院子。反正你们只要不同意,这闺女孩子我们宋家就养着,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徐老太太浑身直哆嗦,她无助的看着自己老头子一眼。徐老爷子嘴唇哆嗦着,半晌道:“同意,我们同意。这孩子,以后,以后就……就姓宋了!” 第47章 第47章 他们俩是真的绝望,而且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徐家好歹也是一个很大的家族,虽然他们出了五服,但是仍旧姓徐,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对着宋家低头。原因很简单,宋家认识比徐家更厉害的人,而且他们还有银子,不但有银子,宋老四在他们村里人缘也相当不错。 因为宋家开了作坊,请了村里不少人来上工,又跟村里收购木柴,可以说是让大半个村子都赚了银子。 可是徐家呢,除了出来个县官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了,而且这县官还离得远,不如人王家抬脚就到,就算家里出了事也鞭长莫及。 单轮人口,徐家的人确实比宋家人多。但是论气势背景,徐家人输的彻彻底底。 在徐老爷子说出同意这句话之后,宋家一个年轻的后生对徐秀娟笑了笑,道:“你还不赶紧回去告诉他们别砸了,这边同意了。” 宋家的人长得都不错,那徐秀娟乍然见到个小帅哥对自己笑,蓦地红了脸,羞答答的应了声,小碎步往家里跑去,也没有了刚来的时候那急匆匆的样子了。 祠堂里见到徐秀娟这幅样子的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徐老太徐老头俩人辛苦大半辈子,到了今天这个脸都被老大家给丢尽了,从此之后在村里怕是抬不起头来。 徐村长见他们同意了,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丢脸的不止是徐大山家,而是他们整个徐家家族。但是如今被宋家拿了错处逼上门来实在是没办法。若宋家只是有点儿钱其实还不至于闹成这样,问题是他们跟镇上的王家关系似乎很是不错,这就不得不让他们忌惮。 他抬眼看向颓然的徐大山一家子,再看看脸色青白摇摇欲坠的徐老太太,便对宋兴义道:“老弟弟,如今这件事儿已经了了,就放他们回去反省吧。” 宋兴义道:“都听老哥哥的,其实今天要不是大宝,我们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我们也是害怕啊。” 徐村长道:“这我晓得,我晓得……” 见宋家人要走,徐王氏突然大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护大宝,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就这么抱着发烧的大宝在这里呆着,这哪里是爱护孩子,这分明就是拿孩子来要挟我们!我不服!” 原本趴在宋李氏怀里的那个孩子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对徐王氏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跳下地跑出去了。 宋李氏道:“孩子我们是带过来了,因为毕竟口说无凭,好歹得让大家伙儿看看你们一家子人到底多狠心。不过现在孩子在徐老哥哥家睡着,你也不需要担心,以后这孩子,也跟你家没关系了。” 她说完,就看族长从祠堂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厚厚的族谱。他翻到徐大山这一支,拿出笔,沉重且缓慢的把大宝的名字划掉了。 徐王氏这才明白一切都无法挽回,终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快把她带回家吧,别放这里丢人。”徐村长被这尖锐的哭声吵的头疼得很,又谢了几位族长,然后请宋兴义和宋李氏去他们家。 徐王氏哭的浑身瘫软,是被徐茂根背回去的。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家屋子门窗狼藉,东西散落一地,又嗷了一声从徐茂根身上滑了下来,“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是要把人逼死啊,这可让我怎么活!” 回到自己家,徐老太太总算缓过那口气来。她恶狠狠的瞪了眼徐王氏,道:“有一个算一个,都去主屋。”说完便气哼哼的回去了。 徐茂根缩着脖子,也顾不上收拾自家那堆破烂,拽着徐王氏跟在爹娘身后进了主屋。 主屋里,老爷子老太太坐在炕上,几个孩子缩在炕里,地上满满腾腾的站了一堆人。 徐老太太的目光从她这群孩子身上掠过,最后停在徐茂根身上,恨铁不成钢道:“茂根啊,你可是家里的老大,原本我跟你爹这辈子到老了就要靠你的,你晓得不晓得?” 徐茂根垂着头,木讷的嗯了声。 “你看看你们家,你都当不起这个家来,如今自己孙子都保不住了,说出去都丢脸啊!”徐老太太简直气死了。 徐茂根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许氏端了一壶茶进来,柔声道:“爹娘,先喝口热乎水。” 徐老太太喝了一杯茶水,顺了顺气又道:“原本着我是想跟老大家过,谁家老的不都跟老大过呢?而且老大一家子都木讷,就一个儿媳妇儿看上去还算拎的清。平日里你王秀花各种作我也都认了,你是家里的大嫂,心气儿高也是应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作成这个样子!那不是你孙子?你就不心疼?” 徐王氏噗通跪了下来,哭诉道:“媳妇儿也是想让玉兰回来才……不,不,娘,这不是我的注意,这是她,是她说的!”她突然瞪大眼睛,抬手指向许氏。 许氏掩着嘴惊讶道:“大嫂这是说什么呢?怎么就是我的注意了?我这两天可没跟大嫂说过话。” “就是你说的,你说若是大宝吃得好穿得好,宋玉兰看了安心,也就不会回来了。说若是大宝饿上几顿,穿的破一点儿,宋玉兰原本就是个心软的,见了能不回来?我就是听了,我听了,我想让宋玉兰回来,我才会……”徐王氏都快疯了,她知道,若是这次没有逃过去,自己真就会落到个被休的境地。 许氏怒道:“大嫂说话可得过过脑子,你说是这话是我说的,可有什么证据?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她转身跪向徐老太太,“娘,媳妇就算怎么看不上大嫂,也不可能对大嫂说出这种话来!娘是多喜欢大宝媳妇看在眼里的,大宝那个孩子聪明伶俐又懂事,媳妇儿得是多恶毒才会想要害大宝?而且这几天,媳妇儿一直忙乎着过年的事儿,而大嫂禁足,我们压根就没说上过话!”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娘,媳妇儿虽然掐尖要强,可是也知道什么叫人命关天。媳妇嫁过来这几年,哪天不是做的仔仔细细?而且媳妇儿还给大宝做了新棉鞋棉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主意啊!娘,您可得给媳妇儿做主啊。” 徐老三也跪了下来,道:“娘,我媳妇儿压根就不是这种人,您别听大嫂胡说八道。” 徐老太太冷冷的看向徐王氏,道:“你说是老三媳妇儿说的,那她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徐王氏哭道:“前两日媳妇半夜肚子不舒服就起来去茅房,路过老三屋外面,听她……” 许氏没等她说完,就冷笑道:“原来大嫂还有听兄弟跟兄弟媳妇墙角的喜好呢?大半夜的我跟我男人说什么那也都是被窝里的话,大嫂倒是贴过来听了。” 徐王氏强词夺理道:“你就是说给我听的,知道我着急才故意说给我听的!而且你说出这种话就是狠毒了大宝,知道娘喜欢大宝所以才想办法让大宝死!” 许氏反唇相讥道:“难不成你半夜拉肚子也是我弄的?你半夜蹲我家墙角也是我让你蹲的?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不给大宝吃饭的是大嫂你,不给他衣裳穿的也是大嫂你,半夜把大宝赶出家门的更是大嫂你。如今大嫂反而说我狠毒?” 她说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向徐老太太,悲切的道:“娘,我跟茂生就随口闲聊了两句,茂生也说,到时候让大山带着大宝过去宋家,大宝哭上一哭说想娘了吃不下饭还不舒服,宋玉兰心疼孩子必定会心软。可是谁知道大嫂听墙角也就罢了,还听岔了,竟然如此心狠的对待大宝,那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是啊娘,我媳妇儿可是个最最温和的人,娘最清楚了,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心狠说出那样的话!”徐茂生也跟着说道:“而且大嫂禁足,又拘着大宝不让出来,若是我们知道哪里会让他们这么做啊!” 徐老太太听完,眼刀子就落到徐王氏身上,“王秀花,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王氏也知道这件事根本拿不住许氏的错处,只能垂着头哭道:“是媳妇儿鬼迷心窍,媳妇怕宋玉兰不回来,怕大山没了媳妇,大宝没了娘,着急忙慌的才这么做。媳妇也是,也是着急啊。” “哼!”徐老太太冷哼道:“你是着急?你是替他们着想?我呸!王秀花,你这是只给你自己想!自从宋玉兰嫁过来,你就眼红人家的嫁妆,三天两头摆婆婆款给宋玉兰脸色看,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本是你家的事我不太想插手,但是你让宋玉兰给你买衣服买首饰,我是不是说让你不要太过了?结果呢?人家找上门来把这件事一说,我的这张老脸啊,简直都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你不但攥着人家宋玉兰的嫁妆,还攥着人家宋玉兰地里的银子,三天两头的让大山跟玉兰要银子要这个要那个,你是不是都当我不知道啊?也怪我,怪我。早就该看出来你不是个省心的,早就应该把你休了,还我徐家一个干净!” “娘,娘!娘,不要啊,不要休了我!”徐王氏如遭雷劈,哭着爬了过去抱住徐老太太的腿,“娘,这么多年我伺候您和爹,伺候茂根,生儿育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娘!” 徐老太太看向徐茂根,慢慢的说道:“老大,如今娘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休了这个婆娘。第二条,分家。你们一家子分出去,想干嘛干嘛,我和你爹再也不管了。” “娘!”徐茂根瞪大双眼看向徐老太太,“娘,爹,爹……我不走,不要分家!” 他是老大,如今被单分出去过以后还不得被笑话死? 可是徐王氏却抓住了希望,分了家她就能自己当家了,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而且再也不用被休了! 想到这里,她泪水涟涟的看向徐茂根,“孩子他爹,呜呜,不要休了我……咱俩一起二十多年了啊,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啊他爹……” 徐茂根当然舍不得休妻,先不说徐王氏人如何,但是这二十来年也伺候他伺候的好好的。若是休了以后自己就得一个人过,那冷灶冷炕的,谁能受得了? 徐老太太也看出来了,她垂下眼帘,道:“老大,你可要想好了,是媳妇儿重要还是爹娘重要。” “爹,不要休了娘,以后我好好干活赚钱养你们二老,不要休了娘啊!”徐大山这时候知道孝顺了,也哭着抱着他爹的腿。徐秀娟戳在一旁冷眼旁观,分家不分家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她早晚都要嫁出去。不过若是不分家,嫁妆就是老太太拿,兴许还能多拿点儿。若是分了家,他娘一门心思就扑在大哥身上,眼里哪里还有她呢? 想到这里,她也哭了起来,嘤嘤嘤道:“奶奶,我舍不得奶奶,我不要走,我要守在爷爷奶奶身边儿,呜呜。” 徐茂根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他脑子里闹哄哄的,眼神直发呆。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我,我不分家!” 不分家,就代表着要休妻了。 徐王氏哀嚎了一声,厥了过去。 且不说徐家如何闹腾,宋李氏和宋兴义抱着大宝没回家,反而是先往镇上去了。他们一个是要带着大宝去镇上医馆看看病,二是把宋志轩和虎头土蛋都接回来,回家过年。 好好的一个年,被徐家人搞的乱七八糟,都没了喜气儿。不过这个年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他们已经耽误了送年礼的时间,到了家天色都蒙蒙黑了。 家里有方氏和张氏张罗着,炸的各种丸子,炖肉什么的都已经搞定,就差饺子还没包了。 宋李氏到了家就开始让人给其他五家去送年礼。由于这次家家都出了壮丁,而且连续折腾了两回,年礼绝对不能薄了,得厚厚的加。宋志远和宋志成干脆又杀了一头猪,给每家都足足的猪肉,在加上一碗果酱,一罐子罐头,冻梨冻柿子各一篓子,一大包辣白菜,一罐子八宝菜和一罐子秋油。 满满腾腾的一大筐年礼,足以见得自家诚心。 这次送年礼宋丁香没去,是各家男丁跟张氏他们去的。张氏去的宋老三家,回来脸色就不好看。 “他们家老八家的也太不会说话了,好端端的肉给她吃我都觉得心疼!” 宋李氏问道:“他家又说啥了?” 张氏都快气笑了,道:“那朱氏说,以后有这样的事别忘了还喊他们。娘你说,这是人话吗?” 宋李氏冷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明年开作坊就不让她家媳妇儿来了,就只让老五家的来,真是给脸不要脸。” 宋丁香从一旁笑道:“其实按说三爷爷家已经分家了,八伯娘造的孽总不能报应到五伯娘身上。其实今年我就没想着让他家的人来干活,只是面子薄。八伯娘原本也想来的,不过被我娘黏回去了。” 宋李氏看了旁边闷头包饺子的宋兴义,道:“分家就有个分家的样子,就不说咱家,大哥二哥家分了家谁家不是各过个的?也就他们家学咱家,分了家老太太还拿着大权呢,以为自己能过得跟咱家一样好。” 宋兴义闷声道:“别扯这么远,明年干脆说开了不让他们家来就成了。” 宋李氏撇撇嘴,对着宋丁香一挑眉。 宋丁香忍不住笑出来。 白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宋志轩要过了正月才去书院,这段时间正好陪陪媳妇儿。他一边儿听宋李氏他们唠嗑一边跟白氏解释道:“我三爷爷三奶奶家穷还不是自己闹得?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就只闷头种地,种地也种不出个花儿来。自家穷就觉得谁家都欠他似的。不过也亏着他们折腾,否则丁香真的嫁去那个徐家,怕是要遭罪了。” 白氏点点头,手上却也没停,只是道:“都说福祸相依,咱丁香也是因祸得福了,以后好日子还在后面儿呢,跟他们计较个甚?那宋桃红如今虽然是个县令夫人,可是隔着这么老远,谁能认识她呢?那样的嫁去徐家,徐家发达了能看的上她?求仁得仁罢了。” 方氏冷哼道:“当初要不是为了咱二妮儿,为了其他姑娘家,老娘真的要撕破她那张脸。不过咱这个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看她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就舒坦了。哎哟,去徐家村的时候真应该问问她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宋丁香忍不住笑道:“过两天不就见着了?反正去年见的时候觉得气色不咋好,今年谁知道呢。反正咱家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且看以后吧。” 原身死的委屈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现在能力不足,也只能先提升自家,让原身爹娘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再想别的。徐家过得不好也就罢了,若是过得好,她还真的想着要想法子给折腾折腾呢。 宋李氏悠悠道:“她能过得好吗?如今咱家这么一折腾,怕是她就过得更不好了。罢了罢了,其实现在也是个好事儿,咱家大妮儿不去他们家受罪,大宝又姓了宋,以后就算大妮儿不乐意嫁人,手里攥着地和嫁妆,有个儿子傍身也能过得不错了。” “那是,还有咱娘家给撑腰呢,怕啥!”方氏这才高兴起来。 白氏看着这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突然皱起眉,捂着肚子哎哟一声。 宋李氏手一哆嗦,直接把饺子捏破了,担忧的问道:“咋了?这还没到日子呢……”不过算算日子也就差半个月了。 “我,我……”白氏脸色白了起来,“娘,我可能是,要生了。” 结果一家子饺子也没包完,赶紧着去张罗着请郎中请定好的接生婆。大过年的就把人从炕头上拽了下来,承诺了两倍的钱,才让人脸色好点儿。 白氏这是第一胎,她又是个小脚,平日里不怎么动弹,顶多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吃饭也跟猫食儿似的吃的不多。这些日子养在村里到也比之前健壮了一些,但是跟大小就从村里长大的姑娘一比,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是因为这样,让她力气不够大,疼到大年初一下半晌,靠人参汤吊着,才把孩子生下来。 “是个姑娘。”接生婆抱着红彤彤的娃儿,小心翼翼道。 “谢天谢地。”宋李氏双手合十,笑眯眯的给了接生婆赏钱,“姑娘也好,咱家的姑娘啊个顶个的好!” “我媳妇儿没事吧?”宋志轩急迫的问道。 接生婆拿了赏钱,笑的见牙不见眼,道:“好,都挺好,就是累狠了睡了。要我说啊,你们家这姑娘真心养的个顶个的不错,又漂亮又能干,谁家不夸一夸啊。而且第一胎姑娘不怕,这先开花后结果,回头生个胖小子,正好是个好字呢。” 宋志轩笑道:“借婶子吉言,下回还请婶子来。” 白氏睡的人事不知,等她再次醒来,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整个人干净清爽的躺在温暖的炕上,身边放着个红彤彤的小娃。她娘就坐在炕边上,正在摆弄小孩子的衣裳。 “娘……”白氏看见亲娘,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娘赶紧哄道:“哭啥哭呢?这么高兴的日子。咱姑娘可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多吉利喜庆啊。” 白氏抽咽着看向自己疼了一天一宿才生下来的闺女,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好丑啊,千万别随我。” 白刘氏噗的笑出来,道:“这还丑?你婆婆说了,这姑娘以后绝对是个美人坯子,像她爹呢。” 白氏嗯了声,没一会儿又担忧的问道:“娘,我生了个闺女,婆婆没说啥吧?” 刘氏笑道:“你婆婆高兴的很呢,闺女怎么了?你看他家哪个闺女过的差了?就是听说玉兰命差了点儿,不过如今回了家,娘家撑腰,以后好日子后头呢。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娘心里着实的高兴。对了,饿了吧?娘去给你端鸡汤喝。” 刘氏刚出去,宋李氏就走了进来,笑道:“刚才听你这屋有动静就知道你醒了,身上可还乏呢?” 白氏想要起来,被宋李氏按住了,便道:“还有点儿乏,就是疼呢。” 宋李氏道:“郎中说了,你是体质太弱了。可惜你是个小脚,若是大脚就能跟着丁香紫堇她们俩到处跑到处玩,也不至于这么弱。没事儿,以后娘给你养,养得好好的,别担心啊。” 刘氏也端着鸡汤走了进来,一边儿给闺女喂鸡汤一边儿道:“嗨,给裹这个小脚我也是鬼迷心窍了,这件事让她爹没少数落我。当初总是觉得人家大户人家媳妇闺女都小脚,咱看着眼热嘛。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大户人家为啥子女少啊,估摸着就是不能四处里溜达,身子虚闹得。都怪娘。” 白氏连忙道:“不怪娘,就算我小脚我也能在院子里溜达,多干干活儿也就不会虚了。” 宋李氏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你生完孩子,这坐月子得在家里做,而且我想着,今年干脆就在家里呆着,到时候孩子大了你身子骨也壮实了再去陪老三读书也不晚。” 刘氏道:“亲家这话说的,她就得跟在你身边尽孝才对。至于女婿你们谁都别担心,有我这个丈母娘呢,还能委屈了他吃喝?” 白氏虽然想时时刻刻陪在宋志轩身边,但是也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不太合适,便也同意了。而且这一家子真的很好,她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烦心事,而且还能有好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子聊天,日子过得也并不乏味。 正聊着,宋丁香撩帘子进来了,道:“奶,宋桃红来拜年了。” 第48章 第48章 宋桃红仍旧是窈窕的身材,脸上擦着一些脂粉,乍一看上去倒是白里透红。只不过她一笑,眼角就出现了细密的纹路,可见若是洗掉脂粉,脸色也应该不是太好。 她手里挽着个篮子,笑盈盈的将篮子放在炕桌上,“许久没来了,四爷爷家看上去更是热闹了呢。”她说完,就把篮子上的油布掀开,“若早就知道婶子生了,我就应该多带点儿好东西来。这个是我那边的大哥大嫂去县里带回来的烧鸡,味道相当不错的。四爷爷,这个正好让您就酒吃。” 宋兴义笑笑,道:“这么破费?不用了不用了,留下一只就好,剩下的给你爹娘吃吧。” 宋桃红捂着嘴笑道:“我爹娘那边有呢……”她说完,左右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这次玉兰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心里为玉兰姐感到难受。只是我这次来也不只要来看看四爷爷四奶奶,四奶奶您也知道,嫁出去的闺女其实很难做的。说好听了我是县令夫人,说不好听了其实就是人家的媳妇儿,做什么都身不由己。” 宋李氏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啊,谁家的媳妇儿都不好做,你没的来跟我诉苦吧?” 宋桃红的目光落在宋丁香身上,然后又垂了眼帘,轻声道:“我知道四爷爷四奶奶都不喜欢我,可是……毕竟咱们都姓宋,我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做出对咱宋家不好的事来。我来只是想跟四爷爷四奶奶说,徐大山之所以闹腾,是因为我婆婆和大哥大嫂的问题。他们,他们不知道为啥,对咱们宋家好像很是看不上,明了暗了挑拨徐大山。只是那些话说的隐晦,我就算听到了也没法当真事儿去跟玉兰姐说……” 宋丁香笑道:“桃红,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如今我姐跟徐家合离,孩子也要了回来,以后又有娘家傍身。我家这么多活儿,又是作坊又是铺子的,随便折腾折腾也足够我姐吃香喝辣了。这么一想,倒是比在徐家过的好多了。” 宋桃红连忙道:“可不是吗?其实我之前还想着好歹咱们宋家姐妹有两个都嫁在徐家,平日里也有个说话的。可是我婆婆管得严,我平时出门也少,嫁过去这么多年却连句话也说不上……我这就是怕四爷爷四奶奶怪我呢。” 宋李氏道:“要怪也是怪徐家,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桃红道:“说的是呢,不怪我就好。”她说完,又有些尴尬,寻思了片刻道:“我倒是想看看咱小妹妹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宋李氏道:“现在不太方便,你婶子她也是刚醒没多久,身子乏得很。不如过两日洗三的时候你再来看?” 宋桃红诶了声,“我今天就得回去,洗三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来,若是能来我一定好好的看看,咱小妹妹一定长得漂亮。” 她尬聊了半天,宋丁香也瞧出点儿意思了。这宋桃红在徐家过得怕是并不是怎么好,而且宋玉兰如今也脱离了徐家,她在徐家就显得更加孤单了。来这边套近乎可能也是想着沾个什么便宜,做给徐家的人看呢。 想到这里,宋丁香笑道:“说起来我小外甥也不小了吧?可巧,我前几日做了几个鲤鱼的荷包,正好送给小外甥。桃红姐,你跟我来吧。” 宋桃红一听很是高兴,跟在宋丁香身后进了西厢房。不过没进自己和玉兰住的房间,而是进了方氏他们的房间。 宋丁香确实绣了几个荷包,只是绣工实在一般,平时都是自己拿着玩的。不过这次她却捡了一对儿鲤鱼荷包递给宋桃红,只是看向宋桃红的眼中满是不屑与寒冷。 “桃红姐,有几句话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一说。” 宋桃红接过荷包原本满心欢喜,但是宋丁香这句话却让她有了不太好的感觉,于是干笑道:“咱们姐妹之间自然是有话就说的,哪里就这么生分了呢?” 宋丁香往炕沿上一坐,慢条斯理道:“宋桃红,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没有按住你的手,如今我家就拿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宋桃红心里一紧,“丁香妹妹,你这是说什么呢?” “当年你为了嫁到徐家把我推进水里,出来后就大病了一场,还被徐家退了亲。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只是想着应该什么时候把这笔账跟你清算了。”宋丁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面。 “其实我想了很多,如今我家赚了钱,村里不少人都眼红的很。不过呢我家也因为招了人手,而且镇上也有个靠山,他们只管眼红却不敢发坏。尤其是周家,当他们知道柱子哥把地跟银子,都给了我,又打了个老虎给我做聘礼,还把铺子落在了我名字下面,怕是恨得心里都要出血了吧?” 宋桃红没来由的觉得浑身发寒,她道:“这,这不是证明丁香妹妹嫁得好吗?他们恨又如何,若不是他们对柱子哥不好,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宋丁香笑道:“那若是他们知道当初是你算计的,挑拨柱子哥跟他们家断了关系,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宋桃红身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周家什么样的人村里都知道,就是典型的破落户,当初有了钱就六亲不认,如今日子过得不太顺了就特别喜欢骂人。尤其是那个周老三媳妇儿,丢一把稻草都能骂上一天呢。 她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说,她也得信啊。” 宋丁香道:“她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他们家是不敢来我这里闹腾的,但是你也知道周老三婶子那张嘴,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说。若是真的传点儿什么难听的话去了徐家,你这个县令夫人的位置,怕是就要不稳了……啊,其实现在已经不稳了吧?” “宋丁香,我是把你当妹妹好心来你家拜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宋桃红有些急眼了,蹭的从炕上跳下来,“既然你不把我当姐姐,我走就是了!” “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呢。”宋丁香慢悠悠的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去挑拨这件事儿吗?因为毕竟惹到我的只有你,你娘家还有徐强家。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对宋家姑娘们的名声实在是不好,我总得顾忌一些,对吧?” “当初,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可是你,你不也没事吗?”宋桃红有些哆嗦,她知道若是这些话传的太难听,她在娘家就更不好过了。其实如今已经有些艰难,徐强出去两年了都没回来,她在家里过得跟守寡一样。后来又闹了宋玉兰那么一出,她婆婆和嫂子说话那劲儿都不对了。 不过她也聪明,说了宋家有镇上的王善人做靠山,让婆婆和嫂子收敛了一下。所以她今天来哪怕没有拿到东西回去,但是表示我跟这一家仍旧有走动,我们宋家彼此关系仍旧很好,也会让婆婆他们忌惮一些。 宋丁香把玩着衣服上的璎珞流苏,声音仍旧是带笑的,“你就知道我没事?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那叫没事儿?如今我男人在北地生死不明,也叫没事?只是我不愿意计较罢了。而且我还在想,你们这一对儿渣男贱女可千万得在一起,千万别出问题,然后去祸害别人家。可是吧,今日见了你发现你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啊,又有点儿不舒服了。” 宋桃红一愣,随即红了眼圈,道:“妹妹你不知道,自从徐强去上了任,我在家里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婆婆一直把我当外人,嫂子对我也不好,他们总觉得我配不上徐强,处处挤兑我。可是我也知道这毕竟是自己强求来的,就算有苦处也不敢和外人说,就自己咽到肚子里……” 宋丁香没接她的话茬,直接往下说道:“徐强上任写回来的家书可有提到你?一千来里地的距离啊,若是他不回来,怕是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了。他如今是个县令,一县父母,身边怎么能没有个知书达理的红袖添香呢?你说……他真的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怕是就算他在那边重新娶妻生子,你也不知道吧?” 宋桃红脸色瞬间青白,胭脂都盖不住她满脸惊惶之色,“可,可是再如何,那个人只能做小,我才是正妻。” 宋丁香捂住嘴一笑,道:“从没有人见过的正妻算是什么正妻?而且如今他要娶,也是娶个有头有脸的,你觉得你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是个乡下丫头。那县城里漂亮的,家里又有权势的姑娘可绝对不少。人家不回来,你去不了,娶的那位就当正妻养着,你连知道都不知道。宋桃红,你真的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难道你以为你婆婆不让你去是怕你辛苦操劳?他们是压根不愿意让你去,嫌你丢人呢。” “你胡说,你,你胡说!”宋桃红浑身发抖有如筛糠,“那戏文里都说抛弃糟糠妻会被天打雷劈的!” “戏文?哦,难得你还看戏。可是戏文终究是戏文,你看哪个就真的遭天打雷劈了?回头你哪天不小心跌河里了,出门不小心摔死了,人家可就是正儿八经的正妻了。” 宋桃红的声音都不停的发颤了,她怒道:“宋丁香你别想吓唬我,好,就算我上不得台面,可是我们还有金宝呢,那可是他的儿子!” 宋丁香道:“我是好言好语的劝你,怎么就成吓唬你了?儿子?你也看到了,徐大山家这个儿子,大孙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徐强,如今有银子,有权利,多少女人都愿意给他生儿子呢。不过是个儿子,你当他真的稀罕?若是稀罕,怎么能就从不说让你带着儿子去给他看看呢?” 宋桃红哑然。 是了,其实这些年她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徐强寄回来的家书里从未提过她,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是给公婆的,从没有说给她和儿子带点儿什么。 宋丁香的话就跟一把尖锐的刀,在她心口上划出一片片模糊血迹,让她无法再次无视这话里所带来的的压力。 “可是,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宋桃红忍不住哭起来,“我平日门都少出,身上也没有什么银钱,更别说走上千里去找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就没有办法了?”宋丁香的声音有如魔咒,“你们村里不是再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去帮衬他吗?你可以带着儿子跟着去啊。若是觉得自己一个女人孤单,路上买个漂亮的丫鬟陪着也不错。等到了县城,你这个县令夫人好好打扮打扮,怎么就不是红袖添香了?到时候徐县令身边贤妻美妾乖巧儿子都有了,旁人见了,难道还会想什么馊主意吗?” 她就是想让宋桃红赶紧滚蛋,去找徐强。两个人互相折磨,省的有事没事的往这边跑,看着都心烦。到时候宋桃红不在,那朱氏再弄什么幺蛾子,她也好让朱氏狠狠的吃个亏。 宋桃红攥着宋丁香送给她的两个荷包,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宋丁香松了口气刚要走,就听宋玉兰的声音传过来,“二妮儿?过来。” 宋丁香吐吐舌头,进了她自己那屋。 宋玉兰养了几天,脸色已经好很多了。大宝的烧也尽退了,只是毕竟遭了大罪,身子还有些虚。 这娘俩正在屋里炕上玩呢,听了宋丁香的一番话,宋玉兰简直哭笑不得。 “你个死丫头,就这么忽悠她?” 宋玉兰嘿嘿一笑道:“姐,你不觉得她烦吗?把她支走,让她跟徐强一起折磨去。她走了,她娘也就蹦跶不起来了,咱们也能清净许多了。” 宋玉兰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有这个心眼儿,也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了。” “姐,你想这么多做什么?现在你要紧的就是赶紧养好身子,等开了春,咱家有的忙呢。之前你不在也就罢了,如今你回来了难不成还想躲清闲啊?” “去你的,我什么时候躲清闲了?”宋玉兰拍了宋丁香一下,轻声道:“你觉得桃红真的会去?” 宋丁香拿了旁边桌子上的花生放在炕桌上,然后剥了两颗给大宝,道:“宋桃红最怕什么?她当初求的就是荣华富贵,只不过咱这里毕竟只是村子,放眼望去能有点儿能耐的,她还能遇到的,不就徐强一个吗?嫁给了徐强,生了儿子,她以为自己好日子就来了,怎么可能?徐强既然做得出订婚的时候就勾引姑姐的事,他离开大老远的就会安分守己?宋桃红去了,看见他身边莺莺燕燕的,心里能舒服?哇,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看他们家掐起来了呢。” 宋玉兰忍不住笑起来,“你啊你啊,娘说咱家的机灵劲儿都长你身上了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可不是。你沾上毛都能成猴精了!” 宋丁香哼了声,道:“谁让他们当年欺负我来着?欺负我还想过好日子,哪里就这么容易了?其实如果他们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还非要往我眼前凑,我才忍不了呢。”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亲自动手才是蠢货呢,让他们自己斗的两败俱伤才是真真的能解恨。 宋桃红今天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做给徐家看她和宋丁香家仍旧亲密,第二件事其实就是把锅都扣到徐强爹娘身上,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宋丁香不是没办法折腾他们俩,只是真心顾忌这自己这一家子,顾忌着宋家的其他人。 她就不信了,徐强对宋桃红就是真爱,也不信宋桃红发现自己正妻位置不稳的时候就真的能忍气吞声。这俩人都有着算计,真聚到一起,那才有意思呢。 今天嫂子们带着哥哥都回娘家了,家里顿时冷清了不少。 方氏把一些丸子酸菜剩菜什么的炖了一锅,又热了些冻包子冻窝头,整了个茄子,又炸了一盘子花生给老爷子下酒,凑合的弄了一桌晌午饭。 至于那烧鸡,谁都没说要吃,就干脆放去厨房,打算着回头送礼送出去。 白氏是单独吃的,鲫鱼跟豆腐熬了浓浓的一碗汤,稍微放了点儿宋丁香自己调配的七味粉和秋油增加味道,生怕孕妇吃不下去。 刘氏是打算在这边住到初四再走,她也没上桌吃饭,而是拨了一碗饭去跟闺女一起吃了。 虎头在外面浪够了才回来,顶着一脑袋汗洗手洗脸,然后兴奋的爬到炕上,“爷,我问过了,咱村里我是最小的掌柜,他们都羡慕我呢。” 宋兴义高兴的搂了一把孙子的肩膀,“厉害厉害,我孙子就是厉害,一个能当掌柜的,一个能读书,以后都厉害。” “太爷,我也厉害,我给叔帮忙了呢!”土蛋也举起手,这两天他在外锻炼的也不跟之前似的那么闷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看上去机灵得很。 “厉害,我重孙儿也厉害。哎……这都得谢谢你姐,你姑,要不是她,你们就种地去吧。”宋兴义开心的直笑。 俩孩子争先恐后的谢了宋丁香,虎头又道:“姐,咱铺子里还能上点儿别的新鲜的不?” 宋丁香吃了颗花生米,笑着问道:“咋,东西不购卖?” “不够啊,经常卖的就那几种,其他的说断货就断货了。咱能不能有点儿不断货的啊?那点儿东西,铺子都铺不满呢。”宋虎头对自家铺子东西卖得好卖得快很是开心,但是好多都是季节性的,这就让他十分不爽了。 “成,让姐想想,有啥东西能一直卖不断货。”宋丁香又吃了颗花生米,突然灵光一现,看向宋兴义问道:“爷爷,咱家花生还多不?” “多着呢,去年也没咋卖。对了,你要是想点儿啥,咱家荞麦还有不老少呢,你想想有啥招不?”宋兴义嘬了口酒,美滋滋的。 宋志轩跟宋志远道:“这下可好了,我以为读了书就能帮咱家解决点儿啥事儿呢,谁知道如今二妮儿反倒是事事让老爷子老太太上心,我这个儿子都心酸了。” 宋兴义哈哈大笑道:“净瞎说,你侄女赚了钱不是给你读书用啊?你读了书,以后真的考了官儿,可别忘了你侄女的好。我跟你说,咱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东西。” “哎哟,我老爹诶,我说错话了,该打。”宋志轩拍了拍自己脸颊,道:“我这不是吃醋吗?” 宋丁香道:“可别说读书没有用,其实读书用处大着呢。我有很多事都是看一些书才想明白的,而且瞧着农家里里外外的好像是不需要读书,但是很多窍门都在书里,看了只好不坏。只是这样的书太少了,若是以后能有人把这农桑技术集中起来写一本书,农民们看了学到了东西,能种出更好的粮食,岂不是更好?” “看我孙女,多敞亮!”宋兴义兴奋的脸都红了,“就是,谁说当农民就是种种地?种地不得需要技巧啊,瞎种乱种,那能成?” 宋志轩听了,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妮说的是,这种地学问也大着呢,以后就算做了官也是要为民做主,民靠什么?不还是靠农桑?” 几个老爷们又聊了一下农桑的事,宋虎头不耐烦了,道:“哎呀,我还想听我姐说咋赚钱呢。” 宋丁香笑道:“我听说西北有一种小吃,把荞麦面和一点点白面混合,加水和成糊状放锅里蒸了晾凉,切开加黄瓜丝,醋,麻酱什么的拌了,既能当菜又能当饭,十分爽口。不如我们今年就做点儿这个?” “这个是得现做吧?能放时间长了吗?”方氏担忧的问。 宋丁香道:“天冷没事,天热可不就得现做?我寻思着回头让我姐去镇上铺子里帮忙着做,若是她忙不开,看哪个嫂子能帮衬一下也成。” 其实她还想做凉皮儿,但是如今面粉金贵,除却交税基本都留着自家吃,做凉皮浪费了。反正家里有那么多荞麦,不如就做荞麦碗坨这种方便的小吃。 张氏想了想道:“嗨,我家这俩一个有了身子,一个还在作坊里忙,家里活儿也不老少的,哪里还有空去镇上啊。” 方氏也道:“你嫂子不行,大着肚子呢,眼瞅着也就这俩月了,等生了娃就更丢不开手了。” 宋丁香道:“就算在家里那也不少事儿做,咱家还有不少花生吧?把花生用大料盐水泡了,入了味晾干炒熟,比直接炒的花生好吃还不脏手呢。这玩意儿可以长期做,自家花生没了就收别人家花生,做好了就拿去铺子里卖,一年四季的只要有花生就落不下。” 宋李氏忍不住道:“你说丁香这脑袋瓜里,成天就琢磨吃的了吧?还弄花生,咱家还有人能去弄花生?” 宋丁香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爷爷奶奶爹娘和大伯大伯娘能不能愿意。” 第49章 第49章 宋丁香这话说出口,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严肃的看着宋丁香。 宋丁香骇笑道:“你们都别这么瞅我,吓得我话都不会说了。” 宋李氏忍不住拍了她一下,道:“你还能被吓到?你不吓着别人就好了。赶紧着,别打官司。” 宋丁香这才道:“我是看着咱家要弄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东西一多了就麻烦,收拾不过来。如今再加上我姐也回来了,我就想把家里这点儿东西都分派分派。不过我也只是个想法,还得爷爷奶奶同意才成。” 宋李氏道:“哎呀,你赶紧说吧,想咋分派?可先说好,我跟你爷岁数大了,帮忙看个孩子还成,让我们干活不成。我们可打算着享清福呢。”她这话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插手孩子们的事儿了。 宋丁香点点头道:“虎头土蛋儿现在镇上看铺子,说铺子里东西不多,我也知道。咱家铺子不小,那点儿东西确实铺不满。不过那铺子毕竟是个做吃食的铺子,卖杂货总觉得有点儿委屈了。所以呢,我想再买个铺子,不要这么大了,买个小点儿的,也不需要有什么后院,就专门卖杂货。” 方氏一愣,连忙问道:“那你的铺子呢?” 宋丁香道:“我的铺子就专门做吃的东西,譬如说荞麦糕,譬如说花生什么的。以后备不住还会添加新的吃食儿,毕竟那铺子后面有一口井,打水做饭也方便。” 宋虎头挠着脑袋道:“是要给我换个小铺子?” 宋丁香道:“是打算换个小的,不过这个铺子得爹娘拿钱,回头爱写谁名字写谁名字,别写我的。然后呢我打算回头多做点儿酱菜酱料啥的,还有就是咱家各种产出什么干菜干果啥的,也都放去那个铺子卖,争取堆的满满的,看着也喜庆。” 宋兴义道:“话是这么说,可问题这干菜干果儿也不是啥新鲜东西……” 宋丁香道:“咸菜秋油也不是啥新鲜东西啊,别人去咱家买东西,不也顺便带着了?还有以后的围巾披肩,做的鞋套鞋面,我五奶奶六奶奶家做的头花儿绣的荷包,或者谁家有啥东西要寄卖,都可以放去哪个铺子,这样东西不就多起来了吗?” 宋兴义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个理儿。不过你那个大铺子就卖个什么你说的那个凉拌的荞麦糕,再加上什么花生,就没了?” 宋丁香道:“当然不是,咱家去年果酱不是卖的一般吗?我想着教我姐做点儿果酱的点心,还有简单但是咱们这里没有的一些砂锅炖菜啥的。我那铺子就让我姐帮我看着了,也省得她回头在家里在闷出点儿啥心事来。” 方氏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你姐在镇上就一个女人家,怕是不太好吧?” 宋丁香道:“这有啥不太好的?镇上还有我小叔叔一家子,还有王家帮忙镇着呢。晚上我弟和土蛋儿也过去睡。而且店里再找个老嫂子给帮衬着,推荐俩村里勤快的小子去做跑堂,也就尽够了。我那个铺子后面原本就是个院子,也有好几间房子呢,足够睡了。而且大宝也不小,可以去跟着虎子一起去读书也好,在店里帮点儿忙也好,总不会太闲着。” 张氏想了想道:“这两年我们也沾了光赚了点儿银子,干脆让黑蛋儿也去读书。大芬,你家土蛋也可以去,几个小的一起好歹也有个作伴的。下了学还能帮上点儿忙。” 乔柳儿跟金巧连连点头,他们的孩子也都五六岁了,可以启蒙的。 宋丁香又道:“这就是镇上的安排,至于家里的……羊毛作坊现在虽然是五奶奶六奶奶帮忙看着,但是这作坊毕竟是咱家的。我就想让金巧嫂子接手,学着做账,如果能研究点儿啥新花样就更好了。” 金巧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咋成呢?这,这……那可是你的生意。” 宋丁香摆摆手道:“都是一家子,虽然分了家但是咱家也跟别人家不一样,一起干活,一起赚钱才有个奔头不是?再说也不光有你的份,辣白菜啊,酱菜咸菜啊,这一摊子就归招娣嫂子管了。我是真的忙不过来。至于我大嫂,以后这花生啊,果酱啊,罐头啊,以后备不住还有其他的,就都归我大嫂来管。” 几个嫂子都开心的不得了,这证明啥?证明他们就彻底可以在金钱上独立,有了自己的差事了。 方氏算了算,看向宋丁香,不解的问道:“那别人都干了,你干啥?” 宋丁香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都出脑子了,自然要吃干股的。谁挣了钱都得分我三股,我坐着拿银子不成吗?” 方氏:…… 宋李氏噗的笑出声来,忍不住拍手道:“这个好这个好,光拿银子可比干活舒服多了。” 方氏差点儿翻白眼,她又道:“那我呢,我跟你大伯娘还年轻着呢,如今倒是啥也插不上手?干嘛,让我们养老啊?” 宋丁香笑道:“当然不会,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是铺子也好,家里的作坊也好。赚了银子我拿三股,这个大家都没意见吧?” 所有人都用力摇头。 “那给爷奶一股,大家也没意见吧?” 又一阵摇头。 “那各拿出半股给大伯娘和我娘,也没意见吧?” 自然是没意见的。 宋丁香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没意见,那么爷爷奶奶帮忙看孩子,我娘跟大伯娘就帮你们干活。而且不止帮你们干活,杀猪的时候也得帮忙,这个也没意见吧?” 宋李氏又喷笑出来,连连点头道:“反正我是没意见的,看个孩子白拿一股,我高兴着呢。” 宋志轩佯装生气道:“合着别人都有,就我没有。二妮你不喜欢小叔叔了吗?小叔叔伤心了……” 宋丁香自然看出来宋志轩并不是真的生气,便笑道:“这都是分给几个嫂子的活儿,咋,小叔叔不打算读书,要来干活了?” 宋志轩:…… “至于小婶子,如今她得先养好身子再说其他,而且以后备不住她就要跟你去镇上或者等你考上进士派了官就要跟你去做官太太了,给她分派什么事儿不太合适。所以呢,你就得好好读书,给小婶子争口气才是。” 宋志轩苦恼的扶着额头道:“看样子我必须得好好读书考个进士了,否则我媳妇儿就得受苦了啊,哎呀呀。” 宋李氏拿了个花生壳子丢他,道:“丢脸不丢脸啊你,如今全家都供着你读书,你还有脸跟二妮伸手,小心我打你。” 宋志轩连忙讨饶道:“哎呀我的亲娘,儿子就是这么一说,逗大家一笑罢了。”他也确实没脸伸手,这么多年都是家里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也从来没挣过一分银子。但是家里人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必须要争口气! 宋丁香又道:“其实也是因为小婶子干不了农活,这里里外外的哪个不是受累的活计呢?我觉得小婶子只要顾好小叔叔你就成了,而且等她养好身子,备不住就有能干的活儿了呢。” 宋志轩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媳妇儿好归好,但是裹了个小脚儿,走不了远路拿不了重物,这家里很多活她确实是没办法做的。而且现在又在养身子,更是动弹不了。 刘氏听了这边的话,忍不住对闺女道:“如今这宋家当家的是那个宋丁香了?” 白氏笑道:“娘难不成还想让我当家?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我倒是觉得这家里挺好的,日子过得也舒服。” 刘氏还是有点儿不爽,道:“舒服不舒服的,你那俩嫂子都有了活计,底下几个儿媳妇也有了张罗,怎么到你这里……” “娘!”白氏沉了脸,道:“志轩读书向来都是家里掏钱,难不成娘以为都是公婆拿的?要知道他们早就分了家了,如今我这边也是分了家的。可是就算分了家,志轩每年读书的银子也都是他两个哥哥给掏的,这难道还不够?” “哎哟,我就是说了两句,你咋还急眼了呢?”刘氏赶紧劝道:“我这不是纳闷吗?那宋丁香怎么也是嫁出去的闺女了吧?怎么就能把这一大家子都搞定呢……” “那也是她的本事,而且丁香对她姐好,对那几个嫂子都好,以后怎么也委屈不了我的。再说以后志轩踏踏实实的读书,以后真的能当了官儿,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所以争这些东西做什么呢?哪个争到手我能做的了?娘您可别乱操心了,真弄出点儿隔阂来,女儿我还咋过呢。”白氏不高兴的撅起嘴,对她娘这小心眼子实在是没招。 刘氏连忙讨饶道:“知道啦知道啦,嗨呀,这不是平日里看别人家都争来抢去的,乍一看见这样的有点儿不习惯嘛。不过那个宋丁香也是真的厉害,她那个脑袋瓜可真的就是金子做的,太值钱了。” 这娘俩声音小,对面屋子自然听不见。 宋丁香为了大家伙不争不抢,还特特的让宋志轩写了契约,大家轮班按了手印签了名字才算完。 弄完了,宋兴义突然道:“哎哟,你们都去干活了,那地里的活咋整啊?” 宋李氏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才想起来地里还有活儿啊?” 宋丁香道:“都佃出去,爷爷也别太累着了。而且咱家开春还要挖藕塘种藕,还得收拾作坊院子。还有白菜也别种这么多了,黄豆啊白菜啊花生啊,不够就去收。咱赚了银子,也得让村里人跟着沾光,这样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咱,村里人才会正经帮忙呢。” 宋兴义想了想,道:“行吧,我还有好多荒地得收拾呢,确实顾不上别的。这才几年啊,咱家又是作坊又是铺子,咋还真的铺张开了呢?” “铺张开了还不好?”宋李氏又给他丢了个白眼,继续道:“我在这里说一句啊,咱们毕竟都分家了,以后你们要么忙乎作坊,要么忙乎铺子,不可能都挤在这个小院子里。我寻思着,你们也该出去盖房子了。有了自己的院子,这家伙事儿什么的才有地方放呢。” 宋志成宋志远一听,连忙道:“娘,您这是显我们烦了?住在一起多热闹啊。” 宋李氏笑道:“可不是嫌你们烦了,乌泱泱得意大家子……哎,平日里过来吃过来睡也就罢了,难不成干活也在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人,咱这是家呢还是作坊呢?赶紧着,这事儿我想挺久的了。” 大家伙这才知道不是宋李氏非要赶他们出去,是因为家里太闹腾了。 宋志远道:“原本分给我的那个院子我都盖了房子,不过都养猪了。这养了猪可就没法做吃食的东西,也就不动了哈。” 宋志成也道:“我那个院子一半做了羊毛作坊,一半晒了酱料做辣白菜,这也折腾不开了,干脆再画一片儿地,重新起个院子吧。” 一群人一听要重新盖房子起院子,又精神起来。宋兴义干脆把村长请来了,问他附近还有没有大块的宅基地可以用。 村长是带着图纸来的,拿着图纸看了看道:“有,就你家往水洼子那一片中间就有两家,旁边都可以盖房子。若是你们想要连起来就得跟那两家好好说说了,不过那两家也好说话,一个是王六叔家,他家人口简单,也穷,你们给他盖个好点儿的房子估计就愿意搬。另一家是姓周,不过跟那个周家没啥关系,是当年从外面迁进来的。他家仨闺女都嫁出去了,家里就一个儿子正在想看媳妇儿,估摸着给重新起房子也能乐意。” 宋丁香听了问道:“若是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村长想了想道:“按说应该不会,这两家平时很好说话。但是毕竟是搬家的事儿,这也说不准。” 宋丁香看了看那张简单的地图,指着果园下面那一片问道:“这一片呢?” 村长道:“这一片也没人,离你家藕塘倒是近,但是离这边远了。” 宋兴义也听出个话茬来,道:“远点儿没关系,咱先跟那两家说说,若是成就能就近,不成咱就去那边。” 宋丁香也道:“回头还能多包几亩山头多种点儿果树,这开了春到处都是花,看着也舒心呢。” 一家子商量好了,村长便拿着当说客的礼去帮宋家办这件事儿去了。 可是谁知道一家子愿意,另一家子真的狮子大开口了。 愿意的是姓周的那一家,他儿子想看对象,自己家住的时间久了又破旧,确实想要翻盖房子。可是翻盖了房子这成亲的钱就少了,如果宋家愿意给盖上几间新房子,那绝对是顶好的事。 可惜王六叔家却不这么觉得,他不但想要房子,还张嘴要一百两银子,甚至还想让他媳妇闺女儿子都进宋家作坊干活。 宋兴义一听他这么说,直接就拉到了,然后一家子准备着去园子那边盖房子。 周广才家听到这个话也着急了,急忙跑到这边来哭求,“我家是真的没啥话,就求几间房子给我儿子成亲用。而且咱两家不是挨着吗?你们就用了我家这块地吧。”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不是不用,而是我想跟我家藕塘那边连起来。用了你家的地方中间隔了个他们家,他们家又那么不好说话,我们这不是白花银子又干不成事儿吗?” 周广才急的不行不行的,“那,那怎么办呢。那我去劝劝他家。”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可是王六叔家咬死了要钱要差事,并且还说自家院子是风水宝地,轻易换不得。 宋丁香听了也有些上火,干脆对哭个不停的周广才道:“其实给你家盖个房子也没啥大不了的,我家院子后面还有一块地方,就是不太大,不过起个院子也是足够的了。到时候你儿子给我家送柴火养猪喂猪,也是个差事。至于你那个院子就放在那里,我家啥时候想用就用。” 周广才一听,高兴地差点儿喷出鼻涕泡来,“谢谢丁香,你们家可真的是我家的大贵人啊。” 其实宋丁香也是都调查好了才这么说的,这周广才是个真的老实人,上面还有俩老人,原本着还有个大哥,但是征兵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估计也回不来了。家里三亩地勉强养活一家子的嘴,他媳妇儿也是个利索勤快的,儿子也是闷头干活的那种。 这样的人宋丁香觉得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总没什么坏事的。 安排好周广才家,让他们别声张,然后宋丁香就开始着手去做荞麦糕和五香花生了。 荞麦糕好做,用荞麦面加一点儿面粉调成糊状放锅里蒸熟,晾凉后切成小块,加蒜泥,醋,麻酱,辣椒油,黄瓜丝一拌,确实既能当菜又能当饭,十分爽口。 五香花生就麻烦了许多,花生需要洗干净,然后用茴香籽,八角大料辣椒加了盐泡上一宿,泡入了味再煮个半熟,然后上大锅里干炒。等炒干了水分,花生也干干净净的,剥开来里面是喷香的花生仁儿,吃起来味道确实大有不同。 宋玉兰一听这些活给自己干了,顿时精神状态都好了起来,也不跟之前一样萎靡不堪。她休息了半个月养好了身子就迫不及待的去做这些事,毕竟好歹也是做过几年饭的,上手非常快。 这个期间,宋兴义委托村长找个靠谱的人把地都佃出去了,宋志远又去镇上转了转,还真买到个不错的铺子。 因为这边离北地近,总是有人说打仗会打到这边来,于是不少铺子都挂出来要卖掉,而且价格非常合理。宋志远心说买一个也是买,买两个也是买,于是又鼓动了宋志成也买了个铺子,这俩铺子还是挨着一起的,既可以合在一起当成个大铺子,又能分别开个门当小铺子用。 宋志成家这两年也是好好的赚了些银子,觉得打仗打到这边还没啥影子呢,铺子却是实打实的,哪怕不用佃出去,到时候合起来自家卖个东西都成。再说以宋丁香这个脑子,备不住就一下子给填满了呢。 宋丁香还真的有主意,一听说有了俩铺子就动了心思。 如今虽然羊毛还不算多,但是毕竟附近做羊毛的只有他们一家。若是能跟北地的大将军打好关系,这几年羊毛绝对不会缺自己的。手套用的大多都是羊绒,而披肩围巾用的就是羊毛。他们做了好多手套剩下来不少羊毛,这要是都做成围巾什么的,一个小铺子绝对装不开,更别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羊毛了。 不过现在还不着急,她想要多研究出点儿羊毛的制品,也保证铺子里可以多一点儿花样。 开春的时候,宋家又忙乎了起来。 宋虎头跟宋玉兰去了镇上忙乎铺子的事,除了花生和荞麦糕,宋玉兰还学会了烤果酱馅肉馅烧饼,一些面浇头以及宋丁香特地研究出的砂锅菜。 砂锅菜除了北地常见的土豆白菜茄子豆角之外,还有从南方进的那种便宜海带笋干,油炸的豆腐泡,炸的豆腐丸子或者肉丸子。 这些炖菜配饼子吃也好,配面条吃也好,滋味十足,热热乎乎的吃上一碗,通体舒畅。 而且宋丁香也想好了,等天气再热热店里就做荞麦糕,做过水面。而且荞麦还能做冷面的主料,只不过家里没人会做那种干面条,这个还得去找有技术的人才成。 这件事宋志远找了常去北地的商人,没想到还真打听出如何做冷面的法子,统共才花了十两,算是十分划算的了。 宋丁香看了方子,又按照方子调整了一下制作的方式,不但做出了那种荞麦冷面,还做出了成片的冷面。这种冷面用铁板烤熟,加了鸡蛋,辣白菜,肉片什么的一裹,简直美味极了。 如此一来,铺子里的吃食就完全不用操心了。 铺子上的事操心完了就是盖房子和挖藕塘的事。王老六家还美滋滋的等着宋家人给自己送银子来呢,谁知道银子没等到,却看见宋家人在自己养猪的院子后面起房子了。 他心里不忿,可是看着周家也没有粘上便宜心里还算稍微舒服了一点儿,谁承想房子盖完了没多久,那个周家就搬到了宋家养猪院子的后面那个新院子去住了。 这下子他就坐不住了,着急忙慌的来到了宋家。 宋兴义笑眯眯道:“啊,是,就跟周家换了地方。毕竟老六你那个院子是风水宝地,想必也舍不得换吧?” 王老六气的半死,怒道:“是,我家那院子就是风水宝地呢,所以你可不能在周家那院子养猪,猪太脏了,坏了我风水怎么办!” 宋兴义道:“嗯,不养猪。” “也不能做羊毛,我闻不得那个味!”王老六眼珠子转的咕噜咕噜的,“也不能做酱菜,太熏得慌了。” 宋兴义笑容消失,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放心,那院子我推平了,就种菜。怎么,难不成种菜你也不让了?那可是我家的地,你也管不了那么宽吧?” 王老六嘎巴嘎巴嘴,没话说,灰溜溜的走了。 等他知道周家儿子去了宋家上工,更是气的直登腿儿。老六媳妇哭道:“那么好的事你非不答应,如今可倒好了,新房子也落不着,差事也落不上。你守着这个破院子,还有啥用啊?” “你个婆娘管这么多干啥?短你吃喝了?”王老六气哼哼的坐在炕头,是真的越想越生气。他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正好还遇到了周老三,俩人都受过宋家的气,这一聊,又喝了点儿酒,王老六就上了头了。 第50章 第50章 春寒料峭,晚上尤其冷。 王老六喝的醉醺醺的,抄着手往家里走。快进家门的时候隔着老远看向宋兴义家,满肚子怨气。 他觉得宋兴义真的是太抠门了,自己大把大把的捞银子,却一点儿都不肯照顾照顾他们这些穷邻居。不过就是一百两银子而已,他们家手指缝里漏点儿出来都不止一百两了。请人去挖藕塘也就给那么点儿铜板,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而且他也看见了周广才家的房子,虽然同样是土坯房,但是盖的厚实,还用了好木头做房梁,房顶上竟然还放了瓦片!而且一排六间大房子,比之前周广才家那歪歪扭扭的四间破房子强多了。 那应该是自己的房子才对! 王老六一边想着一边小声骂着,等他回过神来,竟然走到了宋家墙根下面。 宋家平日里用的柴火比较多,除了熬煮花生还要煮羊毛。柴火垛在院子里压根放不开,干脆在院墙外面架了个棚子,堆了山一样高的柴火。 王老六睁着一双被酒气薰红了的眼睛瞪着那堆柴火,蓦地转身回了家,没一会儿又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 他想使坏,但是又不敢去烧人家庄稼地,也不敢去给那些猪啊羊啊的下毒,能让他解恨的就只有这一堆柴火了。 火石在夜里发出清晰的碰撞声,干燥的柴火遇到火苗,很快的就烧了起来。 王老六站在旁边冷笑,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无比扭曲。 突然,起风了。 北风将火星吹到地上,干燥了一冬的枯草瞬间燃烧起来,很快的连成了一片。 “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起来啊!” 顿时,人声与狗叫声响彻这个寂静的村子,家家户户都有人冲出了门,手里端着盆子拎着壶去救火。 可是春季原本就干燥,否则也没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大火加上北风助威,烧的肆意张扬,映红了半边天!一村子人一直忙乎到后半夜,才灰头土脸的把火扑灭。 因为是北风,宋家就只烧坏了半堵篱笆墙,只是在南边的人家可就倒了霉了。但是说来也巧,他们家南边人家并不多,挨着最近的就是周广才家,其次是王老六家。 周广才一家子都搬去新屋住了,老房子借了火势烧的只剩下了个框架。可是王老六家却倒了霉,两件屋子直接烧塌了,大半屋顶也都烧没了。 “宋家的,你们陪我屋子!”王老六媳妇哭嚎着冲了过来,“自己的柴火不看好,烧了我家的屋子,你们赔!我家那么多物件也都烧了,必须赔!” 宋兴义冷眼看着他,旁边村长着急道:“这是咋回事啊?咋还半夜起火了呢?” 宋兴义道:“还能咋回事?人心不足呗。” 王老六媳妇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骂宋家不仁义,房子不卖给他们就起了坏心,非要把他们家烧了,把他们一家子都烧死,都撵走才甘心。 “坏了良心啊!”王老六老婆哭骂道:“老天爷你开开眼,这样的人怎么不下个雷劈死啊!他们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子啊!”他哭,她儿媳妇也哭,小孙子孙女也跟着哭,还有两个老的,一脸黑灰,穿的破破烂烂的也跟着哭。一家子闹闹哄哄热闹极了,唯独没看见王老六。 突然有人问道:“诶,你家老六呢?不会死火里了吧?” 若只是烧坏了房子还好说,若是烧死了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有人高声道:“就是,有钱了也不能这么狠毒,人家不把地卖给你你就烧人家屋子?什么人啊!” “太恶毒了,赚黑心钱!” “就是就是!” 宋兴义冷冷的扫了一圈,大声道:“这件事我也十分诧异,我家柴火堆在这里也有不少年头了,年年堆,平日里都没事,咋就今天半夜里烧着了呢?” “你们就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子!”王老六媳妇哭声震天,仿佛真的有冤屈。 “我对你家真的没兴趣,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人想害死我们一家子!”宋兴义的声音大了起来,“各位不是想知道王老六在哪里吗?老大,把人带出来!” 宋志成应了声,没一会儿拎出个捆的跟猪一样的男人摔到王老六媳妇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竟然就是王老六。 “这,这是咋回事?”村长也愣了。 宋兴义道:“咋回事?我也想知道咋回事!我岁数大了,晚上睡不踏实,起夜的时候就发现了火光,连忙带着家里人出来,谁知道刚出门就看见个人影醉醺醺的坐在路边,拎起来一看,哎哟,这不是王老六吗?他手里还攥着火石呢。” 王老六点了火就想回家,走了几步酒劲上头,便找了个离的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醒酒,谁知道一下子睡了过去,自己被五花大绑都不知道。 不过这一摔倒是把他摔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宋家被烧垮的院墙,哈哈大笑起来,“活该,活该,烧死你们家!让你们抠门,嘻嘻。” 王老六媳妇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当家的,当家的你这是咋了?” 王老六用力甩脑袋,哈哈笑道:“我烧了他家柴火堆,哈哈哈。” 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王老六哈哈哈的耍酒疯,心中无比震撼。尤其是刚才挤兑宋家的那几个,都忍不住往人群后面缩,生怕宋家人把自己拽出来骂。 王老六哈哈笑了一会儿,被寒风吹的打了两个喷嚏,终于醒了酒。他动弹动弹胳膊,发现自己胳膊腿儿都被捆住了,便怒声道:“孩儿他娘,你捆我做什么?” 王老六媳妇面若死灰,只是盯着他看,眼泪哗啦啦的流。 王老六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他抬头向四周看看,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咋,咋了?” “你个老混蛋,我跟你拼了!”王老六媳妇爆发出一声悲戚的怒吼,冲着王老六扑了过去,抬手就在他脸上抓了数道血痕。 王老六啊啊大叫着躲闪,可惜并没有人来帮他,就连他爹娘也只是捂着脸哭,看上去极其难过。 宋兴义道:“我是想买你家房子,也给出了合理的价格,可惜你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说你家是风水宝地,要价一百两,还让我安排他老婆孩子去作坊干活。” 人群里有人发出抽气的声音,一百两!都能盖青砖大瓦房了!就他们家那几间破房子,这也太敢要了吧? 宋兴义又道:“我没有同意,最后只买了周广才家的房子,他家里人也勤快肯干,我家的柴火又不少都是他们家砍来卖给我的,所以干脆我就让他们家住在我家房后头顺便帮忙养猪养羊。可是没想到,王老六竟然因为这个,想要烧了我家的房子,把我们一家子都烧死!” “村长,这样的人,我是万万不敢跟他做邻居,若是不给我家一个交代,那我家就只能搬去镇子上住,作坊也要在镇上开了。” 村长急的冒了一头的汗,连忙道:“哎呀,这是说什么话呢,怎么不给交代?四哥你放心,这件事儿交给我了。” 他对宋兴义说完,然后看向王老六,大声道:“咱们北河沟子村从来没出过如此丧心病狂的人,竟然敢大半夜的烧别人屋,想要将人烧死!我要报给官府把他抓起来,各位可有意见?” 人们赶紧摇头,这种人谁敢跟他做邻居啊,一个闹不好就把你屋烧了,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村长,村长!老六也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可别让官府把他抓了啊!”王老六之所以叫老六,就是因为他排行六。他的几个叔伯也在这个村子里住,但是都同样的穷。可是再穷,若是让王老六被抓去牢里,这对王家的人来说不啻是个灾难,以后小辈嫁娶可就难了。就算是平辈长辈的出去,脸上也无光。 他的几个叔伯替他求情,王老六媳妇儿听了也不打了,只是哭。 村长一一看过去,道:“觉得他可怜?那怎么办?对了,他烧了人家的屋和院墙,先把银子赔了吧。” 这话说完,那几个叔伯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再吱声了。 人情是一回事,银子又是一回事。让他们掏银子,那这个人情不做也罢了。 王老六的老娘哭道:“我家哪里有银子哟,家里那点儿粮食,怕是也都烧光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啊,老天怎么不赶紧把我收了,让我在这里受什么罪啊!” 王老六挣扎着道:“他们家这不是没事吗?就烧了个篱笆院墙而已,一两天就能盖好。那点儿破柴火又能值几个钱儿?大不了老子给他们砍回来!” 王老六他儿子这才忍不住道:“爹,你放火烧的不是别人家,是咱家啊!这天儿刮北风,把周老叔家的房子都烧了,连咱家的屋子也都烧了啊!你没听奶刚才说,粮食都烧光了吗?” “怎,怎么会?”王老六一听,差点儿疯了,“怎么会?咋就烧到咱家了?我就在他家门口放了火,咋还能烧到咱家!” 他儿子哭道:“咋就不能了?这老天刮北风,火星子一路往南吹,周老叔家又没人,房子干了一冬,火星子一撩就着了。他们家都烧着了,咱家还能没事儿?” “不可能,不可能啊,我就烧了他家柴火堆而已,咋还烧了咱家……”王老六简直恍惚了,随即转身瞪着宋兴义,怒道:“是不是你?你找人烧了我家的房子,想把我一家子都撵走?就是你,一定是你!村长,把他抓起来,就是他!他烧了我的房子!” 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对众人道:“我要报官,还有谁有意见?” 王家叔伯挣扎了一下,由年龄最大的一个道:“村长,就别报官了吧?他,他这不是也遭报应了吗?你把他抓了,他们家那一家子老小可咋活呢?” 村长其实也不想跟官府有联系,只是这次牵连的是宋家,宋兴义跟镇上的王家关系好,这村里人都是知道的。而且现在村里不少人都在宋家作坊里上工,谁也不愿意得罪宋家啊。 宋兴义权当没看见村长和王家看过来的眼神,他只是转身对自家人说,“天太冷了,你们几个小的赶紧回去睡。留老大老二跟我在这里就好了。” 宋志远他们也让自己媳妇儿孩子们赶紧回屋,生怕这个节骨眼把人都冻着了。 村长知道宋兴义不想接这个话茬,于是只能问王家人,“那你说咋办呢?” 王家人道:“就,就关去祠堂,让他推俩月的磨吧。” 宋兴义这才道:“放火烧屋推俩月的磨?以后谁家屋子被他烧了,就让他推俩月的磨?谁愿意?” 王家人不乐意了,道:“你家这不是没事儿吗?” 宋兴义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村长有些左右为难,这件事没人愿意掺和,不管是向着宋家说话还是向着王家说话都不会落好,毕竟都是一个村的,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王老六他爹突然道:“我把那地卖给你,你给我家建新屋。” 宋兴义道:“我家都决定去园子那边盖房子了。而且我也不想买你家地,周家那边都是我给建了屋他们就搬的,可没有卖地。” 王老六他爹道:“便宜卖给你,屋子不要了,要银子。” “爹!”王老六惊诧的看向他爹,“不要屋子,我们住哪里?” 王老六他爹道:“要了屋子就没银子,没银子就没法买粮食买种子。这眼看就要春耕了,家里不种地,不吃饭?” 这老爷子还是懂事的,只是架不住生了个二逼儿子,到老了反而开始遭罪。 村长愁眉苦脸的在中间撮合,最后达成了协议。这块宅基地就卖给宋家,与王家再无关系。宋家给二十两银子,但是不管建屋的事。王老六必须在祠堂推磨满一年才能放出来,春耕农忙能出来帮忙干活,干完了就得回祠堂,由村里人监督。 其实村里建几间土坯房也不过几两银子的事,稍微盖的好点儿了就十几两。宋兴义这是按照给周广才家盖房子的价格盘给他们的银子,已经算是十分仁义的了。 王老六偷鸡不成蚀把米,等他回到自己家看见那烧的房顶都没了,熏的黢黑的房子,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原本可以换几间好房子住的,可是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如今房子也没了,粮食家伙事啥都没了,就剩下这么点儿银子,以后可咋办啊。 村里其实也有别人不住的破房子可以租,一年不过百十来文钱。但是没人愿意跟他做邻居,生怕哪天他又想不开放火。没办法,村长只能把他们一家子弄去村里最偏远的地方,那地方原本住着一家子猎户,后来赚了银子去南边做生意了,这房子就空了下来。因为许久没人住破败了不少,可是猎户当年盖房子的时候用了不少石头,也算是结实,修修补补好歹也能住人了。 但是住在这里离村子远,离自家地更远。可是远也没办法,好歹是三间房子。 解决了这件事宋兴义回到自己家,宋李氏已经批了衣服在炕上等着了,外面的灶烧了柴,屋里十分暖和。他脱掉身上的大衣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被二妮儿给说准了。” 宋丁香之前就说过,王老六家既然敢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那么他们家如果不买那个屋子,他一定心怀怨恨觉得宋家不仁义,说不定哪天就作出祸事,让大家都警醒一些。 一开始宋兴义不以为然,觉得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还能做出什么祸事来?顶多也就是骂几句罢了。可谁知道那王老六不禁念叨,真就出手了。 宋李氏想起宋丁香说的神仙的那番话,道:“这也是神仙保佑,否则真要是烧起来,咱家也躲不过去。前两天都没咋刮风,你说今天晚上他怎么就刮了风?还是北风,也活该王老六自己倒霉。”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宋家人的心情,他们家的作坊正式盖了起来,把那两处地方都用篱笆围住了,一半儿做酱菜之类,一半放了好多罐子用来酿酒和做罐头。 不过现在还没到做罐头的季节,那偌大的院子就被宋兴义和宋李氏他们种满了菜,平日里在这菜园子一呆就能呆上大半天,也十分舒爽。 藕塘那边挖了好几个圆形的池子,中间挖通了用一座小桥连着,看上去倒像是几颗星星围绕着那个大月亮。除了从南边运来的藕根之外,还撒了不少莲子,只希望这个藕塘能长得茂盛,给自家多带一些生意。 宋丁香还想出个主意来,从一开始盖的大亭子周围盖了几间小亭子,亭子与亭子之间都用桥连着,有的亭子盖在水边,有的盖在对岸,有的盖在水里。然后又去山里捡了一些大石头随意堆砌起来用糯米浆混了泥土黏住了,缝隙里种了苔藓。这些大石头堆成假山的样子,其中一块石头上磨平了,请书院的白山长又提了宁静致远四个字凿在上面描红,远远的一看倒也想那么回事儿了。 就在大家都开始农忙春耕的时候,王家又来人了。 “我家夫人生了个儿子,老爷高兴得不行,让我给各家送礼呢。”王管家笑的见牙不见眼,从车上搬下不少布匹和几筐干海货,“这不是开春儿了吗?我家老夫人说了,这些布都是南方实行的花色,给咱家姑娘娘子们做新的春装呢。还有这几筐海货,我看咱家大娘子在镇上做吃的,这也是旁人给寄来的,让咱家老大哥老姐姐吃个新鲜。” 这管家是真的会说话,之前还是我们王家你们宋家,如今一口一个咱家老大哥咱家老爷爷,亲热的不得了。 宋丁香有些纳闷,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王家人觉得他家夫人如今能生个儿子,都是沾了宋丁香的喜气,“去年夏天不是宋娘子让你家秀才叔叔去送了莲花莲蓬吗?老夫人说送的好,就是咱家人心善,如今终于得了个嫡子,让小的好好谢谢老大哥老姐姐呢。” 宋丁香哭笑不得,连忙道:“不过是凑巧了,这话可也别乱说,我们也沾个喜气,回头去给小少爷洗三去。” 王管家人精似的,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道:“宋二娘子你放心,这话哪里有乱说的,万一让送子娘娘不高兴了咋办?老爷还求着以后能多子多孙呢。只是今年若是有了新的莲花莲蓬,娘子可得给多送点儿。” 宋丁香笑道:“今年种的多,只要是开了我就给王大人送去。”说完又从屋里拎了两罐子肉酱出来,道:“自家摘的蘑菇炖的,拌饭吃香的很。这一罐儿给王叔,这一罐子就给王大人尝个鲜。” “嘿,我就知道我来这一趟绝对会沾上个便宜,没想到还真有。咱家做的吃的绝对的好,哎哟不是我说,大娘子在镇上做的那个桃子味的烧饼那可真香,半条街都是桃子味,馋死个人了。”王全嘿嘿笑着接过果酱,转身放进自己的车里。 宋丁香道:“若是王叔喜欢,我就让我姐每天里给您送几个吃着玩。” “可不行可不行,做吃食生意赚的都是辛苦钱,我哪里能沾这种便宜?该花钱就得花钱。”王全纠结了片刻,低声道:“就是二娘子能不能送你王叔一副手套子?你王婶子那手冻过,冬天里压根伸不出来。我知道这手套子是你要给北地那群将士们戴的,也不要这么好,粗糙一些没关系的。” 宋丁香皱眉道:“咋不早说呢?咱家有织围巾的粗毛线,回头我给婶子织两副厚的,不过没有羊绒的精巧,但是也同样暖和。” 王全道:“嗨,有就成了,我们还能跟那群将士们抢东西不成?就连老爷都说了,咱宋家做的这是仁义的事儿,是善事,我们可不能动歪心眼子。” 宋丁香笑道:“这就好,其实粗羊毛织出来也好看,而且还能染色,婶子喜欢啥颜色啊?” 王全还没说呢,就听后面的羊毛作坊那边传出吵架的声音来。 第51章 第51章 羊毛作坊没有搬走,离这边很近。再加上吵架的女人声音尖利而且又十分熟悉,让宋丁香忍不住直拧眉头。 王管家见状,连忙道:“我去陪老爷子老太太聊一会儿,宋二娘子您自便。” 宋丁香笑道:“那就请王管家去屋里暖和一下,如今就算开春了,这天也是冷得很呢。”说完,就先带着王管家去了主屋让宋兴义作陪,然后她便从后门出去,直接进了羊毛作坊。 吵架的是朱氏,她自从有宋桃红当上了县令夫人之后,原本看上去老实的劲儿就完全变了,应该说是变回了本性,变得张扬起来。 “金巧儿啊金巧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以前伯娘瞅着你挺老实的啊,你变坏了,你这是手里攥着几个钱儿就变坏了啊。”朱氏指着金巧儿的脑门,声音都变得大了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你伯娘,觉得你伯娘我穷,但是就算穷我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大家伙儿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我评评理,我朱翠叶儿是那样的人吗?” 金巧儿被骂的脸蛋涨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六奶奶五奶奶见她这幅样子都忍不住皱眉,六奶奶身体不好在屋里坐着,五奶奶站在金巧儿身边道:“老八家的,你这么嚣张做什么?大家伙儿派活都是拿一样的线,出活儿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到你这里就少了?你还说没有自己扣东西?” “哎哟,五婶子,你这口大锅扣的我哟,我都没脸活了我。你去搜啊,你去搜去搜,不就是点儿羊毛线吗,我要跟我四叔四婶儿要,他们能不给我,我至于的来惦记这点儿东西?”朱氏抬着下巴,满脸看不上的样子,眼珠子也提溜的转。 宋丁香进了院子,打眼一扫,笑道:“这是怎么了?都不干活啦?” 那群婶子嫂子们嬉笑一声,便纷纷离开,只留下宋家这几个人。不过就算离开了那耳朵也支棱着,就等着听点儿八卦呢。 “嫂子,咋回事?”宋丁香问。 金巧儿眼泪吧嗒就落下来了,哭道:“咱家不是派活儿出去吗,一个线团可以织三副手套,八伯娘家俩嫂子一人拿了三个回去,结果就交上来七副手套。我说数量不够,她们就说只做了这么点儿,然后就把八伯娘叫来了。” 宋丁香笑道:“嗨,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少了几副手套子吗?估计俩嫂子干这个活儿确实不大行,以后就不给她们派这种活儿做了,换一个别的。” 在这个作坊里就织手套最赚钱了,一副手套手巧的一天就能搞定,能赚五文钱工钱。可别小看这五文钱,要知道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百多文,可以买上好几斤肉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了。 再说这种事又轻省,还不耽误自己在家里干活,村里不少女人都抢着干。 朱氏这俩儿媳妇手艺也不差,加上又是亲戚,虽然金巧儿不愿意带她们干活,可是年前她们就做的不错,也不至于年后就不让干了。这俩人原本只在作坊里干并不把活计拿回家,后来说是春耕家里忙想拿回家做,金巧心软就同意了,谁知道就闹出这点子事儿来。 “哎哟,丁香,你这话是咋说的?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给干了?”朱氏脸上十分难看。 宋丁香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三个线团少两副手套,八伯娘家拿了六个线团,这一下子少了四副,再让你家这么干下去,干上一年,还不得少个几百副啊?这买卖太吃亏,估计俩嫂子也是不熟这一块儿,换个差事吧。” “你!”朱氏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并不是因为手艺不好少了四副手套,而是朱氏起了想法,擅自扣下了四副手套。那四副手套她亲自缝了里衬,为了讨好女婿早早的就给女儿那边拿过去了,就等闺女去了南边给女婿带着。所以如果金巧儿或者其他人说她偷了东西,她大可让他们去搜,一个线头都搜不出来。顺便还能哭诉一番,说兄弟家看不起自己家,然后卖个惨,讨一分更好的差事。 可是眼看着金巧儿就上钩了,可是半路杀出来个宋丁香,虽然不追究手套的事,但是直接把差事抹了,这她能干?问题是宋丁香说的话滴水不漏,毕竟人家都能织九副手套,到他家就只有七副,人家不乐意也是正常的。若是别人家,怕是还要赔钱呢。 但是朱氏咽不下这口气啊,她怒声道:“丁香啊丁香,我就知道你嫉恨我家,嫉恨桃红,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这不是明白着欺负你伯娘老实,欺负你两个嫂子老实吗?” 宋丁香无辜的看着她,问道:“八伯娘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就欺负你们了?这建了作坊也没不让你们来干活啊,干了活照样是给工钱的吧?咱们宋家这么多人来这里干活,不说远的,五伯娘家的嫂子可也拿了活儿回去干,为啥人家就能一副不差的给了工,你家就偏偏差了好几副呢?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你……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四叔四婶说去。”朱氏作势要走。 宋丁香笑道:“可巧呢,王大人家的管家正好来给我家报喜,如今我爷爷正在作陪,你过去也好,让他也帮着评评理?” 朱氏顿时哑然。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才道:“做得好好的,凭啥说不给做就不给做了?” 宋丁香的脸吧唧一沉,道:“凭啥?八伯娘你也好好想想,以后如果这一家来了说少两副没啥,那一家来了说少两副没啥,回头我把东西交上去人家一瞅少了好几百副,怪罪下来谁担着?是八伯娘担着,还是三爷爷三奶奶担着?要不这么地,我亲自去问问三爷爷三奶奶,如果他们也觉得没问题,以后上面怪罪下来他们担着,那我就无所谓。” “你讲不讲理?你家的作坊平沙让我爹娘担保?”朱氏急了。 宋丁香道:“八伯娘也知道这是我家的作坊?我家的作坊就要按照我家的规矩来!不过我看八伯娘也看不上我家这点儿活计吧?干脆以后就别来了,省的又说我家拿着钱不把你当亲戚,还说我嫂子变坏了,平白无故的说八伯娘扣我家东西呢。嫂子,该结多少钱结多少钱,若是短了工,就去再招两个。” “娘!”朱氏的俩媳妇儿也着急了,她们就指望从这里赚点儿小钱回去垫补家里呢,可是因为婆婆自私如今导致她们也没工上了,那以后可咋整?别人万一都觉得那东西是她们偷的可怎么办啊? 朱氏狠狠道:“喊我做什么?没看别人看不起咱家吗?走走走,白给受了累,末了还落埋怨!”说完,头也不抬的冲出了院子。她那俩儿媳妇实在没招,接过金巧结算的铜板,脸红脖子粗的跟着走了。 五伯娘吴氏站在角落里看了个正着,心里有了计较,也跟着走了。 五奶奶松了口气道:“还是丁香有主意,我们被她一吵,这脑袋都乱糟糟的,也想不出个话儿来。丁香一来,这事儿就解决了。” 金巧儿也擦了擦眼泪,道:“都是我嘴笨,啥也不会说,只会哭。” 宋丁香安抚金巧道:“嫂子这说哪里的话,我若是被她指着鼻子骂,怕是也只会哭呢。嫂子不要往心里去,管好作坊就成了。” 她有安抚了一下五奶奶六奶奶,才重新回到自家的院子。 宋兴义正在跟王管家说茶叶的事儿,宋丁香进去的时候就听他说:“嗨,咱也是个粗人,给什么龙井啊毛尖儿啊也喝不出个好来。往年都是去山上摘点儿野茶炒干了,平时煮上一大壶,谁渴了谁喝,就是想让这水有点儿滋味。” 王管家道:“野茶也有野趣呢,我尝着倒是觉得挺好,若是老爷子还有富余的,不如给我包个二两?” 宋兴义被捧场,哈哈大笑道:“这都是去年的陈茶了,再过一个月雨水下来,我去山上给你摘新鲜的,炒好了送你一大包,想咋喝就咋喝。哟,二妮儿回来了?” 宋丁香笑道:“回来了,不过是几个婶子闹了几句口角,也没什么事儿。嫂子性子柔和不好说什么,我去了就都给劝住了。” 宋兴义道:“这女人多了,就是事儿多。快去,问问你娘咱晌午吃啥,留你王叔一起吃个饭。” 王全见事情解决了,连忙起身道:“这饭就不吃了,我还得给别人家报信儿呢。不过老爷子可得记着我的茶啊,我就惦记着这口呢。” “一定一定,绝对给你弄好了。”宋兴义笑着就把王全送去门口,看着人进车里走了,才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二妮,吵架的是那一家的吧?” 如今他也烦自己三哥家的那一堆堆破事儿了,再说朱氏那个声音他们做亲戚的最熟了,谁听不出来呢。 宋丁香道:“嗯,是八伯娘。她儿媳妇拿了活儿回去干,结果私自扣了手套,交上来的数不对。嫂子说了两句,她就跳脚骂嫂子有钱变坏了,五奶奶给劝解也不听,非要闹。我干脆就不让她儿媳妇再接活儿。” “哎……”宋兴义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以前也没看出来她们这样的,这不就是偷吗?” 偷这个字真的是太不好听了,如果谁家出了个贼手,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宋丁香扶着宋兴义,道:“也没说是头,就说手艺不好,少做了两副,反正话赶话的她自己非说咱家看不起他们家,说在咱家上工是白受累,然后就走了。” 宋兴义站在屋门口摆摆手道:“你去陪你奶奶说话,我抽袋烟。” 宋丁香知道这是老爷子心里不畅快了,便笑道:“少抽两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怕八伯娘回去闹腾,回头三爷爷三奶奶来说和……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她随便扣了东西咱们不说啥,别人有样学样,这作坊可就做不下去了。” “爷爷知道,爷爷能不知道这个?你去陪你奶奶说话吧。” 这屋里只有宋李氏白氏和几个娃娃,方氏在厨房里忙乎,张氏去了酱菜铺子那边帮忙,几个嫂子也都不在家,这家里到显得十分冷清了。 宋李氏正在拆旧衣服,如今家里年轻人都在忙,她也没闲着,把自己孙子重孙子的旧衣服拆洗了,该加长的加长,该修改的修改。庄户人家就是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小孩子尤其是长得快,平日里做衣服都是掐了富余量,等他们长个了就放开,这样也能多穿几年。 白氏已经出了月子,正抱着自己闺女喂奶,顺便盯着满炕的小娃娃让他们自己玩不要摔下去。 “二妮儿?来,炕上坐。”宋李氏招呼着,拿了小垫子放在炕沿上,“你八伯娘又闹了?” 宋丁香抓了几个枣子,边吃边问道:“奶奶都听见了?” 宋李氏哼了声,道:“能不听见吗?你跟你爷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你把事儿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若是他家真有人来说和,奶奶我就帮你骂回去。” 宋丁香噗的一声笑了,对白氏道:“我奶就是护短儿,顶顶疼我,婶子可别吃醋。” 宋李氏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笑道:“你婶子凭啥吃你的醋啊?她是我小儿媳妇,比你受宠多了。你婶子的月子是我帮着看的,等你生娃可没有这个好事儿呢。” “奶奶!”宋丁香连忙撒娇,惹得宋李氏和白氏都笑了出来。 见俩人都笑了,宋丁香这才把作坊里的事说出来,宋李氏听完道:“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对了,她闺女走了吗?” 宋丁香道:“这春耕刚结束,估计也就这几天儿了,走之前怎么地也得过来看看。” 宋李氏又哼了声,道:“这下她儿媳妇可是丢脸丢大了,这俩都是年轻媳妇儿,哪里受过这种直戳,估计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虽然大家都没明着说,可是这事传出去谁不知道这就是偷东西呢。 沾上了偷这个字,那就是贼,是要被人防着的。 “这谁能有办法呢,又不是我按着她的手让她偷的。”宋丁香伸手戳了戳小妹妹圆鼓鼓的脸颊,又道:“她还说不就是个破羊毛,她想要羊毛直接就来咱家要了,不可能干这样的事儿。” 宋李氏道:“她倒是有脸来要,我看看她敢不敢进这个门!” 宋丁香想了想,道:“奶奶,你说她扣了手套是打算干吗?自己戴?咱也用不上这么好的啊,她戴给谁看?给她闺女戴?这倒是有可能。” 宋李氏道:“我看未必,你是不知道她经常挑拣了家里晒得好干菜,磨出来的好面粉,托人给那边带吗?如今那个女婿在她心里才是最金贵的,手套给谁……哼。” 一想到徐强戴上他们家做出来的手套,宋李氏心里就堵得慌,恶心得很。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宋丁香道:“我去给我娘帮个忙,这眼瞅着晌午也该吃饭了。对了奶,我吃完晌午饭得去一趟镇里,王夫人生了个儿子,请咱们过两天去洗三,我得去挑点儿礼物。” 宋李氏点点头,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二两银子递过去,道:“到时候你带你爹你爷爷去,我就不去了,去镇上挑好看的样子打个项圈儿,我给你添补二两,你自己掏二两。” 白氏也忙道:“我给妹妹打了几个好看的络子,她还没用过,你挑几个也带上。到时候挂在项圈上也好看。” 宋丁香笑着应了下来。 吃过晌午饭,爷仨就腿着往镇上去了。不是不用牛车啊骡车之类,只是家里的大牲口春耕实在是忙坏了,这几天得好好歇歇,他们也舍不得这时候用。 三个人吭哧吭哧的一路走,累的头发都湿了才到了镇上。宋丁香去银楼看项圈样子,让爷爷和爹去自家铺子里歇脚。等她看好样子给了定金,先去了虎头那边的杂货铺子,因为这个铺子门面小,到也显不出东西少来。而且除了自家产的,虎头还联系了一个南方的客商,专门捎带了一些南方特产放在铺子里卖,看上去有模有样了。 “姐,我用的自己的钱。”虎头对宋丁香挤眉弄眼道:“定的都是便宜海货,鱼啥的没要,就要点儿海蛎子干海带干虾皮虾米什么的,也便宜,谁都买得起,买个二两能吃挺长时间的,而且也放的住。” 宋丁香忍笑道:“宋掌柜说的是,以后这店也是你掌着,进什么自然你看着办。” 宋虎头嘿嘿笑着挠了挠头,道:“姐可别这么说,我就是想试试来着。不过卖的也挺好。那个客商人也实在,你看今天刚运过来的海蛎子干,又肥又大,我还想着过两天托人给家里送去一些呢,没想到姐倒是来了。” 海蛎子就是生蚝,宋丁香捏了捏生蚝肉,晒得的确干。这东西鲜着运不过来,这边能吃个干的也不错了,而且炖汤也鲜美。 她突然想到王家也给了自己几筐海货,估计是一个客商运来的,倒是真能折腾点儿吃的来。 看完了宋虎头宋丁香又去了自家铺子。那铺子原本是没有什么牌匾的,后来因为分成了杂货铺子和卖吃食的铺子,就托宋志轩写了宋记杂货和宋家食肆的招牌,找人刻了挂上去,再挂了幡子,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宋丁香刚走到门口,一个半大孩子蹦出来招呼道:“这位小嫂子面生,是知道咱家东西做的香所以过来尝尝鲜的吧?快,里面请。” 宋丁香笑着抬脚往里走,抬头就看见门口柜台后面站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一身书生打扮,正在算账。 屋里打扫的婶子也张罗她坐下,她还没说啥呢,就听宋志远道:“别找落了,她是咱家二姑娘。” 那俩人连忙行礼问好,宋丁香笑道:“倒是机灵,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说完走到角落那一桌边上坐下,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道:“我姐把这里整的还像模像样的呢,就是门口那是谁啊?” 宋志远诧异道:“咋,你不知道?” 宋丁香一头雾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这里我也没来过几趟,我姐过来之后我就没来过了。” 宋志远一拍脑门道:“是我的过,我忘记告诉你了。这是你小叔叔的一个同窗,家境比较拮据,据说人还是不错的,所以你小叔叔就介绍他来做账房。就白日里来,晚上回去。赚些银钱添补自己读书用。” 宋丁香道:“既然是小叔叔介绍的那就没问题了,爹,爷爷,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坐着。” 她进了厨房,厨房里除了宋玉兰还有个年轻嫂子一起帮着忙乎。 宋玉兰见了她连忙甩甩手道:“你咋也来了?快出去坐着,小心薰一身油烟味。” “我来看看姐,好久没看见了呢。”宋丁香抱了抱宋玉兰。 “这才一个多月,咋就好久了?以前一年也见不到几面,没看你跟我这么亲香过。”宋玉兰翻了个白眼儿,道:“反正你也来了,不如帮着干点儿活儿?” 宋丁香连忙摆手道:“我才不要干活呢,我就是来看看,这菜够不够吃的。我这寻思着回头做几个新鲜菜拿来试试呢。” 宋玉兰笑道:“这时候不是饭点儿,外面就那么几个人。到了饭点儿忙都忙不过来呢。不过我也加了几个新鲜的砂锅炖菜,看着还挺受欢迎的,也是因为热乎,吃着肚子里舒服。” 宋丁香道:“如果忙不过来,多招两个人也是可以的。” 宋玉兰道:“到饭点儿的时候还有个小子过来跑堂,忙是忙的过来的。这李嫂子跟外面的婶子是婆媳,俩人也勤快,还是王家给介绍的呢。至于外面那个小子其实是个小要饭的,我看着嘴皮子利索,干脆就问他要不要上工,他立马就同意了。这洗吧干净了瞅着也挺顺眼,嘴里也能说,就留下来了。” 宋丁香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他家里人真没有几个傻的,宋玉兰也是因为嫁出去被磋磨的变得有点儿缩手缩脚了,如今有了自己的活计,还能赚到钱,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看着都令人安心了不少。 宋丁香在这里喝了茶,又带上一大包桃子馅儿烧饼,就跟宋玉兰告辞离开了。他们得赶在日落之前赶紧回家,家里还一堆的事儿呢。 等到了家,刚进家门就看见方氏走了过来,脸色及其不好看,“爹,他三伯三伯娘来了,说家里被咱闹得要分家了,想要讨个说法呢。” 第52章 第52章 宋兴仁带着他媳妇儿宋高氏坐在椅子上,正在跟宋李氏哭天抹泪呢。宋李氏身边就只有宋紫堇,方氏和张氏被她哄去做饭了。 宋兴义进了屋,宋兴仁便唉声叹气道:“老四啊,三哥我平日里也没怎么求过你,老四……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三哥家散了啊。” 宋紫堇对宋丁香使了个眼色,从炕上下来拽着宋丁香的胳膊,道:“爷爷奶奶,我跟二姐去厨房看看,给三爷爷三奶奶烧壶热水喝。” “咋回事?”从屋里出来进了厨房,宋丁香忍不住问道。 方氏着急道:“还能咋回事,咱家的组训就是成家立业了就能分家过的,到他那里就成了要让他家散了。好像他家没人偷东西是咱家诬赖他似的。” “娘!你小声点儿。”宋丁香拽了拽方氏的胳膊,对宋紫堇道:“三妮儿你说。” 宋紫堇这才道:“就是上午的时候你不是给她们换活计吗?八伯娘说什么白受累不干了,回去之后她大儿媳妇就觉得受了委屈,让自己大闺女偷摸回了娘家,把娘家人喊来了。她娘家人一听那能乐意,说什么不沾便宜也不能受气,大不了就分家,闹腾了好久呢。” 宋丁香对方氏道:“其实我也纳闷呢,按说五伯娘和八伯娘家不是已经分家了吗?怎么我三爷爷还说什么家散了啥的?” 方氏撇撇嘴道:“还能因为啥,贪心呗。自从徐强当了县令,哎哟你八伯娘那鼻子都能上天了。然后你三爷爷三奶奶就动了心思,想着再把分出去的俩儿子凑回来。你五伯娘有点儿不太情愿,据说你八伯伯倒是愿意,说什么以后他给老的养老啥的,正跟你五伯呛呛呢。你八伯娘说合回去也成,但是该她的银子她还攥手里,不往公中交。” 宋丁香还没听明白,问道:“咋?他们已经合成一家子了?那分家不分家又不是咱家闹得。” 方氏哎呀一声道:“你这个榆木脑袋咋听不明白啊,是你八伯娘家俩儿子想要分出去过,主要是儿媳妇觉得自己丢了大脸了,男人又被徐家撵了回来,估计没啥便宜沾还被你八伯娘攥手心里,心里不舒服呢。” 宋丁香这才明白,冷笑一声道:“这可是咱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话,他不听也就罢了,怎么还怪起咱家了?我去看看。”说完,舀了一壶热水,拎着就往屋里走。 宋紫堇紧跟在后面,走了两步见厨房的人听不见了,便有些紧张道:“二姐,我这里也有话跟你说。” 宋丁香一愣,道:“啥事儿啊?” 宋紫堇挠了挠头,道:“等三爷爷三奶奶走了,你去我那屋我跟你说。” 宋丁香笑道:“成,难得你找我说个私房话。”说完就去了主屋。 主屋里宋李氏和宋兴义脸色都不好看,宋丁香笑眯眯的进去给宋兴仁和宋高氏倒了热水,道:“难得三爷爷三奶奶肯上我家门呢,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遭。” 宋高氏的脸颊抽了两下,道:“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掺和什么?” 宋丁香道:“我也不想掺和啊,只是从外面听了两句,这里外里的好像跟我有关系?” 宋李氏道:“你三奶奶的意思是让你那俩嫂子回去做工。” 宋丁香道:“我又没有不让她们去做工啊,还不是八伯娘说什么给咱家干活是白受累。我寻思着是没给工钱还是咋了,专门去找金巧嫂子对了对帐,没查出来扣了钱啊。” 宋高氏不满道:“四弟妹,怎么着?如今咱老四家是她宋丁香当家了?” 宋李氏笑了笑道:“这到不是,不过那羊毛作坊啊,酱菜作坊啊,都是二妮掏钱弄出来的,这个银子呢也是人家柱子给的。产业姓周不姓宋,平日里也就是二妮管不来这么多,才让家里人帮衬帮衬的。” 宋高氏冷哼道:“咋我听着不是这么个事儿呢?那羊毛作坊倒不是行了金?” 宋丁香笑道:“三奶奶这是听谁说的?您听谁说的找谁去,咋还找来我家了?” 宋高氏还要说什么,却被宋兴仁按住了胳膊,宋兴仁道:“哎,我们也不是来追究啥的,就是……还能不能让丁香他嫂子们去拿活儿干。这毕竟都是女人们的脸面,好端端的……” 宋丁香道:“我看三爷爷说得对,毕竟是女人们的脸面呢,那东西做的不好我还让嫂子们拿出去,这不是活脱脱打其他婶子啊嫂子们的脸吗?作坊里都是村里的人,这谁家能不知道谁家呢?如今俩嫂子交的活儿就是少了四副手套,八伯娘亲口说是手艺不好才短了数的。三爷爷您想,要是您的作坊,您还敢要这样的人?” 宋兴仁道:“可是那毕竟也是你嫂子不是?虽然分了家,但是这不都姓宋吗,自己家的脸都不顾了,人家咋看咱们?” 宋丁香坐在炕沿上,笑容满面道:“三爷爷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就是想给两位嫂子换个活儿,多练练手艺也省得别人说了闲话去。这不是八伯娘非嚷嚷着说是给我家白做工白受累,说不做了,硬是走了。” 宋高氏忍不住道:“丁香,你家一天出那么多手套,少个几副谁还能说啥呢?” 宋丁香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倒不这么觉得,这做工就好像咱们种地一样,辛辛苦苦一年了,收粮食的时候谁家不是把收完了的地一遍两遍的翻看,生怕落下什么的。自家粮食都这么金贵,怎么别人家的活儿还是给钱的,反而不上心了?这要是在外面,怕是一文钱都落不着,还得倒赔钱呢。就因为都是咱自家人,我才没说什么的。” “你,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啊?是不是非要看你三爷爷家散了你才甘心?”宋高氏蹭的站起身来满面怒容,“我知道我家穷,比不上你家有本事能赚钱,也不指望你们谁行行好拉拔拉拔我们家人。如今辛苦给去上工,说不给脸就不给脸?那你姐出事不也是各家各的出人把人带回来的吗?” 宋丁香刷的沉下脸道:“三奶奶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了?我姐姐出事各家各都帮忙,我家难道没回礼?三奶奶怎么就说我家没拉拔你们家?当初我爹没拉拔五伯跟八伯?我家开了作坊没请各家都去上工?为什么别人家交的活一个都不差,为啥偏偏八伯娘家交的活儿差了这么多?三奶奶不去问问八伯娘反而指责我家?” 她从炕上跳下来,走到宋高氏身边道:“若要走亲戚,我愿意跟三爷爷三奶奶走,愿意跟五伯家走,但是说句不好听的,我还就真不愿意跟八伯娘家走。为什么,三奶奶难道不清楚?当年我为什么掉水里,为什么徐家退婚,三奶奶和三爷爷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不知道也成,回去问问八伯娘,问问她宋桃红做了什么事!我好心结果换来了指责?我图什么?” 宋高氏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连忙对宋李氏和宋兴义道:“哎哟哟,我这老婆子不要脸啊,被一个丫崽子这么戳脸上骂?你们俩就看着,就看着你们三嫂被挤兑成这样?” 宋兴义摸了摸自己的烟袋锅子,道:“三嫂,当初的事是我不让二妮计较的,毕竟咱们都姓宋,都是宋家人。当年我小的时候还是三哥给我拉拔大的,我心里都记着呢。可是二妮当初为啥上吊,三哥三嫂真的不知道吗?二妮儿为啥给你家老八儿媳妇换活儿,你们也是真不知道?不知道可以,回去问问你儿媳妇就啥都清楚了。 三哥三嫂,这么多年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们过。当初我豁出去了跑商,家里就我媳妇儿一个人盯着,也都是有大家帮衬着。当初我说带着三哥去跑商还能多赚点儿,三嫂咋说的还记得吗?” 宋高氏撇撇嘴道:“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我还能记得住?”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三嫂记不住,但是我还记得呢。当初三嫂说宁愿一辈子土里刨食儿,也不能让我三哥去送死,还说我不坏好心,跑商那么累的活儿那么容易出事儿,咋就光想着三哥不叫大哥二哥去,是吧?” 宋兴仁咳嗽了声,道:“老四,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翻出来有啥用?” 宋兴义道:“现在翻出来有啥用?不是三嫂说我家赚了钱从来不拉拔兄弟吗?为什么不叫大哥二哥,因为那时候他们在镇上都有活计,为什么不叫老五老六,因为他们还小,老六那时候还没成亲呢。就不要说我,我家老二跟人学杀猪,学了手艺回来想带着你家俩儿子去杀猪。结果呢?不也是没学成吗?这叫我家不拉拔你家?” 宋兴仁忍不住点了烟袋锅子开始抽烟,一股股浓烟从他嘴里冒出来,呛得宋丁香直咳嗽。 宋兴义又叹了口气,道:“三哥,其实你心里门清门清的。今天这件事就不应该来我家找我,也找不到二妮儿身上。至于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家要散了,那可是咱爹娘留下来的话,说成家了就可以直接分家,没那么多讲究的。咋到了三哥这里,就成了我家的错?” 宋高氏嘟囔道:“这么多村子,也没见谁家成亲了就要分家的,没见过把自己儿子往外推的。” 宋李氏笑了笑道:“三嫂这话说的,什么叫把儿子往外推?我家这也是分家了,老三刚成亲一个月,我就把他也分出去了。现在就算住在一起也是个管个的,我也是从来不管孩子们的事儿,就帮忙看个孙子什么的。刚进来的时候跟你我嚷嚷让我做主,可是我一个老婆子能做啥主呢?” 宋高氏气道:“你家分家过得好不还是因为你家有钱?你要是没银子,你儿子乐意跟着你?” 宋李氏笑的更开了,她道:“三嫂,我家只是这两年有钱的吗?而且我儿子不但能赚钱,我孙子孙女也能赚钱。他们赚了钱还分给我一份呢。这还真不是他们乐意不乐意跟着我跟老头子的,跟钱也没啥关系。这人啊,不做亏心事,不娶搅家精,自己再勤快勤快,哪里有过不起来的日子呢?” 宋高氏见占不到便宜,顿时拍着自己大腿哭起来了,“我的这个命啊,怎么就这么苦……” 宋兴义沉着脸道:“三嫂别在我家哭,你若是再哭我就把大哥二哥,老五老六家都喊来,大家伙一起评评理。” 宋兴仁一脚揣在宋高氏腿上,怒道:“嚎什么嚎?家里里里外外都让你管着,如今管出来什么了?走走走,别跟这里丢人现眼!” 宋高氏被踹的呃了声,不再哭了,只是满脸不情愿。 宋兴仁站起身道:“老四,你说的那些事三哥是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来你这里了,等我回去问问你三嫂到底咋回事,好端端的咱兄弟俩也别落下仇来。” 宋兴义摆摆手道:“三哥,我有啥话就说,那些作坊现在也不是我家做主,且不说二妮都嫁出去了,我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管的事。就是她没嫁出去,可是这家都分了,谁过得好都是凭本事的。乐意拉拔了是关系好,不乐意拉拔了也没办法强求,三哥说是这个理儿吧?” 宋兴仁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讷讷道:“嗨,毕竟都姓宋,还分这么多做什么?是三哥不好,你别计较,三哥……三哥回去问问,好好问问。”他说着,拽着宋高氏就走了。 宋兴义也没下炕去送,只是一瞬间肩膀都佝偻了些许,脸上是浓浓的委屈。 宋李氏看了他一眼,对宋丁香道:“赶紧着把门帘子撩开,窗户开大点儿,这一屋子烟哟,一会儿吃饭孩子们还咋进来呢?” 宋丁香连忙撩了门帘子开了窗户,随手从柜子上面抽了个蒲扇往外扇烟。 宋兴义从炕上下来,对着宋李氏干巴巴的笑了笑道:“我这烟瘾也让三哥勾起来了,出去抽两口哈。”说完便埋着头出了门。 宋丁香停了手,她沉默了片刻看向宋李氏,道:“奶奶,是不是刚才我跟三爷爷三奶奶口气太不好了?” 宋李氏把一床的零碎布头都收拾起来,道:“不关你的事儿,你爷爷是心里难受。虽然说家里都是女人管着,可是做主的不还是老爷们?你八伯娘做出那些事来,你三爷爷真的不知道?他老婆媳妇儿从咱家顺东西回去,他能真的不知道?他就是觉得咱这几家人心都软,他家穷,让我们都让着他家。真被按住手了就说是老婆子的错,他还是干净溜溜的,是宋家的好男人……哼,你爷爷就是看明白了,才难受的。” 宋兴义就站在后院,看着他刚出土的烟苗,再看看篱笆外面来回跑着玩的孙子孙女,略抽了两口烟就把烟袋收了起来。他背着手,就站在那里,双眼透过篱笆墙也不不知道落在了那里,满眼都是寂寥。 “开饭了!黑蛋儿去把你娘你伯娘喊回来,狗蛋儿,你娘呢?叫回来吃饭了!自己也不知道看着时辰,这天都黑成啥样了,不喊不回来啊。”方氏的大嗓门响彻整个院子,原本带着一丝丝沉重气息的院子蓦地就活络开了。 宋丁香不再关心三爷爷三奶奶家,她帮着方氏张氏把饭桌都张罗起来,然后蹬了鞋子上炕,挨在宋李氏身边坐了下来。白氏也抱着孩子过来了,权当不知道屋里发生了啥,只是满脸笑眯眯的让婆婆看小孙女。 饭桌上仍旧是那老几样,炖了南瓜干豆角干茄子干,一盘子大酱沾葱和萝卜吃,一大盘子酸辣土豆丝,一大盘子炒豆芽。不过因为都是荤油炒的,吃起来照样香甜。 吃完饭,宋丁香拎起自己的针线筐跟方氏说了声,便去了宋紫堇那屋。 宋紫堇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子紧张的气氛,等宋丁香进了屋,她连忙左右看了看把门关上,又压低声音道:“姐,我,我害怕……” 宋丁香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这是咋的了?发生啥事儿了?” 宋紫堇都快哭了,她从自己的炕柜里翻出个盒子,打开盒子之后露出一叠书信来,“姐,我,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以前他就是塞我手里就跑,但是,但是今天……那小子抢了我的手帕子,我,我是真的害怕啊。” 宋紫堇今年已经正式十六岁了,只是一直没相看好人家。不过宋李氏说不着急,好的都留在后面呢,再加上张氏怕宋紫堇嫁出去宋丁香在家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也没那么着急。 主要还是想给宋紫堇多攒点儿嫁妆,让她嫁的好看一些。 宋丁香借着油灯,把那信一封封展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信在古代可都算得上是情书了,还有一些八拼七凑的烂诗,看的让人心烦。落款叫青莲山人,也不知道这青莲山人究竟是个啥。 宋紫堇一五一十的把这些事都说了。 其实从去年开始,就有个十来岁的小子喊宋紫堇出去,给她塞这种信,还说什么若是想回信就等他下次来让他一并带回去。宋紫堇一开始看了信还有点儿芳心乱动,毕竟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能没个想法呢? 不过她也没回信,就想看看这信里的人到底都能说些啥。 可是几封信之后,那信里的内容就有些露骨了,什么莲足什么藕臂都出来了,看的宋紫堇心生厌恶。原本她不再想出去赴约,可是那传信的小子是个无赖,说若是宋紫堇不去,他就大声嚷嚷出去。 这把宋紫堇吓坏了,只能硬着头皮收这些四六不着的东西。 可是今天,那小子传了信之后,突然趁她不备,抢走了她腰上的手帕跑了。宋紫堇追了几步没追上,又怕别人看到,只能心里惴惴的回来了。 “好胆大的小子!”宋丁香一听就怒不可遏。 这若是现代也就罢了,不过就是小少年小少女传个情书,就算被老师抓到也不过叫家长说上两句而已。可是这是古代啊,若是被人发现,宋紫堇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连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多大了,家里什么情况,有没有成亲,一无所知! 而且宋丁香觉得,能写出这种信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小子平日里都什么时候来?”宋丁香问。 宋紫堇道:“一般是十天半个月来一次,每次来就先在咱家墙根下摆个木头。我看了那个木头就知道他来了……” 宋丁香气笑了,“在咱家院墙下面?那第一次呢?” 宋紫堇道:“是我出去的时候从半路把我拦下来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好玩,可是如今,二姐……我害怕。” “你知道害怕就对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才觉得害怕?”宋丁香用力白了她一眼,“行吧,你别着急了,这件事交给我。他下回来了你直接告诉我就成了。” 这无赖小子还没来,宋兴仁家就先热闹开了。宋吴氏的儿媳妇跟闺女也都在羊毛作坊里上工,因为朱氏那件事,总是有人会挤兑他们几句。宋娇杏毕竟是还没出嫁的闺女,哪里受得住这种挤兑,回家就哭闹开了。然后吴氏找了朱氏,俩人都动了手,狠狠的撕吧了一顿。最后结局就是老五家自己重新拉了个篱笆,把院子圈了起来,重新在自家后面开了个门,以后不跟老八家走同一个门了。 这还没完,朱氏的俩儿媳妇娘家都找上门来,要跟朱氏分家,说什么毕竟是宋家老祖宗定的规矩,没的到她这里就不允许了。吵架的时候围了不少人,其中一位老婶子一口一个贼,一嘴一个偷,把朱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让你们分家是为了你儿子好,省的你个老贼货带歪了你儿子,也让我闺女跟着受罪!” 这件事其实宋丁香家也只是听了个响,不过方氏却乐意凑这个热闹,看了满眼,回来便手舞足蹈的给大家伙都说了。 宋兴义原本是乐呵呵的听的,等方氏走了,他才语气沉重的对宋李氏道:“三哥家现在真的是……他那个日子咋过得哟。好端端的一个家,你瞅瞅闹得。” 宋李氏道:“咋过的?谁不是吃五谷杂粮过的?他家为啥过程那样你心里没数?算了算了,反正都说不理了,你看大哥二哥家都没去人给帮衬着。你那个八侄子媳妇儿,这几年怕是得罪太多人了。如今人家儿媳妇娘家连便宜都不愿意沾也要分家,可见……” 估计也是这两年压根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还被朱氏沾了不少便宜走,才闹出这一出的吧? 宋老三家刚闹腾完,宋紫堇就找到了宋丁香,“二姐,那个小子来了。” 第53章 第53章 赖二是个小乞丐,勤快的时候偷鸡摸狗,懒的时候就靠在墙根下面要饭。这附近几个村子和镇子是他经常游荡的地方,有人就算在自己村里见到了他的身影,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种小流窜犯虽然年纪小,可是脸皮厚。就算被人按住了手也不怕,或者嬉皮笑脸,或者声泪俱下,总有一招能让抓住他的人不设防,然后饶了他一条狗命。 赖二黢黑的小脖子被宋钧山的大巴掌攥住了,抓小鸡崽子似的抓到自家柴房里,拿麻绳捆了。 他转着滴溜溜的一双眼左看右看,然后就对着宋丁香哭诉道:“哎哟哟,宋二娘子,你抓我做什么呀,我就是个小要饭的……” 宋丁香当没听见,对宋钧山以及宋钧立兄弟道:“打一顿吧,把他胳膊腿儿打折了就成,人别弄死。对了,嘴堵住,省的乱叫唤招了人来。”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赖二眼都瞪大了,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狠心的女人,连忙爬起来跪下磕头道:“小嫂子饶命啊,俺,俺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俺再也不来这个村子了。” 宋钧立沉着脸,抓过旁边的破抹布直接塞他嘴里,然后抄起旁边的笤帚疙瘩就往他身上抡了下去。 宋紫堇的事宋丁香也跟他们说了,张氏登时就气红了眼圈,把宋紫堇骂了一顿。 宋丁香劝住了张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所以今天赖二一冒头就被抓了。路上有人看见也只是说这小子手脚不干净,竟然敢偷他们家的鸡蛋! 村里人也了然,这鸡蛋可是好东西,一个鸡蛋能卖两个铜板呢。虽然宋丁香家里有钱,但是平日里过日子并不露富,别人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丢个鸡蛋必定也是心疼的。 “揍一顿就成了,这小子……哎,衙门里也不收,真是看着闹心。” 赖二还没等把自己想好的说词都说出来就挨了一顿臭揍,不过宋钧立打的都是肉厚的地方,疼是真的疼,不过也碍不着太大的事儿。 宋丁香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进了柴房,赖二正满地打滚呢,因为嘴巴被堵住了嚎不出来,但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脏兮兮的那叫一个恶心。 宋丁香捂了捂嘴,道:“大立哥,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我问两句话。” 宋钧立丢下笤帚疙瘩,把赖二嘴里的麻布拽了出来。 “说吧,你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宋丁香问。 赖二哭着道:“是,是给三姑娘送情信的。” 宋丁香眉头一皱,道:“不说实话,继续打。” 赖二真是要被吓死了,连忙道:“宋二娘子,哎呀,宋姑奶奶,俺错了,俺错了!就是镇上有个酸秀才看上了三姑奶奶,让俺帮忙送个信儿。但是三姑奶奶从来没回过信的。” 宋丁香冷笑道:“送信就送信,你抢她帕子做什么?” 赖二咧了咧嘴,道:“是,是那个酸秀才想要个什么定情信物……” 宋丁香瞪大眼睛,怒道:“你还不说实话?” “姑奶奶,俺说的真的都是实话啊!”赖二砰砰磕头,“那秀才就是找到俺,问俺熟悉不熟悉你家,俺说熟悉,他就给了俺几个铜板让俺送信。从,从去年年前就开始送,一直送到现在。然后那秀才问俺为啥三姑奶奶不会信,俺,俺就说三姑奶奶不会写字,但是,但是也没拒绝……所以他说若是能要了三姑奶奶的定情信物,就给俺一吊钱,俺,俺就……” 宋丁香道:“哦?那我怎么听说若是不接你的信,你还要四处嚷嚷了去?” 赖二又磕了两个头道:“姑奶奶明鉴啊,俺就是怕信送不出去拿不到钱,万一,万一……回头三姑奶奶和那个秀才……” “我呸!你还想挨揍是不是?”宋丁香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宋钧立一脚过去把赖二踹了个跟头,赖二嚎了声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哭道:“俺,俺就是送个信啊姑奶奶,俺啥也没做,呜呜……姑奶奶,饶了俺吧,俺以后再也不来这个村子了,再也不来了。” 宋丁香问道:“你今天也是来送信的?” 赖二点了点头,道:“信就在俺怀里呢,用油纸包着的。” 宋钧立这才把他怀里的信拿了出来。 因为挨了揍,这油纸包被折腾的乱七八糟。展开后露出一张信纸,上面果然写着乱七八糟的情诗。 “简直,简直不是个东西!”宋钧立扫了两眼,真真是气的头顶冒烟。 宋丁香却不着急,她对宋钧立道:“大哥也别上火,你给他擦把脸,弄点儿吃的,一会儿我还得需要他给我送信呢。” 宋丁香回屋挑了张纸,想了想便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后面还花了一朵荷花。她把这张纸叠好也用油纸包好,递给已经擦干净脸正在狼吞虎咽吃着东西的赖二。 “你帮我把这个给你说的那个秀才,事成了,我就把这个给你。”她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足足有二两。 赖二哪里见过银子,顿时眼都直了,喃喃道:“俺的天爷,挨顿打给块银子,也值了。”说完就想伸手抓。 宋丁香把银子收了回来,道:“我说的事事成之后。你把这封信给那个人,五天后过来找我。” 赖二搓了搓手,咧开缺了牙的嘴道:“那啥,俺要是来了你不给俺银子咋办?” 宋丁香道:“不给你银子就证明你事儿没办好,被人看出来了。我这不是跟你商量,说白了今天我要是把你打死了埋山里,谁能找得到呢?你到处溜达也应该知道,我家跟镇上王大人家关系不错,不过就是死了个乞丐,你觉得他会替你伸冤吗?” 赖二一哆嗦,脸都白了。 “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听话,听话就有银子,不听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懂吗?”宋丁香把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行了,你也吃饱喝足了,滚吧。” 赖二又抓了两个饼子塞怀里,屁滚尿流的跑了。 宋紫堇红着眼圈从屋里出来,看着宋丁香问道:“二姐,真不会有事儿?” 宋丁香道:“不会有事的,你呀,以后多个心眼儿知道吗?” 宋紫堇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宋钧立竖着大拇指,笑着道:“咱二妮儿真是了不起,那赖二平日里就是个滚刀肉,如今被二妮吓得脸都白了,说啥是啥。”说真的,他知道这件事真的特别想把赖二直接打废了,不过宋丁香说赖二只是个送信的人,打他没有必要,吓唬吓唬就算了。那个让他送信的人才最可恶,应该狠狠的揍一顿。 一开始张氏还担心赖二会嚷嚷的全村都知道,说出点子不中听的话害了宋紫堇。可是看到赖二忙不迭跑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下心来了。 “以后跟你二姐多学着点儿,哪怕就学那么一点儿,也够你用的了。”张氏看着自家姑娘,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孩子不如方氏多,就连姑娘也不如方氏的聪明,还好兄弟妯娌愿意拉拔他们家,否则以后这操心的日子还不定过到什么时候呢。 “也该给三妮儿相看人家了。”宋丁香帮着宋李氏撑着线团,道:“三妮儿今年都十六了,村里十六的姑娘大多都嫁了出去,再拖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了。” 其实她也不愿意宋紫堇太早嫁人,嫁了人那就要去别人家受罪了,生孩子伺候公婆什么的,哪里有在家里舒坦?可是毕竟这里是古代,到了岁数不嫁人不但会被直戳,万一岁数大了被官府直接指派个不靠谱的单身汉就更麻烦了。 宋李氏道:“你大伯娘也跟我说过,可是这临近的几个村子也找不到合适的,又不想把孩子嫁的太远了……这闺女还是嫁自己家门口才好,时不时还能帮衬一把。嫁的远了……哎……” 宋丁香想了想道:“要不这么着,再过些日子就是王大人家儿子满月,上次咱不是送了个银锁儿吗?这次看看再送点儿啥,顺便让王大人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噢哟,人家是大人,认识的人也都是当官的权贵,能看上咱家这种村姑?”宋李氏吓了一跳。 宋丁香笑道:“自然不是去高攀了,但是毕竟王大人有个善人的身份,认识的人也多。他也不只只认识权贵人家,再说了,咱也只是打听打听问问的,就算他介绍了咱不是还得去相看吗?” 宋李氏想了想道:“那也得跟你大伯娘说一下才成。” 张氏自然是高兴的,在她看来,哪怕是王大人手底下看门的都比这村里的庄户人家强多了。没看那个管家王全儿,每次来那叫一个气派。可是这王全之前也是个孤苦孩子,被王大人捡着了就一直跟在王大人身边,后来也是娶了个贫苦家的姑娘,如今人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好。 不过这件事还得在合计,眼下里得先解决给宋紫堇送信的那个人才成。 春日的夜晚十分寒冷,大多数人也都早早的歇下了。村子里安静极了,偶尔才能听见几声狗叫和娃儿的哭声。 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从官道上冒了出来,他个头瘦高,弯着腰一溜小跑跑到了宋家藕塘这边,躲在了假山后面。 没一会儿,不远处传出两声轻柔的猫叫声。黑影登时直起身子,汪汪的叫了回去。 片刻,从藕塘对面走过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只是她身后,竟然跟着几名壮汉,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黑影吓了一跳,转身要跑。只是他那两条小细腿儿能跑多快?很快就被人抓住手脚,嘴里塞了牛粪,套进了麻袋。无数拳脚落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疼的直翻白眼,最后忍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离镇子不远的官道边上,他想站起来,但是腿上胳膊上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没动弹几下就出了一头的冷汗,直直把人疼的再次晕了。 宋丁香带着家里炖的肉酱,香甜的桃子酱,一坛子新酿出来的果酒和几个做出来的新花样的羊毛披肩,坐着自家的骡子车来到了镇上。 “我就不去了,”宋兴义看见王家门口的大石头狮子就发憷,“你跟你爹去吧,我去大妮儿那里坐坐。” 宋丁香也没强求,和宋志远来到王家门口,对看门的小哥道:“小兄弟,劳烦帮忙跟王大人通报一声,就说北河沟子村的宋家来了。” 那小子立马笑道:“原来是宋二娘子和宋老爷,老爷和夫人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说不知道宋二娘子什么时候来呢。快请进快请进。” 刚走进主宅的院子,王员外就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道:“一大早就听喜鹊在枝头喳喳叫呢,原来是我大侄女来了。” 宋丁香笑眯眯的行了个礼,道:“劳烦大人出来接,算着明天就是小公子的满月了,可巧今天有空就赶紧给大人带点儿东西过来。” “哎,咱两家哪里还讲什么虚礼,再说了明天满月,你们可得来吃满月酒。”王员外虚虚一扶,宋丁香便和宋志远都站了起来。 宋丁香道:“就是因为明日怕来不了今日才来的,而且我这里也有点儿事儿想求求王大人,明日里人多,怕是不合适。” 王员外把人迎到堂屋里,让小丫鬟泡茶过来,便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家里有有啥事儿了?你只管说,我能办的就办!”他如今是有子万事足,心里成天都美滋滋的呢。 宋丁香道:“家里人都挺好,只是今天有点子私事。大人知道我还有个妹妹吧?今年十六了,还没相看人家。” 王员外道:“哦……知道知道,这么一想,你们那几个村子里的后生确实都不太合适,这女子嫁人就得嫁个门当户对公婆和善的,以后日子才能过得好。只是这个……你们且等等,我去问问我夫人。” 他说完便起身抬脚往后远走,没一会儿王夫人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大侄女来了?我就说嘛今天早上喜鹊一个劲儿的叫,就是有贵客上门啊。”话音未落,后面门帘子撩开,坐月子坐的富态了不少的王夫人满脸喜色的走了出来。“咱丁香这么好,那妹子也绝对错不了,这事儿你来问我可真就问对了。” 宋丁香和宋志远又给王夫人行了礼,王夫人连连说受不起,让他们赶紧起来。 宋丁香把手里的羊毛披肩抖开递过去,笑道:“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新样子,就赶紧拿来给夫人看看喜欢不喜欢呢。” 那羊毛披肩用的是钩针手法,钩针也是宋丁香找了铁匠铺子研究好久才研究出来的。钩针做的披肩花样更多,而且换色灵活。这次带来的几个新花样都是牡丹花样,披在身上看上去富贵极了。 王夫人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道:“真是难得,我很喜欢,很喜欢。”她小心的收起披肩让丫鬟拿下去,然后对宋丁香道:“当初你来送方子的时候我还想,这小丫头挺有心计的。如今相处长了也能看出来,你这是实打实的对人好呢。不管是冬天的锅子还是夏天的果子冻,看上去东西小,但是处处透着用心,我很喜欢。” 宋丁香又行了个礼,道:“一开始我来也确实是为了求王大人能帮衬我家,可是没想到大人与夫人对我家真的很好,将心比心,若是我怠慢了,岂不是太对不起大人和夫人的善心了?” 谁都愿意听好听的话,对宋丁香来说很多小事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能换个平稳长久的靠山,那就是最最值得了。更何况说好听的话又不用掏钱,只要说的用心,哪个会不高兴呢? 王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很,对王员外道:“我就说这个丫头是个好的,人家能图咱家啥呢?认识这么多年求咱家办过几件事儿?倒是咱家,这吃吃喝喝的,反而没少占便宜。” 宋丁香连忙道:“这怎么能算是占便宜呢?大人夫人叫我一声大侄女儿,这些小东西不过就是侄女的孝心。若是说成占便宜,那我可真真没脸再来了。” “你看看我,哎哟,我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王夫人连忙拉过宋丁香的手,慈爱的拍了两下,道:“你这次来是打算给你大伯娘家的妹妹找个合适的人家,对吧?” 宋丁香道:“是,我那个妹妹事事优秀,长得也好看,只是我家不想让她嫁太远,怕照顾不到会担心……” “我懂,都是做爹娘的怎么能不懂呢?”王夫人想了想道:“其实前些日子我还跟老夫人说起这件事儿呢,如今倒是真的有个还不错的,年龄也相仿,而且离你家也不算远的。” 宋丁香一愣,“离我家不算远?我家那个村子的还是……” 王夫人笑道:“我婆婆嫁妆里有个庄子,就在你家果园子对面那山下不远的地方,你可听说过?” 宋丁香点点头道:“是听说那里有个庄子,以前并不知道是谁家的。” 王夫人道:“看庄子的是我婆婆的侄孙子,人高马大壮实的很,长得也不错。我看跟你三妹甚是相配呢。” 宋丁香犹豫了片刻,道:“既然那位少爷这么好……” 王夫人道:“你也不用多虑,当初那孩子在我婆婆老家说过一门亲,可惜那姑娘福薄,冬日里得了风寒,连过年都没撑下去就去了。再后来又相了一个,只是因为那孩子的娘难产没撑过去撒手走了要守孝,姑娘家怕耽误时间太长,就退了这门亲。那孩子的爹在他娘走了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我婆婆心疼那孩子,怕他在老家受欺负就让人送了过来,专门去给看庄子了。可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到二十一了,去年孝期刚过。” 宋丁香道:“老夫人的侄孙子那必定是个好的,只是这门亲事太高攀了。” 王夫人哈哈大笑道:“哪里就高攀了?他一个孩子家家的无依无靠没爹没娘,我婆婆也着急想着给他找个贴心的亲事呢,所以前几天才提起你家三妹妹,觉得倒是合适,只是不知道你家三妹妹有没有定亲。这可好,我还没找到机会问问你呢,谁知道你倒是自己送上来了。你说这巧不巧?我看啊,这就是缘分。” 宋丁香也跟着笑道:“要我说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只是毕竟是我三妹妹的亲事,也得她跟我大伯娘看了才能知道可心不可心。这个,还得麻烦王夫人帮忙呀。” 王夫人道:“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天不是我儿子的满月酒吗?你带你一家子都来,我给你们单开个院子,回头领着我那个侄子跟你们面前走一遭,不就能看见了?再说了,那庄子离你家也不远,回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能不清楚?” 她说完顿了顿,又道:“这女人想要以后过得好,就得看能不能嫁得好。嫁的好了,这男人懂的心疼人,也能赚钱,以后再生个儿子,这一辈子都有找落了……啊,你看我这张嘴,我就说我不太会说话,你可别忘心里去啊。” 她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宋丁香就是那个“嫁的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的”,忍不住尴尬起来。 宋丁香道:“夫人说的是实在话,我家里如今就这么个妹妹还未嫁,这一拖拖到现在,不就是怕她嫁的不好吗?不过既然是夫人介绍的,那还能不好?就怕人家看不上我们这些庄户人家的闺女。” 王夫人道:“这有啥看不上的?你可别小瞧那个孩子,那孩子也是个种地的好手,平日里管账也好种地也好都让人省心的不得了。也就是我家没有个适龄的闺女,否则还能轮得上你?想得美呢。” 宋丁香定下了明天带人来吃满月酒,便辞别了王员外和王夫人,与宋志远出了王家。 等出了王家,宋志远才道:“原来那庄子是王老夫人的啊,说起那庄子我倒也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庄头是个老头子,干不动就养老去了,来了个年轻的后生。有的时候上山砍柴摘果子也能见到几次,确实是个不错的,还跟我和你六爷爷学如何看管果树呢。若是那后生的话,配三妮儿真的是绰绰有余了。” 宋丁香道:“既然爹也觉得不错,那就应该是不错的。明日里带大伯娘和三妮儿过来瞅瞅,备不住就行了呢。”俩人说着就往宋家食肆走去,进了门却没想到宋志轩竟然在。 “小叔叔,”宋丁香道:“小叔叔怎么来了?” 宋志轩笑道:“我给我这个同窗送夫子讲义来了,让他清闲的时候也能多看看。倒是我看见老爷子才吓一跳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宋玉兰准备了一桌吃的摆去了后院,让他们去后院吃晌午饭。 吃到一半,宋丁香转了转眼珠,笑着问道:“小叔叔,你们书院里天天读书烦不烦啊?就没有个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宋志轩多人精啊,听她这话里有话的,顿时明了,道:“说道有意思的事儿还真有一个,我们书院有个秀才,姓甄,那名字无趣的紧。这个人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就是才子,不怎么招人喜欢。可谁知道有一天他竟然被人打断了手脚丢在镇子外面了,救了他的人说要报官他也不让,只是说自己走夜路摔了。可是那分明就是被人揍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宋丁香夹了个丸子放在宋志轩碗里,道:“他一个秀才,不好好读书,怎么还半夜出去走夜路呢?” 宋志轩道:“那谁知道呢?问他也不说,不说就拉倒呗。不过这几日他媳妇儿来照顾他了,到也不用我们烦心。” 宋丁香瞪大眼睛,“啊,他还有媳妇儿?” 宋志轩觉得她这句话有点儿不对劲儿,问道:“怎么?他有媳妇儿你怎么这么惊讶?我跟你说那个秀才可不是什么好的……” “小叔叔,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宋丁香摔了筷子,狠声道:“早知道他还有媳妇儿,就应该揍的更狠一点儿了!” 第54章 第54章 宋丁香把事儿跟宋志轩一说,宋志轩便气的咬牙切齿道:“真的是打的轻了!早就听闻他风评不好,又自诩才子。当年我就好奇他怎么就突然和老师提起要去咱家那边的荷塘做书画展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一开始你问我我就觉得好奇……” 宋丁香道:“打过也就解气了,手帕也拿回来了,不用怕他。不过今天也是有一件好事,我去了王家问了问,那王夫人确实也给咱家介绍了一个看上去还算相当的。” 宋兴义一听连忙问:“真的有相当的?是哪一家?” 宋志轩笑道:“说起来这个人爹也应该认识,离咱村子不远的那个庄子爹可记得?庄子的庄头以前是个老汉,后来换成了个年轻后生。那个后生就是镇上王大人娘亲娘家的一个侄孙,父母走得早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在老家过的艰难。老太太心善就把他接了过来,如今当了庄头,看上去很是不错的。” 宋兴义恍然大悟道:“哎哟,那个孩子是和王大人家有亲戚?这还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穿着打扮很是一般,不过人看上去倒高大精神。不过我听说他身上有孝?” 宋丁香笑道:“以前给爹娘守孝,如今已经过了孝期。王夫人说前几日还提起想给那孩子找个好人家,觉得咱家三妮儿不错呢。” 宋兴义道:“人家都是客气话,咱就听听罢了。” 宋丁香又道:“王夫人说了,让咱明天带人来吃满月酒,顺便相看相看,若是觉得还不错,这件事儿就能定下来了。” 宋兴义惊讶道:“真的假的?那可是大官儿的亲戚,能看上咱家?” 宋丁香道:“在怎么是亲戚也是娘家那边的侄孙儿,到了这边就是个外甥,带了外这个字可就没有姓王那么金贵了。再说咱家也不差什么,回头多给三妮儿点儿陪嫁,当个庄头娘子,又离家近,这门亲事多好呢。” 宋兴义道:“好是好,不过也要回头问问你大伯娘。” 宋玉兰突然道:“那个孩子可是姓李?” 宋丁香笑道:“姐也知道?不过他来的时候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应该不算熟悉。” 宋玉兰想了想,面带疑惑,道:“前几日有人来我这里吃饭,还问我认识不认识娇杏来着。我听那个话……好像是想要给五伯娘家闺女娇杏相看人家。我多嘴问了句,对方说就是离咱村子不远的那个庄子上一个小子,年龄二十刚出头,姓李。” 宋兴义顿时把眉毛拧起来了,道:“你可听清楚了?是给娇杏相看?” 宋玉兰点点头。 宋丁香道:“不过就是相看一下,这又没有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咱家附近条件好的后生掰手指头也就只能数出那么几个来。若是三妮儿跟那孩子看对眼儿了,这就是一门好亲事。若是那孩子喜欢娇杏,咱家也无所谓啊。” 宋志远道:“按说是这样,只是一听要跟你三爷爷家又有牵连,我就……” 宋丁香笑了,轻声道:“难不成他家相看过的后生还不准别人相看了?相看又不是定亲,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呢?” 几个人吃过晌午饭,宋丁香拉着宋玉兰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在镇上转了一圈,买了些东西,便回家去了。 张氏听了之后高兴的满面红光,连声道:“倒是一门好亲事,那孩子我也见过,确实不错。这,这明天去镇上?哎哟,二妮儿啊,你带着三妮儿去吧,你看我粗手粗脚的,我可不去,我去了都张不开嘴。” 庄户人家大多都不太喜欢去跟高门大户打招呼,主要是差距太大,头都抬不起来。宋志远因为经常会被叫去杀猪,进进出出的到也习惯了,宋丁香是压根就不带怕的,可是其他人就不行了,一听都把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 宋李氏哭笑不得道:“本是个好事儿,瞅你们一个个的……要不这样吧,明天二妮你带着三妮儿去,也带上你爹娘和你小婶子。你大伯跟大伯娘确实也不敢去,去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万一说错了话反而麻烦。” 方氏倒是兴致勃勃道:“那成,那我就去。我还没去大户人家吃过饭呢,也不知道人家吃的都是啥好东西。” 宋李氏看向宋丁香问道:“那咱还要不要带礼过去?” 宋丁香道:“礼今天就已经送过了,明天其实就是去相看人,吃不吃饭都是另说。不过我跟大姐说了,让她明天赶早做些点心出来,做的喜庆一些送去,也能当一份礼了。” 宋李氏满意的点点头道:“就知道你礼全,你寻思好了就成,明天多看看人家的态度,也顺便问问娇杏那件事儿。要是那后生喜欢娇杏,咱也没有必要上赶着。咱三妮儿可不愁嫁。” 宋紫堇红着脸道:“奶奶就知道笑话我,不过若是让我嫁的远我也不乐意啊,我要陪着爷爷奶奶,陪着爹娘。” 宋李氏笑道:“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回来呢。” “奶奶!”宋紫堇羞的都不行了,一头扎进宋李氏怀里,不停的撒娇,“奶奶你咋能这么说呢!” 第二天一大早,宋志远特地将骡子车都洗刷干净,铺上新的褥子,也换了新帘子,好歹看上去能精致一些。宋紫堇也给自己梳洗打扮了一下,一头乌油油的长头发盘在头顶,两边还留了两根小辫子,看上去漂亮又活泼。她头上也没有带什么精致的首饰,不过把王家送的绒花带了几朵,耳朵上挂了镶嵌了贝壳花的耳坠子,手指头上带了个红玛瑙的戒指,到显得手指细长柔白。 她身上穿了一条嫩绿色的马面裙,一件嫩红色的褙子,也是如今比较实行的颜色搭配。虽然是红配绿,可是颜色嫩而柔和,却也十分漂亮。 宋丁香只是做了简单的小妇人打扮,发髻上簪了个当初周一诺送他的镶银的簪子,耳朵上也只是简单的带了一副银丁香,穿的也只是妇人们常见比较深沉的颜色,只是身上多了个钩花披肩,勾的也是丁香花的样式。 一家子人上了骡车,车子踏踏的往镇上而去。 王家这个满月酒办的很是丰盛,请了附近不少人,门口的马车排出去好远。 方氏见了便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忍不住对宋丁香道:“二妮儿,你瞅瞅,人家都是马车呢。” 宋丁香倒是不以为意,道:“没事的,咱家又不去跟人攀富贵,骡车咋了?骡车在附近村子里也少得很呢。”说完,她也撩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顿时笑道:“哎哟,我小叔叔也来了。” 王家毕竟是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又带着员外的头衔儿。如今难得了个嫡子,自然想要将满月酒办的敞亮些。他不止请了自己商业上的朋友,还请了县令,书院的山长以及周围的不少富户。 山长就是宋志轩的老丈人,老丈人来喝酒,自然也愿意带着自己女婿一起出来,多认识一些人,若是女婿将来考了官,那对仕途也有些许帮助的。 白氏听了宋丁香的话也往外看了眼,脸蛋红扑扑的,眼中满是思念。 那边也看到了赶车的宋志远,便急忙的走过来。宋志远下车对白山长行了礼,宋志轩笑道:“我还怕来了之后见不到人,没想到还正巧碰上了。” 宋丁香也下了车,道:“小叔叔,我小婶子也来了呢。” “哦?”宋志轩双眼一亮,道:“孩子抱来了吗?” 宋丁香道:“这种场合怎么能带孩子过来呢?若是小叔叔想闺女了,那就回家看呗。” 宋志轩嘿嘿一笑,往车里张望了下,道:“那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去吧。” 正说着,王家一名小厮跑了过来,道:“大老远看着车模样熟悉,还想着是不是宋二娘子的车呢,没想到真的是。夫人说了,让宋二娘子一家直接进去后院,老妇人想找娘子说话呢。” 说着,便从宋志远手中接过了缰绳,帮着拉起骡车。 骡车到了门口,有丫鬟婆子帮着搬踏脚扶着宋家女眷下来,车子被引去马厩,小厮带着男客直接去了主屋,女客则跟着丫鬟婆子从花园里绕去了后院。 “这大户人家就是讲究……”方氏略看了几眼,也不敢左右张望,只是低声对自己闺女说着。 带路的丫鬟听了,便笑道:“若只是来的自家人也就没有这么讲究了,只不过今日小少爷的满月酒,我家老爷请了太多人,怕冲撞了娇客,才这样分开坐呢。” 宋丁香听完,忍不住看了眼这丫鬟。见这姑娘虽然是丫鬟打扮,可是衣服料子和首饰打扮明显比旁边来回的丫鬟看上去精致不少,便笑道:“这位姐姐可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那丫鬟睁大双眼眨了眨,捂着嘴笑了笑道:“只听我家夫人说宋二娘子是个聪慧人,我还不服气呢。如今见了果然如夫人所说,我这才服气了。娘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丁香道:“我见姐姐气度与旁人不同,既庄重又稳妥,想必也是因为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久了才会这样。而且我听夫人曾经说过老夫人喜欢礼佛,姐姐身上也沾了淡淡的檀香味,便猜了一猜。” 丫鬟笑的眉眼都弯了,道:“是呢,我就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叫珍珠。娘子莫要叫我什么姐姐,叫我珍珠就可以了。” 宋丁香微微蹲了蹲身子,道:“珍珠姐姐。” 珍珠笑的不行,“你这人倒不像是农家养出来的,礼数很周正呢。” 一行人说着便来到了后院,王夫人正站在院子门口,跟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说着什么。她一抬头看见了宋丁香,便笑着招了招手道:“刚才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没想到这么不禁念叨。” 那珠翠女子看见宋丁香这一行人,忍不住皱眉道:“大哥在这里呆的久了,怎么连这样的人都认识了?” 王夫人抿了抿唇,压下唇角的笑意,道:“这又不是城里遍地权贵,我们在这里也就是图个轻省随心而已。好了,你也赶紧进去吧,娘怕是也等你等的不耐烦了呢。” 珠翠女子撇了撇嘴角,扶着丫鬟扭动着腰肢,抬脚进了院子。 宋丁香这才走过来,王夫人笑道:“今天来的人多,怕你们不习惯,所以我另外收拾了个小院子。也省的你们撞见那些眉高眼低的,闹心。”她一边说着一边挽起宋丁香的手,对方氏道:“嫂子可真的是好福气,有这样聪慧的丫头,以后的好日子怕是享用不尽了。” 方氏连忙道:“借夫人吉言,我们这种乡下人就图个吃饱穿暖,身体康健而已。” 王夫人一边儿带着她们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谁不是图个吃饱穿暖身体康健呢?要我说咱们女人图啥?还不就是图自己能嫁的省心,以后孩子也过得好。尤其是闺女要嫁出去不能留在身边儿的,简直操碎心了。” 方氏被她说心坎里去了,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我这俩丫头嫁的都不太随心,只求三妮儿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 王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俩丫头,虽然还没到年龄,可是也成天操心。不过嫂子也放心,如今你家大娘子也离这里不远,我还能帮你看顾着,若是以后看到个好的再嫁也可以啊。” 方氏连忙道谢道:“那可就太麻烦夫人了。” 王夫人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还能给咱家闺女找不合适的吗?这求福拜佛多少年才得了个儿子,我还得给我儿子多积福呢。” 这小院子就挨着待客的大院子,里面十分精致,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伺候着。 看着方氏他们安顿好了,王夫人又道:“我婆婆一直念叨着丁香呢,还有你家这三丫头。嫂子你们跟这里坐着歇会儿,我带她们去见见我婆婆。” 方氏连忙应了,王夫人便带着宋丁香和宋紫堇姐妹俩往后院老夫人住的地方去了。 老夫人身边到也热闹,不少女人孩子围着她说话。见王夫人带了两个女子进来,尤其是那两个女子穿的都十分简朴,却又是王夫人亲自带进来的,便都十分好奇起来。 珠翠女子不屑道:“哟,如今姐夫家挑丫鬟,也得让母亲亲自挑选了?” 王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对着王夫人点了点头。 王夫人笑道:“娘,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宋丁香,她旁边这个漂亮姑娘就是她的妹妹宋紫堇。” 王老夫人笑开了脸,招了招手道:“来我身边来,让我看看。哎哟,这俩姑娘模样都好得很。早就听说丁香你很会做吃的,我尝过了,很是喜欢。这是紫堇啊?也是个精巧模样……” 姐们俩给王老夫人行了礼,站起身后宋丁香略看了几眼这屋里的人,心里差不多已经有谱了。 她拉过宋紫堇的手把人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了看她的手,笑道:“不错,不错,我喜欢。” 珠翠女子笑道:“原来嫂子是给母亲挑厨娘呢?” 王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来者既客,蔷儿你都嫁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个道理还不懂呢?” 王夫人这才道:“娘,自从您来到这边,妹妹们都是姨娘再教,自然教不明白的。不如留妹妹几天,娘和妹妹也好亲香亲香。” 珠翠女子顿时变了脸色,沉着脸不吭声了。 王老夫人拉着宋紫堇说了几句话,都是拉的家常,问家里人可好,有几口人,平日里在家都做什么等等。 宋紫堇也没有遮挡,一一照实说了。当说到种地的时候,旁边还传来几声极小的嗤笑声。 王老夫人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朴实的,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家里下过地,种过玉米水稻。后来嫁了人为了维持生计,也做过绣品,在院子里种菜。这人啊,只有受过苦才会珍惜如今得到的甜,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宋紫堇忍不住道:“谢谢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喜欢,我以后也跟着姐姐来陪老妇人唠嗑。”她是真的喜欢这个老夫人,没架子,身上气息柔和,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奶奶。 宋李氏也是这样气息柔和却内里刚毅的女人,而且甚是心疼小辈。 王老夫人呵呵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和你姐姐好好商量,得多空出日子来陪陪我呢。” 正说着,那名叫珍珠的丫鬟走了进来,笑道:“老夫人,夫人,可以开席了。” 王夫人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老夫人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样也好,省的闹心。行了,你带他们俩去吧,好好照顾着。” 宋丁香和宋紫堇被珍珠又送回了院子,珍珠笑道:“今天难得清闲,老夫人让我来照顾夫人和姑娘们呢。” 方氏连忙道:“这哪里需要照顾呢?珍珠姑娘也快快坐下,否则你这样站着,我们吃都吃不下去了。” 珍珠道:“那感情好,夫人硬是让我偷懒,那我就偷懒了。”说完,便做到了宋紫堇身边儿。 菜肴流水般送了上来,一盘一盘精致的不行。 方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过看了眼宋丁香终究没说。 珍珠看了出来,道:“看着也就是摆盘好看而已,其实啊我倒是觉得,咱们自己家做的大盆的炖菜又香又实惠。当年我娘还给我做过酸菜炖大鹅,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就再也没吃过了。” 宋丁香夹了个丸子给了方氏,对珍珠笑道:“姐姐想吃还不容易吗?跟老夫人告个假来我家,我娘做的酸菜炖大鹅香着呢。到时候再带点儿腌的鸡蛋鸭蛋,各个流油,配粥吃最好不过了。” 珍珠道:“那我可记住这句话了,到时候你可别不认。” 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和的融洽起来,方氏也没有那么拘谨了,也跟着说笑道:“酸菜还得冬天吃的好吃,姑娘若是冬天来,什么炖血肠炖拆骨肉,炖鸭子炖鹅,姑娘想吃啥只管点。” 珍珠哈哈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去之前先写个菜单子托人带过去,我呢,就只管过去吃现成的。” 饭吃到快结束了,又上了一盘子点心来。 珍珠看了这点心,惊笑道:“哎哟,倒是个莲花样式的,老夫人最爱莲花呢。当初丁香你送来了莲花,老夫人放水里养了很长时间都没开败,说是个吉兆,没过多久夫人就有了身孕呢。” 正说着,走进来个丫鬟,道:“珍珠姐姐,宋二娘子可是在这里?” 珍珠站起身道:“是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丫鬟笑道:“老夫人听说这莲花点心是宋二娘子的姐姐送的,很是欣喜,让叫宋二娘子和宋三姑娘去那边说话。” 珍珠道:“我就说老夫人喜欢,成,我带她们过去吧。” 宋丁香和宋紫堇去了隔壁院子,一进门就是一片花红柳绿,莺声燕语。王老夫人坐在主桌正位上,正在跟身边站着的宋玉兰说着什么。见宋丁香他们进来了,便笑道:“你们这姐仨可都是真真让我这个老太婆开心呢,我正在问你姐姐这点心怎么做的,她说是丁香你教的?” 宋丁香道:“不过就是讨个巧儿,老夫人喜欢就成了。” 王老夫人点点头道:“喜欢,很是喜欢。我正在问你姐姐会不会做寿桃呢,这双巧手做的寿桃,估计也很是不错。” 宋丁香问道:“老夫人是要平日里吃的寿桃点心,还是做寿用的寿桃?” 王老夫人挑眉道:“怎么,难道还有不同的地方?” 宋丁香笑道:“自然是不同的,不如等两日我让姐姐做来给老夫人尝尝?” 王老夫人哈哈笑道:“好好好,哎呀,你们这姐三个,我是真的喜欢呢。” 就在她们说话不远处的花架子后面,站着几个人。王员外对其中一个年轻人道:“就是宋二娘子身后那个姑娘,穿嫩绿裙子戴绒花儿的,你可喜欢?” 那后生看过去两眼,脸颊涨红,用力点了点头。 王员外笑道:“她那两个姐姐都很是不错,想必这个妹妹也是不错的。”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宋志轩。 宋志轩道:“我这几个侄女真的是样样出彩,大侄女稳重,二侄女机灵,小侄女其实在家里也是跳脱的性子,不过在这里怕是紧张放不开。不过她也不是娇养的性子,最最和婉了。” 后生点点头,突然道:“其实,其实我也曾远远的见过,见过……就在荷塘那边……” “得,我这个侄子害羞了。喜欢就好,喜欢呢表叔就去给你提亲,争取今年咱就把亲事办了,明年就能抱娃啦。” 后生羞臊的不行,又忍不住抬起头往那边看了几眼,最后抿着嘴笑了。 等散了席,宋丁香一家子最后走的。到了门口珍珠往旁边指了指,道:“哎哟,那位不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子吗?” 几个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后生在跟王全说着什么,几句话之后还笑了起来,模样确实不错,人看上去也爽朗。 宋紫堇看了好几眼,然后回头看向偷笑的宋丁香和宋玉兰,忍不住跺脚道:“姐姐就知道笑话我。”说完,自己的脸也红了。 宋丁香对着珍珠点点头,珍珠笑了笑道:“既然都差不多了,那姑娘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他们刚回家没两天,官媒就上了门,交换了庚帖之后,两家商议着,因为家里孩子岁数都大了,便定了六月初六的日子。 这边刚下了定,宋娇杏就得了消息,顿时惊了,“什么?不,不可能!李大哥说好了要娶我的,怎么,怎么会娶他们家宋紫堇?” 第55章 第55章 吴氏这些日子也确实张罗着给宋娇杏相看人家,而且宋娇杏也有了喜欢的人,据说就是村子旁边那个庄子里的年轻庄头。吴氏也远远的看过,觉得那男人虽然年纪略大了一些,但是整体看上去可比村里的后生们强多了。 前些日子她也找了媒人去帮忙提亲,后来媒人回来说李家后生还在丧期,怎么也得在等半年。 不过就是半年而已,吴氏觉得她家娇杏等得起,可是这才过了半个月都没有,怎么那人就跟宋紫堇定亲了呢? “娘,一定是他们恨桃红姐抢了丁香的男人,所以就算计着抢我男人了。”宋娇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肿成了两个桃子,“娘,李大哥说了,丧期之后就来娶我,我们俩都交换了定情信物了,娘……娘,您得给我做主啊!” 吴氏对这件事又生气又觉得疑惑,她不是朱氏那种傻了吧唧为了让闺女嫁出去什么都敢做的女人。而且她之所以彻底跟朱氏撕破脸,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女,生怕儿女被朱氏那一家子人连累了。 也正是因为她有脑子,所以便安慰宋娇杏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觉得这件事未必是你是你七叔家就为了报复宋桃红这么做的,不如咱俩晚上找个空去问问,到底咋回事。 宋娇杏抹着眼泪道:“他家宋紫堇也到了岁数,周围能看的也就那么一家,再说他家还有钱呢,以后宋紫堇的陪嫁一定比我的多。不过,不过李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还在丧期,怎么可能现在订婚呢?” 吴氏温柔的给闺女擦了擦眼泪,道:“所以咱去问问啊,别搞错了。万一不是呢,你岂不就白哭了?” 宋娇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意思,便点了点头。 晚上刚吃过饭,吴氏就带着宋娇杏去了宋兴义家。 宋兴义家仍旧是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了收拾了桌子就围坐在一起唠唠嗑,讲讲这一天的各种琐碎的事之类。 这桌子刚收拾完,就听院子里有人喊道:“四叔四婶在吗?” 张氏坐的位置靠窗,她打开窗户看了眼,道:“在呢,是五嫂吧?” 吴氏领着宋娇杏走了进来,笑道:“是,这不是听紫堇定亲了吗,我们就来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没。” 宋家其他人也知道宋娇杏家里也请了媒人去找庄子上的李庄头过,不过只要没定亲也算不得什么。张氏笑道:“是呢,这刚交换了庚帖,过些日子就下定了。” 她话音刚落,宋娇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哟,这是怎么了?”张氏心里忍不住皱眉,却仍旧拿了干净的手绢递过去,“好好的咋就哭了呢?” 宋娇杏哭道:“七婶儿,我,我和李大哥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李大哥说出了丧期就请人来我家提亲。之前我娘找了媒人去问,说还有三个月才出丧期呢,怎么就,怎么就……”她哭的说不出话来了。 张氏满脸疑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自己姑娘。 宋紫堇皱眉道:“可是李大哥已经出了丧期了啊,刚过年就出了。我这个亲事也是李大哥的姑奶奶,王家的王老夫人给定的呢。” 宋娇杏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环,道:“这是李大哥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和他,我和他……” 吴氏突然变了脸色,颤声问道:“娇杏,你可别吓唬娘,你,你没有跟他……” “娘,我当然没有,我又不是宋桃红!”宋娇杏有些羞恼,“可是,我俩年前就认识了,年后也经常见面,我还绣了荷包给他,他,他也给了我这个玉环……娘,李大哥说了要娶我的,呜呜……” 宋丁香面色也凝重起来,她虽然不喜欢宋桃红,不喜欢朱氏,可是这不代表她能忍受别的男人对宋家姑娘如此不负责,竟然还想脚踏两条船。 “娇杏,你也别哭了。赶明儿我去镇上问问,这件事毕竟是王家老夫人给定的,到底要怎么样也得让老夫人心里有个底。若那个姓李的真的是这个样子,我家三妮儿是绝对不会嫁过去的。” 宋娇杏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吴氏。吴氏看了看宋丁香,再看看宋家其他人,便咬牙道:“若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把娇杏嫁过去的。” “娘……”宋娇杏悲戚戚的叫了声。 吴氏道:“咱宋家的姑娘总不能让人这样对待,没得被人看低一眼。若真的是把你嫁过去,以后你的罪就有的受了!” 宋娇杏呆滞了半晌,捂着脸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吴氏把她手里的玉环拽了出来递给宋丁香道:“丁香,你一定要帮伯娘好好问问。咱家的姑娘个顶个的好,怎么偏偏就总遇到这样的人呢。那姓李的捧高踩低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好好问问啊。” 等吴氏他们走了,宋紫堇烦躁的扭着手指头,对宋丁香道:“之前看那个李大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就……我这心里有点儿膈应得慌。” 宋丁香道:“人心隔肚皮,有的时候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不过那个姓李的到底是什么样咱现在也没看见,不能光靠宋娇杏一个人说的。伯娘,你把那家的庚帖拿来给我,明天一大早我就去镇上找王夫人说说这件事儿。” 张氏有些慌乱,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拿给你。哎……你说这是不是咱家冲撞了啥了?为啥闺女家家的婚事上总是不顺呢。” 虽然封建迷信不可信,不过宋丁香还是笑道:“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好好跟祖宗念叨念叨,求他们老人家多多保佑咱家。”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是得念叨念叨了,今年多弄些烧纸,多叠点儿元宝。尤其是你们几个姑娘,多叠点儿。祖宗看了高兴才能保佑你们呢。” 原本乐乐呵呵的家庭聚会时刻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给搅合了,宋丁香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眼眶下面一片乌青。而且没睡好的也不止她一个,早晨一照面方氏张氏,宋紫堇都带着黑眼圈,看上去颓丧极了。 宋李氏瞧见了便皱眉道:“多大点儿是?不过就是能不能嫁而已,至于就睡不好了?” 宋丁香觉得自己白活这么多年,有的时候还真不如宋李氏通透,便笑道:“我只是想着今天怎么跟王夫人说呢。” 宋李氏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种事也不是咱们做的,有什么不好说?你啊,就是喜欢乱想。三妮儿你也是,幸亏如今知道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若是那男人真的不好,你嫁过去也是受罪的,提前知道这件事你应该高兴才是呢。” 宋紫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过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没睡好。” 宋丁香喝了一碗棒子面红薯粥,也没让宋志远陪着,自己拿着李家庚帖去路口边儿等了往镇上去送货的车,花了两个铜板蹭了个坐儿。 王夫人听到她来了,还十分诧异,迎出来道:“可是对亲事有了什么想法?还是要准备点儿什么?你找人带个口信就成了,怎么还亲自跑过来呢?”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不想来,只是我怕我爹娘说话说不清楚,只能自己来了。夫人,这个玉环,可是您侄子的?”她从怀中掏出宋娇杏给她的玉环,递了过去。 王夫人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是,这璎珞还是珍珠帮忙打的呢,怎么……?”她看看玉环,再看看宋丁香的表情,连忙把人拉倒屋里,低声问,“丁香,这玉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宋丁香道:“我三爷爷家有个孙女叫宋娇杏,说年前就认识了李大哥,两个人情投意合还互相换了定情信物。我五伯娘托媒人去提亲,那李大哥说还有至少三个月的丧期没过呢。” 王夫人怒道:“怎么会这样?他的丧期过完年就已经过了,否则我和老夫人怎么可能给他说亲?这,这……这也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外面道:“红翠儿,去,让王全儿去庄子里把侄少爷带着,然后去宋家等我。记住,别太张扬,知道吗?” 外面的丫鬟清脆的应了声,便颠颠儿的跑出去了。 “这件事我先去弄个明白,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否则我婆婆还不定多难过呢。”王夫人叹了口气,道:“云生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打死都不信他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过毕竟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也不知道啊。我跟你过去,咱们也不好张扬,就在你家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麻烦夫人了。”宋丁香连忙行礼。 王夫人把她扶起来道:“这原本是想结个亲,可千万别亲没结了反而结成仇。” 宋丁香笑道:“夫人原本是好意,我和我家里人都十分感激。若这件事是真的,也只能说我妹妹没有这个福气罢了。” 王全是骑了马去庄子上的,就图个快。宋丁香跟王夫人则是做了马车,等到了自己家,王全也带着一个高大清秀的后生从后门进来了。 在宋家主屋里,宋兴义,宋李氏和张氏坐在炕上,王夫人坐在椅子上,由宋丁香陪着。至于其他人该干啥干啥去了,也没人围在这里看热闹。 王夫人面若冷霜,把玉环往李云生怀中一丢,沉声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云生一脸茫然,他看了看玉环,道:“这确实是我的玉环,怎么到了婶子手里了呢?” 王夫人冷哼道:“你问我,我问谁?这玉环你给了谁,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李云生连忙给王夫人跪下,道:“婶子,我平日里忙庄子上的事,已经很久不带什么玉环腰坠之类的东西了。这玉环平日里就是庄子上的丫鬟收着,我都半年没有见过了。” 王夫人听完便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沉吟片刻,问道:“李大哥,我问你,宋娇杏这个人你可认识?” 李云生挠了挠头,道:“这话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宋丁香道:“这里也没外人,你说吧。” 李云生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抬了抬手,他站起来道:“听说过,但不认识。我刚来的时候庄子上有人说一些闲话,就听了几句。” 宋丁香道:“你没见过宋娇杏,却见过我妹妹紫堇?” 李云生笑了笑,道:“她之前不是总是往你家荷塘那边的茶棚送东西吗,我远远的见过几次。后来你们去镇上赶年集,正好我也去了镇上,正面遇到过一次。不过你们应该是想不起来了。”他说完,脸颊又泛起微微的红色,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那这个玉环不是你送的,又能是谁送的?”王夫人见李云生的话不像作假,也有些为难起来。 宋丁香笑道:“不如把我五伯娘和娇杏妹子叫过来,是不是见过看一眼就知道了。” 吴氏带着宋娇杏过来,进了门见屋里坐着个贵气的女人,便吓得一步也不敢往里走了。 宋丁香站起身介绍道:“五伯娘,娇杏,这位就是庄子上那位李庄头的婶娘,若真的是那李庄头的不对,你与王夫人说了就是,王夫人会替你做主的。” 宋娇杏这才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她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眼,目光扫过李云生停都没停,声音柔细的几乎听不见,“我,我就是去年,去年过了农忙,和,和村里其他姐妹们去藕塘那边玩,然后见到的李大哥。我当时摔了一跤,李大哥扶我起来,才,才认识的。” 王夫人点点头道:“然后呢?” 宋娇杏道:“然后,就经常在藕塘那边见到李大哥。不过都是傍晚时候,因为,那,那时候藕塘边上人不多……我,我也就是说两句话,最多停留一炷香的时候就赶紧回来了。” 宋丁香看了看李云生,对宋娇杏道:“那你可见过那个人?”她指了指李云生。 宋娇杏飞快的看了眼,然后点点头道:“李大哥说,这是,这是他的家仆……” “简直岂有此理!”王夫人气的一拍桌子,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说的那个李大哥,到底是什么模样?” 宋娇杏一瞬间似乎有些明白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看穿着朴素的李云生,再看看王夫人,整个人哆嗦的不成样子,“李,李大哥……瘦瘦高高的,脸,脸上靠近左边耳朵,有,有个小黑点儿。平日里都穿着长,长衫……我,我……” 李云生叹了口气,对王夫人道:“那是我的奶哥哥。” 王夫人气的不行了,高声道:“王全,去,把那个不知羞耻的下作东西抓了带去府里!” 王全应了声,王夫人又看向李云生,恨铁不成钢道:“让我说你什么好,一个奶哥哥都敢冒你的名字四处招摇,拿着你的东西四处送人,招惹是非,你连自己的下人都管不住吗?” 李云生又跪了,连声道:“婶子莫要发火,只是那奶哥哥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愿意跟我一起来这边,我一直也是把他当成亲哥哥来对待,却没想过……” “这只是找到了一个宋娇杏,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王夫人扶着额头,粗喘着道:“如果再出来个什么张娇杏王娇杏的,你让我们王家的脸,李家的脸往那里搁?罢了罢了,我知道你打小心善,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李云生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王夫人喘匀了气,对宋丁香道:“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哪里?” 宋丁香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宋紫堇进来了。 宋紫堇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个人,委屈的噘了噘嘴。 王夫人道:“紫堇,这些事都是误会,但是也要看你自己怎么想……如今那庄子上的事我能帮你都料理了,可是若你嫁给他你就是管家娘子了,若是没有几分手段,就会让下人爬到自己头上来作威作福,知道吗?” 宋紫堇咬着唇点了点头。 王夫人对吴氏笑了笑道:“今天这事儿也是我家的人管家不严,还好及时发现了,否则还不定做下什么错事来,没得耽误了好孩子。娇杏儿是吧?赶紧过来,可怜见的让你受委屈了。”她说完,便从自己手上抹下个金戒指套到宋娇杏手上,“拿去戴着玩吧,也当是给你压压惊。” 宋娇杏捂着手指头上沉甸甸还镶嵌着宝石的戒指,不知道自己是要惊喜还是该如何。 吴氏连忙拽了她一把,道:“还不赶紧给王夫人磕头?” 宋娇杏浑身一震连忙跪下磕头,道:“谢谢王夫人。” “那……”王夫人又看了眼宋丁香。 宋丁香笑道:“五伯娘,如今这事儿也大白了,王夫人会给咱家一个交代的。可怜我娇杏妹子受了惊,五伯娘还不赶紧把人带回去好好歇两天?” 吴氏连忙道:“是是是,我这就带她回去,王,王夫人,那,那我们走了。” “去吧。”王夫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摆了摆。 等吴氏带着宋娇杏走了,王夫人拍了拍胸口,对着宋李氏苦笑道:“让婶子看笑话了,这孩子就是太心善才会造成这样的果。我真的是,真的是……我现在就希望紫堇能跟丁香似的,哪怕有上几分,也能管住那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宋李氏笑道:“这管家也是一门学问,夫人可得好好教教我家紫堇。那个……地上凉,让孩子站起来说话吧。”一会儿跪两回了,宋李氏都觉得膝盖疼。 “还不谢谢奶奶?”王夫人剜了李云生一眼。 李云生给宋李氏磕了个头道:“谢谢奶奶。”这才站起身。 王夫人拽着宋紫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柔声对宋李氏和张氏说话,刚才那股子严厉样子一点儿都不见了。 “其实这孩子还在孝里的时候,我娘就成天操心,觉得他人软和好说话,事事亲为,是个好孩子,但是却不能算是个好的当家主子。她也四处让我帮忙选看着,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爽利一些能管住家的。我就看丁香里里外外真的是好样的,后来她姐姐去镇上铺子里忙乎,瞅着也能顶事儿。俩姐姐都这样,紫堇这孩子一定错不了。” 宋李氏笑道:“要说这仨孩子,确实个顶个的好孩子,只是我们这庄户人家毕竟跟那些规矩大的大户人家比不了,很多事都不是很懂,万一冲撞了那就真的是罪过了。” 王夫人掩嘴一笑,道:“这事儿婶子可就不用太操心了,其实那庄子上的人都是我家老太太娘家陪嫁过来的人,大多都老了,也该养老了。等新媳妇儿去了,该整顿整顿,该卖新人卖新人,那就是自己的心腹了。而且住在庄子里也不用经常去镇上,距离老家那些糟心事也远。只要小两口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再说了,紫堇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让丁香帮着想想,不就妥帖了吗?” 宋李氏看向宋紫堇,道:“你也都看明白了,该怎么做,自己心里得有个底,知道吗?” 宋紫堇咬着唇,脸上抹上一层云霞,用力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跟王夫人学,跟二姐学的。”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料理了那个下作玩意儿。回头会让人来报个信儿,也让你们都安了心。以后紫堇说是嫁到李家,但是说白了还得你们照顾着云生这个傻孩子呢。” “应该的,应该的。”宋李氏也跟着下了炕,“真是劳烦你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一趟。” “若是不过来,我都不能知道还有这种背主的东西。哎,老婶子您从屋里歇着可别出来了,让丁香送我就成啦。”王夫人婉拒了宋李氏相送,和宋丁香走到门口马车边上,道:“你也看到了,云生那孩子就是个傻的,他确实也做不出那种事。以后若是娶了你妹妹,怕是还得让你多操心呢。” 宋丁香笑道:“我才不操心呢,若是有什么事,我就去找夫人,哭着让夫人帮我解决。” “你呀!”王夫人心中满是惋惜,若宋丁香未能嫁人该多好,这样的女人才真的适合做个管家娘子呢。 刚过晴明,王全王管家便过来了,先是往吴氏那边送了两匹花布一匹细绸和一盒银头面,说是给宋娇杏压惊的,然后又来到宋丁香这边。 “老婶子,我家夫人让我带个话,侄少爷的奶哥哥被打了一顿,全家都被送回老家去了,让你们不用操心。哎……那个奶哥哥就是仗着自己亲娘奶过侄少爷,便也真的把自己当起了少爷,这一打,还真打出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来,给我家夫人愁的哟……对了,这是我家夫人给的聘礼单子,让老婶子过过眼。夫人说了咱家姑娘的婚事怎么也得办的风风光光的,她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让老婶子别操心呢。” 宋丁香接过聘礼单子看了看,心说怪不得说让这边别操心,这聘礼出来,想拿出个差不多的嫁妆怕是要挖空大半个宋家呢。只是她嫁妹妹,绝对不能真的让王家小看了去…… 第56章 第56章 在大户人家看来,不过就是给一个远亲少爷娶媳妇儿而已,聘礼也不过一般般。可是对于宋家来说,他们原以为自家已经算是富户了,可是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来说,也不过如此而已。 聘礼单子光全付纯金镶嵌宝石的头面就有两副,还有良田五十亩,山地两百亩,六色细布各六匹,六色细绸各六匹,六色锦缎各六匹,青瓷花瓶六只,双面刺绣插屏一对儿,八面屏风一对儿,县城里铺子两个。 另外还有单给的银票五百两,来传话的小厮说是给三姑娘用来置备嫁妆的。 宋丁香拿着那银票看了片刻,又还给了小厮,笑道:“毕竟是我们自己家嫁闺女,总不能还让男方花银子。嫁妆你们不用愁,虽然不如你们给李少爷准备的多,但是绝对不会丢人的。” 小厮连忙道:“这倒不是,只是这些聘礼原本就是老家那边平日里的定数,老爷夫人怕三姑娘家里负担重,所以……” 宋丁香笑道:“这个情我们自然会领的,可是嫁姑娘本就是大事,我们也不会含糊,还请老爷夫人放心。” 那小厮见宋丁香死活不收,便把银票收起来,回去复命了。 张氏扶额靠在墙上,道:“这可真的是要了命了,这得拿多少东西来做嫁妆啊……不说别的,他那聘礼单拿出一份来,在咱们村里都是顶顶好的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想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原本以为不过就是个远房侄子,既然看上自家闺女那就是好事,大不了把这些年存的银子都拿出来总能做一份相当不错的嫁妆。可是在看了聘礼单子之后,她就难受的不得了了。 宋紫堇也满脸紧张,道:“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咱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看上去好几个作坊似乎很风光,每个月也能赚到不少银子,可是拿出去的工钱也不老少,而且都是力气活。他们想要置备一个等同的嫁妆真的是太难了。 宋丁香安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的,咱们虽然没有什么银子,但是咱们有手艺。嫁妆里铺盖原本是六铺六盖,咱们翻倍做十二铺十二盖。大伯去庄子上看看新房,若是地龙咱家就赶紧买好木头打一套拔步床,若是火炕就打上一套好衣柜和两个好的炕柜,一对儿贵妃榻,木头的钱和手工钱总归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大伯宋志成哎哎点头道:“成,我这就过去看看。” 宋李氏道:“咱们一家出点儿银子,给三妮儿打一套首饰,不过也用不着出多少,大头还得老大你们自己拿。” 张氏连忙应了,道:“就当我接的,等三妮儿出嫁了我就慢慢还。” 宋李氏满意的点点头。 宋丁香道:“还有我这个勾花儿的手艺,如今还没教给旁人,也就咱家自己人都知道。挑一些上好的羊毛纺线染了颜色,勾十二件十二花神的披肩,十二条十二花神的门帘,十二条锦鲤的帐帘儿,再做二十六只靠枕套子,也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金巧儿连忙道:“这个我能多做一些的。” 白氏道:“我手笨不会钩花儿,回头去镇上买上十来只小玉环,我打二十六只络子,回头挂帐帘用,也是很好看的。再做上写穗子,无论是挂扇子还是什么都应该可以。” 招娣也道:“我可以和金巧儿一起钩花,我俩商量着来,还能快点儿。” 乔柳儿也不甘示弱的笑道:“我现在身子太重做不了什么累活儿,不如就绣些荷包帕子,买几只银三事儿挂了,也好看。” 正商量着,六奶奶和五奶奶相携着上门了。 五奶奶笑道:“我跟老六家的琢磨着,咱家紫堇要嫁人了,怎么也得给点儿添妆。只是随便添的怕你们不喜欢,所以想来问问你们缺什么,我俩老太婆也好帮个忙。” 宋李氏连忙让这老姐妹上炕坐了,笑道:“哎,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人家是个好人家,但是门第有点儿高,给出来的聘礼据说是他们家那边固定的份额,但是对咱来说还是挺多的。我就想要多好看的咱家是拿不出来了,好歹拿点儿实在的……不知道你们有啥想法?” 五奶奶想了想道:“干脆我们凑两盒子绢花儿荷包啥的,据说大户人家也要赏人东西,正好可以拿出去赏人。”这东西对庄户人家来说是精致玩意儿,可是对大户人家来看就是拿出去赏下人的,实在值不得什么。 宋李氏笑道:“这感情好,只是耽误了你们俩的功夫了。” 六奶奶道:“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往后这些年我们不还得仗仰你们家吗?再说咱们都是妯娌,哪就有什么里里外外的讲究了。” 宋丁香跟方氏和宋志远商量了一下,转身回来道:“我想着把做罐头的生意交给三妮儿来做。” 宋紫堇一惊,连忙道:“不行不行,二姐,这罐头可是大生意,这,这我不要!” 宋丁香笑道:“你人嫁出去了总得有个东西傍身,而且我知道你们那个庄子上有不少果树,下面的下人也都是买的,做起这种东西来反而比咱家更方便。至于这边,就算没有了罐头我们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做呢,你就别发愁了。” 乔柳儿也劝道:“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拿走拿走,以后有了这个你也就不愁吃喝了,自己腰杆子也能硬了。” 宋丁香又劝道:“你看我大姐,手里也有各种做吃食的方子,你手里也有个罐头方子,反正我就是白拿干股的,我倒是不吃亏呢。” 宋紫堇被劝了好几劝,这才点头。 宋丁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如今这嫁妆里家具什么的有了,穿戴也有了,傍身的作坊也有了,跟聘礼比一比到也没有差多少。回头我写个单子你们都看看,若是行咱就按照这个来。” 她把单子写出来了,众人看了看都十分放心。如此一来真正需要掏银子的地方不过就一百来两,宋志远自己掏了八十两,其他人长辈各凑了十两,平辈儿的一家拿了五两,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定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为这份嫁妆而忙碌起来,宋紫堇也不再往外跑,而是留在家里专心的给自己绣嫁衣。这做嫁衣的绸子是去县城买的上好红绸,上面需要绣了漂亮的花朵,盖头上也要绣鸳鸯。眼看着就还剩三个来月,时间紧张的很。 春季一过,天气就热了起来。 今年夏天的雨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丰沛,远处那条河难得涨了起来,水洼子那边也不再有人垂钓,藕塘这边更是漫成了一片,就连上面的小桥也只能看见个面儿了。 宋兴义站在屋门口看着外面漫天水帘,愁的直抽烟,嘴里喃喃道:“怕是要闹灾了……” “爷爷,”宋丁香走了过来,道:“我爹让我问问,要不要杀上几头猪?这雨隔三差五的下个没完,猪草也不太够吃了。” 宋兴义叹气道:“杀猪是可以,但是肉咋办?这天儿又放不住,自己吃……太浪费了。” 猪圈里有几头两年猪,但是更多都是半大猪,这时候杀了确实可惜。 “爷爷,咱家粮食可还够呢?”宋丁香又问。 宋兴义想了想道:“够,但是若真的闹灾,怕是要乱。” 宋丁香低声道:“爷爷,我寻思着若是这夏天涝了,指不定秋天就得旱。我看我小叔叔的书里有说过,若是旱的厉害,怕是还会有蝗灾。” 宋兴义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我小时候闹过一次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把能吃的都吃了,饿死不少人。那时候你太爷爷存了个心眼儿,把一部分粮食存进山里,虽然吃不饱,但是好歹我们哥几个都没饿死……啊,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了。” 宋丁香道:“是,我就是想着咱们要不要存点儿粮食?最好买点儿草药什么的放着,就算用不上,可是心里也能有个底儿。” 宋兴义道:“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就可以收粮食了吗?咱家剩下的粮食还够吃,等这批粮食下来就不卖了,全存山里去。哎……只希望千万别闹灾啊。” 大雨下几天停几天,靠天吃饭的农民们天天的往地里跑,生怕积水泡烂了即将要成熟的粮食。终于熬到小麦收获了,老天爷好歹露了下脸,所有人都扎进田地里开始进行抢收。 由于这地都被雨水泡软了不适合晒粮食,不少人都收拾出自家炕头用炕热烘干粮食,整的一群人有屋进不去,晚上也只能睡在当院儿里。 宋家的地大多都佃出去了,可是宋兴义仍旧一趟一趟往地里跑,哪块儿麦子熟了就立马下手帮忙一起收。这毕竟是粮食,是农民的血汗,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家里的猪饿瘦了一圈,宋丁香和宋志远商量了一下,把后院一个专门放用不着的家什的屋子收拾出来,钉了几个架子进去,又趁着天晴去山里收了不少松柏枝子回来。 宋丁香打算做熏肉,熏干的猪肉好歹能多放些时日,慢慢吃总是能吃完的。而且除了熏肉还能做熏肠,多了的就送去镇上的铺子炒菜来吃,好歹能填个下酒菜。 宋家一杀猪,别人家养猪的也都开始叹气。不过村里手里有俩钱的倒是都高兴了,天热原本就不好买着肉,如今又赶上农忙,正好买点儿肉给家里人炖了吃,补充点儿油水。 卖不出去的猪肉就都切成一块一块的,用草绳挂在架子上,开始用松柏薰。这屋子在阴面,因为放东西也没有盘炕,倒是正好的一个熏肉的好地方。至于剩下的骨头内脏啥的,就都收拾干净了送去镇上食肆里,让宋玉兰熬汤炒菜用。 大骨头汤免费,下一把荞面条几刀白菜才三文钱,很受欢迎。 地里的庄家将将抢收的差不多了,还没等松口气,大雨又落了下来。 没两天,寂静的夜里突然炸响,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感觉房子都颤了两颤。 人们都吓坏了,抱着衣服冲进院子,站在雨水中不知所措。等了好半天没再听见动静,才都回去屋里熬了姜汤喝了,重新睡下。 大雨又下了两天再次停了,大太阳像个火炉似的挂在天上,恨不得把地上的水都烧热,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才罢休。 宋家的作坊也都暂时停了,家里成天熬绿豆汤加海带去暑气,隔三差五还要喝一碗中药汤子,苦不堪言。 又过了些日子,北地运羊毛来的车到了。 “不知道能不能赶出来……”宋丁香看着那一车车的羊毛直叹气,“前些日子下暴雨,不少人家的粮食都烂地里了。这夏天涝冬天备不住就旱,能不能有人手做工还不知道呢。” 商人道:“宋二娘子也别着急,回头我去跟老将军说一下,老将军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想必不会逼迫于你的。” 宋丁香点点头,把这段时间做好的手套,一部分护膝加不少咸菜酱菜什么的都装上车,“我男人还是没啥消息?” 商人笑道:“老将军给带了口信,我来之前收到了周小将军的密信,人是没事的。只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宋丁香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商人想了想,又道:“若是真的闹了灾,你们就给老将军去个信儿,然后往北走,好歹躲过了灾再回来。我听说这里几十年前就闹过旱灾蝗灾,死了不少人,稍微有点儿钱的人家都被抢了……” 宋丁香道:“谢谢大叔提醒,我这边会注意的。” 等这商人走了,宋志远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跑的满头大汗,“哎哟可吓死我了,你们知道为啥前些天晚上轰隆隆响吗?” 宋兴义着急的问:“是地龙翻身了?” 宋志远摇摇头道:“不是,就是咱们山南边几十里远那边的夹沟子,山滑坡了,下面好几个村子都被埋了,如今连个人都挖不出来……” “我的个天爷……”宋李氏手指哆嗦了一下,“都埋了?” 宋志远道:“可不是,那边家家户户烧炭为生,山上的树都快砍干净了。这一下大雨哪里受得住?半座山都塌了,全埋了。再加上又下了两天的雨,怕是一个活口都没了。” 听到这话的人无一不脸色苍白,好几个村子也是好几百口人了,就在这一晚上全都没了,能不吓人吗? 宋志远安慰道:“娘,你别怕,咱家这边的山没事儿。山上都是树,咱村里人也不烧炭,基本上砍了大的就补种小的,不会滑坡的。” 其实在山边儿住的人都知道山上的树不能乱砍,砍了大的必须要补种小的。可是夹沟子那边的几个村子可能是穷的不行了,因为烧炭来钱快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都烧炭,好好的一座山愣是被砍秃了,还因为去别的山上砍树跟附近村子的人闹过矛盾。 宋兴义叹气道:“这人啊,干啥都得留个量。人逼人逼急了还能动手呢,更别说把老山砍秃了,那山神能乐意吗?哎……” 宋志远道:“那也没招,那边不是挨着全县吗?县令过去说过好几回,也不管用啊。” 收完了麦子,地翻开晒了又要种玉米黄豆红薯土豆之类的农作物。 不过宋兴义怕下半年旱了,专门跑去几个佃户人家说尽量多种高粱荞麦之类不怕旱的,万一真的旱了好歹还能留口粮食。至于红薯土豆啥的就少种,那东西怕涝,一泡就烂,压根收不回来。 佃户们都好说话,但是还有不少人觉得应该没问题,仍旧种了不少的玉米红薯啥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高粱荞麦口感不好,也不能交租子,收成更是一般,他们还得给秋天的租子着想。 宋紫堇也红着脸托人给李云生去了口信,说今年秋天可能要旱,尽量种不怕旱的粮食。李云生亲自写了信说知道了,信里还附带了个漂亮的书签儿,惹得宋紫堇脸更加红了。 夏天在老天爷阴沉着的脸中总算过去了,六月初六,大红轿子来到了宋兴义家门口。 宋家其他家来了不少人帮忙,只是因为朱氏跟这边撕破脸了就没来。 宋娇杏也没来,她家里给说了个隔壁村的后生,家境还算殷实。那后生长得也不错,主要是因为他家就他一个男丁,上面几个姐姐都在帮衬着,宋娇杏嫁过去也不会多受累。 因为吴氏有点儿看开了,她虽然喜欢银子,可是也做不出来为了银子卖闺女的事儿,更别说让闺女勾搭别人家未婚夫了,再好的也不是自己家的。而且因为假李云生的事,宋丁香对他们倒也有些照顾,王家也送了个头面,用来给宋娇杏做嫁妆绝对是够够的了。 宋紫堇出嫁,嫁妆和聘礼凑了二十多台,各个上面系着红绸子,一眼看上去令人无比眼馋。 朱氏站在大门口看着,眼中满是嫉妒。她一回身儿就瞅见篱笆那边的宋娇杏,突然笑道:“哎哟娇杏儿啊,要我说还是你跟那李家小子最搭配了,当初你若咬死了就是那个李后生,如今你也能坐大红轿子,有这么多银子和地了。” 宋娇杏听完这些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紧紧的抿着嘴晒衣服,不想搭理朱氏。 朱氏走到篱笆边上,道:“要说有福气还应该是咱家闺女有福气,我闺女嫁给县令,你也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瞅着你跟李家那小子挺搭配,如果当初你闹着要嫁过去,他家还能不同意?毕竟是个漂亮的大黄花闺女呢。” 正说着,那抬嫁妆的就从门口走过去了。朱氏挨个的数着,啧啧道:“二十八抬,我的个老天爷,你瞅瞅那地,还有铺子,还有那金头面。听说他家就赔你几匹布和几个首饰?也太小气了吧?再说了就算是奶哥哥又咋了?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奶哥哥也跟少爷一样,你就算嫁过去做小也……” “你才做小!”宋娇杏突然炸了,端起旁边洗衣服的水盆对着朱氏泼了过去,“让你闺女做小去吧,呸!” “哎,你这个死丫头,你……”朱氏被泼了一头一脸的水,气的跳脚。可是宋娇杏已经进了屋摔上门,看不见了。 宋娇杏进了屋站了一会儿,屋里就她一个,吴氏和嫂子还有她爹都去帮忙了,平日里热闹的屋子变得冷清起来。她走到吴氏那屋打开炕柜,拿出个盒子。盒子再打开,一副银灿灿头面几乎晃花了宋娇杏的眼。可是她也知道这顶多就是个银的,但是宋紫堇的嫁妆里是有两副金头面的,还镶嵌着宝石。 那天她为什么不咬死了就是李云生欺负了她呢?要知道那个王夫人从手上随便抹下来个戒指都是纯金的,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多好看啊。 她原本也是能当大户人家的媳妇儿,以后成天穿金戴银,可是如今却要嫁给一个仍旧干农活的后生……就连这幅银头面都不能全部带走,更何况那个金戒指了。 她咬着牙,心里恨的难受。恨自己爹娘没本事,不像宋丁香爹娘那样能杀猪赚钱,能有个果园子卖果子,也不像宋丁香,都半死不活了也能遇到个给她一百多两银子的男人,如果那银子给了自己该多好?还有宋紫堇,自己哪里不如她?为什么就这么命苦,本以为遇到了个好人家,谁知道却,却是个…… 还恨那李云生,明明是个公子哥,却穿的跟个下人一样!否则她怎么会看走眼,和那个什么奶哥哥凑在一起。 她以为自己不跟宋桃红那样不知检点就能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凭什么她宋娇杏命就这么不好! 凭什么! 外面喜庆的唢呐声越来越远,可是附近那群吃席的人也喧闹个不停。 宋娇杏推开窗户远远的看过去,宋丁香家里的人来来往往,门口还停了好几辆马车。那可是马车,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马车!她长这么大都没坐过马车! 她还看见了宋丁香,一个守活寡的女人凭什么穿的那么好,凭什么笑的那么开心?连男人都没有的寡妇难道不应该关在屋子里织布,或者送去祠堂推磨吗? 她凭什么! 还有她姐姐宋玉兰,都被人休回家了,竟然还能去镇上开食肆,每天赚着大把的银子,凭什么! 她不要嫁给那个庄稼汉,不要再受苦了。她娘怎么就不明白,女人只有有了钱才能过好日子,做小怎么了?哪个有钱人不都娶好几房姨太太,那些姨太太比他们这些正经过日子的女人家都活得好! 凭什么同样是女人,她们可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而自己连一副头面都不能齐全的带走? 宋娇杏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唇,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第57章 第57章 下午的时候,吴氏端了一大碗肉菜回来,身后的儿媳妇也捧着一大盘子的二和面馒头。俩人脸上都喜滋滋的,商量着这菜能吃几顿。 吴氏放下碗,喊宋娇杏过来,笑道:“专门给你留了个鸡腿儿,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晚上咱们用这个菜炖茄子吃,都是肉,香的很呢。” 宋娇杏看着那一碗肉菜,若是平时能吃上这么多肉绝对是让人高兴的事,可是她现在却烦躁不堪,道:“不过是别人吃剩下的,有什么好的?” 吴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眼角的微红,便拉着她的手出了厨房进了自己的屋子,问道:“杏儿,你这是咋了?哭了?” 宋娇杏甩开她的手,怒道:“我不高兴,凭什么那个宋紫堇能嫁去那样的人家,凭什么我要嫁给庄稼汉?” “娇杏!”吴氏连忙捂住她的嘴,然后往外看了几眼,压低声音道:“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 宋娇杏的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哭道:“娘,我心里难受。我比那宋紫堇强多了,我比她好看,比她绣工也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有宋桃红,她那么不知检点竟然还能当了县令夫人,我呢?我成天辛辛苦苦的干活,赚钱,照看弟弟妹妹,可是我有啥,我啥也没有!人家王家送来的东西你都不让我都带走,那是用我换来的东西!” “杏儿!”吴氏眉头紧皱道:“咱家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东西你若是都带走了,以后你弟弟妹妹咋整?而且娘给你找的那户人家也不错,他是家里独子,上面几个姐姐都嫁出去了,还能帮衬着家里点儿。下面就一个妹妹岁数还小,你若是生了娃,她还能帮你看孩子呢。” “那他也是个庄稼汉!”宋娇杏抹着眼泪道:“我不要嫁给庄稼汉,凭什么啊他们都能嫁得好,凭什么我嫁给种地的?就算我有了孩子,那孩子也是个种地的,一辈子种地累死累活赚不下几个钱儿。可是你看宋紫堇,她做什么了?她不过就是有个好爹娘好姐姐,那么多的嫁妆啊,就算当初宋丁香成亲都没有那么多嫁妆……她再也不用种地了,以后就能过穿金戴银的少奶奶的日子了。可是我们都姓宋,凭什么……” 吴氏也哭了,道:“杏儿,都是爹娘没本事,爹娘对不起你。可是咱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爹是最最老实的,除了种地啥也不会,你以为娘不着急?娘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出去钻营钻营多赚点儿银子。你知道为啥娘宁愿不沾你婶子的便宜也硬是要分出来吗?还不是因为宋丁香,她跟你婶子撕破脸了,咱们能撇干净,她对咱们也能好点儿。” 宋娇杏哭的更厉害了,道:“可是我想不明白,她宋丁香怎么就能混的这么有钱了?她男人一去就没回来生死不知,她在家里守活寡难道不难受吗?还成天抛头露面的,不觉得丢人吗?娘,我规规矩矩的活着,就想以后嫁个好人家……娘,你去求求她,她认识镇上的王大人啊娘。你还记得吗,宋紫堇的亲事就是姓王的那一家给说和的,我们都姓宋,我也是她妹妹啊,娘……” 吴氏坐在炕沿上,看着哭的满脸泪水的闺女,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自诩比朱氏聪明,比朱氏会来事儿会看人眼色,而且也比朱氏勤快,是个能干活的。但是就因为朱氏的闺女嫁给了那个徐强,上面老爷子老太太都对他们那一家子好一些。 之前还没闹翻之前,宋高氏抓着家里的东西,每年收了细粮除了交税,更是拿出不少来送去徐家。逢年过节也要伸手跟儿子们要银子,给徐家买这个买那个。如今便宜没怎么沾多少,但是兜里的钱全被拿走了不少。 现在彻底分了,她牢牢地攥着家里的所有东西,又跟闺女媳妇儿在羊毛作坊上工,兜里眼看着就鼓起来了,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但是这却是不能跟别人比的,就好像她拿一碗肉菜回来就觉得很满足很高兴,可是她四叔家呢,每次嫁闺女娶媳妇都杀猪炖肉,一桌子一桌子的肉菜,吃的人满嘴流油。 这次更是杀了两头半大猪,一勺子下去满满的都是肉,她跟家里人吃的恨不得撑到嗓子眼儿! 四叔家里成天吃好的,如今地也佃出去了,手里还有作坊,银子流水似的往兜里捞,而且也不用受罪。再看看他们呢?得了那几匹布就觉得好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一点一点分派这给孩子们做新衣裳,哪怕是个布头都不敢浪费。 看看宋丁香,看看宋紫堇,她们今天穿的那个裙子上面绣的都是花儿,阳光一照仿佛泛着水波一样漂亮,而且都是折,估计一条裙子能用上四五米的布! 那可是四五米的布啊,够他们做一身衣服的了。 “是娘没本事,娘没本事……”吴氏喃喃的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娘俩在屋里哭了好一遭,直到儿媳妇从门外喊他们去吃饭,才止住了泪水。吴氏道:“平儿啊,你给我和杏儿拨一碗菜拿俩馒头进来,我娘俩有话说,就不出去吃了。” 儿媳妇在外面应了声,没一会儿端了一碗猪肉炖茄子,上面放了个大鸡腿,就是吴氏专门拿回来给宋娇杏吃的。 “娘,你这是……咋的了?”儿媳妇刘平儿问了句。 吴氏擦擦眼,道:“没事儿,就是看别人闺女嫁出去了,自己闺女也要嫁人,心里舍不得。我跟杏儿说说话,你们去吃吧。” “来,杏儿,你先吃点儿东西。”吴氏把炕桌撂下,碗放在炕桌上,笑道:“这馒头还是娘蒸的呢,又暄又软,好吃得很。” 宋娇杏也哭累了,她默默地拿了个馒头,就着菜吃了起来。 肉真好吃啊,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到肉了,之前吃的也不过是一些肉末做的汤,但是只放了肉末就已经很香了。这个菜里更是有大块大块的猪肉,咬上一口满嘴的油。 她吃着吃着,泪水流进口中,咸咸的涩涩的。 “娘,我也想过天天吃肉的好日子,娘……我想好了,与其嫁给庄稼汉不如去找个有钱人,哪怕是做个姨太太都好。只要有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受苦,还能帮衬家里。娘,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帮衬兄弟们吗?若是我能……” “杏儿!”吴氏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道:“咱村里没有人会把闺女嫁给别人做小的,这件事你别想了。” “娘,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娘……你想想,若是我有了银子,以后哥哥弟弟都不用受苦了,也不用穿补丁衣服了,更不用看我婶子的脸色。人家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出来,就够咱家吃香喝辣一年了。”宋娇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做人姨太太咋了?你看镇上王大人家,他不就是娶了好几个姨太太吗?穿的那么的好,戴的首饰上面都是大宝石,金镯子那么厚一个。还有那个王夫人,随便送就送了个金戒指……” 吴氏听了不由得也有些心动,“可是,可是咱们都跟那一家子说了……” “只是说了,不还没下定吗?”宋娇杏双眼发亮,“还没下定就不代表我要嫁出去呢,娘,你去问问宋丁香,她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兴许就能给我也找一家好的呢。” “五伯娘,您找我?”宋丁香从酱菜作坊那边过来,头上顶了个草帽子,脸蛋晒得红彤彤的都是汗水。 吴氏道:“哎哟,你怎么还去忙乎了呢?小心晒伤了脸。” 宋丁香笑道:“哪里就能不忙乎呢?自己多干点儿就能少雇几个人,少花点儿银子。”她看了眼坐在旁边垂着头的宋娇杏,再看看脸色不怎么好的宋李氏,有些纳闷道:“这是咋了?急匆匆的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 宋李氏的嘴角勾了勾,勉强勾出个笑模样,道:“你五伯娘想让你给保个媒呢。” “啥?”宋丁香愣了,骇笑道:“我保媒?我哪里会做这个?五伯娘不是早就看好了一家吗?找了媒婆过去说就可以了啊。” 吴氏看看自己闺女,她有些羞耻,有些尴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 屋子里陷入奇怪的沉寂中,宋丁香满眼疑惑,宋李氏也只是对着宋娇杏撇撇嘴,并不说什么。 吴氏终于攒足了勇气,道:“丁香,你跟杏儿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知道桃红做的事儿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家杏儿没有啊,那时候她还小呢。” 宋丁香更加纳闷了,“我知道啊,可是这跟我保媒有啥关系?” “就是,就是……”吴氏咬了咬牙,道:“就是你看,紫堇嫁的那样的好,可是娇杏若是嫁去普通人家,岂不是惹人笑话?” “这有啥好被人笑话的?我不也是就嫁个了普通人家,我男人现在还在北地打仗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宋丁香想起周一诺就犯愁。 “娘,我来说。”宋娇杏抬起头看向宋丁香,道:“丁香姐,我想嫁个好人家,哪怕做妾都成。我不想受穷了,我想过好日子,也想让家里过好日子。桃红姐那么不检点,可是还做了县令夫人,我,我……我模样身段都不输她,绣活也好,我不想嫁给庄稼汉。丁香姐,你帮帮我吧。” 宋丁香听完差点儿跳起来,道:“你这是咋想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给人做妾?咱家的姑娘还没到那个份上吧?” 宋娇杏道:“是你没有到那个份上,丁香姐,你们家家境好,手里银子足,怎么可能知道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紫堇出嫁的时候,我娘熬夜给她绣了两个肚兜,用的布还是王家太太送来的。除了这个,我家都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你们一条裙子那么大,那么漂亮,可是我呢?我只有两条能看的裙子,一条冬天过年穿,一条夏天里穿。如今你们都不用下地干活,可是我们……” “娇杏!”宋丁香眉头拧的死紧死紧,“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家当初辛苦的时候难道你们没看见?我爹我大伯翻山越岭的去收猪去杀猪,有的时候晚上回不来就随便找个山洞凑活一宿你们看不到。我娘我伯娘冬天里洗猪肠子冻的手都要烂了,肿的跟胡萝卜似的,晚上疼的睡不着你们也看不到。我家里做罐头,咬着牙拿出所有银子去定罐子,若是做不出来就全赔了,你们看不到。我开那个羊毛作坊,一开始都是自己掏银子填补,家里顿顿吃水煮茄子大葱蘸酱你们也看不到。 “如今我家过上好日子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看见了,都想比上一比?宋娇杏,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说你勤勤勉勉却过得辛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因为我家里人人都忙,我奶奶包揽了家里所有人缝缝补补的事儿,我娘去菜园子忙乎从早忙到晚,我那几个嫂子天没亮就起床去作坊里收拾,等别人都回家了还在收拾忙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你只看见我家嫁闺女吃了饱饱的肉,但是有没有看我家的那几个孩子每天出去打猪草捡柴火捡牛粪?有没有看到我家猪病了我娘我爹守着猪圈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就那么熬着伺候着?你想跟我比,你拿什么跟我比?” 宋娇杏哭喊道:“那是因为我家穷,没有银子!若是有银子就也能做些事赚钱了!” “谁家一开始就有银子了?这银子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你家没银子,我开作坊让你来干活儿,给你和伯娘找的都是轻省赚钱的活计,就是为了照顾你们。不说我,也不说我爹娘,就说你和宋紫堇。夏天卖茶水,紫堇在家里煮了茶水绿豆汤,弄去井里湃凉了往亭子离挑。那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家里荒地多,紫堇跟着去打理荞麦菜地,手上的茧子那么厚,你比得了?” 宋丁香对她摇了摇头,“你比不了,若是你真想赚银子,咬咬牙买几块荒地,种菜种荞麦好歹也是点儿收成。可是你做不来,你家穷,却把你和宋桃红都养娇气了,真下地干活,别说我,你连紫堇都比不上。宋娇杏,你凭什么跟我们比?” 宋娇杏被气的浑身哆嗦,道:“你压根就不想帮我,才说这么多废话!” 宋丁香不理她,而是看向吴氏,道:“五伯娘,难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废话?” 吴氏呆呆的坐着,她红着眼圈摇着头道:“不是废话,是,是我们做的不好……当年你三奶奶攥着粮食的大头,说是分了家,却也不让我出去找工做,一年到头手里存不下几个钱,省吃俭用的。娇杏儿,娇杏儿是被我宠坏了,若是我能早早的把家彻底分开,也不至于,不至于……”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谁不想过好日子?可是过好日子的前提难道不是先想办法,先受苦受累吗?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五伯娘,咱宋家的姑娘没有那么差到给人做妾的份上。娇杏,你觉得镇上王家的姨娘们过得好?但是你知道他们家卖掉过几个姨娘?那些姨娘平日里想回娘家都回不了,一年到头没机会出门,就困在那屋子里。生的孩子也不能跟她叫娘,孩子嫁娶都没办法自己拿主意。这妾就跟下人没啥两样,说打死就打死,说发卖就发卖。娇杏,你再好好想想吧。” 宋娇杏颤抖的摇着头道:“不,不可能,那可是善人,怎么会发卖姨娘呢?” 宋丁香苦笑道:“就我知道的,他家卖过两个姨娘。一个抬进去两年没生育,转手就卖给一个商户做妾,远远的走了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一个是没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老夫人一怒之下把人卖了,卖去了哪里不知道,但是被卖掉的女人,哪个能过上好日子?更比说姨娘之间争风吃醋下绊子,就你这个性子,怕是进了门没多久,就被人整了。” 宋李氏这才说话,道:“宁做穷不做富人妾,老人们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做正妻堂堂正正,做妾这辈子都直不起腰来。娇杏儿,你想过好日子这个想法没错,但是你不应该想着要去给人做妾。” 宋娇杏被卖掉这两个字吓到了。她想若自己两年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万一照顾不好孩子怎么办?若是被卖掉,那就真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吴氏也跟着哭,哭了好一会儿道:“丁香,伯娘知道你能干又聪明,你就当帮帮你娇杏妹妹不好吗?咱也不要跟紫堇那么好的人家,但是,但是……” 宋丁香道:“伯娘,你知道那家少爷看上紫堇什么了吗?看上她能干,而且还认字。李家少爷虽然是个庄头,但是也是会下地干活的,还跟我爹我六爷爷学如何照顾果树,怎么种藕塘。为什么她能看见紫堇却看不到娇杏?因为紫堇经常下地干活儿,白天干地里的活儿,晚上帮着做些针线,平日里家里有事还会给照顾弟弟妹妹们。而且这一家也是碰巧了,李少爷刚过了孝期。可是再找这样的就难了。” “可是我家娇杏也……”吴氏刚想说自己闺女也能下地干活儿,可是想到娇杏死活不要嫁给庄稼汉,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宋娇杏失魂落魄的跟着吴氏回了家,一进屋就趴在炕上,觉得自己是个命运多舛的小姐,白白生了个漂亮脸蛋儿,却只落得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 她最终还是决定嫁去那一家,但是却跟吴氏要那一整套的头面。 “金戒指我可以不要,但是头面是拿我自己换来的,必须给我带走。”她说这个的时候,表情冷冷的,“我嫁过去也没人能照顾我了,兄弟也没有什么本事,我指望不上他们。我得给自己多着想着想。” 吴氏确实不想把头面都给她带走,她都想好了,金戒指以后就给自己长孙娶媳妇用,那副头面里最大的两个簪子给娇杏做陪嫁,剩下的一大半留给小儿子娶媳妇儿,一小半给小女儿做陪嫁。刚刚好。 “娇杏,这个……” 宋娇杏看着吴氏,一字一顿的道:“那是用我自己,我自己换来的!那些布给家里人做衣裳,我啥也没说,金戒指留下来我也啥都没说,但是头面我必须都带走。那是我的!以后我谁都指望不上了,我得让我婆婆家看看,我也是有家底儿的,他们不能欺负我!” 吴氏看着自己的闺女,痛心疾首道:“杏儿,你咋变成这样了呢?那头面这么多,我想留点儿给你弟弟娶媳妇……” “那我呢,我你就不管了?”宋娇杏冷冷一笑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娘,你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人家宋紫堇出嫁,一家子都帮着张罗嫁妆。可是我呢?我的嫁妆在哪里?我用我自己赚回来的东西做嫁妆难道不行吗?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也不嫁了,我去找个庙做姑子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行,你不能不顾着你弟弟!”吴氏还是拒绝了,“我在给你多带两床铺盖做嫁妆,头面你就不要想了,我已经挑了最大的两只给你,在村里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宋娇杏看着吴氏,嘴角抽了抽,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老天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河里的水位下降了不少,藕塘里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水。 宋丁香张罗着把大的鱼捞起来该卖的卖,该晒的晒,小的鱼挖了个水坑放进去,想要尽量让它们多活一些日子。玉米和大豆因为水分不够,都长得不咋地,叶子发黄,一根根瘦的要命。 靠天吃饭的老农们不得不拔了已经长得快人高的玉米,补种了高粱荞麦等不怕旱的农作物,只求入冬之前能收上一茬,省的冬天饿肚子。 因为夏天雨下的厉害,树上的果子结的也不太好。除了一些特别好的果子拿去卖了,剩下大部分都酿了酒,罐头都没怎么做。因为天旱,粮食的价格也在涨,人们手里有钱就都拿去买粮食了,哪里还顾得上吃罐头果子呢? 到了秋天,收成少的可怜。不过宋兴义早早的跟几个佃户都交代了让他们尽量别卖粮食,再加上秋天收的粗粮,好歹也是有余粮的人了。 宋家的大部分粮食都偷偷地运到了山里,整个村子都在这一年的旱期中哀叹,只盼着老天爷冬天能下一场大雪,好为来年的庄家做准备。 藕塘里的藕也收了,干旱对藕的影响不是很大,宋丁香给王家送了一些藕,剩下的就都晒成片或者做成藕粉。藕粉也是能顶饥的东西,若是冬天不下雪,怕是来年还是个旱期。 宋兴仁家就在这旱期中开始准备嫁姑娘了,吴氏忙碌了一天,累的腿软脚软,可是一想到女儿将要出嫁,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再多叮嘱女儿几句。 可是宋娇杏并不在屋里,她里外里找了找也没找到,等到大晚上也没看见人,这才慌了神。 “娇杏去哪里了呢?”吴氏捂着狂跳的胸口,突然爬上炕打开炕柜。放头面的盒子里面已经空了,不但头面没有了,就连那一只金戒指也没了。 吴氏呆愣了半晌,发出哀嚎般的痛哭声。 第58章 第58章 “这天气越来越旱,好几个月就下了那么点儿雨,爷爷,你觉得这旱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宋丁香看着已经干的起皮了的土地,心中满是哀叹。 宋兴义摇摇头道:“这谁能说得准儿,如果冬天不下雪,估计来年春天还得旱……” 宋丁香想了想道:“北边又运来这么多羊毛,我觉得堆在作坊里也不叫回事儿,不如赶制成羊毛毯子送回去,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宋兴义道:“这个你看着办,天气干旱怕火灾,那么多羊毛皮子啥的堆在一起也确实不合适。” 爷俩商量了一会儿,宋丁香就打算把羊毛作坊开了,多招些人来干活,好歹能赚点儿钱在手里,万一真的旱大了,起码还能卖个粮食。 “四爷爷,四奶奶!”吴氏的大儿子六斤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四爷爷,我家,我家出事儿了。” 明天就是宋娇杏出嫁的日子,可是谁能想得到在这档口上,宋娇杏竟然卷了家里的东西跑了,如今跑去哪里都找不到。 六家子人难得又聚齐在一起,吴氏捂着脸哭道:“我这见天儿的忙,娇杏平日里都在屋里绣嫁衣也没见她出门,谁知道,呜呜……我命好苦啊,这可怎么办啊!” 宋兴忠阴沉着脸,他是宋家的老大,如今都七十多岁了,平日里也很少出来。这几个兄弟里原本就老三家最老实巴交的没啥事儿,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风水坏了,老三家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如今闹得比老二家还厉害了。 “怎么办?”老爷子狠狠的抽了两口旱烟,吐出浓郁的烟气,道:“出去找,还能怎么办?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吴氏摇摇头,道:“这能去哪儿啊,去我娘家?也不能,娇杏不太喜欢去姥姥家那边。她平日里说话的几个小姐妹家我也都问了,都说没看见……这要是找不回来,明天可咋整?” 宋兴义真的是烦透了,当初宋桃红闹出那档子事儿来,宋兴义想着毕竟都是兄弟,都是一家子人也不好闹得太难看。而且更是怕宋桃红这件事影响了宋家其他未出嫁的闺女,所以就委屈了宋丁香。 原本以为这群人能消停,可是谁知道这又闹出来个宋娇杏! 二爷爷宋兴孝道:“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还能跑去哪里?如今已经入了秋,晚上都冷起来了,她又能去哪儿?” 吴氏只是哭着说不知道,宋志深脸色黢黑,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三爷爷宋兴仁道:“不管怎么着也得把人找回来,这么得,各家壮丁都出来四下里看看,先别声张。若是找不回来……若是明天找不回来就再说。” 宋兴义道:“咋个再说呢?明天人家就要来娶新人了,我们交不出来人,那可咋整?” 宋兴仁有些不高兴了,道:“那你说咋整?” 宋兴义简直都无奈了,“这边去找人,还得准备着告诉男方那边。你们想想回头咋跟人说吧,我带人出去找了。” 他实在不想跟着屋里呆着,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只问咋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宋丁香见宋兴义出来,连忙问了几句。她想了想道:“下半晌的时候有商队从官道上过去过,不过商队不可能会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进队里,容易生是非。如果不是商队,宋娇杏这么大一个人走了,绝对会有人看见她。现在也不是遮着瞒着的时候,咱们这一家子才几个人?还是得叫村里其他人一起帮忙才是。” 宋兴义哼了声道:“你三爷爷还指望着晚上把人找回来,明天给嫁出去呢。” 宋丁香道:“这也瞒不住啊,三更半夜的咱家人呼啦啦都出去了,谁看见不得问问?”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先让你爹你大伯带上你哥哥他们去镇上县城里找找,我在跟你三爷爷说说。” 宋兴仁的本意就是让自家人出去找,尽量找回来不耽误明天出嫁。他咬死了不愿意声张,别人也没办法,只能摸黑了出去,走出好远了才点燃火把四下里找人。 这周围都是山,一个小姑娘找个草窠儿往里一躲谁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宋娇杏到底是往哪个地方去了,怎么走的。一群人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宿,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宋志远赶着骡车回来,脸色累的苍白,“镇上也转了,县城那边晚上进不去,但是周边我们也都看了,也问了些人,谁都没看见。你说这么个活脱脱的大闺女,能去哪儿啊?” 方氏心疼道:“他们家这是干嘛啊,成天没完没了的整事儿,你赶紧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他们家那个女婿要来娶媳妇,还不知道要咋整呢。” 宋志远洗了把脸歪到炕上,脑袋一沾枕头鼾声就起来了。 宋丁香听见动静爬起身来,她也睡不着了。昨天想了一宿宋娇杏到底是怎么走的,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她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一个大姑娘,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往村子外面走谁还能看不见呢? 而且村里人都热情,就算没把宋娇杏拉住了也会来跟吴氏说一声,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压根没人跟他们家说,也就是真的没人看见宋娇杏出村儿了。 “二妮儿,你咋不睡了?”方氏侍弄着宋志远躺下,自己也没了睡意,打算去厨房收拾收拾,看看干点儿啥活儿。这一出门就看见宋丁香就站在堂屋里,正拿着个水壶倒水喝呢。 “睡不着,娘……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娇杏绝对不是一个人走的,一定是有人帮她。娘你想想,就下晌那会儿,有没有谁家的大车啥的从五伯娘家门口过啊? 方氏道:“这我哪里想的起来,还得问你五伯娘才知道。哎,这事儿你别操心了,他们家姑娘就算找回来估计人家男方那边也不乐意娶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娇杏也好桃红也好,都是挺好的大闺女,愣是被他们家养歪了。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呢……” 宋丁香递给方氏一碗水,道:“估计是成天指望着闺女嫁去有钱的人家好帮衬他们呢,五伯娘其实现在也看出来这件事不合实际,可惜娇杏从小到大就一直听着这种事,桃红也没做出什么好榜样,有样学样呗。” “我真是服了。”方氏喝了水,道:“走走,跟我去厨房,咱娘俩先把面和了,把晌午要吃的菜整出来。你去熬个稀粥,如今粮食紧张,早晨也吃不了干的了,好歹喝个稀粥压压胃。” “给我嫂子炖个鸡汤吧。”宋丁香道。 乔柳儿前些日子生了个闺女,如今身子正虚着。若是以往,家里养着鸡吃鸡蛋喝鸡汤都方便。可是如今旱了,猪杀了一半,鸡也没留下几只,都按照宋丁香说的那个法子风干了。剩下的十来只鸡都得好好的留着,一半给乔柳吃,一半得给招娣补身子,她的身子也重了,估计也就这个月。 方氏道:“今天不炖,你三爷爷家不是买了些猪肉吗?还剩了不少猪骨头,用骨头炖个汤也成。” 吴氏要嫁闺女,总不能做的太难看,央求着宋志远又杀了头半大的猪,买了些猪肉猪排骨。昨天晚上他们就把猪肉啥的都炸出来了,只留着今天直接炖菜用。 剩下的猪肉自家留了一些,另外一些直接送去了宋紫堇那边。 等一家子人都起来喝了粥,三爷爷那边也聚集了不少要来帮忙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竟然没有一点儿惊慌,还在张罗着什么。 宋丁香只觉得不对劲儿,宋兴义要过去坐席,她拉着宋兴义叮嘱了几句。 宋兴义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我怎么也得去,过去坐坐就说不舒服回来,饭就不在他家吃了,怕我吃的闹心。” 宋兴义带着补了一个时辰的觉的俩儿子过去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听那边闹腾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宋兴义铁青着脸带着俩儿子又回来了。 “咋回事啊?”宋李氏见老伴儿脸色实在是太难看,忍不住问道。 宋兴义胸膛急促的起伏,他道:“这简直就是混蛋!什么东西,我怎么就有这么一房亲戚?”说着抽出自己的烟杆子出门抽烟去了。 宋志成和宋志远脸色也有些难看,宋李氏着急道:“到底是咋回事啊?他们那边就算闹腾,也气不着你们爹啊,咋还气成这样了呢?” 宋志远道:“我三伯那边也太胡闹了,人家都来迎亲了,他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姑娘装成娇杏的样子,喝了口出门酒就闹着说肚子疼,还吐了。那酒……是人家那边的大伯娘给倒得,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不是不是,我咋没听明白啊?”宋李氏整个人都蒙了。 宋丁香正拎了热水过来,听了个满耳朵,到也听明白了,“奶奶,我爹的意思是我五伯那边找了个女的装成娇杏,然后喝了男方那边大伯娘的离家酒就闹腾起来了。我估计不只是闹腾,是不是还跟人讹银子了?” 宋李氏满脸不可思议,道:“不是,咱们村的人也有去的吧?难道就没看出来那不是娇杏?” 宋丁香笑道:“我猜那姑娘画了个跟当初我小婶子差不多的脸儿,涂的一水白,能看出来个啥啊。而且……备不住那个姑娘就是从大爷爷二爷爷家找的呢,差不多的模样,谁也看不出来。” 宋志成拍着大腿道:“二妮儿你咋这聪明呢,都让你猜着了。后来爹觉得不对劲儿去问我三伯,三伯说这事让他别管,是大伯二伯跟他商量着做的,然后爹就气得不行,回来了。” “我的个天爷,他们家咋这能作呢?”宋李氏听的直拍胸口,“这都是来结亲的,他家可好,这是要结仇啊!这让人家那男娃还咋娶媳妇儿?” 宋志远低声道:“我看六叔也没去,估摸着六叔知道这事儿,嫌丢人就不乐意去了。” 宋兴义抽完一袋烟,沉着脸进了屋,往炕上一坐也不说话,只是生气。 宋丁香想了想道:“爷爷奶奶,我有个想法……其实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就怕你们不乐意。” 宋李氏道:“你又有啥想法了?说出来听听。” 宋丁香抿了抿唇道:“我想去买个庄子,离这儿远点儿。除了农忙的时候咱全家都住庄子那边儿,省的看着三爷爷他们一家子生气。而且他们这么作,不知道哪天就把咱们都连累进去了……” “买庄子得多少银子?”宋李氏想了想道:“咱家这些年其实也没存下多少钱,你回头算算够不够吧。” “可是这附近有谁的庄子卖呢?”宋兴义想了想道:“这么多年,我就知道三妮儿嫁过去的那个庄子,再往周围看就没有了。咱家这边不是啥富地方,很少有人乐意在这边盖庄子呢。” “那就在镇上买个房子。”其实宋丁香就是想带着一家子人去镇上住,“住在镇上还方便,就农忙的时候住在村里,平日里就住镇上,买东西啥的也省心。” 宋兴义有些犹豫,他舍不得自己盖起来的这老房子,毕竟住了这么多年了……还有那些田地,菜地,藕塘,哪就说搬走就搬走呢。 宋丁香知道宋兴义在想什么,便笑道:“其实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如今旱成这样,去哪里都不如呆在村里舒服。爷爷奶奶再好好想想,我就是怕被牵连了,而且他们家这么闹腾,万一咱家孩子也有样学样那可就麻烦了。” “不能够。”宋李氏道:“咱家没那样的人,也教不出那样的孩子。” “可是天天看这些也闹心不是吗?”宋丁香叹了口气,道:“奶奶你听听那边,还在吵吵呢,也不知道想要闹腾出个啥样子来。这三天两头的,我看见他们家的人心里就直扑腾,难受的很。” 宋志远和宋志成就在旁边听着,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宋志远道:“搬家倒是容易,地也能佃出去,可是咱家的藕塘咋整?猪以后还喂不喂了?还有那些作坊…… 宋丁香道:“其实这些我也都想着呢,回头我想麻烦王家夫人帮咱找两家靠谱的买下来,让他们住在这边帮咱照看着,咱们就翻看个账本子就成了。到时候爷爷奶奶也能好好歇歇,爹和大伯在镇上看顾铺子也成,或者琢磨着做点儿其他事儿都可以。哥哥们还都年轻着,总不能真的就一辈子种地,啥也不干了吧?地是得种的,但是未必就得自己种啊。” 宋兴义道:“这事儿再好好想想,反正现在也不搬……哎,咱们都想想,我也是让你三爷爷那一家子整的闹心闹心的。再想想……” 五伯娘那边结亲是结不上了,两家子闹得不欢而散,还差点儿大打出手。不过听说那边没有把聘礼要回去,估计是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宋丁香这才看出来,吴氏是未必真的爱宋娇杏,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宋娇杏嫁个好人家,以后能帮衬着兄弟们的。可是周围并没有能满足她想法的人家,而且她也绝对不能让自己闺女做妾。不是不想要银子,是丢不起那个脸。若她让宋娇杏去做了妾,怕是直接就被宋家休出门了。 如今宋娇杏跑了生死不明,吴氏他们还能笑出来,没事人一样张罗着家里的一切,甚至还把男方给算计了,讹了笔银子。银子最终去了哪里,宋丁香不愿意想,她怕自己会被恶心吐了。 羊毛作坊再次开了,但是不做手套,而是做羊毛毡子。羊毛毡子其实并不难做,把处理好的羊毛打散扯成薄片,跟续棉花一样一层一层续起来,再用钉板拍打均匀结实就可以了。 因为他们这些羊毛都经过处理,做出来的毛毡也十分柔软,天冷了当头蓬围在身上也十分暖和。 因为天旱,冬小麦种下去苗都钻不出来。天冷之前最后两个月,各家各户还是都种了荞麦。荞麦两个月就能收获,一年能种好几茬,好歹算是口吃的。 因为种荞麦不需要那么精心,所以村里人手倒是多了起来。做羊毛毡子也没有那么精细,男的女的都能做,只是价格十分便宜罢了。 宋娇杏一直没找到,吴氏看上去也彻底死了心。只是她明显消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眼底满是阴沉。只是偶尔和妯娌们聊起她这个闺女的时候会哭上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哭闺女,还是哭那一套纯银的头面。 老天爷到了十月底还没下雪,冬雨倒是下了两场,只不过就湿了些地皮。 十一月的时候下了些小雪,小的令人笑都笑不出来。宋兴义成天唉声叹气,一口一个贼老天,心疼自己的田地心疼的不行了。冬天不下雪,春天冬小麦就长不好,若是再旱,怕是头半年都没有什么收成了。 宋丁香赶制出了不少羊毛毡子,托人给熟识的商人带了话。商人很快就驾车来了,十多车的羊毛如今消耗了大半,做出来几千张两米长一米半宽的羊毛毡。这些羊毛毡不但能当毯子,还能当被子。天冷了往身上一裹就能御寒,不用了卷起来也不占地方。 除了这些羊毛毡,宋丁香还把酱菜作坊里大半酱菜酱豆腐之类也都装了车。因为天旱,人们都攥着手里的银子留着卖粮食,就算是酱菜咸菜什么的也不会多买,毕竟这东西不能当饭吃。 这些菜腌制时间长了会苦咸苦咸的,宋丁香跟家里商量了之后,留了自家用的,其他的都装了车给北地送去了。 车上不止有羊毛毡,酱菜,还有零碎皮子做的皮鞋面,晒出来一大包一大包的果干。 宋丁香不放心,又写了信随车带过去,信上说如今这边大旱,羊毛不敢存放太久,怕出事,所以赶制了羊毛毡给兵士们御寒。至于酱菜也是给他们用来下饭的,好歹算是一些心意。 十来两大骡车驮着这些东西,浩浩荡荡的往北地去了。 冬天一冬都没下雪,据说不止他们这边旱,北方据说是旱了二十多个县城,两个州府。几十万人都在等着老天爷开开眼,给百姓们留一条活路。 可是老天爷似乎铁了心,一个春季愣是一滴雨都不带落的。 村里还好,河沟啥的还没干的太彻底,能打些吃用的水来。可是镇上据说井里已经不出水了,不少大户人家都拉家带口的往南边去了,宋家镇上的铺子也关了门,宋玉兰带着孩子跟虎头土蛋都回了家。 王家一家子也要去南方,托人带了信来,又送了些面料之类的东西。不过李云生和宋紫堇不走,庄子里再怎么也有富裕的粮食,只要散了佃户,也足够他们撑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其他人都惶惶不安的时候是,宋丁香却决定要在县城买铺子了。 旱也不可能一直旱下去,但是因为大旱,镇上也好县城也好,不少人都想把铺子院子卖了,拿了现银子去其他地方讨生活。 宋丁香和宋兴义盘算了家里的粮食干菜之类的,只要省着吃还是能撑上小两年,手里也有足够的银子交税。这边如果一直旱,朝廷也会发救济粮,总是不会饿死的。也是因为这样,宋丁香又攥不住银子了。 她第一次来县城,这个县叫卫县,据说当年不过就是卫家村,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渐渐地成了个县城。可是现在的卫县姓卫的却并不多了。 县城里原本应该很热闹,不过因为大旱的缘故,不少人都搬离了这边,留下来的也都是没钱离开的。他们一个个的面黄肌瘦,看上去还不如村里人过得好。主要是现在的粮食价格太高了,足足比之前涨了三番!可是就算再贵也要吃饭的,只是人人都不敢吃饱,全都在凑合的活着。 官牙很是热情,对宋志远道:“大哥现在来买铺子和院子算是挑着好时候了,这边原本要四五百的铺子,如今一两百就能买到。还有那大宅子,里面家什都齐全的,一大家子住也不挤……” 宋丁香和宋志远看了几个铺子,又看了几个院子,最后相中了个前院后铺的大宅子。 “这宅子这么好,怎么就卖了?”宋丁香问。 官牙笑道:“不瞒这位小嫂子,这院子原本是个大户给自己外室住的,但是现在不是四处都闹旱灾吗?那户人家就不乐意用这么好的宅子养外室了,想换了银子去南边。若是平日,这宅子最起码也要一千五百两,如今就卖八百两,是真真便宜了。” 这个大院子有三进,还有左右侧院,两个小花园。前面大门门口是一条胡同,就住着这么一家。后面因为迎着街,被改成了三间大铺子。 宋丁香越看越喜欢,跟宋志远略商量了一下,就交了定金。 “原本就说着想买院子,没想到如今遇到个这么好的。以后就能把爷爷奶奶都接过来住……”宋丁香坐在车里,对赶车的宋志远叽叽喳喳的说着,“虽然那花园子有些破败了,不过等不旱了就能种菜。其中一个院子空出来做酱菜或者酿酒都可以,反正这里离别人家也远,薰不着人。” 宋志远笑着应着,突然他的目光一顿,“二妮儿,你瞅瞅,那边那个人像不像娇杏?” 第59章 第59章 宋丁香顺着宋志远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拧起眉头。 那是个蜷缩在墙根下的乞丐,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半张脸,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浑身都是脏污。只是被脏东西遮盖住的半张脸颊的轮廓看上去却十分熟悉。 “爹,你先别轻举妄动,万一不是她岂不是把人吓着了?”宋丁香看着那个乞丐只觉得浑身难受,只是乞丐一直看着面前的破碗并没有抬头,否则不可能发现不了宋丁香父女两个。 之前宋丁香他们进城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个乞丐,估计是因为现在太阳升起来墙根处比较暖和,她才出来的。 宋志远把车停在远处,宋丁香找到了旁边看茶棚的大娘,给了她几个铜板叮嘱了几句。 大娘走到那乞丐跟前,笑道:“哎哟,这可怜的……我在那边茶棚里还有些剩下的粥,你若是不嫌弃就过去吃了吧。” 乞丐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的茶棚。原本那个茶棚平时会有很多人来往,但是如今因为旱了,人们要么远远的走了去了别的地方,要么就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心情出来闲逛,所以显得十分冷清。 她舔了舔唇,拿着自己的破碗站起身来,垂着头跟在大娘身后往茶棚处走去。 这茶棚不止卖茶水,还会买一些简单的吃食,所以有个围起来的厨房。她警惕的看着厨房周围,见没有什么人便放心的走了进去。 灶台上放着个碗,碗里有粥,旁边还有两张饼子和一块咸菜疙瘩。 大娘道:“去吧,吃吧,我也只是看你可怜。” 乞丐摸了摸早就饿的咕咕作响的肚皮,急不可耐的捧起碗大口大口吞着已经凉透了的粥,然后又抓起个饼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宋丁香接到大娘的手势,便带着宋志远赶了过去。 “娇杏?”宋志远喊了声。 乞丐顿时僵硬了身子,她抬起头,透过蓬乱的头发看着面前的宋志远,再看看宋志远身后的宋丁香,突然浑身发抖,埋头就想往外冲。 “宋娇杏!”宋志远一把抓住了对方细瘦的胳膊,“果然是你,你这是……别闹了,赶紧跟叔回家。” 大娘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问道:“咋回事啊?这是你家姑娘?”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是,我这个妹妹不乐意家里给找的那门亲事,一赌气就跑了出来。”算一算都有半年之久了,也不知道宋娇杏是怎么在这种寒冷的季节活下来的。 “哎哟,嫁人总比要饭强啊,这要饭都不乐意嫁人,到底是找了户啥人家啊?”大娘满脸不解。 宋丁香也懒得解释这堆破账,只是看向宋娇杏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回去,我们也不为难你,就当没看见。以后你是生是死我们也不会在意,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宋娇杏嘴角颤抖了几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丁香又道:“我跟我爹来县城办事儿,以后就算再来也是要过几年了,你可想好了,若是不跟我们回去你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大娘也跟着劝,“我说姑娘啊,你赶紧回家吧。如今大旱,之后世道怕是要乱,你一个大姑娘留在外面若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呢?” 宋娇杏只是哭,却也不再挣扎了。 宋丁香让大娘帮着烧了一锅热水好歹给宋娇杏洗了头脸和身上的脏东西,然后又去城里买了套粗布衣裳给她换上了,“走吧,带你回家。” 宋志远阴沉着脸坐在车辕上赶车,宋娇杏呆呆的坐在车里,手里还抓着她没吃完的饼子。这饼子并不是纯玉米面的,里面夹杂了高粱面和一些糠,吃起来又干又硬还拉嗓子。但是这也是灾年里最常见的食物,只是宋娇杏活了十六七岁,怕是来到这里才吃到如此粗糙的吃食。 但是就连这个,她都未必能顿顿吃得上。 “你不问问我遇到了什么事?”宋娇杏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 宋丁香摆弄着手里的荷包,道:“我不想问。” 宋娇杏呆呆的看着宋丁香,过了好半天才道:“你也不想知道我到底是咋跑出来的?” 宋丁香看着她,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回头把你送回去,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宋娇杏,脚下不管有多少泡,那都是自己走的。当初怎么劝你你都不听,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我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说。” 宋娇杏却并不住嘴,她仿佛在自言自语,“是大栓把我藏在柴火车里出来的,那时候天色都暗了,我爹我娘都在忙乎着第二天的喜事儿,我趁着我娘不注意就偷了那头面,想去南方。你知道吗?我听了不少说书的人说,佳人才子好多都在南方,那边的男人又有钱又温柔。” 宋丁香扶了扶额头,干脆转头看向车外。已经是春季了,可是外面的绿色少得可怜,田地里杂草长得比粮食多,在如此干旱的季节都能如此茂盛,可见生命力的顽强。 宋娇杏继续道:“我在大车店找到了个去南方的马车,当了两只簪子换的钱。可是车上也不止我一个人,有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女人,骗了我的钱,还想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太可怕了,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这么坏?” “我跑出来了,趁他们不注意跑到了山上。可是那时候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我当了衣服,一路要饭回来。好冷啊,又冷又饿。我知道我快到家了,可是我却不敢回去,我害怕……” “宋丁香,你跟我说说话,你问我为什么害怕啊,宋丁香!”宋娇杏干瘦的脸上满是挣扎和愤怒。 宋丁香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你走了之后,你爹你娘坑了那一家的聘礼银子吗?” 宋娇杏的愤怒瞬间凝滞了,她茫然的问道:“啥?我爹我娘坑了人家的银子?为啥?” 宋丁香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你们把人家好端端的一家子坑苦了。宋娇杏,你应该不是傻子,既然不傻为什么总是说傻话,做傻事呢?” “你不懂……”宋娇杏双手突然开始颤抖,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硬邦邦的饼子,突然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恶狠狠地咀嚼,“你不懂!你有钱,你全家都有钱。我没钱,我看不上宋桃红,我觉得她可怜!可是她虽然不要脸却给自己挣到了个县令夫人的位置,我呢?我不要脸,我挣回来的东西,我娘却不给我,要留给我兄弟。凭什么啊,那是我的东西!” 她的声音含糊,嘴里的干饼子随着说话的举动往外喷溅着,把宋丁香恶心的不行。 宋娇杏就这样,一口一口,把整个饼子都吞了下去,噎的脸都白了。 她道:“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哪怕我扔了,被人偷了,那也是我的。” 宋丁香彻底无语,她只盼着车子能跑快一些,赶紧到家,不想看着这个疯子。 因为村子离县城远,快到家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宋娇杏伸着脖子往外看,突然道:“我走的那天,天就是这么黑的。” 天色暗也有天色暗的好处,村里的人都在家里,要么吃饭,要么唠嗑,不会在外面呆着。 宋丁香没下车,是宋志远把宋娇杏送回去的,然后俩人沉默着回了自己家。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如今桌上不见了粳米细面,只有高粱饭和玉米面大饼子。唯一能吃到粳米细面的只有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和乔柳儿跟招娣。 不过就算是高粱饭和饼子,如今也很少有人敢放开吃了。今年夏天若是不下雨,下半年怕是也要废掉。地里长不出足够吃的粮食,人是会被饿死的。 “算着你们快回来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呢。”方氏乐呵呵的迎了出来,然后疑惑的看着自家男人和闺女,“哟,咋了?跟外面吵架了?” 宋志远摆摆手道:“进去说。” “啥,你说宋娇杏找到了?”方氏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被宋李氏拍了一下,“小声点儿,大惊小怪的干嘛啊?” 宋丁香把宋娇杏的情况说了一下,满屋子人都安静了下来。这件事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不怎么出门的女人来说十分震撼的,女人的世界只有公婆,自家男人,孩子。家里干不完的家务活,地里锄不完的草,补不完的衣裳。她们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又是如何度过寒冬的。 宋兴义又开始忍不住摸他的烟袋锅子,摸了好半天道:“吃饭吃饭,不说他们了。反正这都分了家了,他们一家子作死作活跟咱都没关系。对了二妮儿,你今天去县城看铺子啥的,看着什么好的了吗?” 宋丁香笑道:“这还真是件大好事儿,如今大旱,不少人都卖铺子卖院子,还真让我挑着一个。院子特别大,有三进,还有左右侧院和小花园子。可巧的是这院子后门那边正好迎街,那边被原本的房主改成了三间大铺子呢。” 方氏惊叹道:“噢哟,这得不少钱吧?咱家的银子够吗?” 宋丁香道:“没多少钱,总共八百两,算一算我自己的银子就足够,已经把定钱交了。大伯大伯娘,若是你们想置办铺子最好趁这个时候赶紧入手,以后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价格啊。还有,爹娘,这院子可是落我名字下面的,你们想要给哥哥弟弟们买,得自己掏银子啊。” “你这话说的,你娘我还能坑你的银子?”方氏白了她一眼,道:“除了你自己看上的那个,还有啥好的铺子不?” “自然是有的,只是合适的院子没多少。我想着以后你们都住过去,反正那院子也足够大。县城离书院也没多远,读书啥的也方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想这么早买院子的,谁让看见合适的了呢。”宋丁香想想自己的院子,就觉得美滋滋的,“明天我把别的银子也带上,还有王家给的那些银锞子,足足够呢。” 宋志成想了想道:“可是要再这么旱下去,咱手里的银子不得买粮食吃啊?” 宋丁香道:“我问爷爷了,咱家存的粮食若是省着吃,这一两年的饿不死。若是真的还继续旱,朝廷也会发救灾粮,如果朝廷都不管了,就算咱手里攥着银子怕是也买不到什么粮食的。” 宋兴义道:“是,当年大旱,那时候还没你们呢。掺着沙土的高粱米啊米糠啥的,一担都要七八百文。有钱人不吃那东西,穷人买不起,都去逃荒了。当初我爹就是种了好多的红薯荞麦藏在山里,勉强撑过了那几年没饿死。二妮说得对,这时候铺子院子啥的价格都便宜,你们若是有点儿富裕银子就自己去买。二妮买的是她自己个的,姓周。” 宋志成连忙道:“爹,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们又没想着沾二妮便宜。” 宋兴义道:“我是点醒着你们呢,别兜里装点儿银子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看看老三那一家子……哎……手里还是自己攥点儿东西最合适了。” 张氏也笑道:“爹,这些事儿我们都知道呢,也跟着孩子们说了。要是没有二妮儿的机灵劲儿,咱家也存不下什么银子……既然二妮儿说这时候能买铺子啥的,那咱就买,只是毕竟没那么多银子,也就只能买个小的。” 宋丁香连忙道:“其实这也就是我自己的意见,赚了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赔了……所以大伯和大伯娘还得自己参详。” 张氏道:“若不是你,我们也没有买铺子的底气。若是赔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这人有双手双脚,有力气,难道还能怕以后没银子赚吗?” 她都这么说了,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纷纷开始盘算着自家有多少银子能拿出来活动的。若是真让宋丁香说着了,等旱情一过,人们缓过来,那铺子自然就能继续赚银子了。 两家子都同意买铺子,买了放在那里也不怕被人偷了,若是以后缓过来了着急用银子,再卖掉也是可以的。 不动产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很可靠的投资,宋丁香对这一点儿深信不疑。 宋玉兰其实也有些心动,只是她确实没赚多少银子,而且又是个靠娘家吃饭的寡妇。她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银子,彻底压下买铺子的心,决定等旱情过了就多置办几亩地佃出去,只要娘俩不愁吃喝就好。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一家子人都合计好了,第二天就套了车一大早往县城去了,等拿到了红契才算放下心来。 干旱的春季过了,炎热的夏季也没能带来几场雨。河面的水位越来越低,那个跟大河连着的水洼子只剩下中间那一泡水了。荷塘里也都是淤泥,莲藕钻出来几片叶子就不再动弹,似乎是进入了自我保护的模式。 县里四处宣传着多种荞麦红薯这些能抗旱的作物,据说税也降了一些,而且不再是只用麦子稻米玉米之类的交税,荞麦红薯也能交税。 宋丁香把作坊里的东西彻底都清空了,该卖的卖,该做出来的送走的送走。一大家子人除了伺候那些荞麦和红薯,也就不做别的了。到了秋季,旱情更加厉害。 虎头又跑了几趟镇子,把杂货铺里能吃的东西都甩了,不能吃的都搬回家里来。 如果旱情再这样持续下去,人祸就要出来了,若是他们知道铺子里有吃的绝对会砸了铺子,不如如今就全部清空,门也虚掩着,谁爱进去谁进去,只要不糟蹋东西就成。 冬季仍旧没怎么下雪,镇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打北边过来的灾民。他们形容干瘦穿着破烂,有的已经开始卖孩子卖女人了。只要给几个红薯就能换个半大的孩子,给一袋子红薯米糠就能换个媳妇儿。 换回来的吃的支撑着他们继续往南走,只希望走出这干旱之地,给自己换来一分生机。 王员外一家子已经都走了,只留下王全他们在镇上看顾房子。李云生邀请宋兴义去庄子上住,宋兴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其实也不是不想去,”宋兴义对家里人道:“只是我们去了,老五家咋办?老六家咋办?如今我跟老大老二老三家都不咋亲了,可是老五老六家跟咱家是一条心。总不能咱去了还拉家带口的……也不想回事儿。” 宋丁香点点头,若是只他们一家子去不管其他人,虽然于情理上说得过去,但是以后怕是再也走不亲了。如今他们还打算在村里住,总不能真的把亲戚都得罪光了。 天灾往往会伴随着人祸一起发生,人饿急眼了为了口吃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天大半夜的正在睡觉,突然就被一阵喧哗哭号声吵醒了。 宋志远和宋志成抄着柴刀趴在篱笆墙上往外看,村口那边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黑黢黢的人影来回奔跑哭号,过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这时候他们才敢出门,拎着铁锹召唤着村里的人,在大火旁边挖出来一条隔离沟。 村口的几户人家被抢了,还死了几个,房子更是都被烧塌了。活下来的人已经哭得都晕厥过去,浑身都是黑灰,极为可怜。 村里死了人,所有人都吓坏了。衙役过来看了一圈只是摇头,“这也没法儿啊,都是四处流窜的灾民,压根找不到人。不止你们这个村,好几个村都被抢了,哎……” 宋丁香心中无比沉重,她看了看宋兴义,道:“爷爷,要不让五奶奶六奶奶两家子都来咱家住吧,尤其是五奶奶……咱们挤一挤好歹把这些日子过了,而且人多也壮胆子,总不能就这么……” 宋兴义道:“是,我这就去跟他们说。那些人心也太狠了,几条人命啊,谁知道还会做下什么事儿来。若是明年还继续旱,世道怕是会更乱。” 村里有些没有田地的已经开始收拾包袱细软,打算着结成一群一起去逃荒。可是宋家在村子里怎么也是家大业大,总不能丢下这老些东西跟着走。不过他们还好还有点儿粮食能撑着,只求老天爷赶紧下雨。 冬天过了,村子里的人少了一大半,就连过年也都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息,所有人都因为旱情变得死气沉沉的。 “二妮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么长时间一直没看见他们家宋娇杏呢。”方氏一边收拾着手里的皮子一边道。如今家里猪也没了,就偷偷在地窖里养着几头羊,那羊的奶水是给几个小的吃的。由于吃的饭没啥营养,乔柳和招娣的奶水都不太够。 招娣在旱年里生的儿子叫大雨,可惜生不逢时,几个月就断了母乳,只能喝羊奶和陈年的小米熬出来的米糊糊。哪怕就这个米糊糊,也是十分金贵的了,只有奶娃娃才有的吃。 这些皮子是跟当初那些羊毛一起送来的,一部分做成了鞋面又送了回去,剩下的来不及做的也不再请人,而是自家女人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做了。 五奶奶六奶奶两家子也都住了过来,三家子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虽然有点儿不方便,可是感觉安全多了。至于老三那一家子人也想去宋老大家住,可惜宋老大家人口多,房子原本就挤,不可能再让他们过去。而宋老二家里因为分家闹得不愉快,自然也不乐意接待宋老三一大家子。 所以如今就老四老五老六三家子住在一起,惹得别人家都有些眼红。 五奶奶道:“咋,你还不知道呢?” 方氏原本就是个喜欢八卦的,连忙问道:“五婶儿,娇杏到底咋了?” 五奶奶不屑的哼了声,道:“他们一家子做出那种事,早早就说娇杏去了外家。后来你们把娇杏找了回来,以为还能跟之前似的?早就被送去外家了,据说嫁给了那边的一个鳏夫。” “啊?”方氏吃惊极了,“嫁给了个鳏夫?为啥啊?” 五奶奶道:“你这个傻子,还能为啥?一个是容不下了,第二个……娇杏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谁知道呢,能嫁出去就已经不错了,难不成还想敲锣打鼓的再找一家好的?” 宋丁香心里也沉重的很,“那娇杏能乐意?她心气儿高着呢。” 五奶奶道:“不乐意还能咋地?她还能跑第二次?这大灾年的往哪里跑都没饭吃,不如留在这山沟子里面,吃树皮也饿不死。” 宋丁香叹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堵得难受。 宋李氏突然道:“他五婶,你儿子是货郎吧?咋就不想着在镇上置办个铺子呢?” 五奶奶道:“置办了,而且我小儿子不是在镇上学手艺吗?打算着回头把我也接过去。我家人口少,反正就我一个老太婆,住哪里都成。只是舍不得你们。” 宋李氏笑道:“住镇上好,也方便,离那些糟心的也远点儿,省的以后被牵连。” 五奶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道:“咋,你们也有这个想法了?” 宋李氏又问:“老六家咋想的呢?” 六奶奶靠在炕柜上,手里正比对几块碎皮子,听到这个话笑道:“我家人口更简单,只是这些年没少因为吃药花钱,怕是住不到镇上了。不过我家跟他们几家也不太和,这都摆到面上了。真出了事儿也牵连不到。四嫂,若是你们去镇上住了,让老六给你们看果园子,一年给几个钱儿就成。” 宋李氏道:“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呢,我这也是怕了,都是一个娘生的,你说他们那几家怎么就能想出那种招儿来?出了个宋桃红,惹得其他人都眼热,也跟着不学好。” 六奶奶道:“还好我家姑娘早嫁出去了,要不真的是没脸。回头等我家多赚几个钱了,也跟着你们去镇上住,可别让他们闹心。” “只是也不知道这老天爷到底啥时候才能开眼,在这么下去,怕都活不下去了……”五奶奶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碧蓝碧蓝的天,愁得直叹气。 灾情找到夏天终于有了缓解,几场大雨下去彻底把地都浇透了,水洼子里的水再一次续满,荷塘里也钻出憋了许久的绿意。 出去逃荒的人回来了一部分,但是有一部分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只是人们不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太久,人人都扛着犁耙锄头奔向了田地。如今正好能种玉米,还能再种一茬晚稻。只要老天不再发威,至少他们能过上个饱足的年了。 朝廷也发下来了各种作物的种子,宋志远去领种子的时候看到了刚刚回来的王员外。 “老哥哥,北地大捷,你家女婿估计快要回来了。哈哈。” 宋志远听了,喜的差点儿把种子都不要了,只想着回来报喜。 周一诺回来了,他家闺女终于不用再苦苦熬着了,日子以后就更有盼头啦! 与此同时,宋丁香也收到了周一诺隔了两年再次寄回来的家书。 第60章 第60章 “二妮,二妮!”宋志远赶着牛车回来,卸下来一堆口袋。口袋里装的都是种子,有玉米的有稻谷的,都是眼下正需要的东西。 “喊啥呢?”方氏从厨房出来,用布巾擦着手,“她去藕塘那边了,啥事儿啊?” “咱爹呢?先赶紧把种子发下去别耽误了农时。对了,我在镇上看见王大人了,王大人说……”宋志远喜形于色,就差手舞足蹈了,“说北地大捷!” 方氏道:“嗨,我知道了。” 宋志远:? “你咋就知道了?这消息都传村里来了?我看镇上都没多少人知道呢。” 方氏哈哈笑道:“你刚走就有个后生来送信给二妮儿,是柱子写来的,哈哈。” 宋志远舒了口气,道:“知道就好,哎呀,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人盼回来了。” 宋兴义全家都洋溢在快乐之中,他们躲过了天灾,躲过了人祸。没有在灾年饿死,还保住了家里的两个大牲口。如今北地大捷,周一诺送了家信回来,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当然,如果宋志轩再能考中个举人进士的,那就更好了。 其实去年就应该开春闱,只是因为北方旱情严重,皇帝下令特地推迟了一年。今年春季部分地方旱情略有缓解,春闱自然就开了。 白山长带着自己的几个学生早早的去了帝都,算算日子,不管考没考中,如今也该下来信儿了。 周一诺写来的家书中除了说北地大捷,他们要班师回朝之外,还特特说了一下羊毛的事。因为宋丁香给送去的羊毛手套和羊毛毯子都十分好用,所以老将军的意思是等旱情结束了还继续往这边送羊毛,希望羊毛作坊能继续运作。 宋丁香自然是高兴看到这些的,有了持续不断的羊毛,作坊就不会停,他们就能继续赚银子。而且抛去工钱之外都是纯利,怎么想怎么划算。 掰着手指头算一算,现在种了豆子,种了白菜到了秋季就可以继续做酱豆腐和辣白菜了。因为旱情缓解人群回流,镇上和县城里又逐渐恢复了生机。据说不少卖铺子和院子的人都有些后悔,他们没想到这次旱灾两年就结束了,而且北地的战争也没有蔓延过来,反而是个大捷。 只要北地不打仗,那么这边就是个非常适合做生意的地方,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恢复以往的热闹指日可待。 这天,家里正在忙碌着,突然就听到一阵吹吹打打的乐声。村口那边来了一队热热闹闹的队伍,唢呐的声音简直能穿透天际。 “咋回事儿啊?娶媳妇的?”人们纷纷看了过去,也没看见什么迎亲的队伍,倒是看见了几个衙役。 “四叔,七哥十一哥,你们快别干了,哎呀!”五奶奶家的儿子宋十二跑的满头都是汗,头发都散了,“大喜事,大喜事啊!官府那边来报喜了。四叔,四叔!” 宋兴义茫然的眨了眨眼,道:“报啥喜?给送粮食来了?”如今家里还在吃荞麦面儿和红薯干呢,吃的人嘴里都发苦了,恨不得咬几口金黄的大饼子解解馋呢。 “啥粮食啊!是小十六!小十六高中啦!”宋十二乐的见牙不见眼,恨不得一蹦三高,“快,快跟我回去。” “小十六中了?”宋志远听完,激动的丢下手里的锄头,拽着宋兴义就往地头跑,“爹,老三中了,考中了!大哥,大哥你还干啥呢?还不赶紧回家!” 一家子男人也不干活了,急匆匆的往家里跑。 报喜的还没走呢,宋丁香他们张罗了一桌子茶水和剩下的果子干儿给前来报喜的人吃。 宋李氏也跟着张罗,嘴里还不停道:“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了,就只有去年晒得这点子果子干儿,你们甜甜嘴儿。” 宋丁香则抱了一下子铜子儿出来,给衙役们和吹鼓手一人抓了一把,来看热闹的每个人都分了几个。 宋兴义鞋都跑掉了,他冲进院子,呆呆的看着一院子的人,“中了?真的中了?” 报喜的那小官儿笑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你家儿子是高中,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这可是大喜事啊!” “啊,啊……”宋兴义愣住了,半晌落下眼泪来,“状元?我的妈……我儿子,我儿子这么厉害吗?” 小官儿笑道:“这几年不是到处旱灾吗?皇上下的考题是社稷,你家小公子写的文章据说就跟咱们种地相关,皇上一眼就看中了。” 宋志远在后面拎着鞋子进来,笑道:“爹,你咋还哭了呢?这可是大喜事儿。只是各位真的对不住了,咱家如今也没啥能拿出来谢谢你们的。” 小官儿道:“嗨,到处都不容易,能蹭上一口状元郎家的茶水我就知足了。成,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别的村也有考中的,得挨个去报喜呢。” 小官带着衙役和吹鼓手哗啦啦的走了,村民们纷纷涌进院子大声的道贺。 宋兴义高兴地简直合不拢嘴,“他娘,给乡亲们倒茶喝,喝茶喝茶。这茶叶还是当年人家送的,我们一直没舍得喝呢,是好茶。” “你那是陈年的茶,我给你带的才是今年的好茶叶呢。”门口传来大笑声。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宋丁香诧异。 王员外笑道:“听到喜讯来给你们报喜啊,这可是双喜临门呢。来来来各位各位,我还带了糖块,都来吃,来吃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让身后的小厮把篮子上盖的油布掀开,露出满满一篮子糖块来。 “王大人快请屋里坐,”宋丁香把人往主屋里迎,又对宋兴义道:“爷爷,你赶紧去洗洗,你鞋呢?鞋,赶紧穿上啊。” 宋兴义又哭又笑,“对对对,王大人先去歇会儿,我鞋,哎哟我先去洗洗脚在穿鞋。不是,老二,给我找一身干净衣服来。” “你们可算熬到头了,不容易啊。”王员外喝了口自带的新茶,道:“原本你婶子也打算来,可是孩子黏人走不开,只能让我自己个儿带着礼来了。” 宋丁香笑道:“夫人可还好?” 王员外点点头道:“还好,就是受了点儿惊吓。其实南边也有点儿旱,只不过没北方这么厉害。我跟你们说啊,现在咱们这边旱情缓解了,但是西北那边不行,还旱着呢。据说皇上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去年的时候就因为大旱导致国库空虚,差点儿发不出军饷,想着把北地的兵都召回来呢。可谁知道,一下子就打了胜仗,这下皇帝老子也该好好休息了。” 王员外毕竟人脉广,他说了很多人们不知道的事,甚至还掏出了宋志轩写的那篇文章来递给宋兴义,“你家养出来个好儿子。读书人不能光读书,也得懂社稷。这文章虽然还有些稚嫩,不过说了许多对旱情的看法,还有旱情之后对蝗灾的防护。咱们这边旱了两年,你们都烧了地应该不会闹蝗灾,西北可就不见得了。反正皇上看了高兴地不得了,直接就点了他做状元呢——嗨,这也是听我那个侄子说的。” 宋兴义笑道:“这烧地的法子和稻田防治虫灾的法子,其实都是二妮儿看书琢磨出来的。这闺女若是个男的,怕是也能考个官儿当当了。” 宋丁香连忙道:“爷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点儿本事也就琢磨些这个事儿,哪儿就能考官儿了?” 因为大旱和去年春闱没开,所以宋志轩在家里呆了一年。这一年倒是没耽误了读书,还听宋丁香他们聊了许多农活的事。 大旱之后最最容易闹蝗灾,那些虫卵都躲在地里,旱情炎热让它们自然孵化,成批成批的冒了出来。如今没有太好能杀死蝗虫的药物,但是旱后每年深翻一下地多烧烧荒,就能把大部分虫卵烧死。 这个法子是宋丁香写信给了王员外,王员外又写信给了他认识的那几个县令。县令逼着还留在村子里的人经常去翻地,用晒干的杂草枯枝之类的烧荒,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是好歹心里有了安慰。 对那些县令来说,反正干活的又不是他们,若真没有蝗灾,自己的官位是保住了。若是别处闹了灾而自己管辖的地方不闹灾,备不住还能升个官儿呢。反正他们就是动动嘴的事儿,倒是督促的很是勤谨。 王员外意味深长的看着宋丁香道:“这事儿我可没邀功,咱如今两家人都是亲家了,你家好就是我家好。若别的地方闹了蝗灾而咱们这里没有,就证明那法子确实有用,皇上绝对会奖赏你家人的。” 宋兴义摆摆手道:“咱不图啥奖赏,就希望老天可别再闹灾了,有粮食足够吃,有富裕银子花,就知足了。” 王员外哈哈一笑道:“若是人人都有老爷子这么开明,也就没有那勾心斗角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而且我还听说……”他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这次北地大捷,老爷子您的孙女婿可是立了大功的,说不定啊……这福气以后,享都享不完呢。” 宋兴义呵呵笑,道:“人能不断胳膊不断腿儿,平平安安回来就成了。嗨,真不瞒你说,我对什么立功啊什么奖赏啊啥的,都没想法,就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乐乐的在一块,冷不着饿不着,子孙满堂。我这辈子都知足。” 王员外叹了口气道:“要不说老爷子您有福气呢,若是我家也跟老爷子这样就好了。哎……好了好了,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丧气话。如今我过来也是给送个礼,顺便沾个喜气儿蹭顿饭吃。” 宋兴义愁眉苦脸道:“如今家里可啥都没有,因为大旱家里的猪都杀了,一头没留。” 宋丁香道:“爷爷,咱家还有羊呢,今天王大人来,怎么也得杀头羊。” 宋兴义一拍脑门,道:“哎哟,我咋把这个忘了呢。嘿嘿,我家还有几头羊,之前留着给我重孙子吃奶用的,如今正好杀了。” 王员外也不客气,道:“那我就蹭顿羊肉吃了。说起来也好久没吃羊肉了,有些馋,哈哈。” 宋志远他们挑了一头小公羊杀了,和野菜干菜果子干炖了满满一大锅,又蒸了一锅荞麦糕,砸了蒜泥配上剩下的酱油陈醋辣椒面拌了当饭,又把他几个老兄弟都喊了过来,又让宋钧立去庄子上把李云生两口子也喊了过来,加上村长一起招待了王员外吃了一肚子肉。 剩下的则给其他几家一家送去一碗,也当是蹭个喜气了。 王员外这次给送的仍旧是银子,银锞子,扇子,绢花,手帕子……一盒子一盒子的堆了半张炕。 宋李氏看着这些东西,原本一直乐呵呵的她突然落了泪,“可真好,这些东西也有我儿子赚得了。真没想到啊……咱家也能出个状元,咱家也能出个……真没想到……” 白氏笑道:“娘,咱今天可不兴哭呢,想要哭啊等志轩回来再哭也来得及。”她嫁给宋志轩其实就是图这个人对她好,却万万没想到自家男人如此争气,竟然考中了状元。 “嗨,我这哪里是哭呢,我是高兴,这人一高兴啊眼窝子也存不住眼泪。到时候老三也回来了,柱子也回来了,咱这一家子人才是真的团圆了呢。”宋李氏连忙擦着脸,可是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这些年看着不管事儿,其实一直都给孩子们担着心呢。怕老大老二因为有了银子作坊就闹别扭,怕老三读了这么多年书考不上心里难受,怕周铁柱在外打仗出了事儿,自己孙女难过。 可如今,自己儿子团结的很,小儿子高中,孙女婿也要回来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周一诺要回来了,宋丁香心里复杂得很。她上辈子没结过婚,这辈子过来就成了亲,俩人说实在的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基础,而且她一直把周一诺当成弟弟来着。 再加上这几年她都是在娘家过,就跟没嫁人的闺女一样,还挺自在的。可是周一诺一回来,就证明她是要当人媳妇儿的人了,要和一个男人发生那样的关系,要准备着生孩子…… “可真是……麻烦啊。”宋丁香躺在炕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惊还是该喜。 宋志轩的家书也寄回来了,信中说了他高中的事,还说了老师要带着他们见几个老朋友,四处走访一下,可能要晚一些归家,让家里人别担心。 白氏恨不得把这封信贴心窝里,没事就拿出来给自己闺女读一读。如今他家小闺女也有三岁了,正是萌萌哒的时候。虽然大旱两年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有些瘦弱,但是毕竟人都活下来了,若是今年能风调雨顺,还愁姑娘养不好吗?如今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生个儿子,以后跟他爹一样聪明,能读书。 村里的一切似乎都上了正轨,只是大家都隐隐约约的看了出来,宋家六房没有之前那样和睦了。老大老二老三走动的比较勤,老四老五老六家经常在一起。 而且自从村里人都知道宋志轩中了状元之后,朱氏就成天阴沉着脸,背地里没少说宋兴义家里人的坏话。 五奶奶是第一个搬去镇上住的,因为宋丁香在县城买了铺子,宋虎头和宋玉兰干脆就把店面开去了县城。镇上的杂货铺子租给了五奶奶家的儿子宋十二,食肆铺子也正在琢磨着租出去呢。 宋志远又托人抓了几头猪仔来养,家里没有猪让他总觉得心里少点儿啥,怎么都不舒服。亲眼看着猪仔儿在自家猪圈里安了家,这才松了口气。 宋丁香如今算是轻松了,家里没啥活儿干,地大部分又都佃出去了,方氏成天让她去六奶奶家学刺绣,学得她两眼直发晕,干脆找了个借口跑去果园子里,看着重新挂了果子的那些果树,总算舒坦了些。 “宋丁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丁香停下正在抠桃胶的手,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娇杏?” 眼前这个女人完全不像是刚十八岁的小媳妇儿,她穿的灰扑扑的,脸颊深陷,原本细嫩的双手上满是老茧。 “这下你可得意了吧?咱们宋家女人就属你嫁得好。”宋娇杏现在仿佛变了个人,声音冷冷的。 宋丁香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铁柱快回来了,我听说他立了功,这次回来也能是衣锦还乡了吧?”宋娇杏抬手抿了下自己耳边的碎发,道:“话说这周铁柱还是当年我大伯娘想着给宋桃红说的亲事,可惜宋桃红不乐意,一门心思想嫁个好人家,结果却害了你。不过现在也不能说是害了你,这应该是成全了你吧?” 宋丁香不耐烦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过了好半晌,宋娇杏才道:“我如今过得很不好,那家很穷,公婆又是个厉害人,成天里吵架。我怀过一个孩子,但是因为吃不饱饭就掉了。” 宋丁香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年你娘也是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的。” “好亲事?”宋娇杏冷笑了一声,道:“那算是什么好亲事?宋桃红嫁给县令,你男人也立了功。我以前最是看不起五奶奶家的人,结果红梅嫁给大车店儿子,如今也当起家来。还有六奶奶生的那几个病恹恹的闺女都嫁的比我好,就算是闹灾家里也有吃有喝,从不发愁。凭什么就我这么倒霉呢?” 宋丁香听不进去了,她把桃胶塞进荷包里,道:“你若是来找我抱怨的,抱歉,我可没空听你抱怨。” 宋娇杏笑了,道:“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我过不好,他们也别想过得好。我娘这是把我卖了一次不够又卖了一次。前几天那一家的大伯娘跑去我家打砸了一通,害我又被揍了一顿,凭什么?” 宋丁香警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娇杏垂下眼,眼底晦涩不明,道:“我还没想好,但是我这个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他们卖了我就别怪我不仁义了。” 宋丁香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后退了两步,道:“娇杏,我劝你一句,别做傻事。当年你做了傻事结果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若是再做傻事,你……” “我不想活了。”宋娇杏抬起头,原本一双漂亮明亮的大眼睛变得浑浊不堪,“我不想活,也不想让他们好好活。他们害我。” “那是你爹娘!当年也是你自己跑出去才这样的!”宋丁香完全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宋娇杏这是疯了。 “我爹娘?我爹蠢笨无能,我娘完全没把我当一回事儿!否则她就不应该坑了那一家,不该坏我的名声!”宋娇杏的眼里满是狠厉,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爹娘也好,我大伯大伯娘也罢,我爷爷奶奶……哼,我看透了,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不把我当人,自然也别怪我不把他们当亲人!宋丁香,你知道吗?去年我快饿死了,我去跟她要口吃的,她反而把我骂了一顿,说家里兄弟们都吃不饱,哪里有东西给我吃…… “我难道不是她生出来的吗?我难道不是她闺女吗?” 宋娇杏的唇角神经质的抽动了几下,“我走了,你好好活着。” 宋丁香简直头皮发麻,她看着宋娇杏走远,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就往家里跑。 “奶奶,娇杏她……疯了。” 宋李氏听完宋丁香的话,脑袋也嗡嗡的响,“你先别声张,等你爷爷他们晚上回来咱们好好说说这件事儿,大不了就去县里住。对,叫上你六爷爷家。这丫头,这丫头……这是想干嘛啊!” 宋丁香低声问道:“那,要不要跟我三爷爷三奶奶家说?” 宋李氏道:“说什么?怎么说?说你家娇杏想着要害你们?这事谁也别说,咱们就当不知道。怎么就不消停呢?这一天天的,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她说那家男人打她,她还没了个孩子……”宋丁香觉得宋娇杏既可怕又悲哀。那是个心比天高的姑娘,可是没脑子又没本事,还没摊上个好爹娘。如今变得满腔仇恨,简直就成了个疯子。 宋李氏道:“那能怪谁?她爹娘对她也不错了,之前那一家子挺好的。说白了他家就是穷还眼皮子浅,见着银子比谁都亲。若是当时他们手里的那些银子换成地,换成铺子多好。可惜了……哎。” 宋丁香不知道吴氏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宋娇杏做错了,也不应该把她嫁到那样的一户人家。娶不到媳妇的汉子多了去了,找一户好歹对媳妇儿和善的不行吗? 这到底是多大的仇,不但把亲闺女嫁给了个鳏夫,那鳏夫还是个喜欢打媳妇儿的。宋娇杏那心气儿能忍?怕是嫁过去的那一天,她就已经疯了。 第61章 第61章 因为宋娇杏的事儿,一家子都起了要搬走的想法。要说之前还有点儿恋恋不舍这个地方,可是如今也被宋老三那一家子整的实在恶心的没办法了。 “就是舍不得我的地……”宋兴义坐在门口的树墩子上抽烟带,然后跟自己孙女道:“以前从没想过要搬家,如今大旱都熬过来了,可是却要搬走,爷爷我心里不舒坦啊。” 宋丁香坐在个小板凳上,正在用锥子扎鞋底子,闻言道:“其实谁乐意搬家呢,只是树大招风……如今村里也没多少人了,我寻思着去县城附近买点儿荒地弄成作坊,还省的牵连这么多人情儿。” 宋兴义笑了笑,道:“是,当初你奶奶还想着把房子推了建砖瓦房,我也说是树大招风。兄弟几个也没谁能盖的起砖瓦房的。咱盖了,别人心里能舒服?” 宋丁香道:“可是有的事儿不是说不去做就能避免的,咱也没招惹过三爷爷家,可是你看看这一出出的。还有村里其他人,咱弄了作坊招工给他们赚银子,但是他们心里未必都记着咱家的好。尤其是八伯娘,这些日子指不定说了咱家多少坏话呢。现在还有人说是我抢了宋桃红的姻缘,怕也是八伯娘出去说的。现在日子久了,当年发生的事儿也不好重新掀开来说,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哎,一个个的,咋就不消停呢……”宋兴义心里也清楚得很,当初要不是宋丁香给王大人献上个方子求得庇护,他们这一家子怕是早就被人撕络吃干净了。村里的人就是这样,要么大家伙儿一起穷,要么一起富。但是当你独独一家子有钱了,其他人心里就会十分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压抑的时间长了,就会生出祸端来。 可是人总不能因为怕招惹祸事就真的让自己一直穷下去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吃香喝辣兜里有银子呢?再说了,他家的银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赚出来的。 就拿开荒地来说,他买了那么多荒地,当初多少人笑话他,可是如今不都一个个的嫉妒的要命吗?种了三年的荞麦,那地也养的差不多了,今年就能下种子种冬小麦,来年就能收上一袋子一袋子的粮食。 可是谁家能跟他家似的,一家子老小齐上阵,除草抓虫翻地捡石头,花费了多少心血,硬生生的把那几十亩荒地都收拾了出来。 人不怕穷,就怕穷习惯了,志气都穷没了。 “其实村里其他人倒还好,只是我三爷爷和大爷爷二爷爷家……爷爷,我这也是害怕。”宋丁香拽着麻线,往宋兴仁那边张望了一下,“六爷爷说他们算计出那种法子就为了坑别人钱,但是谁知道会不会为了银子坑自家人呢?爷爷,人的五根手指头还长短不一呢,更别说这都是分了家了,咱家总得给小叔叔多着想一下,还有咱家那么多孩子呢,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就被牵连了。” “你说的爷爷都懂,我就是想不明白,好好种地赚银子不行吗?非要想些斜的歪的。算了,搬家就搬家,你之前说买人的事也得好好寻思寻思了,如果不在这边弄作坊也不用买多少人,有一两个在这边给咱看宅子就好。这宅子还是你爷爷我娶了你奶奶之后,一文钱一文钱攒了请人盖的呢。” 那房子凝聚着宋兴义的心血,其中每一根木头,每一块砖瓦,都是他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一点点的放在这能让自己繁衍生息,能给妻女遮蔽风雨的地方。 宋丁香笑道:“这事儿我早就想好了,上次王大人来了我也跟他说了,他说王全叔在灾年里倒是买了几个人,让我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想着明天就过去一趟,把这件事砸实在了,咱家就赶紧都搬走。” 她从来没想过要大富大贵,来到这边之后也是发现了父母亲和其他亲人们真的很好,才有了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的想法,而不是因为自己嫁了人就可以彻底的断绝关系。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仿佛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咒语,斩断了女儿与自己亲人之间的所有联系。可是她有好爹娘,有好兄弟,有好的爷爷奶奶。他们疼爱自家的每一个孩子,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这让宋丁香过得十分舒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尽力让自家人过上好日子,尽力让他们安稳一生。 宋丁香第一次空着手去了王家,王夫人迎了出来,宋丁香带着歉意道:“这两年实在没攒下什么银子,家里的钱都拿去买房子了也没有太多富裕。这次来实在不知道带什么才好,还请夫人体谅。” “这是说什么话,难不成我还惦记着你带的那点儿东西?”王夫人笑道:“只是以后你搬去县城,咱们两家子来往就不方便了,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的很呢。” 宋丁香道:“原本着是想在镇上买,只是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合适的。也是赶巧了买了那个院子,实在喜欢的很。” 王夫人拉着她坐下,道:“你买那个院子倒是买对了,那院子之前的主人家我家老爷到也认识的,但是那人风评不好,你叔也不乐意跟他来往。后来说他要卖院子其实我还琢磨过,只是院子里住过那人的外室……主要是那外室小产过,我觉得忌讳,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宋丁香笑道:“我家倒是没这么多忌讳,主要是那院子大,正好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敞亮也舒服。” 王夫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道:“丁香,你毕竟是个女人家,又是个嫁出去的,这么尽心尽力给自己娘家想辙赚银子,就没想过有一天……” 宋丁香道:“不瞒夫人,其实这些事我是想过的,若是真走到那一天,只能说我没有什么亲人缘分。但是不能因为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就不顾如今眼下了吧?现在不管是我大伯家还是我兄嫂,都是真心一门心思好好过日子的。若说没个计较也不可能,不过当他们手里自己攥着点儿东西了,只要知道我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可真的是看得开,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呢。对了,之前你跟你叔说要买人的事儿,这个我都帮你张罗好了。流翠,去,把那两家子带过来。” “两家子?”宋丁香有些诧异。 王夫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买人也是要讲究的,若是买单个的就要买小丫头小小子。不过年岁太小不懂事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只适合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解闷用。你买人又不是为了解闷的,是为了管理你家那一堆事儿的吧?这就得买一家子了。女的管屋里的活儿,男的管外面的活儿,小的能跑腿。因为是一家子都在一起,也没有啥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最最合适的了。” “还是夫人想的长久,我都没想到这个呢。”宋丁香哪里买过人啊,她当年酱料厂里也都是普通工人,解放之后就更没有买人这一说了。其实就算现在说道买人她心里仍旧忐忑,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被买来买去的当成货物,谁心里能舒服? 可是不然,这种年代真的有不少人宁愿被卖进大户人家做下人,好歹也比自己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强多了。而且若是真的混的好了,混到主子面前当个得利的下人,那都比不少普通人家过得舒服了。 王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当年就是个逃难的小孩子,如今成了个大管家,管着王家一众丫鬟小厮们,出门谁看见他不也得鞠躬猫腰用个敬称啊? 买几个下人帮忙自己照顾老宅田地,也是宋丁香想了许久才提出来的。还好宋兴义见多识广,宋李氏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拒绝这件事。也就是方氏和张氏心里稍微有些纠结,那也是觉得过福了。 自家顶多也就是有点儿田地有点儿银子的庄户人家,怎么能买下人呢? 可是如今宋志轩高中状元,那就不一样了。中了状元就不怕没官儿做,当官的人家买一两个下人帮忙干活,那还是名正言顺的。 流翠带来了一群人,站在宋丁香面前自动分成两拨。 宋丁香挨个看了过去,这两家人确实都有些不同,一家子看上去精神,眉眼间也带着一股子精明的劲头。一家子瞅着忠厚老实,笑容也是十分憨厚的。 王夫人道:“你们两家子自己说一下自己的情况,从你这边说吧。”她随意指了一下。 看上去精明的那一家子男的也就三十出头,女的最多三十岁,下面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高瘦的男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老二是个姑娘,也有七岁了。最小的也是个姑娘,四五岁,看上去倒十分可爱。 “禀主子,小的姓刘,全名刘大贵,这是我家里的人,闺名赵绒花。这三个小的都是我家孩子。我当年是给之前的主子看铺子和庄子的,算是半个管家。以前小的全家都住在庞县,后来旱的厉害,原来的主子就把家里大部分人都买了,小的一家子也是跟着人来到这边,就为了讨口饭吃。” 另一家男的姓孙,叫李盛。他倒是没有那个刘大贵有管家经验,当初一家子是干粗活的。他今年快四十了,媳妇儿也有三十五六。只是当年穷成亲晚,生了一对儿龙凤胎,今年都刚刚十一岁。 这两家子被辗转卖到这边,估计也瘦了不少罪。哪怕都穿上了干净衣服,脸上的愁容也并未减少多少,而且一个个都瘦的不行。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便宜就被人买下来了。 王夫人对宋丁香道:“其实这两家子都挺适合你家的,一家能帮你管作坊,也有经验。一家子能帮你料理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儿。他们的孩子岁数也都不大,给你弟弟妹妹的做个丫鬟小厮都刚刚好。其实当初我就瞅着你家兴许得用得着,就让王全多看着了,可巧就有合适的。” 宋丁香心动不已,就跟王夫人说的一样,这两家都十分合适。只是…… “得不少银子吧?”她有些踌躇,“说句不好意思的话,这次我带的银子,还是王大人上次去我家送去的银子呢。” 王夫人哈哈一笑道:“用不了多少,因为是灾年买的自然也就便宜得很。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的说那些废话,两家子当初我们买的花了六十两,又教养了这么些日子,要你七十两,如何?” 宋丁香松了口气道:“确实便宜。” 买人这种事可不是那种花几两银子就能买一个的,普通的丫鬟小厮都得要十来两,若是有些姿色的价格更贵,更别说这种熟练工了。也就是因为灾年,不少人都愿意在这种时候投机倒把一下。 宋丁香也是投机倒把其中一个,到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王夫人见她意动,便笑着问道:“你是今天带走,还是再过些日子?” 宋丁香道:“今天就带走吧,一家子让他们去县里收拾屋子,一家子跟着我去村里熟悉熟悉,过几天我家就打算搬家……主要是亲戚不省心,怕惹出事端来。” 王夫人道:“你家亲戚那些事我也有所听闻,这家确实该搬。当年我婆婆离开老家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那些亲戚实在是……哎,没有一个省心的。”她公公走得早,早年弄进来的几个妾也都生儿育女了,闹腾的不行。再加上其他几房总是折腾,有儿子的姨娘更是不消停。 老夫人为了自己的独子,直接脱离了那一大家子来到这里,也确实是一件很令人钦佩的事。 宋丁香跟王夫人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身契,给了精明的那一家子县城房子的钥匙,然后带着老实巴交的那一家子回到了村里。 到了村里不能说买人,否则会被人指戳。恰巧李盛姓李,宋李氏只说这是她远房亲戚,家里遭了难来到这边投靠的。村里人见那一家子看上去都老实巴交的,便也没有多在意。 待吃过午饭,宋丁香就招齐了一家子的人,然后对李盛他们道:“如今买了你们来,也就是有缘,我们过几天要搬去县里住,这边的院子,地里的各项事宜你们就都得撑起来。咱家也不是那些摆架子的人家,但是规矩还是得有的,知道吗?” 李盛连忙跪下道:“二姑奶奶说的是,我们也不是那种没规矩的下人。” 宋丁香让他们跪了一会儿才说起,道:“在咱家也不实行跪来跪去的,不过我知道你们之前是在大户人家里伺候的,想必比在这里过得好。在我家也就是管个吃饱穿暖,但是管不了吃好穿好。每个月的月银也没那么多,不过咱村里只要不是灾年那就不愁吃喝,也花不了几个钱。” 李盛家的道:“姑奶奶放心,我们一家子原本就不是主子近前伺候的那种,就是做粗活的。我男人还会点子木工活计,我也会一些针线活。地里的活我们也都熟悉,绝对是能照顾好的。” 宋丁香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以后你们一家子每个月月银是一吊钱,我知道不多,但是也没办法。若是以后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就给涨银子,你们也别嫌少,在村里一个月能有一吊钱已经是很多的了。” 李盛忙道:“不嫌少不嫌少,已经很多了。如今我们就图个吃饱穿暖,有个窝身的地方,就知足了。” “爷爷奶奶还有啥要说的?”宋丁香问。 宋兴义道:“没啥说的,能好好干活就成,若是做的不好卖了就是。” 这话还是宋丁香教他说的呢,练了好多遍这才说出来舌头不打结儿,老脸也没红。 李盛一家子连忙磕头,说一定会好好的干,不让主家操心。 这一家子就安排住在养猪的那个院子里,等宋丁香安排好了回来,方氏纳闷的问道:“你说说,那两口子都有手艺,为啥还要卖进来坐下人呢?” 宋丁香笑道:“他们是有手艺,但是身契攥在别人手里,也没办法。而且把自己卖出去好歹能有口饭吃,比出去讨生活要安稳多了。” 方氏摇摇头道:“我宁愿出去讨生活也不想把自己卖了。” 宋志远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想去哪里了?好端端的谁卖你啊? “嗨呀我就是那么一说。”方氏也笑了。对于她来说一辈子住在村里,能有块地,种了粮食,有饭吃就已经很满足。如果再有点儿手艺,哪怕累点儿去给人干活,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自由的。 下午的时候,宋兴义带着李盛去认了自家的地,佃户,藕塘和果园子。还去了老六宋兴智家认了人。 李盛说自己也会点儿管理果树的法子,宋兴智就来了劲头,拉着人聊了老半天,临走的时候都快称兄道弟了。 宋兴义对他道:“我们家过些日子就搬去县城了,以后有啥事儿你就找李盛,也别不好意思。若是那一家子真的闹腾起来收不住了,你们就去县城找我,惹不起总能躲得起。” 宋兴智哈哈一笑道:“四哥多虑,若真的是闹腾起来了,我绝对带着一家子人去投奔你。”其实他也是羡慕的,只是手里的银子不多,也不敢多动。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四哥仁义,若真是有事去求,绝对不会不管的。 宋丁香他们在家里收拾东西。穷家值万贯,平时不觉得咋的,可是这要搬家了,觉得这个也好得带上,那个舍不得也想带上,稍微一收拾就收拾出一大堆的东西来。 宋丁香哭笑不得道:“先带这些日子用得上的,那些家什之类的那边也有,没有必要带。衣服什么的以后再做新的,把布料啥的都带上倒是可以。旧衣服穿不下的舍不得扔的,给李盛那一家子穿。” 就这样还收拾出了一大堆,运了两天才运完。 刘大贵一家子也是聪明勤快的,否则当初也做不到半个管家的位置。他们带着铺盖去了县城的宅子,给宋玉兰宋虎头行了礼,就开始收拾那偌大的一个院子。 等宋丁香他们彻底都搬过去的时候,这一家子把俩花园里的地也都收拾出来了,不管是种菜还是种花都刚刚好。而且他们家老大刘金英也帮着宋玉兰做跑堂,老二刘玉英帮宋玉兰照顾孩子大宝,顺手还能给宋虎头和土蛋那俩小子缝补一下衣服。 只剩下一个小丫头子还太小,不过也十分懂事。等宋丁香他们来了,主动说帮着照顾孩子。 这把方氏张氏逗得直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咋帮我们照看孩子?” 小丫头还没大名,就丫丫的叫着。她抬起小脑袋,一本正经道:“我爹娘说了,主家不养没能耐的下人。我虽然小干不了重活儿,但是我保证能照顾好小少爷和小小姐。” 宋丁香笑道:“他们年岁相当,也能玩到一起。反正咱院子大,让他们自己玩去就成了。” 这大院子让宋家人开了眼,看这里也好那里也好,完全不能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宋丁香倒是把人都安排好了,刘大贵一家子住门口的倒座里,一进的院子用来招待客人,宋志远一家子住在二进院子里,其中三间房给宋志轩住,还能有一间书房。 宋志成一大家子和老两口住在东侧院儿,最后那一进因为挨着铺子,就给宋玉兰和宋虎头他们住了。 至于西侧院宋丁香就打算着做酱菜之类的,这院子在最里面也不挨着人家,不怕招人。 “这院子可太好了……”宋兴义和宋李氏老两口也不着急收拾东西,就挨个房子转悠。 “就是屋子不大宽敞。”宋兴义摸摸那些木头游廊,再摸摸雕花门窗,硬是给挑了毛病出来。 宋李氏白了他一眼,道:“院子里宽敞,你去院子里住吧。” “哎,我说的是事实啊,咱家屋子多宽敞,垒个炕中间隔半堵墙就是俩屋。这屋子也就有咱家一半大。”宋兴义一边嘿嘿笑一边嘴硬。 “一半大还不够你睡的?八百两银子呢!”宋李氏深深深呼吸了一口,“八百两啊,在村里能盖好大的大砖瓦房了。” “谁说不是呢……”宋兴义也叹气。要不是因为大哥和二哥还有老三那一家子糟心的,他们也不至于搬出来。 不过县城里住着也舒服,这院子又清净,晚上外面还有打更巡逻的,比住在村里安全多了。 刘大贵也看出来这一家子是应该是原本嫁出去的宋丁香当家,虽然诧异,但是脸上却不露什么。每次有事儿,他都会先跟宋丁香说。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十分精明的人,这才过来几天,就把附近的邻居都摸清楚了。 “咱家周围住的都是商户,所以北边那条街都是做生意的。东边那一片儿住的都是有些家底门户的,咱县太爷就在东边住。紧南边都是住的普通人家,找人上工就去那边找,私牙也都在那边。咱西边隔着一条巷子的大院子没人住,听说以前是个大官儿的人家,后来犯了事儿,院子就空出来了。东边挨着咱家的院子住的是个南方来的商户,做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生意。我去看了看,人倒是和善,也可以走动走动。” 宋丁香笑道:“你倒是都清楚了?” 刘大贵道:“嗨,咱以前就是做这个的,这主家的邻居必须摸清楚了,省的到时候出麻烦事儿。” 宋丁香道:“那成,以后这家里里里外外的就教给你操持了。粮食啊菜啊什么的咱家自己种,让那边送来就好。其他的你看着办,需要添补什么的列个单子给我。不过这两年最好别折腾,咱家没那么多钱。” 刘大贵道:“我知道,咱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用不着那些不实用的。我瞅着家里到也不缺啥,就是怕老爷子老太太呆的烦闷。姑奶奶,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人要只狗子或者猫给老人家解闷呢?” 宋丁香想了想道:“老爷子老太太不好这个,不如你回头跟我爹我大伯去集市看看有没有骡子啊羊什么的卖,再买点儿鸡崽儿就差不多了。” 刘大贵一拍脑袋道:“也是,我咋把这个忘了呢!”这村里出来的老人家谁稀罕养猫养狗啊?村里养狗那是为了看家护院,可不是为了解闷的。要是真的打算解闷,就得养鸡养鸭才成。 安顿下来之后,宋丁香就跟宋兴义商量着要不要去给宋志轩和周一诺去个信儿,说他们搬家了。 只是这信还没寄出去,就有人找上门来。 第62章 第62章 “请问,周夫人可是住在这里?”来人岁数不大,二十郎当。身材高瘦挺拔,皮肤黧黑黧黑的。不过一张嘴就是一口的官话,想必是来自于京城。 刘大贵知道自家二姑奶奶嫁了个姓周的,只是从未见到过。如今看人来找周夫人还愣了一下,“敢问小将军是?” 那人一身军士打扮,腰上挂着刀,手里攥着马鞭,身后还跟着一匹骏马,甚是英武的很。 “吾乃奉旨前来,请周夫人以及宋老爷子一家去京城面圣。”小将军对着京城方向遥遥拱了一下手。 “啥,啥玩意?”刘大贵整个人都惊了,差点儿没跳起来。 那小将军又道:“莫怕,是好事。你且去传话,我还要去驿站将王公公送来,具体如何,还是听他说吧。”说完也没等刘大贵反应过来,翻身上马,走了。 刘大贵僵了半天,用力一拍大腿,疼的呃了声,“我的个亲娘诶!”他关上门,拔脚就往院子里跑,“老太爷,老太太,姑奶奶诶!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进京?”宋丁香也凌乱了,“那小将军没说为什么要进京?” 刘大贵说话都哆嗦了,道:“没,没说啊。哎哟,没头没尾的说完就走了。啊,他还说,什么一会儿王公公来。我的个亲娘,那公公不都是伺候皇上的吗?” 宋丁香也有些发憷。宫斗剧她不是没看过,古代皇族的规矩她也知道一些。按说自己不过就是个屁民,皇上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自己去面圣。还说让她爷爷奶奶也去? 说是好事,可是毕竟是见皇上,没准一句话没说利索好事就变成了惨事。她是真真的不太想跟那群权贵打交道的,古代的阶级压制实在是太过明显,她这种小富屁民还是安安稳稳关上门过日子才好。 一家子人团团围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要如何消化这个消息。 刘大贵其实更加懵逼,他以为自己伺候的这一家子不过就是富农,谁知道富农如今有了面圣的机会,谁知道会不会一步登天?若是主子登天了,他这个所谓的管家,那面子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抖擞了起来。 “老太爷,姑奶奶,你们且坐着,我去门口等着他说的那个王公公来。许是王公公能把这件事说清楚了,咱们跟这里乱猜也猜不着啥啊。” “快去快去。”宋兴义赶紧摆摆手,“好好等着。对了,二妮儿,把王大人送的茶叶拿出来,水烧上。对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赶紧着去外面看看买只鸡回来,买点肉,多买点儿鸡蛋啥的,好留贵客吃饭。他娘,咱们是不是得换一身衣裳啊?” 宋李氏也醒过神儿来,抬脚就往自己院里跑。她现在的地盘也不止是炕上厨房了,时不时就喜欢来前厅坐坐,感受一下有个宅子的新鲜劲儿。“赶紧着换衣裳,都换干净利索的!大贵家的,你赶紧把孩子们都拢后院去看好了,别闹腾了贵客。” 一家子人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半天,刚换好衣服,刘大贵就带着人进来了。 “这……我们是不是得跪下啊?”宋兴义一边儿往出迎一边低声问。 宋丁香也拿不定注意,道:“礼多人不怪,跪……就跪吧。”她之前见王大人的时候跪了几次,后来两家关系好了就再也没有跪过人。如今膝盖又要着地,让她心里别扭的很。 王公公一进院子,面前宋家人呼啦啦跪了一地。他笑呵呵道:“哎哟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快快请起。”说着,主动去扶了宋兴义起来。 宋兴义浑身都哆嗦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丁香见状,连忙起身道:“王公公,两位小将军,还请屋里坐。” 王公公把宋丁香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儿,心里也有了谱。宋丁香也把这王公公和他身后的两位小将军扫了个满眼,心里也有了计较。 “王公公远道而来,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请王公公略用些茶,松散松散暑气。”等让王公公进了前厅坐了上座,宋丁香说着,便从白氏手中接过茶壶,给他们分别都倒了茶。 这王公公中等个头,面白无须,穿着做工很好但是样式却很普通的长袍。他说话也没有电视里那些太监的尖细做作的动静,只是声音很是柔和罢了。 “这位就是周夫人吧?听周将军说了,打眼一看就能认出来了。”王公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架子,他端起茶碗嗅了嗅,“哟,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呢。” 宋丁香笑道:“好不好我们也喝不出来,这茶叶是我家一位至交,住在镇上的王员外王大人送的。知道是好茶,平时也舍不得喝,只等接待贵客呢。” 王公公笑盈盈的喝了口茶。他看出来了,这一家子还真的都是农户出身,农村人没有什么太严格的男女大防,平日里就算接见男客,家里女人也没有都躲出去不见得习惯。如今这一大家子都战战兢兢的坐在客厅里,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只有眼前这位周夫人看上去落落大方,举止自如,倒没有那种农村里带出来的小家子气。 见王公公喝了茶,宋丁香笑道:“王公公,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农村人,如今也是刚搬到县城里住下,也不太懂什么规矩,王公公莫要见怪。只是民女有些不太懂,刚才来传话的小将军说……说让我们一家子去面圣?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王公公哈哈一笑,道:“这可是好事。周夫人还不知道吧?你家小叔叔宋志轩高中状元,原本是要进翰林的,可是他自请去修撰农书。你也知道,如今皇上年岁很轻,对社稷十分关心,宋状元这一举一动都让皇上十分满意。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还要恭喜周夫人了,您相公在北地立了大功,手刃了北地异族王,让他们不得不签订百年和平之约。皇上大喜,封了周将军为四品宣威将军,有得知周夫人一家人为北地将士们做的事,便想着见上一见。” 宋丁香连忙道:“民女家里人做的事不过都是举手之劳,怎还劳烦皇上上心呢。” 王公公道:“周夫人见外了,皇上这是爱护有功之臣,特特提点了咱家请夫人以及家人去京城,去了之后还有其他赏赐呢。” 宋丁香满脸担忧道:“只是……王公公也见了,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农民,哪里知道什么面圣的规矩呢?若是惹得皇上不喜……” “皇上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夫人大可放心。至于规矩,咱这一路走,一路也就学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丁香叹了口气,知道这面圣之事非去不可了。她也觉得皇上真的是闲的难受,有功直接赏赐就好了,赏些银子比啥不强啊,这大老远的还要把人带过去见见,也不知道有啥好见的。 王公公他们留了饭,吃完了便许下三天的时间,三天后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他走了之后,宋兴义才缓过来。今天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劲爆,让他又惊又喜,脸上都不知道该做啥样的表情了,嘴角抽抽了半天,吓得宋李氏以为这老头子要中风了,直接糊了一巴掌过去。 “哎哟喂!”宋兴义捂着脸,瞠目结舌,“你个老太婆,打我做什么?” 宋李氏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厥过去呢,没事儿就好。” 白挨了一巴掌,宋兴义反而冷静下来。“咱们去京城是不是得跟老五老六说一声?万一他们来找咱们咋办?” 宋丁香也缓了过来,便道:“留大贵叔一家子在这里,若是来了让他们直接进屋就好。不过……得跟大贵叔说一下,五奶奶六奶奶家里人来了能进来,其他人可就算了。” 宋李氏反而道:“我看还是别说了,说了别再引起啥事端来。咱们悄摸走悄摸回来就成。” 宋丁香想了想道:“跟王大人得说一声,他消息灵通,别让他觉得咱们看不上他们家。对了还有……去京城路远,该带的衣服得带上,还得买几身时兴的。算了,也别在这里买,等到了京城再去买也可以,就是价钱贵了些。” 宋李氏道:“买几件衣服的银子还是有的,只是孩子们咋整?皇上让咱们一家子去,是不是孩子也得去啊?”孩子们若是不去,孩子他娘也不好去。可是这是进京面圣,是天大的喜事,丢下一两个在家里回头心里一定会起疙瘩。 “那就多雇两辆车,我前几日还说让大贵叔去集市看看有没有骡子卖呢,干脆这两天大伯和爹赶紧把这件事搞定了。自家的车也方便拉东西。” “首饰略带两样就成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万一被歹人瞧见了反而不好。” “酱菜酱豆腐咱家还有吗?还有那个腌鸡蛋,都带上。这一路水土不服的若是吃不好,就得吃咱自己带的东西。啊,在买些治风寒炎症的草药药膏子啥的。” 她派刘大贵去跟王大人家说一声自己家要去京城的事,又跟着宋志远回去了村里,找了六爷爷家说他们这段时间要出门不在家,不过家里有人看门,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就好。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等王公公再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王公公倒不需要他们雇车,而是从附近驻军调了两辆马车,加上他自己来的时候坐的车和宋家的大骡子车,装这一大家子人足足够了。 从这里进京足有千里之遥,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到。这一路倒是也有将士护送,虽然遇到些小波折,但是大体没出什么事。而且一路吃住都有人给掏银子,也用不着他们花费什么。只是坐车实在有些累,孩子们还好,宋兴义和宋李氏脸色明显都有些难看了。 京城高耸的城墙逐渐展露在宋丁香眼中,她看着那巍峨的城墙,一路忐忑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对自己说:“想当年皇上后妃住的地方他们都进去参观过,如今只不过就是见见住在里面的人罢了。说话只要多听少说,不问不答就好。至于其他的,看老天安排吧。” 王公公将他们安排在京城驿站里,还包了个小院子,略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的回禀去了。 宋丁香安排了家里人赶紧休息,便拉着白氏去市集买衣服。主要是其他人死活不愿意出门,也只有白氏稍微见过点儿市面,勉强同意了。 京城的衣服花色款式可比他们老家强多了,布料柔软颜色鲜亮,但是价格也是在令人咋舌。一身普通的裙装最最便宜也要二两银子,而二两银子买的布可以给他们全家做新衣服都有富余。只是这银子该花还得花,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又从外面食肆买了些吃的,两个人也无心逛街,拎着大包小包直接回了驿站。 “丁香?” 宋丁香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在喊她,只是声音陌生的紧。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那男人模样有些熟悉,穿着一身轻甲,不是周一诺又是哪个? “柱子哥?”宋丁香简直惊了。六年不见,周一诺彻底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鲜肉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原本稚嫩的面容也长开了,肩膀也宽厚了,个头更是长高了不少。 白氏一听柱子哥这三个字就知道眼前这男人是谁了,她抿着嘴笑了笑,道:“你们俩聊着,我先去里面放东西。”说完接过宋丁香手中的包裹,颠着小脚跑了。 “娘子!”周一诺咧开嘴笑,露出一嘴大白牙。他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把宋丁香抱进怀里,“媳妇儿!” 宋丁香蓦地脸红了。 周一诺抱着自家小媳妇儿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嘿嘿笑道:“几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矮?” 宋丁香:? “几年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她翻了个白眼,抬脚往厅里走,“你咋过来了。” 周一诺大狗似的跟在后面,道:“我见王公公回来了就知道你们到了,赶紧过来,结果你还不在。我等了半天呢。” “我去买衣服了,”宋丁香倒了碗水喝了,再看看周一诺,不行,脸还是会红。她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窘迫,道:“这么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周一诺坐在椅子上,拉着宋丁香的手把她拽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的看,道:“嗯,确实辛苦,但是想到只要是胜利了就能回家见到你和爹娘,我就不辛苦了。” “听,听说你手刃了异族王?”宋丁香看着自己被对方的大手攥住的手,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原以为对男人已经免疫,可是谁知道看见周一诺还是忍不住心慌。 都怪这家伙,越来越帅,越来越有男人味了。这么好看的男人,哪怕她老掉牙了怕是都会喜欢。 周一诺嗯了声,道:“潜伏在异族两年多,总算找到了机会。”他不想多说这些,只是笑道:“我升官了,媳妇儿,以后你就是官太太啦。” 宋丁香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细小的伤疤,道:“若是用你的命换来的官太太,不做也罢。”去异族潜伏了两年多,就是从收不到家书的那时候起,说是什么秘密任务,却竟然如此惊险。一个搞不好,人就真的没了。 周一诺抓下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揉捏,笑道:“当兵就是这样,要么做兵卒四处冲锋陷阵,说不定就无声无息的死了。要么就得闯一下,豁出去,兴许还有活路,还能给自己赚一身战功。我也是赶巧了,正好有这么个机会。” 两个人对看了半天,周一诺突然嘿嘿一笑,道:“媳妇儿,你也亲亲我呗?” 宋丁香觉得自己老脸都快熟了,啐道:“怎么这么不正经?光天化日的!你来了可看见爹娘了?” “看见爹了,爹说娘和爷爷奶奶都在休息,我让爹也去休息了。这一路你们怕是累坏了吧?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得面圣了。我跟你说你不用怕,当今皇上十分和善,你和旁人如何说话,跟他也如何说话就是了。哪怕说错了什么,他也不会计较。”周一诺站起身来,一脸跃跃欲试,“我,我陪你去睡。” 他的小媳妇儿,想念了六年的小媳妇儿,如今终于又见到了! 可想死他了啊! “睡什么睡,我还有事要问你!”宋丁香把周一诺又按倒椅子上,觉得自己快分裂了,一半眼馋小鲜肉,一半却告诉她不行不行,她要做个矜持的女人。“我听王公公说了你被封为四品宣威将军,那以后是不是要留在京城了?” 周一诺摇摇头道:“没有,这京城有什么好呆的,满地都是权贵,一个不留神就得罪人。我跟皇上说了要回老家,咱家也是北边儿,我留在那里正好驻守北地,也能清闲一些。媳妇儿……你,你不会是想留在京城吧?” 宋丁香松了口气道:“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呢,这边有什么好的,东西那么贵。一件衣服就要二两银子,可心疼死我了。” 周一诺又笑,还不忘了亲亲媳妇儿小手。 “皇上为什么要见我们,你知道吗?”宋丁香又问。 周一诺点点头道:“钟老将军把你送去北地的东西挑了好的送来京城了,信里写了不少咱家的好话。加上我又立了功,皇上欣喜。对了,还有就是咱小叔叔要去编撰农经了,这正是皇上需要的。他觉得咱家虽然是农民,可是能养出这么一家子好人来实在是非常好,所以就想见见来着。” 宋丁香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就是写咸菜手套什么的,这就好了?” 周一诺道:“你可知给北地送去的东西,除了国库拨出来的军饷,就是咱家送去的东西了。手套,羊毛毯,酱菜,咸菜。哪个不是北地最最需要的?尤其是大旱的时候你们还送去了两车荞麦种子,将军发给附近屯兵屯粮的地方让他们去种,种了荞麦蒸成糕,哪怕北地大旱,咱们也没饿死。若说我有功,可是咱家里人也有功,不是吗?”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宋丁香被夸的都要飘起来了。 周一诺笑道:“京城里哪个人家不是腰缠万贯,可是哪个愿意举手之劳了?皇上得知咱家做的事,是真的高兴呢。” 当日皇上说要请宋家人来面圣,然后一起封赏,还有大臣说不合规矩。皇上当下就怒了,道:“不合规矩?区区一户农家都知道北地将士们的不宜,省吃俭用给将士们送吃的穿的。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奏这个奏哪个,谁会想着北地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了?我见他们,就是让你们也都看看,区区农家人,都比你们要强!” 一番话说得那群皇亲国戚加臣子们面红耳赤,恨不得在大殿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宋丁香听周一诺说的绘声绘色,止不住的笑,道:“其实真没有那么好,当初想着要送东西也是因为有你在,怕你在那边没人罩着受苦受罪。后来也是老将军帮忙,我们才能给将士们多做些东西,否则羊毛都不知道去哪里弄,哪里有什么手套可送呢。” 周一诺也笑,俩人笑了一会儿,宋丁香觉得有点傻,便倒了水递给周一诺,“喝些水,是不是见过皇上之后,咱们就能回家了?” 周一诺点头道:“嗯,我现在就想回家,躺在咱家大炕上美滋滋的睡一觉。” 俩人又说笑了几句,周一诺突然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徐强去了甘宁的一个县做县令,这个你知道吧?”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来了?”宋丁香捧着茶杯道:“只是知道他做县令,但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一诺道:“甘宁那边也牧羊,徐强好像知道了怎么编织手套的法子,买了许多羊毛,在那边也开了羊毛作坊。” 宋丁香想了想,道:“应该是宋桃红偷了法子吧?她过去找徐强了,话说也三年没见着了呢,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徐强开羊毛作坊也是件好事,好歹给那边百姓多一条出路。” 周一诺摇摇头道:“怕是不是这样,我也只是听了个信儿,好像是说徐强与商户勾结,用很低的价格买了羊毛,用很高的价格卖了出去,赚了不少银子。有人觉得那东西新鲜就给皇上送了过来,可是那时候皇上已经知道咱家做羊毛送往北地了,所以……皇上很生气,据说已经派人去查徐强的底细了,怕是……” 宋丁香听了惊得跳起来,道:“若是他犯了事儿,不会牵连到咱家吧?” 周一诺道:“牵连应该不会,毕竟他姓徐,咱们姓周,姓宋。” 宋丁香道:“可是他媳妇儿是宋桃红啊!” 周一诺道:“对,还有就是……我听说,他在那边的妻子,似乎并不姓宋,而是姓施。” “啥?”宋丁香呆了,“桃红改姓了?至于吗?” 第63章 第63章 周一诺笑着捏了捏宋丁香的脸颊,觉得他这个小媳妇儿真的是太可爱了。 宋丁香老脸又红了,她抬手把周一诺的爪子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站起身道:“我去问问今天都有啥菜,晚上你在这里住吗?还是说吃了饭就得走?” 周一诺遗憾道:“吃过晚饭就得回兵部那边,我这也是告假出来的,毕竟是在京城身不由己。等回家就好了。” 宋丁香略松了口气,她白了一眼周一诺,起身去驿站的厨房那边了。 周一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抬手嗅了嗅指尖上残留的馨香气息,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个不正经的老流氓。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躁动,简直…… 嘻嘻。 终于见到媳妇儿了,真好。 宋家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就纷纷起床,看见坐在厅里的周一诺都惊喜极了。尤其是方氏,拽着周一诺的手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啦啦流。 她大闺女没嫁好如今带着孩子合离了,二闺女若是也没嫁好,她这颗心就得疼死了。还好还好,周一诺回来了,全幅的胳膊腿,没少啥东西。 吃饭的时候方氏恨不得把好吃的都放在周一诺的碗里,“长高了,也黑了不少。多吃些肉,瞅着你都瘦了。” 宋丁香道:“哪里瘦了?明明比之前看上去还壮实了不少呢。” “你懂啥,这是虚胖。他成天在外面打仗能吃着几口好东西?看着好像是壮其实内里虚得很呢。”方氏心疼她这半个儿子,嘴里不停的念叨,“多吃点儿,等回家咱们就能好好养起来了。幸亏你是现在回来了,若是头两年家里大旱,啥好吃的也吃不着。” 周一诺知道北方出现了旱情这件事,听方氏提起便道:“当初也很是担心,但是没办法写信询问。后来接到了钟老将军的密信,略提了两句,知道你们还好也就放了心。这两年多的旱情家里都还好?没什么事吧?” 方氏道:“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家里的猪都杀了,不过今年又重新养了几头。大旱的时候山上还下来狼啊野猪啥的,但是没来咱们村,去的别的村子一顿祸祸。也有些不正经的当了抢匪,咱家村口住的那几家就被抢了,房子也给烧了,还害死了几个人。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哎……” 周一诺道:“娘不用担心,我已经跟皇上申请以后驻守北地,皇上也同意了。以后我就在咱家那边盖房子安家,保准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二妮儿跟你说了没,咱家搬家了,搬去了县里住。”方氏又道。 周一诺诧异的看向宋丁香,道:“咱家在县里买房子了?” 宋丁香道:“赚了几个钱,怕大旱的时候有人闹腾保不住,干脆就买了房子。是个三进的院子,到也敞亮。” “怎么好端端的搬去了县里?”周一诺有些疑惑。 宋丁香看了看宋兴义,宋兴义嗨了声,道:“看我作甚?也没啥,就是县里清净。” 宋丁香原本想着把周一诺跟她说徐强媳妇姓施的传闻跟家里人说一下,可是后面一想毕竟是传闻,或许传错了呢。若是说了,倒闹出没必要的惊慌来。而且就算那是真的,跟他们家也没啥关系。周一诺说得对,徐强不管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自己家,只是徐家怕是要倒霉了。 因为明天就要面圣,一家子吃饭也不敢吃葱,也不敢喝酒,囫囵的混饱肚皮就开始聊天。周一诺不再跟之前那样腼腆沉默,在军中六年早就让他看开了许多,变了许多。他爱说话了,也会挑拣着一些军中或者京里的趣闻讲给大家听。也爱笑了,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就拉着宋丁香的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满足。 外面响起了闭户的打更声,周一诺依依不舍的又抱了抱宋丁香,这才离开了驿站。 晚上睡觉前,方氏拽着宋丁香不停的念叨,从她终于熬出头了以后男人回来了日子就好过了念叨到以后生几个孩子最好然后又不停的翻来覆去的讲夫妻那些事儿,一直把宋丁香念叨的连连求饶才闭了嘴。 “之前不让他碰你是因为你才十四,万一……算了算了,如今你都二十了,难不成还能不碰你?娘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觉得害羞,都二十岁的人了,你嫂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三四岁了……行了行了,赶紧去睡吧,好像我害你似的。” 宋丁香逃似的回到自己屋里,拍了拍脸颊,一抬眼就看见宋玉兰似笑非笑的脸。 “姐,你可啥也别说,赶紧睡觉!”宋丁香求饶一样对着宋玉兰拱手弯腰,倒是把宋玉兰惹笑了。 宋玉兰拍了拍已经睡着的大宝,道:“我能说啥,你爱干啥干啥,我哪里有什么要说的。” “我这不是怕你跟爹娘一样唠叨吗?”宋丁香端进来一盆热水,简单的洗漱之后又泡了泡脚,“姐,你紧张不?” 宋玉兰道:“有啥好紧张的?反正我也不会说话,到时候皇上真的问我点儿啥,问啥说啥呗。” 宋丁香揉着自己的脚丫子,道:“我倒是觉得皇上未必会让咱们一大家子呼啦啦都过去,估计爷爷会过去,爹和大伯也能去。” 宋玉兰瞪着眼,道:“那叫咱一家子来干啥?” 宋丁香笑道:“来见见世面呗,要不是有这一出,姐你能来京城?” 宋玉兰摇摇头道:“别说京城了,之前就连县城都很少去。这京城可真大啊,人也多。我就跟外面站了一会儿,那老些人,买啥的都有,真热闹。” “东西还贵呢,一件稍微看上去不错的衣服就要二两银子,给我和小婶子心疼坏了,就给爷爷奶奶,咱爹娘和大伯大伯娘买了好衣服,咱们自己买的都是普通的。”宋丁香洗完脚把水泼了出去,回来之后脱了衣服躺在炕上,“这京城都睡炕啊?我以为他们都睡拔步床呢。” “咋,京城人就不睡炕了?冬天这里能不冷?不过那些大官儿人家估计都烧地热,我听这边小二说京城里最好的客栈冬天就烧地热,里面用的都是好木头做的床,又大又宽敞。”宋玉兰撩开被子也躺了进去,“二妮儿你觉得没,京城比咱家那边热。” “这边靠南呢,能不热吗?”宋丁香身上盖着凉被,看着屋子四角挂的香囊,道:“这里蚊子倒是不多,估计是因为有那些香囊。等回去的时候我得多配点儿带回去,否则家里蚊子能吃了我。” “你咋这招蚊子呢……”姐妹俩聊着聊着,就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公公带着人笑眯眯的来了,他一甩浮尘,道:“宋家老太爷老太太睡的可好?” 宋兴义连忙道:“托公公的福,睡的还好。” “可都起来了?”王公公今天穿的是朝服,看上去比之前要有些摄人,但是脸上却笑呵呵的,带着一丝和缓的意味。宋丁香知道这证明他们一家子在皇上眼里倒还算是不错的,否则这种宫里的公公怎么能会亲自去接人,又特地一大早赶来要带他们去面圣呢? 宋兴义道:“都起来了,天刚亮就都起来了。敢问王公公,可是我们一家子人都去?” 王公公笑道:“这是大喜事,皇上心里高兴,自然让你们一家子人都去。若是已经都穿戴好了,那就随咱家一起过去吧。” 门口停着马车,挂着宫里的标示。宋家人陆陆续续的上了车,这车里面豪华宽大,坐上六七个人都不觉得挤。上面还有个可以折叠的小茶几,茶几上摆着几个碟子,碟子上放着几样糕点。 随行的小太监笑道:“若是没吃饭,就吃点儿糕点垫补垫补。但是不要吃多了,若是殿前出丑,怕是皇上会不高兴。” 他这么说,谁还敢吃点心?哪怕几个孩子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并不去伸手拿。 王公公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一家规矩还不错,便放下心来。 京城很大,马车颠颠的走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才从驿站走到宫门口。在门口,太监让他们下了车,引着他们往内里走去。 宋丁香抬头略扫了几眼,这宫殿和她之前见过的差不多,只不过四周都站着侍卫,偶尔有太监宫女急匆匆穿行,倒是给这座宫殿增加了一些庄严凝重的氛围,没有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那种热热闹闹的感觉了。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宫门口走到皇上要见他们的地方。 王公公笑道:“这里是御花园的亭子间,皇上怕你们拘谨便没有安排在养心殿。” 宋丁香福了福身,笑道:“谢谢皇上体恤,也谢谢王公公了。” 王公公只是微笑,对旁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 小太监行了礼往四周放着屏风挂着碧纱的亭子间走去,片刻又回转来道:“皇上跟里面喝茶呢,请宋老爷子老太太,周夫人以及其家人都进去说话呢。” 宋丁香一行人这才跟在小太监身后,慢慢的往里走去。 来的时候王公公已经告诫过他们了,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抬头四处张望,没规矩,容易惹事端。所以除了一开始宋丁香略看了看,这一路他们都是低着头过来的。就连几个小的都屏住呼吸紧紧的抓着大人的手,紧张的不行。 说是亭子间,其实极为宽敞。宋丁香进去之后在太监的引领下先磕了头,便听到前方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周将军,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妻子?” 紧接着周一诺的声音响了起来,“回禀皇上,属下与妻子已经六年未见了,时时想起,无比思念。若不是贤妻时常鼓励宽慰,怕是属下压根撑不到能有如此成就的时候。” 皇上哈哈笑道:“民间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娶妻当娶贤对不对?我看你这妻子娶的就是很好,很好。请起,看座。” 小太监领着宋兴义和宋李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其他人则都坐在后面的绣墩上面。因为紧张,所有人都坐的板板整整的,略垂着头,啥也不敢看。 皇上道:“各位莫要拘谨,如今朕在此设宴就是怕你们拘谨。哎呀,周一诺,朕听说你的贤妻能言会道,如今怎么到不说话了?” 周一诺道:“我妻子一直在村里操劳,今日才搬去县城居住,从未见过这样的市面,更别说如今更是要见得皇上龙颜,怎么能不紧张呢?” 皇上只是笑,笑了半天道:“叫你妻子到前面来,朕有话要问。” 宋丁香心里一紧,被周一诺引了走到前面,小太监放了一把椅子在她身后她也不敢坐。 “做吧,皇上只是问你话,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周一诺捏了捏媳妇儿小手儿,又走到了一旁。 宋丁香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眼皇上。 那皇上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长得甚是文秀帅气。她也看不出来什么真龙之气之类的,只是觉得若是这皇上到了现代,比那些演皇上的专业户都好看了几分,而且人家也是个真皇上。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真的,活的皇上,宋丁香倒是觉得十分满足了。 “朕想问你,你不过就是个区区小女子,如何想的要往北地送那些东西?” 宋丁香站起身来福了福,皇上摆手道:“坐着回朕就可以了。”宋丁香这才坐下,道:“回禀皇上,其实当初民女也并未有其他心思,当时家里养了羊,不过剪下几斤羊毛来。民女知道北地寒冷,生怕夫君冻伤了手脚,便做了一些暖手暖脚的东西托人送了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北地如此多人,不如多做一些,也算是民女的一片心意。只是羊毛难得,还好有钟老将军的帮忙,民女才能做了那些手套寄过去的。” 皇上笑道:“除了手套,还有藤甲,短的带帽子的披肩,靴子外面的皮套以及那些咸菜酱菜秋油之类。后来听说就算是大旱之时,你也将钟将军送去的羊毛赶制出柔软的羊毛毯送去北地……” 宋丁香道:“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当初手套选的是柔软的羊绒,戴在手上十分温暖而且不会扎手。其实民女不光做了手套,还用剩下的羊毛做了简单的围巾和披肩,不过并没有送去北地,而是在镇上卖掉了。” 皇上听完沉吟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噗的笑出声,道:“有趣有趣,若是旁人怕是不知道如何夸自己呢,你却说将剩下的羊毛卖掉了。” 宋丁香笑了笑,道:“不怕皇上责怪,民女家中并不是多富有,做手套也是需要请人的,垫了先前的工钱之后已经囊中羞涩,见剩下的那些羊毛虽然有些硬可仍旧能用,我们乡下人也不在乎羊毛硬不硬暖和不暖和,所以……” 皇上笑着点头道:“朕不怪你,那藤甲你是如何制作的?” 宋丁香道:“村中榨油的作坊里不少地方是用藤条作为绳子使用,藤条沁了油之后变得坚韧无比,刀砍上去也很难砍断。夫君当时被征兵,可是连一身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民女也是担心夫君,见藤条结实就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不过是怕夫君受伤。” 皇上道:“甲胄多为铜铁,可是铜铁价贵难得,这藤条却是随处可见。如今北地军中大半都以藤甲护身,也多亏了周夫人的功劳。” 宋丁香又站起身来道:“确实不敢居功,不过当时就是想护夫君周全罢了。哪怕后面送去的吃的,也只是因为想着夫君在军中并无什么熟人照应,只希望大家伙吃了我家送去的东西,能多关照夫君一二。” 皇上道:“不敢居功,却有功。那些成天想着居功的……哼!你做得很好,朕十分欢喜。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如周将军一般,那朕还愁这江山社稷不稳固?只是周夫人还不知道吧?你在为北地将士赶制手套毛毯,有人却用你的手艺大肆敛财,不顾百姓死活。” 宋丁香跪了下去,道:“民女的编织之法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偶然摸索出来的,几斤羊毛能出多少羊绒,羊绒能纺成多少线,织成多少副手套,大抵是有个数目的。手套全数寄往北地,家中人戴的也只是混杂了羊毛的粗糙手套。若是说用手套敛财,民女是万万不敢的。” 皇上道:“周夫人莫怕,朕说的自然不是你。你做的那些事是造福江山社稷的好事,朕只是生气,有人处处行善,却也有人变着法子想方设法的去压榨百姓。而且那人……我想你们也应该认识。” 宋丁香只是垂着头,并不说话。 皇上沉默了片刻道:“当初有人和朕说,甘宁有一县令利用羊毛做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上赶着拿来献给朕。朕看了竟然是北地将士已经在用的羊毛手套,这东西虽然小,可是编织之法却是难得。卫县与甘宁相差千里,为何甘宁那边也有这样的东西。朕不过是好奇便派人去查了查……果真查出了一些东西。来人,将那女子带来。”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太监带着一名形容枯槁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人进来之后便跪在地上,浑身抖成一团。 “周夫人,此人你可认识?”皇上问道。 宋丁香抬头看过去,那女人也抬头小心的看了宋丁香一眼,随即睁大双眼,“宋丁香?” “宋桃红?”宋丁香惊讶极了,“你不是去找徐强了吗?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宋桃红听到徐强的名字,抖的更加厉害了,她的声音沙哑凄楚,“徐强,徐强想要杀了我,金宝已经,已经死了。我的金宝,他,他死了!” 宋丁香简直惊呆了,她茫然的看看皇上,再看看周一诺,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她,宋兴义他们也看到了宋桃红,各个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已经去了甘宁县的宋桃红怎么会在这里?她说金宝死了,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缓缓道:“朕二十一岁继位,之后便喜欢提拔一些年轻有为的臣子,想要给我大政带来繁荣的新气象。朕原本想着,贫穷学子读书不易,应该更会珍惜为官的机会。不少青年才俊也给朕证实了这件事,譬如周一诺周将军。可是也有那种人,当了一县父母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不顾百姓死活只知道肆意敛财,为了自己地位甚至想要将妻小置于死地,然后迎娶他人。朕知道后,简直不敢相信!” 别说皇上不敢相信,宋丁香也不敢相信。徐强好色好财,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好色好财到这个份上! 周一诺道:“皇上息怒。那徐强当初原本与属下妻子丁香有着婚约,但是又和丁香堂姐私通,还有了孩子。为了掩盖他们自己的罪过,甚至在寒冷深秋将丁香推入河中。当时属下经过立刻将丁香救了上来。谁知道徐强立刻以,以……丁香不贞为由将她休弃,娶了堂姐宋桃红。不过属下也感谢徐强做出那样的事,否则,否则属下怕是要与妻子无缘了。” 皇上哼笑道:“倒是成全了你。当时朕见那徐强年纪轻轻便很会读书,又是农家出身,原本以为是可造之材。可谁能想到……周将军,你可知道为什么朕在这里接见你的家人吗?” 周一诺拱手行礼道:“属下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不知?你有什么不知的?真是爱才,不想让你和你的家人受委屈。”皇上瞪了他一眼。 周一诺见杆子就爬,直接跪下磕头,“谢皇上体恤。” 皇上又哼笑了几声,道:“明明都在一个县里,明明都是亲戚。可有的人行事光明磊落,心系北地将士,大旱之际都愿意送出两车粮食。可是有的人……令朕不齿,让朕心寒!宋桃红,你且说,那徐强是如何害你的!” 说来也是宋桃红命大,皇上派人去查手套的事,那官员也是个心善的,回来途中遇见宋桃红抱着已经咽气了的孩子嚎啕大哭,便下车好心的问了句。 谁知道这一问,竟然问出了惊天大案! 原来徐强早就对自己娶了个村妇这件事感到了不满,他觉得自己当官了,官太太得是能带的出去的那种千金小姐才行。而他和宋桃红之间的那点儿破事也成了他的黑历史,时刻担心被人挖出来。他早就想着要如何休掉宋桃红,后来听说宋桃红来甘宁找他,心中就有了计谋。 宋桃红带着金宝,带着朱氏偷来的手套以及编织手套的手艺,兴致冲冲的去寻自己男人。去了之后原本满心欢喜的把自己当成了官太太,可是谁知道徐强并不让她出门,只是说甘宁不安全,是为了她着想。然后又让她去教人如何编织手套。 等心腹学会了这门技术,徐强杀心就起了。他在宋桃红和金宝的饮食之中放了乌草,每次只放一点点,到时候便就能以宋桃红和金宝水土不服得了急症为由将他们除了。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和县里姓施的一家富商千金勾搭上了,只要宋桃红一死,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娶了美娇娘,想要几个儿子那简直就太容易了。 宋桃红身体不舒服,每日昏昏沉沉的。有一次半夜起夜听外面小厮和丫鬟调笑。听了两句那二人就提到了她和金宝,字字句句让她胆战心惊。她原本想要去质问徐强,可是想到徐强都能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那她若是去质问,岂不是给了对方直接将自己杀害的机会? 于是她趁徐强放松警惕,找了个借口带着金宝逃离了甘宁。 她和金宝中了毒,身上的首饰一路换成银钱看病吃饭,没走多远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于是她只能咬紧牙关带着金宝一路要饭,只想回家。金宝毕竟年幼身子虚弱,再加上吃不好穿不暖又中了毒,最终也没能坚持下来,死在了半路。 宋桃红整个人都崩溃了,抱着金宝的尸体好几天,最后被那官员救了下来。 皇上知道之后无比震怒,他命人给宋桃红治病,又让人去严查徐强。就在这个时候北地大捷,皇上得了一员悍将心中欣喜不已,总算将那怒气掩盖了下去。可是随后得知周一诺和宋丁香的事,怒气又翻腾起来。 一样的水米,养出了周一诺这样的好将军,养出了宋丁香这样聪慧的女子。却也养出了宋桃红和徐强如此令人不齿的人。 皇上心中有了计较,便让宋家人来京城。他一边要封赏宋丁香,另一边则要严惩徐强!这样做也是为了给那些人看着,他这个皇上如何赏罚分明,如何整顿奸佞! 宋桃红哭着将自己的事说完,皇上听完,冷笑道:“你可并不知道,带你走后没多久,徐强就迎娶了施家的嫡女为妻吧?” 宋桃红脸色变得青白青白的,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眼中满是不甘与悲愤。 第64章 第64章 皇上沉吟了好半晌,转头对王公公道:“把孩子们带去院子里玩吧。” 王公公应了声,然后笑着对宋家那边道:“来,叮当,带孩子们去园子里玩玩。如今花儿开的正艳呢。” 方氏她们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把孩子们交了出去。虎头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我也算是孩子,我带他们出去玩。” 皇上笑了笑,道:“去吧,让他们准备茶点,莫要乱跑。” 有了虎头这个大孩子,其他几个小的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跟在漂亮宫女身后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皇上叹口气道:“其实刚才那些话也不应该让孩子们听见的,只是朕一时气恼,反而忽略了这些事。徐强犯了朕的大忌,是万万留不得了。至于宋桃红……你可知道,就算你真的能回到家,也未必能活得下来?” 宋桃红只是垂着头,整个人神情变得呆滞。 皇上道:“你一走,徐强就给家里寄了信,若是你回去也会让你病故。他如此狠毒,朕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宋桃红,你当初处心积虑找了这样的一门亲事,如今不禁害了自己,还害了你自己的孩子,可有什么想法?” 宋桃红的嘴长了长,突然道:“当时就算不嫁徐强,我的夫婿就会是周铁柱。” “周铁柱?”皇上一愣,随即笑了,“朕差点儿忘了,周爱卿,你当初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周一诺笑道:“回禀皇上,是的。不过丁香给臣重新取了个新名字,臣十分喜欢。”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道:“不错,不错。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世间女子都仿若宋家丁香,那便就是大德了。” 宋丁香赶紧道:“皇上谬赞,其实不少女子德才都在民女之上,只是因为是女子却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是家人不理解,就算是有大才,也被耽误了。民女之所以能得到皇上夸赞,那也是因为民女的家人向来宽宏并且支持民女。” 她原本想说其实女子并非不如男子,只要能有一个机会也绝对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但是这毕竟是古代,她怕自己说出这番话会犯了皇上忌讳,想了想终究没能说出口。 皇上没有再说其他,他似乎忘了还跪在地上的宋桃红,只是和宋兴义宋丁香聊了一些农家之事。譬如如今旱情是否真的缓解,家中还有什么事物收成。 聊到果树,宋丁香又把做罐头的法子也说了。皇上颇为感兴趣,命人记了下来,“这倒是不错,冬日里很少能有新鲜果子吃,朕若是想吃个新鲜的怕是又要劳民伤财,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即便是冬日也能吃上水果了。” 宋丁香笑道:“其实无论南北,果木还是很多的。南方据说冬季也不冷,想要吃口新鲜果子却并不难。只是北方冬日寒冷,多好的果子也放不住,到了冬天只有那冻柿子冻梨能尝一口,其他的果子却很容易放坏。民女也是想着若是咸菜能腌制储存,这果子也应该可以,便和家里人商量着试了试,没想到真的可以储存许久。” 皇上点头道:“是啊,凡事若是愿意去尝试一番,兴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对了,朕还听你小叔叔宋志轩说,深耕土地烧荒能预防蝗灾,可是真的?” 宋丁香道:“这也不过就是民女突发奇想,那蝗虫的虫卵都在地下,往往旱灾之后纷纷孵化钻出来形成蝗灾。而旱年粮食减产,土地大多空着,所以就想着深耕火烧也许能杀死虫卵。民女曾经和镇上的王员外王大人说过这件事,王大人也觉得此事可行,就跟认识的县令大人们商量着,把这件事做下去了。不过今年家里并未有蝗灾出现,所以也不知道这法子对不对。” “王员外?”皇上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道:“苏州王家,这是王家其中的一支,因为某些事和家中彻底分了,搬去卫县居住。这员外也是买了个官儿,不过听说他还有个称呼叫王善人,似乎民声不错。” 皇上笑道:“和你倒是本家。”他点了点头道:“一介村妇,一个买官儿的员外都能替黎民着想,替社稷着想。可是朕那些大臣们白白的读了书,问起旱情蝗灾竟然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哼,令朕心寒!” 宋丁香忍了又忍,道:“皇上,民女有些话……实在是想说,但求皇上不怪罪。” 皇上哦了声,挑眉道:“有什么话你尽管随意说,朕不会怪罪的。” 宋丁香干脆行了大礼跪拜在地,道:“读书人向来不易,尤其是农家寒门,若是能有人会读书,那绝对是举家力供,或者是全村人都在供养。其实不止寒门,就算有钱人家的读书人也是这样,一门心思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这样的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不懂民声社稷,也不懂人情世故。这样的读书人做了官,真的能替百姓着想吗?” 皇上沉下脸来,道:“你这是在指责天下读书人了?朕刚才还夸你小叔叔呢。” 他这话说完,宋家所有人脸色都白了,尤其是宋兴义,差点儿跪下,只是哆嗦的看着宋丁香,希望她别再说让皇上生气的话了。 宋丁香道:“当初民女的小叔叔去读书,民女的爷爷也只是抱着‘认字读书通事理’的想法让小叔叔去读书的。而且就算小叔叔读书,每逢家中农忙也会请假回来,忙完那几日才会去继续读书。或许是因为民女家稍微有些盈余可以供得起小叔叔读书,也或许是因为小叔叔更懂得什么叫做‘农事大于天’。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叔叔才能写出令皇上欣喜的文章,不是吗?” 皇上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道:“你继续说。” 宋丁香深吸一口气道:“读书是好事,但是却不能死读书,读死书。有的人就是会读书,会考试,可是除了这些其他的却都什么也不懂,乍一当了官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才好。有的人不但会读书,还会真的去理解书中讲述的意思,能将书中的东西体现在民生社稷之中。民女以为,这才是真的读书人。” 皇上道:“朕又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只是单凭那试卷,如何能看出来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所说的真正的读书人呢?” 宋丁香道:“民女向来喜欢胡思乱想,有一日突然想到,有人擅长农耕,有人擅长手工。若是擅长农耕的人考试却拿到了擅长手工的卷子,怕是会一塌糊涂。反之亦然。民女在想,若是皇上将自己所需人才分成几个部分,最终考试的时候每个人领取自己擅长的部分,这样考出来的成绩皇上自然一目了然了。” 其实这就是简单的文理分卷分科,只是在古代的考试中还未能体现出来。 皇上的脸色变了几变,道:“妙,确实是妙……难为你一名女子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只是这法子推广下去怕是会困难重重。” 宋丁香道:“新的东西若想要推广,自是十分困难。农耕也是这样,大家伙都种习惯了红薯土豆,突然改种其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打鼓?民女每当做出什么新鲜吃食儿来也不是一股脑的拿出去卖,而是会免费送一些作为试吃,有人喜欢了自然会掏钱来买,有人买了,其他人也就会跟着买了。” 皇上当然是听懂了。他深深的看着宋丁香,叹息道:“真的是可惜了……”可惜如此聪慧却是个女子,幸而得到一家人的包容,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大的作为。而周一诺周将军也幸而得到如此贤妻,否则怕是…… “周夫人快平身,你这番话真的是说道了朕的心里,朕心甚慰。” 宋桃红跪在地上思绪纷乱,她一直觉得自己比宋丁香强的,比她好看,比她身材丰满,比她命好。可是如今,宋丁香能与皇上一问一答,还能得到朕心甚慰的夸赞。而自己……孩子没了,还差点儿命丧黄泉。 如果当时她没有想方设法的接近徐强而是顺从家里嫁给周铁柱,是不是如今也会被人称之为周夫人?而宋丁香,自然也会和自己一样被徐强谋害,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当初她为什么就没看出来,这周铁柱最后竟然能有如此大作为呢! 后悔,后悔啊! 可是她却不曾想过,就算她嫁给了周铁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是伺候周老三一家老小,是苦闷怨恨,是仍旧会嫉妒嫁给当了县令的宋丁香。 宋桃红就一直跪在那里,等听到皇上说传膳的时候,她就被太监带了出去。 明明都姓宋,他们却能和皇上坐在一起吃饭,而自己却要回到救济堂,吃那干冷的干粮和菜汤。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什么亲戚。他们什么时候拿自己当过亲戚! 宋桃红一边啃着玉米饼子,一边在心里愤怒的咒骂着。她不甘心! 皇上和宋家吃了午膳便将人送回驿站,然后召集了几个大臣商量着如何给宋家封赏。 “按照以往,皇上可以给周将军的夫人封个诰命的。” 皇上扫了说话的大臣一眼,道:“按照以往,哪个诰命夫人能做这样的事?诰命是依附于男人身上的,可是周夫人才学并不输于周将军。各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我们觉得?我们怎么觉得?我们就觉得这宋家一家子太烦了。哪儿就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个女子,在家里相夫教子不成吗? 又一大臣道:“自古出嫁从夫,女子的封赏自然是来自于自己的夫家,并未不妥啊。” 皇上只是冷哼,却不说话。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突然一位大臣道:“皇上是觉得妻贤夫祸少,若是世上女子都如那周夫人一般贤良聪慧,不但能让男子变得智勇双全,自己也能有大作为。而且她虽然是出嫁女,却仍旧能与家中和睦。宋家老人慈爱通达,孩童活泼懂事,是世间人难得的表率。微臣认为,皇上不止要封赏周夫人,也要封赏这宋兴义一家才好。” 他这番话说完,顿时被同僚们瞪了。 皇上却开心的大笑起来,道:“说得好,爱卿觉得要如何封赏他们?” “微臣以为,周夫人为北地将士们送去藤甲,手套,羊毛毯。以及灾年甚至还送了两车抗旱的粮种去到北地,实为大德!有如此大德,封个县主并不为过。同时也会让世间女子能看到,哪怕是身为女子,若是能做出对江山社稷,对大政的好事,哪怕不依靠父兄也是能获得皇上赏赐的。” 另一大臣不同意了,怒道:“胡闹,若是如此,那天下女子谁还会侍奉公婆,生儿育女,贤良持家呢?” 出主意的大臣笑道:“张大人此言差矣,虽然周夫人没有公婆可以侍奉,但是周夫人也侍奉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臣听闻周夫人还在村里设立了作坊,请村里的女人们前去做工,让女人们在空闲之时也能赚钱补贴家里。所以周夫人哪里就不贤良持家了呢?说道生儿育女,周夫人当时出嫁不过十四岁,周将军又出征北地,没有儿女也是正常。如今两人都在盛年,想必之后必定会儿女满堂的。” 张大人哼道:“若是那功劳都归了女子,要你我这些男人做什么?” 那大臣道:“若是男人因为惧怕女子有功劳超过自己,想必他自己也并不如何吧?微臣以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所作所为于大政有善,那皇上自然就可以去封赏。这样的人才越多,我大政才能百代千秋,不是吗?” 张大人道:“不过就是随意做了点儿东西,哪里值得一个县主的位置?李大人莫要把那女子抬的太高。” 李大人道:“区区一个藤甲,如此简单,却救了万万将士的性命。臣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未能想出这种办法,自愧不如也。不知道张大人可曾想出过什么可以替代铁甲的主意?” “你,你!我不过就是个文官,哪里会有这种想法!”张大人简直要被气死了。 李大人道:“周夫人也不过区区一名村妇,却能为自己即将上战场的丈夫想到这么多办法,臣是万万不如啊!” 皇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大臣吵的热闹,看了一会儿又道:“周夫人还曾说,若是考试的时候将朕之所需分成详细的几个部分,由学子选了自己擅长的试卷进行考试,那样朕择选人才就能一目了然了。” 张大人差点儿跳起来,怒道:“牝鸡司晨,国将大乱!” 李大人却双眼一亮,对着皇上行了个大礼,道:“有如此佳法,皇上必会收获更多良臣!张大人,这是于国于民的好事啊,你为何却说道牝鸡司晨之事了呢?” 张大人涨红着脸道:“朝有各部,若是缺乏人才,从各部选拔即可,怎可胡乱改动科考大事!” 李大人道:“科考改善已经进行过数次,每次都于国家有利。如今这法子虽然是周夫人提出,但是确实是个好法子。怎么,如果张大人也想到了这个法子,难不成也成了牝鸡司晨了?” “你,胡搅蛮缠!”张大人快吐血了。 李大人又对皇上道:“微臣以为,只要于大政有利,无论提出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是可以推行的。只不过推行之事需要皇上仔细定夺才是。” 皇上点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如今朝中能臣缺乏,各部也急需填补,这个主意确实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各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想必也有办法将这个想法更加完善起来。不过言归正传,各位可是想好要如何封赏宋家了吗?” 宋丁香如今正带着家人在京城吃喝玩乐,周一诺也得了几天假期,陪着自家小娇妻各种有求必应。宋丁香买了几匹家中没有的漂亮布料,又采购了一些防蚊虫的药包,还品尝了大街小巷中各色小吃,脑子里想的则是如何在做出一些新的酱料来改善口味。 她还有许多酱料法子攥在手里,只等着合适的情况下慢慢的弄出来呢。 只是京城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一个小小的铺面就要至少五百两银子,一个只有一进的狭小院子也卖到了五六百两,让宋丁香咋舌不已。自己兜里那点儿银子在老家还算是小康,谁知道来到这里就只能算做个穷人了。她彻底打消了进军帝都的心思,只想着在自家发展了。 “皇上赏了我一座府邸,就在县里,我还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呢。”周一诺端了馄饨放在桌上,跟小娇妻你一个我一个吃的欢快,“原本我无家无业,如今有家有房,能让你住的宽敞又开心。” 宋丁香笑道:“要那么多房子也住不了,还不能租出去,又得找人时常打扫着,麻烦死了。” 周一诺道:“这怕什么,到时候咱全家都住将军府里,看谁还敢欺负咱们。你那个宅子就留着做作坊,反正是自家的,也不用套租金。” “你想的倒是周全。”宋丁香忍不住捏了捏周一诺的脸。这孩子张开了,脸颊线条变得锋利起来,捏上去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嘿嘿。”周一诺憨憨一笑,道:“想你所想,才是一家子嘛。”如今他有了假期,可以和小娇妻一起过夜了。只是他不想让宋丁香委屈,毕竟是第一次,还是忍着等回了家好好享受才是。若是浪费在驿站里,以后想起来,还不定多后悔呢。 宋丁香慢慢的喝着馄饨汤,道:“我到不图皇上赏赐什么,只求咱们一家团团圆圆,平平安安。钱是可以慢慢赚的,可是若是不团圆,那赚了钱也没什么意思。” 周一诺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不过等我到家,就可以帮着你一起了。我每每听到戏文里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心里就热,如今我们夫妻二人也总算等到双双把家还了。” 宋丁香只是笑,她舀了个馄饨递过去,道:“吃你的东西吧。” 过了几日,皇上的封赏下来了。 传旨太监则是皇上贴身的王公公,他手捧圣旨来到驿站,笑眯眯的让宋家人接旨。 古代的圣旨写的都文绉绉得,拗口诘牙。宋丁香跪着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顿时心中大惊大喜。 惊的是没想到皇上竟然给了这么大的封赏,喜的是自己竟然也得了个有品级的封号,而不是因为周一诺而得来的诰命。这可是有区分的,若只是诰命,证明她不过就是靠了周一诺的能力。可是单独封赏则是皇上对她给出来的赏赐,是绝对的认同。 宋丁香接了职,整个人还处在那种震惊之中。 王公公笑着将她和宋兴义宋李氏扶了起来,道:“恭喜周夫人,恭喜宋老爷,宋夫人。” 宋兴义整个人彻底懵逼,“王公公,我,我是不是听错了?咋我也有官儿做啊?我啥也不会啊。” 王公公笑着将宋兴义亲自扶到厅中坐下,道:“宋老爷子,这员外郎不过就是个闲职。皇上对老爷子和老夫人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孩子表示大为欣喜,特特封了您做员外郎,可比那些要自己掏钱买的员外郎要荣盛多了。不仅如此,皇上还直接也给了老夫人孺人的诰命,以后您二位就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养老了。任谁都不敢欺负您二位呢。” 宋兴义泪流满面,他哭道:“没想到皇上竟然能如此看重我们,我,我得给皇上磕个头。他说着便滑到地上规规矩矩的对着宫城方向跪下,带着宋家所有人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王公公再次将宋兴义扶起来,道:“还要恭喜周夫人,老爷子养的儿子也好,孙女也好,皇上都喜欢不已。如今周夫人已经是皇上特殊封赏的县主,赐封号卫宁。品级可比周将军还高呢。” 方氏听了也愣了,她是知道周一诺为四品将军的,如今她闺女品级竟然比四品大将军还高了? 王公公道:“皇上愿意赏识有能力之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子,只要做出对社稷有功之事,那就是对大政有功,皇上得此良才不胜欣喜啊。周夫人,不,卫宁县主,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浩荡皇恩。” “谢皇上赏识,谢王公公指点。民……臣女绝对一心为大政,绝无二心。”宋丁香紧紧的握住手中圣旨,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除了封赏,皇上还赐了黄金二百两,白银三千两,各色绸缎织锦共二十匹,玉如意一柄。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赏赐,堆了满满的一院子。 皇上赏赐完宋丁香一家人,又下了严惩徐家的圣旨。 徐强德行有亏,贪婪无度,直接赐死,并抄没了徐家与施家。而徐家人也因为徐强牵连,终身不得入仕。至于宋桃红,原本是个可怜人,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皇上大笔一挥,让宋桃红归家,然后选老家附近的庵子就此常伴青灯古佛,替自己和孩子赎罪。 宋桃红得知之后差点儿疯了。 她如今不但没有了县令夫人的位置,也没了孩子,更是有家都回不得,想要在寻一户人家嫁了的机会都没了。 做个姑子,那还不如死了! 可是她没有用气死,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浑身颤栗不已,冷汗直冒。 皇上了解了心里的事儿,整个人都美滋滋的,看谁都顺眼了不少。晚上的时候原本搂着娇滴滴的嫔妃睡的正好,却突然做了个梦。 “朕竟然梦见了八叔。”皇上下了朝,对王公公道:“八叔近日来如何了?” 王公公道:“八王爷还是那样,不过刚上了给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 皇上嘶了一下,道:“朕记得,八叔还曾经有个儿子,后来因为……因为朕的缘故,那儿子丢了。” 王公公连忙道:“怎么会是皇上的缘故呢?” “因为八叔支持朕,想必是碍了别人的眼。那时候朕还小,朕的母后虽然是皇后,却也被贵妃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皇上想起之前种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王公公怕皇上伤心伤身,连忙岔开话题,笑道:“皇上之所以梦见八王爷,怕是因为看了那个请封折子吧?不如则一天请八王爷进宫聚一聚……” 皇上突然一拍大腿,道:“王凳儿,你觉得那周一诺,长得可像我八婶儿?” 王公公大惊道:“这,这怎么说的?不过皇上这么说,奴才也确实觉得是有点儿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奴才记得八王妃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有个酒窝,只是极浅。好像周将军似乎也有一个。” “若是朕没记错,周一诺也是被人捡的?去,去找当初调查周一诺的折子来。若那真的是八叔的儿子,岂不也是朕的兄弟了?”皇上有些激动起来。 “皇上,皇上……您忘了,八王爷刚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若周将军真的是,那世子……”王公公有些着急。 皇上听完便是一愣,“是啊,若真的是……那怎么办?” 王公公想了想,道:“不如皇上先去问问八王爷怎么个意思,然后再问问周将军。周将军如今凭借自己的本事得了封赏,若是这事处理不好,怕是会被人诋毁。皇上,您可得三思啊。” 皇上听完,面色变得凝重了。 第65章 第65章 王公公接着道:“这么多年了,八王爷一直在找大公子,却也一直没找到。周将军虽然是被人抱养的,可是到底是不是八王爷的孩子还说不清呢。” 皇上道:“就是觉得长得挺像的。” 王公公叹气道:“长得像的人这么多,谁就能确定周将军就是八王爷的孩子呢?皇上,此事需要慎重,慎重啊。” 皇上也有点儿发愁,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朕总觉得亏欠了八叔。这么多年来虽然八叔什么都没说过,可是朕这心里始终是有个疙瘩的。” 王公公想了想道:“如今晴园儿荷花正好,不如请了人来赏花,到时候安排他们见上一面。都说这母子连心,兴许不用皇上您操心,八王爷和王妃就能认出来呢。” 周一诺在这边军部的事已经交接清楚,正打算跟宋丁香回家呢。谁知道皇上突然下旨,说请王公大臣们去晴园赏荷。 晴园距离皇宫不远,是个比御花园还要大的,平日里可以泛舟的园子。那园子里堆了假山,种了腊梅荷花,每到冬日夏日就是盛景。 而且晴园每年还会对外开放两次,可让百姓们也能进园子观赏,算得上及其热闹的事儿了。 现在虽然已经是夏末,但是晴园的荷花却开的正好。远远的看上去娇粉莹白映日红,简直美极了。 这次赏荷,皇上只说是心情愉悦,在京中四品及其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参加,而且还能携带家眷。 宋丁香对看什么荷花其实没啥兴趣,她家一大片的藕塘呢,想看花儿年年都能看。只是这皇上刚赏赐了他们一家子,还给她封了县主,不去实在是不合适。 皇上似乎也知道她没有几件盛装,特特派人送来了几身全套的衣裳。从头面到鞋子齐活,明白着是让她穿了赏荷去的。这差事周一诺也推脱不掉,只能穿了官服,陪着娇妻一同去了。 晴园门口停了不少轿子马车,太监侍卫穿梭忙碌。宋丁香从皇上赏赐的县主制式马车上下来,便迎接到了无数探寻的目光。 皇上封赏了一个农家女县主的封号,这在京城都成了人人皆知的八卦了。要知道这县主可不是普通人能当得上的,平日里只有皇亲国戚家中的女儿才会有郡主县主之类的封号。可如今这封号却偏偏给了一个农家女,能不让人好奇吗? 宋丁香硬着头皮,脸上带笑,假装看不到别人的目光,只是跟在周一诺的身后,由太监引着进了园子。 周一诺个头高,长得也好看,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四品大将军了。只可惜是个已婚,否则早就成了京中未婚女子最优的选择对象。看看高大威武的周将军,再看看走在他身后娇小却漂亮的农家媳妇儿,不少人心里都酸溜溜的。 这一家子农地的到底是烧了什么高香,怎么就能让皇上高看一眼呢? 晴园说是个园子,却是根据一条内陆河沿河建的。河里种着大片大片的荷花,河两岸盖着高大的赏景台和戏台子。除了这些还有不少提供歇息的院子,院子里面吃喝齐备,哪怕从这里住上几天都是完全没问题的。 “周将军,周夫人。”王公公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刚才皇上还问起来呢,说让周将军携夫人去迎红院休息。那里是单独辟出来的院子,里面也有单独的戏台子,皇上就在里面看戏呢。” “劳烦公公了。”周一诺给王公公行了半礼,王公公连忙躲闪,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快快随咱家去吧。” 迎红院是最靠里最大的一个院子,视角也好。画舫可以直接从侧门划进院子,然后接了人绕一圈就能再出来。这院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既有着北方的大气,又有着江南的景致,看的宋丁香目不暇接。 王公公引着周一诺宋丁香进了看戏台子,皇上见了便对左右笑道:“三叔三婶,八叔八婶,这就是朕刚封的宣威将军和县主。” 两人连忙过去行礼。 行完礼,宋丁香略看了看。三王爷看上去得有五十多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八王妃倒是十分精神,长得圆乎乎胖乎乎的,一脸慈爱。八王爷四十出头的模样,长相十分端正,简直就是个中年老帅哥。八王妃也柔美温和,对着宋丁香盈盈一笑,眼中似乎泛着荧光。 这一对儿,妥妥帅哥美女组合啊。哪怕上了年纪也这么好看,真令人羡慕。 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安排的位置,周一诺两口子恰巧坐在八王爷斜对面。宋丁香坐下,旁边的宫女立刻给他们倒了茶。桌上除了茶水,还有当季的水果,宫里特制的点心,精美漂亮,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他们座位的右侧就是戏台子,戏台子上正打的热热闹闹的,只是宋丁香很少看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唱的是什么。 看完戏就是吃晚饭,吃完了饭外面正好华灯初上,皇上又张罗着去坐画舫游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宋丁香只觉得这皇上特别接地气儿,一点儿都没有电视上演的那种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或许这也因为是出宫玩耍,再加上皇上岁数并不很大,显出了一股子活泼劲头。 皇上身边跟着皇后,俩人差不多的岁数。这皇后长得一般,但是气质却非常好,一颦一笑尽显大家风范,不亏是一国之母。 宋丁香其实周身都不太自在,她搞不懂今天来了这么多大臣,怎么皇上就偏偏让他们两口子跟着。若说是因为新封赏而宠爱,那么这种宠爱也位面有些过了。 不过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过了也得受着。 画舫上有宫女弹着琵琶,唱着柔软的小调。河岸上点着无数灯笼,把这连天荷花照出别样的美丽,到让宋丁香一时看呆了。 “听闻周将军年幼就与家人失散?”八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声音柔柔的,带着一股子江南气息,“敢问周将军今年多大岁数了?” 周一诺有些懵,不过还是按照规矩行了礼,沉声道:“回禀王妃,微臣今年二十有三了。” “二十……有三了……”八王妃的声音有些颤,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了笑,道:“周将军年少有为,如今立了大功,也是我大政的一大幸事。我也听闻周夫人为北地将士做的那些事,心中着实感激。” 宋丁香连忙行礼,道:“不过举手之劳,让王妃见笑了。” 八王妃没在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周一诺一眼,便转身走了。 周一诺和宋丁香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八王妃这一出到底是想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这赏花宴散了,夫妻俩回了驿站,宋丁香捶胳膊捶腿儿抱怨道:“倒是比干一天农活还累,等回了家,这京城我可不来了。” “我也不习惯,总觉得拘束。还是家里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也没得到处给人行礼。”周一诺给娇妻捏了捏肩膀,又嘱咐小二带热水进来。 他们回来的晚,院子里其他人已经都歇下来了。俩人洗漱之后躺在炕上,仍旧跟在老家一样,拉着小手聊天,东一句西一句的,也不用顾忌什么礼仪规定,一直说到迷迷糊糊才睡。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就进来了小厮模样的人,手里捏着一张帖子。 “周将军,周夫人。八王爷想请二位过府一叙。” 周一诺,宋丁香:? 搞什么啊,有完没完了? 俩人略吃了些早饭,换了衣裳,心中叹气脸上带笑,无可奈何的又出门了。 八王爷的王府也十分漂亮,可能是因为王妃是江南人,所以建造的带着不少江南味道。不过宋丁香无心赏景,她琢磨一路了,这平白无故的,八王爷怎么就叫他们过去聊天了呢?难不成因为八王妃昨天和柱子哥聊了两句,王爷吃醋了? 至于吗? 王爷与王妃就坐在临水的小筑里,王妃靠在栏杆上,捏着鱼食撒进水里。顿时红的白的金的锦鲤翻腾成一锅粥,一条条摆动着肥大的鱼身去争夺鱼食,那嘴长得都快有拳头大了。 宋丁香看了两眼,觉得自己有点儿密恐。 “王爷,王妃。周将军周夫人来了。” 八王妃抬起头,笑着对着他们俩人招招手,道:“来,坐到这边来。昨天赏花宴上看到你们,只觉得面善,想着找机会多熟悉熟悉呢。可是又听说你们准备着回老家了,于是只能急匆匆的约你们来聊聊天儿。” 夫妻俩简直有些惶恐,心中惴惴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这王妃王爷到底卖的什么药。 八王爷略聊了几句家常,话题一转,又转到了周一诺身世上了。 “在卫县长大?”八王爷听完周一诺的话,眉头蹙紧,“虽然岁数是对上了,可是这离的也太远了。” 宋丁香左右看看,聪明的不张嘴,只是捏着手上的珠串玩。 周一诺道:“那时我还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所以也不知道王爷究竟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若是那人身上有什么胎记,倒是可以问问。” 八王妃叹了口气道:“那孩子……没有什么胎记。”原本生了个干干净净的娃心里还挺高兴的,谁知道娃丢了之后连个能表明身份的印记都找不到。 “那你当时身上带着的东西,可还有?”八王爷不死心。 周一诺看了宋丁香一眼。宋丁香笑着道:“夫君身上大部分东西都被人拿去花用了,只留了一块玉佩。不过因为当兵怕弄丢了,并未戴在身上,而是留在了家里。” 八王妃急急地问道:“可还记得那玉佩的样式?” 周一诺又看向宋丁香。 宋丁香直叹气,道:“玉佩正面刻着莲花鲤鱼的样子,后面似乎有个篆体的周字。恰好抱养夫君的那一家人也姓周,所以……” 八王妃蓦地落下泪来,颤声道:“你可知,大政的国姓就是周?” 宋丁香:…… 她是知道国姓为周,可是周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姓氏,整个大政姓周的多了去了。 不过…… “王妃可是以为,我夫君就是您和王爷要找的那个人?” 八王妃泣不成声,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周一诺身边,一把把人抱住了,“慎儿,娘的儿子啊!” 宋丁香:? 八王爷也红了眼圈,他声音颤抖道:“寻了这么多年,谁承想……慎儿,早知道你流落到了北方,爹无论如何也会过去找的。只是,只是当初你丢失的地方是在南方,爹从未想过……” 宋丁香:! 这也太狗血了吧? 她倒是想过周一诺的身世极有可能十分富贵,毕竟一个两岁来大的娃儿身上穿金戴银,就连那衣服都作价不菲,不可能是平常人家出来的。只是身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能看出来身世的,既没有描龙也没有画凤。若是带了龙凤的,周老三拿去当铺卖掉,估计第一时间就被人抓起来了。 所以她压根都没往皇族里想过! 但是,有的事就是这么狗血! 周一诺也蒙了,他扎着手,不知道是不是要抱住八王妃还是搂着这个哭的泣不成声的女人好好安抚一下。所以他急出了一头汗,只是无助的看向自己媳妇儿,满眼祈求解救。 宋丁香站起身扶住八王妃,笑道:“王妃,若夫君真的是您的儿子,这也是大喜事,可不要再哭了。若是哭坏了身子,岂不是让王爷心疼?” 王妃拿出帕子擦擦眼泪,可算止住了哭声。她坐在周一诺身边,拽着儿子的手死活不松开。 “娘是心里高兴,找了二十多年啊,娘一闭眼就想起你,二十多年……” 宋丁香忍不住泼了点儿冷水,她转头对八王爷道:“王爷,您刚才说大公子是在南方丢的,可是我夫君从两岁就出现在了卫县,并且一直在那里长大……这一南一北相隔甚远,会不会有人特地换了大公子身上的东西呢?” 八王爷还没说什么,八王妃却急声道:“不会不会,我自己的骨肉难道我还认不出来吗?慎儿打小就有个酒窝,笑起来有些像我。昨天赏花宴上我瞅着只觉得面善,又特地问了岁数,果然一样。若他不是我儿子,还有谁能是呢?” 宋丁香干脆闭上了嘴。 自古婆媳之间就不太好调和,原本她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没有公婆伺候爽呆了,可是咣叽一下,这么大的俩公婆砸在头上,砸的她简直头晕眼花。 八王爷咳嗽了声,对宋丁香道:“你莫要见怪,主要是王妃她……太想儿子了。若周将军真的是我的大儿子,那你自然也就是我二人的儿媳妇,咱们都是一家人。” 并不想当一家人。 宋丁香尴尬的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八王妃正在缠着周一诺让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听的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哭一阵笑一阵。宋丁香看了一会儿不忍再看,于是对八王爷道:“王爷还是再查查,当时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硬生生的将孩子从王爷王妃身边带走,分隔两地这么多年。我只是觉得这事着实诡异,若是查不明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 八王爷道:“你说得对。”说完又看了看宋丁香,笑道:“皇上夸你贤良聪慧,大智若愚。我那时候还想不过就是个农家女,也能得皇上如此青眼。只是如今在看,却觉得你这女子确实不错,当得上我儿的媳妇儿。” 宋丁香:…… 这让她可说什么才好哟。 八王妃拽着周一诺的胳膊死死不放手,当听到说这名字是宋丁香给起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现成的儿媳妇呢。“这名字好……”八王妃柔柔的笑了笑,道:“当时慎儿身子不太好,又说命中有一大劫,怕扛不住皇家的名字,连衣服配饰上也不敢带龙带凤。便一直只叫慎儿慎儿,只是希望孩子慎之重之,能快快好起来。周一诺,一诺千金,男儿应当如是。”她说道这里,又落了泪。 她这个做娘的,未能陪着孩子长大。孩子如今长大了,娶了媳妇儿,学会了认字懂礼,有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可是却没有一样跟她这个当娘的有关。她一想起来,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周一诺头都大了,也不知道是该喊娘还是喊王妃,只是干巴巴道:“如今我也无病无灾,身体十分强壮,挺,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又哭。 周一诺只觉得头皮发麻。他长这么大只熟悉两个当娘的,一个是周老三媳妇儿那样的,蛮横奸诈又贪财。一个是方氏那样的,爽利没啥心眼,成天乐呵呵的。如今多了这么个娇滴滴爱哭的娘,他是真心觉得承受不住。 八王爷察觉到周一诺频频看向宋丁香那求救的小眼神,心中有些想笑,便道:“婉儿,你总是哭,要吓到慎儿了。” “怎么会!”八王妃连忙擦眼泪,道:“我是高兴的,我太高兴了。慎儿,你们干脆今天就搬到王府来住吧,府里宽敞,可比驿站住着舒服多了。对了,也让你岳父岳母他们过来住,咱这边住得下的。” 周一诺连忙道:“谢王妃美意,只是皇上下旨命我戍边,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了,不能再拖延下去。” 王妃美目中都是泪水,她道:“你,你不能喊我一声娘吗?” 周一诺:…… “娘……”他硬着头皮道:“娘,我……儿子确实不能留了。” 八王妃道:“有什么不能留的?我去和皇后说,和皇上说。我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留在身边?你就是王府里的少爷,将来也是……”她说道这里,突然愣住了。 八王爷也有片刻呆愣,随即叹了口气。 他刚刚上了给小儿子封世子的折子,却有好巧不巧的找回了大儿子。若是大儿子扶不起来也就罢了,明明如此英武,还立了功,得了皇上封赏,怎么也能值得世子之位了。只是若要换了,那小儿子怎么办? 他的小儿子也是聪慧过人,也是他和王妃的心头肉啊。 宋丁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王妃王爷突然愣住,但是她毕竟擅长察言观色,便笑道:“即便是将来,也是王爷王妃的大公子呢。恭喜王爷王妃,大公子如今靠自己的能力当上了将军,二公子怕是将来也不会差,这真的是大喜事。” 八王爷噗的笑出声来,道:“你倒是玲珑心。我也照实说了吧。慎儿,你还有个弟弟,有个妹妹。弟弟今年十九了,父亲刚上了给他请封世子的折子。不过妹妹已经出嫁,嫁去江南……如今见一面也是有些难了。你弟弟近几日比较忙不常回来,不过明日父亲请了皇上的旨意,让你们兄弟二人也相见一面。” “其实这世子……”王妃看着周一诺,又想哭了。 “王妃,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大儿子是将军,小儿子是世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宋丁香生怕王妃说出世子应该是周一诺的这样的话,先不说他们并不想留在京城,就是这样的话若是让王爷现在的儿子听了,还没见面就先起了龃龉,好事都成了坏事了。 八王爷也点点头道:“虽说皇命如山,但是毕竟如今这样的事,就算皇上也不好太过要求了。这京城繁华,不如你和你媳妇儿一家子都搬来京城住,你们哥俩以后也有个照应。” 宋丁香的脸有些僵硬,她弯了弯唇角,心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天天跟京城呆着,看见这个跪一下,看见那个跪一下,成天勾心斗角,她可受不了。 周一诺道:“王爷……嗯,爹,儿子不想在京城住,这边不太习惯,有些受不了。而且儿子既然当了将军,自然要以大政为重。” 王妃呜呜的哭道:“慎儿,你不想留在娘的身边吗?” 周一诺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皇上赏了我一套宅子,就跟我老家……嗯,卫县那边。卫县靠北,夏日里没有京城这么炎热,若是王……嗯,娘不介意,到了夏日就可以过去避暑。丁香在那边挖了不少藕池,夏天开满荷花,漂亮的很。家里还有许多果园,有吃不完的桃子苹果和葡萄……”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呆在娘身边!”王妃闹小脾气了。 宋丁香笑道:“怎么会?只是一诺如今得了皇上赞赏,也找到了自己可以施展手脚的地方。王爷王妃的儿子自然就是雄鹰一般,可以自由翱翔。若是困在家中,反而飞不起来了。” 王妃抿了抿唇,看向宋丁香,道:“那,那你会留下来陪着娘吗?” 宋丁香:…… 不,我不想! 王妃看出来宋丁香不想留了,憋着嘴又要哭。 宋丁香也开始头大,连忙柔声哄道:“王妃,我,我不过就是个农家女,也弄不清楚这京城的规矩,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权贵给家里招惹祸事,那该怎么办?” 王妃抽了抽鼻子道:“你是县主,谁会惹你?” 宋丁香道:“京城满地权贵,谁会在乎一个无权无势的县主?但若是我回了家,人人都敬着我……” “你就是不想留下来,慎儿也不想留下来。娘心里苦。”王妃默默地擦着眼泪。 八王爷又咳嗽了几声,道:“嗨,这不是还不熟悉吗?婉儿,你也莫要着急。不过儿媳妇说得对,咱儿子就是雄鹰,应该自由翱翔才对 。他不是自小生在京城的,不如他弟弟对这京城势力熟悉,留下来万一被人直戳了,岂不是让儿子也伤心?不过卫县能有什么好宅子?皇上也忒小气了。回头爹去给你盖个大宅子,娶他十个八个的。” 这话刚说完,顿时被人瞪了。 八王妃柔声问道:“王爷是想娶十个八个的吗?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宋丁香也白了脸,红了眼圈。 日了狗了,周一诺若是敢娶小的,她绝对合离没二话!去他的王爷去他的王妃去他的大将军,她绝对不容忍这样的事! “我,我这就是说着玩呢!”八王爷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道:“总之,再多留几天吧。” 周一诺宋丁香夫妻俩没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八王爷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跟皇上请了旨,让周一诺认祖归宗。逢人就道:“我这个大儿子不容易啊,打小被人拐了出去,过尽了穷日子,如今还能靠自己的本事当上将军。嗨,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哈哈。” 一群人被他哈哈的头都大了,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四品大将军吗?但是转念一想确实也有点儿了不起,他们的儿子可没这个本事。于是一个个的憋着火,回家教训儿子去了。 周喻琳还是被同僚通知自己大哥找回来了,一头雾水的回了家,迎面就看见自己老娘挂在个高个大帅哥身上,那大帅哥还十分眼熟,正是如今皇上面前的红人——周一诺周将军! 等他走近了这才察觉,自己和周一诺长得确实有些相似,只是这家伙比他壮实多了,衬托的自己好像个文弱书生。明明他也是文武双全的好不好? 周一诺身边跟着的,也是京城红人,从农家女一跃而起的新任县主,周将军家里的小媳妇儿。如今这县主成了他嫂子,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和这小周将军聊天的时候,周将军一口一个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如今可算见了真面目。 还挺漂亮的。 兄弟俩见面寒暄了两句,便相顾无言。主要是一时间不太适应,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了。 “兄长可是要留在京城?”周喻琳问道。 周一诺连忙摇头,道:“我已经和王爷王妃说好了,过几日便启程回家。” 王妃幽怨道:“慎儿,这里才是你的家……还有,你要叫我娘。” 周一诺干巴巴的喊了娘,额头憋出一头冷汗。 周喻琳放下心来,笑道:“从这里到卫县,快马加鞭半个来月就到了,若是我请了假,便会时常去找兄长玩。” 周一诺连忙应了,又把家里的藕塘果园子夸了一遍。 继续相顾无言。 宋丁香在旁边直扶额,心说幸亏周一诺坚持回去,否则时常待在这里,怕是要把人待出毛病了。这京城,真没意思啊。 第66章 第66章 八王爷找到了大儿子这件事立马盖过了一名农家女被封为县主的八卦,宋丁香只觉得这件事太过于仓促了,可惜拦不住八王爷八王妃,转天儿八王爷就举办了宴会,要把认回来的大儿子介绍给所有人认识认识。 小夫妻俩被赶鸭子上架头疼不已,这件事就连聪明的宋李氏都无可奈何。原本不咋信神佛的宋李氏只是成天念佛,希望菩萨能让他们早点儿回家。 这破帝都,再也不来了!难受! 宴席办的很大,就连皇上都私服来了。其实皇上也是有点儿懵逼的,他原本想的只是让八王爷八王妃试探试探,可谁知道这三下五除二八王爷就要把周一诺认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周一诺说了什么讨好八王爷的话,后来打听了一下,原来人家压根就不想留下来,据说愁得小两口都上火了。 “有意思。”皇上似乎明白了八王爷如此着急就想把亲认下来的想法,却也不阻止,只是当个热闹看。你认亲可以,但是再没有确定之前是无法上族谱的,这是铁律。 可是只要认下来,至少八王妃心里就能舒服许多,也不再每每想起自家儿子就悲伤落泪了。再者,周一诺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不管是不是八王爷亲生的儿子,他原本就没爹没娘,认下这门亲戚也不亏。 周一诺穿了一身绫罗绸缎,带了白玉发冠,这辈子每穿这么富贵过。小厮丫鬟帮着宋丁香把如今这位大将军打扮的瑞气千条,然后就看着八王爷和周喻琳把周大将军拽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个提线木偶,一路僵硬着笑容听着身边所有人吹各种彩虹屁。给酒就喝,不给就戳着,浑身都不自在。 转了一大圈子终于找到个可以休息的空闲,就连忙躲到一旁的花架子后面,觉得自己后背都湿透了。他哪怕是在异族准备刺杀异族王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难受过。 “周将军,周老弟。”王栋笑呵呵的转了过来,“恭喜恭喜啊。” 周一诺原本还警惕着呢,看见王栋才松了口气,道:“王兄可别笑话我了。” 王栋正色道:“哥哥我是真心来恭喜你,想当初你还是那样落魄的样子,可谁知道你竟然有如此身份呢?” 周一诺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栋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你今天也是不容易啊。” 周一诺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便低声道:“王兄,你向来聪慧,这件事我和我媳妇儿想了两天了都没想明白,八王爷这样着急,到底是因为什么?” 王栋愣了愣,随即笑道:“周老弟何必想这么多呢?” 周一诺叹气道:“突然来了这破天的富贵,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到底是好还是坏,不想清楚我心里总是踏实不下去啊。” 王栋问道:“你可知八王妃今年寿数?” 周一诺想了想,道:“听说是四十多了。” 王栋道:“四十三了,人生还能有几个四十三呢?这件事我听父亲说过,自从孩子没了,八王妃一直积郁于心,哪怕是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但是也无法替代当初那个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找了那孩子二十多年,如今已经四十三了。” 周一诺沉默不语。 王栋又道:“无论你是与不是当初那个孩子,对八王爷,八王妃都没有任何的妨碍。当然,是就更好,哪怕不是,你无父无母,把你当义子养大,以后对周喻琳也是一个助力。不过话说回来,平时看着到没觉出什么,可是你与八王爷和周喻琳站在一起,确实很像一家子。” 周一诺道:“那为什么不滴血认亲呢?”昨天宋丁香也这么问来着,虽然宋丁香觉得滴血认亲这件事就是不靠谱的,可是在她眼中,这也是古代人最常用的法子了。 王栋连忙嘘了声,他又向左右看了看,声音压的更低了,“贤弟莫要乱说,当年先祖就出过这样的事,结果亲生孩子流落在外,却把眼中钉的孩子养大。后来查出之后先祖震怒,从此皇家便再也不用这个法子认亲了。” 周一诺心中唏嘘。 王栋又道:“如今你是实打实的宣威大将军,皇上亲封,又赐你宅邸。这在不少皇亲国戚中的子弟里算是头一份。你现在不过就是多个爹娘以后尽孝罢了,又不妨碍什么。” 周一诺摇摇头道:“我是担心我媳妇儿,我总觉得王妃……不太喜欢丁香。” 王栋嗤的笑道:“这不正常吗?婆媳之间就是这样,不过你媳妇也是皇上亲赐的县主,哪怕是这些王爷郡王他们的女儿也没几个被封为县主还赐了封号的。这可是大大的荣赏,哪怕是王妃,也奈何不了。所以你尽管放下心来。” “不是!”周一诺急的不行,“我是怕他们强留丁香在这里,你也知道我当兵六年,好不容易回来能见到媳妇儿,我,我……” 王栋见他一脸困窘的样子,简直笑坏了,“你着急什么?且看着吧,不会留下来的。” 宋丁香现在的处境还不如周一诺呢,好歹周一诺在这京中还有个王栋或者钟老将军能认识认识,说的上话。她可是自己独一个,放眼望去满目琳琅,一个个贵气缭绕,但认识的半个都没。 女眷们都坐在一处,八王妃领着宋丁香介绍了一圈儿,把宋丁香听的满眼冒金星。什么xx国夫人,xx府夫人,谁家的小姐谁家的媳妇儿,谁是公主生的谁是皇后娘家的谁是王爷家的谁是…… 宋丁香勉强记了,被这些女人身上的熏香薰的半死,被那些珠翠晃得眼花,好不容易才坐下来歇着。女人间说话来往可比男人那边复杂多了。 一位妇人拐弯抹角的道:“这大公子找回来倒是个令人欣喜的,只是凡事都难有十全十美,只可惜王妃却不能找个贴心的陪伴大公子,也是遗憾的紧。” 宋丁香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把这女人从头骂到脚丫子。 八王妃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娶妻当娶贤,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大政有功之臣。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不贴心的了呢?” 那夫人掩着嘴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京中如此多才女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大公子……” 八王妃沉下脸道:“这么多名门闺女,有哪个又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了?” 她虽然是娇养着长这么大的,有些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可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她及其护短。看不上农家出身的宋丁香这也是她自己的事,但是不管如何,宋丁香也是自己大儿子的妻子,大政功臣,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戳嫌弃。 那夫人的脸僵了僵,立马转了话题。 宋丁香只当没听见,抬手给王妃倒了一盏热茶,“母亲,如今秋燥,多喝些茶吧。” 八王妃又恢复了婉约的模样,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道:“我的儿,或许琴棋书画你不行,但是论贴心,还有谁能比得过你呢?” 宋丁香:…… 她笑了笑,道:“母亲谬赞。”便又开始装木头人了。 大约是名门闺女习惯了勾心斗角,你来我往话语中都打着机锋,听的宋丁香只想打瞌睡。这俩娘对比起来,越发衬托的方氏可爱了。 这些来的宾客大多数嘴上说着恭喜贺喜,可是转过脸就一副喝了陈年老醋的模样,酸透了。只觉得周一诺和宋丁香就是两只麻雀,一朝得势青云直上当了凤凰,如今他们见了都得行礼不能招惹。这让人心里怎么能舒服?可是权势地位摆在那里,不舒服也得忍着了。 有好事儿的还跑去周喻琳哪里挑拨两句,周喻琳可是个人精,笑嘻嘻的四两拨千斤,顺便把挑拨的人记在了小黑本子上。如今他爹认下了周一诺,不管是不是真的哥哥,只要不抢他世子之位,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没见皇上见了周将军都笑眯眯的吗?有这样的兄长帮衬,他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周喻琳立马转身去找兄长了,趁他还在,赶紧套套近乎,别以后关系不亲热了,反而不美。 应酬了两天,终于定下了返程的时间,宋丁香差点儿没激动哭了。 八王妃自然舍不得,搂着她和周一诺我的孩儿我的肉的哭了几顿,一边哭一边帮着收拾东西。她原本看不上宋丁香方氏他们自己买的那些便宜货,但是毕竟是亲家,也不好给扔了,只能装没看见,然后回头就买更好的,一箱一箱堆的老高。 宋家人来的时候不过几辆马车骡车带着他们和一些随身行李,走的时候二十多辆大马车堆了满满的东西,周围左右一百多号将士随行,为此还摆出了县主仪仗,看上去声势及其浩大。 八王爷派出调查的人,也跟在了这个队伍里面。 等彻底出了京城范围,一家子都松了口气。 周一诺弃马改跟媳妇儿一起坐马车,车里方氏宋玉兰宋虎头他们正在问宋丁香这样那样的问题,热闹的不行。见周一诺进了车,宋虎头笑嘻嘻道:“姐夫,我是不是得跟你叫小王爷啊?” 周一诺摆摆手道:“浑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什么小王爷,我是你姐夫,再浑说就揍你。” 宋虎头压根不怕,只是嘻嘻的笑,“听说我姐官儿比你的大呢,你若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姐把你抓起来揍。” “去去去!”周一诺翻了个白眼,“你坐这里做什么?赶紧去你弟弟那车上。” “我才不去呢。”宋虎头对着周一诺挤了个鬼脸,笑的不行。 方氏叹气道:“人人都说这京城好,热闹,可是我这辈子也不想来了……东西那老贵,看看就成,买可是真的买不起。非得让我们住那个王爷家里,那院子里的丫鬟穿的比咱家那边的地主家闺女都精致,害的我大气儿都不敢喘。原本着还说出去转转,结果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倒是买东西不用花自己的钱了,可是不自在啊。还是自己家好,舒服。” 宋丁香笑道:“谁说不是呢,这说了几天话,比干几天农活儿还累。那群人说话拐弯抹角的,有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傻笑。” 方氏笑道:“我也听不懂,那丫鬟小厮还叫我亲家奶奶,我心说你们这么大跟我叫哪门子奶奶?后来发现他们跟很多人都这么叫。咱家里可不兴这么叫人,平白的长了辈分,是要折寿的。” 宋丁香笑的都不行了。 出了京城,仪仗就都收了起来。因为也都是马车,回去的速度倒是比来的时候快多了。这大马车都是京城那边专门为达官贵人做的,里面宽敞又舒适,若是累了就能把桌板拆下来,两边凳子一拽,下面拉出撑腿儿就能当床睡。 周一诺在车里坐一会儿,跟媳妇儿说说话,又下去骑马。这么多高头大马在周围,倒是让那群孩子馋的不行。周一诺也不忌讳这些乱七八糟的,大手一挥就让自己的属下带着几个孩子一起骑马,他则带上自己媳妇儿呼啦啦的跑到了最前面,惹得宋丁香惊笑不已。 这一百多号将士都是周一诺要带去驻地的,其中大多都是跟他在北地并肩打过仗的同袍,知根知底,也有的话说。 半个来月,这车马就到了卫县。卫县县令早就得了消息,亲自出来迎接。他五味陈杂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这一家子一开始不过就是个农户,靠抱着王家人大腿得到庇护,也算得过且过。可谁知道这一趟京城去了直接飞黄腾达,就连他见了也得下跪行礼了。 宋丁香夫妻俩都不打算应酬摆酒席什么的,推掉了县令的宴请,只是说长途跋涉身子不舒服要赶紧回去休息。他们在京城真的是吃够了那些山珍海味,觉得什么都不如在自己炕头上吃一口金黄的大饼子,再来一碗大酱,用甜辣甜辣的大葱沾着吃。当然,最好再来一大碗点了麻油的疙瘩汤,这一顿饭下去才舒坦呢。 刚转进自家的巷子,刘大贵就迎了出来,“哎哟我的老祖宗姑奶奶,你们可回来了。”他说着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周一诺,心说这位气势十足,或许是皇上派来送姑奶奶回来的小将军吧。 宋丁香从车上下来,还没进门,只是问道:“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事?” 刘大贵道:“有,多着呢。对了,您的五奶奶六奶奶家里人暂时都住在这里,我安排了他们在西院住呢。” 宋丁香惊道:“他们怎么来了?” 刘大贵满脸一言难尽,道:“姑奶奶可知道,那徐家……” 宋丁香顿悟,道:“进去说,先把东西都搬进来。” 二十多车的东西搬了半天,幸亏有将士帮忙。宋丁香见了五奶奶六奶奶他们,先问了好,就张罗着给将士们做顿进门的面吃。 俗话说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家里几个厨房都折腾出来,一群女人忙忙碌碌的打卤子擀面条,大海碗装满了一碗一碗的面给将士们端了过去。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吃,周一诺笑道:“来了就是自己家,咋,县主做的面不香吗?” 一百多个大小伙子都笑了,端起碗来稀里哗啦吃的香甜。 吃过饭,周一诺也没再歇着,要带着人先去驻地。宋丁香把他们都送了出去,这才得了空闲,去问问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五奶奶六奶奶都住到这边来了。 “我们也不想来啊,”五奶奶说话快,用力叹气,道:“前些日子说是什么来了圣旨去了徐家那边,圣旨里说那个徐强……什么欺凌百姓,毒杀妻女。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据说直接在京城里就要砍头了,还说徐家这一辈子都不能入仕,那边闹得都要疯了。宋桃红也回来了,都没给进家门,直接送去南山的庵子里了,说是皇上让她给宋家祈福给孩子祈福啥的。” 宋李氏听的稀里糊涂,道:“那跟咱家有啥关系啊?” 五奶奶看了眼宋丁香,道:“你孙女儿不是当官儿了吗?老三家也来求,徐家也来求。不过被王老爷家和县令派人把人都打回去了,然后他们就求到我们那里,闹腾不休。我跟老六家的商量了一下,干脆就来你们这里躲个清净……其实村里还发生了一件事儿,也是老三家的。” 宋丁香道:“是宋娇杏?” 五奶奶点点头道:“可不是,我觉得娇杏是真的疯了。你猜都猜不出来她干了什么。” 宋丁香摇了摇头道:“我还真猜不出来。” 六奶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三哥家到底怎么养孩子的,这俩姑娘养的……” 五奶奶道:“宋娇杏跑去她之前定亲的那一家,把大哥二哥三哥坑骗他们的事都说了,那群人能干?直接打上门来了。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村里都当没看见。老六毕竟没跟着掺和,就躲去我家那边了。然后她宋娇杏趁着这个机会,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拐了。” “啥?”宋李氏捂着胸口,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都拐了?找回来没呢?” 五奶奶摇摇头道:“好些人看着那宋娇杏驾着车,一脑袋扎紧河里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车,哎……” 宋丁香心里一咯噔:“驾着车?她,她拐了几个孩子?” 五奶奶叹气道:“作孽啊,七八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和你六奶奶知道了之后,吓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啊。” “我的个老天爷!”一屋子人都惊呼起来。 宋兴义惊的简直说不出话来,“她宋娇杏怎么敢!” 六爷爷道:“有啥不敢的?那丫头被养的心比天高,落到这个地步,爹不疼娘不爱的,她心里能不怨恨?那件事大哥二哥家也都参与了,她能不恨?这下大哥二哥三哥三家也闹腾不休,都动了手。还说让我去帮忙,我去做什么?我都嫌丢脸!” 宋兴义都快被气晕了,喃喃道:“咱老宋家,咱老宋家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玩意儿呢!咱家丁香这么争气,他们家……哎!” 六爷爷道:“三哥家现在彻底散了,他们家老大那大儿子都气疯了,直接卷着包袱去了媳妇家没再回来。老二家那俩儿子也闹腾着要搬出去,说住在这院子里恶心什么的。” 宋兴义突然落了泪,“幸亏爹娘走了,否则要被活活气死!当初也没看出来三哥家是这样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六爷爷苦笑道:“大哥二哥家也闹腾不休,据说娘家人都来了,又打又砸的。他们还说咱家丁香当了县主,要抓他们。结果被骂的狗血淋头……丁香,你可别回去村里,我觉得那群人真的要疯。” 宋丁香点点头道:“就算我回去我也得带着柱子哥一起回去,再说我也不怕他们,咱们早就分了家各过各的了,他们过成这样,难不成还要我赔礼?” 六爷爷道:“就是怕他们赖着你要银子。” 宋丁香道:“那我更不怕了,我现在是皇上亲封二品县主,若是冲撞了,打死不论!当然,这话先传回去让他们听听,别到时候真的冲突起来也闹得不好看。” 六爷爷笑道:“你这脑袋瓜子,就是比别人的灵活。” 宋丁香道:“咱们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但是咱们踏实不代表就怕事儿了,如今咱家将军也有县主也有,旁人只有眼馋的份。” 六爷爷道:“是是是,不过我可得在县主您家多住些日子,等他们消停了我再回去。早知道有这么一出,我砸锅卖铁也要去镇上住。真的是闹心。” 宋丁香回来歇了两天,便把八王爷派来的人叫来了。 “这是我给我相公的玉佩描的画儿,这玉佩不能让你带回去,万一弄丢了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 那人道:“小的省的,王爷说了,县主只要能让他看见样子就成。” 宋丁香把那花了样子的白纱绢略一折叠,大拇指沾了朱砂按在折叠的位置,然后拿了剪刀从中间分开。其中一半装进匣子中,又道:“这一路路途遥远,就怕出个什么闪失。这半块纱绢你拿给王爷王妃看,他们若是想看另外半块,只消得用这半块来换。对的上印记我就给换,对不上……” 那人连忙点头道:“县主放心,小的一定会护住这块纱绢,不会出半点儿闪失。” 宋丁香道:“你知道就好,这可是要命的东西,若是弄丢了别说王爷王妃饶不了你,就算是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法子她也是想了一宿才想出来的。一开始原本想让这人直接把玉佩拿走。但是周一诺就只有这么一个能定身份的东西,若真的丢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现在也没啥照片网络,只能靠人送,谁也不能保证路上就能万无一失。 而现在,花色只给看一半,拿去仿造也仿造不出来。想要看另一半就要来换,指纹对的上才给换另一半。就算有人凑齐了两个花色想要也做个玉佩出来,也会慢上一步了。 而且画毕竟是画,王爷王妃能看出来画中的东西,可是旁人想要根据画做出一模一样的,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送走了这人,宋丁香就开始盘点王妃和皇上送给他们的东西了。 那些东西如今都堆在西院几个空屋子里,幸亏院子里住了人,否则还真的不安全。原本这西院是打算清理出来弄成作坊的,不过她现在入手了大笔的银子,完全可以买几块荒地做作坊。 有了产业,才能带动周边的发展,她想着自家曾经传承上百年的酱料老字号,心里不由得有些意动了。 如今她已经是县主,买几个人也并不突兀,给她盯着作坊也方便。以前她不敢把作坊做大是因为怕自己不过就是个农家女,护不住自己的作坊。可是现在大不同了,县主有自己的产业实属正常,也不会有人不开眼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而且她打算把酱料分成几个部分,拿出一些来给娘家兄弟们去经营。自己若是以前没有公婆也就罢了,无论如何都是要靠娘家的。 但是现在有了公婆,再这么一心顾着娘家,总是会引起一些不太好的议论。宋丁香好歹是经历过封建时代的人,心里对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清楚了。 不过这些也不着急,她叫了刘大贵来,让他跑一趟腿儿,去镇上把王大人和王夫人请来,一起吃个饭。 多个朋友多一条路,当初虽然是她拿着房子求王家人庇护,但是王家人这些年做的确实不错。虽然她现在富贵了,却也不能就把当初帮过自己的朋友丢去一旁不管。在这些地方,地头蛇可是比强龙更有本事的。 刘大贵哎了声跑了出去,宋丁香继续翻看屋里的东西。在打开一只锦盒之后略愣了愣,随即笑了。 这盒子里装着花朵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悠悠的清香。不是旁的,正是她送给王员外的香皂单子做出来的香皂! 看来这香皂已经卖到了京城,还很受欢迎呢。 第67章 第67章 王员外接到信儿,心里有些忐忑。 当初还要来求自己庇护的农家女摇身一变成了县主,他不过就是个掏钱买来的员外,还拿了县主的方子……这邀请,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再看看站在外面等候回信儿的刘大贵,心里更是酸溜溜的。这刘大贵当初还是自己家里人买了收拾干净半卖半送给了宋家的呢,如今成了二品县主的管家,哪怕自己见了都得点头哈腰了。 不过虽然是这样,这刘大贵看着跟平日也没啥区别,就插着手站在那里,穿的衣服也如同平日,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傲气。 王夫人拿过那帖子看了看,笑道:“相公为难什么?我觉得那宋丁香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她当初去了京都,家里出事也是咱们给帮了忙的,总不能因为她当了县主就为难我们吧?” 王员外叹气道:“其实若是那方子还在我们手中,送她几成利做见面礼也好。只是那方子……” 王夫人道:“你别总是胡思乱想,咱家跟宋家好歹也是贴了亲的亲家。其实当初要不是觉得这家人仁义,咱也不会亲热对待。你且放心。” 话是这么说,王员外还是有些不安。他告诉刘大贵说自己明日一定赴约,又给刘大贵塞了银子,亲自把人送出门外。 刘大贵在门口站了站,对王员外笑道:“王大人不必如此,我家姑奶奶是个和善人,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们更是为人慈爱。姑奶奶是感激王大人,且把大人一家子当自己交心的朋友看待。若是王大人如此战战兢兢,反而伤了姑奶奶的心呢。” 他毕竟是个曾经看人眼色拼出来的下人,宋丁香什么想法,通过那表情也能揣摩出一二来。更何况虽然这一家子衣锦还乡,但是平日里还跟之前一样没啥区别。 刘大贵多人精啊,略琢磨一下就能品出其中滋味来。只要不找惹到这一家子,估计平时也不会抬架子压人。现在既然愿意请王大人过去许久吃饭,那必定不会是想着给这王大人下马威看的。 他作为主人家的管家,自然也需要稍微点拨两句。 王员外听了心里直打鼓,道:“其实也没帮什么忙。” 刘大贵笑道:“当初周将军也是王大人帮着介绍提拔的,姑奶奶一家更是王大人帮忙照顾,怎么如此却胆怯了呢?”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王大人叹了口气,道:“不怕大兄弟笑话,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多大的官儿,咱县主怎么也是个二品……” 刘大贵压低声音道:“就算是二品,那也是您表侄媳的姐姐啊。” 这是个拐弯的亲戚,当初真的可以算是捡了漏了。 刘大贵说完,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骑了骡子走了。王大人站门口品了半天,喃喃道:“我行了这么多年善事只求结个善缘,或许这宋家就是自己的善缘吧?” 王夫人张罗了一车礼物,转天儿带上自己儿子,和王员外一起去了卫县。 刘大贵就站在巷子口迎着,没办法,虽然他是个管家,但是如今也只是个光棍管家。按说县主如今的级别多卖几口子人伺候着也没问题,可惜自家姑奶奶亲力亲为惯了,并不张罗着买人这件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先让自家人混个亲熟,总比来了外人后来居上强。 “王夫人,”宋丁香站在大门口笑盈盈的拉着王夫人的手,看到她脚边站的那个小娃儿,惊笑道:“这就是琼儿?如今也有两年多没见了,长得可真是壮实。” 王夫人赶紧对自己儿子道:“快喊县主。” 宋丁香挽了王夫人的胳膊,笑道:“喊什么县主?没的生疏了。喊姐姐。”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见了宋丁香也不怕,大声喊了姐姐。 宋丁香美滋滋的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看见他脖子上戴的项圈璎珞,忍不住哟了声,“这还是当年洗三的时候我送的那个银项圈吧?这络子是我小婶子打的呢。” 王夫人笑道:“一直带着,你可是带给我家福气的贵人呢,我这儿子也是借了你的福气。如今带了两年了,没病没灾的,可不都是咱们宋家带来的庇佑?” “瞎说,明明就是大人夫人慈善,积了福,管我什么事?”宋丁香带着王夫人往院子里走,“咱这院子不大,但是到也舒适,夫人也别嫌弃。” 几个人来到厅里,唯一的丫鬟玉英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果子,垂手站在一旁等着伺候呢。 王夫人左右看看,问道:“宋老爷宋夫人怎么不在?” 宋丁香笑道:“我爹娘那个脾气夫人难道还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说啥,就跟后院侍弄菜园子呢,说等吃饭的时候再来相陪。” 王员外道:“这怎么好,我们在这里坐着喝茶,主家老爷夫人却跟院子里种菜?” 宋丁香道:“让他们种菜他们才自在,让他们来喝茶他们浑身不自在的很。到时候反而弄的咱们也都不自在了。”其实她也有点儿无奈,可是没办法,家里人就这么过了半辈子了,哪怕如今有了天降的富贵也不知道要如何用。就好像再好吃的东西吃上一两顿也腻歪了,还不如坐在自家炕头上吃大葱蘸酱呢。 王员外点点头,突然笑道:“那我得去学学如何种菜,你们俩先聊着。” 刘大贵引着王员外去了后面的菜园子。其实是个花园子,挖了个小水渠做了个小假山。如今俩小花园子都被收拾出来种菜了,宋兴义还专门圈了一片地种他的烟叶子呢。 种了半辈子地的人哪里就能闲下来呢?只是如今村里也不好去,就只能在这菜园子里打发时间。 当初宋家人走的仓促,这菜园子还是刘大贵一家子帮着侍弄的。除了种菜种瓜还养了鸡和鸭子,就连当初养在地窖的那几头羊也带了过来,宋兴义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牵着他的羊去县城外面放羊,好歹也能溜达溜达。 “王大人?”宋志远一抬头就看见了王员外,连忙跑过来行礼,“大人怎么来了?” “哎哟,可使不得使不得!”王员外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扶了宋志远生怕他跪下去,“咱老哥俩谁跟谁啊,以前还经常走动走动,如今怎么反而生疏了?” 宋志远干笑了两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刘大贵笑道:“老爷,王大人想看看咱家咋种菜的,您给大人介绍介绍呗。” 宋志远这才来了精神,笑道:“看种菜啊?种菜有啥好看的?不过咱家有了这俩院子,平日里吃个菜也方便……你看,这边是丝瓜,那边墙根下种的南瓜。咱这个院子里种的大多都是季节菜,西院里就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好留着冬天吃呢。” 提起种地种菜,他可是有说不完的话。王员外也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人,偶尔还蹲下来看看,掐片菜叶子放嘴里尝尝。 菜园子里和乐融融的,前厅宋丁香和王夫人也聊得不错。 “如今这镇上县里,我也就跟你们熟。当初家里出了事,也多亏王大人与夫人帮忙。”宋丁香说着就要行礼。 王夫人连忙按住了,道:“都是应该的,当初既然得了你的方子,这忙该帮就得帮。这话说出来虽然有些市侩,但是如今走动这么多年,咱两家的交情也不止是在那个方子上了。你这个礼行下去,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呢。” 宋丁香笑道:“说到那个方子,我见京城里也有买香皂的,可见大人的生意做的相当不错啊。” 王夫人嗨了声,道:“也不怕你笑话,其实那方子我们没做。” 宋丁香一挑眉,有些诧异。 王夫人道:“那方子看着小,但是利润丰厚,又是新鲜东西。你也知道我家老爷跟主家分了出来,其实手里并没有什么产业。一开始得了你的方子确实是想自己做来着,可是自己做,打通商路却麻烦。于是老爷把那个方子就送给了皇商顾家,换取了两条商路。” 宋丁香道:“不管是自己做还是让别人做,能给大人带来便利那就是有用的。对了,这次去京城倒是得了些不错的东西。我专门挑拣了一些夫人能用得上的。玉英,去吧我给夫人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皇上赏赐的不敢随便送人,哪怕用不上也得放在库房落灰。但是王爷王妃送的那些实在是太多了,大多都是精贵的东西,在这县里不管是穿用都十分招眼,还不如拿来送人呢。 玉英抱来了几匹锦缎,又端来了两个锦盒。 宋丁香道:“你看我虽然是个县主,但是平日里也穿不惯这些衣裳料子。夫人家家大业大,不管是自己穿也好还是赏人也好,这料子都是很合适的。对了,还有那老红色的一匹,可是我专门挑出来给老夫人的呢。” 王夫人摸了摸水一样的料子,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应该给自己做几身衣裙穿才是。年纪轻轻的,成天一身土红青灰,像什么样子。” 宋丁香笑道:“我给自己做了几身,专门留着出门或者逢年过节穿。平日里我可穿不惯,放着又怕放坏了,不如拿来给夫人老夫人做了衣裳穿,也算是给这些料子找个好人家。” 王夫人哈哈笑道:“你这巧嘴儿。刚来的时候我家老爷心里还忐忑呢,生怕在你面前不知道要说什么。照我说,咱两家总归是亲戚,那就得跟亲戚似的走,对吧?” 宋丁香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夫人看看这个。” 盒子打开是两套茶具,一套天青色的,一套五彩福寿的。 “这天青色的茶具就给夫人和王大人平日里用,这五彩的是给老夫人准备的。我看着壶上还有莲花的样子,是最最合适老夫人的了。” 王夫人赞道:“你这心思也太细了,我给你准备了一车东西,都抵不上这么一套茶具贵重,到让我占了便宜。” “东西要有人用有人懂才有价值,否则也不过就是个落了灰的命。”宋丁香摆摆手,让玉英把东西都给搬到王家车上去。 “我们家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也多亏王大人和夫人照应了。”宋丁香拿了个大苹果塞进琼儿的手里,然后把这孩子抱到自己膝头上坐着,道:“这一回来就听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事,我这头皮都直发麻。幸亏还有你们帮衬着,否则我这家怕是要被闹得翻天覆地了。” 王夫人拍拍胸口道:“别说你头皮发麻了,我听了我都头皮发麻。且不说那徐家的破事儿,就是你那个三爷爷家的闺女,叫什么杏的儿?这也太狠了。其实你还不知道吧?她那天那车是偷的,后来人家要去闹,还是你叔给掏银子平了这事儿。不过你这个妹妹家里真的是……自家闺女咋就不心疼呢?嫁到那样的一户人家,也难怪她恨成那样……” 宋丁香道:“其实那户人家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不咋好……” 王夫人道:“可不是咋的,要么说那爹娘心狠呢。也怪我,送什么头面还送出祸来了,当我知道是因为那点儿银子闹出来的事,我好几天都没睡好,一闭眼就做噩梦。” 宋丁香道:“这哪里能怪的上你,你也是好心,想给他们家点儿东西让他们给娇杏找一户好人家……只可惜了,娇杏心气儿太高,又是个莽撞的。” 王夫人道:“哎,我看那孩子也是被逼疯的。你叔派人打听过了,那一家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家。大旱那两年……他们家,哎哟,我都不知道该咋说,说出来都脏了你的耳朵。” 宋丁香道:“到底咋了?” 王夫人把琼儿抱到地上来,拍拍他道:“去,院子里找小姐姐小哥哥玩去。” 宋丁香眨眨眼,对玉英道:“带他去跟你妹妹玩,看顾好了,别磕着碰着啊。” 屋子里没旁人了,王夫人才压低声音道:“那一家子都不是个好的,大旱那两年不是没啥吃的吗?他们逼着,逼着……做那种事换吃的,还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活脱脱的逼疯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也是。之前那户人家也还行,咋就不乐意呢。” 宋丁香听的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怪不得宋娇杏有这么大的恨意,她虽然做错了,但是错不至死。可是她爹娘却亲手把她送进狼口,为了那点儿银子,恨不得要活剐了这亲生的闺女啊! “其实我那个伯娘平日里看着也听明白的一个人……”宋丁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难道就没打听打听,怎么就……” “谁说没打听,十五两银子买断,这不是嫁闺女,这是把自家闺女卖了!”王夫人也冷哼一声,道:“若是真的嫌弃闺女做的难看,要么送去庵子里,要么自己亲手掐死也算个了断。他们却硬生生的把闺女卖了,还卖去那样的人家,这跟,这……哎哟!” 宋丁香不敢想象,当时宋娇杏是忍着多大的绝望与悲痛,才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来。她的仇恨已经将她的理智全部烧光了,如今一头扎进冰冷的河中,算是了却了这一身悲哀。 “……这女人啊,就是不值钱。哪怕是在娘家也不敢行差踏错,若是嫁了人那就真的要看老天了。你看我,看着风风光光嫁的很好,但是我家老爷养了好几个姨娘呢,我心里能舒服得了?幸亏我生了个儿子,否则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王夫人说道这里,心里发酸,忍不住落了泪。 宋丁香也极其唏嘘道:“也幸亏我爷爷奶奶,我爹娘都是开明的人家。否则我大姐……幸亏我大姐跟徐家合离了,否则这就被牵连,以后头都抬不起来。” “说道徐家……”王夫人擦了擦眼泪,道:“你大姐之前那个男人,徐大山,你还记得不?” “记得,他怎么了?” 王夫人哼了声道:“你大姐跟他合离,没多久他就找了个小姑娘又娶了。这不是徐家完蛋了吗,他又闹腾着要去见你大姐,从你家铺子门口蹲了好几天。说什么要让你大姐回去做正妻,以后要对她好。见谁跟谁说,这给我烦的,就找了人把他揍了,人也撵回去了。这种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让你大姐见了可别心软。” 宋丁香恶心的不行,道:“他敢,他敢碰我大姐一下,我打断他的胳膊腿儿!” “所以说,这男人靠不住。你看你,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了个县主,比你男人官儿都大。就得这样,以后他不敢欺负你。不过你今年也二十了吧?赶紧着该想着生个孩子了,虽然男人靠不住,但是孩子还是靠得住的。女人就得有个孩子才能傍身。”王夫人一说到孩子,就眉飞色舞起来。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玉英走了过来,道:“姑奶奶,婶子说饭准备妥了,问你啥时候吃饭呢。” 宋丁香哎哟了声,道:“聊的都忘了时候了,赶紧着,这就准备了吧。” 宋家的午饭仍旧是那种很朴实的。圆滚滚的二和面大馒头,得有脑袋那么大的红糖开花大馒头,一盘子土豆豆角炖肉,一盘子炒茄子肉末,一盘子从县里熟食铺子买的烧鸡,还有什么拍黄瓜凉拌豆腐之类的爽口小菜。数量不多,但是分量大。再加上嫩茄子嫩萝卜的蘸酱菜,到也摆满了一桌子。 王员外笑呵呵道:“我还摘了个南瓜,让大嫂子帮着做了一锅南瓜疙瘩汤。哎,你说我在家成天琢磨吃什么,这个也吃烦了那个也吃腻了 。这转头一看啊,还是馋咱这种炖菜,香的很。” 宋兴义跟他如今也熟悉了,便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儿,回头再摘点儿南瓜丝瓜啥的带走。自家种的,水灵灵的好吃得很呢。”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临走的时候宋丁香又送了琼儿一套金锁片,送给王员外两罐子京城得的茶叶。 等上了自家的车,王员外这心才松快下来,美滋滋道:“你说得对,咱跟这个宋家就不能跟别人似的拐弯抹角端着拿着的。就有啥说啥,谁都开心。” 王夫人搂着自己儿子,道:“也就是你,成天想些个有的没的。人家压根不在意这些。丁香说了,咱两家就是亲戚,该咋走动咋走动。我捉摸着,实在不行咱们在县里也买套院子搬过来住,跟他们家做邻居,我也有地方找人说个话。” 王员外逗着自己儿子,道:“你自己看着办,这种事我向来不操心。不过也得问问咱娘,老太太在那边住习惯了,换个地方怕是不舒服。” “你信不信,若是能跟这一家做邻居,老太太一百八十个愿意。”王夫人看着儿子脖子上的金锁片,笑道:“幸亏以前咱家没有那种七八个看不上人家的眼光,要是跟你那几个兄弟似的,啧,多好的关系也得走成仇。” “说这些干啥?”王员外不乐意听了,干脆把儿子抱在自己怀里逗弄起来。 知道宋丁香回来了,宋紫堇那边也送了信过来。只是因为宋紫堇有了身子不方便颠簸,再加上过来路上要经过村子,李云生生怕出点儿什么岔子,就干脆没让人来,只是找人带了些礼物。 宋紫堇有了身孕,张氏脸上也笑开了,琢磨着等宋紫堇生了自己就过去给伺候月子。李云生没爹娘,那月子总不能让王夫人过去伺候,还得她这个亲娘过去最合适了。 看张氏坐立不安又高兴的样子,宋丁香干脆道:“过些日子柱子哥也从驻地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回一趟村子看看。老房子该修整还得修整,大伯和大伯娘不如就去那边庄子里住着,住到三妮儿过完月子再回来。” “那感情好!”张氏高兴坏了。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闺女了,想的很呢。 大伯宋志成想了想也点点头道:“也成,我顺便去看看他那边庄子有啥需要我帮忙得不,哎……在这边也没啥事儿干,整个人感觉每天都不知道做啥,闲的难受。” “好日子都不会过,天生劳碌命。”张氏啐了自家男人一口。 宋丁香道:“想找活儿干还不容易?我打算好了,年后就去县城外面买一片荒地盖作坊。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别想闲着,都有事儿干。” 一听到作坊,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宋丁香拿了几张纸出来分给他们看,道:“以前咱们小打小闹,也不过就那几个银子。以后我可是要盖大作坊,要买人,要招人。作坊是得分给你们管的,人人都有分红拿。但是有一点我得说清楚,能管人的就去管人,多拿钱。管不了的就只能做杂事儿,少拿钱。虽然是自家生意,但是正因为是自家生意,才不能糊弄着干。” 宋兴义道:“二妮这你别担心,咱自个家人不会给你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出来。谁不好好干,我也绝对不乐意。反正咱都分了家了,不好好干就彻底分出去,爱干嘛就干嘛,别让人闹心。” 宋玉兰笑道:“我还是当个厨子吧,做菜不用那么费心。这人都回来了,东西我也准备了几天,明天我就上工开业去。” 宋虎头也笑嘻嘻道:“我也把之前的商户都联系上了,过些日子给我送新东西来,我那个铺子也该开了。只是二姐,咱家的羊毛作坊还做不做呢?” 宋玉兰道:“做,自然是做的,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经托人问过钟老将军了,他说羊毛还给咱家送,但是那手套子照样得给北地运过去。虽然已经不打仗了,但是那边戍边将士也有不少,保暖的东西仍旧要用得上。咱也不差这一点儿半点儿的,该做还是做。” 这手套就跟劳保手套似的了,去当了兵就能发一副手套,一套皮鞋面,总之冻不着手脚就舒服多了。多余的也可以屯着,谁的东西坏了也能拿去换。据说那边也有一两个缝补衣服的婶子,还专门给修补磨破的手套和鞋面呢。 卫县虽然看上去热闹,可是跟京城比起来差多了,连郊区都算不上。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着无尽的发展前途。宋丁香就打算把这里做成自己酱料作坊的第一产业基地,以后人多了还能再开个物流。 只要有想法又肯干,银子还不跟流水一样进来吗? 到时候她又是县主,又有银子。周一诺就算有个王爷爹王妃娘,她也不怕了。只要是他敢胡搞,照样离婚! 周一诺打了个大喷嚏。他擦了擦鼻子,对大个儿道:“驻地这边的事务已经理得差不多了,练兵这件事你多操操心,我得回去看媳妇儿了。” 大个翻了个白眼,道:“哥哥我都打光棍呢,你好意思?” 周一诺一挑眉道:“你也去找个媳妇儿啊,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啧啧。” “滚吧你!”大个飞出去一脚,周一诺哈哈笑着闪开,去牵自己的马了。 他作为一个空降将军来到这里,原本以为还会受到排挤呢。可是这边的驻兵一听他的大名,一个个热烈欢迎,就差点儿把人捧起来了。 周一诺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人人瞻仰的大英雄,再加上又是这边的出身,平白多添了几分亲近。而且他带来的那群人也是从小兵奋斗上来的,没有那些官宦子弟的傲气,特别接地气。没几天大家伙就混熟了,一点儿麻烦都没有。 他骑上马,向家里飞快的奔去。 “媳妇儿,我来啦!” 第68章 第68章 宋丁香正盘腿坐在炕上,跟宋李氏宋兴义他们讲自己对收到的礼物的各种安排。 宋兴义只是乐呵呵的听着,看着自己老伴儿,再看看聪明的孙女,觉得他这个当爷爷的真的是太满足了。若说唯一让他有些不太高兴的,就是白氏留在了京城,连带自己的小孙女儿也留在了那边。 他的小孙女儿啊,肉呼呼又可爱的小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不过这种情况也确实不能把儿媳妇带回来,毕竟儿子在那边也需要人照顾,更何况媳妇儿回来了,谁给他生小孙子呢? “瓷器我都收起来了,不怕摔的摆件也摆去了各个屋里。至于金银这些都是要留着买地买铺子的。不过现在买地也不合适,再过俩月天就冷了,这一冷活儿就没法干,不如等开春了再说。还有那些衣服料子,嫂子们正在挑着合适的给咱们大家伙儿做衣裳鞋子呢,太精细的布料没动,回头拿来送礼也绝对是能拿得出手的。” 宋李氏点点头道:“对了,还有村里李盛那一家子跟刘大贵这一家子的衣裳,咱当初不是承诺了给衣裳吗?” 宋丁香笑道:“这不用着急,衣裳没给,但是我买了料子给他们分分,让他们自己做。剩下的料子想干啥那也是他们的事儿,就当福利了。还有就是买人的事儿。等作坊开起来了,嫂子伯娘都要开始忙了,身边带一两个下人也好帮衬一下传个话跑个腿儿啥的,奶奶您觉得咋样?” 宋李氏笑道:“这我可不管,反正我也用不着人伺候着,估计他们也没啥想法。只是你买人一定要仔细些,别买来买去给咱家买出祸事来。” “祸事?”宋丁香没听明白。 宋兴义倒是听懂了,嗨了声道:“咱家孩子不是那样的人,你这老婆子瞎担心什么?” 宋李氏也不恼,慢悠悠道:“俗话说这人啊,有钱了就会变坏。我倒是知道咱家孩子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防不住买回来的小丫头啥的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宋丁香失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跟王夫人一样买几个一家子一家子的,孩子都半大,就算有啥想法也能看出来。” 宋李氏道:“知道你注意多,你看着办。我跟你爷爷虽然得了这么个赏赐,但是咱也没有耀武扬威的想法,就只想踏踏实实的。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劲头,要多为自己想想。” 宋丁香嘻嘻笑道:“我不管,我就得想办法把爷爷奶奶伺候好了,我娘是个没啥主意的人,我还指望爷爷奶奶给我出主意呢。” “说你娘啥坏话呢?”方氏抱着一盆子嫩南瓜走了进来,“刚进屋就听你说你娘我不好,咋,我对你哪儿不好了?” 宋李氏嗤嗤笑,道:“你闺女嫌弃你大大咧咧呢,摘这老些南瓜干啥?做馅儿?” 方氏点点头道:“她爹买了一块羊肉回来,这个擦了馅儿包羊肉南瓜的饺子。感觉咱家老长时间没吃饺子了,今天实在馋得慌。” “你看你,谁家当娘的还把馋这个字挂嘴边儿哟。”宋李氏也无奈。自从宋丁香能顶门立户之后,这方氏就越来越不像样子,彻底自我放飞,活的简直像个小孩儿了。 方氏嘿嘿一笑,把盆子和木擦子都放在炕桌上,拿了南瓜开始擦馅儿。“嫂子剁肉呢,她爹让我来问问啥时候回村儿,过些日子冷了,得赶紧从村里拉柴火过来。这县里的柴火太贵了,一捆就要十文钱。这哪里是烧柴火,这是烧钱呢。” 当初在村里他们用来煮羊毛硝皮子也需要大量的柴火,不过村里的柴火便宜,自家人也能上山去砍。山高的一大捆也不过三四文钱。可是来到县里,也就有三分之二大小的柴火就要十文,烧起来都心疼。 虽然现在家里有银子了,可是大家伙儿也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银子这东西还是省着花,留着用在刀刃上比较好。 正说着,宋志远走了进来,道:“你们听说了没,南山那边闹蝗灾了。” 方氏道:“我们成天不出门上哪里听说去?南山哪边?那可老远了。” 宋志远捏了一块嫩南瓜塞嘴里吃了,边嚼边道:“我也是今天出去放羊的时候听说的,那边闹灾的时候也说了要翻地烧荒,不过因为人大多出去逃难了,留下来的也没力气干活,就没烧。结果这不快进秋了吗?眼瞅着粮食要收了开始闹蝗灾。咱们这边零零星星的也有蝗虫,不过不多。” 宋丁香笑嘻嘻道:“我听说那蝗虫油炸了挺香的。” 方氏白了她一眼,道:“缺你肉吃了?再说啥玩意一过油不香啊?” 宋丁香又道:“蝗虫扑杀了烧成粉,好歹也是肥料。只是浪费了那些粮食了。爹,蝗虫不会飞咱们这边来吧?” 宋志远道:“离老远儿呢,还没进咱们这边就都被扑杀了,你少操心。”说完又急匆匆出去了,“咱家羊好像又有了,我得去看看。” “你爹现在成天闲的,天天蹲鸡窝看鸡,要么就是看羊,要么就是看他的骡子他的马……那马也太精贵了,我说别养了给柱子那边送去,他还不干,就见天儿伺候那马。”方氏一边说一边乐,觉得自家男人太逗了。 “那我大伯呢?”宋丁香问。 方氏道:“你大伯这不是想着看能不能在城外找个地方养猪吗?他也闲不住,你伯娘骂他不会享福呢。” 宋家都是闲不住的人,宋丁香那几个哥哥嫂子把菜园子的活儿都包了,还成天去铺子里帮忙,抢的刘大贵一家子都快没活儿干了。搞得刘大贵天天战战兢兢的,特别希望姑奶奶赶紧把作坊开起来,给这群主子们找点儿事儿干。 “丁香,丁香!”院子外面的人一路喊着一路咣咣跑进来,“娘,爷爷,奶奶。” “哎哟,柱子你咋回来了?”方氏见了女婿高兴地不得了,“赶紧着坐,二妮儿,还不去赶紧给柱子拿点儿吃的?” “娘,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周一诺按住了想要下炕的宋丁香,嘿嘿笑道:“我这有几天假,就跑回来了。娘您这是要做啥?我来。” “你快歇着吧,我娘可舍不得让你干活儿。”宋丁香还是下了炕,笑着穿了鞋子,“你且坐着,我给你拿点心吃。” 周一诺吃了早饭就往回跑,这一路的跑回来都到下半晌了,肚子早就饿的咕噜噜叫了。 宋兴义也喜欢这个孙女婿,他倒了一碗茶道:“喝口水,你跟那边呆的咋样啊?” 周一诺喝了水,笑道:“挺好的,大家伙儿都喜欢我。” 宋兴义竖起大拇指道:“可不得喜欢,你可是这个。” 周一诺只是不好意思的笑。 宋丁香捡了一盘子点心和一盘子水果端了进来,周一诺吃了两块桃酥,又啃了个苹果才歇口气。 “你回来的正好,我找你正有事儿呢。”宋丁香见他不吃了,便叫了人出去。 方氏道:“凳子还没坐热乎了,这又是去干啥啊?哎呀你这孩子,就不能让人喘口气?” “娘,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宋丁香喊了回去,看向周一诺,道:“皇上赐你的宅子就在这左近吧?哪儿呢,带我去认认门。” 周一诺愣了片刻,一拍脑门道:“嗨,你不说我都差点儿给忘了。走走走,去看看咱家大院子去。” 皇上赐给功臣的院子,自然不能是那种荒败的破院子。从赐下来的那一日就已经派人过来修缮打扫了,掰了手指头算算,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 俩人穿过主街,沿着一条巷子走了半天,又过了一条街才找到大门。这大门口及其气派,门口两只新的大石狮子身上还挂着红绸,大门上方则悬挂着由皇上题字的将军府三个大字。朱红色的大门十分厚重,据说用的是整块的木材板子,这么粗的一棵树可真的是珍贵极了。 门口有洒扫的小厮,见这两个人过来就往里走,连忙伸胳膊拦上,“干啥的干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闯?脑袋不想要了?” 周一诺蹙眉,道:“啥地方?我家啊。” 小厮看看他这一身特别朴实无华的短打,再看看旁边宋丁香那一身也十分普通的裙子,啧啧道:“你家?写你名字了?我还说这是我家呢?去去去,想要饭要到将军府来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周一诺怒了,“这里就没管事儿的吗?去,把管事的喊过来。” 小厮冷笑道:“想见我们管事儿的?我告诉你,就算是县太爷想见我们管事儿的,那也是得掏银子递帖子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丁香嗤的笑出声,道:“真是有趣,到了自家门还进不去,要看看门狗的眼色,你这个四品大将军做的也不咋地嘛。” 周一诺沉着脸,从怀中掏出腰牌亮过去。 小厮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噗通就跪地上了,“大大大,大将军……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该死!”他说着就开始不停的抽自己嘴巴子。 宋丁香道:“你也别着急该死,我且问你,有多少人过来递过帖子,又有多少人掏过银子,都是谁收了?” 小厮吱吱呜呜半天也不说。 宋丁香道:“直接发卖了吧,留下这种人,也只是给你丢脸罢了。” “大将军,大将军!小的是王爷王妃送过来的,您不能随意发卖!”那小厮头上都是冷汗,“小的卖身契在王妃那边呢。” “不能卖就送回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往将军府塞?”宋丁香竖起眉毛,“我还真不信王妃就给挑了这么多污糟的玩意儿过来,回头我就给王妃写了信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厮只是磕头,周一诺一脚踹过去把人踹了个跟头,滚出去好远。 “干什么呢,闹闹哄哄的?”一名管事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扫了眼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小厮,再看看站在门口的人,怒道:“当这里是菜市场吗?什么人都能来放肆?” 宋丁香叹了口气,对周一诺道:“王妃挑人过来的时候,就没有让他们认认你的长相?” 周一诺道:“没有吧……那些日子我光喝酒应酬了,也没注意这么多。” 周一诺看向那人道:“我听他说你最近仗着自己是将军府的管事,四处跟人要银子?” 那人道:“管你什么事?你是谁?” 周一诺再次亮出自己的腰牌。 那人立马跪在地上,惊惶道:“小的不知道是大将军来了,还请大将军赎罪。大将军要来怎么也不先让人来传句话呢?小的也好早早的都安排上。” 宋丁香又道:“我看出来了,这里的人是不认人只认腰牌的,换个人拿这个腰牌怕是也要跪下磕头呢。” 周一诺只觉得愤怒,他大步的往里走,道:“还有多少人来了?都给我喊过来!”原本他只是想给媳妇儿炫耀一下自己挣回来的大院子,结果还没炫耀成功,就被这群人给搅合了,只觉得丢面子,一肚子火气。 那管事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去叫人,周一诺坐在正厅里等,呼啦啦的来了一群,看着得有百十多个。 管事的掏出名册递了过去,陪笑道:“大将军,这些人都是王妃精挑细选的,专门过来伺候将军和夫人的。” 周一诺拿着名册看也不看,直接递给了宋丁香。宋丁香翻开名册,见里面写着大管事一名,普通管事三名。一等丫鬟十二个,二等丫鬟二十六个,三等小丫鬟二十六个。一等小厮四个,二等小厮十二个,三等小厮十二个。剩下的就是负责洒扫粗活的婆子,做饭的厨子若干。 她合上名册,往这些人身上看去。其实大多数人还是规规矩矩的,但是也有若干看上去内心戏十分的多,偷偷摸摸的抬头看过来。有几个丫鬟甚至明目张胆的看向周一诺,眼中满是春色。 宋丁香心说自己一个种田的如今要玩宅斗,真的是心烦。可是这毕竟都是王妃给送来的,处理不好反而让王妃伤心。不过留着这些烦人的玩意心里更是烦。 她挨个的问了名字,心里有了底,然后悄悄的对周一诺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一诺点点头,站起身,水都没喝一口就带着人又走了。 这一来一去跟风一样,倒是让那些人心里有些没底。 “早知道我就带几个人过来了。”周一诺有些懊恼。 宋丁香笑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送回去罢了。只是平白惹了一肚子火气,有些郁闷。不过这也好,总比以后出了事儿才发现有问题了强。明天让我哥起早帮你带个信儿回去,你这院子里也得安排几个你自己的人才成。” “真是麻烦……”周一诺牵着媳妇的小手,就差噘嘴跺脚了。 “总是要习惯的,呆一会到家你可什么都别说,省的让爹娘操心。”宋丁香叮嘱到。 周一诺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到了家,宋丁香只是欢喜的说那院子多大,也没说王妃给分配了人,只是说院子还没修缮好,等修好了就让大家伙都过去住。 晚饭吃了嫩南瓜羊肉馅的饺子,吃的香喷喷嘴里都是油,总算让周一诺心里舒服了一些。 到了晚上,他仍旧习惯的给媳妇儿准备了洗澡水,隔着屏风聊天。 “我最最讨厌这些看人下菜碟的了,在京城听到不少事儿,大多都是因为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折腾出了麻烦,最后还得主子给善后的。今天看见那么多人我就心烦,恨不得全部都撵走。” 宋丁香挽了头发,一边洗一边道:“王妃也是一片好意,否则也不会特特的派人大老远的来伺候你。只是他们这群人可能当初在京城伺候习惯了,改不了那些跋扈的性子。如今来到这边,哪怕是你我二人一个县主一个将军,但终究是村里出来的,他们看不上也正常。明天让我大哥去驻地传个话,带一些你的人过来。然后你在写一封信托人带回去,顺便把那些人也带回去一部分,反正咱们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周一诺听着里面的水声心猿意马,道:“都听你的,反正这些事以后也是你来操心,我不管。” 宋丁香心说我也不想管啊,不过若是真能有忠心不错的倒是能派去作坊里,还省的买人了。她洗完澡,擦干头发,披着衣服出来,道:“你去洗,我去铺床,今天好好休息休息。你也很久没在家里休息了,这边的炕倒是比老家的舒服一些。” 周一诺借着媳妇儿的洗澡水吭哧吭哧把自己洗干净,他媳妇儿是个爱干净的人,当初衣服脏了些出门都要换呢。兵营里大多都是臭男人,洗澡也不过盏茶的工夫胡乱应付了,不过若是让媳妇看出来自己没洗干净,那多丢人。 宋丁香铺了被子自己先钻进去,铺散了头发在炕沿上晾着。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兵营里的趣事,说着说着困劲儿都上来了。 周一诺洗白白后猴急的窜出来,看见媳妇红扑扑的小脸正趴在那里打瞌睡,馋的口水差点儿没溜下来。只是当看见炕上两床被子,心里凉半截。 咋……还要分开睡? “媳妇儿……”周将军委屈了,他不管不顾的撩开宋丁香的被子,道:“都说回来就要圆房的,当初在京城我都忍住了,回来咱就不分开睡了吧?” 宋丁香猛地想到这一茬,顿时红了脸。她看着周一诺精壮的身体,双手简直都不知道往那里放了。“你,你今天大老远的回来,也该累了,不如休息?” “这算啥?我不累!”周一诺抱着媳妇儿的细腰吭哧吭哧的拱,“媳妇儿你真香,媳妇……咱俩该要个孩子了。” 灯烛爆出个灯花儿,晃了晃,照的一室都旖旎起来。 方氏突然撑起胳膊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推了两把宋志远,“诶,诶!她爹,你听……” 宋志远仔细听了一会儿,老脸刷的红了,按住了方氏道:“你都多大岁数了,哎呀!赶紧睡觉赶紧着!那两口子咋动静这么大啊……哎呀!” 方氏嗤嗤的笑,道:“之前在京城我就没听到动静,还以为他们俩不会呢,担心老久。现在倒是不担心了。不过回头咱是不是得让孩子离那俩的屋子远点儿啊?这动静也太大了。” “老小才多大,知道个啥!其他的……你也该给虎头找个媳妇儿了,虎头也老大不小的了。快睡吧!” 第二天,周将军神清气爽,听见外面有了动静然后静悄悄的爬了起来,在宋丁香额头亲了一下,美滋滋的穿衣裳出门。 “嫂子,早上吃啥啊?”他见乔柳往厨房走,顺便问了一句。 乔柳儿一回头见是他,红着脸憋笑道:“有啥吃啥呗,咋,给你炖只鸡补补?”说完,自己先捂着嘴笑着跑了。 周一诺没听明白,宋钧山从后面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道:“怕是一个院子都知道了。” 周一诺:! “那啥,哥,别跟丁香说啊!” 宋钧山大笑,摇着头往后院去了。 方氏也从屋里出来洗漱,看见戳在院子里的傻小子,推了自己男人一下,“你去说。” 宋志远嗨了声,道:“说啥啊,人家小年轻的……哎呀,你让我怎么张嘴?我不说。” 方氏嗔道:“那还不得天天的……” “就这几天儿,回头他们那个将军府不是就修好了吗?让他们过去住,喊破嗓子都没人听见。赶紧洗脸,赶紧着!”他这个做人老泰山的,哪里好意思去跟女婿说你俩晚上动静太大了,悄没声的不行吗?惹得一院子都睡不好…… 哇!他这张老脸不要了吗? 宋钧山吃了早饭,骑上周一诺带来的大马走了,到了天擦黑才回来,身后还带了二十来个大汉。 周一诺安排他们在空屋子里先凑合一宿,这一宿可好,呼噜声震天,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宋丁香快到晌午才起床,腰酸背痛的在炕上坐了好半天才下了炕。其他人见了宋丁香表现的都挺正常,只是转过身就忍不住笑。只是宋丁香实在疲累,也没啥精神头察言观色。到了晚上又帮忙给周一诺的属下们做了顿饭,睡觉的时候死活不肯俩人一个被窝了。 没办法,她扛不住啊! 小鲜肉太神勇了也是一种痛苦,可怜可怜她这个精神上的老人家吧。 转过天,周一诺和宋丁香再次去了将军府,身后二十名军营大汉看上去威猛无比。看门的小厮已经换了个人,看见周一诺直接下跪喊将军,连个磕蹦都没打。 宋丁香又招齐了人,拿着花名册道:“你们也看到了,这府里的主子就我和将军两个人,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点了名字的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王妃那里。” 下面一群人都愣住了,其中一个姿色不错的大丫鬟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王妃派来伺候将军的,您二话不说让我们回去,这岂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宋丁香眼皮子都没抬,道:“怎么?不需要你们瓷壶将军你们就去死?王妃配不上让你们伺候了是怎么着?若是这样就去死,那你死吧。还有谁要死?” 跪着的人没想到这竟然是个不按理出牌的将军夫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宋丁香挨个的念了名字,昨天她就记住了那些人,从花名册上将名字也都挑了出来,其中就有那个跋扈的管事。 管事不服道:“夫人,我是王妃派来的大管事,您,您就这么让我回去,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宋丁香道:“你在这里也不好交代,将军还没来呢,你就敢仗着将军的名义收受贿赂,给将军抹黑。你这样的人若是在将军身边呆时间长了,怕是要把将军往死里逼呢。不让你回去,让谁回去?” 管事的忍气道:“京城都是这样,没有谁说想见主子就能见到的。” 宋丁香冷哼道:“想见主子管你们什么事?还需要你们拿银子给作安排?若是如此,这府里你当主子好了!” 管事的心慌道:“也没有这个规矩的……京城里……” 宋丁香道:“京城里有京城的规矩,到我这里,我就是规矩。只要收了别人银子的,一律赶走!” “那也不止我收了银子啊!”管事的指着其他几个人道:“他们也收了,怎么不让他们走?” 那几个人也慌了,连忙道:“我们,我们就收了一两次,不像你,收了几百两了吧?” 宋丁香心里叹气,从花名册上也把那几个人的名字都画上。如今四个管事的就剩下了一个,那唯一的一个老老实实的跪着,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一群人哭哭啼啼的去收拾东西了,周一诺从怀中拿出个信封来递到其中一个属下手里,道:“亮子,你带一半的人把他们送回去,将这封信给王妃看,要快去快回,知道吗?” 亮子笑道:“放心吧老大,不过就是送个信儿,难道我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他收下信,吆喝着被点出来的三十多口子人,赶鸭子似的赶出了将军府。 现在一等丫鬟一等小厮各留了一个,二等丫鬟也剔除了一半。粗使的婆子倒是都留了下来,这些婆子都是干了几十年活儿的了,看上去也是麻利人不爱惹事的。 等那群人的动静消失了,宋丁香才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乐意来这种穷县城,就算我是县主,他是将军,可毕竟我们都是农家出身的,兴许还不如你们见多识广。” 仆役们连忙磕头道不敢没有。 宋丁香又道:“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留下你们也是瞅着你们老实,那你们就老老实实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得好自然有赏,做的不好就回去伺候王妃,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知道吗?” 训完话,又听这群人说自己是做什么的能做什么,宋丁香把人重新安排分配了一下,对剩下的那根独苗管事道:“如今就剩下你一个管事的了,不过咱府里人少,没那么多事儿。过些日子修缮完了我们也就搬过来住了,这家里里里外外的缺什么少什么,你列个单子给我。” 管事的行礼道:“王爷王妃生怕将军这里缺少东西,早就送了许多东西过来,都在仓库里呢。名册在仓库的匣子里放着,夫人不如先看看,若是缺少什么我再去补。” 宋丁香看了他几眼,这人四十出头的样子,表情平平静静的,既不谄媚也不畏缩,倒是不错。 “那你带我去库里看看吧,柱子哥,你带你的人四处转转,看看怎么安排。晓月是吧?你随我来。”宋丁香昂首挺胸,拿出了县主和将军夫人的气派,内心却哀嚎不已。 什么叫身心俱疲,这就叫身心俱疲啊!管理这么个大宅子,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她好烦哦。 王妃拿到周一诺送来的信,看向那个管事,问道:“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回来的?” 管事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王妃,小的们也不知道啊。那个县主实在是太彪悍了,什么都不懂就一顿指挥,还总说小的们做的不好。小的们实在敢怒不敢言,就连将军……就连将军都插不上话,略说几句她就说自己是县主,威风的很呐!” 王妃顿时沉了脸色。 第69章 第69章 王妃捻了捻手里的信纸,悠悠问道:“那女人还说什么了?” 管事儿的眼睛一亮,往前膝行了两步,一脸悲伤道:“王妃不知道,那个村姑实在是太嚣张了。说她是皇上亲封二品县主,就算是王妃她也敢不放在眼里。还说王妃王爷不愿意把世子之位给大少爷,就是根本看不上大少爷。还说,还说……” 王妃怒道:“还说什么了? 管事儿的抬起胳膊撩者袖子擦眼泪,道:“还说将来王爷王妃走了,这王府就是他们家的了,跟着她姓宋……小的不忍心就辨别了几句,被她痛斥了一番赶了回来。我们这些被赶回来的,都不过是在她面前念了两句王妃的好,她就完全听不进去,甚至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她还说……” 管事儿的眼睛往那信上溜了一圈,道:“她还说让王妃把我们都发卖了,我说王妃心善,万万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她就说若是她在信中跟王妃说我们贪图钱财,王妃就会按照她的意思来做。” 王妃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看向管事儿的,道:“周管事,你在我们周家做了多少年了?” 周管事连忙道:“小的跟在王爷王妃身边都快二十年了。” 王妃颔首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之前一直让你在外院伺候着,见你兢兢业业才让你去那边伺候大少爷的,对不对?” 周管事笑道:“可不是吗,但是那村姑实在不知好歹,说什么京城的规矩是京城的,到了她地盘上就要守她的规矩,蛮横的很呢。” 王妃的眼睛又看向其他人,道:“刚才周管事说的那番话,确实是真的?” 底下跪着的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点头道:“确实是真的,那女人实在嚣张的很。奴才们不过念了几句王妃的好,她就勃然大怒,还要让大少爷打杀了奴才们呢。” 只有几个人没有应和,却也只是低垂着头并不说话。 王妃道:“周管事,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吧?” 周管事笑道:“是,小的读过几年书,确实是识字的。” 王妃把那几张信纸丢到他的面前,道:“既然识字,你且看看大少爷写来的信中说了什么吧。” 周管事捡起那几张信纸展开来看,脸色蓦地变了。 信是以周一诺的口吻写的,开头也没写什么母亲,而是写了娘。他先把自己回到驻地的一番事情说了,又道对皇上赐的宅子十分感恩。吹了一通皇上的彩虹屁之后说见到娘给派来的这么多人,心中实在是无比感激,只是媳妇儿岁数小,从未调理过这样的大院子。又见其中许多人都是伺候王爷王妃年头久的,怕王妃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便只选了几个大丫鬟小厮,还有一些年岁小的小孩子和能干农活的老人留了下来,其他的让手下护送回来,还望王妃见谅。 又说他跟丁香活的粗糙,不太适应太过于精致的生活,而且以后丁香要开作坊,娘送去的人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实在是感谢不已。只是自己如今在驻地,不能时常陪伴在娘身边,心中时常伤感。不过丁香已经收拾出最好的一个院子,若是娘和爹来年夏季有空,尽可以来这边避暑。 从头到尾,压根一个字都没提这群人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王妃看着周管事的脸色,简直气笑了,她道:“我本就懒得管家里这些琐事,平日也顾不上调理你们。以前看着一个个都挺好的,所以这才选了去将军府照看我那大儿子。可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真当我一点儿都不清楚?周元,二十来年了啊,二十来年就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嘴里的村姑可是本王妃的儿媳妇,周将军的妻子,皇上亲赐的二品县主!你一口一个村姑,眼中何曾有过主子!” 周管事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他连忙咣咣磕头道:“王妃,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小的,小的说的都是实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信里就压根没提呢? 王妃冷笑一声,道:“你真当我是个泥菩萨,纸老虎。让你们去卫县是不是委屈你了?我儿说的太过于精致的生活,怕是指的你们一个个的把自己当京城里的人物,过得比主子还滋润了吧?一个个的枉费我精挑细选,简直给我丢脸!你在卫县的时候,我儿还未回去,第一次去自家宅子就被你来了个下马威,对不对?还有你在卫县收受的那些银子东西,一次次一样样,我这里知道的清清楚楚!怪不得你们被送回来,这是我儿怕你们给他惹祸,怕闹大了给王府丢脸呢!” 一群人都趴地上了,瑟瑟缩缩的磕头。 王妃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过惯了京城的生活,觉得去了那边,两个主子都是村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好欺负了,好拿捏了,对吗?贪图钱财,背后说主子的闲话,甚至还有的野心颇大。流月,你在我身边也五年了,我将你送过去照顾大少爷虽然说有抬举你的意思,可是这抬举不抬举的,也要看你到底会不会做,能不能做。你呢?一个照面就被人黏回来了,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流月就是其中一个大丫鬟,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哭诉道:“奴婢,奴婢真的没做什么啊。” “我那儿媳虽然是农村长大,但是眼界气度绝对不是一般人,否则也不会被皇上特封卫宁的称号。皇上说她贤良聪慧,这是多么大的褒奖。他们绝对知道,你们被送回来在我这里就不可能会得了好,既然是这样,那么送回来的就不可能没有问题。罢了,你爱说不说吧。来人,叫周良来,将这些贱奴们远远的发卖了,省的看着我心烦。”王妃按了按额角,只觉气的头疼。 “王妃,王妃!”流月大哭道:“奴婢不过看了大少爷几眼而已,真的只是多看了几眼啊。奴婢从未见过大少爷,只是,只是想看看啊。” 王妃冷哼一声,道:“当着将军夫人的面看的?你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野心,好愚蠢的脑袋。白白浪费了我五年,本以为你是个好的,谁知道……” “咋了,听说你今天下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八王爷从外面回来,直接来了王妃这边。 王妃看了他一眼,眼圈泛红,道:“我被气的心口疼,你说说,怎么就一个都不省心呢?” 八王爷自然是知道府里发生的事,便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俩孩子的做法也无可指摘,而且还顾及了咱俩的面子,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王妃叹气道:“我那儿媳妇可真真是个聪明的,跟我想象中的儿媳妇一点儿一样的地方都没有。” 八王爷哈哈笑道:“聪明还不好?若是不聪明,咱儿子怕是要被拿捏死了,还能当上什么大将军?你呀,可少操心吧。”说着,给自己老婆揉捏起肩膀来。 王妃叹口气道:“你查的如何了?” 八王爷道:“要说那宋丁香确实是有点儿想法,当初她激了老大和那一家子彻底断了关系,又教了儿子识字,实在难能可贵。她送来的那描图你也看到了,若是没有点儿脑子,也想不出那种办法,倒是跟兵符差不多了。我的人审了那个周什么的一家子,说当初有个三十多岁南方口音的男子在离卫县五十多里地的坪洲县,和那个姓周的聊了几句,便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交给他,还专门叮嘱了以后会回去找他,让他对这孩子仔细些…… “后来那个姓周的还回去打听过,见从未有人去找过他们,便对咱儿子不再仔细,反而苛待了。我只是在想,那个三十多岁南方口音的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着慎儿从杭州一路跑到北方。他是否真的会去找过慎儿?若是他将慎儿带去了北方,为什么不给咱们来个消息,反而还叮嘱别人要善待慎儿?我真的是……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王妃眯着双眼,喃喃道:“三十多岁南方口音,咱们当时身边这样的人多吗?” 八王爷沉默不语。 王妃又问:“那男子有什么特征?” 八王爷看着王妃,还是不说话,只是眼中多了一些躲闪神色。 王妃愣了片刻,蓦地流下泪来,痛苦道:“若是他……若真的是他,这是想让我死,让我心疼死啊!” 王妃口中的他则是王妃的亲生大哥,当年的杭州知府。当年他们一家在杭州遇到骚乱,还是她的亲大哥带兵来平乱的。只是混乱中孩子不知去向,就连奶妈和当时的丫鬟也在混乱中死了。 事后知府说要亲查,过了两个多月才再次出现。很有可能就是这段时间,他将慎儿带去了北方。因为慎儿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孩子,他可能心里也有些不忍,所以亲自带着慎儿,还特特找了个姓周的人家把慎儿送了出去。 只是后来才知道,她亲大哥和王爷站的不是同一队,皇上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只是让他流放。但是流放途中,那人便病死了。 原本死了大哥就已经让王妃心痛不已,如今知道若真的是大哥为了打击异党而特意将她的儿子偷走送人,这种打击真的是让王妃痛不欲生。 “婉儿,你别哭了。大哥……大哥当时怕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咱儿子健健康康的活着,娶了媳妇儿,当了大将军,咱们,咱们还有什么苛求的呢?”八王爷见王妃哭成泪人,心里也十分难受。 “二十一年,我心疼了二十一年啊!我天天想,夜夜想,我的慎儿去了哪里,吃得饱吗,穿得暖吗?然后呢?他就在离咱们不过半个月车程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被人苛待。我的心能不疼吗?能不疼吗?”王妃哭的简直不能自已,只是用力捶着王爷的肩头,“我只恨当初为什么不是自己抱着慎儿,为什么!若是我抱着,慎儿一定不会被人抢走的。” 八王爷心里也难过,虽然周一诺成了大将军,但是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孩子吃那样的苦,受那样的罪!更何况刺杀异族王如此凶险,稍不留神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衣食无忧的长大。哪怕是长成了个纨绔,他们也不在意。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啊。 “婉儿,婉儿。如今慎儿也是苦尽甘来,我看那宋丁香对他也颇为爱护,你也不用再担心了。明日我就给皇上上折子,让慎儿入皇家族谱。”八王爷哄劝着自己的爱妻。他心中也是难过的,只是他是个男人,不能和妻子这样用痛哭表达心中的悲愤。否则的话,他早就哭的满地打滚了。 “对,上族谱。”王妃擦了擦泪水,道:“他们这一辈是喻字辈,老二叫周喻琳,他叫,叫喻瑾可好?我喜欢这个瑾字,当初就想给慎儿起这个名字来着。如草之兰,如玉之瑾,匪曰薰雕,成此芳绚。瑾字真的是太好了。” 八王爷笑道:“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就叫周喻瑾,字一诺。” 王妃愣了一下,“一诺……这个……” 八王爷道:“我觉得这个字很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虽然这名字是儿媳给起的,但是当初也是宋家老太爷提议,给慎儿改的名字。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叫周铁柱的。” “铁柱……”王妃的脸都僵了。过了好久才道:“罢了,一诺也很是不错,我这个儿媳向来都是有想法的,没胡乱起个树根富贵我就知足了。” 周一诺可没想过自己的大名被改了,他正在苦苦的敲着自己房门,求媳妇儿出来呢。 宋丁香把脑袋扎进被子,觉得这辈子,加上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原因就是刚才小侄女问她,为什么晚上会喊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侄女都听见了的动静,那岂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怪不得哥哥嫂子见了自己那笑模样古怪得很呢。 啊啊啊,简直丢脸丢到西天去了! “媳妇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不那么用力了还不好吗?”周一诺贴在门上顺着门缝往里看,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着急得很。 “你走开啊!”宋丁香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重新穿越一次。 方氏也憋着笑帮女婿说话,“二妮儿,你可够了啊,哪有把自家男人关门外的?再说了过两天你就搬去那边住了,到时候怎么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娘!你别说了!”宋丁香崩溃,“我才不要搬呢!” “不搬你忍得住?忍得住就不用搬。只是可怜了我这大女婿了,好不容易跟你能在一起,你还这么矫情……哎呀,赶紧给老娘滚出来,再闹腾,你大伯和你爷爷奶奶也都知道了!” 宋丁香涨红着脸翻身下炕,气鼓鼓的打开门,“我才不怕,反正都这么丢脸了。” 方氏挑眉道:“不怕?那我这就跟你奶奶说去……” “娘!”宋丁香抱着方氏的胳膊,“娘啊,你可饶了我吧。” 方氏噗嗤笑了出来,抬手戳了一下宋丁香的脑门子,“行了行了,这几天忍着别撒欢了,过些日子你就去那边住。都嫁出去的闺女了又不是没有婆家,也不是男人没房子,别赖在娘家了。再说离的又不远,想回来还不是抬脚的事儿?” 当他们知道那占了一条街的大院子竟然是女婿的将军府,而且跟自家院子就隔了一条街,也都吃惊不已。 宋丁香噘着嘴道:“那娘跟我们一起过去住,那边大得很,就住我们俩,多冷清。” 方氏哼道:“我不去,哪里有丈母娘拖家带口去女婿家住的理儿?我住这里都心虚呢,你再说,我们就回村住了。对了,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她还惦记自己猪圈那几头猪,还有自己的菜园子,自己那些地呢。 周一诺道:“我已经安排了,明日就回去。到时候用丁香的县主仪仗。” 方氏咋舌,道:“用得着那么大的动静吗?不就是回个村儿……”其实她也知道衣锦还乡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感觉才好,只是一想到用县主仪仗,就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宋丁香道:“若是咱们只是做个马车回去,信不信一进村就被人围了?用仪仗回去,他们想作妖也不敢呢。” 方氏想到糟心的那几个亲戚家,摆摆手道:“你们随便,反正你们赶紧安排,你爷爷奶奶都想着回去看看呢。等回去没事消停了,你五奶奶六奶奶也想回去住。” 宋丁香道:“怎么就都走了?在这里住不好吗?” 方氏道:“毕竟不是自己家,住着能舒服?京城那么好,你们不也是惦记着回来?” 宋丁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方氏把她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又把周一诺一起往屋里推,道:“行了,你们小两口该说啥说啥吧,我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你爹今天说去看人打鱼,兴许晚上炖鱼吃。”说完抬脚走了。 “丁香……”周一诺转身把门关上,然后攥着宋丁香的手不放开,“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就是了。” 宋丁香翻了个白眼,又甩不脱这狗皮膏药,只是道:“你没有哪里不好,反正……反正以后别,别……”别什么,已经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周一诺嘿嘿笑道:“等咱们搬过去,咱俩单独住个院子,谁都不让进。到时候咱俩在屋里撒欢都不会有人听见。” “你闭嘴吧!”宋丁香用力捏住周一诺的嘴巴,把人捏成了只鸭子,“你烦人的很呢,对了,今天早上不是收到那个姓李的商人来的信了吗?羊毛是不是快到了?” 周一诺点点头道:“羊毛皮子,这次量都大。异族大败之后没有了什么银钱来源,只能把囤积的羊毛皮子大量的往这边卖。不过收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 宋丁香道:“怎么忙不过来?以后不止异族那边的羊毛要收,咱们附近若是有羊毛我也要收。我想过了,回头不止要开作坊,我还要开班授课,专门教人如何编织毛线。” 周一诺愣了,道:“若是他们都学了去,那你这边怎么办?” 宋丁香道:“学的人多了,那么多羊毛的需求也就大了。这样周围养羊的人才会多,也会积极。羊多了,羊肉的价格自然会往下降,而且人们手里也有个钱,吃肉就会更便宜方便了。有的时候堵不如输出,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羊毛送过来,我还怕没生意?你看会做荷包的人这么多,那些个卖荷包的也没见真的亏了本。” 周一诺想了半天脑子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只是道:“反正你比我聪明,你说的都对,我听着就是了。” 宋丁香转了转眼珠子,问他,“我说的都对?” 周一诺蓦地感到危机,连忙道:“这些生意上的事我不懂,自然你说的都对了。” 宋丁香翻了个白眼,哼了声,换了话题,“你那边可是修缮完了?” 周一诺的危机解除,松了口气道:“修缮的差不多了,原本那院子就也不差,据说之前是个贪官在住,到处都做的精致。如今不过就是重新刷漆换换门窗清理一下池塘而已。等弄完了,那池塘里咱们也种了藕,养了鱼。花园子不要了,全都弄成菜园子,再养一院子鸡,以后不愁没鸡蛋吃。” 宋丁香噗的笑出声来,道:“那以后有人来将军府,一进门到处都是鸡鸭,想去花园散散心,左一片白菜右一片萝卜的,能好看?” “咋就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大不了种点儿那毛嗑儿,开花也挺好看的。再说了,我自己家里,自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弄什么花啊草啊,费钱不说又不能吃,死一棵还心疼。就种菜,种桃树梨树石榴树,再搭几个葡萄架子,夏天了就坐葡萄架子下面,多舒服。” 好好的一个将军府,愣是被将军规划成了农家乐。 “那到时候王妃王爷来住,咋办?”宋丁香想着那富贵娇滴滴的王妃看着满院子的白菜萝卜,也不知道能不能高兴的起来。 周一诺毫不在乎道:“那就让他们住种藕的那个院子,看看荷花也挺好的。” 宋丁香憋笑道:“随便你,反正是你的院子,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不过我听说将军的院子里都有演武场,你可做了?” 周一诺道:“那还用得着我操心?院子后面一大片演武场,大得很呢。丁香……咱啥时候搬过去啊?”留在这边,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好好的抱抱媳妇儿了,那他能受得了? 第70章 第70章 县主仪仗开路,后面跟着宣威将军的人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镇上向北河沟子村而去。 宋兴义和宋李氏跟宋丁香坐在一辆马车里,因为穿着制式朝服,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衣服弄坏了。 “爷爷奶奶,你们不要这么紧张嘛。”宋丁香好笑的替宋李氏正了正头上的簪子,“一会儿等到了家,您就这么紧张的坐了一路,怕是下车连腿都麻了。” “我能不紧张吗?”宋李氏拽了拽袖口,道:“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呢……二妮儿你瞅瞅我,我头发没乱吧?” 宋丁香笑的不行,道:“没乱没乱,这可是王妃赐下的大丫鬟给您梳的头,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怎么会乱呢。” 经过她一通快刀斩乱麻,将军府那群下人一下子就都踏实了起来。宋丁香正好挑了几个看上去勤快不错的,调到自己院子来伺候宋兴义宋李氏夫妻俩,还能顺便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做个饭什么的。 今天她和宋李氏的头都是留下来的那个大丫鬟帮忙梳的,那个大丫鬟叫珍珠,府上还有个小丫鬟是她的亲妹妹,叫玛瑙。俩人长得都不错,人也勤快,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而且从来不往周一诺身边凑和。 不光是周一诺,只要是个男主子,她们都会主动避开,避免宋丁香不高兴。 熟悉了几天,宋丁香觉得这俩丫头最可心,直接把大丫鬟放在了自己身边带着,小丫鬟升了二等丫鬟,管着自己和周一诺各种衣服等贴身用的东西。 珍珠就坐在车子的门口处,见状笑道:“老太太不用着急,待快下车了,奴婢再帮您整理整理,就不用担心啦。” 宋李氏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哎哎的笑着。 因为早就有人去通风报信,村长带着人提前在村口等着。除了北河沟子村的村长,其他相邻的几个村子村长族长也都来了,就连徐家的村长也站在最边缘翘首等待,只希望县主能看在当初他们并没有为难宋玉兰和孩子的份上,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哪怕是收几个孩子留在身边做小厮,这对他们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光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当初被徐强退婚闹得上吊的那个姑娘,摇身一变变成了这附近最大的一个官儿。 那可是二品的县主啊,皇上亲赐,还给了封号的。 “小的王大胜恭迎县主!” 仪仗刚到村口,村长就带着人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平身。”宋丁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村长连忙爬了起来,主动让开一条道。 人群夹杂着马车,周一诺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的看见了周老三那一家子。胖婆娘抻着脖子正往这边看呢,见周一诺看了过来,连忙陪了个笑脸儿。 周一诺移开目光,权当没看见。 胖婆娘看着人群往宋家那边一拥而去,心中悔不当初,“若是早知道他是王爷的儿子,咱们也不能那样啊你说是吧?天天让他吃香喝辣咱们吃糠咽菜都成。你看看现在,那宋家得意的不得了。” 周老三心中也无比懊悔,喃喃道:“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若是不听你的,如今咱也是王爷的大恩人了。王爷手指头缝漏一点儿就够咱们吃用上几辈子了。” “你这是啥意思?当初你又没反对。”胖婆娘瞪了他一眼,再次看向那队人马。 只可惜王爷的人早就警告过他们了,看在他们毕竟把大少爷养大的份上以前的事过往不咎,但是以后希望他们能安分守己,否则惹恼了王爷怕是性命不保。 那人还说,若是旁人这样对大少爷怕是早就被诛了九族了。只是王妃心善,不想计较那许多小事。若是换个人,周家这一大家子都要被砍头的。 这可把周老三他们吓得够呛,如今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幻想当初若是能对周一诺好点儿,那么他们现在也能凑过去跟大将军沾亲带故,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是这世界上毕竟没有卖后悔药的,就算在怎么后悔,他们也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自己家中,看着外表光鲜内里却破破烂烂的屋子,内心无限欷歔。 宋丁香被丫鬟珍珠从车上扶了下来,对村长等人笑道:“今日我们一家子难得回来,如今只想和家人们叙叙旧。各位乡亲还请回去吧,待过上几日我再请各位乡亲赏脸过来吃个饭。” “不敢不敢,县主您赶紧回去休息吧。”村长连忙哈腰拱手,轰小鸡儿似的把一群人都轰走了。 李盛一家子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呢,见了宋家人也不胜欣喜,“老太爷老太太,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快去屋子里面歇着,喝口热水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宋丁香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问道:“我们走了的这些日子,家里可还好?” 李盛道:“都还好,今年风调雨顺的,粮食也丰收了。再过一个月玉米黄豆啥的也能收了。处处都挺好的。不过姑奶奶也听过那些事了吧?老太爷的三哥家有人来闹,不过被我们拦住了没让进。那个徐大山也来过,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也被小的轰走了。” 这屋子里还是平日的样子,不过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他们就只是出去一两天而已,回来还是那个样子。 一家子人都进了屋,孩子们去了西屋,大人们都留在了东屋。五奶奶六奶奶两家子人也都跟着回来了,宋丁香对他们道:“今日还得劳烦奶奶们,给外面那些人烧些热水喝。一会儿我让李盛给你们两家送些柴火米面,顺便给做些吃的。我怕我这边忙不过来。” 五奶奶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儿呢,不过就是做个大锅饭。你且去休息吧,就这点子小事还至于你来说,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说完便笑着招呼着儿子儿媳妇,挽着她妯娌的胳膊出了门。 因为门外站的都是仪仗队和大兵,也没人敢往前凑合。珍珠毕竟也知道一些事,便招呼了几个将士护送着两位奶奶回去,顺便看看那两家有什么要帮忙的,能就手帮一下最好了。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一家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心眼子,就是喜欢勤快接地气的。只要你勤快,眼里有活儿,还接地气,眼睛没有长到头顶上去,那就绝对犯不了主家的忌讳。 “还是自家的炕舒服。”宋李氏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蹬了鞋子偏腿上了炕,靠在自家的炕柜上狠狠的舒了口气,“二妮儿啊,我这一身是不是能脱下来了?” “奶奶先别忙着脱,一会儿怕是三爷爷家或者大爷爷二爷爷家要来人呢。咱们只说了今天不接待邻居,没说不接待亲戚啊。”宋丁香从炕柜里拿出个枕头给宋李氏垫腰下面,让她能靠的舒舒服服的。 方氏张氏也道:“那我们也回屋歇会儿,这一路坐车累的腰酸背痛的,再大的车也不如炕头舒服。”今天回来虎头和宋玉兰都没跟着回来,虎头是心疼他一天好歹也有几两银子的收益,宋玉兰是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合离过得女人,能跟着进一次京城就已经是很大的荣幸了,不好再去沾妹妹的便宜。 宋丁香劝了半天她死活不同意,再加上又舍不得食肆里的收益,也只能作罢。 宋兴义坐不住,带着俩儿子去后院看菜地看鸡看他们的猪。还让李盛带着又去了藕塘。原本有人想要凑过来混个脸面,不过看看他们身后遥遥跟着的几个小将军,就都歇了。 刀剑可不长眼,万一那小将军们手里没分寸把他们伤了,那绝对是打了白打,得不偿失的。 “今年果子接的不算多,大部分都被三姑奶奶家收了做罐头了。剩下的怕吃不了,我媳妇儿熬了些果酱存着,其余的就都晒成干了。”李盛絮絮叨叨道:“只是之前官府有人来问,说这地是落在二姑奶奶名下还是落在三爷爷名下,说那样这些地能免税,一年少交不少银子粮食呢。” 宋兴义道:“这事儿我可不懂,我也不管。你去问问二妮儿吧。哎呀到了咱家你别爷爷奶奶的喊,喊的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喊谁呢。” 李盛呵呵一笑,道:“那,那小的咋喊人呢?” “就叫名字呗,又没外人,也不需要做给别人看。咱家都是庄户人家,不兴那些乱七八糟的。”宋兴义摸了烟袋锅子出来点上,又问:“佃户们都还好?” 李盛道:“佃户们都还好,交租子也从没耽误了。不过其中有一家姓王的,家里老母亲生了病手中拮据,小的让他交了租子,不过又私借给他些粮食。这个已经打了欠条,待他母亲的病好了就满满全还上。若是他家不肯还,以后这地就不租给他们家了。” 宋兴义道:“嗯,你看着办就成。那些账本子你回头交给老太太或者二妮儿,平日里都是她们看的。” 宋志远突然道:“我看咱们村怎么来了不少生面孔呢?” 李盛笑道:“你们走得早不知道,后面来了不少灾民,许是家里毁了也没地方可去。官府就给每个村都安排了不少灾民,只要不作恶肯干活就能留下来了。我雇了一些做短工的,帮着打理一下藕塘和那些荒地什么的。” “你雇了?那银钱……”宋兴义好奇。 李盛道:“平日里也没甚花销,吃喝咱家什么都有,衣服啥的老太太当初收拾出不少衣服来给我们穿,我就把之前的月银拿出来雇人了。这个到也记了账,回头给二姑奶奶过目就是。” 宋兴义笑道:“你倒是还挺会干活的,回头让二妮把银子还给你们,以后有啥需要的你们直接去找二妮要。” 李盛点头称知道了。 正说着,就看对面驶过来一辆马车。 “爷爷!爹,二叔!”马车里钻出个脑袋瓜子,正对着他们喊呢。 “三妮儿?是三妮!”宋志成兴奋的往前跑了两步,可见着他的大闺女了。 马车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李云生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扶着宋紫堇下来。宋紫堇挺着个大肚子,小脸蛋子都圆了一大圈,看上去一点儿罪都没受,这李云生待她倒是不错。 “爹……”宋紫堇看见自家亲人,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呜呜,你们可回来了。我之前想去找你们,去过一次但是被拦住了,差点儿惊了马,云生就带着我赶紧回来,再也不敢去了。” “怎么回事?”宋志成也惊了。 李云生道:“是大爷爷二爷爷和三爷爷家的人把马车拦了,说什么要让我们带他们去县城,找什么公道啥的。紫堇受了惊吓回去躺了好几天才好。” “狗屁的公道,他们找什么公道?”宋兴义气的脑门疼,也不想再转下去了,“回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找什么公道!” 宋紫堇硬是让他们都上了车,车夫和李盛在车辕上坐着,大马撩开蹄子哒哒哒一路跑,没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你娘你婶子都歇着呢,二妮儿在东屋,你直接过去就成。”宋志成担忧的看着闺女那大肚子,生怕闺女不小心摔了。 宋紫堇进了自己家门,整个人都活泼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完全不顾后面两个男人担心的样子,一溜小跑的进了主屋。 “奶奶,二姐!……姐夫。” 周一诺走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多岁,如今六年过去,那个当初黑瘦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了个沉稳的大将军,倒是把宋紫堇唬了一跳。 周一诺笑了笑,道:“你可小心些。” 宋紫堇吐吐舌头,抬腿就往炕上爬。 宋李氏倒是不怎么累,就这么歪在炕上跟宋丁香和李盛家的聊村里的八卦闲事儿呢。见宋紫堇挺着个大肚子连蹦带跳的窜了进来,吓得连忙坐直了身子。 “哎哟我的三妮儿诶,你慢点慢点儿,扶她一下……哎哟,快让奶奶看看。” 宋紫堇在李盛家的帮忙下上了炕,扑进宋李氏怀里,“奶奶,我想你了,可想可想。” “那想二姐不?”宋丁香在旁边笑道。 “想,都想!”宋紫堇撒娇够了就坐起来挺着肚子道:“诶嘿,二姐我怀孕了,以后你家娃得跟我家娃喊姐姐或者哥哥啦。” “瞅把你能的,吃枣子。”宋丁香把炕桌上的大枣推了过去。 宋紫堇抓了一把枣子塞进嘴里一个,道:“姐,我今年做了好多罐头呢,今天接了信儿特特搬了两罐子过来,有桃子的还有山楂的,都可好吃了。” “行啊,还会做山楂的了?”宋丁香笑道:“除了山楂的还做了什么的?” “我试了苹果的,结果一煮就软成一坨了,完全没办法做罐头。我还做了梨子的,也挺好吃。杏子的我也试了,结果也煮成了一锅酱,吃了好几天才吃完。”宋紫堇嫁了人不但没有别人家小媳妇儿那种沉稳,反而增加了一丝娇憨,可见平日里李云生是如何宠她了。 这时候李云生他们也进了屋,还没等说话,就听外面嚷嚷了起来。 “咋?当了县主就不认亲戚了?你也就是个做丫鬟的,我可是县主的三奶奶!” 大丫鬟珍珠笑道:“您别着急,县主正在休息,带我通报一声。” “休息啥啊,我刚看李家的马车进去。你再挡着我,小心我打死你!”宋高氏站在门口色厉内荏的嚷嚷着。 宋丁香沉了脸色,对宋李氏他们道:“你们聊着,我出去看看。”说完就下了炕。 周一诺道:“我去吧,你在屋里歇着。” 宋丁香道:“还是我去吧,女人撒起泼来,你们男人怕是扛不住。” 宋高氏见了宋丁香,立马拍着大腿哭丧起来,“哎哟喂我的丁香啊,你可想死你三奶奶了,三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丁香啊,你可得救救你姐姐啊。” 她这么一嚎,周围不少邻居都趴在自家院墙上探头探脑的看起了热闹。有人这么看着,宋高氏嚎的更欢快了,“你如今当了县主啦,是大官儿啦。以前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当放个屁把我们放了就成。可是你姐姐你姐夫冤的很啊,你可得救救他们。” 宋丁香慢慢的走了过去,笑道:“三奶奶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姐姐在县城好着呢,至于姐夫……我可没有什么姐夫。” 宋高氏哭诉道:“宋桃红也是你姐姐啊,如今你姐姐进了庵子可受了活罪了啊,你可得想办法救她。还有你姐夫那一家子,咱们都是亲家啊,你可得帮一把。” 宋丁香道:“三奶奶这是说的什么浑话?徐强已经在京中下了大狱,只等秋后问斩了。徐家被徐强牵连,管我什么事?至于宋桃红……皇上也是看在我男人有功的份上,免了你们一家子被牵连。” 宋高氏道:“可是桃红冤枉啊,她还年轻,再嫁都没问题。再说了这边天高皇帝远的,你回来那就跟土皇上一样,怕啥啊。” 宋丁香变了脸色,怒道:“乱说什么,还不掌嘴!” 旁边侍卫抬腿过来,抓住还没回过味的宋高氏,抬手就是两巴掌。 宋高氏一愣,捂着脸嗷嗷哭号,躺在地上就开始打滚撒泼。 宋丁香道:“我乃皇上亲赐二品县主,代表了皇上的颜面。你如今在我面前撒泼那就是对皇上不敬!还不来人,把这人拖走!” “我可是你三奶奶,我,我要告御状,告你不敬长辈!”宋高氏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 宋丁香道:“你不敬皇上在先,我没打杀了你就是看在你还是我亲戚的份上。再说,我们已经分了家,喊你一声三奶奶那是敬你,不喊,你见了我也只有下跪的份!” 看热闹的被宋丁香这幅样子也都吓着了,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朱氏哭着从旁边跑过来,扑在宋高氏身上,对着宋丁香大哭道:“丁香,当初是伯娘不好,是伯娘不对。你看在伯娘的份上,就让你姐回来吧成不成?我前几日去看了桃红,桃红瘦的都不成样子了。” 宋丁香冷笑道:“当初宋桃红推我下河,徐强嫌我不洁与我退婚,差点儿逼死我。我已经忍了,没有追究他们。后来你偷了我给北地将士们做的御寒手套,又偷偷教了宋桃红编织的法子,让她带着东西找徐强。那时候或许你不知道,徐强早就想要摆脱宋桃红这个累赘,已经给家里取信,让他们想办法把宋桃红弄死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再去有财有家室的。如今徐强犯事,宋桃红的孩子被徐强毒杀,就连她也被牵连。皇上已经开恩,恩准她在这边附近修行,你们却还不满意?” 朱氏大声道:“那,那也是徐强的错,与我家桃红怎么了?” 宋丁香道:“冤有头债有主,宋桃红之所以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完全是因为她贪婪无度,咎由自取。你们不想着让她好好修行,洗刷自己的罪孽,竟然还想着让我枉顾皇命,救她出来?我看出来了,三奶奶,八伯娘,你们这是想让我死啊。” 宋高氏他们不过就是个乡下长大的女人,哪里能想着这么多。之所以想把宋桃红救出来也只是因为家里有个姑娘在庙里,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而且宋桃红还年轻,还能再嫁,好歹也能给家里赚点儿聘礼的银子呢。 如今他们家闹得崩离分析,儿子媳妇也就每个月给点儿铜板养老就再也不管他们了,日子过得比之前还苦,所以才惦记上宋桃红。 正嚷嚷着,大爷爷二爷爷家也来了人。 “丁香,你可别听这俩老娘们忽悠。”来的人是三伯娘和四伯娘,这两位伯娘身板壮实,上前直接揪住朱氏的头发一顿揍,“我打死你这个不要x脸的玩意儿,老的老的不是个东西,小的小的不是个玩意儿,咱老宋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祸害。” 村里人没啥文化,但是骂人的话却一套套的粗俗不堪,把门口的大丫鬟珍珠听的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盛家的也连忙走到宋丁香跟前,道:“姑奶奶,咱赶紧进屋去吧。如今那两家子搓着火,看见他们家的人就揍。平日里他们都不太敢出来的。” 这边打起来了,宋志深和宋志扬在院子里呆不住了,急匆匆的跑过来,想要把老妈和媳妇儿拖回去。他们一出门,另外两家也有男人跑了出来,顿时打成了一片。 宋丁香看的津津有味,突然问道:“诶,五伯娘呢?” 李盛家的道:“她啊,她如今人人喊打,已经不住这边而是去祠堂了。说是要在祠堂推磨推够了五年才能出来……真是造孽。” 宋丁香点点头,对门口的侍卫道:“除了我五奶奶和六奶奶家的人,其他人来了我一概不见。” 周围人也都听见了,心说这宋家可是彻底分了。以后宋老五和宋老六家有县主撑腰,下半辈子可就享福了。只是那老大老二老三家如今折腾成这个样子,真的是让人没眼看。 都是宋家的人,一个祖宗生出来的,咋就差了这么多呢? 下面这三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上面那三家愣是把自己家都过散了。不过他们又想到当初外村那一家子来闹说出来的那件事,心中对宋家前面这三家都十分不屑。哪里有坑人家那点儿聘礼银子的,害的人家大嫂子这几年日子都没法过了。 再说宋桃红在庵子里也挺好的,宋娇杏就被卖过一次,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宋桃红出来怕是也要被卖掉,到时候还不定折腾出来个啥呢。 坚决不能让宋桃红出来,他们也得帮忙盯着点儿。 等宋老三一家子回家,都被打的鼻青脸肿了,就连辈分大的宋高氏也在混乱中被人踹了几脚,躺在炕上捂着肋骨哎哎的叫痛,顺便还骂上几句。 宋兴仁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只觉得宋桃红嫁错了。若是当时就顺从朱氏嫁给周铁柱,那么现在他们一家子也飞黄腾达了。周铁柱那可是王爷的儿子,比什么县令不厉害多了? 而宋丁香嫁给那徐强,虽然先当了县令夫人,但是最后也不过就是掉脑袋的差事。 一步错步步错。 还有宋娇杏那件事,宋娇杏跑了,他们就得拿出那二十两银子的聘礼。但是聘礼早就给小孙子相看人家用了一些了。让他们掏出银子来,真的是比挖心还疼啊。而且那样做不也是维护宋家闺女们的名声吗? 宋娇杏做出那样的事,没把她打死就不错了,难不成她还想着要嫁什么好人家?人家管她吃管她喝,就算是大旱了也没把她扔了卖了,虽然做那些事有些不太让人入眼,可是那是大灾年啊。大灾年卖孩子卖媳妇的多了,咋就她这么矫情? 当初如果她没有跑,也不会丢了那一副头面。那可都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她自己作死,凭什么报应到自己家来? 宋兴仁越想越觉得难受,突然胸口憋闷起来,在老婆的骂声中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第71章 第71章 宋兴仁家顿时一片慌乱,宋高也不骂街了,尖叫道:“还不赶紧去请郎中!” 家里人脸上都五颜六色的,谁都不乐意出门。可是眼瞅着宋兴仁的脸憋得通红,宋志深只能拎着个草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他那一脸伤,埋头跑了出去。 “火气攻心,痰多迷窍,手足抽搐……老爷子这是中风了啊。”郎中诊治了一番,开了药方递给宋高氏,“老爷子到了这个寿数可不能生气,这烟也少抽,抽多了痰多,很容易堵塞心肺。” 宋高氏诶诶的点头答应着,要掏诊金的时候顿了顿,开始哭穷,“郎中啊,你也知道我家穷,这诊金是真的拿不出来。但是我四叔家当了官,现在都回来了,这诊金你去找他们要吧。” 郎中:? “老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喊我来看诊,自然是你们拿诊金,就算是去要诊金也应该你们去要,干什么让我去?” 宋高氏捂着脸装哭,“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这是冲撞了太岁了,一出门就总是遇到小人。出不的门啊。你若是不去,这诊金可就没了。” 郎中被她这一番胡搅蛮缠开了眼,再看看旁边低着头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以后别想让我来给你们看诊!”说完背着自己的药箱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出了宋兴仁家的门,又觉得心里不痛快,脚步一转去了宋兴义家。 宋丁香带回来的小厮没有进屋伺候,而是蹲在马车边上跟几个侍卫唠嗑呢。见一名郎中急匆匆的跑过来便直起身子道:“你谁啊?干嘛的?” 郎中拱拱手道:“小兄弟,我刚给宋家老三看完诊,可是看后他们连诊金都不给,只说让我来跟你们要……这个……” 小厮也开了眼界,差点儿笑出来,“什么?找我们要?可真有意思。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他进去盏茶的工夫出来了,点了几名侍卫,对郎中道:“你且放心,我给你要诊金去。”说完嗤嗤笑着带人走了。 “宋志深宋志扬何在?”小厮墨云一脚踹开宋兴仁家的大门,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朱氏探了探头,唉呀妈呀的喊了声,“你们想干啥啊?” 墨云大声道:“有人去县主那里告状,状告宋志深宋志扬不孝父母,老父亲生病连诊金都不给,特派我们来给两位老人家伸冤,抓了这俩不孝子去衙门里过堂!” 宋高氏在屋里听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声道:“啥玩意啊,我儿子孝顺着呢。再说我们不是不给诊金,我们只是没钱,让那郎中去找县主要钱而已。” 墨云道:“县主说了,若是老爷子老太太没有儿孙,县主自会养着,没有半句怨言。但是如今两位老人不但有儿子也有孙子,却让人巴巴的去找别人要诊金,那就是不孝。既然不孝,自然要抓去过堂的!去,把那两个不孝子带出来!” 侍卫们如狼似虎的扑了进去,屋里一阵鬼哭狼嚎,宋志深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亲娘坑了,大哭道:“娘,娘!你快把诊金给了吧。” 宋高氏攥紧了钱袋子,瞪着窗户外面急喘。 一直到俩儿子都被拽出了院子,她才嚷嚷着冲了出去,“我给,不就是诊金吗,我给,我给!宋老四啊,你丧了良心啊。你如今发大财了,对你哥哥见死不救啊你,你狼心狗肺……”话还没说完,就被墨云甩了个巴掌。 “闭嘴,你可知你骂的是皇上亲封的员外郎?也就是我家主子心善,换个人早就割了你的舌头!” 宋高氏捂着脸,看着那些高大威猛的侍卫,终究没有再骂。她哆哆嗦嗦的掏出了钱袋子,数了二十多个铜板递给了墨云。 墨云接过铜板,冷笑道:“你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自己男人病了,儿子不愿意掏钱,孙子也不来掏钱,却巴巴的找别人给你掏诊金。难不成你的儿子孙子都是摆设不成?”说完,他打了个手势,丢下那兄弟二人带着人就回去了。 宋高氏真的是又气又怒,她攥着钱袋子一步一步的往家走,满眼都是不忿。 老头子病了,俩儿子都不乐意掏钱,只说钱没有。收回来的那些粮食也早早的卖掉了,只是卖粮食的钱都紧抓在自己手里,一个子儿都不想往外拿。 宋高氏气疯了,说要让衙门把他们都抓起来。谁知道这俩儿子彻底变成了滚刀肉。 “你要想以后没人养老,那就把我们抓了吧。”宋志深一摊双手道:“我怕啥?我媳妇儿跟祠堂里受罪呢,闺女也死了,儿子也跑去丈人家了。我就靠这点儿银钱粮食养老,给了您,我吃什么喝什么啊?” 宋志扬不说话,朱氏也不说话,但是看那架势就绝对一文钱都不会掏的。 宋高氏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原本还想让儿子去抓药,可是现在谁敢把抓药的钱给那俩儿子?怕是药都抓不回来。她只能豁下老脸跑去宋兴孝家,好话说尽才劳动了那边一个小子去镇上帮忙抓药了。 “中风了?”宋丁香问。 墨云道:“郎中是这么说的,说那边老爷子看着就是痰迷了心窍,火气太旺。喝几剂下火的药就能好。” 宋李氏道:“你三爷爷身子壮实,只是这娶的媳妇儿生的儿子没有一个省心的。二妮,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望看望?” 宋丁香道:“看望啥?别再被他们赖上。珍珠,你去找李盛家的抓一只鸡,挑一篮子鸡蛋,再装一篮子时下的果子给送过去吧。” 珍珠哎了声,转身出门去找人了。 “咱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辣白菜的生意得做起来了。咱家收的这些东西都放着呢,再过两天霜降正好收白菜,到时候让李盛给咱们运过去,咱们在那边做。” “为啥不在这边啊,这么大的院子空着……”张氏看着这大院子,只觉得浪费了。 “留下来还不得被生吃活剥了?”宋丁香笑道:“谁都别留下来,我看三奶奶记性不太好,这一趟一趟的也够人难受的了。”说白了就是记吃不记打,只要能攥住那点儿银子,挨一顿揍估计她都乐意。 宋紫堇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三奶奶那钱就攥这么紧?几十文看诊的钱都不给,她到底想干啥啊?” 宋李氏道:“想干啥,想拿大辈儿。这宋家出了当官儿的,他们谁不想占个便宜?如今算是划清楚界限了,可你看不见的地方……难说。要我说,皇上给的这个官职就是个祸害,整的我这心里总是不平不静的。” 宋丁香笑道:“奶奶你这话说去哪里了?皇上这也是好心呢。要我说咱们就放出话去,谁敢用着咱们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直接抓没二话。” “对,直接抓!”宋兴义也看出来了,自己之前就是太心善才让三哥家的人总是欺负。他们为啥不去欺负老大老二家?为啥不敢欺负老六,就逮着自己家薅羊毛?还不就是他太看重兄弟情义,太看重这个三哥了吗? 晚上吃了饭,宋紫堇死活不想回去,非要跟张氏一起住一宿。李云生没办法,又不能把媳妇儿自己丢这边,也只好厚着脸皮跟着蹭了一宿。 今天虽然宋丁香说了只想和亲戚叙旧,不过除了宋兴仁家来捣了乱,大爷爷二爷爷家一个人都没来。 第二天村长倒是来了,说想给宋兴义他们在村里修个牌坊。 宋兴义吓了一跳,道:“修啥牌坊啊?好端端的要牌坊做什么?” 村长道:“咱村里出了县主这么大的官儿,又出了您二位,就得立个牌坊啊,这可是咱村的大事儿。而且这件事也不用你们出钱,我和族长们商量好了,咱们就村里拿一些银子出来盖……” “村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宋丁香连忙打断他的话,道:“这牌坊可盖不得,没的要这么兴师动众的。若是真的想盖点儿什么,不如就盖个学堂。我和爹娘爷爷奶奶也商量了,回头送村里十亩地的祭田,这祭田的产出专门就给咱们村的孩子们读书用。” 村长惊道:“这,这怎么好……” 宋丁香道:“读书本就是大事,不求孩子们个个都能考中秀才做大官儿什么的,只求读书能多认识一些字,明白一些事理。” “这,这可是大好事!”村长激动的脸都红了起来,“只是,只是盖学堂的话,那夫子要去哪里找?” 宋丁香道:“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小叔叔在镇上书院读书认识不少同窗,应该会有人愿意来这边教书的。而且那学堂的位置我也选好了,就跟我们之前做酱菜的院子里。那屋子再好好修整修整,这银钱也不用村长发愁,自有我们家出。” 当初为了做酱菜,真的是盖了好几间大屋子。有的屋子带着炕,用来闷豆子的。有的屋子就是堆放酱缸,十分敞亮。因为怕豆子发霉,屋子用的也都是好材料,地面也都是买来的大青砖砌的。而且那院子平整,孩子们平日在院子里玩耍也足够了。 “那……酱菜不做了?”村长高兴劲儿过了这才想起来。酱菜作坊平日里也召不少人去干活,闲暇的时候每个月也能挣个百十多文,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宋丁香道:“不在这边做了,我想去县里弄个大作坊,到时候可以去那边做工。村长你也知道我们家这个情况,在这边弄作坊也没人盯着,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 村长立马想起宋老三家,唏嘘着点点头。 宋丁香又道:“其实也不瞒村长说,我们虽然现在被皇上封了官儿,可终究是咱们村里出来了。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脾气性格也都知道一些。但是我们就怕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仗着咱们村出来的人就用我们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活活的败坏了咱们村的名声。” 村长连忙摇头道:“那不至于的。” 宋丁香道:“自然是不至于的,可是凡事防患于未然才是。村长也帮我们往外放个话,若是有人真的这么做了,就直接抓去县衙下大狱。我们这都是皇上亲封的官职,丝毫不能有一点儿差池,否则那就是株连之罪啊。村长,您想想那徐家……” 村长想起以前徐家村长耀武扬威的样子,再看看如今的徐家村长,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县主你且放心,我会盯紧了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作出事端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村长满脸为难道:“徐家那边的村长来找了我好几次,说徐家如今做了错事,不求县主原谅。为了赎罪,想把徐家几个机灵的小辈送给县主,做个粗使小厮丫鬟都可以。” 宋丁香一脸诧异,道:“这,这怎么可以呢。这日子也没有差到要买自家孩子的地步吧?” 村长讪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徐家村长非要这样做。昨天县主您来的时候他也在,只是您说了不见外人,他也就只能回去了。” 宋丁香笑道:“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大家都是乡亲,平日里都有三份面熟,哪里有买了乡亲的孩子去做粗使的?这岂不是看不起人吗?而且我这身边带的丫鬟小厮都是王妃赐下的,已经足够了。” 村长连忙道:“说的是说的是,毕竟是伺候县主和将军的人,那必须得精挑细选。咱们这村里的人要说种地还行,要说别的,真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宋丁香只是笑,然后从宋李氏手中拿出一张两张地契来递给村长,“这就是我说的那十亩地的祭田,这十亩地正好都挨着,也是上好的地,村长看还可以?” 村长颤抖着手接了过去看了看,道:“诶?这五亩地不是县主当初您的嫁妆吗?” 宋丁香道:“是,我特特选了十亩最好的地出来。如今正好收了庄稼地也空了出来,明年就可以给村里用了。” “这怎么使得……”虽然五亩地不多,但是毕竟是宋丁香当年的嫁妆,这么拿出来确实让村长有些心惊了。 宋丁香道:“咱们村人少地多,但是好的地却不多。请夫子建学堂这可是村里的大事,总不能怠慢的。” 村长这才把地契收好,郑重道:“县主放心,我一定把学堂办起来,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读上书,都能明事理。” 读书好啊,当初宋兴义教小姑娘们读书他还看不上呢,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人家宋紫堇嫁去了庄子里当了管家媳妇儿,宋丁香更是厉害,一抬脚就上了云端了。 要是不读书,能让皇上看上眼?那怕是万万不能的。 读书好,就得读书! 商量好祭田的事,又开始商量流水席。 虽然得到荣耀的事宋家,但是宋家立足根本就是这个村子,村里的人该维护还是要维护的。做流水席的桌子盘碗自己家出是拿不出那么多的,得多找几家干净合适的借了东西才能做这些事。 “也不止咱们村,相邻的几个村子也能来吃。我合计了一下,我家的东西,我五奶奶家,六奶奶家的东西都拿出来也不够用的,还得请村长帮忙张罗一下。还有一个就是厨子,看看能从哪里请几个好厨子来。这流水席要做三天,做什么菜,吃喝用度要多少银子,也得村长您帮着我们算一下。” 村长得了如此重任,兴奋不已,连声道:“县主放心,这件事我这就去办,丁不会让县主忧心。”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宋丁香哭笑不得的拦住他道:“话还没说完呢,还请稍等一等。” 村长不好意思的转身回来,道:“那啥,我也是太激动了,还请县主不要见怪。” 宋丁香笑道:“自然不会见怪,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家里想再买一些田地,最好要相邻的,大一些的,村长这边可有合适的?” 村长想了想道:“有合适的,就是从你家果树园子往北有几百亩地,以前还是有人种的,后来出了些事,那地就荒废了。而且那个地也挨着水洼子,挨着你家藕塘的那一片荒地。要说最大的一片就是那边了,不过荒废了不少年,收拾起来就比较麻烦。其他的就是零零碎碎的小地。咱们这边只有一个庄子,没啥地主老财来这边买地,都是村里自己开出来的,所以也不多。” 这边的村子是个杂姓村,所谓杂姓村就是来村子的大多都是当年几个屯兵的兵户,逃难的聚集在一起,从几十个人发展到现在几百口子人的村子的,所以没有什么底蕴,自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地。 原本闹灾村子里走了一部分人,但是后来又来了些难民,村里零碎的地就给那些难民种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大块的。 至于那几百亩地往上查了查,竟然是当初被查封的那个大官家的地,房子如今成了将军府,但是因为这边人少,哪怕登记在官府里也没有多少人能种,所以才荒废了下来。 村长又回家拿了图纸过来,那一片地应该是这里最大的一片地了,不只是挨着水洼子,而是把水洼子环抱了起来,一头挨着山,一头挨着河。这可是相当好的一片地了。 宋兴义和小叔叔宋志轩名下都有免税的名额,如今还没填满。宋丁香和周一诺名下则是有着皇上赐的良田,只是并不在这附近,不过离县城却并不是很远。不过宋丁香从京城回来就开始忙乎自己的事,那地里的收成倒是有人送来看了几眼,可是具体地方在哪里就不清楚了。 这次买地,她是帮着宋兴义和张氏他们买的。 宋兴义和宋志轩当了官,皇上也有赐一些银子。尤其是宋志轩,得的银子更多。在同僚的帮忙下从京城买了个很小的院子,剩下的就让宋兴义都带了回来。 京城院子贵,地也贵。从那边买一亩地能在家买三四亩了。同样都是种粮食,自然是在家里买划算。至于张氏,她名下有俩儿子,现在也赚了不少银子,平分给俩儿子也能一人多买个几十亩地了。 这年头,地才是人们生存根本,其他的那都不叫事儿。遇上大灾年,能活下来的大多数都是有地的农民。 确定好了要哪块儿地,村长帮着跑腿去了县城,办了红签回来。然后一口气还没喘匀乎,又开始张罗着流水席这件事了。 说三天流水席看着好像要花很多银子的样子,其实不然。宋丁香手里有粮食,有蔬菜,家里还养了猪。在找人买上百十来斤的鱼,买上百十只鸡也就足够了。村子里统共才四五百人,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大村子了。相邻的几个和这边关系好的村子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人。 十多个人一桌,大锅炖的白菜土豆猪肉都成盆的往桌上端,还有炖豆腐鱼,炖豆角鸡,炖茄子。一大锅一大锅的二和面大馒头。可劲儿塞也塞不进去多少。而且流水席是不兴往回装的,这一桌人吃完走了,下面就会有人坐下来接着吃,完全不嫌弃被吃了一半的菜。 五奶奶六奶奶家全来了,不是坐席而是帮忙张罗。宋高氏也带着朱氏来了,婆媳俩厚着脸皮往人堆里一扎,埋头就吃。吃完了也不怕别人笑话,从怀里掏出家里的大陶碗满满的装了往回拿。 大爷爷二爷爷没来人,不过宋丁香派人往那边送了两桌席面。不过席面没给宋兴仁家送,这是彻底撕破脸的表现。 宋高氏和朱氏的行为让人笑话却又唏嘘。不知道他们何苦来哉,明明有这么好的一户亲戚却愣是走劈叉了,如今惹得人家都不待见,脸席面都没给。婆媳俩顿顿来吃,顿顿往回装,顿顿回去发脾气。 宋兴仁就歪在床上,嘴角不停的往下流口水,手抽抽着蜷缩在一起,以后怕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吃吧,吃不死你的!”宋李氏恶狠狠地看着宋兴仁,“真是老不死的,当初瞎了眼嫁给你,啥好没捞着,如今还成了老厌物了。谁都不乐意待见我,我图个啥?你说你还活着有啥意思?吃吧吃吧,你四弟家开的流水席,老大老二家都送了席面,就没给咱家送。哼!什么东西,早晚也都跟姓徐的那样,一家子都完蛋!” 宋兴仁呜呜啊啊的嚷嚷着,嘴里被塞满了食物,努力的往下咽。他的眼角流下泪水来,不知道到底是愤怒还是悔恨。 宋高氏又嘟囔些乱七八糟的,只是没注意宋兴仁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憎恶。 第72章 第72章 宋兴礼和宋兴智两家子刚从四哥家里搬出来连半个月都没有,现在又被招回去了。 三天流水席之后,宋兴义一家子在村子里把亲疏远近关系都表了一通,给李盛留下银子,一群人又呼啦啦的回到了县城。 没几天,李盛把做辣白菜的锅啊缸啊调料啊主料啊都送了过来,雇了好几辆车,足足拉了两趟才搞定第一波的,说好了再过五天,还会再送一批白菜过来。 “可算有事儿做了。”方氏看着那堆成一座山似的大白菜,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要知道这人一闲下来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浑身不对劲儿。她和嫂子张氏平日里为了不让自己闲出病来,每天擦洗家具地面,就差去掏耗子洞了。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那边去住,这些活儿我跟你大伯娘两家子就都能做完了。实在做不完就把你五奶奶六奶奶家喊过来帮忙。”方氏早就看出来自己女婿着急上火的样子了,再说闺女确实年纪也大了,别人到她这个岁数,孩子估摸着都能有俩了,可是她呢?毛都没见一根。 赶紧回家造人才是正经事! 宋丁香无奈的被亲娘赶回到隔壁的将军府,宋李氏干脆又把自己两个老妯娌喊过来作伴儿了。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空闲的地方比较多,大白菜就摆在屋檐儿下面晒太阳,晒两天等芯子更加凝实的时候就被扒皮下锅了。 做辣白菜,积酸菜,煮豆子做酱膏子,找地方磨豆腐回来腌制酱豆腐。这一下子感觉里里外外都是活儿,一家人忙乎起来不但不觉得累,甚至还觉得就好像在村子里那样,舒舒服服的唠个家常,嘻嘻哈哈着就把活儿都干了。 刘大贵觉得这是他伺候的最最没有主子样子的一家子了。他,作为一个管家,如今却成了家里最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存在,沦落到看门烧水的地步了。可是看到自家媳妇跟孩子和主子一家子打成一片,心里又暖融融的。 这一家子也挺好的嘛,就是县主看着有点儿可怕。 宋丁香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可怕这么个评价,她腰酸腿疼的从炕上爬起来,先把始作俑者一顿捶然后赶去军营,然后揉着酸软的腰,让这边的管事把自己跟周一诺名下财产的账本子都拿过来,她要挨个看看。 这位管事也姓周,应该说王妃派来的这群人,但凡有姓氏的都姓周,因为他们毕竟是周家的家奴。 这位叫周评的管事搬过来两只大箱子,大箱子里摆满了账本。都拿出来摞在一起,绝对有等身高了。 “夫人,这一箱子里面是王爷王妃送给将军的所有东西的造册,其中有这所院子里的家具,摆件,还有库房里的格式用具绸缎等。这一箱子是将军名下两个庄子里所有人名单以及今年收益的册子,还有县主您名下土地的册子。不过都是从今年才开始记录的,再加上之前大旱,并没有多少收益。最上面这十二本则是县城里十二个铺子的登记记录,也是王妃送给将军的,您看……” “十二个铺子?”宋丁香惊了。 周管家道:“将军的这所院子占了一条街,街上的大铺子如今都在将军名下。其中有绸缎庄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一间,脂粉铺子一间,客栈一座,饭庄一座,点心铺子一间,染色作坊一座,成衣铺子两间,杂货铺子一间。还请王妃过目。” 宋丁香无语,这该死的资本阶级。自己累死累活投机取巧才在这里有了两间铺子,还占着自己院子的位置。结果某人摇身一变进入上层社会,彻底变成了资本家了。 她翻看着这十二间铺子的账本子,问道:“这些将军都看过了没有?” 周管家道:“将军说这些他看不懂,只要夫人看过就可以了。” 其实将军的原话是:这都是什么东西?让我看?你觉得我能看懂?都放在我媳妇儿名下吧,都给她,给她给她。 这些话他作为一个管家自然说不出口,再说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帮着置备出来的,哪有说送人就送人的?就算送,好歹也得让王妃知道才行啊。 大旱过后百业萧条,如今才不过刚刚都有了起色。这些铺子也有原本的主人,不过王妃想要买铺子,对方还能不松口?所以王妃干脆给儿子买了一条街的铺子,卖什么的都有,光用看的就觉得十分热闹。 这十二本账册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流水,收支将将持平。宋丁香也不懂这些铺子的行情,干脆合上放在一旁,又把王妃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册子翻开来看了。 有钱人真的会令人变成柠檬精啊,就这些东西若是去现代,都能开个博物馆了。其中大件儿家具摆设先不说,光零零碎碎的据说价格很高的纸,各款香墨,毛笔,砚台,纸扇等这些不过是拿来送人的玩意都有一百套。更别说还有什么玛瑙珠子穿的帘子两挂,白玉珠传的帘子两挂,珊瑚大小摆件一套六个,用来赏玩的百宝金枝树一座等等这些让宋丁香念着都觉得银子直蹦的金银珠宝,就占了满满的一本册子。 她尽量让自己别太显出一股子小家子气来,强壮淡定的将册子放去一旁,然后在看那些庄子和地。 毕竟这些才是她能看得懂的。 王妃送给周一诺名下的两个庄子都在卫县附近,占地面积达到千顷,其中有各色果树,池塘,各色蔬菜,粮食,还有鸡鸭鹅猪等牲畜。其中一个庄子还盘了一座山在里面,据说秋日里可以打猎。 再看看自己的地……县主名下并没有什么封地,这些也不过就是皇上赏赐的其中一部分,一共是一百顷,某人一个庄子的十分之一罢辽。上面附带着一张图纸,图纸上标注了这一块地是从哪里到哪里的,而且离这里也不远。 “这个地方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宋丁香道。 周评去套了马车,带上两名侍卫和大丫鬟珍珠,一同往县主名下唯一的土地去了。 地方确实不远,出了县城,拐过一道山梁,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 宋丁香看着面前齐腰高的野草,差点儿泪奔,“不是说良田吗?” 周评道:“这里或许之前也是良田的,只不过太长时间没人耕种,如今……这片地登记在官府那边,皇上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宋丁香想起自己在村里看到的那片地,当年也是良田来着,后来……就荒了。 古代就这点儿不好,人少地多,人力不足以开出太多的地来,再加上天灾人祸,好好的良田沃土变成了大片荒地,草茂盛的都能养羊养兔子了。 不过这个位置却是极好的,这片地中间一条三米宽的小溪蜿蜒而过,最后汇集在一片河滩里。这河滩其实就是家里那所谓的河沟子的上游分支,两岸都是碎石,河水十分清澈。再往里走其中一片是挨着山的,山上一道小瀑布奔腾而下,落入最下面的水潭中。水潭旁边有不少大石头,还有几个姑娘孩子正在水边洗衣服洗菜呢。 不过她们见了来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搬起盆子跑掉了。 宋丁香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地方若是没有荒废,那绝对就是上好的良田了。而且这里还在水的上游,她想弄个作坊都不合适。万一把水污染了,岂不是让下游的人遭罪吗? “这片地我要佃出去,周管事,你去帮我问一下,三年不用交租子,有多少人愿意来佃。” 周评一愣,道:“三年不用交租?” 宋丁香道:“若是我们自己开荒,朝廷也是有三年无需交租的宽待。如今这片地都是我的,若是找人来种也相当于开荒了,自然是不需要交租。” 周评笑道:“若是那样,怕是一群人都要抢破头了。这片地虽然荒,但是之前毕竟被收拾过了,只是多写野草罢了。三年足够佃户们多挣些银子了。” 宋丁香道:“有银子才有动力,有动力才会愿意好好侍弄我这块地。”她可以想象得到,三年后这里将会成为什么样的景致。只要没有天灾人祸,那粮食绝对能堆满谷仓,尽够吃用了。 “还有就是我想在县城附近买一些荒地,不能开垦的那种,要用来盖作坊。周管事你回头帮我去问问,最少也得二三十亩连在一起的那种。还有就是有没有收拾起来比较费劲的荒地,我也要买一些。” “为什么要买荒地?”珍珠听不懂了。她往日里都听说要买良田的,还没听说什么买荒地呢,“也是要做铺子吗?” 宋丁香摇摇头道:“我要种荞麦,好的地用来种这些实在是太浪费了。对了,若是买了荒地,就告诉佃咱家地的那些人,平均每十亩地必须领一亩荒地来种荞麦,这三年,我只要荞麦。” 现在有地的人并不多,虽然开荒免除三年税,可是再填不饱肚子还要更加费劲的情况下,佃户们是绝对不会去开荒地的。而且开荒也有风险,谁知道这块地最后能不能养的熟呢。若是养不熟却仍旧要按照标准交税,那就亏大发了。 虽然地多人少,可是良田不多。宋丁香就是想要多开出些田地来,而且荞麦对她来说,也是能换银子的好东西。 周评办事利落,很快就处理好了宋丁香交代下去的东西。 首先,买了大片的荒地,然后把三年不用交税但是要帮忙开荒种荞麦,只收荞麦这件事传了出去。没几天那百倾田地就都被佃了出去。 然后在县城附近买了四十多亩连着的荒地,紧接着趁着还没上冻,抓紧时间按照宋丁香的意思盖出了一排排的房子。等土地完全上冻之后,那些房子也都完工了,惹得不少人去看。 “有没有人愿意去那边看房子?”宋丁香召集了剩下的这六十多名下人,问道。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名粗使婆子道:“夫人,我们一家子愿意过去帮夫人看房子。只是那里毕竟离县城远,平日里吃喝……” “吃喝你不用愁,自然会有人给你们送过去。那房子都是刚盖好的,最怕受冻。你们每日里就烧个火,买了多少柴隔三天来登记一次,我自然会把银子发给你们。”宋丁香问道:“你说你们一家子,有几个人?” 这个婆子和马房的马夫是两口子,还有俩儿子一个闺女,一家子都被送到这边来。不过他们毕竟只是粗使的,去哪里都无所谓。闺女不打算带过去,那边因为是县城外面,谁知道会不会出事,俩儿子都是三等小厮,十多岁的样子,倒是都可以带去了。 而且去了那边,吃喝自己做主,比这边艰难一些,但是却自由了不少。 “那你们这一家子去吧,晚上多辛苦些,再过几天怕是要下雪,提防别让雪压塌了房顶。”宋丁香嘱咐了一下,让这几个人去收拾行囊了。 “还有件事,你们里面谁认识字?”宋丁香又问。 有六个人抬起了手。其中五个都是男的,只有一个是个女孩子。宋丁香想了想,让他们写了字来看。这女孩子是厨房里帮忙的,看上去其貌不扬,一手小字儿倒是写的不错。至于那几个男的,也只挑出来两个看上去差不多的。 开春她就要做酱料铺子和羊毛作坊,虽然都是自家人的生意,但是现在铺子排的大了,自己人必定忙不过来。而且这院子里这么多下人,每个月的月钱就不老少。虽然现在身契在王妃那边,可是月钱若是也让王妃掏了,那宋丁香就真的不敢用这些人了。 还好,周管事的说月钱是从周大将军那边拨出来的,倒是让宋丁香松了口气。 每个月这么多银子养着他们就伺候两个人,宋丁香自觉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好钢还是要用在刀刃上才合适,拿了银子,那就得干活,而不是每天闲的在屋里瞎唠嗑。 剩下的那些人宋丁香仔细的算了算,留下每日里洗衣服打扫卫生喂马做饭的,其实还能再匀出二十来口子闲人。不过年前这些人用不着再安排什么了,一切都要等到年后再弄。 “姐,你找我?”虎头擦着一脑袋汗从外面跑进来,“我的妈呀,这院子也忒大了,从门口跑到这里愣是跑了我一身汗。” 宋丁香笑道:“以后你多赚钱,也能买这样的大院子。” “可拉倒吧,买这么大的院子,一家子人想见个面都得走半天,我觉得还是姐你那个院子好,抬腿儿就到了。”虎头从珍珠手上接过茶碗,咕咚咕咚的喝了水,又将茶碗递过去,“珍珠姐姐,再给我来一碗。二姐家的茶水都香甜的很。” “油嘴滑舌的,你跟谁学的?”宋丁香气的戳了他脑门子一下,“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的,你在县城里也做杂货,觉得生意如何?” 宋虎头嘿嘿笑道:“还不错,我联系了大姑二姑那边,给送来不少东西,十二叔也给我联系了一些做小玩意的货商。回头咱家的辣白菜啊什么的上了架,估计卖的更好了。” 宋丁香道:“我前几日接到了钟老将军的信,今年的羊毛这就要送来了,数量也不少。冬日里羊毛作坊就能先开起来了。” 宋虎头高兴地差点儿跳出来,道:“有不少人问我呐,说咱家的披肩围巾啥的还上不上,我一直没给话呢。如今有姐姐这句话,我倒是安心了。” 宋丁香道:“那你在县城里做生意,这几个月你去看过别家没有?别的铺子生意可是都好?” 宋虎头道:“如今旱年也过了,北地战事也没了,这边来往的客商多得很,我看不少铺子生意都相当不错。咱大姐的食肆成天都是客满的,忙都忙不过来呢。” 宋丁香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这灾年刚过,铺子会萧条一段时间呢。” 宋虎头道:“咱们这边还好,没那么严重。据说西北那块儿跟北地夏天旱灾冬天雪灾,闹腾的厉害。南边又有地方闹了蝗灾,今年算是白费了。不过咱们这边早就恢复过来了,再加上这边多了个将军,多了个县主,不少人觉得这里是福地呢,就连铺子和院子的价格都翻了两翻了。” 宋丁香:…… “既然这样的话,你帮我看看这几个铺子,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收益?”宋丁香把那十二个铺子的账本摊在宋虎头面前。 论做作坊,宋丁香敢说这里她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这些铺子什么情况,她却大大不如宋虎头了。这家伙当年读书一般,但是在做生意和社交方面却绝对在宋家拔尖儿的。而且听说他跟刘大贵还讨教了不少招数,怕更是个人精了。 宋虎头把几个铺子都看了,道:“脂粉铺子一般,这东西买一次能用挺长时间的,就算是来往商户最近也都是以粮食布匹之类的做大头交易。所以这两个绸缎庄每日人都不少,前些日子还处理了一批大旱的时候放陈了的布料,我看了也进了新货。 “当铺生意一直都很好,越是灾年当铺生意就越好,这个毋庸置疑。成衣铺子一般,咱这里虽然说是县城,但是有钱人家家里有人给做衣裳,穷人买不起成衣。再加上还有两间铺子,估计不赔钱都是好的。这饭庄生意吧……勉勉强强。去的大多数都是做生意的商户,普通人家谁去那里吃饭啊,小商户也不会去,还不如来咱家吃个砂锅呢,热热乎乎的有好吃。” 宋丁香嗤的笑出声来,道:“你倒是把大姐的生意宣传到我这里来了,我还吃少了?” 宋虎头连忙道:“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夸咱家呢,当初要不是二姐你有本事,咱家也没有这么多赚钱的生意做啊。这还有客栈呢?同心客栈?这个客栈生意可好了,毕竟现在商户们都活动起来了,南来北往的,有钱人住客栈,没钱的住大车店,这个客栈不说每天客满吧,但是好歹也能半满,那就是很不错了。银楼也还凑活,跟脂粉铺子一样,没事儿了谁瞎买首饰啊?不过估计过两年就缓过来了。这个染坊……” “染坊如何?”宋丁香问道。 宋虎头道:“这个染坊应该是给绸缎庄染那些陈旧布料的,一年里面大半年都没啥生意。点心铺子倒是还好,这不快过年了吗?估计铺子会热闹热闹,谁过年还不买些点心吃呢,是吧二姐。不过你问我这些做什么?这些铺子……难不成二姐想买下来?” 宋丁香摇摇头道:“这些铺子都是你姐夫的,我只不过帮忙看看。如今铺子管事都说因为灾年没啥收益,我又不是很懂,这不是就找你来看看吗?” 宋虎头直咋舌,“我的个天爷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铺子可是占了一条街呢!姐夫这是给你赚了一条街的铺子啊!” 宋丁香道:“拿到手里的银子才叫赚的,拿不到手里……那是给别人赚呢。这件事你先别声张,我还得再琢磨琢磨才行。” 宋虎头点点头道:“姐,我劝你还是四处看看,反正我看了就是这样,有赚钱的,也有赔钱的。若是说哪个都不赚钱这不可能。” 姐弟俩正聊着,小厮墨云跑了进来,道:“夫人,之前去京城的那几位小将军都回来了,说还带了王妃给您的东西。” 宋丁香蹭的站起身道:“快请,珍珠去烧水煮茶,再让厨房准备些点心给将军们垫垫肚子,再煮些面条端过来。” 珍珠应了声,转身走了。 没一会儿,墨云带着去京城的那十位小将军走了进来,带头的亮子一拱手,道:“夫人,那些人我们都送去京城,亲手交给王妃了。王妃让属下带了东西给夫人,还请夫人亲鉴。”他说完,从肩膀上甩下来一个包袱,打开之后里面是个木头盒子。 再打开盒子,这是厚厚的一叠身契。 “王妃可说什么了?”宋丁香问。 那人道:“王妃说了,夫人行事稳妥,让她也十分放心。但是过几日将军和夫人需要回京,王爷已经上了折子,要让将军入族谱。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在那边过年了。” 宋丁香心中有了谱,对他笑道:“多谢几位将军了,偏厅已经备好了茶点,还请几位将军去喝口水,歇歇脚,吃点儿东西。” 墨云把那群人带去了偏厅,宋虎头看着盒子里面的身契,咋舌道:“我的个天爷,那王妃为啥要把这些东西给你呢?” “给我的意思就证明,这个家终究是要我来当的。”宋丁香翻看了一下那些身契,道:“原来还有这些?只是年前寻人顶替怕是难了,罢了,就让他们在折腾几个月,要算账咱就年后一起算吧。” 宋虎头满脸莫名其妙,道:“二姐,你要跟谁算账?” “谁骗我,我跟谁算账!”宋丁香抬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道:“话说娘给你相看媳妇儿没有呢?” 宋虎头刷的红了脸,连连摇头。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啊?”宋丁香把身契放回盒子里锁好,钥匙则跟库房钥匙拴在一起,放在手边。 宋虎头吭哧了半天,突然悄声道:“二姐,你说……珍珠姐姐能看的上我吗?” 宋丁香:? 第73章 第73章 宋丁香直接笑了出来。 年少慕艾是很正常的,况且珍珠原本就长得漂亮,虽然是丫鬟,但是那也是王府里出来的大丫鬟,举手投足比小地方的千金都强不少。被自己这个傻弟弟看上,也是正常的。 只是…… “先不说珍珠能不能看上你,你且说说,你有什么优点能被珍珠那样的姑娘喜欢?” 宋虎头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道:“我长得好看。” 宋丁香翻了个白眼道:“长得好看的男人多得是,你当珍珠从未见过长得好看的男子?罢了罢了,除了这个呢?” 宋虎头笑嘻嘻道:“我还有个当县主的姐姐呢。” 宋丁香冷笑道:“我是让你说你自己的优点。你有个当县主的姐姐确实不假,但是你可知道,一个女孩子能在王府那样的地方升到一等大丫鬟,是一件多难的事吗?就凭这个,珍珠不管为人处世还是心机,都比你强上百倍。若是她留在王府,将来岁数大了,王妃也是要亲自给她指个好婚事的。要么就嫁给府里得力的一等小厮,以后那就是王府的管家娘子。要么就会被外面稍小门户的官员家求娶,那也是一等一的脸面。可是你呢?” 宋虎头笑不出来了。去掉长得好看和县主姐姐这两个,他身上的其他优点?“勤快算吗?” 宋丁香道:“咱们这地界,能吃饱喝足的哪个不是勤快人?” “我,我……”宋虎头挠了半天的脑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珍珠能当我弟媳妇儿,有了她在,我就不用操心你了。可是你也得知道珍珠是不是愿意。我去帮你问问吧,若是她不愿意,你可不要纠缠。” 宋虎头急道:“姐,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我什么时候纠缠过别的女子。” 宋丁香懒得搭理他,挥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这几个店铺你帮我多注意一下。对了回头我指派几个人给你用,用着顺手你就留下来,不顺手就退给我,知道吗?” 宋虎头道:“知道了二姐,你可得帮我问问啊,若是珍珠姐姐也愿意……嘿嘿。” 珍珠并不愿意,她对着宋丁香柔柔一拜,道:“并非是奴婢拿乔,而是奴婢心里有人了。就算是再好的人来求娶,奴婢也不会愿意的。当年还在王府中的时候,王妃就恩准奴婢到了二十岁可以嫁给他,奴婢一直等着呢。” 宋丁香诧异道:“还有这件事?那人是谁?还在王妃府中吗?若是在,我可得多说些好话帮你讨过来。” 珍珠羞红了脸,道:“劳烦夫人费心,那人,那人就在咱们府中。” 宋丁香想了想,道:“是墨云?” 珍珠连忙摇头,道:“并不是他,是,是……是厨娘的儿子。” 厨娘的儿子也是厨子,今年十八岁了,做的一手好白案,长得个头也挺高的,模样虽然一般,但是却也是个稳重的性子。 “是他啊……”宋丁香点点头,她想了想,道:“你可要想好了,我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好歹也是我的弟弟,以后绝不会亏待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他的妻子。” 珍珠笑道:“奴婢知道夫人是好心肠,否则也不会有如此一问。只是奴婢和阿福哥哥自小关系就好,只希望再过四年,就嫁给阿福哥哥。” “罢了,也是我那个弟弟没有什么福气。王妃既然许诺让你嫁给阿福,那四年后你就从我家出嫁,嫁来这边,嫁妆我会给你一份丰厚的。” “谢谢夫人!”珍珠立刻下拜,激动的眼里都是光。 宋丁香笑道:“你赶紧起来,动不动就下跪,我都替你膝盖疼。阿福是厨娘的儿子……我记得厨房采买如今还并未有管事?” 珍珠道:“之前有个采买管事的,只是因为贪钱,所以被夫人您遣回去了。如今厨房没有人管事,每日购买的东西都是阿福亲自去买,也都报了账上来的。不过咱府里粮食蔬菜什么的都有,夫人家中还经常送来鸡蛋之类,需要采买的东西并不多。” 宋丁香点点头,明白了。只要是这四年不出岔子,那阿福就能提升成厨房采买的管事,而珍珠也会变成府里的管事娘子。 周一诺接到消息就赶了回来,进门之后衣服都没换,先问了夫人在哪里,然后就跑了过去,把正在院子里指挥着正在种藕的宋丁香抱了个满怀。 周围的下人们都赶紧转过身去当没看见,宋丁香羞的满脸通红,啐道:“一身汗臭味,赶紧松手,你想熏死我吗?” “嘿嘿,”周一诺趁机在媳妇儿脸上香了一口才松嘴,“藕种都种上了?” “嗯,家里送过来的藕种,昨天家里挖了藕,特特送了一车过来。厨房说晚上炖排骨吃,我给你挑了两块鲜嫩的,削了皮正好吃,又甜又脆。你先去换衣服。”宋丁香嫌弃的捏起鼻子。 周一诺着急忙慌的回屋洗澡换衣服,他的房间跟宋丁香的就在一起,没有那些有钱人家似的分开住。在他心里,跟媳妇儿住一起才是最舒服的。 墨云帮着他脱下皮甲,换上了舒适的棉袍子,又拿了布巾给周一诺擦头发。 周一诺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事?” 墨云笑道:“并没有什么事,不过将军是想听我说,还是想听夫人说?” “油嘴滑舌。”周一诺啧了声,夺过布巾自己擦头发,“没什么事就好,你们可都得给我省点心,别把夫人累着了,知道吗?” “知道呢,将军放心。”墨云笑嘻嘻的指挥着其他人把洗澡的木桶端出去,又把地上的水擦了。“夫人行事爽利,有喜欢亲为,有的事儿还没等奴才们去做呢,夫人就自己做了。将军您行行好,跟夫人好好说说,让她也留点儿活儿给我们做呗。” 周一诺哼了声,把布巾糊到墨云脸上,道:“别的了便宜还卖乖,夫人回来没呢?” “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你在训人。”宋丁香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接过墨云手里的布巾,对他道:“去端些点心来给将军垫垫肚子。” 墨云应了,笑眯眯的就跑了出去,还顺手把门也关了。 “这些日子开始冷了,家里烧了地龙没有?”周一诺抱起宋丁香的细腰,带着人一起坐在炕上。 宋丁香拿着布巾给他擦发尾,原本因为营养不良十分粗糙的头发这些日子也养了回来,变得乌黑发亮,抓在手里满满的一握。 “晚上都烧呢,咱家人也不多,我调配了一下住的地方,尽量都集中供暖。这屋子大了也不好,感觉烧多少柴火都不如家里暖和。” 周一诺把脑袋埋在宋丁香的颈窝里,嘟囔着道:“那就全天烧,咱家如今也买得起那些柴火,而且家里送来的也用不完呢。” 李盛在村里购买了大量的柴火,去掉自己用的,基本上都运到这边来了。宋兴义那边早早的也烧了炕,而且他们因为天冷也集中住了,就是为了省一些柴火。这么算起来,下人们每日用的柴火倒是比主子们还多了。 “咱家也用不到那么多人,我想拨几个伶俐的给大姐和我弟弟那边。对了,你名下的那些产业你可都看过了。”宋丁香问道。 周一诺道:“没看,我又看不懂。你看就好了,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你看着办。反正我吃你的住你的,才不要操心呢。” 宋丁香被他这无赖的话气笑了,捏着周大将军的耳朵道:“我看你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的东西却要我给你盯着。” 周一诺嘿嘿笑道:“什么我的东西,回头都记在你名下好了。反正你也不会饿着我。” 宋丁香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人推开道:“行了你,我们什么时候上京?” “这才刚回来几天啊……”周一诺烦的不行,“我不喜欢去京城,更别说在那边过年了,我还是喜欢跟咱家里过年。娘包的饺子多好吃啊,怕是吃不上了。” “你可小声点儿,万一传到王妃耳朵里,她得多伤心?”宋丁香抬手就把周大将军捏成了鸭子嘴,“以后这种话绝对不能说,知道吗?你离开了王妃王爷这么多年,他们每天都在想你,就算你不喜欢京城,也不能不喜欢自己的亲爹娘。毕竟不是他们不想对你好,而是没机会……” 周一诺讨好的亲了亲宋丁香,换取了说话的机会,道:“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儿别扭。再说了,既然那是我爹娘,你还王妃王爷的喊?记得改口喊爹娘,知道吗?” “用你操心!”宋丁香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周一诺塞了一肚子点心,闹着要去看宋兴义他们。刚进院子就看见刘大贵夹着金巧儿的俩双胞胎丫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逗的那俩丫头嘎嘎大笑。 “哎哟,刘叔赶紧把人放下来,这俩丫头沉的很,小心闪了腰。”宋丁香被吓了一跳,生怕他们摔了。 “二姑姑!”俩小丫头见了宋丁香立马要下地,然后吧嗒吧嗒往这边跑过来,“二姑姑,二姑夫!” 周一诺弯下腰,一用力就把俩小丫头都扛了起来,让她们坐在自己肩膀上。小丫头也不怕高,一手薅着周一诺的头发,一手欢快的挥舞着。 刘大贵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笑道:“二姑奶奶怎么今天过来了?” “柱子哥今天回来,就过来蹭顿饭吃。刘叔以后你别抱着她们这么玩,万一给惯坏了就不好了。”宋丁香看刘大贵累成这个样子,忍不住直叹气。 刘大贵摆摆手道:“嗨,能有这个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主要是孩子们总忘西院钻,老太太盯不住了,就让我帮忙看着点儿。” 三四岁的娃正是皮的时候,他们还没到懂事可以帮着家里干活的年纪,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恨不得一天玩十个时辰。这时候家里人都在干活,谁也顾不上几个小的,宋李氏毕竟岁数大了,一两岁的她能看得住,这能跑会跳了,她看起来还真的是费劲。 “也是我疏忽了,”宋丁香一边儿往里走一边道:“回头我从那边拨几个人过来帮忙,也省的爷爷奶奶这么吃力。” 刘大贵略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可是王妃送来的那些人?嗯……其实不如我们自己买人比较好,能养的熟。” 宋丁香知道他的顾虑,便道:“几个粗使的,身契一同送过来,刘叔到时候可得管好了。” 刘大贵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什么管不管的,能干活就成了。咱家也没有那么多地方需要太多人,只不过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宋丁香径直去了宋李氏那边,宋李氏和五奶奶六奶奶都坐在炕上,正在裁剪衣服呢。见宋丁香来了,宋李氏哎哟一声,道:“咋?刚才把你赶回去几天啊,这又上门了?” “奶奶!”宋丁香气的跺脚,“再说我就真不走了啊。” “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周一诺把肩膀上扛着的小丫头放了下来,拍拍她们的头道:“去,去找丫丫姐玩去。” 小丫头笑嘻嘻的手牵手跑掉了。 “我说你怎么回来了,原来是姑爷回来了啊?要不你还能想着回来?”宋李氏继续打趣。 宋丁香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五奶奶六奶奶你们可听听,话都让我奶奶说了,我还说什么才好。” 老太太们笑成了一团,六奶奶道:“你不回来,你奶奶成天惦记着你呢,左一个二妮儿右一个二妮儿,听的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宋李氏道:“可不是得多念叨念叨,二妮啊,前几天你大姑二姑过来了,送了几筐南方的橘子,你拿回去一些吃吧,这边吃不完。” 宋丁香坐在炕沿上拿起个鞋面翻看,道:“我大姑二姑来了?咋不叫我回来?” “她们来的着急,送了东西看一眼就得赶紧回去,那一家子老小的也离不开人。”宋李氏说完,叹了口气道:“我这俩闺女啊,就是嫁的太远了了,这一来一回的也不少时候,这次来了过年就来不了了,哎。” 五奶奶也道:“闺女就得嫁到自己跟前才成,跟二妮这样抬腿就到,每天都能看见,咱心里也放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将军府那边送来了好几道藕做的菜。原本习惯做精致菜肴的厨子到了这边不得不改了习惯,每份菜都做的分量十足。尤其是那鲜藕炖排骨,直接端了两个大盆子来,又鲜又香。 “不亏是王府出来的厨子,做菜就是好吃。”宋家人吃的眉开眼笑的。 周一诺道:“我倒是觉得娘和大伯娘做饭好吃,这菜精致了,反而失了味道。我就成天想娘做的大锅炖鱼贴饼子,还有大伯娘做的炖鸡,爷爷做的炖羊肉。馋的睡不着呢。” 一家子人被哄得哈哈大笑起来。宋兴义道:“之前柱子可是个闷罐子,平日里不带说几句话的。如今倒是长大了,嘴也甜了。” “这是真心话。”周一诺一脸严肃。 宋丁香笑了一会,道:“爷爷奶奶,爹娘,我和柱子哥过些日子得去京城一趟。那边王爷上了折子,让柱子哥入族谱呢。这一来一回的,怕是要在京城过年了。” 宋兴义道:“入族谱是好事,人不能没有跟,族谱就是你的根。当初把你从村里周家的族谱上去了单独列出来,我这心里一直都觉得像是有个事儿似的。如今倒是好了。” 周一诺笑道:“爷爷,其实我倒是并不介意什么族谱不族谱的,丁香嫁给我,就给了我一个家。以后我们的孩子自然会给我养老送终。没有族谱,从我和丁香开始,时间久了自然也能出来一族。” 宋兴义道:“你倒是看得开,但是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让你爹娘听了心里该不舒服了。” 周一诺看了眼宋丁香,笑道:“丁香也跟我这么说过,爷爷,我知道了。” “其实……”宋兴义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爹娘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相认。这去京城过年应该你主动一些才行。往日里你跟二妮儿就住咱们跟前,不差过年这些日子的。为人子女就得想老人所想,既然你回去过年,就多呆几天,不要着急回来知道吗?” 周一诺郑重的点点头道:“爷爷,我知道了。” 这要去京城,宋丁香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礼物带过去。毕竟公婆是王爷王妃,平日里什么都不缺的。 方氏道:“人家还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缺,但是你带去的就是你的心意,什么都不带那不成样子。咱家这边也没啥好东西,带些辣白菜酱豆腐,好歹是个新鲜吃的。再带些嫩藕,咱自己家种的藕,这东西不管在哪里也都算是精贵的了。对了,罐头也带一些,我让你哥去三妮儿那边了,晚上就能带回来。辣酱也带上几罐,今年咱家没下大酱,还是从别的商户手里买的酱炒的呢,放了足足的肉跟蘑菇,香的很。” 装了三车的土特产,宋丁香终于再次踏上她发誓再也不来的京城之路。 王妃每日里翘首等待,终于把人等来了。 周一诺被管家带着进了院子,王妃就哭着跑了过来,把他抱了个满怀,“我的儿。” 周一诺想起媳妇儿跟爷爷的话,他抬起双手很不习惯的放在王妃背上轻轻拍了拍,“娘,我回来了。” 王妃跟自己儿子亲香够了,这才想起儿媳妇。她赶紧擦了擦眼泪,拉着宋丁香的手道:“以后我儿子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嗨,我这话说的,看我儿精精神神的,就知道你费了多大心思。” 宋丁香微笑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柱子哥……嗯,一诺哥的。” 王妃听到柱子哥三个字略恍惚了一下,道:“我都知道了,慎儿以前叫铁柱。这名字可真是,可真是……幸亏你爷爷帮他改了名,否则人家说起来周将军叫什么,叫铁柱。哎哟。” 宋丁香只是笑,顺便打趣的看了眼周一诺。 周喻琳也从宫里赶了回来,看见周一诺高兴的走过去和大哥拥抱了一下,道:“大哥你可算又回来了,父亲母亲天天念叨你呢。” 周一诺道:“以后每年过年,我都回来跟你们一起。若是我上了战场没办法回来,就让丁香回来陪爹娘过年。” 宋丁香:…… 周喻琳道:“如今北地这些年也不会再有什么战争了,哥你还想去战场立功?怕是以后没机会喽。”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开始话家常。不管是农村也好还是这种富贵人家也好,唠嗑八卦永远是不能缺少的一个环节。 王妃看向自己小儿子道:“如今你哥都成亲了,就差生个孩子。你呢?也该找个媳妇儿了吧?” 周喻琳嘿嘿笑道:“娘您可别说我,有嫂子珠玉在前,您给我挑那些大家闺秀,不是嫌弃这个只会风花雪月,就是嫌弃那个太过柔顺没想法。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岂不是冤枉死我?” 宋丁香听了,有些诧异的看向王妃。 王妃面不改色道:“我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哥不愿意要这个世子之位,以后你媳妇儿就是王府里掌家的夫人了,若是挑个不好的你能愿意?”说完还嗔了周一诺一眼。 周喻琳耸耸肩道:“那就不能我当世子,让嫂子来管家?” “你这个作死的,浑说什么呢?你嫂子欠你的给你管家?”王妃被他这句话气死了。 周喻琳道:“我跟大哥又没有分家,嫂子是家中长嫂,掌家又怎么了?” 宋丁香赶紧道:“别,你还是找个靠谱的媳妇儿吧,我给你哥掌家就累的不行了,再加上个你,怕是要活活把我累死。” 周一诺也道:“就是,你嫂子娇弱的很,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别坑你嫂子啊。” 周喻琳摊手道:“那我咋整?之前娘还瞅着那些大家闺秀觉得好呢,如今翻脸不认人似的,觉得谁都不咋地了。大哥,可怜可怜你这个兄弟吧。” 王妃气的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罢了罢了,你想娶谁娶谁,看我还给你操心吗。” “看,说没两句就翻脸了。”周喻琳叹气道:“我太难了。” 宋丁香被他逗得噗的笑出了声。 第74章 第74章 入族谱本身就是繁琐的事,尤其是皇家的族谱,小夫妻俩凌晨就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繁琐沉重的朝服,坐了轿子往皇宫而去。 宋丁香觉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到现代社会,完全可以写一本古代宫廷记录了。 整整一天,她被指挥的头晕眼花,因为生怕自己做错了,更是紧张的衣服都湿透了。 庄严而严肃的流程走完,紧接着又是宫宴。皇上拉着自己的这个弟弟简直热泪盈眶,看上去被王妃王爷还要激动。早知道这小将军就是自己的堂弟,他当初就不会答应让这孩子去守卫北地了。 留在京城一家团圆多好呢? 可惜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早知道,因为这件事,他的耳朵根儿都被王爷念叨毛了。 “喻瑾,你若是想回来就直接跟朕说,朕立马让你回来跟家里人团员。”皇上笑的一脸慈祥,越看这个堂弟越喜欢。这可是靠自己的本事硬生生突围出来的大将军啊,他们皇族虽然当年也是马背上征战天下,可是最近两代已经没有再出过这么聪明又威猛的子弟了。 周一诺只觉得后脖颈发凉,微笑道:“微臣觉得,只有守好大政的国门才是我最紧要的任务。微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待,还请皇上放心。” 皇上:? “不不,朕不是这个意思。”皇上被八婶甩过来的眼刀子刺激着了,“其实朕只是想让你们一家团圆。”毕竟当初是因为他导致这位堂弟离开亲人身边二十一年,他确实是想好好补偿一下的。 “微臣如今已经和家人团圆,心中十分欣喜。可是国事大于家事……莫不是皇上放心不下微臣?”周一诺一脸委屈的看向皇上,“是微臣哪里做的不好吗?” 皇上:? 噫,这到底是堂弟不愿意留在京城,还是不愿意留在京城啊? 不过想也是,堂弟和弟媳妇儿在乡野中长大,估计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自由日子。来到京城放眼望去没哪个好惹的,若是受了气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也罢也罢,朕就把北地国门交给堂弟你了。”皇上想开了,又问了宋丁香一些家常话。这场家宴闹腾到大半夜,才在“喜乐融融”的气氛下结束了。 “我没吃饱……”宋丁香瘫坐在车里,捂着肚子叹气,“筷子都不敢动,就吃了两口。” “咱院子里有小厨房,晚上回去煮个面吃。”周一诺也没吃饱,反而喝了个醉醺醺的,正靠在车壁上散酒气呢。 “还要留在京里过年……”宋丁香头都大了,如今越看这周一诺越不顺眼,“去去,你往那边靠,熏死我了。” 周一诺嘿嘿的笑,反而一头扎进媳妇儿怀里,“我头疼,你给我按按。” 宋丁香没办法,只能胡乱盘了盘怀里的大脑袋,“到家了,赶紧起来,别让爹娘看笑话。” 王妃下了车,心疼的看着醉醺醺都快站不直了的大儿子,道:“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府里也煮了解酒汤,这就送去你们的院子里。估计你们也都没吃饱,还有一些小点心垫垫肚子。晚上也不能吃太多,小心积食……” 她絮絮的叮嘱着,嘱咐小厮们好好搀着大少爷,直到这两口子都进了自己院子,她才往回走。 周一诺被灌了一碗酸不拉几的解酒汤,又吃了一碗饺子。然后被小厮扶着去稍微洗漱了一番,终于消耗掉了所有的意志力,瘫在炕上鼾声如雷。 宋丁香被吵的脑仁疼,给这家伙调整了好几下脑袋才让鼾声消失。她吁了口气把自己平摊了,心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啊。一个个的还都想往皇家钻,问题是就算钻进来,这种富贵怕是也无法消受。 就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送羊毛的商队来到了县城。 方氏张氏张罗着把羊毛皮子卸在作坊里,这次羊毛可是真的多,第一批来了十五车,隔了几天又来了十多车,把作坊堆得满满的。那商人说了,年后还会有一些羊毛运过来,以后这北地的羊毛,估计大多数都会运到这边。 宋李氏怕俩儿媳妇整不明白,于是再次出山,带着孙媳妇儿金巧儿和俩妯娌,按照宋丁香的意思开始招工。这次招工和往日招工有些不同,而是并不分什么谁负责哪里,而是签了一年合约之后直接进入教学班。 张氏方氏教如何处理羊毛分拣羊毛,六奶奶教怎么讲羊毛纺成线,五奶奶和金巧儿一个教怎么织手套一个教怎么打围巾。他们教授这些不需要花钱,并且只要学生做得好,还会按照足月的工钱来发。 毕竟是能学一门手艺,一下子不少女人都心动了,就连男人们也开始跃跃欲试。他们不纺线不织手套,但是完全可以学怎么处理羊毛和皮子啊。那可都是力气活功夫活,就算是男人也能做的。 宋兴义看着热火朝天的作坊,心中满意的不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宋丁香写了一封信。 宋丁香接到信的时候,已经逼近年关了。 新年可是一件大事,京城里的新年要比一个小小的卫县热闹多了。进贡的车队和南北方的车队源源不断的涌进京城,各种新奇的货物摆上了货架任人挑选。 王妃终于有了可以陪自己逛街买年货的儿媳妇儿了,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各种铺子里看有没有什么新货上了。虽然不少商队也会提前将东西送进王府供人挑选,可是有什么比自己去亲自感受这种热闹更有趣呢。 女人大抵都是喜欢购物的,宋丁香陪着王妃,先是从银楼里挑了首饰头面,然后又去了皮毛布庄,转了一圈又去了脂粉铺子,从脂粉铺子出来又钻进了京城皇商开的杂货铺。 宋丁香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女人,否则为什么年过四十的王妃仍旧兴致勃勃,她却累的老眼昏花了呢? “前些日子给了银楼两盒子宝石让他们去打头面首饰,说是过两天就能拿了。我之前一些首饰放的太久,颜色也发乌了,得拿去炸一炸。还有你,你说你不过二十来岁,穿戴比我这个老婆子还素净,那怎么成?我特特让他们打了一套东珠和红宝石的头面,过年的时候你可得把自己打扮起来。” 江南织造又送来了二十多匹新的绸缎,王妃挑了好几匹颜色漂亮的织锦,让绣娘们赶紧给将军夫人多赶制几套过年穿的衣服。 宋丁香笑道:“因为平日里也穿不着,所以也没想着给自己打扮。” 王妃道:“谁平日也不会穿成这样,但是这不是过年吗?如今你是在卫县不清楚,这京城里谁家没成亲的女孩子和年轻媳妇儿不都把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倒是你,平日里头上就带着这么个银簪子,小心被人比下去。” 宋丁香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是柱子哥当兵之前,用卖老虎的银子给我买的,这些年一直带着,到看不上其他的了。” 王妃看向宋丁香头上的簪子,道:“你别说,虽然这簪子素净,但是多看看却发现还是十分雅致的。慎儿就是眼光好,不管是挑首饰还是挑媳妇儿,比他那个弟弟强多了。啊,对了,过膝儿子长公主要开赏梅宴,会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们去,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过去,给琳儿那个不省心的挑个媳妇儿。” 宋丁香笑道:“这,这我哪里会啊,我去了怕是要看花眼,到时候瞅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你少来,你这眼睛若是能看花了,我怕是就要瞎了。”王妃摆摆手,绸缎被撤了下去,又有丫鬟小厮捧了不少玉石宝石珍珠之类的过来了。 “当初给你们挑人其实我也是一番好心,只是长时间在这府里呆久了,看人也看不出真心假意来。你一眼就发现了其中不对,也给我这个当婆婆的留足了面子,我就知道你是绝对能掌好家管好人的,才让人把身契都给你带过去了。如今我别的不信,就信我儿媳妇眼睛毒,看人厉害。你可别推辞,长嫂如母,你不给你小叔子挑,还有谁能操这个心?” 王妃也是跟宋丁香熟了,一张嘴噼里啪啦,把宋丁香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着应了。 长公主家里有个梅园儿,前两天下了大雪,这两日梅花开的正艳。不但有白梅还有红梅,未进园子就能嗅到一股清雅淡香,十分迷人。 以梅园为中心,男女宾客全部左右分开。宋丁香带着王妃给她的掐丝七尾金凤簪子,一颗圆润的,足足有大拇指甲那么大的东珠在凤凰口中垂下,落在眉间轻轻摇晃。除了这簪子还带着六只鬓簪,各个镶嵌了红宝石。耳朵上的偌大的金坠子上面也缀了宝石和东珠。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活脱脱的饰品展览架。 宋丁香见过了长公主,又听了一耳朵恭维的话,带着一脸假笑跟着王妃从花厅里走出来,去到梅园旁边的廊亭里坐了。她端着小巧的手炉,两只手都钻进手捂子里,坐在火盆旁边瑟瑟发抖,然后透过廊亭的窗户看外面那群十多岁的大姑娘们。 从古至今,大姑娘们爱俏的方式估计都是夏天穿薄冬天穿的少。脱了大氅下面就是迎风飞舞的裙角,有的还在裙子上缀了银铃铛,不管是走路还是风吹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知道的是裙子上挂了铃铛,不知道的还以为裙子里藏了只小狗呢。 “我去那边坐坐,你在这里呆着可别乱跑,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虽说没人敢造次,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蒙了心呢。”八王妃叮嘱了一下宋丁香。她虽然知道这儿媳妇有心计,可是这京城里长大的人谁没有心计?哪怕是个小丫头,心眼子都能拐出个九曲桥来。而且儿媳妇毕竟是在乡村长大,看着聪明,但是万一被伤了反而是她的不是了。 “娘您放心,我就在这里烤火,哪儿都不去。再说还有珍珠在我身边呢,您不放心我,还不放心珍珠吗?”宋丁香心说我都快要冻死了,让我去那冰天雪地里赏梅?怎么可能! 梅花固然漂亮,但是能有雪地里的火炉子吸引人? 王妃带着自己贴身的丫鬟走了。到了这里,交际应酬都是分圈子的,若是她一直把宋丁香带在身边,反而对儿媳妇不好,让人看轻了她。只要她能安稳的从这个赏梅宴上从头呆到尾,那以后别人也不会说出她什么不好来。 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哪怕不喜欢,也只能无奈的硬着头皮去做了。 王妃一走,周围藏不住的目光就纷纷落在了宋丁香身上。宋丁香当做没看见,只是假装欣赏梅花,不去探究那些目光到底是谁的。 “珍珠姐姐,”有个小丫鬟打扮的姑娘跑了过来,对宋丁香行了礼,笑道:“夫人好,珍珠姐姐,我刚才摔了一脚,裙子湿了,姐姐能不能陪我去换条裙子啊?” “谁让你瞎跑来着?”珍珠笑道:“在这里烤烤火,裙子不就干了。” “可是一会儿小姐喊我,我穿着湿裙子总是不好看的。珍珠姐姐……”小丫鬟长得甜,撒娇起来也甜的很。 宋丁香道:“不过就是换一条裙子,珍珠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珍珠犹豫了片刻,还是随小丫鬟走了。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了。 “哟,这不是宣威大将军的夫人吗?”一名圆脸儿的少女走了过来,在宋丁香面前盈盈坐下,“怎么孤零零的坐在这里,不去和姐妹们赏梅呢?” 宋丁香笑道:“太冷了,我怕冻。”她看着那个女孩,心说这姑娘比我还像首饰架子,那脑袋上滴里嘟噜的,怕是得有二十多件儿了。也不知道这小脖子能不能受得了,别给压出个颈椎病来啊。 那女孩儿道:“也是,姐妹们赏梅的时候都喜欢吟诗作画,姐姐大小儿跟乡村长大,怕是不会这些吧?” 宋丁香丝毫不恼,点头道:“对,确实不会。” 女孩儿没想到她如此坦然,噎了一下,表情都硬了。 过了片刻道:“你觉得你配得上宣威将军,配得上做八王爷家的长媳吗?” 宋丁香看着她有些吃惊,“姑娘还未婚吧?这光天化日说出这样的话,不羞耻吗?就算我是农村长大,也知道未婚女子不能将这样的话随便说出口的。” 那女孩儿一愣,随即哼了声道:“对你这乡野女子,说什么规矩呢,说了你可懂?” 宋丁香笑道:“不管我懂不懂规矩,但是我希望你能懂,我如今是八王府上的长媳,而且还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还望姑娘你说话的时候好好过过脑子,别让人忽悠了跑来这里找没趣。” “你!”圆脸儿姑娘脸色顿时涨红了,原本准备好的话噎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宋丁香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不愿意呆在京城的原因。这里的人怕是都是吃激素长大的,一个个跟炸毛鸡一样,看着精致漂亮,内里一把草包。王妃还想在这群女孩子里挑个儿媳妇,可太为难她了。 “淑妹妹倒是好兴致,不陪我们赏梅,反而跑来这里烤火了。”有一位高挑身段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 宋丁香看了过去,只觉得这大姑娘真的漂亮,在这群姑娘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菲儿姐,”圆脸儿姑娘站起身来,对着宋丁香一努嘴,道:“我不过是想来烤烤火,可是县主说这里是她的地盘,还把我说了一顿。” “竟有此事?”柳菲儿吃惊的看向宋丁香,道:“县主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宋丁香头疼极了,她看着这俩姑娘,都快被气笑了。 “这位姑娘,撒谎可是会被天打雷劈的哟。”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你们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就直接说,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意思?毕竟我是乡下长大的,你们这么说话,我是的的确确听不懂你们到底有什么诉求。” “你真是个乡村野妇,菲儿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就连皇上都夸赞过得,你竟然说她说话你听不懂?”圆脸儿姑娘明显是被宠着长大的,仿佛没有长脑子,只顾着趾高气昂了。而且被她当枪使的,怕就是旁边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了吧? 宋丁香道:“那又与我何干?哦……我明白了,你刚才上来就说我配不上八王府,配不上周将军,给我一顿挤兑,难不成你是觉得你这位菲儿姐配得上?” “那当然……哎哟,菲儿姐,你,你掐我做什么?”李玉淑揉着胳膊,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菲儿。 柳菲儿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满是泪水,“县主何出此言?我对周将军极为敬重,何来想要……你,你莫要乱说。” 宋丁香点点头,对李玉淑道:“小妹妹听到没?毁人清誉的话还是不要乱说,小心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你想怎么地我呢。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被欺负了,那可就太惨了。” 李玉淑原本想倒打一耙,谁知道耙子落在自己身上。她哪里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顿时气得连连跺脚,“你,你不要脸!” “放肆!你是谁家姑娘?怎地连规矩都不懂?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你在长公主府中对皇上亲封的县主如此不敬,难不成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规矩?”宋丁香蹭的站起身来,一脸正气,“还是说这就是京城的规矩?欺负我外来人不懂吗?我倒要去问问长公主,这规矩到底是什么规矩!” 李玉淑顿时一脸惨白,正儿八经的摇摇欲坠了。 柳菲儿也没想过眼前这位竟然是个蛮横的主儿,可是她毕竟是尚书之女,京城第一才女,若是这样就退缩了,怕是以后头都抬不起来了。 “县主,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就这么欺负我们两个小女孩儿?” “皇威之下难道还有大小之分?难不成这位姑娘骂我你竟然没听见?我倒是想知道这位姑娘哪里来的威风,连县主都不放在眼中!这岂不是更看不上八王府,看不上皇上?”宋丁香毫不示弱,她个头虽然不如这个姑娘高,但是气势却是十足的。 “我没有!”李玉淑吓坏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我,我没有,我只是随口乱说,还请县主原谅。”她父亲也不过是四品京官儿,就算同等文官比武官级别高,可是眼前这位却是二品,足足能压过去了。 她当时怎么就信了这人是个乡下村妇什么都不懂,随意吓唬吓唬就能立威的呢? 宋丁香冷笑一声道:“我谅你没有这个胆子说我,只是本县主劝你一句,有的时候别脑子一热就被人当枪使了,小心到最后落得个悲悲戚戚的下场,伤了你这个娇弱的花骨朵。” 说完,她便悠悠的坐了下去,惬意的往后靠了靠,道:“没事儿,哭什么?我也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你的丫鬟呢?还不带你下去洗洗脸,小心被寒风皴了,不漂亮了。” 李玉淑搞不懂宋丁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仍旧是让丫鬟把自己扶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菲儿紧紧的抿着唇,她发现也就一开始这位县主多看了自己两眼,后来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也就是说在她眼中,自己压根算不上什么。 这让她感到搓火,感到憋气,更是感到耻辱。 “菲儿姐,你躲在亭子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来赏梅赏雪?”终于有人给柳菲儿解围了。柳菲儿匆匆一拜,顺着台阶跑了出去。 这里的一场小闹剧很快传到八王爷与八王妃耳中,长公主自然也知道了,笑道:“小婉儿,你这个大儿媳妇,可真的是不得了。” 王妃道:“让长公主见笑了,她呀什么都不懂,如今到了京城平日里门都不爱出。不过独独一点儿好,那就是对我儿子好,对我这个婆婆也敬重。我如今四十多了,还求什么呢?有这两样,我就知足了。” 旁边一位妇人笑道:“有这两样还不好,以后八王妃您可就享福了。只是……县主这么多年却未能有所出,是不是得好好看看?实在不行,再抬一房进去也好啊。” 长公主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他们成亲……怕是有六年了?” 王妃的脸色不太好看,道:“是六年了,只是我那大儿子命苦,刚成亲就去了北地,如今才刚刚回来。现在他们小两口蜜里调油似的,我儿媳妇身子也强健,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听到喜讯了。” 那妇人看了看长公主,长公主微微颔首,道:“但是男人家成家立业重要,开枝散叶也重要。你这个当娘的不能不上心,该挑上几个可心的送过去,也省的让县主太过劳累了。” 王妃垂下眼帘,掩盖住目中冷光,只是声音柔柔道:“长公主说的是,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就问问我儿子喜欢哪样的,也好好给他挑一挑。不知道荣公府夫人可有什么推荐人选?” 荣公府夫人掩嘴一笑,道:“我这里还真有个不错的,京城中人人赞许,配给宣威将军那绝对绰绰有余呢。想必这个人八王妃也有所耳闻,就是尚书府中嫡女,人不但漂亮,又聪明,还是京城第一才女呢。到时候让将军看上一眼,必定是欢喜的。” 八王妃勾了勾唇,道:“京城第一才女,我自然是有所耳闻,据说有大把的世家公子追求呢,怎么可能愿意来做个妾?” 听到妾这个字,荣公府夫人的眼角一跳,道:“嗨,我也只是听说,那姑娘自从见过周将军之后就十分欢喜,说就喜欢周将军那样的盖世英雄。而且王妃身边也应该有个贴心的儿媳不是?县主虽然好,可是毕竟乡野长大,哪里比得上咱京城的姑娘呢?” 长公主也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姑娘不错。只是做个妾有点儿委屈了,要不找个时候问问?” 王妃道:“长公主也知道,我与我那大儿子二十一年未见了,这才在一起过个年,当娘的就要往他屋里塞个妾,这成什么了?要我说还得他自己喜欢才成。” 周一诺听到这番话,差点儿气死,“娘,您什么意思?我绝对不纳妾!如今我爹都不纳妾,当儿子的纳妾成什么样子了?而且我对丁香一心一意,她爱我敬我,我却要纳个妾来恶心她?岂不是成了狼心狗肺?” 王妃头疼道:“你嚷嚷什么?我这才发现你这是个狗脾气啊,平日里还装的沉稳。” 周一诺阴沉着脸,道:“我绝不纳妾,这件事没得商量!” 王妃冷哼道:“你冲我嚷嚷有什么用?若是长公主说动皇上往你屋里塞人呢?你抗旨不遵?” 周一诺垂下头,过了好半天才道:“若真是那样,我就把我的东西都给丁香,然后合离,宁愿空着这个正妻的位置再也不娶。丁香就算没了我,想再找个可心的,也绝对没问题。” “你!”王妃没想到周一诺竟然会这么说,心里又生气,却又有点儿得意。 不亏是她的儿子!专一又不花心,真的太好了。 第75章 第75章 京城的生活让宋丁香极度不适应,哪怕外面热闹非凡,她也完全不想出门看一眼。 京城甚至还传出她爱妒的传言,一个县主的封号并不能让这群大小在京城长大的贵族们多看她一眼,有的时候甚至会把她当成一个笑话。 周一诺不是不着急,只是眼看着就过年了,也没办法现在说走就走,只能推了大部分的应酬留在家里陪着宋丁香。 大年三十晚上是皇宴不得不去,大年初一又要祭天,仍旧不得不去。几天下来宋丁香瘦了一大圈儿,原本养的圆润的下巴都尖了。 “我已经给皇上上了折子,就说已经离开北地多时,如今年已经过完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周一诺心疼极了,他让宋丁香靠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对方的背,好像再哄小孩子一样。 “我很害怕……”宋丁香抓着他的衣襟,声音飘忽,“在这里时间越长,我越害怕。就京城这个地方,三步一皇亲,两步一国戚。满眼都是各种京官以及京官的亲属。我这只是个县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乡下人,没有任何背景。你知道吗?我生怕说错话,生怕做错事,生怕连累了你,连累了爹娘,连累了家里的人。”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周一诺哪里见过他媳妇儿这幅样子,心里难受坏了。“若我就安安稳稳的当个兵,不想着去建功立业什么的,赶紧回来,也不想什么认亲……” 宋丁香将食指放在他唇前,嘘了声,“胡说什么?这可是你的亲爹娘,你的家人。只是我出身卑微,到连累了你。” “你才是胡说八道,若是没有你,怕是我早死了!”周一诺都快哭了,他声音颤抖,用力抱着宋丁香,“咱很快就回去了,再也不来了。我总觉得这京城的人,都吃人啊,比异族还可怕。我在想着如何守卫大政,他们却总想着拆散我们,羞辱我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王妃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的攥着扶手,“他们还说什么了?” 王妃的贴身丫鬟流云轻声道:“再多的奴婢就没怎么听见了,只知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很难受。尤其是这几天,大少奶奶明显瘦了很多,什么都吃不进去,脸色也变差了。珍珠说要请御医,大少奶奶只说是因为水土不服而已,并不让请。” 王爷叹口气道:“他们毕竟是少年夫妻,又是一同患难过的,感情自然比旁人来的深厚。原本是一件好事,如今一看,倒是有些伤了我们和孩子之间的情分了。” 王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怒气,“京中留言可曾查过?” 王爷道:“查了,好像是……尚书府中流出来的。” 王妃冷笑道:“好一个京城第一才女,她不是想给将军做妾吗?那我就圆了她这个愿望。”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放在心尖儿上疼还来不及呢。就算儿媳妇并不是自己最可心的,可是那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她这个做娘的还没说什么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倒是急的不行。 王爷也微微叹气道:“柳尚书岁数也大了,现在京中不少青年才俊,他那个位置也该让年轻人去坐一坐了。” 王妃和王爷换了衣服进了趟宫,在里面呆了大半天才出来。紧接着,周一诺辞行的折子也批复下来,皇上让他安心守国门,而且特地说了他与县主都是大政功臣,自不会委屈了。 源源不断送进八王府的赏赐并没有让宋丁香高兴多少,而是这个折子让她捧着看了好几遍。 “可以回家了?”她问。 “可以回家了!”周一诺捧着媳妇儿的脸狠狠的香了一个,“娘已经开始帮我们准备行礼了,两天后我们就走。” 宋丁香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在等一段时间呢。” 周一诺笑道:“就算你想等,我也等不了。对了这段时间看你十分不舒服,御医也不请,到底怎么了?” 宋丁香笑了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事儿的,就是累着了,躺几天就好。以前在家里农忙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好好的睡几天就恢复了。平白的找了御医来看,岂不是闹笑话?” 就在他们满心欢喜准备离开的时候,皇上下了一道旨意,把京城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圣旨是给柳菲儿的,说听闻柳菲儿非常崇拜大政的将军,英雄,所以将她许配给镇南大将军,出了正月即可完婚。 镇南大将军已经五十有六了,正妻死的早,填房都四十多了。而且他在作战的时候伤了根本,估计再也不会有孩子。不过幸亏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闺女,倒也不怕无后。可是这将军非常花心,家里妻妾成群,如今光姨太太都排到了十三位。柳菲儿过去,成了最小的一个,十四姨娘。 传旨的王公公笑道:“皇上听闻柳姑娘甚是爱慕大英雄,要说咱大政的英雄,那镇南将军可是数一数二的。而且还听说柳姑娘哪怕给大英雄做妾都愿意,镇南将军实在是喜爱姑娘,特特去找了皇上求来的。柳姑娘,咱家可要恭喜你了,终于如愿以偿。” 柳菲儿听完他的话,直接晕了过去。 柳尚书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大半。“我平日里忙,顾不上家里这些事,你这个当娘的难道也忙,也顾不上教教孩子?”他对着尚书夫人发火道:“周一诺是谁?是八王爷的大儿子,当初八王爷为了皇上,他从小就被人拐走,足足找了二十一年才找回来的儿子!就算那个县主上不得台面,那也是皇上亲封的!你倒好,放任菲儿四处作祸。你是不是觉得凭菲儿的能力,哪怕是做妾也能得到周一诺的宠爱,然后将县主挤兑走? “我看你,你们是失心疯了!那两个人可是患难的感情,如今终于在一起了,你以为凭借菲儿的美貌就能得到一切?美貌算个屁!我平日里真的是把你们宠坏了,从今天开始,府里的姑娘一概不准出府,一直到嫁出去为止。还有菲儿……让丫鬟们看好她,若是不能平安送进镇南将军府,他们也别想活了!” 宋丁香对这些全然不知,不光是周一诺,就连王妃王爷也不约而同的不想让这些糟污事传进她的耳朵里。等他们要走了,王妃笑道:“这一来一回的真的是折腾人,明年啊你们可别来了,等出了正月我去看你们,顺便在你们那里多住些日子,等过了夏天再回来,就当顺便避暑了。” “娘,这可使不得……”宋丁香就算再不想来,可是该做的孝道还是要做的。 王妃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主要是我儿实在是魅力太大了,让他这么在京城晃几天,惹得那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眼睛都直了,再多来一趟,怕是早晚要作出祸事来。为了人家小姑娘们着想,我也不能让我的慎儿太招摇。” “娘……”周一诺抿了抿唇,突然用力拥抱了王妃,“娘,待我不忙了,也会时常回来看您的。” 王妃笑了,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鬓发,道:“等琳儿世袭了世子之位,娶妻生子,把这个王府撑起来,我就去你那里住。哪有不跟自己大儿子住的?咱可得好好的把那二十多年补回来。再说了,过两年丁香怎么也得生个娃了,我还想给你们带带孩子呢。” 她说完,对着宋丁香招了招手。 宋丁香慢慢的走了过来,王妃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的儿,委屈你了。是娘考虑不周,娘知道你之前就算在乡下也是没怎么受过委屈的人,好端端的来到这里,反而受委屈了。娘心里过意不去。娘岁数大了,不求别的,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你是个好孩子,娘一直知道的。” “娘。”宋丁香也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王妃,道:“娘,其实……是媳妇儿太不中用了。” “你若是不中用,这偌大的京城也没有几个中用的姑娘了。回去好好过日子,你带来的那些吃的娘吃着都很好,你在多做点儿花样出来,娘就喜欢吃这一口呢。”王妃拍了拍宋丁香的背,慈爱的看着他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耽误了时辰了。等天气热了娘就去看你们,走吧。” 等出了京城,宋丁香就觉得自己跟活过来了一样,吃东西的时候也没那么堵心了,而且吃的比以前还多。 “看你能吃能喝了,我就放心了。”周一诺因为担心自己媳妇儿,也没有在外面骑马,而是跟宋丁香一同坐在马车里。 宋丁香笑道:“你个傻子。” 周一诺:? “等回去再跟你说。”宋丁香对他眨眨眼,然后向外张望,“我记得下一个镇子上有特别好吃的葱油烤饼,柱子哥,你给我买几个肉馅的呗?” 周一诺:…… “你不是刚喝了一大碗粥,吃了四个大包子了吗?” 宋丁香嗔道:“那等到了镇子上我也该饿了啊。我前些日子都没吃好喝好,可得好好补回来。” 那可是比我拳头还大的肉包子啊…… 虽然媳妇能吃能喝挺好的,可是这是不是吃的也太多了?钱是小问题,可千万别把自己撑着了啊。 卫县刚下过一场大雪,马车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宋丁香捧着热乎乎的红薯,舔着手指头上的糖汁儿,道:“到家了。” 周一诺浑身轻快,道:“已经派人骑马回去报信了,说你想吃肉饼,想吃饺子,还想吃炖肉。媳妇儿,这一路你可真的吃的不少了,还能吃得下去吗?” 宋丁香笑嘻嘻道:“吃不下去我看着都高兴,王府的东西虽然都精致可口,可是我宁愿啃我娘做的菜团子,那才够味。” 周一诺好笑的捏了捏宋丁香的脸颊,这大半个月虽然车马劳顿,别人都能累瘦一圈,可是宋丁香愣是把之前亏空的肉都补了回来,一张小脸儿白里透红的,好看极了。 “哎哟,可回来了!”方氏接到信儿早早的就跑去巷子口等着,看见马车拐过来连忙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去,“我跟你爹还以为怎么着你们也得出了正月才往回转呢,没想到这正月还没过完,你们就回来了。” “娘,快上车。”宋丁香从窗户里钻出脑袋。 方氏道:“我不上去,一脚泥水的……二妮儿,你吃的什么啊,那嘴上咋黑乎乎的呢?” 宋丁香哈哈大笑起来,“我吃了个烤红薯。”她缩回脑袋,跟珍珠要了帕子仔细的擦嘴。 回到自己院子的宋丁香又露出小女儿的憨态,她挽着方氏的胳膊,道:“娘,传话的有没有说我回来要吃炖肉啊肉饼啊什么的?咋我一点儿香味都没闻见呢?” 方氏没好气的掐了她胳膊一下,道:“馋不死你啊?京城那老多好吃的你没吃够?羊毛作坊不是开了吗,家里人都去那边忙乎了,也就是我跟这里等你呢。灶上温着红糖小米粥,一会儿你跟柱子一人喝上一大碗,然后再上炕好好的睡一觉。等晚上了在吃炖肉。” 宋丁香嗤嗤的笑,她伏在方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氏吃惊的看着她,道:“真的假的?” 宋丁香道:“我也不知道呢,娘你去找个郎中来给我看看呗?” “多大的事儿你说你不知道?”方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珍珠撩开帘子让他们两个都进了屋,方氏又问道:“多长时间了?” 宋丁香见了自家的炕就亲切,没等珍珠帮忙就解开大氅踢掉靴子爬到炕头上了,“一个多月了吧?” 方氏惊道:“一个多月了?王妃他们知道吗?这时候身子最扛不住了,珍珠,你赶紧去把镇上坐镇的郎中喊来。哎哟我闺女怎么傻乎乎的啊,你留在京城多好,那边听说都是御医,吃喝补药啥的也不愁。” “娘……”宋丁香抓着方氏的胳膊摇晃,“我不想在京城呆着,我想回来。” 方氏就算再大咧咧,也察觉出来一点儿不对劲儿,“咋了?那边给你委屈了?” “没有!”宋丁香道:“我在那边吃不好睡不香,就只想着回家。怕万一坐实了就回不来了,所以……” “你这孩子,”方氏也没有深问,道:“回来也好,回来娘帮你养着。娘可是这一大家子里生的最多的了,有经验呢。” 宋丁香只是笑。 方氏在自己娘家就没怎么受苦,嫁到宋家之后也没有什么婆媳问题,身子养得好,再加上跟宋志远十分恩爱,这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了足足六个而且还都养下来了,能跟老祖宗比肩了。 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鬼门关,费劲心血生下来的孩子能不能养的住还得另算。方氏生了五个之后到了三十好几了又生了一个,在整个宋家都算得上是个奇迹了,更何况她这几个孩子都养了下来,而且一个个都养的不错。 因为她能生养,导致娘家的姑娘们也都相当抢手。 “娘,我听珍珠说要去请郎中?”周一诺进了屋,站在门口拍打身上的雪花。 外面又下起了雪,看上去还挺大。 “你个傻小子,”方氏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赶紧上炕暖和暖和,娘去给你们端小米粥喝。”她说着把周一诺往炕上推,不许他下炕之后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周一诺把大氅放在炕沿上,脱掉靴子,凑到宋丁香身边,问道:“娘给谁请的郎中?” 宋丁香捏了捏他的下巴,道:“你猜?” 周一诺攥着她调皮捣蛋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给你请的?你在京城就不舒服,但是这一路还好。怎么?回来又难受了?吃撑着了?” “你个傻子!”宋丁香翻了个白眼,道:“你才吃撑着了,我能吃的很好吗?” 正说着,方氏端了两碗红糖小米粥进来,珍珠也把郎中请回来了。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这是有喜了啊。已经两个月了!” 周一诺整个人都愣了,愣完之后就是不可置信的狂喜,“真的?有喜了?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宋丁香忍住笑,对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掏了个荷包给郎中塞过去,问道:“我家夫人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郎中道:“夫人身体康健,只要多多注意饮食即可。这前三个月可是最要紧的时候,过了三个月就能好一些了。” 周一诺欢喜坏了,他在屋里转了半天,猛地出去再院子里嗷嗷的跑了好几圈,然后一头窜了进来,“哈哈,我要当爹了。” 宋丁香:…… 噫,这个傻小子。 因为宋丁香有喜了,暂时不回将军府住。夫人不回去住,大将军自然也不会回去。周一诺美滋滋的写了信让人送回京城,笑道:“若是爹娘明年来,正好可以抱孙子了。” 宋丁香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孙女怎么办?” “孙女也好啊,跟你一样,又漂亮又聪明。但是可千万别养成京城小姐那样刁蛮,我会忍不住打她的。”周一诺一想起那群女人,头就一跳跳的疼。 王妃的回信跟着一车的药材补品一起回来的。这时候宋丁香已经满了三个月,正靠在椅子上拿着账本子慢慢的看。 在她面前,站着八位铺子的掌柜,都一个个的垂手低头,看上去很恭敬的样子。 “王掌柜,齐掌柜,孙掌柜……按照你们送来的这账本子,意思是哪怕正月里也没赚钱?”这三名掌柜的分别是掌管饭庄,掌管两个成衣店,掌管当铺的。 王掌柜道:“不瞒夫人,这大旱之后原本就萧条,哪怕是年里正月,这愿意来饭庄吃饭的人也不多啊。” 齐掌柜也接着道:“可不是吗,这里的人都穷,成衣店的衣裳也不便宜,他们哪里舍得花钱买呢。” 孙掌柜长得十分富态,属于见人三分笑的那种,他道:“这当铺本身就不好做,穷人当了东西大多都不赎回去,一来二去现银子可不就越来越少了?” 宋丁香也懒得绕圈子,道:“既然如此,就证明你们不适合做掌柜的,换个人做吧。” 齐掌柜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做了这成衣铺子多少年了!而且我可是王妃的人,就算你……” 宋丁香掏出一张身契在他面前晃了晃,道:“王妃的人?” 齐掌柜愣住了。 宋丁香又道:“要我把这段时间你每天卖几件衣裳,多少荷包帕子,多少绣扇,分别是多少银子,得利多少说出来吗?还有饭庄与当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从没去过铺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县城里大多都是我的人,你们做了什么,第一时间就能传到我的耳朵里。其实今年喊你们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自然也不会再让你们回铺子了。” 这三个人都愣了,其他几名掌柜的也愣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个乡下女人什么都不懂?其实要说起来做生意,你们还真的得喊我一声姑奶奶。我早就看过你们的账本子了,原本就想发作,后来琢磨着还是让你们都过个好年,也看看这正月里你们能不能有点儿长进。可惜了……” 被点名的三名掌柜的噗通跪在地上,汗出如浆。 孙掌柜挤出一脸苦笑道:“姑奶奶,可是我那是当铺,这当铺……” “当铺怎么了?当铺在灾年赚的更多,你真的当我傻?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我的人已经去铺子和你们家里查看了,看看你们到底有几个账本子,到底吃了我多少银子!” 这几个人真没想到,他们来这里报账的工夫,眼前这村姑就已经派人去他们家里和铺子里搜查了。这顿时让他们毛骨悚然起来,就连脸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早知道如此,就,就绝对不会因为那是王妃要买铺子,为了巴结上王妃就给自己签了身契呢。原本以为这破地方王妃总不会来查账,而且周一诺和宋丁香又是俩乡下来的,估计屁都不懂。 可谁知道,这宋丁香竟然是如此的雷霆手段! 第76章 第76章 三名掌柜中饱私囊被直接裁撤,不但要求填补了所有账目漏洞,还被直接丢进了大牢。 剩下的几个掌柜的都紧绷了神经,夹紧了菊花闷头做事。他们总觉得进自家店的所有人都是所谓“县主的眼线”,不但办事积极了,而且笑容也多了。 废话,万一被人说生意不好是自己不爱笑怎么办?这县主可不是好伺候的,那几个多年老掌柜不就是觉得县主啥也不懂贪了些……嗯,多贪了点儿,所以就被下大牢了吗? 据说他们从牢里出来,还会被县主发卖掉,那也太可怜了。 其实这些掌柜的大多都会贪一点儿,只不过都是很小的零头。宋丁香看出来了但是并没有说,不好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贪本就是人的一种本性,只要不过分,她并不介意用那点儿零头当做给掌柜们的奖赏。 因为就算你抬高了工钱,他们还是会贪。 宋丁香解决了掌柜们的事儿,一手准备着招聘新的掌柜,一手调了自己的姐姐和弟弟暂时代管那几个店铺。 宋玉兰拿着宋丁香给的三十道新菜的菜谱试做了之后直接上任了,上任第一天就打了个广告……一整个月菜品八折,新菜免费试吃,办理会员赠送罐头或者酱菜等各种活动,直接把饭庄弄的热闹起来。 因为怕人手不够,宋丁香还在将军府的下人里专门调了几个小厮和几个婆子过去帮忙,据说这一天到晚能忙的脚不沾地,宾客满堂,散座一天能翻七八次桌呢! 宋玉兰自从合离了,孩子也送去读书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现在哪怕是从一个小小食肆去管理一个大饭庄也毫无怯意,从上到下管理的井井有条。 最后宋丁香干脆就雇佣她当饭店的大掌柜,至于那个小食肆?直接把宋丁香教出来的大厨提成了掌柜,倒是皆大欢喜。 至于两个成衣店,因为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暂时让弟弟宋虎头帮忙照看,她对成衣店还有点儿别的想法,一时半会儿暂时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动来。 不过当铺却是要好好整理了。 当铺的几个库房堆积了满满的东西,金银玉器瓷器也就罢了,还有不少旧衣服成箱成箱的对方在墙角,有的年数久了的甚至都发霉了。 宋丁香眉头皱的死紧,带着珍珠和方氏一起去对当铺这些年的账本。 死当的东西需要整理出来,活当但是过期了也没有人赎回进入死当期的也整理成一份,剩下的活当则按照时间长短分门别类。 他们脸上都带着大口罩,这口罩还是宋丁香专门让珍珠做的,全棉布,洗的软软的,中间还用棉花夹了一层细细的木炭。毕竟这种仓库常见累月不见阳光,粉尘极重。这些粉尘又夹杂着霉气,很容易造成过敏或者呼吸道的疾病。 古代人不知道这些,可是宋丁香却十分在意。哪怕作坊里处理羊毛的那些汉子婶子们也都每人带了个口罩,只是没有木炭罢了。 宋丁香因为怀了身孕干不了什么重活,就只能在布满阳光的厅堂门口去对照那些账本和当票。方氏珍珠则指挥着当铺原本的伙计们把东西搬进搬出各种分类。 “这些衣服怎么办?”方氏看着那好几大包得有上千斤死当的旧衣服发愁,大多数衣服都发了霉,也不知道之前的掌柜的到底每天都在干吗,连库房都不带收拾的。估计只是盘算着怎么把那些值钱的玩意往自己兜里揣吧? 宋丁香翻看了一下这些旧衣服,破烂衣服当铺是不收的,收的最差也都是七八成新的衣服。这里面不少衣服还都是绫罗绸缎的,裁剪做工及其精致,看上去就很值钱。 “把这些衣服都搬去将军府,让那些丫鬟婆子们把衣服都浆洗出来。这些棉布的让十二叔或者六爷爷看看能不能直接拿去村里卖,价格放低点儿总是能回本。质量好的让绣娘修补一下挂去成衣店……嗯,挂去成衣店后堂就好,若是有人想买衣服钱又不多,就带他们去后堂挑选,一律市面上五折。” 看着这么大一堆衣服,宋丁香也头疼,不过好歹算是给衣服一个销售的渠道,能回笼些资金。 “那些死当的金银器就让银楼的掌柜来看看,要么炸一下,要么改一改样式,总是能卖出去的。其实这些都好说,就是那些瓷器要怎么弄?”宋丁香看着占了一整个库房的各式瓷器,头都疼了。 瓷器珍贵精美,可是这东西穷人家用不起,富贵人家也没的说来这边购买瓷器的。她也不好意思写信去问王妃这当铺里的瓷器到底怎么处理,就算问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个月,她可不想在浪费一个月了。 “去,请王大人和王夫人来一趟。” “县主一切可安好?”王员外一进门就给宋丁香行了礼。 宋丁香挽着王夫人的胳膊笑道:“王大人也太见外了,以前还叫侄女,如今只叫县主了。既然您这么生疏,那以后别怪我就喊您王员外啦。” 王夫人哈哈大笑道:“咱家丁香真的是,这张小嘴儿叭叭的,让人都说不出啥来了。原本听你回来了其实就想来看看你呢,可是还没准备好又听说你在忙着整顿那些店铺,就不好意思来了。” 宋丁香笑道:“怎么就不好意思来了?我瞅着你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能派人请你们来啦。” 几人说笑了几句,宋丁香道:“王大人不如去我家作坊里看看?如今的作坊可不是当初在村子里的小作坊了,人手也足够,东西也挺多的,兴许以后还有求着大人的时候呢。” 王员外道:“刚进门的时候还说我生疏呢。” 宋丁香笑道:“王叔,我家作坊还请您多给提点儿意见呀。” 王员外哈哈一笑,让小厮带路,上了车就往县城外面的作坊去了。 王夫人对着宋丁香眨眨眼道:“咋?这是有事儿单独跟我说?” 宋丁香嘻嘻一笑,道:“确实是有点儿事儿,原本着是想跟王叔说的,可是后来一想,王叔若是帮忙那就成了大事儿了,不过就是点子瓷器,哪里用得着王叔出手?所以就想让婶子帮我出出主意。” 王夫人听完之后想了想道:“你带我去看看。” 瓷器都已经被重新整理了一遍,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大件儿的放在墙边儿,小件的都放在了架子上。 王夫人虽然现在只是住在镇上,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是不代表她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在古代奢侈品上来说,王夫人的起点可是比宋丁香要高太多了。 “其实有的当铺都会和一些其他店铺合作,譬如说银楼,专门卖瓷器古玩字画的铺子之类。所以他们也不怕囤积什么东西。我知道卫县以前是有这样的店,因为北地战争不断加上后来的旱情便撤出了卫县了。其实你完全可以开个诸如此类的铺子,也好消化掉当铺里的东西。” 宋丁香为难道:“俗话说会的不难,难的不会。若是说其他的也就罢了,这些东西我完全不懂,就算开了铺子请了掌柜的,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被哄骗。还有那边的几箱字画,我看着样样都好,但是当铺里有鉴定的师傅就能分出个一二三来。我听他说的那些真的是有听没有懂,头疼得很。” 什么胭脂成衣也就罢了,好歹是女人们的玩意儿,只要是个女人就能融通一二。可是这些古玩字画瓷器,她真的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因为一窍不通,若是开铺子请掌柜,真的很容易出问题。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想个办法直接找个单一的渠道,能处理掉这些东西最好。 “婶子,你说我开个拍卖会如何?” “拍卖会?”王夫人眨眨眼,没听懂。 宋丁香道:“也是突然想出来的,就是竞标会,我把这些东西写了名字做成册子发出去,若是有人感兴趣就尽可以来拍卖,出价高者得。我先让鉴定的师傅挑出一些珍品来做拍卖,剩下的就摆出来给个价格,谁爱买谁买。” 王夫人歪着头想了半天,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既然拍卖,为什么不把东西都拿去拍卖?” 宋丁香笑道:“便宜的上不去台子,拿去拍卖反而小家子气了。再说这么多东西,要是全部都做到册子里,那也太多了。” 王夫人点点头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哎呀,既然你都有想法,干嘛还叫我来呢?”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得,当我啥也没说。”宋丁香佯装生气,还哼了声。 王夫人笑道:“说不过你,对了,我看到一对儿莲花缠枝纹的水盆,卖给我。你也知道我婆婆最喜欢莲花的东西了……” 宋丁香道:“还用你说?知道为什么我把那对儿水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吗?就是等着一会儿直接包起来放到婶子车里的。” “你呀你!”王夫人真的是啼笑皆非。这个丫头嘴皮子太利索,想法又一套套的,她真的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宋丁香笑道:“其实那对儿莲花盆是求婶子帮我个忙的,您也知道,不管是镇子里还是这县城里,我基本上没几个人认识的。倒是有几位夫人请我去看戏赏花,但是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没去成。至于我爹娘,婶子您也知道,他们更是不喜欢出门应酬,让他们出去喝酒赏花,还不如在家里纳几个鞋底子呢。” 王夫人道:“这你还真不如我,别说镇上和这县城里,就是附近的几个镇子,旁边的那两个县,有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手里几分本事,你婶子我也是最最知道的。这样吧,你先去把那册子做出来,回头写了请帖,我帮你去送总成了吧?” “那真是太谢谢婶子了。”宋丁香眉开眼笑,招呼道:“珍珠,赶紧着把那套莲花盆包起来送去王夫人车上,对了,还有一套莲花样式的茶具,一起包起来。” 王夫人笑了笑,最后又道:“丁香,其实我跟你说吧,那当铺以前就是王妃娘家的,只是这里离得远,太久没人管了才变成那个样子。毕竟王妃手里也不差那几个钱。不过当铺也是最赚钱的,王妃给了你估计也是想看看你的本事。” 宋丁香道:“那当铺的掌柜……难道也是王妃之前的掌柜?” 王夫人摇摇头道:“这种算是王妃自己嫁妆里陪送的铺子,里面的人自然都是王妃的。不过王妃把之前的掌柜的调走了,这个是曾经的二掌柜。这里的铺子,还有那个食肆,成衣店,都是王妃的嫁妆。其他的几个铺子不过是王妃自己买来送给周将军的,该签身契的签身契,该调走的调走。” 宋丁香道:“为什么王妃会把之前的老掌柜调走?” 王夫人笑道:“老奴容易欺新主,王妃也是一片苦心。如今新签的掌柜也没有什么牵连,若是好就继续用,若是不好,你把他们都裁撤了也不会伤筋动骨,知道吧?” 宋丁香点了点头。 她一开始本以为这些铺子都是王妃临时买下来,因为毕竟要给周一诺所以就没管,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呢。一是王妃想要给儿子多点儿东西,但是她的东西大多都在京城,这边虽然有产业可是就这么几个铺子而已。所以才干脆买了一整条街的铺子,这样看上去也好看一些。 二是想知道宋丁香的掌家能力。好歹也是将军夫人,若是一点儿掌家能力都没有,王妃一定会派自己的人来彻底掌管将军府,避免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受委屈。 这三个掌柜其实都是跟之前老掌柜的学油了,再加上看不起宋丁香才忍不住伸了手。而其他铺子的掌柜原本就是这里的老掌柜,知根知底,自然也不会在县主头上动土,又不是活腻了。 两个人又回到了院子,珍珠泡了茶端了点心拿上来,宋丁香道:“其实我还有件事儿,如今裁撤了三个掌柜的,饭庄那边我大姐能顶起来,我便由她放手去做了。只是这当铺和成衣店还要招掌柜,不知道夫人有没有那种想要找个地方养老的靠谱掌柜的推荐啊?” 王夫人笑道:“老掌柜的那可都是宝呢,你倒是聪明。不过这件事还得问你王叔才好,他毕竟经商,认识的人也多,懂的这方面的事儿。我呢,不过手里攥着几亩地几个普通铺子,有个盈余吃饭也就足够了。” 王员外一直到吃完晌午饭才回来,看见宋丁香就大笑道:“哎哟我这个侄女可真的是好本事,那作坊我都看了,好,好好好!” 其实一开始他见金巧儿他们免费教人织手套围巾做钩花还有些不理解,后来听完宋兴义的话,才茅塞顿开。宋丁香不想垄断手艺,她想要垄断的是羊毛生意。因为会做羊毛制品的人越多,对她来说这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如今宋丁香已经和钟将军那边商量好了,北地的羊毛皮子以后尽数运往这边。她一边提供北地将士的需求,一边做羊毛副产品,光是副产品已经就是极大的量了。只要价格适中,绝对不愁卖。 他已经想好了要跟宋丁香谈一下羊毛制品的代理出售问题,顺便往西北那边跑一趟,若是能谈下西北的羊毛卖给宋丁香,这一来一回也不少赚呢。 羊毛这个东西不能吃,也不值钱,不会有人去抢。更何况这玩意一车能装好多,反手就是成几倍的利润,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那作料作坊刚刚起步,还没有什么东西能看到,但是他已经决定只要是这里的东西出来,他一定要拿下代理销售权。其实之前他就想过要把宋丁香做的酱菜拿去售卖了,只是那时候不过是家庭作坊,每年产量也就那么一点儿,宋家自己贩卖刚刚够,不可能再提供其他人了。 可是如今却不同了,那么大一片作坊,得能出多少好东西啊! 放眼望去,都是银子! “羊毛制品的代理销售自然是可以给王叔做的,至于王叔说的去西北谈羊毛运到这边的事,其实并不用。我打算去那边也开个作坊,到时候王叔谈好了就近运输,还节省了这一来一回的银子……”宋丁香笑道:“只是这东西多了,王叔的商路能全部吃下来吗?” 王员外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我就吃西北那边的。不过在那边还没弄出来之前,这里的能不能先给叔来做?” 宋丁香道:“这自然没问题,如今做工的多了,产出也会变大,除了给北地将士的东西和放在我这边铺子卖的量,其他的王叔尽可以拿走。” 王员外兴奋的脸都红了,他只是略心算一下就知道这其中利润有多大,哪怕是用县里卖价来收,去到别的地方翻倍也绝对能卖出去的。 宋丁香又提了掌柜的事。 王员外道:“我这里确实有退下来的掌柜的,不过大多都回老家了。等我回去帮你查问查问,看看谁愿意来这边。大侄女你放心,你叔我绝对都挑好的,一点儿都不坑你。” 这可是个金菩萨摇钱树,他傻了才会坑她呢。 送走了王员外,宋丁香心里也有了让谁去西北的想法。 张氏吃了一惊,道:“让水子跟巧儿去西北?这,这……” 宋丁香道:“是不是伯娘觉得太远了,放心不下?” 张氏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他们俩哪里出过门呢,这一下子送去西北,我这也是怕啊。” 宋李氏道:“怕就赚不到银子。水子和巧儿还都年轻,咱二妮儿都能做得起这么大的作坊,让他们俩去西北闯荡闯荡又咋了?” 张氏道:“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儿,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我怕他们俩撑不起来啊。” 宋丁香道:“伯娘倒不用怕,柱子哥手底下有自己的护卫,在带上几个已经学成了的愿意跟着去的姑娘媳妇儿,两个照顾生活起居的婆子,我还会再给他们分派一个掌柜。而且那边有王大人帮忙盯着,到也不用怕。” 金巧儿兴奋的都要厥过去了,连声问:“我,真的能去吗?我能行吗?” 别说金巧,就连大男人宋钧水都有点儿害怕。 “去那边试试,不行就回来呗。其实一开始我想着当大立哥和水子哥一起去的,但是我这边作坊也需要人。而且金巧儿嫂子手巧,学会的花样最多,又带过作坊有经验,让她去那边最合适了。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咱们要签个协议,赚的银子你我五五分。虽然比之前多了,可是毕竟市场也大了。” 金巧儿点头道:“这我知道,别说五五分,二八分我都愿意。要不是你当成了县主,柱子当了将军,怕是咱们也没啥机会能去那边开作坊。说到底都是你的功劳,我也知道自己和水子能力在哪里。原本着是怕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不过既然二妮儿都安排好了,那我就没问题了。只是我的孩子们……” 宋丁香道:“孩子们还都太小,怕是带不走。待过上几年你们在那边站稳了脚再把孩子们带过去也不迟。” 宋丁香顿了顿,又道:“如今咱家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了,没的我吃香喝辣,让你们舍不得吃喝。柱子哥家里也并不差这点儿银子,而且他在军部,想帮忙也帮不上,所以还得靠咱们这一家子。水子哥你们去了西北,这边的重担就都落在了大立哥和我哥身上了,都不轻省呢。” 她并不怕带着全家人致富最后撕破脸这件事,再说等小辈们成长起来若是真的因为点儿钱财撕破脸,那也只能怪他们没教好。不过到时候自己两腿一伸见了阎王,谁撕谁怎么撕会不会把家产都折腾光了,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人该操心的可以操心,不该操心的却总是操心,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宋丁香重活一回,只想和自己爱的人舒舒服服好好活着。死了以后的事,还是让活着的人操心吧。 第77章 第77章 宋钧水和金巧儿是跟着王员外的马车走的,黑蛋儿带着俩妹妹,眼泪汪汪的送走了爹娘,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宋丁香看着有趣,笑道:“蛋儿,你想去不?” 黑蛋儿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宋丁香。 宋丁香道:“你爹娘是过去干活办事儿的,你看你大字儿认识不了几个,过去能干啥啊?还不好好读书,最起码也要学会算账,才能跟着过去,也好帮你爹娘一把。” 黑蛋儿,抬手擦掉眼睛里的泪水,哼哼唧唧道:“我已经认识好多字儿了……”说完之后又羞愧的垂下了头。 大旱的时候不少学堂都放假了,毕竟找口吃的都难,谁还会去念书呢?黑蛋儿彻底放飞自我,虽然吃不饱,但是能玩啊。玩了这么长时间等再去学堂,发现之前父子教的那些东西基本上又都还回去了。 宋丁香忍笑摸了摸黑蛋儿的头,“你是哥哥,还带着妹妹。想不想妹妹也识字?你应该每天学了回来就教一下妹妹,到时候你们仨都认字了,不就都可以去给爹娘帮忙了吗?” 黑蛋儿看着自己两个一模一样的妹妹,用力的点点头。 宋丁香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天气也一天天热了起来,原本就不耐暑气的她开始苦夏,还添了个孕吐的毛病。 方氏着急的不行,天天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吃的,就连将军府里做饭最好的两个厨娘也被叫道这边院子里来,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能让宋丁香多吃几口。 “夫人,京城来信了。”珍珠捧着个匣子进来,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信封。 宋丁香侧躺在树荫下面,美人榻周围罩了个纱帐,不但可以略挡一下风,还能避免那些蚊虫叮咬。纱帐四角上都挂了驱蚊的药包,这还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呢。 珍珠进了纱帐,坐在旁边的矮凳上,问道:“是京城那边又有了什么事吗?” 宋丁香看了信,笑道:“是柱子哥的弟弟周喻琳,他终于要成亲了,日子定在八月初六,差不多还有三个月吧。” 珍珠笑道:“这可是件好事儿,我还记得二少爷当初因为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成天被王妃数落呢,如今终于也要成亲了。可是八月初六……那时候夫人您可快要生产了吧?” 宋丁香点点头道:“我自然是去不了,不知道柱子哥去不去。可巧最近我正在研究一些新的勾花儿方法,也趁着这个机会给那边准备一份贺礼。” “夫人,这是您吩咐做的小吃,您尝尝这味道对不对?”小丫鬟金铃儿端着一个攒花儿盘子站到了帐子外面。 珍珠把盘子拿了进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看着里面的东西笑道:“这还真做出来了?” 宋丁香苦夏又孕吐,而且怀孕的人嘴都有点儿馋,上一会儿想吃那个,一转眼又想吃这个。别的孕妇就算是嘴馋也不好意思说,生怕被人数落嘲笑。可是宋丁香不管这个,她想吃的东西,怎么着都想要折腾出来吃上两口。 “这是怪味胡豆,虎皮花生,糖霜花生,琥珀芝麻核桃,蒜香花生,焦糖瓜子和干草杏干儿。”宋丁香一样一样的指给珍珠看,“你快尝尝,好不好吃。”然后又问小丫鬟,“铃儿,我娘和我奶奶那边送去了吗?” 金铃儿笑道:“都送去了,老太太还赏了我们一人一大把呢。反正奴婢吃着觉得好吃得很,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夫人胃口。” 宋丁香挨个的尝了,笑道道:“这虎皮花生里面的花生还不够酥脆,外壳做的倒是不错。花生要炒的酥脆,撒了细细的盐粉,晾的足够凉了才好挂浆。还有这个核桃,下次做的时候把皮剥了吧,这么吃觉得有点儿涩。杏干儿略甜了些,压倒了酸味反而不美。” 小丫鬟仔细的记了,然后去跟厨娘们说去了。 珍珠嚼着杏干儿道:“反正我是吃哪个都觉得不错,对了夫人,我刚来的时候二少爷跟我说拍卖的册子都写出来了,一会儿给送过来让您看看。” 宋丁香点点头,有吃了两颗杏干儿就觉得腻了。 珍珠给她到了一杯茶水让她喝了去去腻,又道:“差点儿忘了,来送信的人还送了几棵盆栽,上面挂着一个个青溜溜的小果子,看着实在好看,说是过些日子就能长得又大又红,好像灯笼一样喜庆呢。不过上面有些枯枝败叶,我让小厮们收拾干净再给夫人送来赏玩。” “盆栽?”宋丁香头疼道:“除了种菜,我还能养活个啥啊,多名贵的盆栽给我最后结果也是个死……” 珍珠笑道:“那是因为夫人太忙了,又不讲究这个。咱们府里有个马伯,种花相当不错。他前些日子还说呢,说将军府里种的都是菜,让他没有能发挥的地方。” 宋丁香笑道:“那些菜也开花啊,都挺好看的。而且看他养的也不错。再说种菜种好了省银子,养花儿万一养死了,那可是大笔大笔的银子啊,我一想就心疼。” 珍珠正笑着,小厮墨云就带着三等小厮,抱着几盆盆栽走了进来。 宋丁香漫不经心的一看,眼睛都睁大了,“哎哟?”这不是西红柿吗? 那盆栽里的西红柿长得十分茂盛粗壮,上面挂了不少滴流圆的小果子,有的地方还开着金黄色的小花儿,看上去漂亮极了。 墨云道:“夫人,这盆栽据说是外国人上供给皇上的,皇宫里培育出来不少,今年送给王爷二十多盆呢。王爷想着将军和夫人,就特特命人送了八盆过来,这一路奔波倒是没有什么磕碰损坏。奴才看着这一串串的好像灯笼,甚是好看呢。来送信的人说,这东西叫狼桃儿。” 宋丁香想着西红柿酸甜沙糯的口感,口水都要出来了。她喜道:“确实好看,快送去给马伯好好养着。”养熟了才好吃啊。只可惜现在吃不上了,还得再等上一段日子。 西红柿可是好东西,炒鸡蛋,炖牛腩,炖羊肉,炖鱼,都美味的很。她一开始看这里蔬菜种类粮食种类挺多的,还以为早就有了西红柿,只不过还没传到北方呢。谁知道这东西竟然是刚进入朝廷,只能当个盆栽看。 啧啧,简直暴殄天物! 想着美味可口的西红柿,宋丁香觉得自己胃口都变好了呢。 宋虎头下半晌的时候送了一摞册子过来,按照宋丁香的要求,这册子上除了对拍品的描述,有的还让师傅花了图样,看上去十分精致。 宋丁香自己留了一本,剩下的就让宋虎头送去到了王大人那边。 王夫人亲自接待了宋虎头,她拿着册子翻看,笑道:“竟然做的这么精致,看的我都想去买了。六月六日吗?这倒是个好日子。让你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好的。” 宋虎头道:“那就劳烦婶子了,姐姐说了,等这个拍卖会结束,还要送给婶子一个大惊喜。” 王夫人骇笑道:“还要送给我惊喜?她怎么这么多新奇的想法,这已经都够让我惊喜了。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 宋虎头嘿嘿笑,等王夫人着急的催促了几句才道:“婶子不是盘了镇上的那个点心铺子吗?哎哟……得,我就只能说道这里了,说多了我姐还不得揍我啊?” 王夫人眨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她已经把之前做奶黄糕寿桃糕的法子给了我,难不成还要……” “这我可不知道,行了婶子,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天黑透了路不好走呢。”宋虎头行了礼,转身走了。 王夫人捏着一本册子,过了半晌笑着摇摇头,“宋丁香啊宋丁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若是不拿出两百分的诚意,怎么能对得起你如此对我们一家呢?” 六月五日,饭庄就暂停营业了。宋家一大家子加上当铺的伙计,在饭庄里忙乎了一整天,最后让几个护卫守了,才会去睡觉。 六月六日一大清早,饭庄开门,先是放了两串大地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宋玉兰站在门口笑道:“各位,今日饭庄被县主包了,不买饭菜,只是卖一些杂物。若是各位有兴趣,可以进去一看。门口处有个册子,是今日要卖的精品,有感兴趣的可以交个上楼费,亲自去楼上观摩。” 这饭庄两层楼,一楼的桌子沿着墙根摆了一溜儿,上面放的是各种瓷器字画书籍,还有小件儿的家具家什。小到一个扇子套大到窗户大门都有,简直琳琅满目,比杂货铺子还杂货铺。这些东西根据价格摆放,便宜的一二两银子,贵的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都有,喜欢什么就即可可以跟旁边守着的小厮打招呼,掏银子即可。 因为毕竟都是值钱的东西,所以宋丁香还借调了二十名将军府的侍卫值守,地方有人行不轨之事。 卫城的人哪里有见过这么个场面,一个个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门口的侍卫也不敢进来。有几个书生路过,听闻里面有书籍字画,价格便宜,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有他们带头,敢进去挑东西的就多了。 不过想要上二楼看册子上的东西需要先交上楼费,一人五两。当然,这些面对的都是没有接到请帖的一些临时过来的商户,而接到请帖的人,早早的准备好了,待时辰差不多了便坐着马车来到了这饭庄,由清净的侧门上了楼。 宋丁香大着肚子不好出面,全程由王夫人带着宋玉兰和珍珠来回应酬忙乎。 宋玉兰做了饭庄的掌柜的,气度比以前强多了,应酬手段也高了不少。再加上她还是县主的亲姐姐,不少人也都会卖个面子,气氛相当融洽。 这些接到请帖的都是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彼此基本上也都熟识。他们对所谓的拍卖一是也十分好奇,想着这乡村出身的县主到底想要折腾点儿什么,于是早早提前几天就来了,有的还专门去将军府拜访了一下。 只不过宋丁香怀着身孕,周一诺又在军营,只能看见将军府唯一的那个管事以及最得力的丫鬟珍珠和小厮墨云。 这几个人得了宋丁香的命令,贵重的礼物一概不收,若是只是一些吃的倒是会收下。因为宋丁香只收食物,那些人干脆也只送食物。什么新颖的蔬菜,刚猎到的野味,各种点心果子一股脑的送去了将军府,堆成了山高。 宋丁香知道后哭笑不得,觉得这群人真的有趣。那些吃的她不过就是挑了些让人送来自己这边的院子,其他的就都给下人们分了,吃不了的肉干脆拿去作坊那边炖了大锅,人人有份。 送礼的人知道之后,只觉得这个县主实在是有点儿不一般。 不过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这个所谓的拍卖会。 珍珠已经被宋丁香训练了两个来月了,如今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站在拍卖台前,看着满屋子权贵竟然一点儿都不惧怕。 拍卖会分上午场和下午场,上午买的是瓷器字画和十分珍贵的玉器摆件,下午买的是各种香料,精美的大件儿家具。这些东西都是卫县自己消耗不掉,或者说是宋丁香就算拿去银楼也卖不出去的东西。当初当铺收进来就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往外拍卖,底价就是当铺收取的价格。 二楼以拍卖台为中心扇形铺摆开来,两边还有几间包间,专门给身份贵重的人休息。前面的是几张长桌,坐的都是用请帖请过来的贵客。后面一些圆桌,则是自己掏银子上来的商贾或者看热闹的人。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花式攒盒,攒盒里放着宋丁香新研制出来的各种小吃,有甜的有咸的,有荤的有素的,光是香味就引得人频频往攒盒里看。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也不好意思下手抓着吃。 可是太香了! 当珍珠宣布拍卖会开始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根香辣猪肉条放进口中,别人偷偷的看过去,见那人脸上满是喜色,便也纷纷开始动手吃东西了。 “祥云笔山摆件,底价一百二十两,举牌报价一次加十两。”珍珠清脆的声音响起。 小厮捧着托盘,托盘上盖着漂亮的绸缎,绸缎上放着那只白玉做的祥云笔山。“他先拿去给两边包间里的人看了,然后再给前面的贵客看,最后转到后面。等这一圈转下来之后,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两百六了。 “二十四号贵客出价三百。还有没有人出价?三百一次,三百两次,三百三次!”珍珠手中的小木锤落下,笑道:“恭喜二十四号贵客得到这只白玉祥云笔山!” 小厮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白玉笔山装进锦盒送到二十四号贵客面前,然后把递过来的银票带去了后面一间包间里。 宋丁香正在那里坐着,和周一诺慢悠悠的喝茶水吃零食呢。 这一场拍卖会办的十分成功,还有几名客人为了几幅字画争的面红耳赤,一次次的举牌加价,加的宋丁香都心惊肉跳了。 周一诺咋舌道:“不过就是几个字一幅画,竟然如此值钱。” “怕是名家所作,不过就算放在我跟前儿我也认不出来。”宋丁香也咋舌。 等到了华灯初上,拍卖会终于结束,册子上的东西被一拍而空,银票在宋丁香面前堆成了一座山。 “这件事真的太感谢婶子了。”宋丁香取出五百两银票,非要塞进王夫人手中。 王夫人连忙道:“已经得了你许多好东西,哪里还好意思再要这个?” 宋丁香笑道:“这是辛苦费,必须给的。除了这个……这几个方子估计婶子也感兴趣吧?”她又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放进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展开那几张纸,眼睛顿时睁大了,“这……这也太贵重了!” 那几张纸上写的,正是这次客人们桌上摆放的各种小吃做法。 宋丁香道:“这有什么,婶子自管拿去。我家点心铺子里已经上了,卖的还不错。尤其是刚离开的那些客人都买了不少。不过这些东西放不住,每天都要现做现卖,不能多了。所以我也不怕婶子的铺子跟我这边抢生意。不过做这些东西,婶子最好还是让自家下人在家里做了,吃着差不多了,每天往铺子里送是最好的。” 王夫人笑道:“怪不得虎头说你要给我个惊喜呢,这惊喜也太大了吧?”她捏着那几张纸,心中真的是无比感激。 宋丁香笑道:“咱们两家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呢,婶子若是说太多那就太见外了。再说这些算是婶子的私房钱,以后自己想买个什么东西自己掏银子多方便,对不对?” 王夫人用力叹了口气,她点点头道:“对,咱家丁香说的啥都对,婶子知你这份情,以后若是还有什么事只管说,婶子能办的那就绝对给你办了。” 送走了王夫人,宋丁香又把珍珠与墨云喊了进来。她拿出个小首饰匣子递过去,笑道:“给你,慢慢攒着,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了。” 珍珠打开匣子,被里面的簪子镯子闪花了眼,“这,这……夫人,这也太贵重了吧?我哪里值得这么多呢?” “我说值得就值得,你以后跟在我身边,自然亏待不了你。”宋丁香紧接着掏出另一个盒子递给墨云,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不少,这些东西你拿去买酒喝吧。” 墨云打开那沉甸甸的小盒子,见里面都是一两一个的银锞子,足足有五十个。他惊喜的噗通跪下道:“谢,谢谢夫人!这些银子喝酒,怕是能让我喝上一年了。” “喝酒可以,但是千万别误事,知道吗?”宋丁香摆摆手,让他们两个退出去,然后看向周一诺。 周一诺一愣,道:“咋?难不成我也有奖励?” 宋丁香笑道:“说对了,大将军陪了我一天,难不成还没有点儿辛苦费?” 周一诺摆摆手道:“别给我什么银子簪子,我也用不着,只要晚上你愿意……” “你给我闭嘴!”宋丁香伸手就把周大将军捏成了只鸭子,“你这家伙,给你点儿零花钱难道你还不要?就算你不要,好歹也为你的属下着想一下,偶尔请他们吃个饭喝个酒,也是你这个上司该做的事。” 周一诺呜呜了半天,等宋丁香松了手才嘿嘿笑道:“是,夫人想的最周到了。不过银票我不要,军营里没地方兑换去,不如你也给我换成银锞子,回头我一人赏他们一个。” 宋丁香被气笑了,她白了周一诺一眼,道:“走走走,回家。晚上还得跟大姐对账呢。” 这一天竟然拍出了五万多两银子,加上楼下那些零碎的,去掉那些银票,光散碎的银子就装满了一个小箱子,往炕上一到哗啦啦的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银山。 “成本我已经都入了当铺的帐,房掌柜已经都记录清楚了,除了成本,利润有足足三万多两。”宋丁香喜笑颜开道:“奶奶,这些碎银子留给你,回头给我们发压岁钱零花钱用。” 宋李氏气笑了,道:“快拿去拿去,给我了银子,还让我给你们发零花,我咋就这么爱操心呢?” “奶奶,你不给我们发零花,谁给我们发啊?”宋丁香不依不饶的撒娇,“以后奶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担心没银子用了!” 宋兴义摸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失落的道:“那就你奶奶有,你爷爷我就没有。” 宋丁香睁大眼道:“啥,爷爷,你这是打算存私房钱了?” 宋兴义也气笑了,抬手弹了宋丁香一个脑瓜崩,道:“什么私房钱,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没有啥用到钱的地方。” 宋丁香笑嘻嘻道:“那我给爷爷的烟袋锅子换个金嘴子。” 宋兴义道:“你可拉倒吧,换个金嘴子我还敢天天带着?这一转眼要是被偷了,我还不得着急死?你这是心疼我?你这是给我找事儿呢。” 宋丁香佯装委屈道:“奶奶,你看爷爷,欺负我。” 宋李氏笑得不行了,道:“谁敢欺负你啊?行行行,不就是发零花钱吗?来,奶奶先给你发个十两,十两的大元宝,二妮儿你拿好了啊。再给大妮儿发一个大元宝,虎头一个。老大家的发两个,老二家的发两个。别说,这一个一个元宝当零花钱发下去的感觉,就是令人舒爽啊。” 宋李氏想了想,又挑出一堆银子道:“二妮,奶奶跟你换个银票,给你三叔寄过去。” “奶奶,三叔那边你着急什么?”宋丁香笑道:“我已经让人送了银子过去,给三叔在那边买个大点儿的院子呢。” 宋李氏眨眨眼,眼角湿润了。 她的大儿子二儿子都在眼前,只有最宠的小儿子留在那远远的京城,她这个做娘的成天惦记着,恨不得把手里的好东西都给老三弄过去。可谁知道,二妮儿竟然想在了她前面。 宋李氏摸了摸宋丁香的脸,严肃道:“若是你三叔不好好当官,奶奶我都容不下他。咱二妮儿成天这么累给赚银子养家,谁要是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趁早给我滚蛋,都知道了吗?” “奶奶……”宋丁香笑着依偎到宋李氏怀里。她真的太喜欢这位睿智的老太太了。 “丁香快生产了,怕是来不了。她不来,慎儿估计也不能来。”王妃放下茶杯,淡淡的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来京城,不来就不来吧。” 王爷安慰道:“原本还说今年去看看他们,如今也去不了了。不过等明年去就能看见咱家长孙了,到时候多住些时日,也好和儿子媳妇儿亲香亲香。” “还用你说?”王妃白了他一眼。 王爷还要说什么,就听管家道:“王爷,王妃,卫县大少爷大少奶奶送了贺礼来了。”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因为他从没想过是有人送了俩厨子来当贺礼的。 “厨子?”王妃眨眨眼,道:“莫不是那厨子也有什么问题,不过就算有问题,丁香也不会在这个日子把人送回来让我难堪吧?”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什么厨子?” 两位厨娘跪在王妃面前,将手中的一个盒子举了起来,道:“王爷,王妃,这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送来的贺礼。大少奶奶说金银玉器怕是王妃看不上眼,所以就准备了这些新颖的东西,贺礼上也能让各位贵客尝个新鲜。大少奶奶还说,那狼桃是可以吃的,滋味十分美味,专门教了奴婢们学了几个狼桃做的菜肴,希望王妃满意。” “狼桃?能……吃?”王妃睁大了眼,“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吃呢!”莫不是以前饿的太狠了? 胖厨娘笑道:“那狼桃看着通红有些骇人,但是滋味酸甜可口,生吃风味极佳。大少奶奶已经留了种子打算多种一些明年吃呢。” “还生吃?”王妃都要晕过去了。 第78章 第78章 生吃狼桃可谓是一大挑战。 王妃,王爷加上周喻琳,看着自家一直当盆栽养着的狼桃,那一嘟噜一嘟噜的红色果实相当漂亮,但是这颜色过于鲜艳,怎么看都好像有毒似的。 “王爷王妃若是不介意,奴婢愿意演示一番。”胖厨娘伸手摘了个西红柿,放进口中用力一咬,顿时汁水四溅,酸甜的香味散了开来。 胖厨娘三口两口吃掉西红柿,心说在卫县想要吃掉这么一整个简直奢侈的不得了,就连那边的主子们都舍不得这样吃。如今倒是便宜了自己,狠狠的过了一把瘾。 瘦厨娘见了,连忙道:“若是王爷王妃还是不放心,奴婢也愿意掩饰。” 王妃摸了摸那红彤彤的果实,问道:“丁香是怎么发现这东西可以吃的?” 胖厨娘道:“原本大少奶奶也不知道这个能吃,原因是有一盆熟的早,掉落的果实被家里养的鸡看见了就啄了吃了。大少奶奶见鸡吃完这狼桃什么事儿都没有,于是便尝了一个。这可把珍珠姐姐吓坏了,住了一锅绿豆汤,又煮了牛乳想要给大少奶奶催吐。可是大少奶奶吃完这狼桃一点儿事儿没有,还吃上瘾了……”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揣着一个吗?”王妃真的要被宋丁香吓死了。 周喻琳看着狼桃盆栽,突然伸手揪了一个下来吭哧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 “周喻琳,你,你怎么也乱吃!”王妃气的直拍胸口。 周喻琳又咬了一口,边嚼边道:“娘,这个确实滋味不错,又酸又甜,里面汁水丰沛,果肉沙糯,甚是可口啊。” “你过几天就大婚了,万一吃出个好歹……”王妃脸都白了。 胖厨娘赶紧道:“大少奶奶吃了一直没事,还把熟了的狼桃做了菜,和宋家一家子都吃了,都说味道不错,而且也没什么事……” 王妃差点儿翻白眼。 一家子都吃了?就这么好吃吗? 周喻琳哈哈笑道:“娘尝尝?要不爹尝尝?你们说嫂子还用这个做了菜?都做了什么菜?” 瘦厨娘抢先道:“大少奶奶用这个炒了鸡蛋,酸甜味美极为下饭。还用它炖了牛腩,炒了土豆,滋味都好得不得了。” 周喻琳道:“恰好府中有牛肉,你们且去做了我尝尝。” “周喻琳!”王妃怒道:“你,你真不怕出事儿?” 周喻琳道:“我倒是相信嫂子,应该是这东西不会有事她才会介绍了厨娘过来做给我们品尝的。娘,当年许多菜品刚进入我们这里的时候,不照样没人敢吃吗?尤其是那个玉米,据说老祖宗也是把玉米当做看物的,后来听说有人吃了滋味颇好,产量又大,如今才人人都在耕种呢。” 王爷问道:“真的好吃?” 周喻琳又摘了一个开始啃,道:“确实好吃。” 王爷忍不住也伸手去摘,王妃见了直跳脚,道:“好歹找条狗来试试。” 周喻琳道:“嫂子家的鸡都吃了,我们还找狗做什么?不过嫂子家怎么还有鸡?养在哪里的?” 胖厨娘呃了声,表情纠结道:“回禀世子,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在将军府里种了不少菜,说这个比那些花儿要好看多了,便宜还能吃。后院有一处小花园儿,专门开辟出来养了鸡。有几个院子的池塘也都被种了藕,夏日里开花漂亮的很,待冬天还能挖了藕吃……” 周喻琳:“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哈哈哈哈哈哈。” 王妃:? 瘦厨娘见王妃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道:“其实确实挺好看的,两边小径上还种了向日葵,开的金灿灿的花儿,十分漂亮。再过一个月就能收毛嗑了……”她说道这里忍不住垂下头去。说什么毛嗑,只说向日葵不行吗? 都是大少奶奶不好,说收了毛嗑让他们吃个够,这才没忍住说了出来。 周喻琳笑的直打跌,道:“确实不错确实不错,我都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平日里吃的菜和鸡蛋都是自家产的了?” 胖厨娘道:“也有从村子里送来的新鲜蔬菜,因为大少奶奶都挑拣着漂亮的种的,种类不是很多……” 周喻琳笑出了鹅叫。 王妃扶额道:“罢了罢了,你们去把这些东西做来给我看看。我倒要瞅瞅那丫头又折腾出来什么东西了。你说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会折腾呢?” 王爷正好吃完手里的狼桃,拿了丫鬟递过来的布巾擦擦手道:“我倒是觉得儿媳妇这样不错,民以食为天,若是又找到一样能吃的东西,这对我们大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此时暂时不可声张,我们也收了种子拿去种了,明年收获了之后在跟皇上说一下。” 这时候差不多该吃晚膳了,厨娘们摘了几个西红柿,做了几道菜送了过去。 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一道西红柿炖牛腩,一道西红柿炖土豆,还有一道白砂糖凉拌西红柿,最后又甩了个西红柿蛋花汤。一桌子八个菜两个汤,一半都是西红柿做的。 “西红柿?”王爷有些诧异,“怎么跟这个叫西红柿,不是狼桃吗?” 胖厨娘道:“大少奶奶说狼桃听着不好听,这东西是西方番国送来的,又是红色,长得很像柿子,就叫了西红柿。大少奶奶的亲娘方氏说这个还像茄子呢,于是大少奶奶说叫番茄也好。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听主子怎么叫,我们就怎么叫的。” 王爷点点头道:“确实,有了狼这个字实在是唬人,改个名字反而听上去比较好吃一些了。”说完,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白糖凉拌的西红柿放入口中品了品,笑道:“酸甜可口,婉儿,你应当喜欢这道菜。” 王妃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有气无力视死如归的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心说若是真的吃出问题来,大不了一家子都去西方礼佛,一个不差,也挺好的。 可是这西红柿一入口,她人就不住噫了声,甚至还想再吃一块。 周喻琳手快,将几道菜都吃了一遍,道:“好吃好吃,这狼桃可真的是好东西,咱家还有几盆?可得让人照顾好了,回头收了种子去种。” 王妃没好气道:“既然如此,剩下的狼桃你也都别吃了,都拿去收种子吧!” 周喻琳嘿嘿一笑道:“好歹留两盆咱自己多吃两次嘛,我看着狼桃里面种子挺多的,不差这一个半个……若是能把皇上那里的狼桃也都拿来,那就更好了。” 吃完这一桌令人忐忑的晚膳,王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听着耳畔几十年如一日的鼾声,最终还是坐起身来,仔细的看着自家王爷。 王爷面色红润,睡的喷香,一点儿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可是王妃还是担心,这一宿时不时的起身看看王爷,一直折腾到天色泛白,才昏沉沉睡了过去。 “娘,娘?” 王妃睁开眼,见周喻琳杵在自己面前,不耐烦道:“做什么,大清早的就来喊我?” 周喻琳道:“什么大清早,这都快晌午了。流翠见您总是睡着心中担忧,就把我喊来了。娘,您可有觉得身上不适?” 王妃蹭的坐起身来,惊道:“难道你感觉不适?” 周喻琳摇摇头道:“并没有啊,只是娘从来没睡到这么晚过,所以孩儿心中忐忑。” 王妃松了口气,道:“我这一宿总是担心,盯着你爹看了一宿也没睡好。” 周喻琳嗤的笑出声,道:“娘,你这是怕我爹出事?” “能不怕吗?乱吃东西,回头我可得去好好跟那丫头说道说道。”王妃起了身,招了丫鬟过来洗漱,又不放心问:“你确实没事?” 周喻琳道:“不但没事,早起我又喝了一碗狼桃蛋汤,觉得甚是美味。” 王妃:…… “罢了罢了,对了,除了这狼桃,她们不是说还有其他东西吗?”王妃心里就算有气,看着自己儿子这幅样子也都消散了。 周喻琳道:“我已经吩咐采买去买了,就是不知道嫂子到底折腾出了什么好吃的。” 两位厨娘在厨房里折腾了大半天,下半晌的时候终于将所有小吃都准备好了,一盘一盘的摆放在大厅的桌子上面。 “回禀王爷王妃与世子,这就是大少奶奶让我们学了做的。这几样是花生,分别是虎皮花生,糖霜花生,怪味花生,麻辣花生,香酥脆皮花生。这个是怪味胡豆,香辣胡豆。这个是干草西瓜子,这个是干草杏干儿,这个是蒜香青豆,这个是香辣猪肉脯和五香猪肉脯。还有一种蒜香花生,五香葵花籽与琥珀桃仁儿,但是要用作料浸泡一天,明日才能做。 “大少奶奶说了,这些东西都不能久放,做好了尽量在两三天内吃掉,若是遇到下雨潮湿的天气,一天内吃完最好。若是受了潮,就不能吃了。” 听着都是自己认识的食材,王妃松了口气。她用小银勺舀了个花生放进口中,嚼的香脆,便笑道:“这才是正经的吃食儿,没事总是去吃什么狼桃,也不怕吃出个好歹来。” 胖厨娘又道:“大少奶奶说了,以后想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都送来让王爷王妃品尝,还说这些虽然常见又便宜,但是因为每个人都能买得起,也不能小看利润。王妃尽可把这些都添到自己的铺子里。大少奶奶说如今她远在卫县不能在王爷王妃身边尽孝,只能用这些小东西讨王爷王妃欢心了。” “这孩子真是有心了……”王爷吃了好几颗花生,面露喜色,“味道相当不错,只是这虎皮的有些硬了。” “我倒是觉得这虎皮的好吃,又脆又香。”周喻琳毕竟年轻牙口好,他吃的停不下来,道:“待我成亲的时候可以多准备些这个,我看这些东西都很好下酒呢。若是放在铺子里必定十分好卖。” 王妃嗔了他一眼,道:“好吃也不能多吃,花生胡豆都不好克化,稍微尝尝就罢了。丁香既然将这些东西送来,就是打算着给你婚宴上添喜气的,到时候自然有你吃的。” 周喻琳嘿嘿直笑,干脆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的嗑。 世子大婚,自然办的极为奢华。不过这婚宴上除了打趣新郎官之外,最最吸引人的就是正餐之后上的那些小吃了。不光宾客喜欢,就连来参加婚宴的皇上也吃的极为欢畅。 “皇上,这都晚上了,可不能吃太多花生,不好克化。”王公公看着皇上一口一个嚼的喷香,一会儿吃掉了一堆,不禁担心起来。 皇上笑道:“难得吃到这样有趣美味的东西,八叔,你可得好好赏一下你的厨子,竟然有这么多新鲜想法。” 八王爷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这些并不是我府上的厨子做的,而是我那大儿媳妇儿自己没事鼓捣出来的。因为她有了身孕来不了,特特送了两个厨娘过来,给婚宴添喜呢。” 皇上惊道:“你家大儿媳妇?就是朕封的县主宋丁香吧?啧啧,这女子可真有想法。” 八王爷把皇上面前的食盒挪到一旁,坚决不让皇上再吃了,道:“如今我府里的厨子都学会了这些东西的做法,也做了一些送去你婶子的点心铺子里,随时都可以吃到。若是皇上真的喜欢,我便让厨子进宫做给皇上吃。只是毕竟花生不好克化,还是少吃些吧。” 皇上意犹未尽,但是也只能擦了手擦了嘴,道:“用不着让厨子进宫,若是朕想吃了就派人去你那里买。朕的这个县主真的是,莫不是长了一双搂银子的耙子吧?” 八王爷赶紧道:“什么搂银子的耙子,皇上您这话说的……不过就是写花生胡豆罢了,能赚几个银子?” 皇上哈哈一笑,叹口气道:“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谁都没说,但是谁心里都有点儿明了。 “还有皇上赏赐的东西?”宋丁香忍不住睁大眼。 王公公笑道:“可不是,不但皇上喜欢吃,皇后和后宫的妃嫔们都喜欢,就连太后吃了就赞不绝口。太后原本有些苦夏,后来吃了那干草杏干,嘴里也有了味道,吃饭都能多吃几口了。皇上是个极孝顺的,见状十分欣喜,自然就赏了县主呢。”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是些小吃食儿,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皇上皇后与太后的喜爱。”宋丁香面上不显,但是心里高兴坏了。“这大老远的劳烦王公公跑过来了,可巧府里正好挖了嫩藕,我让人炖了汤给公公和各位侍卫大哥散散身上的暑气。” 如今已经快八月底了,虽然藕还没长成,但是嫩藕却可以吃了。 宋丁香最喜欢吃嫩藕和藕带,换着花样怎么吃也吃不烦。 王公公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是县主的好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他看了看宋丁香的肚子,忍不住问道:“看县主如今身子笨重,赶紧歇着,可别累着了。” 宋丁香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只是话音刚落,肚子就开始一抽一抽的痛,痛的她脸都白了。 “夫人,夫人?”珍珠连忙把她扶住了,喊道:“快,快把夫人扶到屋里去,产婆和郎中呢?赶紧去准备!” 宋丁香痛的喘气都艰难,却仍旧挤出笑容道:“这调皮的小家伙,听闻有皇上赏赐,怕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来看了。” 宋丁香疼了一天一宿,得到信儿跑回来的周一诺脸色惨白惨白的戳在门口,听着那一声声的哀嚎,眼里都是泪水。 王公公没想到自己来一次还赶上了县主生娃,见周一诺这幅样子,赶紧安慰道:“周将军莫要着急,但凡是女人都得过这一关。我看县主身体健壮,应该不会出事的。” 周一诺木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生过?” 王公公:? 周一诺道:“你又没生过,怎么就知道没事了?” 王公公心说虽然我没生过娃,但是后宫那么多妃嫔,我光看到的生娃的女人就比你家娃还多,你……罢了罢了,毕竟这是周将军第一个孩子,心里着急也是正常的。 宋丁香就着方氏的手吃了一大碗鸡蛋面条,又喝了一碗参汤,疼的打颤的身子这才又有了力气。 “莫怕莫怕,第一胎就是艰难的。你看你娘我生了这么多不也没事儿吗?”方氏给闺女擦着汗,心里也着急。 宋丁香瘪瘪嘴道:“好疼啊。”她活了两世第一次生娃,简直疼的面目全非了。 天边儿第一缕阳光刚露出来,就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嘹亮的响彻天际。 “生了生了,是一位千金!”产婆笑呵呵的把红彤彤的小猴子捧了出来,“五斤三两!” 宋丁香松了口气,可是觉得肚子还在不停地抽痛,猛地挺起腰惨叫了一声。 另一名产婆惊道:“还有一个,竟然是双胎?怎么之前都没诊出来?夫人您用力,用力!” 宋丁香疼的觉得浑身都要裂开了,脚趾头恨不得能把炕板挠出个洞来。 周一诺听到动静只想往里冲,却被宋李氏拦住了。 “着急什么?小心你一身冷气冲到了二妮!” “都生完了还不能看?为啥她还在喊疼?”周一诺急的直蹦。 宋李氏笑道:“说肚子里还有一个……”话还没说完,第二声孩子的啼哭传了出来。 “恭喜县主,恭喜夫人,恭喜老太太,是龙凤胎。”产婆都高兴的快蹦起来了。这可是龙凤胎啊,还是县主与大将军的龙凤胎,一会儿估计赏钱绝对少不了! 两只红彤彤的小猴子并排躺在炕上,嫩呼呼的小嘴儿还不停的动着。他们刚喝过水,如今睡的正香。 宋丁香睡了好久,终于睁开了眼,就看见面前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忍不住笑道:“柱子哥……你看你,都不帅了。” 周一诺张了张嘴,结果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哗啦啦的先落下来了。 他紧紧的攥着宋丁香的手放在唇边不停的亲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方氏听到屋里的动静进来看了眼,笑道:“瞅你这幅样子,好歹是个大将军,却被你媳妇儿生娃吓得浑身哆嗦,如今倒还哭上了。” 周一诺哭道:“我害怕,我高兴,我忍不住。” 珍珠端了碗鸡汤进来,笑道:“恭喜县主,龙凤胎呢。如今您还不能吃东西,先喝点儿鸡汤垫补垫补。” 宋丁香抬起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皮,叹气道:“软绵绵的,空了。” 方氏道:“可不是空了?里面装了俩崽子呢,一个五斤三两,一个四斤一两。一开始只以为是个大个头,谁知道竟然是俩。你说那郎中都没看出来,活活气死我。” 宋丁香被周一诺扶起来坐着,笑道:“郎中一时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这又能怪了他了?不过我也没想到自己生了个双胎,咱家双胎还挺多的呢。” 方氏一边看着宋丁香喝鸡汤,一边道:“可不是,金巧儿生了双胎,你六奶奶生的也是双胎,还有你大爷爷家老小媳妇儿也生了个双胎。估计咱祖上就有生双胎的习惯。” 宋丁香喝完鸡汤,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小襁褓,忍不住吐槽道:“好丑,不随我也不随柱子哥啊。” 方氏不乐意了,道:“丑?你没见过真正的丑孩子是啥样的。就这还丑?多好看啊,我瞅着那丫头特别像柱子,倒是小子随了你。再过几天变白了,你就能看出来了。对了,那王公公说让咱们准备个奶娘,怕你累着。你奶奶一大早就去找奶娘了。” “王公公还在?”宋丁香问道。 方氏道:“听到你母子平安才去休息,下半晌的时候过来了一趟,但是你还没起。他说想要见见两个小的,回去好跟王爷王妃报喜呢。你生娃倒是赶上了好时候,这都八月底了,天也没那么热了,少受不少罪呢。” 宋丁香和方氏说了一会儿话,又觉得倦了。周一诺见她打了个呵欠,连忙道:“你赶紧休息,我先去洗漱一下再来看你。” 方氏道:“看什么看?你赶紧出去吃点儿东西,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不让你进来非要进来,一进来就嚎……” “娘!”周一诺脸都红了。 “行了行了,不说了。还不好意思呢……”方氏笑着嘟囔着走了出去。 王公公是孩子洗三之后才走的,这一路上可给他高兴坏了。这么个好消息告诉王爷王妃,赏钱还不得多多的?他这命可真好,这县主简直就是他的贵人啊。 第79章 第79章 宋丁香做完月子,整个人都恢复过来了。因为请了奶娘的缘故,月子期并没有特别大补,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就是丰腴了一些,而且皮肤变得弹润白皙,柳眼桃腮,比之前看上去都好看了不少。 “你现在算是享福了。”宋李氏给俩娃改着之前孩子们的旧衣裳,语气中满是叹息,“你娘当年奶你姐的时候因为是头胎,奶水也足,没怎么受罪。后来生你哥,你哥吃东西大小儿就狼吞虎咽的,给你娘咬的半夜疼的睡不着觉,一喂奶就哭。可巧那时候你大伯娘也生了娃,帮衬着把你哥喂大的。” 方氏听了之后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都给我咬肿了,也不敢擦药,怕娃儿吃了不好。那罪可受老了。瞅瞅现在,二妮生了娃,叭叭找来个奶娘,王家又送来了个奶娘,什么罪都不用你受了。” 宋丁香听了只是笑,她捏了捏大姑娘露在外面嫩呼呼的小手,道:“刚生出来的时候大小挺明显的,如今看着倒是一般大了。” 方氏道:“可不是一般大了,你儿子能吃着呢,吃完自己的还惦记着他姐的。这才一个月,估计再过几个月还能再大一圈呢。你看看你现在,孩子不用你奶,生完了也能吃好喝好。咱们这日子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宋丁香点点头,突然问道:“娘,你生了我哥这么受罪,咋后来还生了这么多啊?” 方氏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不生哪里来的你?再说了,我怎么知道我能生这么多,那还不得问你爹?” 宋李氏笑道:“你娘是有福气的人,也就生你哥的时候受罪,生你的时候赶上你五奶奶和六奶奶家也有了娃,东一口西一口的倒是没饿着。我寻思着你现在这么灵巧,就是当年喝几家子奶有关。” 正说着话,大姑娘醒了,睁着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四处看,小嘴儿还一动一动的。 宋李氏道:“醒了,宝丫醒了,剩下也得醒。这俩小家伙醒了就要吃要喝的,让奶娘赶紧准备一下吧。”跟宝丫同一辈的丫头有四个,金巧的大丫二丫,招娣的三丫,轮到这小丫头总不能叫四丫,宋李氏干脆拍板叫宝丫。 至于那小小子就起了个小名叫剩下。 村里都讲究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再加上剩下生下来的时候个头小又弱,而且这还是周一诺第一个儿子,于是就起名剩下,表示不管怎么着,这都是能留下来剩下来的那个。 旁边也帮着做绣活的珍珠诶了声,放下手中的绣绷子出去了。 方氏拿起珍珠的绣绷子看了看,口中赞道:“你瞅瞅,这绣活儿可比咱家金巧儿强多了,也不知道水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到了那边适应不适应。” 宋丁香道:“前些日子不是刚收到信吗?说一切都挺好的。” “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哎……哎哟,宝丫这是尿了吧?”方氏看着扭来扭曲跟肉虫子一样的孙女连忙伸手解开襁褓,果然不出所料,宝丫把自己的尿褯子尿了个精湿不说,还咯咯的笑呢。 珍珠走了进来,道:“奶娘就在外面候着呢,还有就是王大人那边车队回来了,说是夫人您要的东西都送来了,让您去看看。” 宋丁香玩了两把小娃儿,跟方氏和宋李氏说了声,就摘了旁边的披风出去了。 宋李氏看着奶娘喂孩子,对方氏道:“当年我生老大的时候就想着,生一个好好养着就成了,实在是太受罪了。你们太爷太奶人都不错,可是穷啊,加上你爹又总是往外跑着挣银子,我自己在家带孩子干活,里里外外的,真的觉得这日子太艰难了。你太爷太奶就是太随性,把孩子们拉拔大了分了家,就啥事儿不操心了。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各凭本事。哪里像我,都分了家还张罗着给你们看孩子,就怕你们受罪。” 方氏嘿嘿笑道:“娘最慈爱了,要不是爹和娘这么慈爱,咱家也不能成这样的啊。” 宋李氏道:“所以说这世界上,好人有好报。你心善对人,别人也会心善对你。除了个别的白眼狼……不过那也不算是自家人,隔着一层呢,随便他们。但是现在看看,我对你们好,你们彼此之间也好,咱家互相扶持着才能越过越好。就算柱子不是王爷的儿子,就算二妮没有当上县主,咱家过得也未必差。” 方氏道:“那可不是,当初二妮儿可是把咱吃饭的银子都掏出来买了这个宅子呢,如今看看,还真买对了。” “二妮儿是个有远见的人,又聪明,又会办事说话。咱这一家子的精明气儿都跟她身上呢。”宋李氏拿着针在头上蹭了蹭,继续缝补手里的小褂子。 小孩子穿的衣服就得是那种洗了好多遍穿了好多次的旧衣服才柔软舒服,若是新的衣服,布料再柔软都会有点儿磨。家里小孩子的衣服除非是都破的没法穿了,否则都会小心的留下来等再有小孩子继续穿。 “你五婶儿那边还忙着呢?”宋李氏问道。 方氏点点头道:“今天去村里看白菜去了,这事她比咱还上心。” 五奶奶一家子如今除了在镇上开杂货铺子的那两口子不在,基本上全部都在这边了。家里老的小的都在为新一年的辣白菜做准备,今天一大早就坐了车回村儿,看谁家种的白菜好,提前说好了要收呢。 宋李氏道:“你看,只要是对咱家好的,二妮儿都会想着,多少帮把手给个路子赚银子。二妮儿这孩子啊,仁义。比咱家谁都仁义。” 方氏点点头,突然站起来道:“我去杀只鸡,一会儿她回来正好能喝个鸡汤。我这闺女成天忙乎乎的,也不怕累着自个。”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宋李氏半晌没言语,过了好半天才道:“这当娘的,这是啥狗脾气啊。” “县主夫人,这都是正儿八经的东港海鲜晒的,您看看,都是挑的最好最肥的呢。”送货的管事笑出了一脸折子,因为长期呆在海边的缘故,他的脸黧黑黧黑,带着海民独有的特色。 宋丁香伸手翻了翻那些海货,确实个头匀净肥大,晒得时候应该很是讲究,并没有粘上什么沙土。 “还有这个,这也都是南方特色的东西,王大人让小的按照县主您的单子挨个挑的,都是最好的。”他说完,又打开了一个个的麻袋,露出里面各色的植物。 香料的气息浓郁起来,宋丁香满意道:“确实很不错,珍珠,给这位管事算一下银子。今年还能送多少?” 管事道:“若是都要这种质量的,估计能再送个五六车,多了就没了。若是质量稍微差点儿的,那就多了。” 宋丁香道:“这种的五六车也要,稍微差点儿的再送个十来车,我都要了。” 管事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好好,小的一定挑最最好的给县主您送来。”说完,揣着银子喜滋滋的走了。 这边离着海远,新鲜的海鲜基本上吃不到,就连晒成干的种类都很少,不过就是写小鱼干海贝干之类。之前王家送来了几筐海货,原本着宋丁香是想研究研究做海鲜酱油和蚝油的,谁知道还没等做呢就旱了下来,那几筐海货最终都进了肚子。 干蚝干自然不如新鲜蚝干好,不过聊胜于无。 宋丁香现在要给酱料作坊增加的新东西一个是香醋,一个是海鲜酱油,一个是蚝油,还有一种就是后世极为流行的十三香。 醋和酱油都需要时间的沉淀,蚝油倒是简单。就是这个十三香因为北地香料并不是很多,所以她专门托了王大人从南方特特给她找了几十种香料过来。 “夫人,这是什么啊?”珍珠从筐里拎了一只大鱿鱼起来,“我的妈,这,这也能吃?” 宋丁香笑道:“这几车东西除了麻袋不能吃,剩下的都能吃。等晚上我做了给你尝尝,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珍珠兴奋道:“夫人又要下厨了?太好了!” 只要是宋丁香一下厨,那就绝对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而且就算不能人人有份,她也是能吃得上的。 现在酱料作坊还是以各种酱和普通的酱油为主,还有就是放在饭庄里售卖的各种甜辣酸辣麻辣三种口味的泡菜,如今已经成了饭庄的主打外售产品,颇受欢迎。 至于酱料,黄豆的豆瓣酱就是这边人人都吃的大酱,宋丁香能改良的也就是更加细致的口味口感。还有一种豆瓣酱是胡豆,也就是蚕豆做的辣味的豆瓣酱了。一开始这种豆瓣酱刚上市还有很多人观望,现在则卖的十分火热。除了豆瓣酱,还有一种十分好卖的酱是蒜蓉辣椒酱,因为又香又辣还带着蒜味极为下饭,也成了人们的宠儿。 王员外想要代理这酱料作坊的售卖,却也只能抢到一半的产出,因为另一半直接就被县里和附近的几个村子消化了。 毕竟是大旱刚过,并没有太多的粮食盈余。但是这种困境到了明年就能得到改善,再过两年,就绝对能供应商整条商路了。 除了羊毛作坊和酱料作坊,宋丁香还专门做了个小作坊,用来弄荞麦面和土豆粉的。 宋丁香买了许多荒地,加上她之前被皇上“赏赐”的良田,大部分都用来种荞麦土豆之类的了。如今收了许多许多的荞麦和土豆,里面的长工每日忙乎着,就是专门做荞麦面和土豆粉的。 做好的荞麦面条韧劲十足,方便运输。土豆粉洁白圆润,久煮不烂,都是十分好保存的食物。这边做出来的不少荞麦面条和土豆粉已经运往了北地,是钟老将军用来和北地牧民们做交易的最好物品。而且宋丁香还专门送了两个熟手过去,帮着当地的农民一起做这些东西,据说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荞麦土豆都十分廉价,也是穷人们用来充饥的常见食材。可是土豆不好保存,若是发绿发芽了就无法食用。可是做成粉条晒干就能储存许久,饿了用热水一煮,放一勺豆瓣酱,一把青菜,就是很好的一餐。 后来北地的人们都跟这些东西叫救命粮,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卫县的饭庄里又增加了新的菜品,一上就是十来种,把同行嫉妒的眼都红了。 什么滋补蚝干粥,香辣鱿鱼丝和鱿鱼圈,蚝油炒白菜,生蚝炒鸡蛋。还有就是味道十分霸道的炖羊肉,炸肉丸,炸羊排或者猪排骨。最后则是凉拌荞麦面和鸡汤土豆粉。 北方因为极少吃海鲜的缘故,所以对海鲜的做法并不是很熟悉,而且有的人还十分反感那种腥味。可是这饭庄里一口气上了好几道海鲜的菜,不但没有腥味,吃起来还极为鲜美,顿时成了城里人的最爱。 “为什么我们做的炸肉丸子和那边的炸肉丸子味道差这么多?”卫县不止一个饭庄,就算这个饭庄最后落在了周一诺名下,其他人也都是无所谓的。毕竟吃饭的人看的不是饭庄老板是谁,而看的则是饭庄的菜品如何。 只要手里有好的厨子,难道还怕没有客人上门吗? 这饭庄一开始重新营业的时候菜品就换过一轮了,虽然味道不错,可是基本上也都能模仿出来。但是如今这些菜品,别说模仿了,连人家里面加了什么都尝不出来了。 刘老板看着面前的两盘肉丸子,脸色黑沉。他不是不想挖那个饭庄的厨子,可是谁知道那边的厨子都是签了终身的契约,也就是成了周家的下人,根本挖不走。而且听说这些菜品也都是周家的厨娘教给他们做的,厨子都挖不走,还想挖将军府的厨娘?怕是活腻歪了。 只是他真的不明白,同样都是猪肉炸成的丸子,怎么味道就能差这么多呢? “刘老板,我吃了这丸子,除了尝出来里面有葱有姜还有藕,其他的几种香料也琢磨出来一些,可是按照做了,味道却还是差很多啊。”白大厨也是愁眉苦脸,看着手里掰开的肉丸子,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刘老板怒道:“丸子尝不出来也就罢了,那个什么蚝油你也弄不出来吗?” 白大厨愁苦道:“我也买了那个蚝干,用各种油都尝试着炸过,可是味道确实不一样啊。他们的那个蚝油更清爽,没有这么油腻。” 其实不光丸子和蚝油,就连羊排猪排的口味都研究不出来。只觉得那个饭庄里的肉更加浓香鲜美,一点儿腥味都没有。买上那么一小盘,再来点儿酒,慢悠悠的就能喝上一下午,舒服得很呢。 还有那个砂锅蚝干粥,比瑶柱什么的便宜了不少,不但没有腥气,味道还十分融合。热乎乎的喝上一大碗,那叫一个舒坦。 不说别的,白大厨都想跳槽去县主手底下干活了。毕竟哪个厨子不想多学点儿东西呢。 “啥?丁香又琢磨出新的吃食儿了?”王妃看着面前两个眼熟的厨娘,简直都惊了,“这孩子,生完娃不好好养着,瞎折腾啥呢。” 王爷倒是笑呵呵道:“这就是天分,咱学不来的。快,快去做来给我们尝尝。能让丁香想着送来这边的,绝对都是好吃的。” 王妃无语。 第二天八王爷上朝,退朝的时候被皇上专门留了下来,问道:“八叔,我给那俩孩子起的名字,可都送过去了?” 八王爷笑呵呵道:“送过去了,只是孩子还小,现在只能喊小名儿呢。一个叫宝丫儿,一个叫剩下,哈哈哈哈。” 皇上:? 宝丫也就算了,剩下是什么鬼? 八王爷看着皇上的脸色,问道:“皇上就是问这些?” 皇上正色道:“听说朕亲封的县主又给你们送好吃的过去了?” 八王爷:? 您老特地把亲封的这三个字咬这么重,到底想干啥? “是,我这大儿媳妇实在是孝顺,送来了不少她鼓捣出来的酱料,味道相当不错。如今又送了两个厨娘过来教府里人做特色的菜,我吃着觉得那味道,真的是太鲜了。” 皇上:“哦。有多鲜?” 八王爷想了想道:“你婶子这么挑食的,硬是多吃了一碗饭,晚上撑得在院子里直溜达,睡不着呢,哈哈。” 皇上:“哦,这么好吃吗?” 八王爷终于回过味来,连忙笑道:“我这不是先尝尝味道嘛,如果确实好吃,就跟皇上您说一下,好让御厨也学了做给皇上吃啊。若是一般的话,带过来那不就是献丑了。” 皇上道:“不亏是朕亲封的县主,我还听说她往北地送了两种吃食,都是用荞麦和土豆做的,极易储存,口味也不错。不仅如此,她还专门给钟老将军送去了两名会做这种吃食的人,教给那边的百姓们去做。如此一来,那边的百姓就不是总吃煮土豆炒荞麦面了,日子也能过的好一些。” 八王爷点头道:“我那大儿媳妇说了,等把那边的荒地都开出来,就不再做这两种东西,而是让他们去其他地方教授如何做这些好储存的吃食。我这大儿媳妇,对别的不行,对吃还是很上心的。” 皇上道:“这不仅是对吃上心,而是对大政的黎民百姓上心。毕竟是朕亲封的县主,能有如此广阔的胸怀,朕都有些自愧弗如了。” 八王爷赶紧道:“皇上谬赞了,我倒是觉得我儿媳妇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她或许只是觉得事情原本就应该这么做呢。” “是啊,事情原本就应该这么做,而不是有了什么东西都掖着藏着,生怕别人学了去。对了,八叔,你对县主用这两样粮食在北地兑换羊毛,有什么看法?” 八王爷心里一惊,心说我的个娘哟,这儿媳妇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跟北地那边做开了生意呢? 可是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有的时候同样的意思换个说法,结果完全不一样了。 他道:“就算是异族,其实那也是皇上的百姓,我大政的天下。异族为什么总是跟大政起战争,还不是因为族民吃不饱吗?他们打仗,辛苦的还是我大政的黎民百姓。我想,县主的想法应该是极为简单的。只要让他们吃饱了,安心的养羊,提供羊毛就能换取食物。填饱了肚子,谁还愿意打仗呢?” 皇上道:“有人上折子弹劾朕亲封的这个县主,说他跟钟将军沆瀣一气,搜刮北地百姓的民脂民膏,不知道八叔怎么看?” 八王爷的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后背。 他连忙跪下道:“皇上,宋丁香毕竟是您亲封的县主,难道她的品行您不知道吗?居臣所知,县主在卫县买了不少荒地,让没有地的人去佃种,前三年一粒租子都不要,还要自己掏银子去收那些粮食。这粮食收上来做成成品,立刻发去了北地。而且当年也是钟老将军亲自掏了银子去换取羊毛,也是县主自己掏了银子请人做了手套毛毡送去了北地,分文未取!臣是绝对不信县主与钟老将军会做出搜刮民脂民膏这种事的!” 皇上看着八王爷半天,才笑着将人扶起来,缓缓道:“朕确实不信,所以派人送了递折子的那人去往北地,亲眼去见识见识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朕的老将军,朕的县主,朕自然十分放心。朕只是希望,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能向他们一样一心为百姓,一心为大政。朕这心里就会宽慰了。” 八王爷不肯起,倔强道:“皇上,上这样的折子弹劾老将军和县主,其心可诛!臣那大儿媳妇若是真的爱银子,当初就不可能做出送东西送粮食的举动。而且臣还听说,县主的作坊里有不少孤寡之人,年少之人。他们没有依靠,没有衣食来源。是县主让他们进了作坊,找人教了手艺,发放银钱,才能吃饱穿暖的。如此善举,若是旁人怕是早就大肆宣扬了,可是县主并没有。因为她觉得她自己是大政的百姓,是大政的县主,自然要为百姓做事,替皇上分忧! “皇上您可还记得,卫县大旱,县主想出了深耕烧地的办法,阻止蝗虫泛滥。这个办法送去了同样大旱的西北,竟然真的减少了蝗灾。此为大善!皇上,县主的小叔叔如今还在编撰农经四处走访,他们一家子还住在只有四五间房的小院子里,就连宋编撰的夫人都会跟着去农田和百姓们商讨种地的方法。皇上,县主从来都没有所求,否则她何必非要回去卫县,而不是留在京城呢?要真的想要银子,留在京城难道机会不是更大?” 皇上不耐烦道:“她死活要回去卫县是因为嫌这边的人太烦了,行了行了,八叔赶紧起来吧,县主所作所为,朕比你更加清楚。朕的意思是有人在努力的替朕分忧,有人却上赶着拖后腿,朕是生气啊!” 八王爷不情愿的站起身来道:“就算是生气,也不能吓唬你八叔我啊。我那儿媳妇容易吗?她都去了卫县还能有人看她不顺眼,幸亏不在京城,否则还不定又惹了谁眼热呢。” “好好好,是朕的不是,吓到八叔了。既然如此,朕就亲自送八叔回家,再陪八叔八婶用个午膳吧。”皇上笑眯眯的拍了拍八王爷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道:“王凳儿,来,伺候朕更衣!” 八王爷:? 皇上你这也太不像个东西了吧! 第80章 第80章 宋丁香不知道京城发生的那档子事儿,八王爷王妃也并没有跟她说,怕让她心里不舒服。当然,若是她知道怕是就要破口大骂了。 老娘掏钱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装缩头乌龟,如今见有了好处就都纷纷跳出来想抢一杯羹?哪儿就这么容易了? 不过就算她不知道,商业的敏锐性还是让她对手里的资本做了妥善的处理。 羊毛制品的利润其实并不高,而且一部分最精华的地方是要白给出去的,剩下的也不过是略有盈余罢了。不过酱料生意却是利润很大的,哪怕是穷人家,一年到头好歹也会买点儿酱油面酱泡菜咸菜什么的来下饭呢。虽说一份不过几个铜板,但是架不住这东西产量高。最重要的是核心技术攥在自己手里呢,任谁想要折腾她都不怕。 于是她把酱料作坊的股份分成了十股,给了帮忙盯着酱料生意的亲大哥宋钧山一股,给了三个弟弟一人一股,给了爷爷奶奶一股。剩下的五股分出去两股,托人送去了八王府。 八王爷拿到了这两股干股,和王妃商量了一下,就把其中一股送去了皇宫里。 大政打了太多年的账,国库里一直都十分紧张。皇上不止一次从自己私库掏出银子填补国库,但是也因为这样,私库见底指日可待。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会成为大政史上最穷的一任帝王了。 虽然八王爷送来的只有一股干股,但是对于连一顿午饭都要去蹭的皇上来说,蚊子小也是肉不是? 他琢磨了一宿,觉得这一股不能白拿,于是亲笔写了“味美鲜”三个大字,属上了自己的大名儿,盖了印,就当那一股的回礼送给了他八叔。 他八叔八婶儿拿着这张写了仨字儿的纸儿想了好几天,最后干脆在京中找能工巧匠做了描金大牌匾,又让侍卫亲自护送着去了卫县。 等到了卫县的时候,都快要过年了。 宋丁香接到牌匾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随行的有个年轻的公公,据说是王公公的徒弟。他柔声细语的道:“这可是皇上亲笔提名的牌匾,自然不能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挂上。你家这作坊怎么着也得重新修整一番,否则就是对皇上的不敬。” 宋丁香苦笑道:“谢谢这位公公提醒,只是如今您也看到了,现在到处都冰天雪地的,一锄头下去也就刨个地皮,怎么也没法修整啊。” 那公公笑道:“这又有什么呢,我自然会在这里帮县主盯着,带开春了就赶紧找人去修。等这件事落停了,咱家也该回去了。” 皇上给提名的牌匾可不能随便放置,宋丁香和这位小公公研究了半天,决定把牌匾放去附近最大的寺庙里,找得道高僧给念经开光。等什么时候作坊修好了,什么时候再请回来。 其实她也是有点儿鸡贼的想法,这东西在没有悬挂之前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损坏,放在自己家里万一出点儿问题,怕是就有掉脑袋的风险。这东西放在庙里,那寺庙都是高僧香客,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打这牌匾的主意。 牌匾安全护送去了寺院,宋丁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如今天冷,除了辣白菜泡菜和羊毛作坊还开着,其他作坊都关了,平日里也是由将军府的下人过去看守巡值,倒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宝丫和剩下已经都会翻身了,宋丁香每日里忙完了就喜欢玩小孩儿。如今这俩娃被养的白白胖胖,那小胳膊小腿儿肉呼呼的,好像一节节白嫩的藕,捏上去手感那叫一个好。 宝丫翻身比剩下快,通常大脑袋顶着褥子,胳膊腿儿一起用力,吭哧就能翻过去。可是剩下却很慢,慢悠悠的挥舞着胳膊腿儿,慢悠悠的翻身,惹得宋丁香直笑。 “好像个乌龟。” 宋李氏抬手就往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道:“那可是你儿子,哪个当娘的会说自己儿子像个……像……”宋李氏说不下去了。 宋丁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说了,哈哈哈哈,就是很像啊。” “闭嘴把你!”宋李氏被她气的没脾气。 年前,家家户户都愿意掏出积攒了一年的银钱去集市上购买年货,宋丁香也是趁这个时候,把自家的新作料推了两种出来。 一种是蚝油,另一种则是七味粉。 饭庄里上的作料是用精致罐子装的,这瓷罐还是宋丁香特地找人烧的,瓷罐上特地写了皇上赐的那三个字,看着就十分气派,就算用来送礼都十分拿得出手。 杂货铺里则都是散装,谁家拿了碗拿了罐子就能来买,蚝油一两三文钱,七味粉一两五文钱。这价格还是宋丁香和家里商量了许久才定下的,虽然比市面上的调味料略贵,但是谁家都能买得起。不敢买多了,买上几两回去大年时候做个菜,好歹也是新鲜的口味呢。 除了调味粉,还有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册子上写了不少海鲜粥的制作方法,一个册子连图带字统共三十页儿,定价两百文一本,比调味料都贵。 可是就算这么贵,上架之后竟然被一抢而空。不少食肆饭庄和大户人家都纷纷掏钱买了,而且有的还不止买一本,据说是买了要去送人的。除此之外,王员外手底下那个管事儿的也根据宋丁香的要求在前年又送了好几车的海鲜干货。 这些干货被宋丁香按照每一份海鲜粥需求的量,或者菜需求的量加上调料分开包装,只要买上一包按照要求就能做个菜或者煮个美味的粥出来,甚是方便。 卫县哪里有人这样买东西的?宋家可真真的是头一份。而且这大多都是干货,买回去也能存放,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拆一包按照要求做了那就是一顿餐饭。这东西不光卫县的人喜欢,还有不少商户也喜欢,纷纷大包小包的买回去,没几天就抢空了半个铺子。 “百姓的购买能力还是很强悍的。”宋虎头一边儿拨拉算盘珠子一边跟宋丁香道:“我还想呢,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卖掉,谁知道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一半都没了。看着吧,等年后,估计另一半也用不了多久。” 其实这就是最最简单的方便食品了,宋丁香看着账单,心里又有了想法。 如今宋家一半的人都回来宋丁香这边过年,其实平日里就是住在一起的,但是过年期间关了店铺,什么也不用干了,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包饺子做年菜,还真的就只有这么一次。 期间宋虎头驾车回了一趟村子,车里放着一些年礼,是要给剩下的那三家一起送的。 如今北河沟子村不少女人都学会了织手套围巾,她们托人去县里在宋丁香那边买了羊毛带回去做,做完了宋丁香这边还会回收,倒是比男人们赚的还多了。所以提起宋丁香这边,他们都会自然而然的说宋县主那边,直接把他们家和留在村里的宋家区分开来了。 村里的三户宋家人看上去过得似乎比之前还要贫苦了,宋兴仁中风之后就没能再好起来,宋高氏成天骂骂咧咧的,看谁都不爽了。 宋虎头敲了门,宋兴仁的俩儿子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宋高氏扯着嗓子道:“谁啊?门没销,自个儿不会进来啊?” 宋虎头的手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宋高氏在窗户里看见是宋虎头,连忙迎了出来,道:“我当是谁呢这大过年的过来,没想到是虎头啊。虎头赶紧进屋暖和暖和,你可是得有一年没回来了。” 宋虎头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宋高氏脚边,道:“我就不进去坐了,这还得赶紧往回赶呢。如今路上都是雪,晚了怕不好走。” 宋高氏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一个劲儿往屋里拽,嘴里道:“都来了咋能不进屋呢?赶紧着,三奶奶给你冲红糖水喝。” 宋虎头挣脱不过,也只能进了屋。一撩门帘子屋里就涌出来一股热乎乎的臭味,熏的他眉头紧皱。 宋高氏把宋虎头按坐在椅子上,又跑出去把年礼拎了进来,笑道:“去年忙里忙外的到也把这茬忘了,过两天我让你五伯八伯亲自去你家送年礼啊。” 宋虎头道:“不用了,这天冷路滑的,五伯八伯岁数也不小了,别磕着碰着。” 宋高氏道:“哪能不去呢?好歹是亲戚,怎么也得去认个门儿啊。” 宋虎头尴尬的笑了笑,道:“认什么门儿啊,这一来一回太耽误事儿了,还是别去了。” 宋高氏抿了抿嘴,突然问道:“虎头,我听说你五奶奶六奶奶都住你家呢?” 宋虎头心说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笑道:“哪里就住我家了?不过是帮我家干活儿而已。” 宋高氏连忙道:“你三奶奶我也能干活啊。” 宋虎头不接茬,只是往正屋里看了看,道:“我三爷爷还没大好呢?” 宋高氏撇撇嘴,道:“岁数大了,怕是好不了了。” 宋虎头道:“那三奶奶还是好好照顾我三爷爷吧。您若是去了,我五伯八伯怎么办?而且我家那边也不缺干活的了。” 宋高氏沉下脸来,道:“咋,你五奶奶六奶奶能去,三奶奶我就不能去了?” 宋虎头见她这幅样子,干脆直接道:“是,别人都能去,但是你们家谁都不能去。三奶奶,给你们送年礼是因为我们是晚辈,好歹还想走老祖宗的规矩。但是你若是非要折腾,大不了以后我就不进这个门了。”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十来岁容易欺负的小孩子了,而是如今在卫县都能独当一面的人人称赞的杂货店掌柜。宋高氏以长辈的姿态压他,他还真不吃这套的。 “你!”宋高氏没想到这宋虎头竟然如此不好说话,脸色都变了。她顿了顿道:“你姐当初说愿意给我们养老,还算不算?” 宋虎头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一处来,顿时笑道:“三奶奶这是想要把五伯八伯送去大牢了?而且不止五伯八伯,你那几个孙子,您都不要了?” 宋高氏冷哼一声,道:“要什么要?一个个的都不孝顺!你看这屋里乱七八糟的能进人儿吗?他们爹恨不得炕上吃炕上拉,里里外外都要我打扫着。我这多大岁数的人了?我都六十了啊。临老临老一点儿福气都享不上,那我还管他们干啥?” 宋虎头道:“这我可不管,若是你想让我家给你和三爷爷养老,那您得跟五伯八伯去商量。你们商量好了找人带个话儿给我,我自然就安排着您和三爷爷养老的事儿。” 他说完,也不坐了,直接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三奶奶可得想好了,这件事儿可不是顺个碗偷个鸡蛋那么容易的。” 宋虎头上了马车出了村子,还总觉得自己身上隐约的飘着一股子臭味。那种臭味不只是屎尿的气味,还有一种老人行将就木的气息,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腐臭。 他回到家把这件事儿说了,宋兴义气的脑袋疼,干脆出屋蹲在院子的大石磨上抽烟。 五奶奶六奶奶道:“怕是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她看着眼馋呢。” 宋李氏气道:“眼馋就眼馋呗,她要是能把自己儿子孙子送去大牢,我家豁出去点儿银子给她养老送终!” 宋丁香笑道:“奶奶,您放心,我三奶奶不可能会来这里要求咱们给养老的。她估计就是想拿着儿子孙子,逼着儿媳妇孙媳妇来伺候。而且就算她真的狠下这个心,到时候我送个婶子过去帮她料理家里的事儿,这也是养老的法子,没必要把人接过来的。” 宋李氏道:“她也能豁下去那张老脸。六十的人了还把家管成这样,说出去不丢人吗?怕是到了地底下,老祖宗看见她都懒得搭理她。” 谁知道刚过破五,村里还真有人来传话了。 “三爷爷昨晚上就不行了,今天早晨说是一摸都凉了。三奶奶让我来请你们回去。”跑腿的是宋兴忠家的一个孙子,看着应该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大从,你这是咋过来的?”宋李氏问道。 宋钧从喝了宋虎头递来的水抹抹嘴道:“家里给了几文钱,我先从家里跑到镇上,又从镇上搭了辆骡车过来的。四爷爷四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六爷爷呢?你们啥时候过去啊?” 宋丁香道:“你且等着,这收拾收拾就过去。你一大早来怕是饿了吧?虎头去,让厨房给煮碗面条。” 宋钧从嗯了声,就被宋虎头带着坐在大厅里等着了。 周一诺道:“孩子留家里让珍珠和奶娘们看着,不带过去了。” 宋丁香烦躁道:“不用你说也不带过去,当什么好事儿呢?万一冲着咱家俩小胖子咋整?” 周一诺抬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你别烦,一会儿我带上几个护卫一起过去,量他们也不敢惹事儿。”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烦这大年的都过不好,你说咋就这么寸?虎头刚过去没几天,三爷爷就走了。” 周一诺道:“三爷爷好歹也六十了,这多大岁数的人啦,又中了风。这些日子天冷……不过好歹是过了个年才走的。” 宋兴仁走了,这边出了好几辆马车,把三大家子人都挤了上去。不过几个小的都没带,而是放在家里让管家和下人们帮忙照看着。到时候大门一关,也不怕出事。 周一诺点了十名护卫骑着马,守在马车两侧,往村子里去了。 宋钧从摸摸这宽敞的马车,心里羡慕得很。他看看身边坐着的宋虎头,忍不住问道:“虎头,你家开春还招工不?我带你嫂子过来干活成不?” 宋虎头道:“招工,只要你家里人同意就能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干不好到时候还会撵你们走的,别以为咱们是亲戚就能胡乱应付。你还不知道吧?我家那个酱料作坊皇上还亲笔题了牌匾,开春就挂了,若是在那里不好好干活,据说还会被杀头的。” 宋钧从被唬了一跳,“真的假的?” 宋虎头道:“咋不是真的?你敢在皇上赐的牌匾下面捣乱?别说我家护不住你,到时候人家直接抓你去大牢!” 宋钧从有些胆怯了,可是想到村里有人来干活的拿回去的银子,又鼓起勇气道:“我哪里敢折腾呢?别的不会,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干点儿重活啥的都没问题。” 宋虎头道:“等开春再说吧,我现在也应不下啥,我家是有长工的,如果长工忙不过来才会招短工呢。” 宋钧从看着宋虎头一身利利索索崭新的衣裳,心里羡慕的很。他现在身上穿的棉衣看着像新的,其实就是在旧棉衣外面用粗棉布重新做了个罩衣罢了。等过完年罩衣脱了仍旧是旧衣裳。可是宋虎头这从头到脚看上去都嘎嘎新,还有宋虎子,如今穿着读书人的长棉袍,十分的像模像样了。 宋虎头懒得纠结宋钧从的目光,而是转过头跟宋钧山他们聊天。这一车坐的都是年轻男人,而且也都是自家兄弟,聊起来时候过得也快。 马车一进村子,候在路边的村长就迎了上来。 宋志远和宋志成连忙下了车,道:“这么大冷的天儿,您咋还在这里等着呢?” 村长尴尬又谄媚的笑了笑,道:“这不是挺长时间没给县主磕头了吗?知道县主今天来,特地想过来磕个头。” 宋志远尴尬的不行,连声道:“今天回来是家里有事儿呢,再说都是咱村里的孩子,哪讲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赶紧起赶紧起。”说着跟宋志成硬是把村长扶了起来。 村长起来也不离开,就跟着马车走,边走边道:“今天宋老三这不是走了吗?我也得过去看看,帮忙张罗着。你说这大过年的……哎……宋老三这一辈子,也没咋享了福。” 宋丁香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村长这是哪里的话,我三爷爷儿女齐全,孙子孙女也都有,又是四世同堂的,怎么就不享福了呢?” 村长一愣,连忙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道:“嗨,看我这胡乱说的。也不是不享福,只是这一年多了都从炕上摊着。我这人说话直,也不怕县主和将军笑话。我媳妇儿去过宋老三家,那股子味儿啊……” 以前宋兴仁还没躺下的时候,宋高氏到也算是个贴心的。再加上她活计好,宋兴仁身上衣服里里外外的都是宋高氏做的,十分舒适妥帖。可是自从宋兴仁躺下了,这宋高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开始好歹还伺候着,时间长了便懒得管了。后来干脆不在一个屋里住了。 村长把这些话说完,道:“也不是说老三家的坏话,只是这久病床前无孝子,别说孩子了,连媳妇儿都嫌弃他。” 宋志远叹了口气。他几乎都能想象的出来宋兴仁究竟是怎么死的了。也难怪村长说他三伯没享了福。 宋兴仁走的突然,家里人什么都没准备。 马车先回的自己那院子,李盛他们早早的都等着呢,“知道姑奶奶您们今天一准回来,这院子里的炕都烧上了。五婶子和六婶子家的炕也都收拾出来了,但是烧的没咱家的热,不如就都先在这边歇歇脚?” 五奶奶下了马车,笑道:“也多亏你帮忙了,让他们年轻人回去收拾,我们几个老的在这里先歇歇。” 李盛笑着说不敢当,跟自己老婆孩子帮着一起把马车都牵进院子,又把马赶到后院棚子里去吃草料。 宋丁香让人腾出两间屋子,让护卫们也去歇了。她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主屋,跟着宋李氏爬到炕上。等李盛进来便问道:“这村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就赶紧先说着。” 李盛道:“其实我们除了忙乎农活也很少出去,不过关于宋兴仁家也是略略知道一些。他们家的孙子都跑去媳妇儿家住了,就每个月送点儿钱过来,平日里都不照面的。就连这边村里的地也都干脆佃出去了,说是在那边帮人卖杂货或者做货郎啥的,其实日子也能过得去。后来宋兴仁中风了,他那俩儿子一开始也帮忙伺候着,儿媳妇朱氏也算是勤快,但是那老太太的嘴实在是……反正后来,他们就都不愿意跟家里呆着,经常就是吃完饭就出门溜达,天大黑了才会去。” 宋李氏道:“老太太……骂人了?” 李盛道:“可不是吗?有一次我听了个正着,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别说他儿子儿媳妇受不了,就连咱们偶尔听了几句的也都受不了。” 六奶奶叹气道:“真是作孽。以前也不知道三嫂是个爱骂人的,平日里见了说话都细声细语。这人到老了,咋就变了个样儿呢。” 五奶奶冷笑道:“我看是压根没变,以前藏的深,如今破罐子破摔了吧。” “那还有呢?”宋丁香又问。 李盛想了想,道:“其实今天一大早,宋志深出来到处喊人,我也过去帮忙了。只是摸着老爷子那炕,冰凉冰凉,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那老爷子的脸都是青色的,看着吓人极了。”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81章 第81章 宋兴仁的丧事看上去还算热闹,毕竟儿子孙子都拿了点儿银子,之前孝服棺材啥的也都准备好了。就是到摔盆的时候闹了一场。 举幡的事长孙,这还好说。可是摔盆需要家里的大孝子来摔。宋志深是长子,到了地头就直接去拿那个陶盆,却没想到被弟弟宋志扬拦住了。 “大哥,不是这盆儿我不让你摔,你且想想,你摔这盆儿,咱爹能乐意?” 宋志扬其实是个老实巴交闷头干活的汉子,平日里话并不多。可是这几天守灵的时候,不少人都跟他说希望他来摔这个盆儿。虽然他以前一直觉得若是亲爹走了,摔盆的一准是大哥,可是这几天想想,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摔了这个盆,那就是父亲的大孝子,以后别人也会高看自己一眼的。 宋志深听完这句话,愣了,“老二,你啥意思?” 宋志扬紧紧的抓住陶盆,道:“咱家这么大的事儿是谁惹出来的?是大嫂。为什么大嫂惹出这种事来,是因为大哥你没教好。要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咱爹也不至于中风。” 宋志深的脸刷白刷白,浑身都在哆嗦,“老二,你,你……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你大哥啊。” “就是因为你是我大哥我才说的,若是旁人,我才不说。咱爹都这样了,你还想让他在下面都不安稳吗?”宋志扬夺过陶盆,大步走到坟前,沉着脸抬起手,用力把陶盆摔了个稀碎。 砰的一声,陶盆碎了,宋志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最后瘫坐在雪地里。 陶盆一摔,引起哭声一片。尤其是宋高氏,趴在坟前哭的抑扬顿挫,“你这个老家伙啊——你就这么把我扔下了啊——你走了可让我咋办啊——” 宋丁香站在最外围,透过人群看着哭天抢地的宋高氏,忍不住撇撇嘴。 这几天守灵,宋高氏一声都没哭。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偶尔眼珠子在来上礼的人身上滚过一圈,要么就直勾勾的盯着跪在棺材前面的那些孝子贤孙。 别人都在说是这老太太太过伤心了,可是宋丁香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算计。 果然,等都会到家,宋高氏推开搀扶她的朱氏和孙媳妇,对村长和宋家其他人道:“你们都别走,我有话说。” 宋兴义的脚步顿了顿,满脸烦躁,不过仍旧留了下来,让宋李氏带着一家人先回去暖和暖和。这冰天雪地的跟外面呆了俩时辰,人都要冻透了。 屋子里烧的暖暖和和的,五奶奶和六奶奶都跟着宋李氏回来,让自家小的回去烧炕,他们要留在这里等消息。 过了挺长时间,宋兴义沉着脸回来了。 宋李氏问道:“那边又咋了?”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还能咋,折腾呗。” 如今宋兴仁走了,宋高氏变成了个老寡妇,反而比之前还跋扈了。等一群能说的上话的都进了屋子之后,宋高氏盘腿坐在炕上,盯着村长道:“我今天要跟各位说一件大事儿,我要去衙门告我儿子不孝,让衙门抓了他们去大牢。” 一屋子人都惊了,就连一直失魂落魄的宋志深都回过神来,吃惊的看着他老娘。 宋高氏冷冷道:“老头子为啥走的?还不是因为儿子不孝,儿媳妇也不孝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不孝,孙子们也都跟着不孝。我都六十了,每天伺候老头子吃饭擦身,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可是他们呢?吃完饭嘴一抹就跑出去了,哪个给我帮忙了?还有孙子,我这几个孙子哟,都好良心啊!这哪里是老宋家的人,这都是给外人生的啊。” 她说道这里,一边儿拍腿一边儿拉长了腔调,却又不见哭,只是怪模怪样的,十分渗人。 “我要让那个青天大老爷啊,把他们都抓进去。我也不图什么了,老头子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要跟着他去啊!老头子都是被儿子媳妇儿们气死的啊,他们这也想我死啊!” 宋高氏这一番话几分真几分假没人去计较,但是宋老三确实是在这大冷天里过去的,而且第一时间喊人的也是宋高氏,而不是他的儿子们。 宋志深和宋志扬都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爬过去抱着宋高氏的腿哭道:“娘啊,儿子咋个不孝了!您总说看见我们闹心,我们才躲出去的啊。娘啊,你别这样,” 宋高氏假哭道:“我生了俩畜生啊,把他们拉拔大了,娶了媳妇儿,结果就是娶了祸害了。一个个的都不消停,老天爷为啥要报应到老头子身上啊?老头子一生为善,心软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既不是他教唆桃红去勾搭别人未婚夫,也不是他让娇杏偷了东西跑出去,更不是他把娇杏嫁给做暗娼门子的一家人啊。为啥都报应到老头子身上了啊!” 这些话说的实在是太诛心了,村里人立马想起还在祠堂推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吴氏,想起自己无辜死掉的孩子,想起在庵子里青灯古佛的宋桃红。 村长的脸漆黑,他看了一圈沉默的宋家人,道:“宋家三嫂子你也别哭了,你到底想要干啥?” 宋高氏道:“我都六十了,我能要啥?让我死了吧——” “娘,娘,您说啥我们都答应,您可千万别出事儿啊。”宋志深和宋志扬都嗷嗷大哭,也不知道的确是心疼他们老娘了,还是想起自己这一辈子过得凄苦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要真的孝顺,就不能不管我。”宋高氏终于停止了干号,目光变得恶狠狠地,直勾勾的看着她两个儿子,“都给我搬回来,我岁数大了,身边得需要人伺候着,这没人看着我,指不定哪天我也凉炕上了。你们一个个的,举幡的举幡,摔盆的摔盆,就没想过我的死活?要是不搬回来伺候我,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不孝! “不止要伺候我,每个月还得给我养老的银子。我的孝服就做了一半呢,棺材也没打,你们不给我整了?如今我牙口也不好,就想吃点儿细乎的面,你们也得给我。”宋高氏嘴角抽动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就都欠我的!” 宋李氏叹了口气,道:“就这样?” 宋兴义道:“就这样,要东西要银子,要儿媳妇孙媳妇儿轮流去她屋里伺候,要吃白米白面。” 宋李氏道:“这也不过分啊,她毕竟岁数大了,白米白面能吃上几年?” 宋兴义道:“就是因为不过分,所以才让人心里堵得慌。她儿子儿媳妇为啥不乐意伺候她,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个作的?孙子为啥不跟眼前住了,还不是因为宋娇杏那件事儿?原本在咱们看着挺正常的事,结果她却要逼着儿子孙子才能得到……这能不堵得慌吗?” 宋李氏道:“那能怪谁?她自己都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她就不是那个上梁?算了算了,我还提心吊胆的以为她又要盘算咱家呢,没这一茬就成。” 宋丁香笑道:“她也不敢啊奶奶,她不盘算咱家,真出了啥事儿咱家还能给她撑腰。若是真盘算了咱家,怕是以后撑腰的人都没了。她这是精呢,直接把儿子孙子都扣手底下,让儿媳妇孙媳妇轮班伺候,估摸着以后还得有的作呢。” “没咱们这几家子的事就成,”五奶奶笑道:“哎哟,不管咋说,这里的事都消停了,我就想着赶紧走人,可不在这边呆了。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可是这话还没落下半个时辰,又有人跑来传话,说宋兴忠也不行了。 宋兴忠是宋家哥六个的老大,今年都快要七十了,眼瞅着能当上村里最大的一个耄耋老家翁,可谁知道从宋老三家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咋的平地就摔了一跤,等抬回屋脸都青了,喊了郎中来给看的时候就不行了,最后连一句话都没说,也跟着走了。 刚脱下去的孝服又得穿上了,吹鼓手重新请了回来,人家还都没出村儿呢,谁能想得到这宋家又走了一个呢? 按说宋兴忠这么大岁数了,走的应该算是喜丧。可是这走的实在是太突然,太奇怪,就算按照喜丧办,别人脸上也都是一抹沉重的神色。 “老大疼老三,老三走了,这当哥哥的心里难受,就跟着去照顾弟弟了。” “可拉倒吧,宋老大疼也疼不着老三啊,要说谁家对老三好,那也是宋老四家,人家一家子过的好着呢。” “废话,宋老四那身上可有皇上封的官儿,沾了龙气的,谁走了也轮不着他。” “你们说这宋老大,怎么就突然走了?这刚头七……别是宋老三回来的时候硬是把他哥带走了吧?” “那为啥就带大哥呢?” “你们不知道?当初宋娇杏那事儿,听说是宋老大的主意……” 这满村子的流言蜚语中,宋兴忠也躺进了自家祖坟。宋老二宋兴孝回到家就病了,掰着牙关灌了好几副药才把人又拽回来,但是气色明显没有之前好了,甚至经常颠三倒四的说话。 “怕是宋娇杏死的不甘心,把他们都带走了……” 宋兴义和老五老六家,办完了大哥的丧事连水都不想喝,直接上了马车回去了县里。当看见自家门口的石狮子,一车人才松了口气。 “都说是宋娇杏回来了,这给我吓得……”五奶奶歪在炕上直按胸口,“你说怎么就这么寸呢,正赶上头七回门,哎哟,我这心里这个慌。” 宋李氏啐了口,道:“什么宋娇杏回来了?就是心虚。他们若是不出那馊主意,能有后面一出出的?那人说什么来着?娇杏让她娘卖去了做那行当的人家里……我瞅着啊,他们早晚得闹去吴氏娘家。” 五奶奶叹气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回村儿了,还说什么落叶归根,一想到村里那群人,我就怕自己活不到归根的寿数。” 六奶奶道:“你在镇上买了房子,不回去好歹还有地方住呢。我家那个跟我念叨好几天了,说是也想在镇上买个院子,只是如今买比当时贵了不少。” “贵也得买,总比跟村里呆着让他们折了寿数强。对了四嫂,我给你家李盛每个月点儿钱,让他隔几天抽空去我家瞅几眼就成。尤其是这种天儿,总是麻烦他去给烧屋子,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原本着是想跟那边就说的,可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事儿……” 宋李氏道:“那李盛是二妮儿买的,你得去问二妮,我不好在这中间做主。” “那一会儿我去问你家丁香。”五奶奶勉强撑了一会儿,就道:“不行,我得先回去睡一会儿,这半个月给折腾的,我的个亲娘。” 宋丁香也累的不行,主要不是身上累,是精神上累。她先去奶娘那边看了看俩孩子,那俩孩子晚上看不见亲娘,哭了好几次,幸亏其他几个孩子都懂事,跟珍珠和奶娘一起哄最小的这俩,好歹熬过了这半个月,把爹娘盼回来了。 “夫人,您换下来的这身衣服烧了吧。”珍珠道:“毕竟是接了阴气的,放在家里不吉利。” 宋丁香摸了摸孩子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摆摆手道:“你去跟我娘我奶奶商量,烧衣服这事儿我可不敢做主。” 可没想到宋李氏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不但敛罗了自家的衣服拿去烧了,连五奶奶六奶奶家的衣服也没放过。 “去去晦气,如今也不是往年,一身衣服还是换的起的。” 看了一会儿孩子,又吃了碗热乎乎好消化的疙瘩汤,就算是宋丁香也疲累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周一诺心疼的不行,直接把人从奶娘那屋里抱出来,往旁边小院子去了。 “让人看见笑话。”宋丁香懒洋洋道。 周一诺把人小心放在炕上,又去炕柜里翻褥子被子,道:“孩子都生俩了,有啥好笑话的?如今我年轻抱得动你就多抱抱,等老了你想让我抱着你走,我还怕摔着你呢。” “你这几年,倒是学会说话了。”宋丁香打趣了一句,自己脱掉外面的厚衣服钻进被窝。 墨云极有眼力的去后面炕洞里添了柴,屋里逐渐暖和起来。周一诺见宋丁香躺的舒服,干脆自己也脱了以上,跟媳妇钻了一个被窝。 宋丁香习惯性的往周一诺怀里靠了靠。上辈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如此依赖一个男人,哪怕就是前几年,都已经做好了干脆一辈子守寡不再成亲的准备了。可是周一诺回来了,不但回来,而且还变成了有担当有能力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把依赖都快变成了习惯。 周一诺给宋丁香掖了掖被角,对外面站着的珍珠道:“过一个时辰喊我起来。” 珍珠应了,他才放心的搂着媳妇儿,第一次在这大白天里睡个懒觉。 回到自己家里,村里那些糟心事儿立马滚到了九霄云外。宋丁香睡的很沉,一直到都上了灯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醒了?”周一诺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听见这里的动静放下书本走了过来,“别出被窝了,吃点儿东西继续睡吧,我瞅着你这几天也是累坏了。” “我爹娘呢?”宋丁香刚睡醒,声音软绵绵的。 周一诺爱极了她这幅样子,忍不住亲了口热乎乎的脸蛋,道:“爹娘起来了,不过老爷子老太太累的不行,我怕他们累出病来,请了郎中来给看过了。还好二老身子强健,多休息几天就成。只是五奶奶有些发热,已经吃过药了,多注意注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都是折腾的,这大冷天折腾半个月,谁能受得了?孩子们呢?” 周一诺道:“爹娘在看,一个时辰之前还抱来看你呢,结果你睡得熟,闹了半天也没闹醒,就走了。你饿不饿?” 宋丁香撑着自己坐起来,满头乌油油的头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显得整个人柔柔弱弱的。 “柱子哥,我想吃山珍海味。” 周一诺正经道:“这么巧?厨房里晚上正好做了山珍海味,蘑菇炖小鸡和瑶柱干贝粥。” 宋丁香嗤的喷笑出声,拉着周一诺的胳膊笑的前仰后合。 她吃了东西,身上又暖的很,胡乱的洗漱一下又钻进被窝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的世界。她弟弟妹妹的重孙子重孙女们也都长大了,有的出了国,有的继承了酱料厂,还有的当了老师,做了律师。最小的那个重孙子还当了游戏主播,嘴里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一边玩游戏一边有人给他打赏。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就这么飘啊飘啊,飘到了妹妹的房间。妹妹已经都快九十了,人倒是硬朗,她正在跟弟弟视频通话。俩老橘子皮想对着个大电视,笑的前仰后合。 “我想起咱姐了……”妹妹突然道:“我前些日子就突然做了个梦,梦见姐姐变年轻了,和一个特别好的男人成了亲,开了个小作坊,日子过得可好可好了。” 弟弟愣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道:“我也梦见咱姐了,我梦见她不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了好几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她跟我说她现在过得可好,让咱们别担心。” “我也是……”妹妹擦了擦眼泪,道:“当年要是没咱姐,怕是咱俩都活不下来。若是人还能有下辈子,我还想做咱姐的妹妹。” 弟弟倒是笑了,道:“我想做咱姐的哥哥,我照顾她。” 宋丁香从旁边听着,笑着哭了出来,“我过得可好了,你们俩别担心,该干啥干啥。我现在不但有爹娘疼,有爷爷奶奶疼,我男人也疼我爱我尊重我,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只是他们没法叫你们舅舅大姨了。不过看着你们过的都好,我就放心了……” 周一诺突然惊醒,他看向身边的宋丁香,只听宋丁香道:“我过得很好,我男人对我也好……你们,放心吧……” “做梦了?”周一诺笑了笑,抬手点了点宋丁香软红的唇,又在上面香了一个,“梦见谁了?” 宋丁香翻了个身,往他怀里蹭去。 周一诺伸长手臂,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不管你梦见谁了,都让他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宋丁香迷迷糊糊的嗯了声,又沉沉睡去。 第82章 第82章 “琳儿,你看那个姑娘如何?她可是新任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呢,又温柔又漂亮,据说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透过花格屏风,八王妃看着对面园子里的姑娘们,一心一意想给二儿子找个心仪的。 周喻琳瞅了一眼,不满道:“走路都需要别人扶着,以后怎么跟我去郊外跑马?” “你想跑马找小厮啊,找媳妇做什么?”王妃瞪了他一眼。 周喻琳撇撇嘴道:“若是只为了被窝里那点儿事儿,随便谁都成,娘您看着办。” 八王妃咬牙切齿的挤出个微笑,道:“什么叫被窝里那点儿事?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小心被你爹听见揍你。” 周喻琳吐吐舌头,笑道:“我爹才不揍我呢,若是我找个这样弱不禁风只会弹琴吟诗的女子当媳妇儿,怕是我爹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娘,我就想找个大嫂那样的,又漂亮又聪明,又有胆识又有远见,能跑能跳,多好啊。” 八王妃把自己小儿子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严肃道:“琳儿你跟娘说,你是不是对你大嫂……” “娘!”周喻琳猛地一个哆嗦,“您这是哪里话?之前我大嫂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还不是我大嫂戳在那里提高了娘的审美……对啊,既然这样,你为啥让我看那个什么什么谁家的小女儿?” “我这不是觉得你会喜欢吗?之前是谁说我管的太宽了?”八王妃杏眼儿都瞪圆了。 周喻琳无视来自自己亲娘的死亡凝视,他往园子那边又扫了一眼,道:“再不济找个娘这样的,娘多好啊,又温柔又大气,也不跟他们似的裹着个脚丫子,睡觉都不敢松绑。我还记得娘曾经踹过爹一脚呢,哇,那一脚真的是精彩……” “周!喻!琳!”王妃的手指头直接掐住了儿子的耳朵,左边右边一个慢动作,把周喻琳拧的差点儿叫出来。 “娘,娘……哎呀,放手,让姑娘们看见我还出不出门了?”周喻琳压低声音吱哇乱叫。 突然,园子那边传来尖叫声,“啊啊不好啦,金小姐落水啦!” “有人落水了?”周喻琳眉头紧皱,道:“这群女人怎么回事?每次聚会都要整出点儿幺蛾子来。娘,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八王妃深知这姑娘们内斗的各种伎俩,跟在儿子身后走出屏风。 园子那边乱成一团,等周喻琳走到的时候,水里一名男子正好往金小姐身边游去,一边游一边大喊,“姑娘,莫怕,本少爷来救你啦。” “那不是硕郡王家的傻儿子吗?”周喻琳压低声音跟自己老娘道。 八王妃抿抿嘴,把笑意压了下来。她往周围一看就看明白了其中门道,“这姑娘可惜了,若是不嫁给那人,怕是以后也嫁不出去了。” 话音刚落,一根红色的鞭子蓦地从人群中疾飞而出,鞭稍迅速绕在落水的金小姐左手上臂上,紧接着就听岸上传来一声娇喝:“抓紧了!” 金小姐正呛了个七荤八素,别说摸到鞭子了,哪怕是摸到一根草都会紧紧抓住。然后有人在飞快的拽着鞭子,几个呼吸就把金小姐从水里拽到了岸上。 硕郡王家的傻儿子目瞪口呆的踩在水里,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是谁?谁抢了小爷的好事?” 八王妃差点儿笑出来,她看向自己儿子,却发现儿子直愣愣的瞅向旁边的人群。她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有个穿一身红衣的姑娘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刚从水里捞出来还湿淋淋的金小姐紧紧包裹住。 “你家丫鬟呢?连自己小姐都看不住,简直该打!”红衣姑娘目光如炬的扫向周围,又道:“这么高的桥栏都能失足落水,要么就是你自己想不开,要么……就是有人想不开了。好端端的一个园子,真是被一些脏心烂肺薰臭了。” “谢谢姑娘……”金小姐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她被丫鬟扶着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对着红衣姑娘行了个礼。 红衣姑娘一抬手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道:“哪儿这么多虚礼,还不赶紧回去换掉这身湿衣服!”说完便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娘……”周喻琳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收回目光,看向八王妃的表情满是祈求,“娘,那姑娘是谁?” 八王妃想了想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敬亲王表妹妹的小女儿静宁郡主。怎么,你看上这个姑娘了?我可先把丑话说道前面,这个姑娘你可惹不起。” 周喻琳好歹也是京城长大,他扫了眼已经爬上岸正在对着下人们发火的傻儿子,便拉着八王妃走开,悄声道:“敬亲王不是一直在西北那边吗?听说他身体不好,很久没有回京了。” 八王妃点点头道:“听说他大小儿身子就不好,当初老亲王还想将他送进京中,结果进了京就开始咯血,就又被送了回去。不过他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听说人却十分风流,身边女人不少。这个红衣姑娘的亲娘是他最疼爱的表妹所出,他那个表妹生完这个孩子就撒手了,还是敬亲王亲自派人带回自家养着,还特特为她请了郡主的封号。传闻说她脾气跋扈蛮横,原本定好的亲事也退了。这次她进京,估计是敬亲王想让亲姑姑端睿公主想要给她说一门亲事呢。” 周喻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那我跟她也出了五服了吧?” 八王妃挑眉道:“你真看上那姑娘了?你可想好了,以你这个身板儿,怕是挡不住那姑娘一鞭子的。” 周喻琳道:“刚才见她行事,我可不觉得那是个跋扈的姑娘。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太直爽,得罪了人吧。” 八王妃摇摇头,笑道:“琳儿,你应该知道,如今你在这个位置最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太过直爽的怕是并不合适。到不是说你护不住她,可是再浓烈的感情在一次次挫败中也会变得淡薄下来,甚至会成为怨怼。” 周喻琳想了想道:“娘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才见了一面,说不上感情那么深厚,只是有兴趣罢了。不过有的时候我宁愿找个直爽的,也不想找个满肚子花心思弯弯绕的。我每天那么多事儿要做,哪里有空还要去琢磨她是怎么想的呢?再看看吧。” 说是再看看,娘俩其实都有了想法,没几天,关于这个红衣姑娘的资料就放在了他们的桌案之上。 敬亲王当年与这个表妹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情史,后来阴差阳错的,这表妹就嫁给了另一个人。那人估计也不是什么良配,表妹嫁过去之后就十分郁郁,生完孩子没几天就走了。 那人在表妹走了没多久就再次娶亲,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成了没娘的人。 敬亲王见状,也是用了不少办法将这个姑娘养在自己院子里,并且视如己出。甚至在小姑娘八岁的时候就为她请封了个郡主,生怕小姑娘受人欺负。 这姑娘越长越大,越来越漂亮,她亲爹那边不管不顾的就给这个姑娘定了一门亲事。这件事敬亲王还真没办法插手,也只能希望这是一件好事,可谁知或许是上天不开眼,定亲的未婚夫并不是什么良配,反而和姑娘的亲爹有的一拼,还未成亲就沾花惹草,让人十分看不上眼。 静宁郡主没有继承她亲娘那种绵软柔静的性子,而是热烈如火,又习得一身好功夫,直接在花楼把未婚夫拎了出来一顿鞭打,打的在床上躺了俩月。 她是个郡主,上面还有个亲王罩着,自然不会有人上门找她麻烦,但是也因为这样,她却被传出了跋扈的性子,还被人退了亲,在那边几乎没人敢再登门求娶了。敬亲王着急的不行,最后联系了自己的姑姑,并且派人把郡主送来了京城。 静宁郡主到了京城这都两个多月了,一直在公主府住着,倒是十分安静。不过上次应该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结果就弄了这么一出,动静还大的不行。 只不过就是因为那件事,又有人开始在京中传这郡主的恶名,可是公主府里一直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人出来辟谣。但是也因为那件事,不少姑娘反而成了公主府的常客,经常求见静宁郡主,看上去关系还颇为不错。 “你可知道为什么端睿公主不出面给静宁正名声吗?”八王妃笑问自己的儿子。 周喻琳又不是个傻子,略想了想就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端睿公主是打算下一盘棋。若说坊间流言传得快,其实如果都是百姓再说,对静宁郡主来说并没有太大妨碍。公主既不阻挡,又让郡主与那些姑娘交好,怕是她已经拿到了究竟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员名单了。而和郡主交好的人,也应该是公主早就摸查清楚的。 “有人在坊间传言,那就有人会在某些场合进行澄清。姑娘们最恨的就是那些风流又不负责的男人了,这京城虽说很大,可是圈子却很小。估计再过一些日子,传流言的会亲自出来讲这些流言压住。毕竟他们可不希望自己在姑娘们的眼里就是那样不堪的人。娘,我猜的对吗?” 八王妃点点头道:“男人有男人的行事方法,女人自然也有女人的行事方法。很多谣言你若是亲自去解释,去镇压,反而会让谣言更胜。若是能找到一个好办法,消灭谣言也不过就在谈笑间罢了。” 周喻琳笑道:“娘亲真的是太聪明了,我若是能学到娘亲一点半点,怕是都能受用终生。” 八王妃笑的不行,嗔道:“就你嘴甜,不过这么一看,那姑娘到也不错。” “娘……”周喻琳狗腿的绕到王妃身后帮她揉肩,道:“娘什么时候去端睿公主府上?我给您驾车啊?” 果然不出这娘俩所料,京中谣言很快就有人出面平息了,不但平息,还把郡主当英雄一样歌功颂德了一番。不过是几天的工夫,静宁郡主的形象简直从地上飞到了天上。 不过就算如此,上门求亲的也并没有几个,就算有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更高一步罢了。别说静宁郡主看不上这样的人,就连端睿公主也都看不上。 “你那鞭子,别总是带在身上吧?让人看着怪害怕的。”公主苦口婆心的劝,“就算没有这鞭子,若是遇到那些不轨之人,你两三下不也能把人打趴下?” 静宁郡主慢慢的喝了杯茶,道:“奶奶,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公主道:“我这边倒是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丫鬟,就分在你身边伺候着吧。否则就算有人来求亲,看见你腰上那鞭子,怕是也不敢张嘴了。” 静宁郡主笑道:“奶奶,若是男子都如此胆小,那他们凭什么能娶我?若是真的喜欢我,别说我只是带个鞭子,就算是挂着两把大锤,他也照样会喜欢。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不是不愿意做个温柔贤良的女人,但是也得找到能让我情愿放下身段的那个男人才行。” “说得好!”一道女声传来。 端睿公主惊的抬起头,道:“我的个老天,你怎么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八王妃笑盈盈的走过来,道:“我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吗?” 端睿公主道:“喜在哪里?你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端睿与八王妃岁数相仿,只是辈分略大了一辈。这两个人从小就交好,虽然彼此都嫁了人,关系却要比旁人来的亲密一些。 王妃笑道:“喜?喜就是我家那个小儿子,想要求娶郡主呢。” 端睿果然喜到了,道:“真的?哎哟哟,这可是一件好事儿。静宁啊,那小世子可是个相当不错的,他大哥你应该有所耳闻,就是北地手刃异族王的大英雄,如今的宣威大将军。” 静宁郡主问道:“那小世子可会武?” 王妃道:“也谈不上会武,只是学过几招花拳绣腿,强身健体罢了。” 静宁郡主脸上有些失落。 端睿公主问道:“那琳儿可是也听过坊间传闻?” 八王妃坐到她身边,道:“何止传闻,那一日郡主出手救人,让硕郡王家的傻儿子失望而归,我和琳儿看了个满眼。从那日起,他便惦记上了郡主,死活央求我来提亲。但是我怕郡主看不上他,所以也不敢找什么媒人,自己先上门问问。”说完,一双美目看向了静宁郡主。 静宁郡主行礼道:“世子爱慕与我,本应当欣喜。只是静宁这性子急躁,若是知道自己男人有了异心,怕是会控制不住手脚……” “静宁!”端睿王妃都无奈了。 八王妃笑道:“若是少年夫妻,总是会有十分恩爱的时候。可是这年头一场,人心可就难以作保了。两个人若想要相互扶持一生原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也不是一个人的事。若是静宁郡主只想得到宠爱却不愿意付出,那就当我这一次只是来看望公主的。但若是郡主愿意托付自己真心,才能有换的另一份真心的机会,不是吗?” 端睿公主也笑道:“静宁你不在京里怕是不知道,要说京中最最恩爱的夫妻,那绝对数得上八王爷和八王妃这对伉俪。八王爷从未有过妾室,虽然年轻的时候略风流了些,可是成亲后却一心都在王妃身上,令人羡慕煞了。” 八王妃苦笑道:“不只是如此,我那大儿子为何匆匆离京,就是怕了有人给他房里塞女人。这京里一个个的他都惹不起,干脆带着媳妇儿躲起来了。只是可怜了我,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 静宁郡主道:“他的妻子可是皇上亲封的卫宁县主?我听说县主集全家财力给北地运输物资,哪怕旱情的时候也送了好几车粮草。有这样的女子为妻,相伴一生,这是何等的好事?若是说大将军令人羡慕,但是我却觉得县主更加令人钦佩呢。” 八王妃但笑不语,心里却叹了一百八十个气。就是因为儿媳妇太过优秀,才导致她张不开嘴让那小夫妻俩守在京城。 静宁郡主又道:“王妃,我并不擅长女红,也只会做西北那边的饭菜。说话也学不来京中女子那种柔声细语的样子。若是王妃与世子不嫌弃,我愿意见世子面谈。” 王妃:? 这位姑娘,你也太飒了吧?还要面谈? “静宁……”端睿公主都无奈了,“哪里有没成亲的女孩子和单身男子面谈的?传出去……” “奶奶,我不怕什么传言,我只怕自己所嫁非良人。就算是面谈,也并非只有我和世子,奶奶和王妃尽可一起。我只是不想跟我娘一样,喜欢一个人不说出口,讨厌一个人也不说出口,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静宁!”端睿公主扶额,“你怎么一点儿姑娘样子都没有?这种话……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 静宁郡主笑道:“如今有奶奶护着,我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给王妃知道。而且我想,若是以后嫁了人只能说违心的话,那嫁人也太痛苦了。” 王妃:…… “罢了罢了,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待我寻个日子,你们俩见上一面也好。” 王妃突然想起周一诺和宋丁香俩人躲在房间里说的那番话,心中有些难过,又道:“若是你嫁到我家里,那么护着你的就是你的公婆和丈夫。可是人不能总在别人的保护下生活,总也要学会去保护别人。你不是十分钦佩卫宁县主吗?没有她,我儿子也未必会成为大将军。但是没有我儿子,她也未必会封为县主。两个人既然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互相扶持的,若是互相猜忌,不成亲也罢。” 静宁郡主笑了,她盈盈拜下身子,道:“我十分期待,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第83章 第83章 王妃的产业里有一处茶楼,平日也是勋贵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主要是因为环境清幽,而且保密性非常好。 八王爷与八王妃这对夫妻,是整个皇室里最最没有野心的了。头二十来年一直都在找儿子,对朝堂上的事基本上不闻不问。如今儿子找到了算是了却心中大事,就跟没什么事要做了,只等着含饴弄孙。 所以这处茶楼,逐渐的就成了不少人放松时候的去处。 端睿公主正在和八王妃在最里面的一处茶室饮茶。公主端起茶碗嗅了嗅,略喝了一口道:“这茶倒是有些野趣。” 八王妃笑道:“何止是野趣,你喝不出来这是什么茶吧?” 端睿公主看了看琥珀色的茶汤,又品了品,道:“香味并不浓郁,初入口略感苦涩,可是随后便有回甘……我还真喝不出来。” 八王妃哈哈一笑,道:“这就不是什么好茶叶,是我儿媳妇自家山里采摘,自己炒制。他们来这边的时候因为喝不惯那些好茶叶,特地带来的。我喝了之后觉得还不错,就让他们留了一罐。虽然不名贵,但是所得也不多,要不是你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听听,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藏着掖着,回头我就找人给你儿媳妇写信过去,要个十斤八斤的。”端睿公主几乎都要翻白眼了。 八王妃嗤了声,道:“还十斤八斤的,你当买大白菜呢?这种山间野茶喝的就是野趣,真是让你天天喝,怕是你都喝不惯呢……诶,静宁来了。” 静宁郡主一身黑红相见的劲装,骑马进入旁边的园子,又从园子里小径上走了过来,从其中一个门进入茶楼,然后被下人带着走进八王妃隔壁的茶室。 周喻琳早早的就等在了里面,见了她进来,连忙起身,“恭候郡主多时了。” 静宁郡主大马金刀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道:“我觉得咱俩也没有必要说什么拐弯抹角的废话,如今我来的用意,世子可否知道?” 端睿公主叹气,悄悄对王妃道:“平日里教她那些礼仪明明都做得很好,偏偏到了这里却不肯用了。” 八王妃道:“郡主这是真性情,装样子的事儿对外也就罢了,若是以后都成了一家人,再拿出来装,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周喻琳端了茶壶给静宁郡主到了一杯茶,笑道:“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这茶叶是我大嫂在自家山上摘了炒的,难得能得一罐儿,虽然没有名贵茶叶香气浓郁,但是喝着也颇有趣味。” 静宁郡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其实关于茶典我也是能倒背如流的,什么如何观叶观色嗅香气分辨茶叶的产地年份。只是这水本就是解渴只用,喝个水还讲究这么多名堂反而失去了本意。我倒是觉得这茶水喝着好,喝着解渴。” 周喻琳大笑道:“郡主说得好,我最最烦聚会之时端着个小茶杯你一言我一语的品夸,渴的喉咙冒烟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喝上一口,恨不得端起茶壶来喝个痛快呢。只是有的时候,该装还得装。不过到了家我也是大杯饮茶,没那么多毛病。” 静宁郡主抿嘴笑了笑,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次倒是慢慢的品了两口,道:“入口略粗糙,但回甘极快,喝完了唇齿生津,只是涩味也浓郁。虽然上不了什么大雅之堂,得不到君子夸赞。但却是解渴的好茶,最最适合大口的喝,甚是痛快。”说完一仰头,又喝了个干干净净。 两个人聊了茶,谈了武,提起北地战争,西北旱情。 周喻琳说的头头是道,静宁郡主也有自己独特见解,这一聊竟然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听的另一边的端睿公主和八王妃昏昏欲睡。 “差不多得了,我也该回去吃饭了……”端睿公主招来丫鬟,道:“去,问问郡主什么时辰回去用膳。” 丫鬟忍着笑走到隔壁敲门,进去之后道:“郡主,公主问什么时候回去用膳呢,这时候也不早了……” 静宁郡主看向外面已经西斜的太阳,惊道:“竟然过了这么久了?”又道:“我吃了许多点心瓜子,并不觉得饿……罢了,也该回去了。” 周喻琳也起身道:“耽误郡主休息了,不如由我来送郡主回去吧。” 静宁郡主歪着头看向他,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你送我回去,指不定会被怎么传呢。” 周喻琳诧异道:“怎么,郡主难道对我并不满意?” 静宁郡主抿着嘴笑了笑,没说什么,抬脚走了。 周喻琳笑呵呵的跟在后面,两个人牵了马并肩在路上走着,边走边聊。还没等到公主府,这俩人在一起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很快,媒人上门皇上赐婚,跌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不少人都惊呆了,八王府世子那是个如何玉树临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洒脱脱的人物,怎么就突然要娶那女霸王了?难不成是被威逼? 世子,你若是被威胁了赶紧眨眨眼,我们好去替你伸冤啊! 眨眼没等到,反而等来了十里红妆。 静宁郡主的嫁妆早就都准备好了,只等一个有缘人,挑个好日子,立马嫁了。 不少人都暗搓搓的等着周喻琳鼻青脸肿四处诉苦的剧情,可是却只看到这俩人有事没事就四处秀恩爱——什么策马同游,什么郡主打猎世子烧烤,什么并肩习武,什么已经三个月了…… 诶?这刚入门不到半年,就三个月了?这么恩爱的吗? 不过郡主怀孕了,那么世子是不是也该纳妾了? “是兄弟就别害我。”周世子把惧内这两个字演绎的活灵活现,“到时候我那郡主舍不得打我,一鞭子抽你们身上,我可不替你们求情的。再说了,郡主如今每日里难受的很,我若是纳妾,岂不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不像男人的好几位:?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骂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就在不少人暗地里希望不管是县主也好郡主也罢都生不出儿子的时候,远在卫县的宋丁香折腾了一天一宿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消息传到京城,就连皇上都欣喜不已,看向那些满嘴咬文嚼字的大臣们都没那么烦躁了。 静宁郡主没有县主那么好运,第一胎生了个闺女。 好兄弟们又上了门,苦口婆心道:“男人就应该开枝散叶,且不说妻妾成群,好歹身边也得有几朵解语花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郡主一直生闺女怎么办?” 周喻琳抱着他满嘴流口水的胖闺女,用力翻了个白眼,道:“放心放心,就算都是闺女,也不可能嫁到你们家,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再说就算她生的都是闺女又如何?现在我家长孙可是我大侄子剩下。啊,剩下是他的小名,哈哈哈。侄女叫宝丫,我这大闺女就叫丑丫,据说这样才能越长越好看呢。” 好兄弟:? 静宁郡主看着正在玩闺女的世子,道:“外人都说我生不出儿子,若是我一直都生闺女,你怎么办呢?” 狂亲闺女胖脚丫的周世子头都没抬,道:“我能怎么办?我又不会生孩子。” 静宁郡主摸了摸枕头下的鞭子——没摸到。鞭子在她生了闺女之后就被收走了,说是怕闺女把鞭子啃了吃了。她道:“那我做主,给你纳个妾如何?” 周世子磕蹦都没打,直接道:“行啊。” 静宁郡主:? 她顿时变了脸色,双手握拳在被子里微微发抖。原来这世间男人都是这幅样子吗?只要是有机会,就会想着纳妾? 周世子又道:“那可得找个能打得过你的,否则就凭我也护不住她。不但要打得过你,还得要年轻漂亮会说话会女红会做饭的。而且家世要好,温柔贤惠,贤良淑德……绝对不能比我家郡主差了,否则我能看的上?” 静宁郡主:…… “你个混蛋!”她抄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哎哎,小心砸着我闺女!”周喻琳蹦了起来,道:“你说你,坐个月子都不消停。赶紧把身子养好了,咱俩三年抱俩,馋死他们。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忍的多辛苦,只能看不能摸,摸了就要被我娘审核,一不小心就关了小黑屋,容易吗我!” 说着就把怀里的闺女放下,拿起枕头重新垫在郡主背后,顺手捏了把郡主因为坐月子变得圆润的脸蛋,“都说女人喜欢胡思乱想,我以为你没这个毛病呢。瞎想啥?若是我纳妾,且不说你,我娘都要打断我的腿。为了保证我身为世子的尊严,为了将世子之位传给咱儿子,我可不能冒这个风险。” 静宁郡主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用力揉了揉额角,道:“原本说今年爹娘去卫县的,如今也去不了了,大哥大嫂可是会过来?” 她想见宋丁香这个奇女子很久了,谁知道嫁过来这都一年了也没见到,未免有些遗憾。 周喻琳怀疑的看着她,道:“我现在深深的怀疑你当初愿意嫁给我是因为想跟我大嫂做妯娌。你给我说句实话,若是没我大嫂,你还愿意嫁我?” 静宁郡主笑了笑,道:“瞎想啥,若是我真的只是想要结交县主,何必巴巴的要嫁给你,不如去卫县嫁给县主的弟弟,好歹还能日日相见呢。” 周喻琳:这个句式有些耳熟,似乎刚才他好像就说过? 周世子决定不跟郡主一般见识,他抱着自己的胖闺女嘻嘻哈哈的亲。胖丫头咯咯的笑,小腿儿一蹬,就给亲爹洗了衣裳。 八王妃一直想着去卫县跟大儿子一起过个年,来往的信件里都说了好几次了。可是第一次赶上县主生娃,第二次又是郡主坐月子。掐算着孙子孙女的岁数寻思着等他们两岁的时候怎么能坐个马车过来了,然后县主又怀了。 等县主生完第二胎,王妃喜滋滋的想着要去给第二个孙子庆个满月,郡主又揣了个宝贝儿疙瘩。 “你说,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去卫县吗?”八王妃失落的叹了口气。 丫鬟流翠眨眨眼,道:“等留下小少爷大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能来京城了,王妃何必总想着去卫县?” 王妃看着院子里逗孙女的王爷跟世子,苦恼道:“你看看,过几个月静宁就要生了,那时候留下还不到一岁,又不能坐马车。等留下两岁了,备不住丁香又有了……等丁香生了娃,备不住静宁又有了。等静宁生完了,丁香又有了,丁香生完了,静宁又……哎呀呀你说说,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那么难,好几年才盼来一个。她们怎么就这么快呢?啊?” 流翠只是笑,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要说这皇室之中,还真就属八王妃的这俩儿媳妇最最能生。 宋丁香生了四个娃,两个男孩两个姑娘,然后就闹着不再生了。终于等到第四个小姑娘也满了两岁,终于能带他们去见见自己的爷爷奶奶了。结果在王府住了俩月,因为不方便喝避子汤,结果又有了。 这下子想回家都回不了,和静宁郡主挺着大肚子从王府花园里晒太阳,看着院子里三个男人和一群娃叽叽哇哇的笑闹。 “我觉得,猪都没我能生,我都三十了……”宋丁香叹了口气,拿着小扇子给自己扇风。 虽然她如今已经三十岁了,可是脸颊红润有弹性,乍一看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仍旧漂亮又年轻。 静宁也跟着叹气,道:“说真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想给自家男人纳妾了,这一天天的……有的时候烦的我呀,恨不得把他赶去别的地方,可是一想到他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就气的半死。” “得给他们找点儿事儿干……”宋丁香摸着自己圆嘟嘟的下巴,想着要怎么安排安排自家精力旺盛的男人。 “我逼着他去习武,只要累的没力气了也就能消停消停。可是你知道吗?以前他是打不过我的,如今也能跟我打个平手了。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功力减退了啊……”静宁郡主曲起手臂,摸了摸胳膊上硬硬的肌肉,“按说没有啊……” “要不回头你教我习武,若是咱俩累了,量他们也不会放肆。” “诶,我觉得成,不过得先卸货再说吧?” “要不你生完孩子就跟我回卫县,世子这边有事应该回不去。然后我让柱子哥去军营里,咱俩就能休息休息了。” “好主意,到时候我带你去山里打猎,不是吹的,我打猎可是一把好手!” “就这么说定了!” 王妃:? 不是,儿媳妇们,你们是不是当我不存在啊? 第84章 第84章 宋玉兰看着眼前这位穷困潦倒的男人,眼中一丝温情都没有,甚至还添了一抹嘲笑。 “玉兰,我真的知道错了,看在大宝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大宝总不能没有爹啊。” 徐大山跪在百味斋门口,痛哭流涕。 宋玉兰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道:“远远的拖出去,别影响咱们做生意。” 两名伙计应了声,走上前就把徐大山叉了起来往外拖。 徐大山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喊叫道:“玉兰,玉兰!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大宝不能没有爹,不能没有爹。” “这是怎么回事啊?”看热闹的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对着徐大山和宋玉兰指指点点。 宋玉兰垂着头,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珠子算账,好像对这边的闲言碎语一点儿都不介意似的。 “徐大山,你还好意思来闹?给小爷我滚蛋!”宋虎头冲了过去,一脚把徐大山踹了个四脚朝天,然后撸袖子就打。“你还好意思提大宝?小爷我告诉你,大宝姓宋,跟你们姓徐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玉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啊!”徐大山被揍的满地乱爬,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当初那些事都是我娘做的,跟我无关啊玉兰,你不能这么狠心就让大宝没有爹了啊。” “徐大山,你是不是真当这县城里没人知道你们家做的那些破事是咋着?”一名胖大婶跳了出来,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道:“哎哟哟,我可是知道的,当初你在镇上就闹了这么一出,那边认识你的人多,结果被轰走了。如今咋着?又来县城里闹了?以为这城里没人认识你呢?” “庆婶儿,到底咋回事啊?”好热闹的人大声问着。 庆婶儿大声道:“我跟你们说,这个徐家……就是让皇上砍头了的那个徐家,他们一大家子都不做好,结果呢?徐强当初都跟县主订婚了还偷吃,最后倒打一耙跟县主退了婚。结果呢?上赶着的进了庵子了,当了官儿的被砍头了,整个姓徐的这辈子都不能读书了。然后就这个徐大山,这一家子可不作样儿,成天只知道跟媳妇儿要钱去抱那个徐强大腿,对,他之前媳妇就是百味斋的掌柜的,也是县主的亲姐姐。 “然后那时候县主还不是县主呢,他们家就仗着出了个当官的,不把人当人。媳妇没钱,就成天的打媳妇儿出气,还给打小产了。” “我的个天爷,然后呢?” “然后县主家里能乐意吗?就过去把人抬了回来合离了。”庆婶儿说道这里,还啐了徐大山一口。 “那孩子咋整?孩子咋还姓宋了啊?” 庆婶儿道:“你们猜这家子干了啥事儿?大年下啊,天儿多冷啊,不给孩子吃也不给孩子喝,还把四五岁的娃赶出家门了。那小孩儿他想娘啊,就往自己娘家走,结果活活冻晕在县主家门口了!你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要是发现晚了,那就是一条人命啊!” 宋玉兰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伙计说了两句话。伙计应了声,就往后厨走了。 “后来县主家的人都心善,怕这孩子命没了,花了大把的银子把孩子买回来了。以后就不跟他们姓徐,改姓宋了。这徐大山合离没几个月又娶了个婆娘,连生了俩闺女,还把婆娘作践的生不出来了,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儿子来,这不是看了宋掌柜的有点儿身价了吗?从镇上就纠缠,如今又跑城里来了!” 一盆脏水哗啦啦的泼到了徐大山身上,一名年轻的妇人骂道:“什么糟污的玩意儿,赶紧滚,别脏了我门口。现在想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了,咋不想想你之前干了啥事儿?滚滚滚,赶紧滚!” 徐大山被打的慌忙逃窜,还不忘了嚷嚷道:“玉兰,你要是不原谅我,我还会来的!” 赶走了徐大山,伙计拎着大茶壶走到人群里笑道:“各位,各位乡亲。掌柜的说各位怕是都口渴了,不如来我们百味斋坐坐喝喝茶。”说着,就把那群人往饭庄里引。而原本在柜台算账的宋玉兰,已经离开了。 一名高高壮壮的络腮胡男人站在不远处,将这出闹剧看了个满眼。他看了眼徐大山跑走的地方,再看看百味斋柜台的方向,然后抬脚向外走去。 晚上快要收档了,络腮胡走了进来,道:“小二,还有面吗?” “哎哟这位客官,咱们这里收档了……”伙计为难道。 络腮胡再次看向柜台,他抿了抿唇,突然道:“那个人不会再过来了。” 宋玉兰抬起头诧异的看他,他却突然红了脸,转身就往外走。 “客官吃面是吗?”宋玉兰问道。 络腮胡停下了脚步,嗯了声。 宋玉兰将账本收好,道:“我去给客官煮个面吧。”说完转身进了后厨。 伙计转了转眼珠子,赶紧将桌子上的凳子搬了下来,又把桌子擦了擦,道:“客官请这里做,我先给您倒壶茶来。” 后厨还有挂面,宋玉兰直接打了个茄子肉丁卤,煮了挂面浇了上去,端到前面来,道:“厨子都回去了,我凑合做了一碗客官不要嫌弃。” 络腮胡看着那一大海碗的面,问道:“多少钱?” 宋玉兰道:“五文。” 络腮胡从怀里掏出五文钱,挨个的排在桌上。 宋玉兰默默地收了钱,又去算账了。 每到晚上收档的时候,络腮胡都会过来吃上一碗面,不管是什么卤子都是五文钱一大海碗,有的时候还会附赠一颗卤蛋。 “姐……我听说……”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宋丁香专门跑去宋玉兰的院子里,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她姐接了话头。“对,没错。” 宋丁香吃吃的笑,道:“啥啊,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没错,什么没错啊。” 宋玉兰白了她一眼,道:“有个男的每天晚上都过去吃一碗五文钱的面是我做的没错。” 宋丁香:…… 她劈手抽掉了宋玉兰手中的账本子,道:“那大胡子我知道是谁,柱子哥手底下的护卫,之前也是立过功的,后来跟着柱子哥来到咱们这里,因为伤过手就没在军营里呆着,去将军府做护院了。挺不错的一个人,柱子哥说之前那大胡子还救过他。” 宋玉兰哦了声。 “哎呀,姐!”宋丁香有些着急,她蹬掉鞋子上了炕,凑到宋玉兰身边道:“哦什么哦,有戏没?” 宋玉兰看不到账本,干脆伸手在针线簸箩里摩挲着,道:“什么戏?你想看戏就去玉台院,来找我干嘛?我还能唱给你听?” “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姐我跟你说啊,那大胡子姓李,家里没什么人了,三十出头也是个大龄未婚男。据说以前家里特别穷,柱子哥去当兵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在北地带了十来年才回来呢。姐,我瞅着那个人不错,听说他还把徐大山给揍了,腿都给打折了,如今躺在家里养着怕是再也不敢来了呢。” 宋玉兰悠悠的叹气道:“否则你觉得一碗面为什么我才卖给他五文钱?” 宋丁香实在是看不懂她姐这个骚操作,“不是,人家帮了你,为啥你还跟他要钱啊?” 宋玉兰白了她一眼,道:“去去去,跟你说你也不懂,别跟我这里折腾,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姐,你到底咋个想法啊?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就算你嫁人你也是百味斋的大掌柜啊,我又不会开除你。”宋丁香真的是想不明白。 宋玉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愿意做个掌柜的,而不是跟你之前说的那样,去作坊里给你帮忙吗?” 宋丁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之前确实想给宋玉兰安排个能赚更多的活儿,甚至还想给她点儿股份,可是都被宋玉兰拒绝了。 宋玉兰道:“我一直想着自己还会嫁人,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了,就算男人不错,但是谁能知道他们的亲戚如何,爹娘如何?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要你的股的原因。” “啊?”宋丁香怀了孕,似乎脑子都变傻了似的,“我似乎听明白了,但是这跟一碗面五文钱有啥关系?” 宋玉兰道:“我亲手做的一碗面,才要他五文钱,这已经是最最便宜的了。要不是他帮了我,你以为能吃到我亲手做的面?做梦呢。” “啊?”宋丁香更加迷糊了,“他帮了你,为什么你不免费请他吃面?”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卤子,柴火,油盐酱醋和面,哪个不要钱?我不过就是要个本钱,而且一直都是要个本钱。再说了,谁帮了我我就免费请人吃面的话,以后帮我的人多了,我请的过来吗?哎呀你赶紧回你屋去,一会儿你男人找不到你又要着急了。” “哎呀……”宋丁香噘着嘴,她听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不情不愿的走了。 宋玉兰发了会儿呆,去隔壁屋看了看正在读书的大宝。 大宝抬起头来看她,道:“娘,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再找一个爹?” “别胡说,看你的书。”宋玉兰摸了摸茶壶,“我去给你倒个热水。” “我没胡说,我只是想说若是你给我找个新爹,可得睁大眼看明白了。不过现在也不怕,我跟我姨夫学了些功夫,我姨夫说一般人打不过我……”小家伙已经十来岁了,说起话来像模像样,就如同个大人似的。 “安心读你的书吧,娘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操心。”宋玉兰拎着茶壶往外走,就听见他儿子道:“我也不打算操心啊,我是想要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娘,你啥时候琢磨琢磨……” 宋玉兰有点儿崩溃,她觉得大宝这性子跟她二姨一模一样,是个促狭不省心的。 大胡子吃了两个月的面,宋玉兰换着花样做了两个月的面。这一天面端上来,大胡子掏出来的却并不是铜钱,而是几张纸。 “我刚买了个小院子,还买了几亩地。院子离这里不远,虽然只有两进但是房间挺多。地有点儿远,不过反正我们也没空去种,我就都佃出去了。原本还想买个铺子的,但是琢磨着这铺子我也不懂,而且怎么也得给媳妇儿留个银子,就没买。” 宋玉兰看着那几张纸,又看看大胡子,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如今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凭什么听你说这些?” 大胡子沉默了片刻,掏出五文钱来摆在桌子上,然后也没收房契地契,转身走了。 第二天快收档了,伙计抱着肩膀等在门口左看右看,心里寻思着那大胡子今天还来不来吃面啊?再不来他可就把门上了。 正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道:“我来吃面。” 伙计抬头看了一眼,愣了。卧槽,这小白脸谁啊?听声音耳熟的很,可是看长相,这长相……哎哟我的娘诶,这不会就是…… “我的院子,我的地,还有我……”他吃完面,照样拿出了那两张纸。如今没有了大胡子遮挡,他脸上的表情被人一览无余,尤其是脸红的样子。这让他极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更加紧张了。 宋玉兰早就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愣了下,他吃面的时候从旁边一直一眼一眼的看,心中蓦地有些怯意。 “以后你还是留着胡子吧,方便。”宋玉兰收起了那两张纸,道:“剩下的我就不管了。” “我叫李笑晟。”三十多岁的娃娃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余生还请多多指教。” 第85章 第85章 宋虎头成亲的事成了宋家的老大难,导致方氏一看见他就头疼。 其实也不能怪宋虎头,实在是他的起点有点高。当习惯了自己姐姐的聪明能干,再看向其他姑娘,就总觉得略差了那么一点儿。而且最最让他伤心的是,他喜欢珍珠姐姐,可是珍珠姐姐并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将军府里的采买大哥。 那大哥是个头挺高的,人长得挺好看的,可是毕竟只是个采买。能比他强吗?他曾经可是镇上最年轻的掌柜呢! “我想出去走走。”宋虎头想了好久,终于对宋丁香开了口,“姐,我想去外面看看。” 宋丁香正在玩自己的娃,两个娃都快满一周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爱笑不爱哭,让干啥干啥,实在太好玩了。 她一开始没听明白,道:“去啊,谁拦着你了。不是,你今天咋回事,出门还要专门来找我说?” 宋虎头道:“当然要跟你说啊,你不是跟王大人熟悉吗?我想跟他的商队出去。” 宋丁香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宋虎头,道:“你的意思是想去县城外面,去其他地方闯荡一下?” “是,”宋虎头挠挠头,一把把小外甥抱起来在怀里颠着,“那天我听商队里面的人唠嗑,说各处风土产物,十分有趣。可是我却从未见过。我不如二姐你聪明,看过一些书就能琢磨吃食,也不像大姐稳重踏实,更不如弟弟们能读书。可是我想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 宋丁香看着满炕乱爬的闺女,问道:“娘知道你有这个想法吗?” 宋虎头道:“还没跟娘说呢,如果二姐同意,我想娘就不会太为难我。若是二姐都不同意,娘怕是死都不会放我走。二姐,我真的特别想出去看看。” 宋丁香没说话,这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去哪里买张车票机票抬腿就能旅行的时候,她倒是无所谓的。可是如今不管去哪里都要走很久,一路上也未必太平。弟弟虽然跟着柱子哥学了些拳脚,但是这些花拳绣腿真的遇到事儿能管多少用? 可是宋虎头毕竟是个男人,她也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是个见多识广,聪明能干的男人。只是风险有些大了。 “我想想吧,这几天我好好想想,跟你姐夫商量商量。外面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美好,商队里的人能平安大多都是经历过很多危险的事的。不是不想让你出去,但是我是你的姐姐,也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要好好想想。” “嗯。”宋虎头也知道这件事不急于一时,玩了一会儿自己的小外甥,就回杂货店去了。 “其实出去走走也挺好的,虎头都十八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这次也是跟着王家的商队出去,柱子哥说也给他安排两个护卫跟着一起,不会有危险的。”宋丁香慢条斯理的说服自己老娘。 方氏靠在炕柜上唉声叹气,道:“我真的是搞不懂,如今不缺吃不缺喝,他怎么就非要往外跑?都十八了,我十八的时候你大哥都能满院子爬了。他呢,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乐意,怕是想要说个天仙呢。” 宋丁香笑道:“虎头毕竟是个男孩儿,耽误两年也不怕什么的。而且出去多走走多长长见识也挺好,我爷爷当年不就在外面跑了好多年吗?六爷爷也经常出去不是吗?再说虎头就是这么个性子,他能耐心当上几年掌柜,我都觉得很是吃惊了。” 方氏道:“你爷爷为啥出去跑?那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没什么银钱吗?现在家里缺啥?就他宋虎头缺个媳妇儿!” 宋丁香道:“虎头眼光高,兴许外面溜达一圈就能看到合适的了。” 方氏哼了声,道:“我这还不是怕他出事,被骗事小,万一遇到什么山匪……呸呸呸!哎哟我这张嘴,瞎胡说什么呢。” 宋丁香劝了又劝,方氏终于同意了。她点了头,宋志远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倒是宋李氏和宋兴义都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出去多长长见识是一件挺好的事儿。不过也不能走太远,询问了王家的商路之后挑了一条往苏州那边去的,这一来一回加上半路游玩什么的,最多一年就能回来了。 送走了宋虎头,方氏对宋丁香念叨道:“苏州好,南边的女孩子都温柔呢,也许就能找个贴心的也说不定。你六奶奶就是南方人,说话柔声细气办事又仔细踏实,长得也漂亮。你六爷爷算是赚到了。就是我怕他听不明白南方人说话,你六奶奶刚进门那会儿,说的话好多我们都听不懂,也就是这么多年她学会了咱这边的话,才能聊一起的。” 在方氏眼中,南方姑娘就都应该跟六奶奶那样,说话轻声细语,见人就微微笑,从不跟人脸红。不过宋丁香也明白这人是什么脾气,跟所在的地域并没有什么关系。就例如自己,也是个典型的北方人,不照样温柔说话从不红脸吗? 她想到这里还挺开心,晚上问放假回来的周一诺,道:“柱子哥,我的脾气是不是特别好?” 在周一诺眼中,宋丁香那就是天仙儿一般的存在,彩虹屁不要钱的往外说,把宋丁香夸的笑不拢嘴,道:“其实虎头能找到我这样的,也是不错了。” 不过到了方氏嘴里,就变成了,“二妮儿就是脑子灵活,那个脾气也不咋地,不如她大姐踏实稳重。要不是柱子忠厚包容,她那个脾气能容忍?成天耍小性儿……哎,要是虎头找了个这样的,怕是要累死了。” 宋丁香:? 亲娘吗?竟然这么说我! 宋虎头这一出门就好像出了笼子的鸟,看什么都新鲜。他时常往家里写信,哪怕看见只没见过的虫子都能绘声绘色的描述两张纸。更别说各种新鲜玩意儿,看见了就往家里寄,生怕家中的人分享不到自己的快乐。 春去秋来,大半年过去了,宋家像往常一样收到了宋虎头的信。宋丁香打开一眼,笑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宋虎头在信里描述了一个女子,这真的是极为难得的。更难得的是他的语气。 原来这孩子太喜欢凑热闹了,在苏州游玩的时候遇见个抛绣球招亲的。他无聊就跑过去凑热闹,结果被绣球砸到了头。虽然旁边的侍卫急中生智把绣球抓到自己手里,可是那家姑娘不依不饶的非要宋虎头娶他。 侍卫也很委屈,明明是我抓了绣球,凭什么不让我娶?当然,这只能是玩笑话。 宋虎头自然不能同意如此儿戏的婚姻,更别说还是入赘了。他吓得当晚带着侍卫就跑了,可谁能想到那个姑娘竟然追了上来。宋虎头说要回家问了父母才成,那姑娘也要跟着他回家,然后再把他带回苏州。 宋虎头真的要疯了,满纸都是眼泪,“姐,救命啊,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缠着我!” 宋丁香怕方氏担心,暂时没有把信的内容告诉方氏。只是让周一诺派人在回来的驿站等着,若是宋虎头回来就先拦截下来,看这件事怎么处理才好。 其实除了宋虎头的信,王家的人也写了信过来,心里把那个姑娘的家室一一都说清楚了。 姑娘姓尤,家里是做蚕桑丝绸生意的。不过她是家中独女,如果不招赘那么家产就会被其他亲戚夺走,这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扔绣球招亲这个主意就是亲戚出的馊主意,他们花钱买了不少贩夫走卒就是为了给尤姑娘添堵。 可谁知道宋虎头没头没脑的跑了过去,而且他长得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属于北方人的身高又在南方人里面更是鹤立鸡群,被尤姑娘一眼看上了。在看到那两名侍卫的气势,尤姑娘心中更是有了底气。她觉得自己能说服宋虎头,就算不入赘,好歹也能保住她尤家的家产。 宋丁香觉得这个姑娘像极了自己,不过自己那时候好歹还有个弟弟能撑门面,后来又赶上了解放,无论男女都能有继承权,她才放心放手。可是如今这个世代,光凭一个姑娘就想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戚中撑下来,真真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倒是打算见见这位尤姑娘,若真的是个好的,她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问题。 宋虎头兴高采烈的离开,灰头土脸的回来。快到卫县的时候被姐夫的人截住了,送去卫县自家的客栈里。那位尤姑娘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宋虎头趁她不注意跑了,就连宋虎头进了客栈,她都让自己的丫鬟守在门口,要盯紧了“未来的夫婿”。 宋丁香在珍珠的陪伴下来到了客栈,看见了宋虎头信中所写的那个让他心惊肉跳彪悍且不可理喻的尤姑娘。 尤姑娘中等个头,体型略丰腴,但是却也圆润可爱。她长相虽然不是如今标准美女的模样,但是也是个清秀佳人,而且脸上几颗小雀斑更是增加了一种娇憨感。 她有些紧张,却并不畏怯,见了宋丁香也是笑盈盈的福了福,说着一口正经官话,“姐姐好,小女子闺名思琪,给姐姐请安了。” 宋丁香点了点头,道:“听说你要嫁给我弟弟,是吗?” 小姑娘抬起圆圆的脸,一本正经道:“不是嫁,是娶,我知道这样有些无礼,可是还是希望您能让阿耀入赘到尤家,尤家一定会善待阿耀的,还请姐姐放心。” 宋丁香的手指点了点桌子,突然问道:“尤小姐,你对我弟弟可有半点儿感情?” 尤思琪一愣,瞬间红了脸,略点了点头。 宋丁香又道:“那你可知道入赘两个字对他来说,其实是十分羞辱的?他有手有脚,能顶门立户,而且并不缺少钱财。你就凭一颗绣球就想让他入赘到你们家?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尤思琪瞬间白了脸。 第86章 第86章 尤思琪抿了抿唇,对宋丁香道:“我知道是我思虑不周,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想他们辛苦半辈子的东西落在别人的手里,所以……” “可是我没看到你在争取。”宋丁香目光淡然的看着她,“我只看到了你的委曲求全。” 尤思琪毕竟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听见这句话顿时着急了,“我争取了,可是我毕竟只是个女儿家,我……” “女儿家又如何?只要自己的父母支撑自己,女儿家也能撑起家业。如果不是你自己步步退让,怎么会让他们逼得去做什么绣球招亲这样荒唐的事?你如今跟着我弟弟回来也不过就是在逃避你应该负的责任,并且想拉一个人替你去阻挡那些压力。可是如果你自己都立不起来,别说拉一个人,就算你拉十个人,这家业也照样落不到你手里。” 宋丁香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宋家的男人是不会入赘到别人家里去的。” 尤思琪倔强的咬着唇角,眼圈通红,直到宋丁香离开了屋子才落下泪来。 “宋虎头啊宋虎头,你简直就是个蠢货!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宋丁香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宋虎头的脑袋,“你说出去玩,多见见世面,我帮你劝着爹娘让你出去的。可是你倒好,招惹了这么个烂摊子!” 宋虎头恨不得把自己怂成一团,陪笑道:“姐,我的好二姐,你可别冲我嚷嚷了,我也没想到啊,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咱这里又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宋丁香坐在椅子上,看着宋虎头就来气,“你先说说对那个姑娘到底怎么个想法吧。” 宋虎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一开始是挺烦的,可是后来觉得尤姑娘人挺好。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毕竟没多少人能跟二姐你一样这么有本事。她跟我说其实她有个哥哥的。原本这家业是能让哥哥支撑起来,可是后来外出收账说遇到山贼,回来没两天就……” 宋丁香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哥哥是真的遇到山贼,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这种人家为了争夺家产什么做不出来?山贼……那山贼可抓到了?” 宋虎头道:“说是只抓到了几个小喽罗,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我没想太多,但是尤姑娘跟我说起她哥哥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想法。会不会是就为了尤家的财产而让另外几家谋财害命的。原本我是真的不想管,可是我看尤姑娘又,又十分可怜。” 宋丁香冷笑道:“有人害了她哥哥,她不想着怎么去找到害人的人,反而最后被逼的绣球招亲。我不好说这个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性情,我只是说如果你真娶了她,除非你费尽心思的帮她支撑家业,撑住那一家子虎狼。否则她如果一直这样,很有可能照样留不住家产。宋虎头,如今你也十八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姐,二姐!”宋虎头连忙拽住宋丁香的胳膊,哀求道:“二姐,你这么有本事,一定能帮帮她的对吧?” 宋丁香道:“我拿什么帮她?天南地北隔这么老远,我对丝绸蚕茧这种东西也不了解不清楚,你就这么肯定我能帮她?你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赖上你!宋虎头,你给我个确切的话,如果你想娶她我可以同意,但是娶了她之后你必须听我的,否则别想我再帮你一点事!” “二姐,这么说你同意了?不,不是,我不想入赘啊,我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尤姑娘……二姐……”宋虎头眼巴巴的看着宋丁香,满脸祈求。 宋丁香觉得自己可能是把这个弟弟宠坏了,太过顺风顺水让他有些肆无忌惮,在这件事上如果能摔个跟头也好,虽然代价有些大,但是也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再说了尤家是死是活跟她压根没有关系,她宋丁香一不是神二不是圣人,管好自己家门口这一摊子事儿就已经不错了,让她把手伸到苏杭那边,没可能也办不到。 “你跟我回家,先晾她几天,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宋丁香叹了口气,又狠狠的瞪了宋虎头一眼才转身出了门。 尤思琪看着自己的丫鬟莲儿,泪流满面的问道:“莲儿,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当初若是我死了,而不是哥哥死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莲儿心疼自己的主子,连忙劝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叔叔那几家如狼似虎的,当初大少爷遇到山贼的事儿绝对不是意外,否则怎么就那么巧,平时身边那么多家丁跟着,就那天因为着急没带几个人,就遇到山贼了呢?而且都是听那群贼心的家丁回来说的,却并没有说大少爷为什么会着急,不带人就急匆匆的往回赶。只是小姐……若是那位宋公子并不站在你这边,那怎么办呢?或者说就算是容易入赘了,可是扛不住那几家,怎么办呢?”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尤思琪痛苦的捂着额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们安排的那些人会害我,可是现在一想,若是宋公子真的跟我回了家却被害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宋姐姐说得对,是我自己立不起来才总想着寻求别人帮忙,是我不好。” “小姐……”莲儿不知道怎么劝了,只能陪着尤思琪默默地落泪。 主仆俩在卫县度过了第一个忐忑的夜晚,第二天她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往宋虎头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小二看见她便笑道:“尤姑娘,周夫人说若是你要找宋少爷,就去对面茶楼,她会在那边等你。” 尤思琪按照小二的指示往对面茶楼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宋丁香稳稳的坐在里面,珍珠就站在她身后,对着尤思琪微笑。 尤思琪行了个礼道:“宋……周夫人,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确实是我的错。如今的尤家就如同龙潭虎穴,我不应该拉一个无辜的人去葬送自己的人生。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真的是觉得只要自己找个人入赘,再有个孩子,他们就会放过我。可是现在想起来……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在逃避,可是却一直忽略这件事。若不是周夫人点醒,可能我……” 宋丁香略点点头,道:“其实我没有必要对你指手画脚,只是因为毕竟牵扯了我的弟弟。昨天我问了他,他确实对你也很是喜欢,但是我不能让这份喜欢最后变成一份怨怼。你若是同意,可以给家里去一封信,留在这边和我弟弟成亲,然后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至于回去之后你想怎么做,我绝对不插手,也不会让他插手。” “周夫人的意思是?”尤思琪有些惊呆,她实在是没听明白。 宋丁香道:“我弟弟难得有个喜欢的人,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棒打鸳鸯。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护你周全,但是你家的家业我们绝对不会碰一丝半点儿。能不能攥在你自己手里,能不能留下来,这都要看你的了。” 尤思琪的嘴角颤了颤,她似乎是想要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只能慌乱的把突然流出来的泪水擦掉,道:“其实并不用这样,我家那档子烂事儿……不知道宋公子有没有跟你提起我曾经有个哥哥。其实我一直怀疑我哥哥是被他们害死的,只是毕竟都是尤家人,我却总是不敢讲这件事真的就如此认定。可是如果宋公子……我不敢担负起这样的责任。抱歉,周夫人。” 隔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宋虎头从里面蹦出来,对着尤思琪嘿嘿一笑,道:“尤姑娘,若是你真的喜欢我,那就信我一次。不敢说能保你家业,好歹能护你周全。” 宋丁香哼了声。 宋虎头又连忙讨好她,道:“其实也不是我的本事,是我姐,我二姐有本事。这一路一直都没跟你说,我二姐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我二姐夫是将军。你家里人再如何也不敢动我的,既然不敢动我,那就自然是不会动你。只是我也说好,你家的事我只负责照顾你和你的父母,至于其他的我不管,我也不懂。” 尤思琪不可置信的看向宋虎头,再看看宋丁香,猛地跪了下来,道:“县,县主……小女子我,我,是我高攀了。我只以为宋公子是出身好一些的少爷,他又说自己排行不高,我以为我可以……是,是我不对。” 宋丁香道:“先前确实是你不对,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弟弟又确实喜欢你,那你也没有必要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毕竟以后日子也是你们自己过,如果过不下去了,我能帮的也就是让你们回到卫县养老而已。” “回到卫县?”尤思琪听到了重点,她抬起头看向宋丁香,“县主的意思是?” 宋丁香道:“你与他成亲,是嫁,不是入赘。他去杭州,顺便去那边发展发展。若是你们有了孩子,我们家允许其中一个男孩姓尤。至于其他,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尤思琪没想到竟然天降馅饼落在自己头上,她因为开心而不停颤抖,最后太过激动,一下子晕了过去。 尤父接到女儿的信,一开始还是有些愤怒甚至是伤心的。他觉得是自己太没有本事,把女儿逼到如此境地。可是当看到那封信的最后,吃惊的张大嘴巴,“夫人,夫人!咱家有救了,咱家有救了!” 因为叔叔家步步紧逼,失去了儿子,女儿又被逼迫的逃离家中,尤母天天以泪洗面,难受的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她刚喝过药,听见自家男人的喊声,又见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便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是琪儿来信了吗?你快说,说这些东西咱家都不要了,让她回来好不好?咱家都不要了……” “不是,夫人,你看这个!”尤父将信塞进尤母手中,“大造化,这是大造化啊!” 尤母看完信,哭着将信纸捂在胸口,好半天才说道:“这半辈子的辛苦,还有庆儿的仇,我以为永远就……没想到,她爹,我们,我们不能这样了。我们得振作起来。如今有了县主撑腰我们还怕什么呢?应该他们怕我们才是!” 尤思琪留在卫县办了婚礼,方氏喝了媳妇儿茶,再看看满脸都是笑的二儿子,心烦的无以复加。 “你说我,儿子给别人养了,闺女倒是能留在身边儿。我这儿子闺女难不成是看错了?”她对自己妯娌抱怨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大老远的……” 张氏笑道:“你看你,这么多儿子呢,以后一个个都长大成家立业,你操心操的过来吗?二妮不是说了,虎头原本就是个定不住的性子,让他出去多摔打摔打也是好的。” “感情不是你儿子……”方氏越发伤心了。 张氏道:“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虎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生完他精神不好,除了吃奶可都是我帮着带,如今你倒是说他不是我儿子了。我觉得啊,那媳妇儿茶也应该有我的一杯。” 方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除了他我还有仨儿子呢,我才不稀罕什么儿媳妇。再说我又不是没有……瞅给你得意的。” 张氏哭笑不得,这方氏岁数越大反而越喜欢使小性儿了,除了她闺女就没人能制得住她,连宋李氏见了她都头疼,说她越长越小,被宠的都不像个做奶奶的人了。 宋丁香让宋虎头去杭州做酱料作坊,南北两地温度湿度都不一样,晒出来的酱料味道也会有所区别。更别说南方口味偏淡偏甜,她在酱料上也有所调整,却不知道能不能打开南方的市场。宋虎头虽然在当掌柜的上面有经验,再加上这么多年对酱料的接触,若是努力一下应该是能做成一番事业的。 至于丝绸蚕茧的生意,她让宋虎头绝对不能碰。尤思琪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一家子回来或者做酱料,没必要在一根绳上吊死。 尤思琪是提心吊胆的走,兴高采烈的回来。而且回来的也不止她和宋虎头,还有周将军拨下来的几十名护卫,这可都是曾经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虽然现在不从军了,可是那股子气势却比普通家丁厉害多了。除了护卫,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几名做酱料的老手艺。再加上好几大车的聘礼,她如今再也不用低头躲事,而是可以勇敢的抬起头来做人了。 “你说县主就是县主?你说将军就是将军?”尤老二翻了个白眼,大声嚷嚷道:“我还说我是皇亲国戚呢!既然思琪嫁了人,那这尤家家产就应该是我继承,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给我添堵。” 宋虎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哎哟,说道皇亲国戚,这位大叔可能不知道,我二姐夫——也就是那个将军,他还真的是皇亲国戚。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派人给县令和知府送信去了,若是你不信,尽可以去问。还有就是既然我媳妇儿姓尤,这个家产就跟你没有关系。她能做就做,不能做再说。您呢也别惦记着了,每年拿着分红足够吃喝,何必来触我霉头?” “少拿县令和知府吓唬我,你当我吓大的?就算是他们来了我也不怕!”尤老二不屑的哼道:“一个皇亲国戚这么寒酸?你骗谁呢?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这尤家的主,我是坐定了!” “放肆!”一声怒喝响起,随即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宋虎头道:“宋少爷,县主和将军的信我们都已经收到了,其实不止将军和县主,八王爷也派人与本官说让本官好好照顾您。请您放心,在本官的管辖之内,一定不会容忍那些肆意害人性命夺人家产的事儿发生的。” 尤老二见到这人,愣了,“不是,许大人,之前我们都说好了……” “来人,把他给本官带下去。当年本官就怀疑那山匪之事有假,如今已经找到些许线索,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戏剧性的发展让尤家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等县令走了才纷纷凑了上来陪笑道:“哎哟我就看二哥不地道,那么跋扈的人怎么能当的了咱们尤家的家主呢?这家主还得大哥来当,哈哈,还得是大哥啊。”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一晃就是二十年。 宋虎头和媳妇儿尤思琪带着闺女和小儿子收拾了行礼准备回卫县养老,他把酱料作坊给了大儿子,蚕丝生意则有二儿子继承了下来,并且做得像模像样。 “当初若不是我哭着喊着想要来这边游玩一番,怕是我们也没有缘分在一起。”宋虎头看着仍旧圆乎乎的媳妇儿,笑了。 尤思琪依偎在自己男人身边,她看着因为要远足而兴奋的满院子跑的小儿子小闺女,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二十年,宋家确实一点儿蚕丝生意都不沾染,宋虎头也是一心一意做自己的酱料生意。尤思琪撑过开始最艰难的那段日子,让与自己合作的那些商户最终认同了自己的能力,将尤家的产业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现在则递交给二儿子。 她不敢保证二儿子真的能将尤家的产业一直一直的发展下去,但是如今她已经问心无愧,再送走了父母之后,终于决定和宋虎头一起回到卫县。 这辈子能嫁给一个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男人,她真的知足了。 第87章 第87章 “娘,娘!”一名个头高挑的少女冲进院子,轻盈的跳过围栏,不顾后面丫鬟的喊叫冲进房间,“娘,我又赢了!哈哈!” 宋丁香放下手中的账本,看着少女无奈道:“又去演武场胡闹了?你看看你一头的汗,赶紧去洗一洗。” “嘻嘻,”少女捋了把湿透的额发,道:“等剩下回来,我一定得跟他比划比划。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岁月似乎十分眷顾宋丁香,虽然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年近四十的她却并没有什么老态,反而更增加了一种成熟的韵味。 周一诺带着大儿子进京述职,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宋丁香掐算了一下,道:“估计就这几天了吧?你也别胡闹了,就算你和剩下比划,他也会让着你。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做完了才去玩的。”少女抓了个桌上的苹果一口啃了下去,果汁四溅,“娘,爷爷奶奶这次跟着爹回来吗?爷爷说要送我两只小鹿呢。” 宝丫从一个肉团子大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之前有不少人家来求亲,但是都让宋丁香以孩子还小做了借口推掉。她不想宝丫太早就定亲出嫁,盲婚哑嫁什么的在她这里可行不通。只要是宝丫没有喜欢的人,就算留一辈子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宝丫从小就是个霸道性子,抓周的时候弟弟抓到什么她抢什么,直到把剩下惹哭了才赶紧将手中抢到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弟弟怀里。老人们当时都盼着这丫头能抓个什么绣绷子金簪子,可谁知道最后这丫头抓着一条马鞭子不松手。 这事儿让静宁郡主知道了,还特特打造了个纯金镶嵌红宝石的小马鞭子送过来,笑说自己后继有人,让宋丁香及其无奈。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剩下性子沉稳,像极了周一诺。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周一诺去了军营开始摸爬滚打。宝丫性子却十分跳脱,一时半会都静不下来,每天一睁眼就想着要怎么闹腾,把照顾她的丫鬟婆子们都累个半死。 后来宋丁香逼着她写字画画弹琴修身养性,又让她学着看账本,学着做生意,学各种宋丁香会的东西。宝丫十分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透一学就会,可是只要出了书房,那就是个无法无天的霸道性子,一飞冲天的鸟儿,出了宋丁香没人能管得住她。 后来她见剩下练武好看,便也闹着练,这一练就是十年,每天都没落下过。如今院子里的护院但凡稍微让一让都能让这丫头找到破绽直接打爆,更是助长了宝丫的小性子了。 当年皇上给宝丫和剩下起了大名,一个叫周静娴,一个叫周轩琮。只是这院子里的老人们喊习惯了小名儿,大名也只有外人才会喊上几次了。 珍珠捧着一叠衣裳进了屋,对宝丫笑道:“我的大小姐,洗澡水都烧好了,赶紧去洗一下。这汗湿的,小心着凉。” “珍珠姑姑。”宝丫接过那一叠衣裳,看着珍珠凸起来的小肚子,笑嘻嘻道:“赶紧生个小妹妹吧,我带她练武。” 珍珠笑道:“我可不敢把闺女给你带,带的成天上房揭瓦,还不得气死我?赶紧去洗。” 宝丫吐吐舌头,也不用丫鬟帮忙,就一溜烟的跑了。 宋丁香让珍珠赶紧坐下来,道:“你如今岁数也不比年轻的时候,又有了身子,还来来回回的跑,也不怕累着。” 珍珠道:“成天在屋里坐着才烦呢,我家那几个您又不是不知道,比我还死心眼儿,就知道陪着小少爷小小姐,压根不来心疼一下我这个当娘的。我就希望啊肚子里的这个是个贴心小棉袄,哎……” 珍珠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厨房里的管事,如今也成了管事娘子,操持着将军府的一干事物。她之前有了一儿一女,后来又有了一胎,但是大雪天走路没小心摔了,导致那个孩子没保住。可能是因为伤了身子很长时间也没能再怀,如今都三十出头了竟然又有了,宋丁香比她还要小心。 宋丁香笑道:“别说你,就连我想见见那俩都难得很。你说那俩孩子也不知道随谁,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我说他们几句,竟然还反过来教育我,真的是令人头疼。”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珍珠要回去了。宋丁香派丫鬟将人送回去,心思却回不到账本上了。 皇上年纪大了变得多疑起来,加上有些人总是想踩周家这边一脚,各种明里暗里的递小话。 曾经还有人说卫县只知道宋家没人知道皇上,想要把八王爷和宋丁香一家全部拖下水。不过宋丁香早就有了对策,无论是谁来这边干活,宋丁香都要让他知道之所以宋家的产业越来越大,那都是因为托了皇上的福气。若是没有皇上,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硬生生的把皇上吹的天上有地上无,顶天立地的一个明君。 再加上宋丁香把不少干股通过八王爷的手送进皇上手里,皇上对他们倒是一向宽容。 可是再怎么宽容那也是皇上,所谓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只要皇上动动手指头,他们就绝对过不舒服。 周一诺这几年每年都要回去述职,一去就是小两个月。之前还是无召不回京,或者三年一回京。后来为了让皇上宽心,特地改成了两年一回京。来回小两个月能让人瘦上一大圈,比在军营里还辛苦。 “管家,”宋丁香喊道。 原来的周管事如今已经成了管家,算是除了珍珠之外宋丁香第二个心腹。宋丁香喊他,小厮连忙跑去叫人,很快就来到了内院,“夫人,叫小的有什么事吗?” “将军再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之前我让你买的羊都挑好了吗?” 周管家道:“夫人放心,一百头羊都挑好了,这些天精细的养着,只要将军一回来就能送去军营。” 宋丁香点点头,道:“这一趟实在是太累,得让他们好好补补。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北地那边的产业账本怎么还没送到?” 周管家道:“也就是这几天儿了,往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到的。许是夫人太担心将军,忘了吧?” 宋丁香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突然就有点儿不稳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儿……” 周管家安慰道:“将军来往京城带几百人,这一路就算有不长眼的山匪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跳出来的。夫人还是安下心来,再过几日将军就能到了。” 宋丁香点点头,摆手让管家退下去,自己坐在屋子里发呆。 她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二十多年了,其实却仍旧是不习惯的。尤其是这人情来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做事之前总需要顾虑很多。宋家的老一辈都走的差不多了,新一辈也早就拆成了两拨,一波跟着宋丁香这一支彻底落户在卫县,生活的有滋有味。只要不惹事儿就绝对能过得滋润。 另一波则是留在乡下,大部分还是土里刨食,就算做个小生意也不太敢打着宋丁香这个县主的旗号。当初宋老大家里有几个小辈贩卖皮毛说是从县主那边得的,坑了别人不少银子。被宋丁香知道之后直接翻脸,亲手将他们送进大牢。 有人说她不近人情,但是也只有宋家这一支才知道,如今的宋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容不得踏错半步。若是有个不坏好心的说她纵容,皇上不信则罢,若是信了,那就是心口上的一根刺,早晚除之后快。 宋兴义前些年走了,家里的老人只留下了个宋李氏。五奶奶去年走到,六奶奶毕竟身子一直虚弱,也在前几年去了。她走了不久,六爷爷也就跟着去了。宋家老一辈现在只有一个宋李氏,不过老太太精神头还不错,一顿饭能吃一大碗粥,再加上半个馒头。而且眼不花耳不聋,最喜欢看她大孙女舞枪弄棒了。 宋志远和方氏,带着大哥大嫂住在城郊的庄子里。也不是他们不喜欢住在这城里,只是人老了反而更喜欢呆在乡下,每日养养鸡养养猪。再加上身边不少下人伺候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宋丁香之前买的那个院子彻底过给了大哥宋钧山,她也踏踏实实的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奶奶。”宋丁香只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一准去找宋李氏。这位睿智的老人能带给她无比的心安,仅次于周一诺。 宋李氏正在听戏,每个月宋家这边都会请人来唱几天戏,宋李氏喜欢热闹,喊上几位老邻居,加上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大群人在一起看戏就是她最高兴的事了。 “二妮儿啊?”老太太满头白发,用假发包束起来,簪了个福寿簪子,脸上都是笑纹,“咋了?咋这时候过来了?” 宋丁香挨在宋李氏身边坐下,挽着老太太的手依偎过去,轻声道:“奶奶,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宋李氏摸了摸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道:“有啥好不踏实的,天塌下来个头高的扛着,生老病死福祸相依,这都是老天的安排。我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活着就好,有什么不踏实的呢?” “我也不知道……”宋丁香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今天心口就总噗通噗通的跳,坐不安稳。” 宋李氏道:“只要人没做错事,就算是冤枉死了,阎王爷都能帮着伸冤呢。咱二妮儿是个好的,老天爷都不会欺负你。我看呀,你这是想你柱子哥了对吧?柱子按说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就踏实啦。” 过了几天,周一诺果然回来了,但是却也带来一个让宋丁香大吃一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异族小王子求亲,说要娶咱家宝丫?” 第88章 第88章 周一诺这次回京述职,谁知道异族小王子竟然也来京城了。 当年周一诺孤注一掷诛杀了异族王,导致北地异族方寸大乱之下签订了和平条约,同时也争夺皇位争的你死我活。如今来京城求亲的小王子正是争夺皇位成功上位的那位新王唯一的儿子,也是异族下一任继承人。 他来求亲,皇上原本以为嫁一位公主过去就可以了,可是谁知道对方张嘴就想要周一诺的大女儿周静娴为妻。这下子京城可炸了窝,纷纷上本要求皇上绝对不能如此做。 周一诺必定对他们是有仇的,可是对大政却是有功。如果让周家长女嫁过去,这就是给了异族折磨仇人之女的机会!更是让大政百姓凉了心。 大政的皇上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表面上看着对周一诺一家十分宠幸,可是却也知道这一家子在民间呼声很高。曾经就有不少人打着功高震主的名号上折子了,只是皇上拿人手短,再加上周家和宋家如今全部由宋丁香把持,而宋丁香这个女人十分聪明,无论是做出什么贡献首先先把皇上捧在第一位,让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借口去发落这一家子。 可是如今,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表面上,皇上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异族小王子的提议,但是私底下却开始对周一诺卖惨,各种暗示他应该同意这门婚事才对。 周一诺不是个傻子,他只是有些悲凉。而且他也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因为替自己求情被皇上私下训斥之事。只是这件事他不能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绝,否则就是给了皇上把柄。如今皇上还算康健,怎么也能在这个位置上再呆几年。而周家和宋家在皇上疑心怨怼之下却未必能好好的度过这几年,等明君上位。 他用怕老婆做借口,说是要先回去问问宋丁香的主意,最后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下踏上了归途。 宋丁香听他说完,脸色极为难看。如今这种君主制的封建过度,她就算再怎么努力,却也不能让皇上消除疑心。如今只是女儿,以后等着他们的还指不定是什么呢。 可是这门亲事若真的不同意,那么周家与宋家面临的很有可能就是无止境的打压。大人们还好,可是孩子们却何其无辜? “太子和三皇子因为这件事被皇上训斥了,二皇子在宫里跳的高,意思是往年都是嫁公主以求和平,如今不过就是个勋贵家的女儿,怎么就嫁不得了?而且到时候还能给静娴一个公主的名号,算是风光……而且现在京中已经开始有人希望二皇子做太子,呼声很高。若是他当了太子,怕是我们会更难过。”周一诺愁眉不展,一想到放在心尖上的大女儿要嫁去那样蛮荒之地,就止不住的淌血。 “当年我一直没有给宝丫定亲,只想让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我这样做是错了?”宋丁香忍不住哭了出来,早知道会如此,她一准就把大闺女嫁了,好歹能嫁到家门口,自己平日里还能多照应照应。 可是去了异族,那就真的未必还能再见一面了。而且这一去凶险无比,她的女儿,不应该受这样的罪啊! 周一诺苦笑道:“就算宝丫已经嫁人,可是毕竟还有胖丫……” 宋丁香难受极了,扑在自己男人怀中痛哭出声。 他们因为太过悲伤,没有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站了许久才悄然离去。 “老爷夫人不好了,”平日里伺候宝丫的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宋丁香猛地站起身来,“宝丫不见了?怎么可能!她是不是去演武场那边了?” 丫鬟递上手里的一封信,道:“我一大早就去小姐屋门口候着,可是到了时辰小姐还没出来。等我进去看的时候发现小姐并不在屋里,只有这封信放在床上。” 宋丁香将信拆开,之间上面写着一行字,“爹娘别着急,让我去会会那个小王子!” “简直胡闹!”宋丁香着急的问道:“柱子哥……老爷呢?” “老爷在厨房,说是您昨天心情不好,今天一大早就去盯着厨子给您炖汤了。”小厮讷讷道。 宋丁香气道:“喝什么汤,让他赶紧给我过来!” 周一诺看到那封信也傻眼了,“这丫头……怎么回事!” “这丫头还不是让你宠的无法无天了?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追啊!”宋丁香简直要气死了。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心口乱跳坐立不安,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周一诺连忙点了人去追,但是他和大儿子剩下却不能去。宝丫这一路一准是去京城的,而他们刚刚述职回来,无召不得进京。这要是追上一路让人参了被皇上抓了小辫子,怕是处境就更难了。 “见了大小姐直接打晕带回来!”宋丁香黑着脸给那群人下命令,“也别听她胡说八道,那丫头太能忽悠人了,我怕你们被忽悠的东西南北都找不到。” 宝丫女扮男装单枪匹马直冲京城,一路也不多做停顿。她这么多年一直和哥哥在军营摸爬滚打,虽然长大了让母亲压制了许多,但是母亲却也并未太过阻止。所以餐风露宿这些小事儿压根难不倒她,甚至在察觉到有人追来的时候,还能很好的隐蔽起来。 如今快要过年了,那小王子必定不可能这时候回北地,一定是要等到年后才走。既然皇上逼着她嫁人,那么她就要看看将来必须要嫁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就别怪她姑奶奶心狠手辣,直接给他忽悠残了算了。 小王子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看了看天。最近老天阴沉沉的,怕是要有一场大雪了。 “殿下,您觉得皇上会同意让周将军把女儿嫁给您吗?”随从问道。 小王子笑了笑,道:“这大政的皇上虽然是个明君,但是如今人老了疑心也重了。周将军功高震主,他其实一直想办法想要削弱周将军的势力。所以只要我提议,他早晚都会同意这件事的。” “就怕周将军未必会同意,你说他会不会……造反?”随从有些幸灾乐祸道:“若是他们自己打起来,倒是让我们得了便宜了。” 小王子摇摇头道:“如今我们大朗不比以前,以前没吃没喝,只想得到这富庶之地。可是如今大朗也算是富足,人人都生活安稳,若是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争其实对我们大朗并没有什么好处。话既然说道这里,你应该知道大朗黎民为什么如今会比以前生活的好吗?” 随从挠了挠头道:“我们种了许多粮食,羊毛也能卖个好价格,人人都有吃有喝,自然就过得好了。” 小王子点点头道:“草原虽然不如大政富庶,可是无比辽阔。平日里纵马长歌多么快意。而这京城,房屋挤挤挨挨,想要跑个马都没有地方。吃饭也要讲究甚多规矩,圈的人都要烦死了。我虽然有野心,但是让我久居大政,我也并不愿意的。只要大朗能过上好日子,与大政相安无事,我又有什么好争夺的呢?” “可是既然这样,那您为什么非要娶周家长女为妻?”随从想不明白了。 小王子哈哈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你可知大朗之所以逐渐变好,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叫宋丁香的女人。她睿智,聪慧,又有本事。我们大朗如今吃的用的,半数都是那宋丁香研究出来的。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子就应该护着才是。可是大政皇帝如今就是老了,多疑善变,这才是我们真正能打秋风的地方。我娶了宋丁香的长女,难道她就不管不顾了?只要她念着长女一分,能多帮帮她,就是帮我,帮大朗。” 随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啊……只是我看大政女子都娇弱的很,她们真的能受得了我们北地的生活吗?万一到时候生病那啥,周夫人还不得恨死我们啊。” 小王子敛目道:“周将军的长女应该不会是那种娇弱的女子,我有信心……而且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找人查了许多陈年旧事。宋丁香的女儿应该会如同她的母亲那样,坚韧聪慧,而且心地善良。况且我听说那女孩儿幼年学武,身体一定十分康健。” 大朗经过太多年战争了,如今正在韬光养晦修生养息之中,不能再经历战火。他之前也接触过太子,太子是个聪明人,也懂的什么叫见好就收。而且就是因为太子是聪明人,所以才会阻止皇上将周家长女嫁去北地。只要是他娶了那周静娴,就会送给太子一份大礼,让他能安稳的坐上皇位。 皇上只要将周将军之女嫁给他,那必定会失去民心。他再协助太子将二皇子除去,好歹也是个辅佐之功。新皇刚刚上位,自然也不能太过折腾,那么大朗仍旧会有数十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等到数十年之后,他怕是早就老的蹬腿了。反正已经给大朗打下基础,至于后代如何,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他在位之时,是绝对不能让大朗的子民再次遭受战火之苦的。 而宋丁香之女,他势在必得。 翻过前面一座山就是京城了,宝丫搓了搓冻僵了的脸,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循着山路走去。这一路她甩脱了无数次父亲的亲信,甚至抛开大路翻山越岭走小路,原本半个月的路程让她走了将近一个月,总算看到希望了。 这一路她听了不少关于异族的传闻,什么杀人不眨眼,茹毛饮血,高大威猛又十分粗鲁,还不爱干净。这些传闻让她无比纠结。杀人不眨眼和茹毛饮血很有可能是胡编乱造的,母亲曾经跟她说过很多次,大政之外会有许多其他不同族群,无论哪里都有好人坏人,所以绝对不能一概而论。 可是不爱干净…… 异族所出北地,北地一年要冷上数月,天寒地冻估计也不好洗澡。可是不洗澡怎么可以!不但会发臭,还容易生病啊!在家里她每天都要洗澡,若是夏季一天能洗两三次呢! 不过这一路走来……宝丫嗅了嗅自己身上,噫,臭了。 她有些烦躁的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开始发愁。自己脑袋一热就跑了出来,但是身上没有路引。没路引就不好进城,不进城怎么才能见到那个小王子?就算身上带着皇族的印签令牌,但是这东西递出去不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她周静娴来京城了吗? 要怎么才能混进去呢? 正在发愁呢,就听远处传来几声呼喝。她连忙下了马,从行囊中掏出白色的棉布铺在马身上,然后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躲了起来。 呼喝声越来越近,一头慌不择路的小狍子从自己面前跑过,紧接着一箭射来。那箭支力量极大,穿透狍子的颈子直直的向她冲来,然后结结实实的钉在面前的枯树之上。 几滴鲜血溅在宝丫脸上,把她吓得差点儿惊呼出声。 狍子跑了两步就摔倒在雪地中,不甘心的蹬了蹬腿,再无气息。 马蹄声得得前来,透过枯草从,宝丫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那位射手。第一印象就是好高啊,第二印象长得还不错,第三印象哎哟还是个绿眼睛! 绿眼睛! 异族的皇族都是绿眼睛! 那人勒停了马,刚要下马捡猎物,突然向草丛这边看过来,目光如电,“谁在那里?” 被发现了…… 宝丫浑身僵硬,琢磨着不出声应该可以应付过去。谁知道身后趴着的马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响鼻。 算了,怕个屁!她堂堂周宝丫除了亲娘还怕过谁? “是你姑奶奶我。”宝丫从雪堆里站起身来,右手紧紧的握住马鞭,“你就是异族的那个小王子?” 小王子看向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突然笑了,“你是周静娴。” 宝丫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抬头看着马背上的那个男人,“下来。”她道。 小王子老老实实的跳下马背。 她围着小王子转了一圈,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好高啊,似乎比她弟弟和爹都要高。异族果然都是吃肉长大的,又高又壮,还是个绿眼睛,跟狼一样。 “你吃生肉?” 小王子失笑道:“不曾。” “你爱洗澡吗?” 小王子一头雾水,“本王很爱干净。” “老家有相好的没?” 小王子摇摇头道:“并未。” 宝丫抬头看着他,她个头虽然比这男人矮了不少,但是气势十足,“我这一路前来,一直在想你为何放着公主不要而是要求娶我。我虽然聪明又漂亮,但是也并未能有让你们这种皇族动心的地方。咱两家隔大老远的,你若是说对我钟情也没有什么可能。说吧,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小王子看着她,道:“因为你的母亲是宋丁香。” 宝丫吃惊的张大嘴,不可置信道:“什么鬼?难不成你爱慕我的母亲,想要我做替身不成?哇,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要脸……” 小王子:? “因为你的母亲,大朗受益良多。所以我才想要娶你为妻,想要给大朗带去一个盛世。” “你娶一个女人就想给一个国家带去盛世?是你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你自己?”宝丫哼笑道:“我的嫁妆怕是也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大朗变得富庶吧?” 小王子道:“娶妻贤良可减少事端。娶妻聪慧可得到助益。周夫人的女儿应该不止贤良而且聪慧,既然如此优秀,我为何不能娶,为何不能觉得有这样的贤内助,大朗会变得更好呢?” “你可真会说话,比我爹还能吹捧我。”宝丫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长得高,模样也还不错,还挺会说话,还不吃生肉爱洗澡,看上去倒也不错。不过……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宝丫抬起骄傲的小下巴,“娶了我,你就不能再三妻四妾。可是既然你身为皇族,怕是就算不能三宫六院,但是三妻四妾也跑不了。我可不想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用烂了的臭男人,还要给这样的臭男人生孩子。我怕你娶了我,还没几年就被我爆掉小弟弟,一命呜呼了。” 小王子:……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半天才直起腰。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誓言,若是发了便一生不能违背,如果违背就会被草原之神抛弃,被万千人唾骂。”小王子看着那双大眼睛,然后举起右手,道:“卡尔·蓝泽在此对草原之神,雄鹰之神起誓,若是娶了周家静娴为妻,便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若有违背,将会化作草原上的污泥,任人践踏。” 宝丫撇撇嘴道:“发誓谁不会啊,那些烂赌徒每次出去赌回来都会发誓,有什么用呢?” “那要如何你才会嫁给我?”小王子无奈了。 “人若无心,起誓也罢,诅咒也罢,哪怕是写在纸上也没有用。既然你向皇上求娶,看情形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嫁给你。但是心甘情愿的嫁和不情不愿的嫁,你选择哪个?”宝丫问道。 小王子道:“心甘情愿。” 宝丫打了声唿哨把自己的马喊了出来,飞身上马。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王子,道:“既然今天看到你,也算是没白来。至于想要让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你,那就看你表现了。小王子,你加油,我先回家啦。” “哎,你……”小王子没想到这丫头说走就走了,片刻之后人影都消失在黑黝黝的树林之中。 “殿下……”随从这才从不远处一溜小跑的过来,“刚才那人是?” “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有趣。”小王子看向宝丫消失的方向,对随从道:“走,回去。跟大政的皇帝老头说我要去卫县,讨好讨好未来的丈母娘和老丈人。” “啊?”随从蒙了,“去卫县?” “对,去卫县。” 第89章 第89章 宝丫一回到家就被关了禁闭,就过年放出来了几天,其他时间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 这次宋丁香真的是气大了,谁劝都不管用。她觉得自己对宝丫实在是太过宠爱才导致这丫头无法无天,留一封信就敢逃家上京,而且跑了一路竟然能躲过追查…… 虽然这个技能很厉害,但是她仍旧十分生气! 周一诺也不敢去触媳妇儿霉头,只能鸟悄的去看看自己闺女,语重心长的劝她服软。 宝丫正指挥着丫鬟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听老爹这么说,便噘起嘴巴道:“服软也没用,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还不如我就静悄悄的别闹腾,时间长了她自然就会消气。你信不信,我越服软,她就越生气。” 周将军看着自己闺女这幅得意的小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这件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对,你知道你娘都急成什么样了吗?” “我不是都认错了吗?”宝丫搂着亲爹的胳膊撒娇,那模样像极了宋丁香年轻的时候。 周一诺瞬间心软了,道:“如今你没有嫁人,在家里自然可以随便折腾。但是如果你嫁了人还这样,是会给自己找惹祸端的。” “爹,我又不是个傻子。”宝丫道:“其实我对嫁人不嫁人的也没什么想法,若是他爱我敬我,我便爱他敬他。若是他三心二意,我便自己过我自己的。就算有了孩子又如何?有了孩子我还能用得上他?哼。” “你……你说说你这个脑袋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周一诺愁得不行了。 “老爷,外面来了人,夫人请您过去呢。”小厮急匆匆的跑来找人。 “哦,来人?谁?”周一诺捏了捏闺女的脸蛋子,然后把她从胳膊上甩下去,起身向外走。 小厮道:“说是从京里来的,夫人说您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不会是皇上来催婚了吧?”宝丫随口问了句。 周一诺头疼道:“不至于,皇上不可能会明着做出这些事,他还等着我们主动要求和亲呢。这时候京里来人?莫不是你爷爷奶奶?” 宝丫不能出院子,周一诺走了,她便继续在院子里堆雪人,看上去无聊的很。 “小姐,小姐!”一名丫鬟进了院子,脸上满是惊异,“小姐,我刚才去偷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人都是绿眼睛蓝眼睛。可吓死我了,莫不是精怪变得?” “绿眼睛蓝眼睛?”宝丫摸摸下巴,问道:“长得如何?” “长得山一样高,我没敢仔细看,只觉得怪吓人的。”丫鬟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夫人胆子大得很,一点儿都不害怕,还跟他们说笑呢。” “我娘虽然没怎么出过卫县,可是我爹却见多识广,我娘自然也就跟着知道许多事,不会怕了。”宝丫没跟丫鬟解释蓝眼睛绿眼睛的事儿,只是道:“你再去看,若是他们说要找我,就赶紧回来通报我。” 小丫鬟应了声,转身跑了。 来的人正是小王子,他跟大政皇帝说大政风俗求亲,自己怎么能不讨好一下丈母娘老丈人呢,所以年后打算去一趟卫县。皇上听他这么说觉得有趣,但是也不敢让他们这一队人独自去了。那可是周将军的驻军之地,若是惹出个什么乱子…… 不得不说,老皇上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仍旧是让自己的心腹王公公带着,还有一干其他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卫县。 宋丁香听了通报,心里只觉得纳闷。从没听说过来求和亲的还跑到这边了,不过也是,毕竟求的不是公主,若是公主,留在京中就是了。 宋丁香与王公公的关系仍旧很好,这么多年也从没少了孝敬。王公公也着实替他们说了不少好话。在皇上跟前儿这么多年,他已经比太子还值得皇上信任,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些话,皇上还是会听的。 “这是大朗的王子卡尔·蓝泽殿下,殿下,这位就是您想要求娶的那位姑娘的母亲,周夫人。”王公公笑眯眯的互相介绍着,顺便还给宋丁香使了个眼色。 宋丁香笑道:“王子殿下远道而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来人,去吧老爷喊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独自招待殿下,还请殿下略坐一坐。” “他怎么来了?”和王公公去了后堂,宋丁香忍不住问道。 王公公道:“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提出来要来这边亲自见见您和将军呢。说想按照大政的习俗亲自来提亲。” 宋丁香道:“看着倒是个斯文周正的,只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得王公公仔细说了。” 王公公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跟在皇上身边总是能听到几句罢了。这小王子似乎跟之前的那个异族王不太一样,看上去十分温和,来京城这两个月也从未闹出什么事端,只是偶尔跟着其他殿下们去郊区打猎,据说骑术相当了得。” 宋丁香道:“他们可是出生就敢上马的民族,马术自然了得。只是我有些纳闷,若只是求和亲,他在京城等着就是了,干嘛大老远巴巴的跑这里来。” 王公公道:“也许这才能看出来诚意?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懂。” 宋丁香仔细的想了想,哼了声道:“莫名其妙,算了不管了,既然他有诚意,那我就看看他的诚意在哪里。公公且去坐一坐,我去看看看我那个不省心的闺女。” 宝丫没等来那边喊自己,却等来了自己的亲娘。看着宋丁香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娘,您怎么来了,不跟我爹在前厅待客吗?” “因为娘有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小王子好端端的,怎么跑咱家来了。”宋丁香边说边看闺女的表情。 宝丫撇撇嘴道:“这我咋知道呢?我又不是他。” 宋丁香笑了笑,道:“当初你逃家去京城,一路上躲避追踪到了京郊,没进京就又回来了。而且这次小王子来了你一点儿都不好奇……宝丫,这可不像你。说吧,当初你在京郊,是不是遇到了他?” 宝丫看看天又看看地,道:“什么遇到没遇到的啊,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进城的路引,转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宋丁香道:“既然这样,你好好打扮打扮跟我去见见那位小王子,你当初为了见他逃家,如今人家送上门来了,不让你见见不合适啊。” “娘!”宝丫捂着脸,好半天才道:“是,我之前见过他了!” “我还不知道你,若是从未见过,早就想办法溜出去见一见了,还能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你见了他,可说了什么?”知女莫若母,宋丁香一想就想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说希望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他,我说看他表现。真的,就说了这些,反正我也不想惊动京城里的人,既然都见过了,那就回来了呗。” 宋丁香冷哼一声道:“原本我和你爹还想办法不让你嫁那么远呢,如今人家都找家门口了,这下可好,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你说说你,平日里挺精明的,怎么总是办傻事呢!” “娘,”宝丫道:“你和爹就算想尽了办法,皇上哪怕这次不让我嫁,回头随便指婚一家难道还能躲过去?您和爹都说过如今的皇上老了,容易多疑,我们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若是他是个好的,我便嫁了又如何?若是不好,那自己心里也有个底,嫁过去我就找个机会逃走,难不成还怕他们?” “你呀你……”宋丁香都无奈了,只是喃喃道:“希望他是个好的,也希望我闺女不要受罪。罢了罢了,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去见一下那位殿下吧。” 大朗小王子求娶周静娴,周家点了头,皇上便笑着应允了,还封了周静娴荣静的封号,赐了无数嫁妆,让她能轰轰烈烈的嫁出去。 一年后,皇上早朝的时候吐了血,太子勤政,二皇子开始崛起。同时,太子拿出二皇子通大朗让他们协助自己拿到皇位的证据,皇上大怒,将二皇子贬为庶民,永世关在皇家陵园,看守大政的列祖列宗。 二皇子被贬斥,跟随二皇子的人顿时树倒猢狲散,太子乘胜追击灭掉了不少与自己意见不合之人,然后让自己的人填补了位置。皇上的病一直没能好起来,过了两年就殁了。 太子登基,各国来贺。大朗新皇首先提出与大政互通贸易,和平共处的要求,并且拿出不少可以实施的政策出来。大政新皇一一看过,表示同意。从此两国互通有无,让大政再次走上了更加辉煌的盛世。 “爹,娘!”宝丫拎着裙子从屋里跑出来,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皇后娘娘,您可慢点儿啊!”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个跳脱的性子,可小心点儿吧。”宋丁香心惊肉跳的看着挺着大肚子还一蹦一跳的闺女,头都大了。 宝丫笑嘻嘻的挽着宋丁香的胳膊,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日思夜想啊,想的都睡不着觉。” “你能睡不着?我看你气色可是好得很。”宋丁香捏了捏闺女更加滑嫩的小脸蛋儿,“在这边可还适应?” “还行吧,这里虽然没有家那边热闹,但是草原极大,策马跑好几天都看不到边际呢。我还养了一只小鹰,特别厉害,一会儿给你们看。爹,您觉得如今大朗可还好?” 周一诺笑道:“确实不错,当年来大朗,这边真的是苦寒之地,人人都辛苦得很,如今见了却与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宝丫哈哈大笑道:“自然是不一样了,自从通了贸易,卡尔统一了各部落,开了不少作坊工厂,也种了许多粮食,让许多没有马羊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呢。其实大朗水草丰茂,是个很漂亮的地方,而且有很丰富的物产。如今那些原本不值钱的东西可以跟大政交换我们需要的东西,日子一下子就好过多了。” 卡尔议完国事来到这边,宝丫看见他就飞扑了过去,把好好的大朗皇帝吓得脸都白了,“你就不知道好好走路吗?若是摔着可怎么办?” “我知道你会接住我啊,不会让我摔着,也不会让我肚子里的这个摔着。”宝丫的眼睛晶亮晶亮,“你可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雄鹰,最威武的烈马,怎么会接不住我呢?” 卡尔顿时没了脾气,只能小心的护住她的腰身,然后看向自己的丈母娘他们。 宋丁香看着女儿幸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第90章 第90章 人老了,身体就大不如前。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令人卧床不起,日渐虚弱。 宋丁香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乏力。她艰难的喘息着,睁开双眼。已经昏花的眼睛里映出另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人影。 “柱子……哥。”她觉得自己是用了很大力气来喊人,可是声音也不过在唇边变成一声喘息。 那个人还是动了,他凑了上来,干瘦苍老的手摸上宋丁香的额头,帮她梳理有些乱的白发,“媳妇儿,醒了?” “柱子哥……”宋丁香挣扎着想要起身。 周一诺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把因为生病而日渐消瘦的人儿扶了起来,让她能靠的舒服一些。 “喝些水吧。”周一诺端着茶杯,原本稳定有力的手臂有些颤抖,却仍旧小心翼翼的将茶杯送到了宋丁香唇边。 宋丁香抿了两口水,她看向窗外。如今已经是春日,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正好。远处似乎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听上去就能令人欣慰。 “柱子哥,我……我可能,要走啦。”宋丁香握住周一诺的手,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多个春秋,如今都是六十快七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六七十的人那就是真的长寿,是令人羡慕的。 她还记得自己的奶奶宋李氏,走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岁高龄,就连皇上都写了挽联送来,可见是多么的重视。 周一诺轻轻的拍着宋丁香的手背,道:“嗯,你先走一步,在奈何桥边等等我。等我安排了家里的事就去找你,可不许自己提前走,我怕找不到你了。听说下面很黑,若是没有我,你害怕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 宋丁香笑了笑,她努力的睁大双眼,想要将柱子哥的样子印在眼里,印在身上。平日里睁眼就能看到的人,可是现在却怎么看都看不够,却怎么看都看不清。 “那你……那你可得快点儿,毕竟我……我这么好,万一,万一被别人抢走……你到时候哭都,都来不及。” “嗯,你放心……”周一诺承诺着,“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你放心。” 掌心一沉,原本带着燥热温度的手逐渐变得冰冷。 周一诺撑着床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在已经遍布皱纹的,心爱的人额头上亲了亲,“丁香啊,慢些走,记得等我。” 宋丁香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漂浮,她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飘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映的是她两辈子的经历,每当看过一个,就破碎一个,变成漫天星光。 “这是……哪里?”她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如今成了混沌一团,就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不停沉浮着。突然,一股吸力让她不受控制的向某一处冲去,蓦地眼前遍是金光。 “外面丁香花开的正好,我们给她起名就叫丁香好不好呢?” “会不会太土了点儿?” “土?哇,你到底有没有审美?丁香花的花语是纯真无邪,欢乐青春,你难道不希望你女儿成为最天真无邪欢乐的小公主吗?” “当然希望的,好,就叫丁香。哎呀,老婆,你看丁香睁眼了,她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我给她起的,自然会喜欢!” “对对对,老婆说什么都对。哈哈,我的小公主,真的是太可爱了。” …… “宋丁香,你又在发呆!”一名高挑俏丽的姑娘敲了敲窗户,从外面探头进来,“赶紧收拾一下,今天迎新呢。你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长,怎么还在这里躲懒!” 宋丁香猛地回过神来,笑道:“抱歉抱歉,静宁,你等我一下,我这就来。”说哇,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就往外跑。 她从小到大不停的做着一个梦,梦境里有的时候是现代,有的时候是古代。只是每次醒来的时候梦境就变得模糊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很温柔的男人在不停的说着一句话。 “说好了让你等我,你怎么自己先跑了?这下可好,我要去哪里找你啊?” 刚才她不过是因为阳光温暖不小心打了个瞌睡,结果就又梦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宋丁香,你到底在哪里?” 我,我在…… “丁香,你最近怎么总是在发呆?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吗?”苏静宁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若是太累了就回宿舍好好休息,我来替你做这件事吧。” 宋丁香笑道:“算了吧,让你忙里忙外,回头你男朋友心疼了,还不得吃了我?哇,小女子可是惹不起学生会的会长,我还要在学生会混下去呢。” “少来,喻琳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你哥早就拎着他教育过了,说千万不能让宋家小公主累着……嘻嘻。”苏静宁见好友状态还不错,便放下心来,“宣传册我早就帮你放好了,你只要往那里一站,等人过去登记领册子就好。对了,我听说喻琳的堂弟也考来了这个学校,之前见过照片,哇,超级大帅哥。” 宋丁香哭笑不得道:“周喻琳要哭了好吗?你竟然夸别的男人帅,小心他气到吃不下去饭。” “那是他堂弟呢,再说他们哥俩长得还是有些相似的,我夸他堂弟帅不就也是夸他帅?”苏静宁才不会在乎这些,“走啦快点!” a大迎新,宋丁香作为宣传部部长是一定要来的,她站在遮阳棚下,看着涌进校园的那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庞,心中默念道:“好好珍惜这几年的大学时光吧,再过几年你们就要变成社畜,要接受社会的毒打,这可能是你们能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了。” 念完了又觉得好笑,她如今大二,也不过只比这群孩子大了一两岁而已。 “诶,快看快看,帅哥来了。”苏静宁突然拽了宋丁香一把,抬起下巴示意她看过去。 宋丁香抬头,远处走过来两名高大的男生,略矮一点儿的是a大学生会会长周喻琳,高一点儿那个十分陌生,可是长得也确实很帅。不过周喻琳已经一米八三的个头了,那个男生怕是得有一米八八。俩人往人群里一站简直鹤立鸡群一样引人注目。 “我跟你说,那个就是周喻琳的堂弟周一诺,怎么样,帅不帅?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若是成了咱俩以后还能做个妯娌,嘻嘻。” “你少来!”宋丁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然后将手中的册子分发给那群学弟学妹们。 “静宁,丁香。”周喻琳大步走了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堂弟周一诺。一诺,这是你嫂子苏静宁,这位是你嫂子的好闺蜜,我的好朋友,也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宋丁香。” 周一诺看向宋丁香,表情略有些困惑,却又突然笑了。他伸出手,道:“宋丁香是吗?听说丁香的话语是天真无邪,等待爱情。真是个好名字。” 宋丁香站起身笑道:“小朋友真是会说话。”说完也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我找到你了。”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让宋丁香一愣。 “喂,别沾我朋友便宜啊!”苏静宁笑着对周一诺眨眨眼,道:“哪里有握手就不松开的?这位学弟你想挑衅学姐吗?” 周一诺连忙松开手,道:“没有,只是觉得学姐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静宁哈哈大笑道:“你这搭讪的套路太老了吧?当初贾宝玉也是这么对林妹妹说的,可惜你丁香姐不是林妹妹。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影响我们工作。” 周喻琳道:“忙完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丁香你一定要来,知道吗?每次喊你吃饭你都找借口跑掉,今天可是不能跑了。” 宋丁香苦笑道:“若不是会长你每次都跟个媒婆似的,我也不会找借口跑啊。好吧好吧,今天我就赏你脸,去吃个饭。” “看,多过分?”周喻琳笑着对周一诺道:“我这个会长当的,真的是太没有地位了。” 周一诺也跟着笑,双眼却一直看向宋丁香,直到被拽走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有戏哦……”苏静宁拉长了声音对好友道:“我看那小子的眼睛都快贴你脸上了,啧啧,算是他有眼光,没准咱俩以后还真的能当妯娌。” “苏静宁!”宋丁香头痛道:“拜托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人家好端端一个小鲜肉,放着这么多美少女不要能看上我?好啦好啦,赶紧工作吧!” 晚饭后,苏静宁立马抛下闺蜜和男朋友甜蜜蜜约会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让闺蜜带着堂弟好好在校园里转转,并且让堂弟一定要把学姐安全送回到宿舍。 宋丁香有些尴尬,对周一诺笑道:“静宁就是这个性子,你不用介意。现在天色晚了,你大老远过来也该回去休息了,顺便和宿舍的同学打好关系。我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宋丁香,”周一诺突然道:“我之前说你看着眼熟并不是撒谎,也许这些话听上去有些油腻,可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宋丁香回头看他,只觉得那张脸似乎和梦境里的一张脸逐渐重合起来,“周……一诺。”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一诺好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 “说好了让你等我的,你怎么能先跑了呢?找不到你,我很着急啊。” “终于找到你了……” “宋丁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