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学校》 登场人物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第一章 ■♂■ 东大楼三楼·男生厕所 我醒来时人在厕所里。 不知为何脸颊特别冰冷,好像躺在一个很坚硬的东西上,四周昏暗的很诡异。 我迅速起身。 那个坚硬物体原来是厕所的瓷砖。我刚才似乎趴在男生厕所的地板上了。好恶。我拍拍身上的灰尘。伸手触摸脸颊,脸上还压出了瓷砖沟槽的纹路。 我环顾四周。 为何我会躺在学校厕所的地板上啊?可惜不论如何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头脑一片混乱。 厕所的日光灯熄灭了,只看得见紧急照明的微弱光线。周遭出奇的安静。 到底发生什么事?脑袋混沌不明。难道我放学后没有回家然后又不小心在厕所睡着?我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吧?呃……现在几点了?我拿出手机打开来确认时间。 「10月13日 星期六 14:59」 嗄? 星期六。 咦…… 对了。就这样慢慢整理一下混乱的记忆吧。 下个月就是文化祭,可是我们班还没有决定好要做什么主题。所以班长找大家在星期六来学校讨论。下午一点左右负责的同学们在教室集合,拿出各自带来的饮料与零食后开始讨论。会议时间又臭又长。有人说要做鬼屋,有人提议要开咖啡厅,意见分歧很难达成共识。 就在讨论陷入胶着之时,班长提议先休息十五分钟。有些人走到外头散步,也有人跑去买果汁喝。而我有点想上厕所,于是就离开教室前往东侧的男生厕所,走了进去…… 记忆到此中断。 难道我在里头滑倒然后就昏了过去? 逊毙了。 不快点回去大家会担心的。我再次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厕所门口走去。 ——等一等。 我再次打开手机。 「10月13日 星期六 15:02」 15:02? 等等。才三点怎么外头这么暗?简直跟晚上没两样嘛。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么暗却没有开灯,我进来厕所时灯明明是开着的。是被人关掉,还是停电呢?可是就算真的停电也不该这么暗啊…… 我悚然心惊。 窗户。 厕所窗户外头全黑了,像是地铁的窗户。这个时间太阳应该还没下山,才三点耶。我恐惧地走近窗户,这样的黑暗也太诡异了吧?这个时间不可能有星星,也不可能有月亮。从窗户甚至看不见校园里的树投射在窗上的影子。外头像是被黑色水彩涂满一样地漆黑。那股深沉的黑无边无际,像是能吞噬一切…… 终于走到窗边,我伸手摸向外头。 窗户敞开,也未上锁。外面是被黑色的气体所包围了吗?黑色的气体……难道是烟雾?外面发生火灾了?不,若是火灾,热气应该会自窗户冲进来才对,搞不好我早就被烧伤,手上也会留下烟雾薰黑的痕迹。就算电话故障,现在也不太可能是晚上,毕竟手也没感受到晚上的寒气。那窗户外面到底是什么? 出乎意料地,我伸出的手触摸到的是冷硬的物体。 「这什么啊?」 我不禁缩回手。开玩笑的吧? 窗外竟然是一片黑色的墙壁。 外头塞满坚硬的物体,摸起来既像岩石,又像水泥墙……好沉重……好像怎么推怎么拉都文风不动一样。光凭触摸无法得知墙的厚度,可是感觉上似乎是道无止尽延伸出去的墙。 到底发生什么事?难道有人用水泥把外面的世界给封住了?为什么要这样?我们被关在学校里了吗?不,不可能。但是我无法阻止大脑胡思乱想。 我只知道,头部的血液仿佛唰地一声消退,寂静的厕所中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声。怎么搞的?这里也太安静了点。听不见水流声与细微的风声。再静谧的深夜也还能听见些微的声响,衣服摩擦的声音、外头车辆经过的声音等……然而如今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仿佛只有我的心脏。 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尽管仍然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却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所在的男生厕所应该有阳光与日光灯的照明才对。这里有五个白色便器,三间隔间。最后一间是工具间。明明该是个寻常而简单的空间,却突然转换成令人恐惧的诡异世界。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怪事,但是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我转身面对出口,慢慢朝走廊跑去,跑步声也异样地清脆大声。 入口旁洗手台上的镜子破了,碎片落在周围的地上。一踩上去传出玻璃被踩碎的声音。 但是我决定不管它继续跑着。 走廊的灯也灭了。我奔跑着,走廊上只有紧急照明的微弱光线。真的好暗,连走廊的窗户也黑漆漆的,其中有几扇玻璃窗破了,但外头一样黑暗。连这里的窗外也都是黑色的墙壁?若是如此,那么黑色墙壁应该包围了这整栋大楼。 我们出不去了吗?不会吧? 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 应该不会只有我被关在学校吧?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关在这么奇怪的世界里……实在太可怕了。好恐怖。 我跑回三班的教室,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打开了门。 好像感觉到什么。 教室里也没灯光,窗外依然是黑暗一片。但我感觉到黑暗中有几个人影,他们被我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朝着人影定睛一看。 是学生制服的影子、还有水手服的影子…… 安心的感觉让我眼眶湿润,大家都在啊,同学都还在教室里。 「是雄太吗?」 其中一个影子叫出我的名字,是我的好友哲郎的声音。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他硕长的身躯与酷酷的自然卷发型。 「哲郎!」 「雄太,你没事太好了!我很担心你呢。」 「哲郎……」 哲郎的声音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太好了。太好了。哲郎也在这里。大家都在。 哲郎走到我身边,用力地拍打我的肩膀,尽管他爽朗地笑着,我却感觉得到他脸上的紧张。 他没有多说什么,总是开朗活泼的哲郎今天很沉默。 我感觉到教室里有股奇特的气氛。 啜泣、还有沉默。大家聚集在教室前方,脸上尽是憔悴的神情。人数没有很多,桌子也乱糟糟。甚至还有翻倒的椅子,奇怪的气氛与之前大家热烈讨论文化祭时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环顾教室后我才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 教室的后半部天花板整个掉下来,应该是从楼上的地板整个坍塌,音乐教室的乐器跟着掉到我们教室里。但是不只是乐器,还有个地方更诡异。我仔细一看,发现有个人坐在地上。钢琴下面有个人低垂着头,维持跪坐的姿势。 「雄太,最好不要看。」 听到哲郎声音的同时,我已经看出坐着的人是谁。 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洋子。 高槻洋子…… 「我讨厌鬼屋啦,太恐怖了我不要。不要、不要鬼屋,选其他的!虽然做鬼屋的话,我们自己是负责吓人的,可是我还是会怕!准备当鬼要穿的衣服也很恐怖,喂,想点其他的嘛。比方说……炒面店怎么样呢?做小吃店很不错,好吃又不可怕……做小吃店好不好?」 这个女生刚才还发表了以上的意见,投了「炒面店」一票。她总是绑着辫子,乖巧安静,偶尔有些天兵的可爱女孩。她的脸孔有些像小兔子,很柔和的五官。她有一种独特的存在感,让人见了都会觉得心安 。 为什么我会觉得诡异呢? 因为反了啊。 她维持坐姿,但是头颅却上下颠倒。 她背对着我。 「……」 我张开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双眼圆睁,从口鼻流出暗红色血液的洋子,好像正瞭望着远方的洋子。从上层地板掉落下来的钢琴正中她的头部,平常坐着时朝向前方的头因重击而折弯到背后。洋子现在以一种活人绝对无法办到的姿势坐着,她的某部分身体还夹在钢琴里。 她的辫子就这么垂在上下相反的脸孔两侧。 「哲、哲郎……」 「没错,她已经死了。」 哲郎冷静地说着。 「几分钟前她还活着。不……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那算不算是活着。我猜她刚才已经失去意识,总之,在几分钟之前,她口中冒出泡泡,偶尔还听见咳嗽声。没多久连那些声音都没了,从刚刚开始静了下来。完全没声音……」 我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 「我们很想救她,很想。可是救不了她。我们搬不动那么大的钢琴,用推的也不行,一推钢琴,洋子的嘴里就发出啵啵的恶心声音,不停冒出血来。我们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什么也不能做,我们……」 这时觉得我的大脑好像开始晕眩起来,也觉得胃里的食物就快往上冲到食道。我按着嘴巴颓倒在地。被压扁而扭曲的洋子仿佛正望着某处,我随着那道根本没有自主意识的视线望过去,猜想她的视线很可能停留在黑板上「炒面店一」的粉笔字。 哲郎抚摸着我的背,我干呕了几次,吐出来的只有唾液。呼、呼。 我按着胸口,不断地深呼吸。 「雄太,还好吗?」 担任班长的诚走到我前面坐下,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他那对温柔的眼睛从眼镜后方直视着我,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点头。 现在这情形真的超诡异,就算搞不清原因也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起因。真是不懂。这里真的是我们刚才待的学校?我不相信。但是哲郎跟班长他们都在这里,都是我很熟悉的人,这一点让我多少能保持冷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 班长回答我含糊的问题。 「我们也不知道,刚才大家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 「刚刚我们不是决定要休息一下吗?有一些人走到教室外头,然后我们几个留在教室聊天。然后突然……碰!地一声开始震动。」 「震动满强烈的感觉。」 哲郎插嘴说道。 「是啊。就好像身体突然被撞到半空,无法呼吸,肚子也被压迫,视线模糊扭曲。还以为死定了,我记得大脑中冷静的部分甚至还想,原来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啊。可能那之后就昏过去,醒来时,我倒在全黑的教室里。」 「原来如此……」 「雄太你呢?」 「我啊……」 嗯……我又发生什么事?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一醒来我人就倒在厕所地上。醒来后发现四周一片黑暗,窗外变成一整片黑墙……」 「厕所也是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讨论声。 「教室的窗户跟厕所一样,走廊也是。窗外全都变成像是岩石还是水泥的坚硬物体,是一整片粗糙而冰冷的墙壁。灯光熄灭,打开开关也没用。所以我们现在有的照明只剩下紧急照明灯与手机。」 班长流畅地报告着,即使是身处这么离奇的状况之下,他依旧是值得信赖的班长。 「一开始我以为是隔壁栋大楼倒塌,撞上教室的窗户……但是若厕所也是一样的情形,那这个猜测就可以推翻了。厕所外面应该是操场,如果连操场都被岩石塞满,那么很可能……」 「你想到什么了,班长?」 班长推了推眼镜之后说道: 「可能是地层下陷。地面因地震或者其他因素而下陷,而学校整体因此陷入地下。如果学校整个都掉到裂缝之中,那么窗外都是岩石也就十分合理。电灯之类的电器用品则因为电线断裂而无法使用。但是,这种规模的地层下陷还真少见呐。毕竟学校之类的设施通常会盖在相对坚固的地层之上。」 「若真的是地层下陷的话就好了。」 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班长的话。 这个声音来自于头发染成咖啡色、眼角略微上扬的女生,铃木美音。她的名字念mine,但是大家都喊她莫内(mo),因为她很会画画,所以才拿有名的印象派画家名字当她的外号。不知是否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此时的莫内好像脸色铁青。 我立刻注意到莫内身边的女生,她脸色苍白到在昏暗的教室中也能看得很清楚,双目无神地望着空中,浑身颤抖。是真央,田中真央。她有着一头漆黑长发与白皙肤色,加上她散发出的阴沉气质,男生私底下都叫她「魔王」或者「巫婆」。她手上抓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快呀,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快点把那东西给大家看看,至少可以多少弥补一下你的罪过。」 在莫内的催促之下,真央戒慎恐惧地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大家同时靠近真央,看着她的手。我也跟着走过去看。 那是什么啊? 黄色之神啊 撕裂他们吧 高槻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焚烧他们吧 高榇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吞噬他们吧 高榇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燃烧他们吧 高槻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暗红色的布上头以黄色的丝线绣出文字。上头那些怪异的文字里出现了班上同学高槻洋子与木岛胜的名字。看着高槻洋子的名字,想起刚才见到她脸部上下颠倒的惨况。 「这是……」 班长将目光自布块上移开,抬头看着真央问道。 真央啊了一声,随即又低垂着头啜泣起来。真央的好友麻美赶紧走到真央身边安抚。 「那是『黄色之神』的咒语。」 莫内替真央说明。 「黄色之神?」 「没错。只要对着黄色之神许愿,它就会替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类似这样的咒语。有希望他们分手的人就把他们的名字写上,他们就会分手。把讨厌的人名写上,那个人就会发生不幸的事。真央讨厌洋子和胜交往,于是就用了这个咒语。简单的说,这个黄色咒语应该是诅咒的一种。非常邪恶的诅咒。」 莫内说到这儿,狠狠地瞪了真央一眼,真央吓得倒退一步。她口中念念有诃,声音却小到无法听清楚。 「说啊,这咒语要怎么做?听说要先杀死一只猫,然后用猫血染过的布写咒语,对不对?而且杀猫之前还得让猫留下痛苦的回忆,猫所感受到的痛苦越强烈,被写下名字的人就会遭遇到越凄惨的灾难,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布得先沾过猫血,班长不禁松开抓着布的手,红色的布因此而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有鬼。看到洋子发生那么悲惨的意外之后,真央竟然开始颤抖。刚开始还以为真央太害怕才发抖,但后来她一直在桌子底下看着那块布,惶惶不安的样子。没错,是真央下的诅咒。洋子就是被她的诅咒害死的,真央发抖是因为自己杀了洋子的缘故!」 「不是真央的错!」 安慰真央的女孩大声反驳莫内。她 是国井麻美。圆圆的眼睛很可爱,在班上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站在莫内面前,像是要保护在后面的真央。 「真央只是单纯很喜欢胜君而已,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真央一直一直很喜欢他,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告白,而胜君也接受了她的告白。真央当时真的好开心。可是,胜君竟然背叛了真央。他接受告白后的两个礼拜又开始和洋子交往,一句话都没有对真央说,你知道真央有多难过吗?是胜君不好,简直是个恶魔……」 「麻美,别这样骂胜……」 真央哭着说。 「不管有什么苦衷,有些坏事就是不能做。诅咒别人不幸,这种想法未免太恶毒了吧?」 莫内依然严厉地指责真央。 教室恢复安静,充满诡谲不安的气氛。 班长开口了。 「可是,那只是单纯的咒语而已啊,跟现在遇到的状况无关。虽然很遗憾洋子遇到那样的意外,可是一切只是巧合罢了。那种咒语怎么可能引起这样的事件?」 「我就知道班长会这么说。真央,这个咒语有个注意事项,对吗?你要不要对大家说明一下?」 真央以颤抖的声音开始说: 「『黄色之神』……它在另外一个世界。因此,当『黄色之神』要让被诅咒的人受苦时……会把那人带到它的世界去。所以施咒语的人不能待在被诅咒的人身边……」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真央的说明。 「因为……因为要是施咒语的人也在附近的话,就会一起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怎么可能……」 班长错愕地说着。 「那我们现在算是被那个黄色之神——带到它的世界来了?怎么可能啊,这只是单纯的地层下陷吧?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诅咒这种东西。」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呀……之前突然说礼拜六要在学校集合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安。毕竟来学校的话,就会碰到洋子或胜,那么我就会违反咒语的注意事项了。可是,我……我没想到大家都被带来……我其实也不相信咒语会真的实现……」 真央双手捂住脸。 「早知道会这样,我今天不应该来学校的……」 她声音沙哑地号啕大哭起来。 哲郎叹了口气。 「对了……胜现在人在哪里?班长,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他好像说要去买果汁……」 「我们最好快点把他找回来。」 「哲郎,等等……」 我叫住哲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干么?」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是诅咒吧?」 「我也不确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是觉得必须先把胜还有其他人都找回来。」 他说的有道理。 哲郎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启了照明模式。手机顿时成了简易的手电筒。 「这样就没问题了。」 「的确是把大家都找回来比较好,多找几个人一起去,免得走散了。还得决定一下回教室集合的时间才行。」 班长立刻起身想参加搜索行动,但是被哲郎制止。 「班长留在这里。太多人去也不会比较有效率。何况,我们需要一个人留在教室统筹大家。我们大约三十分钟后回来。好了,有谁自愿跟我一起去找人?啊、雄太你一定要来。」 「嗄?为什么我一定要去?」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这可是好友的请托喔。」 哲郎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这是他有求于我时的招牌表情。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吐出一口气之后,我跟着站起来。不过老实说,与其留在这个气氛沉闷的教室,还不如跟哲郎出去散散心比较好。 「那我也去。」 莫内站了起来,走到哲郎身边。 「好,那我们三个人就出发罗。」 哲郎迅速地走了出去。 「路上小心。」 班长叮咛着,我们朝他挥了挥手,一起走出教室。 ■♀■ 西大楼一楼·体育仓库 我醒来的时候人在体育仓库里。 唔…… 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最安静,但是现在外面不知道怎么了,好吵。 我从拿来当成床的垫子上爬起来。 体育仓库里乱糟糟的,也可能是一开始就这么杂乱,但是灰尘量好多。 嗯? 仓库侧边的天花板多了一个洞,从楼上掉下来的椅子摔在地上。 这个洞一开始就有了吗?好像不是。 算了,这仓库本来就老旧,也许是天花板太旧而劣化,破掉也很正常,不需要太过紧张。 是不是该回去了?再打混下去大家会生气吧。虽然我也不在乎他们生不生气就是了。文化祭要开什么店都无所谓。搞不懂,有必要为了讨论要开章鱼烧店还是鬼屋这种小事,特地趁假日跑来学校吗? 早知道当他们问「诗织,礼拜六要不要来学校?」的时候,我应该直接说不。没有办法拒绝,变得不得不来学校,结果就无聊到要跑来仓库鬼混。我真笨耶。 哈啊。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该回去了。 不过,就算不回去教室就这样直接回家也不会怎样。不……其实我也讨厌回家。真想逃去某个不知名的国家。我满怀忧郁的情绪走到入口,手握着门把。 喀嚓。 好硬。门虽然晃动了一下却打不开。好奇怪喔。 喀嚓。 门打不开。 ……? 仔细一瞧,原来门框已经变形。难怪打不开,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竟然出不去了。 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好像有点奇怪。很难说明哪里奇怪,可是我觉得好像来到和原来世界不一样的世界。没错。周围出奇的安静耶。至少要有风声和树叶被吹动互相摩擦的声响啊。这种奇特的安静实在很超现实。还有……为什么这么暗?连角落的窗户外头也全黑了。 「……」 「的确很暗,这里是哪里?」 我背后有个声音说道。 「黑暗。黑暗。黑暗。光线不足喔。没错……当世界失去光明时就是这种情形。没错,在这种黑暗之下,就连造物主也会这么说吧?」 声音的主人不知道在碎念着什么,他从放置平衡木的地方站了起来。 「祂会说:『有光』。」 他的手里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一团白光在体育仓库中移动着。 他可能是把手机拿来充当手电筒使用,亮晃晃的白光让我不禁别过了头。 「唉,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转学生啊。呃……叫什么名字呢?」 白光之中,那家伙这么问着。是同班的男同学。白皙的皮肤配上略带灰色的眼睛。气质像是那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仙人。他是雨宫佐久。 「……」 我默不作声,警觉地盯着他看。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诗织同学。因话少而闻名的桐生诗织同学。因为有人说你的诗就像是叫人不要说话的『嘘』(※「诗」与「嘘」日文发音同为si。),所以我才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只是没想到连你都把体育仓库当成午睡的地方。」 「真没礼貌呢。我不是话少,只是有必要才开口而已。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会有人跑来这里看书。」 「嗯?这不是书喔。」 佐久打开他手上文库本大小的本子。 啪地一声打开的本子原来是空 白的,佐久看着我皱眉盯着本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找只是在想,要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写些什么才好。」 ……啥? 这个家伙怪怪的。他那样说是想装酷吧?奇怪的是,男生这种生物就是很爱装酷。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很麻烦,我只好「喔?」一下,随便应付他。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佐久的示意下,我跟着观察起仓库。 刚刚是不是有大地震?仓库中的物品四散,放球的篮子倒在地上,好几处天花板掉落,水泥墙面也出现裂缝。 「诗织同学,你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 「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点吵,醒来后仓库就变成这样了,其他什么也不记得。」 「真糟糕。其实我也一样。正在这里想着要写些什么在白色世界里,就开始打起瞌睡。」 「……」 「是地震、还是其他原因呢?连天花板都掉下来,这样的地震规模应该不小,遇到大地震却没有醒来,我们还真迟钝耶。还有,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暗啊?」 佐久走到仓库的角落,看着窗外思索着。 「……?」 什么呀?到底发生什么事? 过一会儿,佐久突然笑了。 「真有趣,诗织同学,过来看看。这扇窗户的外面变成墙壁了喔。」 咦? 什么意思。 我皱起眉头。 「你看,本来这扇窗户的外头应该是校园里的花圃,但现在却变成墙壁。而且这墙壁还湿湿的,像是被水淋湿的岩壁。窗外似乎都被这样的岩石填满了。真好笑耶,效果做的真不错!」 佐久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啊?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好笑!真搞不懂他。 我慌张地从垫子上冲出去,跑到窗户旁。朝窗外伸手过去,果然触摸到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他没乱说,窗外真的变成岩石了。什么啊!我拍拍墙面,手上只有冷酷的坚硬触感。窗外本是一个开阔的空间啊,而现在那个一伸手就能伸出去的空间却成了拒绝让我探索的硬块。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我脑中有几个可能的说法。我希望正确答案是最有趣的那个。诗织同学,我们到楼上去吧,我想证明一下我的推论。」 这人真怪,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说话。他脑袋里的螺丝八成掉了至少几千个,才会这么奇怪。 「你看,从这个天花板上的破洞可以通往二楼喔。」 佐久站在某个运动器材上,将头伸往天花板上的洞穴。 难道他想从天花板爬上二楼? 「从这里上去吧。隔一层地板,上面就是二楼,应该很轻易可以上去。先撬开那个把手就能通到二楼的某个地方。反正仓库的门也打不开,我们只能想办法从二楼出去。我先上去罗。」 佐久嘿唷嘿唷地开始往上爬,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破洞中。 该怎么办?我正感到困惑时,从头上传来说话声。 「诗织同学,想一起来就快点吧。」 佐久从破洞中伸出手,是想叫我抓住他的手吧?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开始朝天花板的破洞攀爬。 佐久的手好软,却很冰冷。 「原来二楼是家政教室啊。」 我们从一楼的天花板破洞爬上去,推开上层的地板后爬到二楼。 里头有银色的流理台和白色的作业台,的确是家政教室没错。 「诗织同学,地板有碎玻璃,要小心。」 佐久拉着我爬上去,碰到地板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好痛——」 「哎呀,我不是已经说要小心了吗?」 玻璃碎片割到大拇指根部,伤口渗出红色的血,滴了下来。 「没事……」 伤口不深。我呆呆地看着红色的血迹,突然觉得心安。不知为何,看见别人的血会害怕,但是看见自己的血却能冷静下来。哦——表面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我的血液为了防止继续流出而凝固并塞住伤口。真是可靠,明明我没有命令它那样做,它却自动自发地完成使命。我试着舔了舔血液,霎时口中多了一种微温而类似铁锈的味道。 「血的味道跟海水有点像吧?那是因为人类在古早时将海水封在体内的缘故,呵呵。」 「我并不觉得血的味道像海水……」 「嗯?你刚说了什么吗?抱歉,我没听清楚。」 明明就是你先开始说的,这粗线条的家伙。我瞪着他,而他转身背对我,在教室内四处走动。 「这里的窗户外面也都是岩石,家政教室在二楼,如果连这里的窗外都是岩壁的话……好像越来越有趣了,事情似乎满严重的呢。诗织同学,你怎么看?」 「……」 「你真的话很少耶,多少说点什么嘛。」 「要说什么……比方说地层下陷,学校陷进地底之类的?」 「呵呵呵。」 佐久笑了,像是在嘲笑我。搞什么啊?不是你叫我要回答的吗?我回答了又嘲笑我是怎样。 「地层下陷啊,原来如此。我的确听人说过,这附近的地层比其他地方脆弱。思,倒也不无可能啦,但是我的想法跟你不同。」 「……」 这家伙摆什么架子……我越来越不爽了。 「这里并不是地球。」 嗄? 我忍不住张开嘴巴,他的回答远远超出我能想像的范围。佐久继续说道: 「若是地层下陷,那学校应该整个被埋进去才对,但是现在大楼没有倾斜,也没有灌入砂石,整栋大楼都没事啊。怎么可能是地层下陷?我还有更棒的解答。我觉得我们来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就是不同的星球。整个校园喔。这个全新的星球跟地球完全不一样,大气由岩石组成,连结着地面,而我们就生活在这些岩石里,连太阳也看不到。这么一来当然也就不会有黑夜与白昼之分,这个世界真棒啊。我们老是待在地球也待腻了。在地球,我们一出生时几乎所有的奥秘都已经被人类解开,没有所谓的秘境,也没有魔境。地球是一个安全而令人安心的星球。我根本不想要这么无趣的东西。所以这次的全新发现让我好开心。你看看!这是一个由岩石组成的星球,也是未知的世界!生活在这里可以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事物,应该会受到许多文化冲击喔。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星球,我一直很想出生在这样的星球喔。」 他在胡说什么啊? 这里是新的星球?他的回答比地层下陷还天马行空。 佐久笑着继续说。 「我猜,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定是因为我。因为我强烈的渴望而引发了这样的结果。诗织同学,很抱歉连累了你,但是我们只能接受目前发生的事实。这里是不同的星球,我们算是重新活了一次。」 「你别胡说了,你才应该认清事实。怎么可能整个学校都跑来奇怪的星球?该不会觉得我们学校像那些科幻小说一样整个瞬间移动到这里来吧?太夸张了。」 「究竟是瞬间移动呢,还是空间相互移转呢,又或是世界改变了原来的架构呢,总之,原因不重要。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许多科学无法解开的现象。首先,我们得接受世界已经改变这个结果。反正这里绝对是新的星球,这个星球第一次有人进入,我们可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批居民。假设之前的世界是伊甸园,那我们等于是被流放到这个星球的人。目前所学习的常识已经不适用,这里是异世界喔。」 「异世界……」 佐久的眼神闪闪发光,糟糕,他不是胡说,他是真的这么相信着。我不知道他的思考线路是怎么绕的可以接到这个结论,但是他好认真。 「没错,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来帮这个星球取名字吧。这个新世界需要一个名字。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耶,该叫什么好?诗织同学,你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吗?」 我没空跟蠢蛋在这里耗下去。 「叫『猩球』如何?」 「对了,叫它『天地星』吧,意思就是天与地,天空被岩石所覆盖,和地面的界线已经消失。很适合这个星球吧?」 这家伙怎么搞的啊?我握紧拳头。 亏我特地配合他无聊的话题,认真帮他想了个名字……结果他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决定要在白色笔记本里写什么了。我打算写下这颗星球的历史。从以前就很讨厌地球的历史,所以这次我要写出全新的历史。如果还待在地球,那么再怎么写也只是补充了『目前为止的历史』。我一直很想从世界的形成与神话开始写记录。好兴奋喔,这个白色笔记本将成为本星球的圣经,因为我们正体验着每个历史瞬间!」 没错没错太棒了。 「诗织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跟你这智障无关。我打开家政教室的门走到走廊。 「啊,我知道了,你想去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对吗?好主意,等等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这什么口气?好像是我上司一样。 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凉意。没想到当人觉得过度烦躁时会有这种反应,真新鲜。 我跟佐久走在黑暗的走廊。 「诗织同学,你看!走廊的窗户也被岩壁封住了。岩石果然包覆了大楼外面。」 你这次可算是所言不虚。我在心中默默地点头。走廊上的窗户外头也全都是黑黑的岩壁,走廊上的照明只剩下紧急照明灯。没想到窗外没有空气竟会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 我拿出手机,现在是15:20。大白天的,校园却如此黑暗,让人很不舒服。手机没有讯号,如果真是地层下陷,那手机收不到讯号也很正常,这么一来就无法打电话求救了。 「手机不可能通的啦,这里可是别的世界,旧世界的通讯设备怎么可能有用?诗织同学的理解力似乎不太好喔?」 别理他、别理他。 对了,我们应该去屋顶看看。地层下陷时,就算下面的楼层陷入地底,最上层搞不好还在地面喔。如果能从屋顶逃出去就搞定了。那我也就不必再跟这蠢蛋在一起。 「雨宫君。」 「诗织同学,叫我佐久就可以了。」 「佐久,要怎样上去屋顶?」 佐久笑了。 「不错喔。从最上层开始一层层确认下来,能替我的历史书增加许多壮丽的描写。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往这里走,跟我来。」 这家伙老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烦死人。 我跟在佐久后面走着,他的身材瘦弱,走起路来却很灵活。不知道是因为走路姿势正确,还是他移动的方式和大家不一样。他的步伐很特殊,优雅自得。 「这里是二楼,所以屋顶在四楼上面。大楼西边的楼梯就可以通到屋顶。其他楼梯只到四楼,要到屋顶的话一定要从西边的这座楼梯才行。知道吗?」 「吗」什么啦…… 佐久指着走廊尽头的某个黑暗处说。 「这就是刚才说的楼梯。」 我看着那片黑暗。 咻。 打在脸上的空气好像硬硬的,怎么会这么冷?我仔细一看,楼梯很正常啊。转学前的学校也是类似的楼梯,很普通。但是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有露水耶……」 佐久摸着楼梯的扶手说。 真的。扶手上沾满露水,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而且像雾一般的物体从楼梯下方飘上来,就像是寒冬的早晨呼出的空气。 「佐久,楼下是什么?」 「下面是一楼啊。楼梯旁应该是教室,教室旁是餐厅。」 「那再下去呢?」 「再下去就是地下一楼,那边是半层楼高的地下室,当成仓库使用。」 「仓库?」 「没错,楼梯到那仓库就没了。」 「……」 「你不是想去屋顶?」 我从楼梯慢慢下楼时,佐久这么对我问道。 「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也好,我想你那么做一定有你的用意,我赞成。」 我跟佐久谨慎地踏出每一步,楼梯也有点湿湿的,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楼。扶手冰得让人不舒服,手掌整个都凉了。周遭的冷空气也如细针般尖锐不适,冷冷地刺入我的口鼻。很明显地感觉到越往前走,气温就越低。 「这里就是一楼。」 佐久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一楼很安静,没什么特别。一样很杂乱,鞋柜都倒了,挂在墙上的画也掉在地上。 「佐久,那里就是仓库?」 「嗯……应该是。」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往下面看。 尽头的门敞开着,另一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保险起见,我拿着手机一边照着路,一边走近门。 「哇……」 我们忍不住叹息。 仓库比想像中大,天花板虽然低了些,地板却满深的。走进入口的门之后,还往下几公尺。内部空间颇大,至少可以容纳一个二十五公尺长的泳池。 而且……从我站立的地方以下的空间全都泡在水里。 好不可思议的光景。和教室一样的桌椅漂浮在青蓝色冷冽生辉的水面。水似乎颇深,清澈的水质让人可以一眼看见底部。而水面上则是桌子之类的物品。猛一看还以为看到进入无重力状态的教室。 「这里放着的是备用的课桌椅,还有开学典礼时使用的钢管椅或演讲台之类的东西。」 佐久补充说明这间仓库的功能。 我蹲下来伸出手碰触水面。 「……」 「诗织同学?冷不冷?」 水的温度冰冷得像是能割伤人的锐利刀刃。手指通过水面的那一瞬间感觉最冰冷。我缓缓伸出手,随着手指的深入,纤细的冷水逐渐包围皮肤。好美的液体,仿佛能从里头感觉到某种类似温暖的感觉。 滴答。有东西掉在头上。 「天花板也结露了,露水形成水滴掉在这儿。」 随着佐久的声音抬头一看,仓库的天花板果然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细小的水珠结合了周围的水珠而渐渐变大,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而掉了下来,在水面激起一阵涟漪。 滴答。滴答。安静而确实。 这是落在地下仓库的冷雨。 仓库的墙面扩散出奇特的图样。蓝色、黄色、红色、白色……许多颜色如大理石纹画法那样混合在一起,仿佛是所有颜色溶解之后又向下低垂的纹路。其中有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写着「a椅子」的文字。可能是原本就用粉笔写着的记号或者图因为露水而溶解,在墙上形成类似水彩画的效果。 「……」 「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呢?按照诗织同学的说法,若这是地层下陷的结果,那么这些可能就是地下水。被埋在地底的学校,地下仓库可能和地下水脉相通了吧?我想找一个更适合的说法,在这个星球……『天地星』,赖以为生的雨水并非来自天上,而是地底。这种说法如何?很有神话风格吧?」 地下水. 原来是地下水啊…… 佐久要是没说,我还想不到这个可能性。不,不只如此。也许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太瑰丽而不可思议,我竟然开始有种真的来到另外一颗星球的感觉…… 看着水面时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瘦瘪而类似猫咪的脸孔。跟以前一样,而另一头有许多椅子沉在水底。椅子下方再过去一些有着无止尽的黑暗。我不知道这个仓库究竟有多深,但我觉得它的深度应该是无限。这些水就如同这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所涌出来的泉水。 「嘿唷。」 佐久学我一样蹲下来,伸手掬起一些水送到嘴边,透明的液体就这样寂静地被佐久吸入口中。 「好冰、像是混合了灰尘般的苦涩味道。根本不能喝嘛。」 佐久微笑着。 「要不要去屋顶看看?连仓库都成了这副模样,到屋顶搞不好可以看到更棒的场景喔。」 更棒的场景?别开玩笑了,我到屋顶是为了求救。 不过……听了佐久的话竟让我有些兴奋,如果这里真的是不同的星球的话…… 也许很有趣。 一部分的我是这么想的。 第二章 ■♂■ 东大楼三楼·走廊 「我们先到走廊旁的自动贩卖机那边看看吧。」 哲郎说完,我与莫内点了点头。 每层楼都有果汁的自动贩卖机,但是每层楼的贩卖机所贩售的果汁种类会有些许不同。我们为了找胜,决定依序找下去。此刻我们朝向最近的贩卖机前进。 「每个地方的窗户外面都变成墙壁了耶。」 莫内说道。走廊旁的窗户也全被岩壁所封住。 「没想到只是看不到窗外竟会有这么大的封闭感,感觉走廊好像比之前还狭窄。」 哲郎叹口气。 「是,黄色之神。的杰作吗?」 我问哲郎。 「哲郎,你相信这是黄色之神的诅咒吗?」 「什么东西?」 「就是刚才他们说的诅咒啊,『黄色之神』。」 「啊……那个啊。不,我不相信。我一向不相信诅咒这种东西,可是我也没办法提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如果黄色之神的说法可以说得通,那我也只能相信。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认为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比方说地震,或者是某种灾难,总之我们先观察状况,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一如往常般冷静的哲郎回答。我点点头,把话题丢给莫内。 「莫内你怎么想?」 「我?嗯……」 莫内修长的手指抵在下巴思考着。 「我相信可能是诅咒。」 「喔?」 莫内面带微笑继续说着。 「我还满相信那些超自然的东西喔。可能是因为画画的关系。画画时,有时候可以完成一幅很明显超越本身实力的作品。为什么呢?我明明想的不是那样的内容,最后却能画出来。太神奇了。所以,我站在完成后的画作之前想,也许这幅画是某人依附在我身上替我完成的画。刚才的我体内八成有着我不认识的人存在。我认为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而人类本身则具备了呼唤那种『力量』的能力。」 莫内流畅地说了一大串。从得了无数美术比赛的她口中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我也看过莫内的画,不需要事先打草稿就能在画布上挥洒出复杂的构图。莫内拿着画笔的手常令人看得入迷,回过神来她已完成了一幅画。而她的画作已经超越了「画得不错」这种程度,里头有着某种很神秘的东西存在。她绘画的功力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类的思考力能引发超乎想像的事情。我是这样想的,怎么说呢……所谓超乎想像的事情并非很不寻常,举例来说,比方说我很想吃炸鸡块!只要不停地想、用力地想,当天的晚餐就正好会出现炸鸡块这道菜。而我在想炸鸡块的时候,会觉得心被某种东西拉过去。或许妈妈只是凑巧选择了炸鸡块当成晚餐菜色,但是也可能是我的念力影响了妈妈的决定。当然,这种事也可能有反效果。比方说跟刚刚交往的男朋友出去约会时,尽管心里百般祈祷不要在约会时遇到熟人,可是越祈祷就越倒霉,碰巧就遇到了爸爸。我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心引起的结果。一旦产生『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想法,就得劝自己『不,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越去想就越可能会变成那种结果喔。』可惜的是,越是想办法不要想,其实就代表自己还是很在意。恶性循环的结果:心里面最糟糕的那个状况就会逐渐萌芽茁壮,最后真的发生。与本来的愿望相反,很不幸地把爸爸吸引到身边了……」 「喔……这个想法满有趣的耶,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意思。」 哲郎颇感佩服。 「也许这次的事件也是这个概念的延伸。」 「这次的事件,你是指『黄色之神』的诅咒?」 「没错。」 莫内轻轻点头后继续说。 「胜背叛了真央,真央好不容易才实现与胜交往的愿望,而胜却私下劈腿洋子。那家伙可是真央钦,既认真又懦弱内向……她一钻牛角尖就会一直想一直想。我想真央大概是太难过、太痛苦,而且也真的很痛恨胜与洋子两人,希望他们死掉。但是照真央的个性又会觉得『不应该诅咒别人去死』,因而时时反省自己,最后反而害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想诅咒这件事,念力越来越强烈……」 我想起真央若有所思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个咒语,叫『黄色之神』吧?诅咒的形式根本不重要,每个校园都会流传很多那种程度的咒语。那只是形式,是触媒而已。重点是真央烦恼过度,她是个很容易相信咒语效力的女生,当她得知这个咒语,便在强烈的恨意之下使用了咒语。然后,『希望这个咒语能够真的实现』与『咒语应该不会成真吧?希望不会……』的不安深埋在她心中,矛盾的想法反而『导向』无可挽回的结果。」 莫内的眼神好认真,我问她: 「你是说真央的执念造成现在的局面,还把我们全体都牵连进来?」 「是啊……」 「因为她的执念太强烈,所以才引起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对啦,你要问几次?」 莫内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 一个女高中生用『黄色之神』的咒语让全部校舍被黑色岩壁盖住,这种事可能吗?但是莫内的说法好像有些道理。只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根本是现实中很难成真的事情嘛。 我们边聊边走,没多久就来到了走廊的转角,走过转角再走一下子就是个小休息区,自动贩卖机就摆在那边。 「你们有没有听到怪怪的声音?」 哲郎说。莫内则皱起眉头说道。 「有。是什么声音?瓦斯吗?」 我跟着竖起耳朵仔细听。 嘶……嘶…… 真的有怪声音,而且的确像是瓦斯漏气的声音。从休息区传来的。 「这声音是什么啊……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你们觉得像不像入浴剂溶化的声音。就是那种含气体,一放进水里就冒泡泡那种。声音跟那个很像耶。把很多那种入浴剂放到浴缸之后的声音跟这个怪声音很像喔。」 「哲郎,你曾经一次放很多个进去吗?」 「是啊。」 「是喔……」 我们谨慎地向前走着,那个嘶嘶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但是却不会很大声,因为现在周围环境很安静才听得见,比我们的脚步声小。嘶嘶……像是有小小的东西喷出来的声音。 「什么味道?」 莫内蹙眉。 「呜哇!」 哲郎也忍不住捏起鼻子。 我们前方传来诡异的味道。很甜很甜的香味。大量甜腻的气味从休息区飘散过来。 「可恶,到底是什么啊!」 哲郎打开手机光源,朝休息区照过去。 胜就在那里。 胜在休息区看着我们三人。 「不会吧……」 莫内说不出话。 那边有两台贩卖机,其中一台倒下,砸到胜的后脑勺。被贩卖机夹住的胜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尽管在这种状态之下,美男子胜依然俊美得像幅画。只不过脖子似乎有些变形,可能是贩卖机倒下时压断了颈骨而死。在两台贩卖机夹击之下,已经断气的胜依旧维持站姿。身材硕长挺拔的胜,看起来很像是被厂商放置在此地的假人模特儿。 贩卖机倒下时引发故障,从里头掉出许多果汁罐。有几罐柠檬口味汽水喷出来,整个休息区全都是黄色液体。碳酸里的气体发出嘶嘶声冒着泡消失在空中,空气里充斥着甘甜的柠檬香。胜八成是在买果汁时被砸死 的吧?他的皮夹掉在黄色液体中,里头的钱也四处散落。沉在汽水里的硬币表面附着了二氧化碳气泡,像是正在产卵的鱼儿。纸钞则成了以柠檬水腌制的泡菜,对我们而言颇有威严感觉的千圆钞票,此时如海藻般无助地漂动。 「喂!胜!」 哲郎推开呆立在原地的我,冲到胜身边。地上的黄色汽水啪沙啪沙溅起,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 看见哲郎,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定定地望着半空。 「你没事吧?喂!我来帮你!」 哲郎抓住胜的手腕,之前维持的微妙平衡瞬间崩坏,胜像个断线的人偶倒在黄色液体中。 「胜……」 水面掀起阵阵涟漪,同时冒出许多泡泡,伴随着清脆的嘶嘶声。仿佛是汽水们正欢迎胜的加入似的。 「胜……」 「黄色……是『黄色之神』呢。」 「你说黄色……难道是指果汁?因为是『黄色之神』的诅咒,所以才刚好出现黄色的果汁吗?这未免太……」 「……」 哲郎、莫内跟我都陷入沉默。哲郎本来想说这未免太牵强吧?但是胜的死状带来不小的冲击,让我们开始怀疑这真的是『黄色之神』的杰作,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黄色之神』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种念头在我们的心中逐渐成形,心里充满难以言喻的不安。 「欢迎回来。找到了吗?」 一回到教室,班长便过来询问结果。 其他人也跟着聚集在我们身边。 「咦?教室里的人好像变多了?」 哲郎问道。 「是啊,猩猩他们回来了。」 班长手一指过去,猩猩马上举手喊「有!」另一只手提着三个超商的塑胶袋。哲郎拍了拍猩猩的肩膀说: 「猩猩,你居然跑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啊?」 「是啊。我想说买点零食回来给大家吃,这样开起会来比较顺利嘛。」 猩猩打开袋子,里头有洋芋片还有巧克力等,塞满各式各样的零食。 「你买真多耶,不愧是猩猩,人真好,居然还买了大家的份。」 猩猩就是大山卓也,是班上最高壮的男生。身为柔道部主将的他因为体格特好而有了猩猩这个外号。但是跟外号不相符的是温柔的个性,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哲郎,别忘了还有我的功劳。」 瘦比从猩猩背后钻出来。 「采买基金可是我出的喔。猩猩这家伙钱都花在买蛋白质饮料了,很穷。付帐时才发现皮夹里头连张纸钞都没有,吓了一跳。」 瘦比以他独有的高亢音调叙述并笑了起来。瘦比,名字是高原比吕。身材瘦小,和猩猩正好相反。家里很有钱,算是班上最凯的少爷。他的金钱观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一千块对他而言可能就像是十块钱。虽然他本人说话时没什么恶意,但有时听起来还满刺耳的。 仔细一看,瘦比身边还站着麻美,两人似乎手牵着手。 「喔,瘦比,不好意思。猩猩太高大所以我刚才没看到你。谢啦。身为本班的财库,你可是重要的存在喔。呵呵呵。」 「哲郎,这样讲好像我除了出钱之外没有别的用处耶?」 哲郎跟瘦比都笑了。 「话又说回来了,怎么你们到这种时候还这么黏啊?」 听到哲郎的发言,麻美有些不悦地回嘴。 「就是这种时候人家很害怕,才更想待在比吕君身边啊。」 「你叫他比吕君喔……」 「麻美,在大家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好。」 「……既然比吕君这么说,那麻美会忍一忍。」 麻美乖乖地依照瘦比的建议松开手,但还是坚持站在瘦比身边,麻美与瘦比就这么四目交接地对望。 哲郎看了我这边一眼,露出颇有深意的灿烂笑容,我苦笑地回看他。这对班对在这种时刻还是一样甜蜜。 「算了,我们就别管这对恶心情侣了。」 「没礼貌,什么恶心啊?」 「好啦,那就笨蛋情侣。」 「哲郎君!」 「不过你们真厉害,竟然还能出去买东西?」 哲郎不理会气得脸鼓鼓的麻美,转而询问猩猩。 「没有啦,其实我们很早就去买了。从便利商店回学校之后才刚进大门口吧?好像就遇到地震,晃得很激烈说。然后我们两个好像被震昏了,一回过神来学校就变成这副模样。我们想说先回教室,大家应该都还在,所以就跟着瘦比一起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大门那边也像教室一样被石头封住了吗?」 「是啊。外头完全被封住了。我们才刚刚通过的大门也变成黑色的墙壁,吓了一大跳。我们从大门旁边的楼梯回来的,路上的窗户也都是一样的状况。」 「猩猩,你有没有试着推推看窗户外面的岩壁?」 「有啊。」 「真的?然后呢?」 「推不动。甚至连一点点移动的感觉都没有,满硬的。感觉满厚的墙……」 「还以为如果是猩猩就可以推开它,想不到还是不行。」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墙吧?很像是一座岩石组成的山。」 「原来如此。」 「听班长说你们刚才出去找胜,是不是?」 「是啊。」 「然后呢?有找到胜吗?」 「……」 「胜已经死了。」 莫内代替沉默的哲郎回答。 「什么?」 「胜被倒下的贩卖机给压断颈骨,整个人泡在黄色的汽水池中,意外身亡。」 「……」 大家都不发一语。 「你说的是放在这层楼的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 班长问。莫内点了点头。 「黄色?」 真央语音颤抖地问道。 「是黄色的汽水?」 莫内看着真央回答: 「自动贩卖机故障,所以掉出很多罐果汁。其中有几罐破掉,果汁流了出来,碰巧是柠檬果汁。」 「那……真的只是碰巧吗?」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可是……诅咒就是……」 「不就是你干的吗?」 「……」 「『黄色之神』的诅咒是你下的。没错,也许这一切的发生真的是诅咒的关系。我不知道『黄色之神』究竟是什么,可是也许就是它在贩卖机那么多种类饮料当中刻意选择了黄色的饮料。」 「……胜被带走了……胜被『黄色之神』带走了……」 「你以为用奇怪的声音讲话,站在那边发抖就没事了吗?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解除,黄色之神。的诅咒,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全都是你的错!快想办法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莫内揪着真央的胸口大吼。 「『黄色之神』……」 真央一脸惊恐,无力地任由莫内拉扯。 「快回答我的问题!」 「住手。你们两个冷静点。吵架没有任何帮助,莫内,放开真央吧。」 哲郎介入两人之间试图调解。 莫内不甘愿地放开真央,靠在墙上叹息。 教室里寂静无声。 「各位,我们来把目前的状况稍微整理一下吧。」 班长提议。 「总之,我们应该先掌握好目前所知道的情报,先由我依序整理下去,若有错误再请大家指正。首先,我们目前连同整个校园被 黑色的墙壁封闭在一起,理由不明。也不知道黑色墙壁究竟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摸上去很像岩石。包含学校的大门,这些岩壁至少延伸到三层楼。对不对,猩猩?」 「没错。就我看到的情形是那样没错,但是我没有看到整体的状况就是了。」 「哲郎,你们去休息区时,路上的窗户外面也全都是黑色岩壁吧?」 「是啊。而且除了紧急照明之外,没有其他电灯亮着。」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们还不知道除了上述几个区域之外的状况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有没有逃出学校的可能。比方说四楼或者屋顶。另外,我们也还不知道西大楼那边怎么样了。」 我不禁问道: 「西大楼?」 「这里是东大楼,西大楼就在连结的走廊另一头,就是有理科教室那一栋。」 「啊,原来如此。」 「有必要去探险看看。而且,还得把其他人找回来才行。现在这里有……」 班长一个一个点名,迅速地确认在场的人数。 猩猩、哲郎、莫内、真央、麻美、瘦比、我,还有班长。 「总共八个人。连胜与洋子正好十个人。今天来开会的人数是十三个人,还有三个人没回来。嗯……这三个人应该是雨宫佐久、福田一树跟桐生诗织。大家应该还在学校里,也可能遭遇到和胜一样的意外。或许正在某处迫切地等待着我们的救援也不一定……」 哲郎点点头。 「震动让自动贩卖机倒下,也可能有玻璃因此而破碎,的确可能造成意外。而他们之所以还没回到教室可能就是因为意外的缘故。」 「嗯,所以我们不只要寻找逃脱的出口,同时还得寻找这几个尚未回到教室的同学。但是,最糟糕的问题就是万一找不到逃脱的出口该怎么办。」 听到班长的话,大家担心地吞了一口唾液。 「也就是说,学校整体都被黑色岩石覆盖住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真的被带到『黄色之神』的世界,还是地层下陷的结果。」 这是最坏的状况。但是,在场没有人能够笃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找不到逃生的出口。」。大家只能静静地听着。也许,每个人都隐约地感觉到这最坏的状况很可能发生。不,该说是有很大的机率会找不到出口。 「要是没有出口,我们就得想办法存活到被救援的那一天。我们需要很多东西。食物、水……对了,雄太。」 班长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啊、什么事?」 「雄太昏倒在厕所,然后才回到教室的,厕所那边的水龙头还有水吗?」 水龙头…… 我试着回想醒来时的情景。水龙头当时有水吗?窗外成了一堆岩石让我惊吓过度,根本不记得水龙头有没有水这种事。只记得洗手台上的镜子破了。但是水…… 「抱歉,我不记得了。」 班长笑了笑。 「雄太,你上完厕所没洗手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种时候谁还有空想到洗手嘛。」 「也对。那当时厕所的水龙头有坏掉,然后喷出水来吗?」 「没有,水龙头没坏掉。」 「好,我知道了,谢谢。」 「班长,你是不是担心学校会停水?」 哲郎问。 「是啊。已经停电了,而停电很可能是电线断掉的结果。我记得学校用的是加压式帮浦,就算停电也不影响自来水供应。但是若连水管也断了就没水用。」 「原来如此。学校有储备紧急用水的地方吗?」 「可能有。除了自来水,还有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饮料可以喝。我们得先调查有没有储水区,然后有多少水量也得确认清楚。虽然我们人数不多,但是若随便把仅剩的水喝光也很危险。同理可证,食物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先知道能取得的食物与饮水有多少。」 「还有猩猩买的零食。」 「嗯,那也是食物之一。」 「再来就是学校里很可能有校方储存的紧急粮食。干面包罐头之类的东西,我记得以前曾经被老师叫去帮忙搬运那些储粮。还有,学生餐厅里也可能有食物。」 「对耶,餐厅里也会有吃的。」 「好。」 哲郎站起身。 「那班长,我们快点出发去探险吧。」 「好。我们分成两个小队。嗯……哲郎、雄太、瘦比、莫内,你们几个是a小队。a小队负责调查屋顶、四楼和三楼。猩猩、麻美、真央和我是b小队。b小队负责调查二楼、一楼和体育馆。」 「什么?我跟比吕君在不同队?」 麻美似乎颇有怨言。 「你们两个分在同一队的话根本不会认真做事。我觉得班长的分配很好。」 哲郎笑着拍打瘦比的背。 「b小队的队长由我担任,那a小队的队长就麻烦哲郎了,可以吗?」 「好啊,没问题。既然班长都点名了,我当然愿意。」 「咦……很不公平耶……」 麻美小小声地抱怨,但是班长不予理会。 「调查内容就是刚才整理的项目:能逃出去的出口、三名没回来的同学、水还有食物。找到之后请大家利用笔记本或其他方式记录下来。音乐教室的地板塌了一块,其他地方的地板也可能坍塌,请大家出去时要多小心。」 「班长,那我们的集合地点还是在这间教室吗?」 「嗯,我是这么想的,怎么了吗?哲郎?」 「我觉得把这里当集合地点好像不太好。待在这里没办法静下心来,我想洋子也不希望一直被大家看见这副凄惨的模样。再来就是,如果我们找到食物要搬回来需要更大的空间。我们把据点搬到礼堂如何?」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们去礼堂,万一有人回到教室来怎么办……」 「我们可以在黑板上留言啊。写『我们都在礼堂,看见留言请到礼堂集合』之类的留言就可以。」 「也对,就这样办吧。」 「那就这么决定罗。」 「好,那我们就把礼堂当集合地点。这样吧,我们约两个小时后在礼堂集合,开始行动吧。」 班长一声令下,大家陆续站了起来。 不论是还感到有些疑惑的人也好,或者是有些不满的人也好,大家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深刻地感受到不寻常的日子已经展开,我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班长与哲郎看着彼此的手表对时,约好集合时间之后,a、b两个小队便各自出发。 「雄太,我们同一队耶。」 莫内靠过来搭讪。 「嗯。」 「可不可以偷偷跟你说一些事?」 「嗄?」 她想干么? 「不用怕。哲郎跟瘦比正在说话,我们小小声地说,他们不会听到。」 哲郎他们走在几公尺之前的走廊上,他们利用手机照路,边走边聊天。 「好像是。」 「听不到的啦。」 「那,你想说什么?」 莫内更靠近我一些之后继续说道: 「我跟真央详细问了有关『黄色之神』诅咒的事情。」 「喔?」 「之前也说过,下了『黄色之神』的诅咒,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带往『黄色之神』的世界。这时有一个方法可以解除诅咒。既然可以下诅咒,那么通常会有一个解咒的方法。真央知道怎么解咒。」 「是吗?既然她知道为什么不赶快解除诅咒?」 既然有解咒的方法就试试看,也许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 「这个嘛……」 莫内看了哲郎一眼才继续看着我说下去。 「因为解咒的方法非常难以想像。我也是逼问了很久,真央才肯告诉我。我跟她说我要捏造一些谎话让大家对付她,她才愿意开口。有点算是威胁吧。」 莫内若无其事地说着,威胁啊……真可怕,女生的想法真恐怖。 「那……所谓难以想像的解咒方式是什么?」 「就是……要献出一个活祭品给『黄色之神』。」 「什么?」 这个超现实的辞汇让我忍不住屏息。 活祭品? 「『黄色之神』是一个会吃人的神。而『黄色之神』的诅咒就是以人做为饵献给『黄色之神』的仪式。『黄色之神』一直很饥饿,很想吃人,所以才会把人类拉到异世界,然后吃掉。也就是说……只要让『黄色之神』吃饱就可以了。若满足了『黄色之神』的饥饿,它就会离开。」 「怎么可能?」 「真的啦。为了制伏『黄色之神』,就得用活人当祭品献给『黄色之神』,让它吃饱才行。」 「太夸张了。」 「而且献活祭品给『黄色之神』的方法非常简单。只要杀死那个人,然后将那人的身体涂成黄色就可以了。不需要全部涂满,只要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做个黄色的记号即可。因为『黄色之神』的眼睛很不好,只看得见黄色。所以,要献祭品给它就必须用黄色标记在祭品身上。听懂了吗?也就是说,只要杀死一个人,在他身上涂黄色就可以解除诅咒。不知道它得吃掉几个人才行,但是只要『黄色之神』吃饱,它就会回去,而被拉来异世界的人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听起来真恐怖。 我有点想吐。用咒语杀人,然后为了解除这个咒语还得牺牲人类的性命。我突然憎恨起这个咒语,还有明知咒语的内容还故意下咒的真央。好低级,太低级了。为什么莫内要让我知道解咒的方法,难道…: 「莫内……你该不会相信那样真的能解咒吧?」 我问。莫内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 「相信?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以为献活祭品给『黄色之神』真的能解除咒语吧?」 「我倒是没有想太多。我的立场很中立喔,不完全否认咒语的真实性,也不完全相信。我不会轻易地相信这些不知真假的事情而跑去杀人。」 「是、是喔。」 莫内轻轻地笑了,看见她的笑容,我也跟着微笑。 「可是其他人是否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就很难说罗。」 我听了之后,原本的微笑不禁僵硬起来。 我仔细地想了想莫内所说的话。其实也不必深入思考。因为莫内已经说得很清楚,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人相信解咒的方法是真的,然后加以实行。 「怎么会……」 为了自己而杀人。真的有人会那样做吗?而且那人还是我们的同学。诅咒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根本没有根据,更没有人能保证一定能解除它。很难想像真会有人为了这种不确定的理由杀人。 无视于我的动摇,莫内平静地说下去。 「我觉得胜的死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 是谋杀吗? 「你仔细想想,胜是被自动贩卖机夹死,而自动贩卖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倒下来呢?如果贩卖机只是放在那边还有可能,可是我们学校为了防止贩卖机倒下,还特地用金属零件锁住机器。那种零件跟固定钢琴的零件一样,怎么想都不觉得贩卖机会因为地震而倒下来。如果连零件都没办法固定住贩卖机,那地震的强度应该很惊人,灾情会比现在更惨重。所以我怀疑胜的死不是意外。」 「……」 「而且我确认过喔,听好,我看过那台折断胜颈骨的自动贩卖机,下面的固定零件被松开了。那种零件只要转开螺丝就能轻易地松开。但是螺丝并不是自己松脱,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转开的。」 「然后呢?」 「可能是某人想恶作剧所以转开螺丝,也可能是本来就忘了装上螺丝。但是,也可能是某人知道胜会待在那个休息区而故意松开了防止机器倒下的零件。」 莫内的眼神好认真。 「不可能吧……」 「可能,这是谋杀。」 「不,不会的……」 莫内打断了我的话: 「绝对可能。因为那是『黄色之神』。既然真的有人相信『黄色之神』,那么相信的人当中就会有人为了解除咒语而杀人。你也亲眼见到那个象征性的场景了,不是吗?胜被泡在黄色的果汁里。你认为那真是巧合?即使饮料罐从贩卖机里掉出来,也不会破掉。就算罐子真的破掉,只有柠檬果汁漏出来也太巧了点。我觉得一定是某人故意把谋杀伪装成意外。」 「那你说是谁干的?」 「这就是重点。我最怀疑的人是真央。她的话就有可能,她是班上最相信咒语的人。可是一直到我们出去找人为止,真央都和我们在一起,几乎没有时间执行谋杀计划。而另一个可疑的人就是麻美。麻美也知道『黄色之神』的解咒方法。不过,麻美也和真央一样,在那段时间和我们待在一起。」 「既然一直和你们在一起,那就是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为什么还怀疑她们两人?」 「不一定喔。毕竟地震过后待在教室里的人也全都晕过去了,可能有人比大家先苏醒过来,出去杀了胜,然后趁大家都醒过来之前再回到教室。如此一来,真央和麻美都可能是犯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下诅咒的人不只一个,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咒语的作用,一旦发现诅咒成真,便立刻寻找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那些比较晚到教室的人,还有目前尚未回到教室的人都可能是共犯。」 「这么说的话,不就每个人都有嫌疑?」 「没错。老实说,大家都很可疑。」 「拜托……」 比较晚回到教室的猩猩或瘦比杀死胜?不,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应该不是他们。不过,并没有证据证明杀人者不是双人组。还是说,凶手是其他同学?那人可能还躲在某处,寻找下一个活祭品……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杀人? 不,我不愿意这样想。不可能,我想否认这种可能性。 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动贩卖机倒下纯粹是意外,我愿意赌一赌,相信那只是意外。 莫内看着脸色铁青的我,接着说: 「雄太,我再强调一次,刚才我跟你讲的别对其他人说。」 「咦?喔……」 「希望不会有那种知道『黄色之神』的诅咒规则后,为了让自己存活就把其他人当活祭品的蠢蛋出现。可是,处在这种状态下,就算不会真的跑去杀人,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你千万别随便跟人说。」 「那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莫内盯着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你不会相信咒语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会恐慌吧?你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而且我并不认为你会是杀死胜的凶手。总觉得雄太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杀人。」 「我冷静吗?其实听了你说的话,正觉得很慌乱说。」 「真的?算了,总之,我认为可以告诉你。雄太,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吧。就算我们当中不一定有杀人犯,也还是要小心。与其我单独观察,还不如和雄太两个人合力,或许更容易能找出凶手 。你和我都不希望自己被杀吧?」 我点点头。 莫内将食指放在嘴上,朝我微笑。 「秘密说完了,我们走吧。」 莫内迈开脚步向前走。 我跟在她后面。 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当中听起来格外地大声。 ■♀■ 西大楼四楼·通往屋顶的楼梯 「该替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佐久一边上楼,一边聊一些无聊话题。 「随便。」 我脱口而出。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随便的话题我就回答随便。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我们第一天降临『天地星』的日子,这无疑是神话史上最重要的一天。特别的日子就需要一个名字。呵呵,真开心。没人可以决定,只有我能够撰写的神话。好久没有这种解放的心情了。」 又没人间你…… 我一点也不在乎佐久的话,同样地,相信佐久也并不在乎我的存在。 「『流放日』如何呢?听起来有些悲剧风格,又富有诗意。我们之前生活的世界是乐园。方便而和平,没有任何问题。想吃什么都吃得到,还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错,那里是乐园,是天国。从这一天起我们被流放到这里。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被流放?或者乐园根本就是幻想,我们不得而知。这部分不必解释太多,让它保持一点神秘的暧昧比较好。如何呢?诗织同学,你觉得『流放日』这个名字好吗?」 「干脆叫『芝麻味噌纪念日』(※「芝麻味噌」与「天地」日文字数相同、平仄相近。)不是更好?语感上。」 「不,那样一点品味也没有。而且,我们是从乐园被流放喔!我们毫无理由地就被流放到这里,至今还难以接受现实。我们一直被神的爱所包围,习惯有神的眷顾却又突然失去一切,当然很难接受。所以我们祈祷,祈祷有一天有人会来拯救我们,重新回到乐园。我们要耐心等待不知会不会来的救援。可惜救援永远不会来,如何呢?流放日这个名字很适合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吧?」 你…… 我难得想回话,他却那么干脆地回绝了我的构想。比起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像这样先听之后再彻底否定更让人生气。 算了。我不该跟这笨蛋认真。总之我要先上楼,想快点到屋顶去了。 「这里是四楼,再上去就是通往屋顶的门。」 看到那扇门了。 咦? 第一眼看过去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楼梯尽头就是通往屋顶的门。而门上的窗户外也是一片黑暗。 难道连屋顶都被黑色岩石所包围了?别开玩笑了。 「哎呀?看来屋顶上面也被岩石覆盖住罗,呵呵呵。」 那家伙竟然故意用那种惹人生气的语气说话。不要说中我现在想的事情好吗!不可能,不可能。就算学校真的因为地层下陷而沉入地底,上头也还是天空才对。毕竟地层下陷就好像掉进一个大洞,只要土石没有遮盖住洞口,那我们应该能看见天空才对啊,不管我们掉到多深的地方都看得见。 窗外是黑的不是因为我们被岩石埋住,一定是被某个物体遮住而已。 我爬上楼梯,伸手握住门把,然后转动。门把有些生锈,不太好转,手一直滑开。讨厌。我拿出手帕包住门把之后再用力转一次。 成功了。门轻易地就被打开,既然能打开就表示外头没有障碍物。那为什么外头还是黑的呢?因为晚上所以是黑的吧?应该是吧? 因为打开门走出去之后,我看见了满天星斗。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星星。小的光、大的光。好久不曾因为看见星空而安心,你看!我们并不是被岩石完全包围了吧。开放空间的感觉包围着我,重新因天空的辽阔而感动。 耳边传来佐久的笑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片星空很美。」 「笑什么笑。怎样?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根本不是其他的星球。这里是地球,这是地球的星空。」 「诗织同学,你比我当初所认为的蠢上四千倍耶,这才不是星空,你看过地球有这种星座吗?」 什么嘛,什么意思?我再次抬头望着星空。 星星们熠熠生辉,但是星星的排列的确是我没见过的样子。 「看仔细,那些星星会发光只是反射了你手上拿来代替手电筒的手机所发出的光。」 什么? 怎么会……我试着移动手机,星星跟着闪烁。这次我慢慢地大幅度移动,星光也随着我手的动作而偏移。 佐久迅速走向星星,一伸手便碰到了最大的那颗星星。 「如果这是黄金就太棒了,可惜这只是黄铁矿,由铁与硫磺组成的矿物。它有着美丽的六面结晶体,真漂亮,是我最爱的矿物之一。我有一个黄铁矿的结晶标本,头一次看见它实际埋在岩石里的样子。」 「黄……铁矿?」 「看仔细了,这只不过是埋在岩石里,会发出金色光芒的矿物。看起来像是在空中发光的星星罢了。」 怎么可能。 我仔细地盯着它。 佐久说的没错,仔细看就能看清屋顶的状况。 屋顶也被岩石所覆盖,从门这里延伸,形成一个小房间。是一个岩石中的空洞,像是洞窟的空间。而这个洞窟的墙面有许多小小的金色颗粒。 「黑暗与你认为从屋顶绝对可以看见天空的成见,让你看见了幻影。习惯这种东西真可怕。有时候我们会因为习惯将记忆当成现实,这点情有可原。然而,诗织同学,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里是别的星球。你应该早点抛弃你那些无用的成见。」 佐久用指甲揠着墙上的金色颗粒,发出喀哩喀哩的细碎声音。 「等等,我收回前言。也许是我应该抛弃成见也不一定。这东西看起来的确像是黄铁矿,但这是建立在这里是地球的概念上。如果这里是『天地星』,就不该沿用地球上的名词。好吧,诗织同学,如果你觉得这是星星,那它就是星星,不是黄铁矿。在『天地星』里,岩石里的矿物就叫星星。而天体就是黄铁矿。它并不是自体发光的星星,而是因我们拿光源照射才发光的星星。真是深奥的星座啊。最有趣的就是它会随着光源照射的方向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星座。在地球,星座随着季节或者观赏的地区不同而改变,但是在这里只要变换手上的光源就能看到不同的星座。这不是很棒吗?这样的星空也很美呢。」 「怎么会这样……」 我的双腿虚脱无力。 骗人。 为什么会这样?屋顶、窗户全都被岩石覆盖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光是地层下陷就会这样吗?还是说我们真的来到了不一样的星球?太蠢了吧。这个叫佐久的蠢蛋到底在开心什么呀? 我跌坐在地上。 继续看着地板可能会就这么倒下,于是我拼命抬头看着上面。那些闪烁的黄铁矿在我眼前延伸,比银河还密密麻麻的金色光芒。随着我手中的光源而静静闪烁着的温柔光芒。搞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它们如此美丽。 真漂亮…… 「『天地星』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因观赏者不同而变化的夜空,还有下在地下的雨。简直就像是童话里才有的魔法国度嘛。该如何写出心中的感动才好?唉唷,我的字汇量真的太少了啦。不是我本身无力,而是我的语言很无力。和这世界的美相比,我所能使用的形容美的辞汇实在太少了啦。」 佐久和我之后离开了屋顶,暂时待在四楼的休息区休息。 我还没从打击中恢复。 佐久还是没变,继续用他那戏剧化的口吻罗哩叭嗦。 「诗织同学,别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嘛,看了让人很烦。一点都不像男人,啊,等等,你是女的?就算是女孩,也该赶快打起精神来啊。思,替你取个外号吧。『拖拉虫』如何?拖拉虫,嗯~真不错。陆续想出很多可以形容你的辞汇了。这世界上形容负面事物的辞汇好像比较多耶。」 吵死了…… 「拖拉虫。为什么你的态度不能再积极一点啊?既然来到这么棒的星球就该开心点嘛。这世界上不见得事事都能如你的愿,不如接受眼前的现实,从中寻求新价值,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幸福。听好了,拖拉虫,如果你可以——」 「少罗嗦好吗!」 我忍不住发出怒吼。 这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佐久脸部有些僵硬。 「谁是拖拉虫啊?不想被我踢死就给我闭嘴!」 「……」 「觉得沮丧是哪里不对了?遇到这种事谁都会觉得惊讶吧?学校变成这样……」 「拖拉虫……」 「别再叫我拖拉虫!你这个、呃……这个蠢蛋!」 「诗织同学。你现在的表情很不错喔。虽然连骂人的品味也不怎么样,但看来发发脾气有助你排解郁闷呢。」 真的是有够罗嗦的家伙。 「吵死了。我才不是在排解郁闷,只是觉得再沮丧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的没错。我们必须想办法在这个星球活下去才行。」 「我知道。」 我放弃似的对佐久说道。 「要先找出在这里生存所需要的东西。」 「对啊。」 「仓库里好像放着很多饮用水,还有食物。不知道有没有氧气筒。像这样被岩石覆盖着,氧气不知何时会耗尽?能维持几天呢?」 「不知道。」 「还有,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大家应该还在教室,是不是该去找他们比较好?」 「应该吧。」 「喂。」 「什么事?」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不知道』、『应该吧』,一点干劲都没有,你不是比我还能接受现实吗?」 「诗织同学,我会那样说很正常啊。」 「嗄?」 「我可是神官喔。负责记录『天地星』所发生的所有事件。取得食物和水并不是我的工作。那是其他学生的工作啊——例如你。我的工作只有我能做,你和我该做的事情不一样。」 真想揍死这蠢蛋。 「喔,是喔……」 「不过我不打算反对你的提议喔。我们再去学校里探索看看好了。应该还有其他学生,还有今天值班的老师应该也在。如果好好地利用大家的力量,也许能找到一些紧急用的粮食。」 「对啊……」 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已经超越生气的层级,而是目瞪口呆了。 这家伙实在太夸张。 他是个远超过想像的怪咖。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完全不打算动手,看起来好像是个蠢蛋,实际上应该说他是个比一般蠢蛋还恶质的人。 说起男人……为什么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 「诗织同学,既然要找就快开始吧。由你决定从哪边开始找。」 「那么……我们先回到一楼再说。」 「方便告诉我想回一楼的理由吗?」 「一楼有餐厅啊,那里是最可能有食物的地方。」 「好主意耶,那我们出发吧。」 「好啊,出发。」 跟这种等级的蠢蛋争论是没有用的。 随便敷衍他才是上策。 我和佐久就在这栋被岩石所覆盖的大楼里缓缓走下楼梯。 哒、哒…… 响亮的脚步声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三章 ■♂■ 东大楼四楼·走廊 「每个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任何收获。」 哲郎叹息。 我们调查完三楼,正前往四楼。三楼的每间教室都看过了,连一个人也没找到。哲郎在每间教室大声呼喊却得不到回应。我们得到的只有寂静。 甚至也没找到食物和水。学校停水,转开水龙头也没有水流出来。 每个教室的黑板都倒下来,桌子也是。连墙壁都崩塌,学校像是座废墟。墙上贴着的图画上还留着学生的签名,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跳跃了时空,来到地球毁灭之后的学校一样。 回想着过去的校园生活,以怀念的心情走在走廊,感觉好怪…… 「四楼也一样空无一人。你看,这间教室也没有。越找越沮丧。」 哲郎咕哝着。 「也就是说,地上层的教室里什么也没有。那些紧急粮食应该在一楼的仓库吧?三、四楼都是教室,餐厅和仓库都集中在二楼以下的楼层。休息时间大家应该不会特地跑到三、四楼,到二楼以下比较可能找到同学。」 瘦比的语气也有些消沉。 「咦?再上去就是屋顶了吗?」 哲郎踏上后方的楼梯,我们也跟着走过去。 「不知道屋顶如何……」 哲郎打开位于楼梯尽头的门,接着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什么?」 被岩石包围的世界在哲郎面前展开,只有地板依稀能让我们想起之前屋顶的模样。上方的天空和曾经一望无际的校园与街景都被岩石埋没。粗糙的岩石表面有着金色的矿物,好诡异的场景。 「不敢相信耶……」 从哲郎身后看见屋顶样貌的瘦比错愕地瘫倒在地。 「看来……不可能从屋顶逃出去了……」 哲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屋顶,就在他走出来并关上门时,他的手忽然停下来。 「……」 哲郎不知盯着什么看,我开口问他。 「哲郎,怎么了?」 「喂——」 「嗯?」 「你看这个,是原本就有的东西吗?」 哲郎指着门把。 「门把怎么了吗?」 「不是门把,是这块布。有东西包在门把上,不是吗?」 门把的确被白色的布包起来了。 「嗯……这是什么啊,不过我不记得这是不是原本就有的东西。」 哲郎拿下那块白布仔细观察,那是块小小的四方形的布。 「这好像是条手帕,女生用的。」 「好像是耶。」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生还者。」 哲郎精神为之一振。 「咦?真的?」 「没错。你看不出来吗?这条手帕是最近才包上去的。之前并没有。老师每天都会打开这扇门到屋顶查看,因为学校禁止学生跑到屋顶,所以始终严格地检查是否有学生闯入。如果老师看到这条手帕,一定会立刻收走。也就是说,这条手帕是老师没有上来检查的时候包上去的。」 「包上去……为什么呢?」 「为了开门啊。这个门把有点生锈了,力气小的人很难转开,容易滑掉。女生的力气通常很小,一定是有谁来过这里。那个人来这里是为了确认能不能从屋顶逃出学校。所以才把手帕包在门把上,简易地止滑。但是屋顶还是被岩石覆盖而无法逃脱。那个人确认完后就离开这里,跑去别的地方。」 「这么说的话……」 「没错。那个人一定还在学校的某个地方。」 总觉得大家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外面还有同伴,还有其他同学活着。 「让我看看。」 瘦比从哲郎手上抢过手帕,仔细地观察。 「真的是手帕……好开心,还有其他人活着耶。总觉得有些放心了。」 「没错。瘦比,拿着它闻味道,然后带我们追踪主人的位置吧!」 「我哪办得到啊?」 气氛一团祥和。我也忍不住笑出声。好开心,因为某人的生还而由衷地开心。重新燃起搜寻的希望。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莫内说,瘦比听了一脸惊讶。 「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很怀疑,我不知道绑这条手帕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以上的人。但是他们也一定在校内搜索吧?可是在这个狭窄而安静的校园里竟然碰不到他们,他们也听不见我们的叫声,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们只是碰巧错开了而已。」 「是吗?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厢情愿?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是我们自己认为对方也想和我们会合而已。」 「咦?」 瘦比狐疑地咦了一声,像是否认莫内的说法。 「我们的确很想找到同学,可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这样想。也许有人根本不想被其他人找到。他故意躲在暗处,不理会我们的呼唤。甚至等着我们离开。」 「不会吧……」 「那人已经来过屋顶探查过了吧?也就是说他已经找了很长一段路。在我们还在忙着厘清诅咒和自动贩卖机的事情时,那个人已经调查完大多数的地区。比我们收集了更多情报。」 「那又如何。就算他调查环境,也不代表他会故意躲开我们。」 莫内伸出食指放在嘴上。 「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早我们一步进行调查,而他所取得的情报显示躲起来会比现身还有利。」 「什么?」 莫内说到这里,哲郎往前踏了一步说: 「我知道了。的确有可能,比方说对方突然发现食物很少的时候……」 「不愧是哲郎。你猜对了。他发现食物很少的时候,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很好预测。他会自己偷偷将食物藏起来,为了减少跟他分食物的人。藏起来的话,就少了跟他分食物的人,再来就是他可以在不让别人知道的前提之下,把更多食物藏在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没错,只有在和同伴一起行动能得到更多好处的状况下,人才可能会想办法寻找更多同伴。」 「莫内说的有道理。」 「总之,学校已经成了一个封闭空间,虽然我们还没找还所有地方,但是莫内所说的可能性很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等于要跟对方竞争有限的食物和水。也就是说,人数多不一定占优势。为了让自己生存,很可能做出任何残酷的决定。比方说,被来帮忙的同学找到也是很危险的事。搞不好那个人接近自己是有什么目的,假装和我们一起寻找食物,其实一发现食物他就想占为己有。生存的战争已经开始,想要活下来就得运用自己的智慧。」 「你……会不会把人想得太坏了点?」 「有吗?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而已。」 「嗯,也不无可能。但是我不能赞同你,尽管我也觉得可能发生你说的状况。可是,这次我觉得我们跟那些同学只是单纯的错开而已。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像莫内这样,慢慢地找出所有可能性也很重要,可是我们不能因此而预设立场,最后造成同学间的摩擦。」 「也对。」 莫内同意哲郎所说的话。 「但是,如果我们不积极点,很可能会出现很恶劣的人。」 「什么意思?」 「比方说,盲目地相信杀死同学自己就能得救的人。」 「……」 「不可能真的有人相信吧?我认为没 有。但是如果万一真的有怎么办?突然从你背后刺你一刀,到时才警觉已经太迟了。这种人可能出现在我们之中,也可能出现在刚才教室里的人当中。那人很可能就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 哲郎不发一语。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得太大声了,莫内倏地转头看着旁边。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瘦比被莫内的话影响,一声不吭,气氛又开始僵起来。 「没关系。」 哲郎开口说。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应该说我们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境。走吧。」 哲郎用力拍了拍莫内的肩膀,随即静静地迈步。 莫内默默地跟在哲郎后面,我跟瘦比也追了上去。 我开始觉得走廊的沉寂与黑暗变得更让人难以忍受。 「集合时间快到了。」 哲郎看着手表说着。 「我们先去一楼的礼堂吧。瘦比,有好好记录吗?」 「有。」 瘦比看着笔记本回答道。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学校地图,旁边记载了我们调查后的结果。 「调查的结果并没有找到同学,也没有找到逃生出口。只找到一条包在屋顶门上的手帕。没有找到食物,而水只有放在每层楼的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一层楼有三台,三楼与四楼相加共有六台。」 「ok。谢谢瘦比的汇整。那我们下楼吧。」 「嗯。不知道班长他们小队有没有什么收获?」 「应该有吧?既然我们这边找不到任何同学,就应该在一楼跟二楼那边。」 「也许。」 「如果班长他们在餐厅有找到食物就好了,总之,我们先跟班长小队会合吧。」 「嗯。」 我们走下楼梯,朝一楼走去。 记得开朝会、钢琴发表会,或者其他活动时,我们就会像现在这样走下楼梯,到礼堂集合。已经走习惯了的楼梯,我能感觉双腿很自然的就以某种节奏和特定角度踏出每一步。在昏暗之中走着这楼梯,很不可思议地涌现出某种很怀念的感觉。 「墙壁到处都有裂缝耶。」 哲郎摸着墙壁说。 「咦?这些裂缝不是本来就有的吗?」 「没有啦,瘦比。我们学校没有那么破烂。」 「是吗?可是我记得这道裂缝的形状喔。我在走廊上踢足球时就是用这道裂缝当进球的目标。」 「喔?那可能是原本就有的裂缝又裂得更大了吧。」 「可能喔。」 走过楼梯的平台,我们离一楼越来越近。一楼有个像大厅的空间,能从这里通往礼堂、餐厅、办公室还有体育馆等地方。大厅也黑漆漆的,只听得见我们的说话声。大家走下楼梯时很自然地不再开口说话。 突然。 有个物体咻地通过我们面前,停在楼梯边。 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学生,她的制服紊乱,全身好似充满杀气。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正走下楼的我们。 「是谁?」 哲郎拿起手机照着那个女生,她依然文风不动地站着。 微弱的光线照射下,我看见她的制服到处是暗红色的污渍。 好像是真央? 但是她那副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真央。但是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来的眼睛看来,她的确是真央没错。 「血?真央……你受伤了?」 女学生静静转身,打算沉默地走开。 「等等!」 哲郎冲下楼梯,女学生也跟着跑起来。很明显地,她想逃开我们。 「真央!为什么要跑?」 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手机光源能照到的范围之外。黑暗之中只听见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连脚步声都消失了。一楼的大厅只剩下黑暗。 「刚才那个人是真央吧?」 莫内说。 「为什么她自己跑出来了?她不是班长他们小队的人吗?」 「问题不只是她单独行动。」 哲郎用手机照亮四周。 「她衣服上的污渍很明显是血迹……」 光能照到的范围内空无一人。 「没错。我也觉得是血迹。可是真央好像没受伤啊,看起来没有疼痛的感觉,跑步的样子也很正常。那应该不是真央的血。」 「那……」 「应该是被其他人的血溅到的血迹。」 瘦比脸色铁青。 「被溅到的?」 「不然还会是什么?」 「你是说真、真央伤害了某人?」 「没错,只有这个可能。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见了我们就逃跑。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有四个人,觉得打不过我们而逃跑。」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伤害人呢?我不懂。」 「瘦比,你真笨耶。她不是无缘无故伤人,绝对有什么理由!」 比方说为了解除诅咒而拿其他人当活祭品之类的理由。 莫内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对我这样说着。 「怎么会……」 「大家先冷静点。看看这个。」 哲郎拿手机照着地板某处,上头有血迹。白色的地板有着斑斑血迹。 「只要追着这血迹就能找到受伤的人,我们快点去问那人发生什么事好了。」 「我觉得那人已经死了,已经被真央杀死了。」 「话别说得太早。这血迹是从那边来,又往哪边去的呢……」 血迹横跨大厅地板的对角线,一路从餐厅延伸到办公室。 「到底是从餐厅延伸到办公室,还是从办公室延伸到餐厅?」 「我猜是前者。」 「为什么这么推测,莫内?」 「直觉。」 噗。 哲郎噗哧一笑。 「你真天才耶。好吧,先从办公室找起。大家小心点。」 「知道了。真央很可能躲在办公室等着冲过来砍人,对吧?」 我们跟在哲郎后面朝办公室走过去。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血迹一路延伸到办公室里。我们观察了里头,听不到任何声音。 「要进去罗。」 哲郎推开门,传来咿呀的声音。他走进办公室,拿手机照着里头。 「班长!」 班长坐在狭窄的办公室地上抱着头,身体靠着档案柜。血从他按着头的手指间汩汩流出,红色的血滴在地上。 「你没事吧!」 哲郎冲到班长身边查看。 班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班长!」 「哲郎?」 「我是。班长,你还好吧?让我看看受伤的地方。」 「抱歉……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啦。」 虽然班长这么说,但是他痛苦呻吟着,甚至无法好好站起来。 「你先松开手。」 班长一松开手,额头上的伤口便整个露了出来。我忍不住别过头,因为我很怕血或者伤口之类的东西。 「……」 「额头破了,幸好伤口的确不大。血也已经凝固住,但最好还是包扎一下。有没有人能帮忙去保健室拿绷带和消毒药水?」 「咦?那些血迹是从额头的伤喷出来的?但是身体也都是瘀青耶,真惨。被打了不少下吧?真央竟然打得下手。」 莫内说完,班长反问。 「真央?」 「是啊, 班长,打你的人不是真央吗?」 「真央……不是她。对了,真央他们没事吧?不知道他们怎样了。我拼了命才逃到这里……」 「班长你说什么?犯人不是真央?那是谁?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突然被打的。」 「被谁?」 班长闭着眼睛,痛苦地说: 「是猩猩。」 ■♀■ 西大楼一楼·餐厅 一踏进餐厅,我就立刻察觉到里头的不寻常气氛。 「真有趣,这是什么?路障吗?」 佐久似乎也察觉了。 真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餐厅里的桌椅都排得很整齐,然而现在桌子被推倒并叠成两层,像墙壁般耸立在入口前方。而椅子则像是阻止军队前行的障碍物,倒立散放在入口附近。 「障碍物的另一头应该是餐券贩卖处和拿取食物的地方,这道墙壁就是为了挡住通往那里的路。我们甚至看不见另一头。诗织同学,我们说话小声点。」 佐久压低了声音说着。不用你叮咛我也知道,我悄声回应。 「把手机的灯也关掉吧。对了,我们得先藏起来。」 我知道啦。 我关掉手机的灯,和佐久一起蹲下,躲在其中一张桌子旁。 「总之,里头一定有人对吧。而且那个人对我们抱持着敌意。」 「嗯?为何?」 「选用说吗?做这样的防御墙一定是为了防止某人的入侵。待在那里面的某个人觉得我们的存在很碍眼。」 「喔?不过在这种特殊时候,对方怎么想无所谓吧。」 这死家伙……又完全地无视于我的发言。像是跟某个只想发球、不想接球的人打网球的感觉。你这笨蛋八成不知道网球的规则吧。 「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么这『天地星』正往很有趣的方向演化喔。超期待的啦。我们就留在这里观察,查证一下我的假设。」 或许你觉得很有趣,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 「诗织同学你看,看那边。」 「咦?」 佐久指着对面左边的墙壁。那边也有一道用桌椅筑成的防御墙。 「那边有一台专卖果汁的自动贩卖机,那也是拿来保护那个人的。」 「原来如此。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饮食和水。」 佐久拍拍我的肩膀。 「你说的没错。」 受不了,没事别乱碰我。 「取餐区里头也储备了许多食材,冰箱和仓库里有肉、米、蔬菜和调味料。人们发现这里是名为『天地星』的新星球,他们为了自己占领有限的食物。位于宇宙某个角落,名为地球的腐败行星也一样,那里的人也不会将有限的资源让给其他人,而想独占。这就是真理。」 「不要讲的好像很博学,这种程度的道理我也懂。原来你是那种认为『只有我最聪明』的笨蛋啊。」 「诗织同学,你看。桌椅城堡的国王就在那儿。」 佐久不理会我的吐槽,这个人的耳朵可能装了某种高机能滤网,可以过滤掉所有对他不利的话语。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无视于我的发言。 咚。 黑暗之中透出光芒。 喀哩、喀哩。 我听见动物啃食某种东西的声音。 「呵呵呵。原来是美女与野兽。不,从两人都吃得那么凶狠来看,应该是两只野兽。」 「你在说什么呀?哪边?」 「从你那边可能看不清楚,来我这边看吧。从这张桌子的缝隙可以看到。」 我走近佐久,眯着眼睛。啊、看到了—— 那边有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学生,旁边是一个女学生。黑暗中地上满是食物,两人专注地吃着。他们打开很多塑胶包装的东西,将内容物塞进嘴里。周围都是塑胶袋。 「好夸张的吃法,看来他们很饿了。」 「长那么高大,所需要的热量也很高吧?」 「你的形容很贴切,真像野兽。」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把食物放在桌上好好地吃?会这样做的只有对『人性』这个辞汇有美好误会的人。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趁其他人抢走食物前快点吃光。早点喂饱肚子,让食物化为营养,哪有时间拖拖拉拉的啊。」 「那两个人也是我们班的吗?」 「应该是。对喔,诗织同学刚转学过来所以不太熟。我确认过了,男的是大山卓也,体型如猩猩般壮硕,所以外号是猩猩。但是不知道女生是谁,她刚好被猩猩的影子遮住,看不清楚。」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分一点吃的给我,我肚子好饿。」 「应该不会。如果他们想跟其他人分享食物,就不会盖那些防御墙啦。」 「也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比方说跟猩猩打一架,抢点食物什么的。」 「少自恋了,俗人。我还没有蠢到为了你去跟猩猩打架。」 「你还是一样惹人厌。」 「感谢我吧。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比较不饿了呢?」 「小心我真的揍你……」 咚。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我们同时转头。 我们看见高壮的猩猩在防御墙的另一头站了起来。异常高大的身高,看起来像是站在桌子或者其他物品之上。糟糕,他发现我们了吗?猩猩似乎在窥探四周。颇有压迫感的影子耸立在黑暗中。我躲在桌子的暗处屏住呼吸。 「有人在吗?」 猩猩的声音很温柔,和他那巨大的身形很不相衬。 「躲起来了吗?不要害怕,快出来吧。」 我谨慎地采出头看着猩猩。 他手里拿着某个东西,是什么呢?好像是细细长长,像棒子的东西,前面还弯弯的。 「诗织同学,别上当,千万不能出去。你知道猩猩手上是什么吗?」 佐久轻声问。 「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铁棒。」 铁棒。 「又称为铁撬。拿来破坏东西用的,也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移动重物的工具。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拿来当杀人武器也很方便喔。」 什么?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猩猩拿在手里的东西,发出黑色光芒的棒子。用来破坏东西的工具?为什么猩猩会拿着那种东西。他故意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说话,有什么目的? 拿武器保护自己?不,这个理由太薄弱。自卫听起来太好听,应该是为了攻击。为了保护他抢到的食物,所以拿着铁撬准备殴打来抢食物的人。猩猩那种体格,只要拿着铁撬挥舞……简直是可怕的凶器。拥有足以让对方闭嘴的超强破坏力。猩猩绝对是因为这样而拿着铁撬的。 哐! 猩猩用铁撬打着桌子,餐厅里顿时响起颇具震撼力的响声。 「不要让我太伤脑筋嘛。」 猩猩那温柔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耐。 「不要浪费时间,快点出来!」 猩猩的脸看起来很善良,但其实是很可怕的家伙。竟然用那种方式独占食物,而且还拿武器对着同学。不过几个小时前,大家才一起讨论文化祭而已,怎么一下子就换了脑袋的感觉? ……唔,虽然我刚才没有参与讨论,而是躲在体育仓库里摸鱼。 「诗织同学,糟糕了,他好像发现我们在这里。」 「都怪你,谁叫你一直说话。」 「不管遇到什么状况,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要立刻讲出来,这是我的原则。」 「什么害人的烂原则啊。」 一道光在黑暗中照射出来。 「再不出来,就换我去找你罗?」 猩猩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刺眼的光线后方耸立着猩猩巨大的黑影。佐久窃声说: 「诗织同学,看来我们不能再躲了。」 「要逃吗?」 「不。交给我,诗织同学配合我就好。」 佐久说完后倏地站起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佐久细瘦的身体形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迫于无奈,原本蹲在他旁边的我也跟着现身。 「果然有人躲在那里。是佐久和……另一个人是转学生吧?」 佐久笑咪咪地回应: 「哈罗,猩猩。你的城堡很不错嘛,是用桌子盖的?真是大工程。」 「城堡?这哪里像啊。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原来如此。算了……佐久,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食物,如果有的话就拿给我。」 猩猩的话让我很惊讶。竟然还要我们拿出食物,明明他自己拿最多食物。难道这样还不够?我们比他更需要食物吧? 佐久笑着问猩猩: 「为什么?」 「佐久,你也很清楚,在这种状况之下食物可是有限的资源。」 「我知道啊。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把食物给你?不必拐弯抹角,请直截了当地说。」 「没问题。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大家就会开始抢夺食物,所以必须将食物集中在一个地方好好地管理才行。」 他说什么?管理? 「原来是这样啊,猩猩君说的没错,一旦大家发现食物的珍贵就会产生混乱。第一个找到食物的人很可能会霸占食物。而得不到食物的人就会疯狂地抢夺这些食物。」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得先把食物放在一个地方集中管理,不让大家随便吃掉。然后再把食物分给大家。我是这么想的,不这么做的话同学一定会吵架。大家感情这么好,我不希望因为食物而争吵。」 「嗯哼。那,也就是说猩猩你要负责管理罗?」 「是。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提出,就该由我执行。尽管不是轻松的工作,但是总要有人自愿嘛。而且,我想过了,班上力气最大的人就是我,单独对打的话,我有信心能打赢。所以我最适合担任食物仓库的警卫。只要有我保护这里,相信就算有人想偷食物也无法得手。」 猩猩的眼神好认真。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身上没有食物,还希望你可以分一些给我们哩。」 佐久摊开双手让猩猩看。 「什么呀,干么不早说呢。喂!」 猩猩对着食物仓库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从桌子的阴影里伸出一只手,递了某个东西给猩猩。 「接好,我要丢了喔。」 猩猩各丢了一个东西给我和佐久。那东西啪地一声掉在我们手里,我看着它,原来是一个三角饭团。就是在便利商店贩卖的那种外头塑胶袋包装的三角饭团。鲔鱼沙拉口味。 「我们可以吃吗?」 忍不住这样问猩猩,猩猩听了露出苦笑。 「当然可以啊。转学生,难道你以为我打算独占所有食物吗?真是天大的误会。」 「没办法,谁叫你拿着那么可怕的东西。」 「你说这个?」 猩猩看着手里的铁撬,随即将铁撬放在桌上,发出了沉甸甸的声音。 「我拿这个是为了保护这个食物仓库。只要我拿着这个,大家就不敢跑来抢食物,算是一种恫吓作用。我也不想跟大家吵架啊,只希望能够和平地分配这些食物,如此而已。如果大家可以好好地利用食物,就能延长生存的时间,被救援的机率也比较高啊。」 猩猩笑容可掬,他的眼神认真又清澈。 难道我真的误会了猩猩?我径自认定他是那种使用暴力霸占所有好处的坏蛋,结果他却是这么替同学着想的好人。为了管理班上的食物,不惜被大家误会。 我的误会也太夸张了,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好龌龊,为什么我会那样想呢?肯定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如果我力气很大又第一个抵达餐厅的话……那我一定会用武力霸占所有食物。因为连自己都想这样做,所以就先人为主地认为猩猩也是这种人。 我拆开他给我的饭团外包装,将海苔包在饭团上。 真讨厌自己。 咬了一大口饭团之后,我盯着猩猩那温柔的笑容。 真讨厌。为什么我心里还觉得哪里怪怪的?许多怀疑源源不绝地涌出。 总觉得不太自然。人类并不是这么好的生物。他们更自私、更阴险、也更爱说谎,是很卑劣的存在。猩猩的说词真的很不自然,有点恶心。他的行为不是一般人会有的。没错,如果他说:「这些食物全都是我的!不会给任何人吃!」我还比较放心。 我……实在是个讨厌的女人啊。 饭团带着微微的咸味,超好吃。甘甜的饭粒充满鲔鱼沙拉丰润的香味。尽管食物进入胃里让人舒坦,但是我内心仍回荡着许多黑暗的想法。 大概是之前遇过的人都太阴险,才让我发展成现在这种讨厌的个性。 「佐久,你不吃吗?」 猩猩问道,转头一看,佐久笑嘻嘻地拿着饭团。 「当然要吃啊。只是你的理念让我好感动。」 「理念?」 「没错,理念。每个集团都会有很多过程需要王来领导,而现在正是其中一个过程。猩猩是这个星球最初的王。当人类文化处于原始阶段时,他们会聚集成一个群体。而群体为了容易取得猎物的狩猎场,或者有干净的水源地而互相争夺。能够抢到好的狩猎场并保护狩猎场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战士这种职业应运而生。没多久,权力便集中在战士的领导者身上,成为支配阶级。从战士中诞生出王者。这个王负责管理并保护食物,同时将食物分配给国民。王有责任与相对的权力,国民则获得安全,同时宣誓对王的忠诚。就这样,地球上出现了王,那是纪元前好几千年的事情。而『天地星』目前也是一样,守护餐厅与自动贩卖机的战士将成为『天地星』的王。」 佐久劈哩啪啦地说着,而猩猩诧异地张大嘴。我不理他们,继续大口地吃着饭团。 「佐久,你还是一样老是语出惊人耶。刚才那是什么?你说太快我没听清楚,不过你是拿世界史来比喻吧?」 猩猩笑着说。 「我只是想让事实更好被理解。」 「这样一点也不好理解。我并不想当王,只想替大家管理食物。」 「嗯,你的想法很好。我也来帮忙吧。有人帮忙比较好,可以轮班担任守卫,增加防卫力。」 「好啊,你能帮忙太好了!希望能多点帮手。可是佐久,丑话要先说在前头喔,你不能因为成为保护食物的伙伴就自己偷吃。如果你擅自偷吃,我会惩罚你。」 虽然猩猩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知道,我并不想违背你的原则。」 「那就好。转学生也想帮忙吗?」 我默默地点头。 「好!太棒了,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吧!」 猩猩露出运动员般的爽朗笑容,我也被他影响跟着笑了起来,周遭充满和谐气氛。 「猩猩,我们要不要快点找齐所有同学,让他们也加入我们的行列?」 佐久维持不变的笑容问道。 「嗯,现在在餐厅的有我跟佐久、转学生和在食物仓库前守着 的麻美四个人。不过,既然大家都被关在学校里,迟早都会碰面的。」 「除了我们之外,都没有遇到其他同学?」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什么什么? 总觉得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佐久与猩猩之间有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感。怎么搞的?他们不是在闲聊吗? 「猩猩,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你说什么?」 「你在遇到我们之前还见过其他同学。」 猩猩的脸有一度面无表情,随即又很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佐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手上的铁撬。」 佐久站在猩猩放铁撬的桌子前方,在我和猩猩面前用手机的灯照亮铁撬。 「上头沾着血迹……」 真的有! 朦胧地亮着的铁撬前端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液体喷到一样,乍看之下会以为是油漆。佐久用手擦着那块暗红色的区域,然后伸出手指让我们看。 「还没完全凝固,但是这绝对是血。也许是静脉里的血,所以没有流太多。猩猩,告诉我们,为什么你手上的铁撬沾着未凝固的人血?我猜你拿铁撬殴打了某个同学,请你说明一下,说要大家一起度过难关的你把同学打到流血的理由。我们之后就是一起打拼的伙伴,必须要分享所有情报,这样才能建立起良好的互动。」 佐久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 猩猩不发一语。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 第四章 ■♂■ 西大楼一楼·保健室 「血好像止住了。」 莫内看着包在班长额头上的绷带。 「谢谢,你们帮了大忙。」 「没那么夸张啦,只是替你消毒伤口,然后包上绷带而已。」 我们带班长来保健室。 「对了,不知道麻美跟真央怎么样了?」 坐在保健室床上的班长试图站起来,却无法自己站稳。哲郎扶着差点跌倒的班长,让他躺回床上。 「班长,不要太勉强。虽然伤口已经止血,可是你全身都被打了,最好先乖乖躺着休息。」 「可是我很担心另外两个人。」 「笨蛋!躺好啦!先担心你自己。一旦被打,就算看起来没事,对人体的损伤却很大。」 「这话由常常跟人打架的哲郎口中说出格外有说服力耶。」 「这时候还管我打不打架啊?话说回来了,这些瘀青满可怕的,是不是用球棒之类的东西打的啊?不像是一般打架所留下的瘀青。」 班长的身上充满大大小小的瘀青,形状细长。 「没看清楚是什么,只知道像是铁棒之类的东西。」 「铁棒?」 这个词让我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班长说打他的人是猩猩,难道猩猩就是拿铁棒打班长?很难相信一向温柔的猩猩会做出这种事。那个力大无穷,帮大家很多忙的猩猩。运动会的时候,他总是替我们搬运跳箱或平衡木等重物。而班长拿着很重的讲义时也主动帮忙,轻松地搬着。刚才去便利商店买零食还特地买了大家的份。 这么好的猩猩怎么会拿铁棒打人呢?很难想像。 「为什么他要打你?」 哲郎皱着眉头。 「为了零食。」 「你是说猩猩买回来的那些零食?」 「没错。猩猩一直提着那三袋零食。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帮他拿,想不到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猩猩问我是不是想独占那些零食。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回答他说,这是很重要的食物,当然是大家一起分着吃啊。在这种紧急时刻,有那些零食对大家很有帮助。我还说我很感谢他帮我们买吃的。」 「这样啊。」 「可惜他还是听不懂。我们简直是鸡同鸭讲,然后猩猩说:『这是我买的零食。』」 「也就是说,想独占零食的人是猩猩自己?真不像他的作风耶。」 「倒也不是。他说希望让他来分配,可能是我以队长的身分企图负责分配零食这一点让他很不爽吧?他可能认为那是他买回来的食物,他才有权负责分配。」 说到这儿,班长咳了起来。 「我能理解他的说法,可是他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打人。」 「事情还没完。我跟猩猩吵架,气氛弄得很僵。后来女生们说肚子很饿,尤其是真央,脸色都发白了,情况有些危急。于是我把其中一袋零食递给真央,让她选一包吃。就这么电光石火间,真央竟抢走整袋零食并逃出礼堂。我呆呆地看着逃跑的真央,猩猩从背后『喂!』地怒吼,我本来想追上去,可是真央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后来猩猩大叫『你在干什么啊?笨蛋!』接着就从背后冲过来打我。」 「这个小偷……」 莫内气得牙痒痒。 「我无力反击,只能被动地被猩猩攻击,甚至没办法解释。他的攻击像下雨一样密集,我只能缩成一团抵挡。只知道其中一击打破了额头,开始流血。猩猩还说了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楚。总之,他的攻势告一段落时,我便拼命地冲出来。想着一定要先离开礼堂,好不容易走到了办公室,就待在那边休息。」 「原来是这样。」 哲郎叹息。 「猩猩发狂了……那种壮汉一旦发起飘,谁也拿他没办法。」 「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这个队长能力不足,让小队的人四分五裂了。」 「傻瓜,别乱说。」 啪。 哲郎拍着班长的背,定定地望着他: 「班长,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遇到这种意外,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不稳。不是你的错。总之我先去找猩猩谈,也许他正为了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 「会吗……」 「一定会。班长,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讨厌你这一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忘了它并向前看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哲郎。」 「少傻了,这种时候谢什么呢。」 哲郎拉起班长的手紧紧握住。 啪。 有人拍打我的肩膀,一回头莫内正以高深莫测的表情望着我。 「干么?」 「还问?雄太,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什么意思?」 「真央啊。」 真央,满身是血、逃跑了的真央。根据班长的证词,真央抢了装有零食的塑胶袋逃跑了。她是单独行动吗? 「听好了,真央的制服上溅满鲜血,但是真央逃出礼堂是在班长被打之前喔。所以她身上的血并不是班长的血。知道吗?」 「不是……班长的血?」 我重复了莫内的话,试图厘清话中的意思。 「没错。那会是谁的呢?可能是麻美,或者其他同学的血,不知道是谁。总之,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班长的血。事实摆在眼前,真央伤了某人。她是个危险人物,她手上有着抢来的零食,取得食物后在黑暗中单独行动,伺机攻击同学。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解除诅咒。」 怎么可能。 猩猩打了班长,而真央也攻击了某人。那个人被真央打到流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家都是同学啊,一直到刚才还为了求生存而共同努力。昨天为止一起并肩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上课的情景仿佛从未存在。记得猩猩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睡觉,只有上体育课最有活力。真央老是在下课时拿着奇怪的卡片替人占卜。猩猩有点闷骚,而真央也是个性稍微阴沉的女生,可是……他们人都不坏啊!找他们讲话时也很能聊,早上遇到了也会打招呼,但我们的生活竟在一瞬间瓦解殆尽。 难以置信。 曾经相信不会改变的那些人事物渐渐改变。速度快的吓人,我快跟不上了。波涛汹涌的变化浪潮打得我无法站稳。 「你在呆什么啊?你不快点搞清楚状况,很快就会被真央杀死,当成献给『黄色之神』的祭品。听好了,刚才我们遇到真央时,她转身就逃。那是因为她知道打不过我们四个人。雄太,为了生存,你必须时常和某人在一起。既然每个人都能当祭品,那么真央一定会找最容易得手的人攻击。换句话说,就是那些单独行动的人喔。一个人独处时,若有人从暗处突袭绝对很难预防,肯定会被干掉。有着明确杀机的人趁你毫无防备时发动奇袭的话,你绝对不会有胜算。」 真央发动攻击?攻击我? 不会吧。 「雄太,你有没有在听啊?伤脑筋耶。注意喔,从现在起你要一直跟着我。刚才我也讲了,单独行动很危险,只要我们一起行动就比较安全。之后我们可能会被攻击,或者遇到危急需要逃跑,到那时候你记住,要跟我逃往同一个方向。就算紧张害怕也不可以走散,知道吗?现在的情况一直在改变,我们必须要保持灵活的头脑加以应付。」 莫内的声音越来越远。 真央会攻击我…… 好可怕。 视线中,哲郎与班长正在聊天。可能是在商讨之后的对策。瘦比在他们身边不安地看着他们。莫内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絮絮地说话。 而另一头…… 莫内背后是保健室的门,门打开了一半,约十五公分的缝隙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我眯起双眼仔细看着。 是一对眼睛。 昏暗中,门的另一头有着苍白的脸孔及一对漆黑的眼睛。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情绪,头发凌乱不堪。她呆立原地,不发一语。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那张窥探保健室的脸孔就静静地消失。 是真央。 这里。这里有五个人,所以她决定离开,潜伏等待下一个机会。 她的消失给我这种感觉。 ■♀■ 西大楼一楼·餐厅再一次 喀啦喀啦。 我推倒桌上的空罐无聊地玩着。 呕啦。 我推出去的空罐撞到佐久放着的罐子而停下来。 「啊,停住了。」 「诗织同学,你比我想的还要幼稚。这样推罐子有什么好玩的?」 「少罗嗦。不然你说我们还能干么?我觉得很无聊。」 我捡起空罐,转向另一头,表面略微凹陷的罐子滚动时,不规律地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你那么震惊,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冷静。」 「是啊……」 佐久提起我才发现。 在屋顶上发现连那边都被岩石覆盖住时的确很震惊,看见窗外一片黑暗,也觉得好像快昏倒了。现在的校园依旧没有改变,而我已经开始觉得无聊,还玩起无聊的游戏。 「现在的你比起在原来的世界时还要生气勃勃耶。」 佐久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 原来的世界…… 也许他没说错。 「没事吧?干么叹那么一大口气?」 「没事。只是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错。 非常无关紧要。 我在上一个学校时常常被同学欺负。转到这里之后为了不被欺负而刻意和大家保持距离。我觉得不管是被欺负还是和大家交际都很浪费时间。 当时欺负我的那些人现在不知如何了?我想起他们那群人当中的微妙权力关系。有那种爱当老大却又不肯听取大家意见的家伙:不爱出锋头,却是实质领导者的家伙;还有看老大脸色,负责揍我的家伙。观察他们就像是在观察山上的猴子群,满有趣的。也许是我老是用这种高高在上态度观察他人,所以才会被那些人欺负吧? 话又说回来,我的爸妈给我一样的感觉。我在家也常被打。爸爸动不动就打我,妈妈也不阻止他。爸爸像是小团体中的老大,而妈妈是小喽罗。妈妈绝对不会忤逆爸爸,因为她反抗也会被打。她总是恐惧而畏缩。爸爸揍我的时候仿佛有种自己是国王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其实爸爸在公司是被欺负的对象。他工作能力太差,老是被前辈当,比他晚进公司的人也瞧不起他。公司只给他一些不重要的工作,从来不替他加薪。爸爸只有在家时才像国王,真滑稽,越是看穿他的滑稽,他打我就打得越凶。 所谓「原来的世界」很烦人。 而我在学校完全被岩石覆盖的情况下,无聊的玩着空罐。 搞不好待在这里会比回去好。 我真是个怪咖。 「是不是因为填饱肚子,口也不渴了,所以恐惧也跟着消失?」 佐久微笑。 「或许吧。」 心情的确平静许多。 因为猩猩给我的饭团和果汁而恢复平静…… 猩猩的态度十分明确。 面对佐久的质问,猩猩很老实地承认自己殴打了同学。原因?很单纯。因为那个人随随便便地把重要的食物拿给其他人吃,导致数量不少的食物被抢走。而且,那个人还擅自决定要管理食物,为了不让对方得逞,猩猩不得已只好拿铁撬打他。 ——我也不想打他,可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猩猩是这么说的。为了让更多的同学生存下来,他必须制裁那些企图任性妄为的人。他说这是他的任务,身为班上最强的战士、身为裁判的使命。他说被他殴打的人一边咒骂着一边逃走了,而他绝不想让那个人成为伙伴。 接着猩猩问我们两个,想要均分食物大家一起生存下来,还是要自己任性地吃喝,只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问题等于是问我们要不要听从猩猩的命令。说得更直接些,就是要不要被他打。二选一。 我和佐久都表示我们愿意听他的意见。 猩猩听了很高兴,立刻从里头拿出食物分给我们。该分出多少食物似乎也是由猩猩决定,分量不多也不少,对我而言是很足够的量。 只要听命于猩猩就没事了,只要跟着他就不用担心食物问题。就算有人想抢走食物,猩猩也会击退他们。班上力量最强的猩猩,配备着最强的武器——铁撬。而他的确已经击退过一个想扰乱和平的人。还有什么比这种状况还令人放心呢?猩猩果然很值得信赖。 我们一吃完,猩猩就让我们负责监视,自己退到了仓库里面。他说他已经在外头监视很久,累了想休息一下。 ——有伙伴在真好。 猩猩拍着佐久的肩膀说。 我们躲在桌椅堡垒的某个角落,偷偷地监视四周。 「对了。」 我跟佐久说话。 「什么?」 「猩猩刚才说还有另一个同学在这里,那个人是麻美?也就是说,现在猩猩的阵营共有四个人。这个叫麻美的同学负责在食物仓库前面防守。」 「他是这么说的没错。」 「为什么麻美不出来呢?既然我们加入了,不是应该出来跟我们打声招呼?」 佐久吃吃地笑了。 「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不出现的吧?」 「什么理由?」 「谁知道。不过,这个『国家』的国王是猩猩,而麻美躲在里面很可能是猩猩叫她那样做。」 「喔?算了,她要不要出来都无所谓。我才刚转过来,也不太认识麻美。何况,我不想和猩猩唱反调。」 「哇,想不到你对猩猩这么忠诚啊。」 「当然啦,只要听他的命令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呵呵呵,也对。」 「你干么那样笑?」 「诗织同学,我发现你的大脑思考能力远远低于我耶。说极端一些,其实猩猩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 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佐久,他轻声细语地说明: 「那根铁撬啊。附着在上头的除了血迹之外,还有这条碎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佐久抓着一条细长的碎布,递给我看。那是一条像是黑色的深蓝色碎布。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条碎布来自制服。应该是猩猩拿铁撬打人时被撕下来的,很长一条,打成这样一定很痛。虽然你刚转学过来,而且脑袋只装浆糊,但是你也该看得出来这是从男生制服上撕下来的吧?这么长一条,又是单一颜色的纤维,既不是口袋,也没有校徽。上头有少许横向皱纹……也就是说,这条碎布的来源是制服的背部或者裤子。而你也知道,猩猩个子那么高,他手上拿着铁撬用力打下去,应该是打不到对方的裤子。」 「你的意思是,他打的是对方的背部?」 「对。猩猩说他打人是为了制裁浪费食物的人,但是他没说是从背后偷袭。」 从背后偷袭? 猩猩拿着铁撬从背后偷袭对方。 「还有其他可能。或许是被打的人倒下时,不小心打到 裤子。铁撬挥下去时命中裤子而扯下那条碎布。但是那样也很奇怪,毕竟对方已经被击倒,没有必要继续攻击啊。」 只是制裁、单纯的惩罚的话,没必要从后面偷袭,更没有必要在对方倒下时继续殴打他。 的确有点奇怪。 「我认为猩猩不过是一时冲动而进行攻击。因为某种原因而动怒,就这样冲动地拿起铁撬打人。只是以制裁当借口罢了。」 佐久愉快地笑着。 「而且不只如此。」 我正想插嘴,佐久又继续说下去打断我。 「猩猩的说明漏洞百出。他避开具体的内容,只说出大概的过程。他并没有告诉我们被他打的人是谁,很显然是想要蒙混过去。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遭遇了这么奇怪的意外。自然会想知道其他同学发生了什么事,不想漏掉任何细节。可是他却什么都没问。只针对我们质疑的部分笼统地回答,接着躲进仓库,不想跟我们多聊。也不问我们来到餐厅之前做了什么。也就是说,猩猩并不想说明自己的行动,为了让自己可以不必交代太多,所以他也没问我们。这是某种心理上的平等做法。换句话说,猩猩肯定跟某人发生了某些不想跟我们说明的争吵。到餐厅之前,他应该和某人一起行动,可是因为情绪性的争吵而分开。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 虽然佐久说是推测,脸上却自信满满。 「猩猩的确是王,却不是理智的王。顶多只是个从战士升上国王的人。他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靠着攻击力与强势的态度占领名为食物的资源而获得成功。只是这样而已,他所宣称的理想不可能实现。你感觉到的『安心』也只是暂时的,当国王的皮剥落,你的忠诚也会瞬间瓦解。发生在这『天地星』的历史会如何演变……」 佐久流利地说完之后朝我笑了笑。 「……真是令人期待呢。」 「……喔,是吗?」 笑的那么灿烂干么?又开始自我满足起来了。 佐久灿笑后转过头,似乎不想再跟我闲聊下去。 有点令人火大。 不过好像也有点习惯他这样了。 我看着佐久那苍白的侧脸心想,他脑中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呢?我能确定的只有里头装的东西一定跟我的是不同世界的东西。佐久似乎真的认为这里是别的星球,在这一点我们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不过,我跟猩猩好像也一样不太合。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何种情绪下打人,打的又是谁。可是,他一定也是用和我完全不同的想法看待这个世界。他一定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同学都是弱者,只要他愿意就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征服所有人。如果是在这种前提之下看待这个世界,一定会产生许多错误的想法。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耶。 我叹了口气。 「猩猩,你在附近吧?」 是谁的声音? 「猩猩,你在哪里?」 我站起来,那不是佐久的声音。 有人来了。黑暗中,我朝声音的来源定睛望去,我旁边的佐久也盯着眼前的黑暗处。 「猩猩,是我,我是哲郎。」 我看过那个走过来的男学生。 哲郎。 他也是少数我能记得的同学之一。高挑的身材配上端正的五官,姿态良好而颇具存在感。不仅仅是外表不错,在班上遇到要决策的时候,他的发言也经常切中要点,往往能影响大家讨论的方向。就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和认真地整合大家的班长一起,附议班长的决定,却是实际上带领大家的人。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 「咦?这不是佐久吗?还有诗织。」 哲郎轻轻挥手后走到我们身边,隔着一张桌子与我们面对面。 「哲郎,好久不见。第一次在这个『天地星』见面。欢迎来到猩猩王国。我是佐久,这里的守门人兼神官。然后这位是猩猩王国好评饲养中的欣赏用俗人,诗织同学。」 噗。 「什么啊?」 哲郎噗哧一笑。拜托,这一点也不好笑。 「这些是猩猩他们做的吗?」 哲郎背后站着两名同学。一个女生,另一个是男生。女生用正经的语气重新询问道: 「把桌子和椅子排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生长相有些异国风情,很漂亮。 「莫内,这是猩猩王国的防御墙。」 原来她叫莫内,有趣的外号。 「防御墙?」 「是的。」 后面传来宪宪章率的声响,仓库的门开了,猩猩从里头走出来。大概听到我们跟哲郎的对话才出来的,黑暗中猩猩边抽动着鼻子边靠近,手上依然抓着那支铁撬,有一种被封印的怪物苏醒而有的压迫感。 「外面在吵什么?」 猩猩一开口,莫内便沉默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好像突然躲到哲郎背后。哲郎看见猩猩手上的东西,表情一僵,直直地盯着猩猩。 …… 哲郎身边还有一个男同学。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 乍看之下,那个男生并没有醒目的特征,身高一般,长相也很普通。只不过……他的眼睛好特别。 透明的眼珠。 他的眼神给我这种印象,被封闭在这满是岩石的校园中,面对绝对强者猩猩的现身,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美丽。他在看什么呢?他那对清澈的眼睛会让人想这样问。 他叫什么名字?嗯……想不起来。诚?不是,那是班长的名字。班长载着眼镜,理平头,一板一眼的。不是,他的名字不是诚。他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不像哲郎或班长那样出锋头。 「莫内,雄太,交给我处理。」 哲郎说。 对啦,就是雄太。他是雄太。 雄太。 原来叫雄太啊…… 「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哲郎啊。还有莫内跟雄太。」 猩猩手里拿着铁撬对哲郎说。 「猩猩,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集合地点不是在礼堂吗?」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在探查时发现餐厅里还有食物,我觉得应该要守住这些食物,所以才把这里当根据地。我觉得这样做对大家比较好。」 哲郎盯着猩猩看,接着笑了。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应该要早点通知a小队的人,刚才我们去礼堂,那边空无一人,害我很担心。我们分成两个小队不就是为了要有效地收集情报吗?不要任意行动嘛。」 两人开始对话。不经意看往旁边,佐久正对我使眼色。佐久之前说的没错,猩猩在遇到我们之前果然曾经和某些同学一起行动。跟那些人吵架之后才离开…… 「发生了一些问题,所以我决定不跟大家一起行动了。」 「什么问题?」 「你胡说什么啊!是你突然拿铁棒打班长。」 莫内从旁边窜出来大喊,哲郎挥手阻止她继续说。 看样子,猩猩打的人正是班长。 「……」 猩猩不发一语。 「我们见过班长了。」 「是喔?」 「他的伤势不轻。现在正在保健室休息,由瘦比帮忙照顾。」 「我并没有突然攻击他,是班长不好。谁叫他浪费食物?食物这么珍贵。而且那也不是他自己找到的食物,是我买回来的食物。在这种状况下浪费食物是最不可原谅的行为。所以我才制裁了他,如果我不那样做 ,谁也拿班长没办法啊。」 「食物……如果浪费食物指的是真央的抢夺,那根本是不可抗力的啊。根据班长所言,那是真央自己突然抢走的,任谁也无法提防那种状况。你不该把责任都推给班长。」 咚! 猩猩手中的铁撬用力打在桌上,像是要打断哲郎的发言。 沉默再次扩散,静默中铁撬又缓缓抬起…… 咚! 接着再次敲在桌上。 「是不是他的责任又有什么关系?事实就是他害我们浪费了食物。」 猩猩的语气冷酷的吓人。 「而且,班长的做法太天真了。我们面临十分危急的状态,你们并没有找到出口,不是吗?我们等于是被关在学校了。食物也有限,为了让大家都能生存下去,一定要由我来严格管理这些食物才行。」 桌子被猩猩打到有点歪掉。 「管理食物?什么意思?」 「餐厅与小吃部的食物由我来管理。我负责保护并管理,然后将食物分配给大家。不允许有人随便吃掉食物。那些让人随便吃掉宝贵食物的人我也不会放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谁说你可以负责的?」 「没人说我也要做。因为没有人要做所以我才挺身而出啊。也许班长也愿意出面管理,但是那家伙做不好。大家该醒醒了。感情和睦、同学问不互相指责……到现在还想玩这套一定会活不下去。现在可是攸关生死的重大关头,我们是重大灾难的受害者,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得想办法撑到有人来救我们为止。如果不好好管理这些食物,惩罚企图乱来的人,大家都会死!」 猩猩吼叫着。 猩猩所说的话,有一部分颇令人赞同。我们所面临的状况的确很诡异,而在这种情形下的确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应对。我们必须改变想法,他说的没错,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反驳。 「也有其他同学赞成我的意见,愿意帮我忙。」 猩猩指着我们说,佐久呵呵地笑着,我有点困窘,只好低下头。 「你们呢?赞成我,还是反对?」 猩猩再次举起铁撬,威胁哲郎他们几人回答。要听猩猩的命令获得食物?还是违逆猩猩而被铁撬殴打?猩猩的眼睛露出凶光,直直地观察着哲郎他们的一举一动。猩猩完全切换了行为模式,从平凡而和平的模式切换到要在这个极限困境生存下去的模式。空气中涨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谁要听你——」 莫内正想回嘴就被哲郎遮住嘴巴。 「——猩猩,你……」 呵呵——哲郎这么笑了。 「你曾经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猩猩放下了拿着铁撬的手。 「那个温柔的男生能够做出这种事。」 除了哲郎以外没听见任何声音,他的声音回荡在挑高的餐厅天花板,渐渐扩散。 「看来你下了不小的决心。」 猩猩的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猩猩,没想到你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单纯是跟班长吵架就故意打他,抱歉,原谅我。还有,谢谢。我很佩服你竟然这么替大家着想。我们当然会帮你,有猩猩来管理食物我们就放心了,大家一起活下去吧。我、雄太、莫内、瘦比,还有班长都一样这样想。」 哲郎也屈服于猩猩的威吓之下。 他举高双手,宣布他也加入。他身旁的莫内一脸震惊,却在哲郎的眼神示意下不情愿地点点头。就这样,雄太也点头表示愿意加入,他们都赞同了猩猩的想法。 猩猩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的铁撬。 「太棒了。不必和大家争吵就达成共识,我放心了,哲郎。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吧。」 「嗯,请多指教,猩猩。」 猩猩握住哲郎伸出的手。尽管猩猩满脸笑容,哲郎却没有笑。 他们静静地握了好一会儿的手。 喀嚓。我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 一回头,仓库的门开了一半,刚才猩猩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门旁边有个穿着内衣的女生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匀称而丰腴的身体,黑暗中自皙透亮的肌肤,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对忧伤的眼睛。 她和我四目交接后又迅速地退进仓库,关上门。 接着门就再也没有打开。 仿佛……用那扇门隔绝了现世与异界。 第五章 ■♂■ 西大楼一楼·走廊 「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当场就决定加入猩猩的阵营。」 我咬着饭团说。 「那也是出于无奈啊。」 哲郎手里拿着两个饭团跟两罐果汁。那是班长跟瘦比的份。我们表示要追随猩猩之后,他便分给我们这些食物。我们三个走回保健室,哲郎答应猩猩要替他说服不在场的班长和瘦比一起加入,听从猩猩的指挥,若他们答应加入才能把食物给他们。 「在那种状态下顶撞猩猩得不到好处,而且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有道理?别闹了。他根本是个想凭蛮力当国王的家伙罢了,根本是暴君。」 莫内气呼呼地抱怨,而哲郎则微笑。 「我也不能认同猩猩打班长这件事。」 「当然啊,那就是暴力行为。」 「你说的没错。但是他说的话对了一半。问题就是真央抢走了不少食物,也的确是因为班长太大意。」 「就算是那样也不该打伤人。你想让猩猩继续这样蛮干?如果我们听他的,他一定会越来越乱来。他宣称要管理食物并分配给大家,那谁又能管理好他呢?想就知道他一定只让自己吃饱。然后再用武力制裁对他不满的人。他……真的让人很不爽。」 莫内愤恨不平地抱怨。 「我懂、我懂。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猩猩现在还有理由这么做,而我们也需要理由来支持我们撤去他的管理权。必须用合理的论调来当武器,但是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最聪明的办法是暂时先听命于猩猩,取得食物和营养再说。」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是真希望能早一点赶走那个家伙,让那种肌肉蠢蛋当领袖我会想吐。我觉得哲郎还比较适合当领袖呢。哲郎,你不是很会打架吗?也许你能够打赢猩猩啊,狠狠揍他一顿,看能不能把那个笨蛋打聪明一点好了。」 哈哈哈。 哲郎笑了。 「怎么可以用以暴制暴的方式推翻暴力政权?就算莫内觉得可行,也会有其他人反对。而且,我认为班长比我更适合当领袖。」 哲郎老是这样说。他每次都推举班长出来领导大家,而自己退居幕后协助。其实若他愿意出面,也会得到许多支持,只是他本人从来不肯。 班长的确是很认真也很体贴的优秀人物,可是哲郎的能力也很强。不,在个人魅力这一块,搞不好哲郎还胜过班长。 ——我不想出面,我只想负责辅助。 看样子哲郎的想法就是这样。 「希望班长的伤能早点好。」 「别再闲聊啦,哲郎。你还记得猩猩叫我们做什么吧?」 「我知道。」 我们一加入,猩猩就对我们下了指令。 他要我们负责勘查,顺便搜捕抢走食物的真央。限时四十八小时。 猩猩他们则负责保护食物仓库,我们是游击队,在黑暗中四处侦查,还得找出躲在某地的真央。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他也知道抓真央是很危险的工作,才叫我们做的吧?真央那家伙想一个人行动,抢了食物后到处伺机杀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猩猩还可恶。若想跟着猩猩,就得和真央战斗;若是不听猩猩的话,就得和猩猩战斗。讨厌!烦死人了!」 喀喀。 莫内咬牙切齿地,难以控制愤怒的情绪。 「现在只能先听猩猩的话,而且也不能放着真央不管。可是不能让瘦比和班长一起帮忙,得让他们两人在保健室专心养伤,由我们几个先去找人。」 「等等。」 莫内站到哲郎面前。 「班长当然要养伤,瘦比又没怎样。他是男生,也该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找真央。」 哲郎一脸复杂的表情。 「莫内……刚才我跟猩猩讲话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仓库的门打开?」 「咦?」 「看来你没察觉呢。雄太呢?」 猜不出哲郎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们,我跟莫内一样摇了摇头。 「这样啊……」 莫内困惑地拍着哲郎的肩膀。 「你到底要说什么啦,快点解释啊。」 「麻美在仓库里面。」 哦?莫内露出笑容,仿佛觉得哲郎大惊小怪。 「还以为她跑去哪里了,原来跟猩猩在一起喔。那她就是第一个加入猩猩阵营的人罗?」 「麻美没有穿制服。」 我和莫内同时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她只穿内衣,打开仓库的门往外看了一下又立刻躲进仓库。应该只是想看看状况而开门。」 「我们到餐厅的时候,猩猩也是从食物仓库出来的吧?而我们离开时,他也是进去仓库里。而里头是穿着内衣的麻美……难道说……」 哲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息。 「怎么回事?麻美不是和瘦比在交往吗?难道她跟猩猩——麻美一向心机重,所以在这种情形下改投权力最大的猩猩?不不不……暂停一下。我刚才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也可能相反,是猩猩用蛮力逼迫麻美屈服……这……不管哪个才是事实都很可恶。不愿意想像。啊,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吧?或许是麻美的制服脏了才到仓库换衣服。」 莫内摊开双手。 「算了……最后这个原因更牵强。」 「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可以肯定的只有麻美和猩猩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了,猩猩不是从以前就很喜欢麻美?只不过一直没有告白,还是告白过又被拒绝?」 哲郎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这件事得小心地告诉瘦比才行。如果我们要跟他说,那就不能让他做危险的工作,因为瘦比听了一定大受打击,需要时间才能接受。」 「没错……的确是这样。」 昏暗的环境中、仓库里。隔音效果良好的密室中。猩猩和麻美在做什么?奇怪的想像在我脑海蔓延。在班上地位如同偶像般的麻美。几个小时前才抓着瘦比的手撒娇的麻美。她竟然让其他男生看只让男朋友看过的身体。她缓缓地解开制服的扣子,脱下裙子。潜藏在相隔着几片布的另一头,是充满秘密的世界。平时这个秘密世界就物理上来说距离非常近,却是个几乎等同无限大的遥远世界。而猩猩笑着注视这秘密的世界。用龌龊的表情淫笑着。 为什么要那样做?那种事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吗? 如果猩猩和麻美原本就是情侣的话还可以理解。 问题是麻美的男朋友是瘦比啊。这里是学校,并不是私人空间,周围还有同学。在大家拼了命想办法要获救的这种状况下,怎么还有心情做那种事?在猩猩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替大家守护食物的时候。 搞不好他们现在也…… 觉得不太舒服,我用手按住胸口。 「你没事吧?雄太,怎么了?」 莫内过来搀扶我。 「我没事,抱歉。」 我干么要觉得思心?男女为了表现爱而脱去衣服所做的行为,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我自己也是因为这个行为才诞生,我怎么会因为如此正常的事情而感到思心呢…… 麻美又不是我的女朋友,而瘦比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瘦比可能产生的悲伤:猩猩心里那丑恶的欲望:麻美的心机……一想像到这许多情绪,我的心就一片混乱。这还只是想像而已。而这三个人的感受也不一定跟我的想像一样。然而,我却因为这么不确定的想像而暗自觉得受到伤害。 只不过是自己的想像…… 「你不舒服吗?怎么了?先休息一下好了。」 莫内扶我坐好,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喂!雄太,你还好吧?」 「抱歉,只是有点头晕。」 我深呼吸一下试图冷静下来。我不需要这么惊讶,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要太介意。 呼。 好…… 「我没事了。」 我站起来,对莫内和哲郎笑了笑。莫内观察着我的脸。 「雄太,你一定是太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情,身体的疲劳远超过我们所厌觉到的。」 「莫内说的对,你脸色发青了耶。」 哲郎问我要不要跟班长一样待在保健室休息,但是我摇摇手表示没问题。没问题。才怪,我很有问题。我现在连说话都觉得困难,一点都不好……可是我应该要动一动,单独待在某个地方休息的话心情更差。 为了避开担心地看着我的莫内和哲郎的注视,我带头迈开脚步。 「走吧。」 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喀哒、喀哒,不停地响着。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着熟悉的走廊,我小声地呢喃着。 好像做了一个梦,昨天为止的一切和刚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事情都太奇怪,跳跃式的发展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世界会发生的事情。然而,这就是现实。即使如此……我的大脑还是很难统整好所有的情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 西大楼一楼·餐厅 「我来向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麻美。」 我们在以桌子围成的城堡中听猩猩说话。他背对着食物仓库的门,站在城堡中心,身旁有个美丽的少女。是刚才和我四目交接的女生。只不过她现在穿的不是内衣裤,而是整齐的制服。被猩猩唤作麻美的女生,眼神空洞地看着地板。 「我决定和卓也君交往。」 她垂着眼,以轻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是吗?恭喜你们!」 啪啪啪。佐久笑着拍手。 「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不过还是要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麻美很不好意思似的轻轻笑了。 她的确该不好意思。 居然挑这种时候交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啊?我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八成是学校被岩石覆盖住之后才告白,接着展开交往。不只是这样,刚才很明显两个人躲在食物仓库里亲热。可不可以不要那样?别让大家要吃的食物沾上你们两位的臭味可以吗? 受不了耶。 不过,这时要是有男朋友应该觉得满幸福的吧。男人的肌肤,充满肌肉的触感、宽大的手掌、宽广的背。连我都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抱一下,这样就能够消除所有不安的情绪,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完美解决。可惜……我附近单身的男生就只有…… 「真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呐。他们是『天地星』第一对情侣喔。在这个充满苦难的星球,一男一女相遇并且相爱,接着繁衍子孙。自古以来不论在何处,人类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延续生命。不管哪个年代,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爱和性欲。所谓的历史也全都是爱的历史。我们将自此写下新的历史,真是令人感动的瞬间。」 只有这个什么都要拿历史来比喻的幻想者。 「谢谢你,佐久。不过你说什么繁衍子孙,会不会太早了点?」 猩猩笑容满面。 说的好。千万不要制造人出来瓜分食物。 「呵呵呵。的确有点早,不过孩子这种东西不管你想不想,迟早都会出现。就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样。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也没有你觉得早或者晚的感觉能介入的余地。总之……恭喜你们。」 佐久再次拍手,我也迫不得已跟着拍。搞什么啊,有人在同学宣布交往时拍手的吗?桌子城堡里充满此起彼落的拍手声。我们两个就是为城堡的主人——国王和王妃大婚而祝福的家臣。非常诡异的状况。 「好了,来分配这次的食物。」 猩猩将手上的三明治扔一个给佐久,另一个扔给我——但是他却温柔地递给麻美。 「谢谢。」 「在你们吃三明治时我想问一下,现在我们的成员有我、麻美、佐久、诗织,还有哲郎、莫内、雄太、班长和……瘦比。总共九个人。」 瘦比?好奇怪的名字。应该是外号吧?听到这个名字时,麻美好像颤抖了一下。 「九个人慢慢地吃,食物还满多的。先吃掉那些不能放的食物,还能让我们吃上几个礼拜。」 几个礼拜! 没想到仓库里有这么多食物。 「猩猩,不能放的食物指的是那些需要冰起来的食物吧?学校已经停电,冰箱里的食物必须想办法保持低温。我有个好主意,可以把这些需要冷藏的食物放在地下仓库附近。我跟诗织同学去那边看过,那边不知从哪边流下很冰的水,气温很低足以当成临时的冰箱使用喔。」 「喔?那太好了,就照你说的办。佐久,谢谢。」 「食物可以吃上几个礼拜的话,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麻美说。 「没错。过了几个礼拜,救难人员也应该到了。但是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安全。」 「太好了。」 猩猩笑容可掬地看着放心了的麻美。 佐久则有些不满。就他的想法,这里是别的星球。永远都不会有救难人员从地球来这儿。但是,佐久并没有说什么,应该说他刻意不提。 「呼。吃完了。好像还没吃饱,再来一些吧。」 猩猩从里头拿出几个甜面包,毫不迟疑地打开后爽快地吃着。 呃……他不是说要好好地管理这些有限的食物吗?那样吃没问题吗? 「看什么……我不是说了食物还有很多吗?吃这么一点没问题的。」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视线,猩猩这样瞪着我说。我无法反驳,既然还有很多那就算了…… 「但是,问题是饮料。」 猩猩吞下嘴里的面包后说。 「自来水停了,我们手中能取得的水只有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果汁。而果汁的数量不太多。」 「等等,不是停电了吗?要怎么拿出那些饮料?」 「喔,我之前是打坏机器才拿出来的。」 打坏。 做法真豪迈。大概是用那根铁撬打坏的吧?难怪那些果汁罐都有点凹陷。 「那三台贩卖机里面的饮料应该都拿出来了。我打了很久,打到再也掉不出饮料为止。可是加一加,饮料还不到一百罐。如果我们九个人一天喝一罐,十天就没了。如果一天喝两罐只能撑五天。」 「是喔?可是我记得通常一个自动贩卖机里可以放好几百罐饮料。」 「就只掉出那些啊,我也没办法。不是会有业者来替自动贩卖机补货吗?可能碰巧还没补货,里头的饮料才那么少。」 「原来如此。很可能喔。我们会来学校是为了讨论班上的活动,不是平常上课。而且又是礼拜六,就算业者没来补货也很正常。好像有印象业者都是平日的早上来补货的。」 「是啊,意外发生的时间点太不巧。」 麻美一脸不安,猩猩察觉到麻美的担心,伸出手摸着麻美的头发。 「别担心,麻美。还有别的饮料。」 啊。 「你是指地下仓库的水?」 「不是。 」 猩猩否定了我的推测。 「积在地下仓库的水不能喝,那边很脏。放着替操场画线用的粉,还有装着沙子的罐子类的物品。而且仓库本身也很多灰尘,就算要喝也要等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才喝。」 「也对。诗织同学,你忘了吗?校园里还有很多自动贩卖机。」 「没错。佐久说的对,这个学校在每层楼的休息区都放了自动贩卖机,如果把所有机器里的饮料都拿出来应该有不少。」 「我懂了。」 居然放那么多的自动贩卖机,这学校还真有钱。之前的学校也有休息区,可是却没有自动贩卖机。休息区只有放打扫用具的柜子。我还记得欺负我的女生拿拖把弄我脸时的光景,还故意拿那拖把先拖过脏地板。她不怀好意地奸笑着,夕阳将走廊照得红通通地,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灭火器,还有贴在走廊上的标语。 「不迟到不缺席 年轻人是千叶的活力来源」 什么烂标语啊?莫名其妙的句子。那标语好像一直贴在走廊,但是没有人注意看,几乎和墙壁合为一体。我竟能清楚的回想起标语的笔迹和那张纸泛黄的程度。 唉。 我将记忆中鲜明无比的情景与目前无限延伸的黑暗校园做比较。 怎么说呢?这样做的时候内心能获得平静。毕竟那些欺负我的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里并不是和那些拿拖把的人所在的世界。我用一种获得救赎而异常爽快的气氛紧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猩猩,那我们应该组成一个自动贩卖机探索队。」 「是啊。该怎么办……这工作需要力气,敲打自动贩卖机很耗体力,还得搬运饮料罐,应该派男生去比较适合。最适合的人是我,可惜我去的话就没有人守护食物仓库了。」 「猩猩,我得先说明,我不适合做劳力工作喔。我有自信,我的握力应该比诗织同学还小。」 我也觉得他比我弱,但是……有必要说得那么得意吗? 「嗯,我也不指望你有办法做这工作。」 「太好了。而且我也不想去。找出自动贩卖机、挖出资源这种任务是采矿师的工作。我的手只负责记录探矿师这个职业诞生的历史。请务必了解我的正确使用方法。」 「你这家伙……算了,很有佐久的风格。你常常用这种借口跷掉运动会吧?」 「我不希望你把不参加非必要性的工作称为旷职。」 「算了,佐久和诗织就负责其他工作吧。比方说分配食物什么的,或者定时替待在保健室的班长送食物。」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猩猩硬要我拿着那根铁撬敲打自动贩卖机的话,我会很伤脑筋。我对自己的运动细胞没信心,搞不好自动贩卖机还没坏,我的骨头就先断了。 「那探险队的任务怎么办?」 「让哲郎他们去吧。他们现在正在奉命搜寻真央……等他们搜寻完再命令他们去拿饮料。我已经定下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如果他们这段时间之内找不到真央,就罚他们不能吃东西,立刻去拿饮料。」 让他们去。奉命。命令。 猩猩完全把自己当国王了。 尽管是同班同学,却产生了阶级。我们还好,毕竟很早就加入猩猩的阵营。也就是说我们等于是家臣们的领袖。感觉上猩猩已经把我们当同伴,但是猩猩很明显地觉得哲郎他们低他一等。对猩猩而言,他们也是同伴之一,可是比较有距离感。若是可以利用才分食物给他们,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便立刻舍弃,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的来往。 这就是身为管理者的猩猩,心中冷酷的得失判定。 「抱歉,那个……」 听到麻美的声音,猩猩转头。 「嗯?怎么啦?」 他的话气。 与刚才截然不同。 充满暴力的国王突然变回纯朴的高中男生,看着麻美的眼神充满爱怜。 恋人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可爱,想要尽一切努力博取红颜欢笑。希望对方觉得自己很帅,要是被喜欢的人讨厌了该怎么办。如果喜欢的人被抢走该怎么办。好不安。不过,不用担心,那个女孩已经属于自己,已经成为自己的女朋友了…… 猩猩脸上的笑容混杂了纯情男子对恋爱的不安与喜悦。 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忍不住张大双眼。 「那个……我想去厕所。」 「啊,厕所啊。没关系,你去。」 「嗯,可是……」 麻美害怕地看着猩猩。 「来,给你。」 猩猩递了个东西给麻美。 什么啊? 好像是个宝特瓶。 「谢谢。那我去罗。」 麻美抓着那个东西,快速从我身边走过去。餐厅旁就有厕所,她应该是要去那里上吧? 「在麻美回来之前先休息一下。」 「嗯。」 等等,我好像也有点想上。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去厕所吗?」 佐久笑了。 「猩猩王国里没有规定说不能上厕所吧。诗织同学,你要是让那些脏东西继续储存在体内,小心没多久你的脸就会抵触本国的法律罗。」 胡扯什么啊,这家伙。 猩猩听了也噗哧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去。 让人生气。不理会佐久的胡扯,我跟在麻美后面往厕所走去。 这间厕所共有三间,最里面那间门已经关上。我本来想去离门口最近的那间厕所,可是走进去一看不禁皱眉。里头的马桶已经成了一堆碎片,所谓的马桶也是陶制品,可能是学校沉入岩层的时候撞破的。 没办法,我只好走进中间的厕所。这里的马桶没事,从隔壁间传来沙沙的声响。 关上门看着马桶时我才想到,现在好像没办法冲马桶耶。整个学校都停水了。 ^ 算了,非常时期。不冲水也无所谓了。 哗啦。 咦? 隔壁传来水流声。麻美冲水了? 那边有水可以冲吗? 我也试着按下马桶的冲水把手。开关按下去很轻,没有水流出来。怎么回事?只有麻美那间可以冲吗?也许是冲水马桶的水箱还有冲一次水的量。但是那个声音也太小了点,像是水箱只装了三分之一的水的感觉。 喀当一声。麻美好像出来了。 我也走出厕所。 「咦……」 「麻美同学,我也来上厕所。」 「呃……」 「我叫诗织,请多指教。」 「思,请多指教。」 麻美有些局促不安,长长的睫毛喳吧喳吧地眨着,手上抓着一个宝特瓶。大约有五百西西容量的那种。宝特瓶应该装的是水,里面还有些透明的水珠。 「你刚才冲了马桶?我那间没水了说。会不会是最边边的厕所还有水?」 「那个……」 麻美有些尴尬地笑了。 「是我自己冲的。」 「咦?」 我忍不住回问她。 「我打开水箱的盖子,把水倒进去。虽然水量不多,但还是能冲。」 麻美给我看她手上的宝特瓶。 「……」 「是卓也君给我的,他很温柔吧。」 卓也就是猩猩吧。 「那我们回去吧。」 麻美露出一个美得让人害怕的笑容,随即走出女厕。 黑暗中残留着微微的香气。 宝特瓶?猩猩给她的?刚才猩猩不是 说我们的饮料不太够吗?难道是麻美跟他要的?因为上完厕所不能冲水很丢脸,可以给我水吗?一点点就好。如果是麻美很可能会这样说。然后猩猩就答应她了。看猩猩对她的态度就知道,猩猩对麻美一定是有求必应。 嗯—— 这就是特殊待遇吧。因为他没给我水,明明说要公平地管理食物,可是却给麻美特殊待遇。原来是这么回事。水……而且还是瓶装水。瓶装的矿泉水。可以直接喝的水。拿来冲马桶好浪费。 我静静站在无人的厕所中。 真讨厌这种感觉。 可是,也许那并不是全新的矿泉水。也可能是地下仓库的水,猩猩拿瓶子去装回来的。应该没错。怎么可能会把珍贵的矿泉水拿来冲马桶嘛。 不过在佐久提到地下仓库有水之前,猩猩根本不知道那边有水啊……这么说来,那果然是…… 唉。 算了,管他的。 我在黑暗的厕所中叹息。 第六章 ■♂■ 东大楼二楼·走廊 说不出口。 我们说不出口。 「没事吧?我帮你换一下退热贴。」 看着瘦比如此细心地照料班长,我们真的很难开口告诉他麻美的事情。 瘦比是个好人。 他是个有钱的少爷,不知社会险恶。 我曾经在吃冰淇淋的时候,被没有好好看路的瘦比撞个正着。当时那支冰淇淋脱离我的手直接掉在地上。损失三百五十圆。我责备瘦比时,他是这么放话的: 「只不过那点小钱,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而且他还狠狠踩了地上的冰淇淋,好像冰淇淋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我还记得瘦比的行为让我非常生气,因此对他破口大骂了一顿,瘦比也不甘示弱跟着回骂,我们就这样吵架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惹人厌?这辈子都不想跟这种人做朋友。就算他很有钱也不能这么恶劣。太垃圾了。再也不要跟这种家伙讲话。我在心中默默地这么宣誓。 可是隔天瘦比却主动找我说话。他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舔着冰淇淋。 「雄太……想不到你竟然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少罗嗦,不要你管。」 「好甜喔……」 「冰淇淋本来就很甜。」 瘦比低着头,伸出舌头。 「我,第一次吃冰淇淋。」 「是吗?」 「是啊。我家不让我吃这种零食。」 「不会吧。」 「我吵着要买就会被骂,他们说这种东西添加物太多,对身体不好。」 「……」 「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们一起吃吧,我买一个昨天那种冰淇淋赔你。」 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瘦比,觉得很惊讶。瘦比,他主动过来找我。三百五十圆。对每月零用钱以十万为单位发放的瘦比而言,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钱』。也许听到同学因为这个金额而骂他,他觉得很疑惑。至今都没吃过的冰淇淋,爸妈说对身体不好的零食。我猜瘦比家一定只吃那些用高级食材做出来的冰淇淋。对他而书,便利商店卖的冰根本是不入流的怪异食品。可是他却买来吃了,纡尊降贵地和我站在同一个等级上…… 瘦比对我敞开心房,这是最棒的友谊证明。 他只是偶然地出生在有钱人家里。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注定他和其他小孩绝对的差别。因为环境的关系,他说话听起来有些欠扁,也容易让人误会。可是瘦比还是努力的想和大家打成一片。想跟大家用同样的角度看事情,共同分享喜怒哀乐。 连甜腻且加了很多添加物的冰淇淋也愿意吃。 瘦比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 「实在没办法跟瘦比说麻美的事情。」 哲郎边走边说。我点头。 我们将食物拿到保健室,跟班长和瘦比说明状况。现在猩猩取得主导权,掌控所有食物。我们大家都决定听命于猩猩,让猩猩发放食物给我们好生存下去。佐久和诗织也出现了,还有……麻美也没事。 「瘦比听到麻美没事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很爱麻美。」 「可是哲郎,你真的不把麻美和猩猩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瘦比?」 「我没说不告诉他啊,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趁现在先想一想该怎么说,总之,绝对不能随便告知。」 我们请瘦比继续照顾班长之后,我和哲郎与莫内一起开始搜索真央。我们靠着走廊上微弱的紧急照明走着,一路上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嚏哇作响。 「我在想,这个紧急照明灯还能够撑多久?」 「多久?」 「外部没有供给电源,它却能继续发光,也就是说它内部储存着电。而这些电会有耗尽的一天,连紧急照明灯都没电的话,学校就真的陷入黑暗了。莫内,你知道紧急照明灯里有多少电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有紧急照明这种东西。」 我和莫内一样。走廊上每隔几公尺就有一个,各自发光。橘色的光源昏暗而无助地照着走廊。 「我也是在它开始发亮之后才知道有紧急照明灯这种东西,没想到我们学校在这种地方还满仔细的。」 「校长好像曾经在别的地方遇过很严重的地震,所以才特别注意这些紧急时的准备。」 「原来如此,那个老头还是有可以称赞的地方啊。」 我们停下脚步。 到了东大楼的走廊后,某些紧急照明已经不亮,原本有橘色光源的道路前方戛然中止,越往前走就越少橘色光源,最前端一片黑暗。 「灯熄了耶。」 「那边是广播室和教职员办公室吧……为什么灯会突然熄灭?」 「可能是紧急照明灯故障,或者是电线断了。」 我们列出许多可能的原因。 「还是说……那些灯被某人关掉了?」 「紧急照明灯可以只关掉一部分吗?」 「不知道。也许只是故障。」 「嗯。」 哲郎盯着黑暗处,脸上找不到刚才那种放松的表情,而是窥探着暗处的野兽般的表情。 「好像闻到奇怪的臭味,小心点。」 哲郎拿出手机,开启手电筒功能。他拿着手机照亮前方的路,蹑手蹑脚地前进,我和莫内则跟在他后面。 我们走近广播室的门,里头没有半点声音。哲郎抓着门把打开门。 「……」 广播室。里头有满是坑洞的隔音墙,摆放着许多器材。好几个器材紊乱地掉在地上。里头有三张折叠椅,其中一张有人坐在上头。 「喂!」 坐着的人影朝向内部,没有回应哲郎。他像是趴在桌上午睡的样子,穿着裤子,所以是男生。 「喂!」 哲郎又喊了一次,接着走进去。当哲郎的手机照在那个男生身上时,我们都诧异地屏住呼吸。 那人死了。 很直觉地这样想。尽管看不见他有受伤的样子,可是他的脸转到旁边,一动也不动。半开的眼睛里有着混浊的眼珠。双唇紧闭,皮肤苍白的吓人,丝毫感觉不到生气。平常我们所认知的「肤色」,指的应该是活着的皮肤而有的颜色才对。肺部吸取氧气,心脏负责输送血液。温暖的血液在皮肤底下流动,因而让皮肤有了「肤色」。第一次发现,当血液不再流动时,皮肤的颜色竟会变得如此思心。 「是福君……」 看了他的脸之后哲郎说。 福田一树。 公认的广播迷,狂热的广播部成员。不管是下课、午休还是放学后,他都在广播室。他曾经说过,不知为何操作这些机器能让他感觉很平静。他连在这种时候都跑来广播室啊,然后就…… 「喂,福田……」 哲郎跑去摇晃着趴在桌上的福君。福君的身体随之摇晃,接着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因地心引力影响往后仰倒在地。 「真的死了……」 哲郎在福君尸体旁蹲下,替福君阖上眼皮。莫内和我不发一语,我们也不想说话。洋子、胜,现在福君也死了。熟悉的同学们一个个变成不会说话的尸体。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有种很无助的感觉。 福君的嘴角流下一条血迹。 「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这里这么乱,或许是被机器砸到伤了内脏而死。」 「被砸到?那为什么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也可能是好不容易从机器底下钻出来,接着坐到椅子上,就这样耗尽力气而死。」 哲郎这么回答着抱持怀疑的莫内。 「是吗?」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被人下毒。」 「下毒?谁会想毒死福君啊?」 「真央啊。」 莫内冷冷地说道。 「等等。莫内,你为什么一直怀疑真央?我还是很难相信她能下得了手。不,应该说,我认为同学里没有人能够狠下心杀人。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不管是运动会还是合唱比赛都一起奋斗着。尽管大家的个性不尽相同,却还是一起同心协力地参加每次的活动。莫内,你不要把事情都想得那么坏好吗?」 「哲郎才是太过理想化吧?所谓的人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我们之前能够和睦的相处,是因为待在安全的环境。爸妈都在,替我们出学费,让我们一回家就有东西吃。现在不一样,我们在只有岩石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食物和水也有限,既然周遭的环境已经改变,人的心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啊?」 莫内越说越激昂。 「莫内……」 「福君是被杀死的。一定是,只要查一查就知道……啊!」 莫内突然惊叫一声,急忙跳开。 「怎么了!」 「那个……那是什么?」 莫内颤抖的手指着福君的口袋。口袋里掉出了什么东西。我跟着看过去,哲郎也拿起手机照着那边。那是什么?折纸?一张色纸被折成人的样子。哲郎戒慎恐惧地把手伸进福君的口袋里,摸到了大量纸张的触感,好多好多……被折成人形的色纸塞在福君的口袋中,大概有几十张之多。 「这个口袋也有……」 哲郎从其他口袋里拿出折纸,觉得很思心的口吻。从福君口袋里总共拿出五十个折纸。倒在地上的福君身边放满这些拿出来的人形折纸,就好像尸体周围站满许多小人一样诡异。 那些小人的颜色……全是黄色。 「这什么啊!」 莫内吓得退后了好几步,撞到墙之后,双腿还是不自觉想向后退。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双脚不停磨着地板。 「一定是真央!是『黄色之神』!是『黄色之神』的诅咒!」 「怎么会……」 哲郎一脸困惑地转头看我。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从困惑转为惊恐,眼睛和嘴巴大大地张开,紧紧靠在墙上的莫内也看着我。突然间,莫内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嘴巴张大,表情害怕。 怎么了?他们两人怎么回事啊? 「雄太!」 哲郎大叫的同时,有只手搭在我肩上,有个冰冷的东西抵住脖子。对方力道不小,让我的肩膀与脖子同时被控制住。好冰喔。 我全身不住瑟缩。 是谁?莫内和哲郎都在我面前,那后面的是谁?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谁在这里,是故意躲起来的吗?是谁故意躲藏在这个有福君尸体的房间? 莫内与哲郎用一种混杂了恐惧和困惑的表情盯着我看,不,他们看的是我背后的人。我维持不动的姿势,手停在奇怪的位置,就算我想动也不能动。 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不知为何我就是这么想,全身僵硬。 眼角仿佛看见如昆布般柔软的黑色物体,是后面那个人的头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还不赖,可是让人觉得心慌。不祥的预感。 我曾经看过这样的场景。 这不就是推理电影里犯人挟持人质的场景吗?被追捕的犯人拿着刀子抓住人质,威胁大家不要动。被武器挟持住的人质不敢说话、全身簌簌地发抖。不知道抵在喉咙的刀子何时会切开自己的喉咙。尽管很希望刀子离喉咙远一点,却不敢乱动免得刺激犯人,随时会没命,只好一动也不动。四周的人也一样,即使很想抓人,但是只要有任何动作犯人就会杀死人质,他们只能跟人质一样,保持不动的姿势。 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中,时间悄悄溜走。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我屏住呼吸,送走每一个紧张的一秒。 喀。 我感觉到抵在喉咙上的东西仿佛微妙地改变了角度。 是刀子……我感觉得到。我还没受伤。但是若这把刀子再稍稍改变些角度,那我背后的人只要将刀子往旁边一划,我就死定了。完蛋。我会死。我的一切将自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呼吸困难。快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呼吸了。手掌渗出讨厌的汗水。 「等、等等,真央快住手,不要伤到雄太!」 哲郎开口说。 原来我背后的人是真央。那么这团柔软的海带就是真央的头发罗?这个味道是真央的味道。按在我肩膀上那只削瘦的手和拿着刀抵着我脖子并颤抖着的手也属于真央。原来是真央。 我想起不久之前在保健室门口窥探的真央,当时她脸上的表情。 如面具般的表情。 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平板无变化的嘴唇。不敢要求她会满脸笑容,至少脸上也要有些恨意或者愤怒,这样我会觉得好一些。读取不到任何表情的表情让人恐惧到无以复加。而那张脸孔现在就在我身边。她用一样的表情拿着刀抵住我的喉咙。好大的刀,在学校能取得的刀应该就是做菜用的长菜刀吧?家政教室里有很多这种刀。 真央。 我该怎么办? 「雄太……雄太……住手……真央……」 莫内陷入恐慌状态,她流着泪,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摩擦。 咻。 我觉得眼角的那团昆布好像飘了一下,还瞥到一点点白色的物体。真央好像移动了脸,是不是用下巴指了什么?从我的角度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她可能作了什么指示,哲郎和莫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们出去,我们立刻出去。你不要伤害雄太,拜托。」 哲郎搀扶着莫内,缓缓地以我为中心绕圆形的路线靠近广播室门口。他们不敢太靠近我,也不敢走太快,谨慎地移动,就怕刺激到真央。 当两人终于抵达门口时,我们才第一次听见真央的声音。在我耳边发出的说话声音量小而嘶哑,像是不知从哪的缝隙吹进来的扰人微风一样。 「快滚,不要再来这里。」 「真央,为什么……」 「……没听见吗?」 尽管真央的声音很小,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冷酷。充满魄力,如机械所发出的声音,拒绝谈判。 「好,我们不会再来。听好,你不要伤害雄太,千万不要。」 「快滚。不要再来这里。」 真央重复了一样的话。 「……」 哲郎和莫内静静地打开门后消失在门外。哲郎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透露出他的情绪——担心。还有他一定会回来救我,让我在这里等他的意思。那样的眼神。 谢谢。很感谢哲郎的好意。问题是,我该怎么做才不会在他来救我之前就被杀死。不,哲郎他们也只能先听从真央的要求。但是我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丢下我离开,我被他们抛弃了。现在的我只有这种感觉,寂寞和不安充满心中。 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四周恢复寂静。 真央依然一动也不动。抵在我喉咙上的刀也一样。她在想什么呢?猜不透。但是我不敢随便说话,如果我开口很可能立刻被杀死。广播室里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真央平缓的呼吸声。 真央不知站在我后面过了多久的时间。只觉得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也可能只过了几分钟。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多久。 真 央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地开口说: 「雄太同学。」 她主动开口了。我该怎么回应?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太好。一定不太好。于是我也开口说。 「什、什么事?」 嘴巴里的口水好黏,让我无法好好开口。 「那个……」 「……」 什么啦!快点说啊。我背上的冷汗凝聚成水滴流了下来。 「你……相信『黄色之神』吗?」 我觉得真央拿着刀子的手好像更用力了些。 ■♀■ 西大楼一楼·餐厅猩猩城堡 我从厕所回到餐厅时,餐厅里的人好像变多了。他们不知在争论着什么。 「喂,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找到离争论的人群有段距离,正一个人笑得很诡异的佐久问道。佐久见到我很愉快似的说: 「诗织同学。你已经排出了体内的毒素啦?但是你的脸好像还没完全被净化耶。」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挑我毛病啊。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在吵什么?」 「他们好像找到真央了喔。然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对策。诗织同学,你还记得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吗?」 我连真央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分得出每个人?有好几个人聚集在一张桌子旁,呃、有猩猩、哲郎、莫内。还有两个男生是…… 「离我们比较近的眼镜男就是班上的班长——武田诚。之前被猩猩打伤了,所以头上包着绷带,身体也贴着贴布。」 班长,我记得他。戴着眼镜,一板一眼的班长。就是猩猩所说的,浪费掉食物的班长。他已经跟猩猩和好了? 「然后班长后面那个高高的暴牙男是高原比吕,绰号瘦比。」 瘦比。的确是瘦瘦干干的,这绰号取的真棒。 「瘦比是麻美的男朋友。不,现在麻美改和猩猩交往,应该说是前男友比较正确。」 「咦?」 「今天瘦比和麻美两人也是一起来学校开会的喔。当时他们还在交往。哇——恋爱这种东西真可怕耶,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变化。」 瘦比、麻美、猩猩。就在今天麻美甩掉瘦比,跟猩猩开始交往。真是毫无节操的女人。 麻美没有参与讨论,八成躲在仓库里。也许羞于出来见瘦比吧。 「我认得班长跟瘦比。但是,真央是谁?」 「她是咒术师。」 「嗄?咒……咒术?」 「听说是她的诅咒让我们跑来『天地星』。哈哈哈。真好笑。总之,她似乎认为是自己的诅咒让学校被岩石所覆盖。然后,为了执行解除咒语的仪式而到处杀人。」 「什么?」 这什么东西啊。 咒语?仪式?没想到会在学校听到这么超现实的词。 最夸张的是现在怎么还有人相信咒语或者仪式的存在?如果用这种迷信的东西就可以使人痛苦,或者解救大家,那什么问题都没啦。所谓的现实是这种怪力乱神所无法介入、精确而无商量余地的科学。很残酷的。而无法接受严苛现实的人往往会利用迷信来逃避。那些懦弱的人们才会…… 佐久愉快地笑着。 「『天地星』终于出现了咒术师。诗织同学你想过没?能够说这是迷信的人通常过着富足的生活。穷困潦倒、饥荒、不治之症、重要的人死去、无止尽的战争。当人们处于上述的悲惨境况时就会变得懦弱而脆弱。如果听到有办法可以救助自己,哪还有空管那个办法是不是迷信?那些人没有空探索科学根据。中国古代的明君把水银当长生不老的灵药喝,最后死于汞中毒。欧洲相信瘟疫的来源是巫女的诅咒而杀死许多无辜的女人。几十年前的日本,不也相信干人针能够替出征的男丁阻挡炮弹、不被打中而拼命地缝吗?那些人都是深信这些迷信才做的。拼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们害怕失去、害怕死亡和老化。他们是如此喜爱这个世界,将无止尽的爱奉献给这个世界。基于此种人类的强烈信念而诞生了咒术或迷信。所谓的咒术师就某种意义而言,可能是最具人性的职业。」 「真佩服你可以说得这么快,都不会咬到舌头喔?」 「我的大脑和你的大脑之间存在一亿百帕的差异。操纵舌头的能力也相差极大。接受吧,俗人。」 百帕不是压力的单位吗……常使用在气压上,你这家伙到底在乱比喻什么啊? 「我们现在处于无依无靠的状况。学校被岩石包围,没有任何大人在这儿。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食物也有限。我正觉得差不多该出现咒术师了,咒术师能用仪式让我们逃出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不让人兴奋吗?地球上的人类也一样,现世里的人去世后会举行葬礼,然后死者便能离开那个世界。借由仪式让人前往更美好的世界。不知道真央同学的咒术是否能普及于这个『天地星』?能不能像地球上的三大宗教一样升华为某种文化?好期待后续的发展。有好多事情都得写在历史书里呢。我该如何整理这些资讯才好……」 佐久一脸恶心笑容,又进入了幻想模式。 算了。我直接问大家比较快。扔下佐久,我走近讨论圈。 「我说了很多次,真央是杀人魔!她真的杀了福君!我们不快点想想办法,雄太就危险了!」 莫内高声说着。 「真央真的想执行『黄色之神』的中止仪式,将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让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们不阻止她的话,还会出现更多牺牲者!」 「莫内,你冷静点。」 哲郎阻止快哭出来的莫内,替她说下去。 「猩猩,你听见了。真央躲在二楼的广播室那边,手上拿着菜刀。我们必须快点阻止她。她已经开始恐慌,一定要先解开她的误会。如果这时不能同心协力就糟糕了。雄太已经被她抓走,没有时间犹豫!」 班长也站在哲郎那一边。 「猩猩,我也赞成哲郎的意见,我们要快点去救雄太。」 瘦比点点头。 只有猩猩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不高兴。 「猩猩,到底怎么样?」 「别吵!」 猩猩怒吼,餐厅瞬间恢复寂静。 「你们在想什么啊?要我去救雄太?那谁来保护食物仓库?」 「留下一个人看守,其他人一起去救人不就得了?」 哲郎反驳。 「开什么玩笑?万一那个人独吞所有食物该怎么办?他很可能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有谁能保证留下的人不会监守自盗?」 「那我们可以先清点食物的数量啊。我相信没有人会那么自私。」 「胡说。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一定会有人露出和平常不一样的本性。等我们回来,食物只是少了一点就算了,要是那个人偷了所有食物逃走怎么办?他可能会把所有食物带到某个地方藏起来。到时我们大家都没东西吃,损失可大了!」 咭咭咭。 站在我背后的佐久颇有深意地窃笑着,不知他是何时走到我后面的。 「再说了,是你们让真央逃走的,也是因为你们的失误,雄太才会被当成人质抓走,不是吗?居然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猩猩,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班长插嘴说道,猩猩生气地回呛: 「让真央抢走食物的你根本没有发言权。」 「……」 「要是那时候真央没有抢走食物,就不会变成单独行动。那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你竟然假装自己没错,跑来批评我?不要推卸责任!」 呜呼呼。 佐久的笑声好奇怪。 (猩猩的发言全都对自己有利嘛。最有可能偷走所有食物逃走的人就是他自己。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也是他。他是个软弱的家伙,精神上的软弱。所以说话才那么强势,刻意大声地怒骂,想要吓退对方。真正的强者才不需要威吓对手。他真是很典型的俗人。) 佐久,你这家伙…… 虽然你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但万一还是被猩猩听见就糟糕了。你会被狠狠揍一顿喔。 我叹口气。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点是要救出雄太……」 班长反驳道。 「班长!」 咚!猩猩敲打桌子。 「你不是说过要听我的命令?我才是队长,要听我的话。你不是队长,我才是。是你说要听从我的指挥,我才分食物给你的。我把宝贵的食物分给你了喔!而你竟想反抗我的决定?」 「我并不想反抗你。这跟你是不是队长无关,我只是诚实地说出意见而已……」 「跩什么跩啊?想再被我揍一次吗?」 猩猩威胁着班长。 一触即发的诡谲气氛。 「……」 「总之,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继续守护食物。然后我要指派你们新的任务。你们去每层楼的休息区,拿出所有自动贩卖机里的果汁。全部喔。哲郎、瘦比、班长,有三个男生在应该可以完成任务。至于要怎么拿,你们自己想办法。必须在下一次分配食物前完成。」 「那雄太的事情你要怎么处理?」 莫内插嘴问道。 「关我屁事。那是你们的责任,等你们拿回所有的果汁,要救人再去救。」 「你……」 「不要误会喔。我也希望雄太可以平安被救出,真央可以赶快恢复正常,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可是,事情都有先后顺序。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能丢下保护食物的工作。还有,取得饮用水——也就是果汁这点很重要,会影响我们的未来。所以身为队长,我不能轻易让步。」 猩猩不肯妥协。 「你这家伙……」 莫内狠狠地瞪着猩猩。 「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 「猩猩,干脆来表决吧。」 莫内毫不退缩地提案。 「表决?不需要表决。我是大家所选出来的队长,你们都该遵照本人的决定。应该说,就算大家都反对,我还是要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决定。这就是队长该做的。」 「其实你只是怕表决的结果对自己不利吧?」 「你说什么?」 莫内。 她居然说出那种话。我的背后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这等于是宣战声明,她竟然敢正面挑战猩猩。 「大家觉得我们真的需要这种害怕表决的队长吗?」 「你想被揍吗?」 猩猩拿起铁撬。 大家都诧异地屏住呼吸。 ——莫内可是女生耶? 连莫内也为之一凛。 猩猩的眼神好认真,现在的他打人时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原本大家以为再怎么样猩猩也不会对女生下手,看来这个原则已经不适用。莫内看起来好紧张,对莫内而言,这是她最大的误算。 壮汉猩猩,肌肉结实却灵活,充满活力而敏捷。单手轻松地拿起金属制成的铁撬,有如身体一部分般自在。另一边是莫内。看起来比一般的女生还有运动神经,勇气十足。可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柔软的肢体,纤细的骨架。这两边根本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性能完全不同的人类。 看就知道了。这两人打起来一定是猩猩胜利,莫内倒下。不管对战几次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就好像骑脚踏车跟车子比快一样显而易见。 体型的差异让站在猩猩面前的莫内看起来好凄惨,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猩猩吹走,然后伤痕累累。打架对莫内面百很困难,对猩猩来说则轻而易举。 「我问你,你是不是欠揍?说啊!」 莫内没有说话,或许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被猩猩那压倒性的魄力给震慑住,无法逃跑,只能张大双眼站在那儿发抖。 瘦比一脸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哲郎紧握拳头,要是猩猩真的攻击莫内,他会立刻上前阻止。场面一度僵持不下,让人难以忍受。 佐久……依然挂着讨厌的微笑,你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啊? 「猩猩,可以听我说吗?」 班长高举起手,语气平缓地开口。他额头上的绷带看来沭目惊心。 「班长,你想说什么?又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什么意见。莫内,猩猩,你们只是有点小误会而已。我觉得猩猩刚才说的也没错。」 「什么?」 「什么意思?」 大家听了一头雾水,班长接着说明。 「我来说说大家面对的是什么状况吧。我们逃不出去,而且食物也有限。所以为了要延长生存的时间,就必须要适当的分配这些资源。猩猩自愿担当这么困难的职务,我们应该要对此心存感激。莫内,你也是。」 班长看见猩猩点头之后继续说: 「我觉得猩猩做的不错,因为这是个很困难的工作,并不容易。需要强大精神力和体力。必须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被他人影响,一心一意地执行正义的使命。对我们而雷是很吃力的工作。」 「别说了,听起来有点肉麻。」 猩猩这样说,但是表情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猩猩,你不需要谦虚,这是事实。所以我们不能够因为有猩猩帮忙就松懈,也不能太任性地要求东要求西造成猩猩的困扰。我们甚至要帮助他,好减轻他肩上的重担。」 「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啦。」 「对吧?」 班长和猩猩四目交接,确认了猩猩的意思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提出一个能减轻猩猩负担的方案。」 说完,班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大家看。 猩猩讶异地看着那个东西,我也盯着它看。那是一个细细长长的银色物体。 「这是钥匙。」 「钥匙?」 「没错。这是食物仓库的钥匙。」 「咦?原来仓库有锁?」 「有。锁孔在门下面,不太容易看见。只有休长假和办活动的时候,学校才会上锁。怕小孩子不小心闯进去被关起来。之前我跟老师一起准备开学典礼的东西时,老师跟我说了这个锁在哪里,我去办公室拿了仓库的钥匙。」 班长将钥匙往空中一扔,然后接住它。 「只要有这把钥匙就不需要有人一直守在仓库前面。那人只要保护好钥匙就可以,也就不需要担心大家去救雄太的时候,没有人保护仓库。猩猩,你可以放心的去救雄太了。」 猩猩一脸不高兴。他大概没想到这个仓库竟然能够上锁。 「仓库能不能上锁跟我要不要去救人是两码子事!」 「为什么?」 「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猩猩,你刚才不是说『我也希望雄太可以平安被救出,真央可以赶快恢复正常, 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吗?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看守仓库才不能去救人,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啊。只要有这把钥匙,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嘛。我们可以锁好仓库,一起去救雄太,不是吗?」 「少罗嗉!你想命令我做事吗?队长是我!」 猩猩越来越大声,主导权被班长抢 走让他明显地不悦。 「猩猩,你身为队长却不肯救自己的队员。我们不需要这种队长。」 「什么?」 「既然仓库可以上锁就没问题了啊。接下来只要救出雄太就好,可是你却不肯去。讲坦白一点,我觉得你只是用看守仓库当借口,逃避所有麻烦的工作罢了。」 「你这家伙——」 「所谓的队长必须要公平、公正。你却只是任性妄为。这么任性的队长根本没有管理仓库的能耐。只可能刻意偏袒,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行为。」 「闭嘴!」 猩猩面红耳赤地叫喊。 本来以为班长只是会念书、做事一板一眼的人,没想到他头脑还挺灵活的。一语中的。猩猩的确对麻美有特别待遇,而且只让自己多吃面包。完全正确。 班长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他却将「如果是猩猩就会这样做」的事情巧妙地传达给每个人知道。利用和猩猩之间的争论,加强猩猩刚愎自用的形象。 「猩猩。我不能跟随你这样的队长。因此,我要当大家新的队长,和你分开行动。」 噗呼呼。 在后面忍着笑的应该是佐久吧…… 班长的话尚未结束。 「大家听我说,想不想加入由我领导的队伍?绝对比跟着猩猩还要好。」 「你别瞧不起我!」 猩猩发出怒吼。 「我没有瞧不起你。这是事实。听好了,你的确很强,可是我这队握有钥匙。只要我们趁机锁住仓库你就进不去了。也许靠你的蛮力可以让人屈服于你,但是你绝对无法靠你的力气打开钢铁制成的门。我们两个的机能完全不同喔?猩猩可以『保护仓库不被他人侵入』,而钥匙则能够『让所有的人都无法侵入仓库』。从机能上来看,拿着钥匙的我远远胜过没有钥匙的你。」 好多人听了点头称是。 猩猩双眼像是着火了般瞪着班长。 「别蠢了,班长。拿着钥匙的人也可能会乱开仓库啊,一样有风险。再说,只要把钥匙交给我不就得了?这么一来,仓库在我这个强者和钥匙的双重保护之下更有保障……」 「不一定,要看怎么做。比方说我可以先锁好仓库,再把钥匙放进保险箱。然后大家各决定一个保险箱的密码,不让别人知道的密码。如此一来谁也无法单独打开仓库,只有大家到齐时才有办法打开仓库的门。这样的方式比将钥匙给一个不知何时会舍弃同伴的人要令人放心。」 「舍弃同伴的人,难道是指我!?」 「正是。」 班长回答。 「猩猩,你对雄太见死不救。以某种理由而舍弃了某人。下次有别的理由时,你依然会舍弃同伴。就是这么回事。大家觉得如何?继续跟着猩猩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他抛弃。加入我的队伍吧。只要你们不随便泄漏保险箱的密码,我就不会舍弃你们。大家才能够一起生存下去。」 班长看着每个人的眼睛呼吁着。 「而且在我的队伍里不会只有队长才有绝对的权力,一定会用表决的方式决定。这不是空谈而是实际的计划。只要大家都保有自己才知道的密码,拥有密码的人便有对等的地位。也就是说,表决时大家都会有一票。如果不知道的密码只有一个还可能蒙对,可是要是不知道的密码有四个,就绝对无法靠乱猜的方式打开保险箱。也就是说,只有多数人赞成打开仓库时才有办法开锁。形成绝对的表决制度。如此一来,大家就可以同心协力,创造出每个人都能认同的政治制度。钥匙的密码成为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代表每个人的投票权。基于此种权力,我们可以互相讨论每个决策。并不是事事都得看猩猩赞不赞成这样暧昧的概念。如何?用这种方法处理的话大家应该可以放心吧?」 大家都专注地听班长说话。 我好惊讶。 我认为班长所提出的系统很棒。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权力,让每个人都得互相协助。钥匙和保险箱密码。想不到班长光靠这两样东西就构思出这么好的系统。 「我要加入班长的队伍。」 哲郎往前走出,站到班长身边。 「猩猩,你不适合当队长。我不能再跟着你了——」 「哲郎,欢迎加入。还有其他人要加入我们吗?」 「我、我也要……」 瘦比有点害怕地颤抖,他也走到了班长身边。 「我当然也站在班长这边。」 莫内举起手说。 班长、哲郎、瘦比、莫内。这四个人看着猩猩。 「你、你们……」 猩猩的眼神游移不定,手伸往下方左右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没有。找不到某个东西。他的表情转为困惑。 「真有趣。我也要加入班长的队伍,猩猩,你的王者时代已经落幕了。」 连佐久也站到班长旁边了。他手上抓着某个东西——是那根铁撬。是猩猩拿来当作武器的铁撬。 「这个武器还是放在我们这边比较好,呵呵。」 猩猩恍然大悟,原来他要找的东西在那里的表情。佐久这家伙,竟然趁猩猩被班长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偷走猩猩的武器。连那个一向是旁观者,饶富兴味地看着大家的佐久都背叛了猩猩。 「转学生……」 猩猩看着我。 最后只剩下我还没表态。我会选择猩猩?还是其他人呢? 班长、哲郎、瘦比、莫内、佐久。还有猩猩都注视着我。 我会选哪边呢? 这时我说: 「我要加入班长的队伍。」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你们的力量对我来说都太小。如果我现在使劲抢钥匙,局势就完全逆转了,你们知道吗?」 「猩猩,你才搞不清楚状况。你以为你一个打我们几个还有胜算?也许一对一打没有人打得赢你。可是如果我们一起上,绝对会是我们赢。」 「……那就试试看啊。」 猩猩的手抬至半空,对着班长的方向,像是柔道的准备动作。而哲郎看见猩猩的动作后也跟着摆出防卫姿势。准备攻击——这两个男人的姿势仿佛这么说着。等着偷袭猎物的野兽才有的那种静谧而肃穆的杀气,紧张气氛节节升高。 班长也学哲郎抡起拳头,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像哲郎或猩猩那样精于打架。腰部有点缩着,看起来好瞎。不过他还是专注地盯着前方。 「班、班长,你伤还没好,快躲在我后面。」 瘦比站上前,以颤抖的声音掩护班长。接着他用力地瞪着猩猩,脸上表情显示出他已经将所有的勇气拿出来。 「诗织同学,这个给你拿,千万不可以放手。」 佐久把那根铁撬塞在我手中,自己也朝猩猩摆好攻击姿势。咚地一声,我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就在下一秒,猩猩突然往前冲,朝班长发动猛攻。然而有四个男生同时攻击猩猩,哲郎挡住猩猩的攻势,班长则趁隙打了猩猩一拳。瘦比跟着上前咬了猩猩一口,佐久也冲上前帮忙。 战争开始。猩猩能否抢下钥匙夺回王者宝座?还是由四个男生击退猩猩,建立全新的团队呢?这群男生拼着一口气奋力作战。 莫内抓起一张椅子,似乎想加入男生们的战局,可是男生们已进入混战状态,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我也一样,手拿着铁撬什么也不能做。总之,不能让猩猩拿到这根铁撬就对了。我只有这个想法。 猩猩很强。真的很强。一转眼,其余四个男生全被打伤。不是被打飞,就是被抓住压在地上殴打。但是人数 多还是有差,连猩猩也疲于应付。制住其中一人时,另一人便从背后突袭;正想打某人时,就有另一人跑来帮忙还击。 战争似乎陷入僵局。不,应该说对猩猩比较不利。因为四个男生依然奋战不懈,不停地攻击着猩猩。连佐久也咬紧牙关和猩猩战斗。 不一会儿,猩猩便如同被小矮人制伏的巨人般倒在地上。但他还是不肯就范,拼命反击。 飞舞的尘埃,伤口流出的鲜血。 像是猴子们的战争。毫无美感,拉扯、斗殴、啃咬。我和莫内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只能看着他们。 不知过了几分钟。 大势已定。 猩猩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可恶……可恶……」我听见轻微的怒骂声。 满是伤痕的四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猩猩。猩猩缓慢地往我这里爬来。他想干么?想抢回铁撬还是…… 喀嚓。 我背后的门打开了。 回头一看有个女生站在门边。是麻美。跟之前不一样,现在的麻美衣着整齐,满脸畏惧地望着我们这里。麻美。猩猩的女朋友。接受猩猩给予特别待遇的麻美。看来,麻美也是他最后的依靠,猩猩对麻美的确是真心真意。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爬着,可以肯定他眼睛正看着麻美。 躲在仓库的麻美面对这种状况会怎么做呢?四个男生挺身对抗猩猩,被打得一场糊涂的猩猩终于倒下,毫无胜算。伸出手想求救的猩猩,同时也是深爱麻美的男人。 麻美开口了。 「好可怕……你别过来……」 我看见猩猩的眼神。他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般逐渐黯淡,然后… 终于彻底倒下。 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无力地颓倒。 「猩猩,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们的队长。不好意思,我要把你关在别的地方。」 班长毫不留情地看着猩猩的背影宣布。 站在我身后的麻美则簌簌地发抖。 第七章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我在黑暗中醒来。 好暗啊。这里是哪里? 我眨着眼睛,尚未厘清周遭的情况。身上没盖棉被,不在家里。冰冷的地板与昏暗的天花板。 妈妈…… 其实,我没有妈妈。 「你醒啦?」 黑暗中燃起一点火光。看见一个女生点燃酒精灯。 「我带你来理化教室了。」 女生将酒精灯放在我们两个中间,在黑暗中不知找寻着什么。对了。这里是被黑色岩壁覆盖住的学校。前面这女生是谁?头发杂乱、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纤细的身体……好漂亮的女生。给人一种虚幻不真实、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印象…… 是真央。 我忍不住后退,我想起菜刀抵在脖子上的触感,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我不会伤害你。」 真央蹲在酒精灯前,既没有冲过来攻击我,也没有以凶狠的眼神看我。只是用寂寞的神情玩着某样物品。 我被挟持?而且是被真央给绑架了? 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想挣扎,不过手跟脚都还能自由活动,没有被绑住,也没有受阳。 「你睡得很熟,雄太君,八成很累吧?」 她说完我才发现。 现在脑袋觉得好清醒,本来一直觉得昏昏沉沉,加上轻微的头痛。现在这些不舒服全都消失。睡得不错。我刚才睡着了?就在这个仓库、真央的身边。 奇怪了,她不是拿菜刀抵住我的脖子?怎么现在一副不想杀我的样子。 之前真央好像疯子,站在我背后散发出冰冷的杀气。 那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真央既冷静又沉着,就像是普通的女孩子。又变回那个坐在教室一隅,静静读书的女同学。 「雄太君,我们一到这里,你就睡着了。应该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 真央呵呵地笑着,然后递给我某个东西。 是做成饼干的热量补给品。 原来她刚才是在找这个。连袋子也替我打开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柔气息促使我往前走,从她手中接过饼干。真央面带微笑说:「那边还有矿泉水,自己拿来喝吧。」 我真的饿了。距离上一次吃饭团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我将起司口味的饼干放进嘴里。 好吃。 饼干在嘴里溶解,香气顿时扩散在舌尖上,渐渐吸走口中的唾液,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我拿起瓶装矿泉水,喝了一些。于是嘴里的饼干与水达成完美平衡,慢慢滑进食道。 我尽情地享受食物进入胃部的舒畅感,同时望着真央。她正微笑地看着我。 「还有饼干喔,量不多就是了。」 我环顾四周,看到几个装着饼干的箱子和许多写着「紧急用水」的瓶装水。这里该不会是存放紧急粮食的仓库吧?这么说起来,好像听说过学校为了预防天灾而设置了这种仓库。原来在这里。地上还有好几个备用的酒精灯,仓库的角落有个塑胶袋,看到像是零食的包装袋从里头露出来。 这里就是真央的藏身之处,除了真央没有其他人。 墙壁旁放着几把菜刀,刀子旁有好几张黄色的色纸。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 我的头脑陷入混乱。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真的不会对你怎样。」 真央别过了头说。 「真央,你……」 「我不会再做什么了。不会……真的不会.不会啦……不会、不会、不会!呜呜……」 「真央……」 「我、我……」 真央低垂着头,喀喀地用力咬牙。地上有几滴水滴,怎么了?她为什么哭泣?我不懂。谁能为我说明?真央,不要哭,告诉我你怎么了。 「对不起……」 道歉也无济于事啊。真央,你到底怎么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喀叽喀叽喀叽。 真央散发出诡异的魄力,我静静地递出手帕给真央。 但是她没有收下。 她用手抹着脸,就是不拿我的手帕。 喀叽喀叽喀叽。整间仓库只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 西大楼一楼·餐厅准备出战的人们 佐久单手支着下巴,茫然地坐在餐厅角落的桌子旁。 「你不准备一下吗?」 我一搭讪,他才懒洋洋地朝我看过来。 「原来是诗织同学啊?」 「哲郎跟莫内都为了营救雄太而准备,到处寻找能当成武器的东西。瘦比和班长则在那边拟定作战计划。除了要活捉真央,还得救出雄太。几十分钟后就开始作战了喔?」 「是喔?」 佐久突然轻声叹息之后趴倒在桌上。他的左手有明显的瘀青。 「我不适合那种作战,所以不参加了。」 「你刚才不是也一起帮忙打倒猩猩?」 「对了……猩猩后来怎么样?」 「被我们关在工友室,处以禁闭之刑。用棒子顶着门不让他跑出来。」 「这样喔。」 「不过,没想到你会加入对抗猩猩的战斗耶,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是那种万年旁观者,只会站在一边看,不会跟着一起打架。」 「我本来不打算加入的。」 佐久倏地站起来,脸上也有一些伤痕。 「我只是太感动所以忍不住帮忙。」 噗。 我噗哧了。 干么正经八百地说那么奇怪的话啊? 「那真是感人的瞬间。诗织同学,你参与了『天地星』最值得纪念的事件。你没发现吗?班长实在很厉害。他指出了猩猩独裁的王者政治所存在的危险,利用以钥匙管理仓库的提案整合了所有国民,提出行政制度。你明白这代表何种意义吗?」 「又是复杂的话题……意义?不就是大家推翻了独裁者吗?」 「简单地说,这是议会制的民主主义啊。我们每个人都是议员,在议员可以投票的制度之下决定国家政策。这就是议会。而我们的状况很有趣的点在于,我们还是有个领导者。班长就如同是领导者,只不过国家的最终决定权并不在队长身上。如果议会不承认该政策,也就是多数的议员都投反对票的状况下,队长也不能强迫我们执行。这样的制度很像美国的总统制。总统就是班长。班长替『天地星』带来了民主主义。」 「你还是一样喜欢夸张的言论。」 「诗织同学,民主主义的成立具有非常划时代的意义。实行绝对王权制的法国,国王拥有最大的权力。唯有比所有国民都优秀的人才能接受完全的菁英教育,然后获得所有权力。某种意义来说,那是很有效率的做法。不必让所有国民都接受教育,压低教育费用。其实,当绝对王权结束时,有一些教育专家曾经这么抱怨:『本来以前只要传授知识给国王就好,然而从现在起却心须教育所有国民。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个国家将步上灭亡之途。』优秀的人才负责处理政务就是独裁。而当时的教育专家认为,不管国王资质驽钝还是优秀,与其让大家参与政治,还是独裁来得好一些。」 「喔……虽然你说的很快有些听不懂。但是比起独裁,应该是民主主义比较好吧?」 「那可不一定。毕竟世界上有一种人很明显的就是蠢蛋。绝对王权时期的路易十四,在国民眼中绝对是个蠢蛋没错。他不会读写,甚至连书都看不懂,更是个毫无心 机谋略的人。还有些人根本搞不清楚所谓国家是个什么组织。而民主主义的体制就是让所有人,包含上游的笨蛋都能以投票的方式参与政治。同时它也是非常危险的制度喔。也许会出现一些根本没有好好思考的人随便投票,或者为了一己之私而企图操纵投票结果的人。那时国家极有可能会被引导至很奇怪的方向去。」 「有道理。」 佐久点点头之后继续说: 「但是,人们还是会选择民主主义喔。」 「……」 「也就是说大家还是相信人类的力量。」 「人类的力量?」 「嗯。尽管有可能出现很烂很差劲或者利欲熏心的人,但是大家相信坏分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会认真的投票。只要采取多数表决,那么这些占多数的好人一定可以控制好国家。人类当中,好人居多。人性本善。民主主义的根基便是建立在这个信念上。大家都这么坚信不移,相信人性。」 佐久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相信的力量造就了民主主义。相信自己力量的民众们打倒了国王。法国大革命也一样。而现在的『天地星』也发生了同样的革命。国民拒绝仰赖国王,转而相信自己的能力。国王……也就是猩猩,他的确很强,是这里最强悍的战士。可是,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弱,可是集合全部国民的力量一定能胜过国王。班长就是这么相信,所以他决定呼吁大家共同参与革命。瘦比、哲郎、莫内、我,还有诗织同学。你也一样相信。而结果显示我们是正确的!我们集合众人的力量而打败了猩猩!」 怎么办…… 这个人……好像越说越投入了耶。 早知道就不要跟他聊,真是麻烦。 「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天地星』的政治体系越趋成熟,看了让人好感动,终于忍不住加入这场革命。哎呀,我还以为待在日本的短暂人生里没有机会参与革命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让我遇上。这都要托从地球来到『天地星』的福。我好幸福。」 「幸福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只不过是任性又爱装腔作势的队长被大家反对并接受制裁罢了,就是这么回事而已啊。」 「诗织同学,你无法体会历史的情感,重复着类似简单的事情就是历史的本质喔。历史学家的工作就是连大家都觉得很单纯的事情也能够找出其中的兴味,并因此觉得感动。」 这家伙真的很罗嗦。 「是吗……那请便,尽量感动吧。」 「该怎么把这次的革命写进史书里呢,好期待喔。」 「嗯,好棒喔。」 烦死了。决定以后都用这一句回他。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摩拳擦掌,首先要替革命取个名字。该取什么好啊?诗织同学如果有好的想法尽管提出喔。」 「嗯,好棒喔。」 「喂!在那边要甜蜜的两个人!」 背后有人喊我们,一回头看,原来是瘦比。 「你们准备好了吗?全员集合的时间到了,在那边的桌子旁召开救援雄太的作战会议。」 瘦比指着的桌子旁已经站着除了我们以外的人,不知正在商议着什么。 佐久打着呵欠说: 「了解。可是你不要说我跟诗织同学这种俗人耍甜蜜可以吗?让人不愉快的说法。」 笨蛋,我才觉得思心咧。 「我来说明一下状况。」 由哲郎担任会议司仪。 「真央出现在二楼的广播室,也是福君陈尸的地点。她的武器是菜刀,挟持雄太之后逼我们离开广播室,现在很可能已经跑到广播室附近的教室里。要特别注意的是,那附近的紧急照明灯已经熄灭,一片黑暗的状况下很难立刻找出躲藏中的真央。而真央则很可能会利用黑暗的环境伺机偷袭。」 「我们现在有多少武器?」 班长问,于是哲郎回答: 「我先找了一些。有竹刀和球棒。再来就是拖把跟扫把之类的打扫用具,还有一个金属制的像伸缩棒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啊,你说的是指挥棒吧?就是教数学的秃头阿村上课用的那种?」 「对,就是那个。总之我选的都是比菜刀长,打到也不会让人受重伤的东西。」 「你选的很好。我也不希望弄伤真央,更希望能安全救出雄太。」 「可是班长,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真央很可能会把雄太当挡箭牌。」 班长的话让大家骚动起来,莫内一脸悲痛。 「没错,虽然有了竹刀,不管是黑暗中的打斗还是和真央一对一都没问题,可是若她把雄太当挡箭牌,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很可能又让她逃跑。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刚才跟瘦比讨论过了……」 班长从背后拿出一点五公升装的宝特瓶放在桌上。 「我们觉得用可乐火箭应该不错。」 「可乐火箭?」 哲郎听到不太熟悉的单字,困惑地回问,旁边的瘦比替他说明。 「其实我不知道它的正式名称是不是可乐火箭。之前网路上不是有段影片很热门吗?把糖果放到可乐里,可乐里的二氧化碳瞬间汽化而让瓶子里的可乐喷出。平常不是摇晃可乐就能让可乐喷出来吗?可乐火箭的喷发威力比那个还要强很多倍。它原来的英文单字是geyser,也就是『间歇泉』的意思。我在影片网站上看过那段影片,把几颗糖果丢到可乐里,过几秒,可乐便激烈地喷洒出来,喷到几公尺高喔。」 「是喔?我不太上那些影片网站所以不知道。」 班长把糖果拿出来放在可乐旁。 「刚好猩猩买回来的零食中有那种糖果。不是这个牌子的话就做不成可乐火箭。用显微镜看这种糖的表面,会看到许多细小的孔洞。这些小洞会让二氧化碳迅速汽化,接下来泡在可乐里的糖果释出阿拉伯胶这种成分,让可乐的表面张力更容易被突破。不知道哪个才是让可乐强力喷出的主因,也可能是结合许多因素才会形成可乐火箭吧。总之,材料都在这里。」 「然后呢?要用喷射出来的可乐打真央?」 莫内惊讶地问。 「没错。」 班长点头。 「要毫发无伤地制伏手上拿着刀的人,就好的方式是让对方看不见。比方说拿水管喷水,或者利用防狼喷雾喷眼睛的方式。只不过水管不方便拿着走,用喷雾的射程又太短。所以用可乐最简单。宝特瓶好携带,被喷到也不会受伤。而且可乐火箭的爆发力够,有足够的攻击力。」 「那用灭火器也行,不是吗?」 「本来也想过用灭火器,可是灭火器太重,而且容易让对方产生戒心。看到灭火器对着自己,谁都会觉得对方准备攻击自己吧。你们想像看看,当真央抓着雄太牵制我们互相对峙时,我们可以拿出可乐假装要送给真央喝。然后趁打开瓶盖时把糖果扔进去,再将可乐喷到松懈防备的真央脸上。她可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松开菜刀,或者趁她看不清前方时打掉她手上的刀。就算真的失败,也可以道歉说我们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让可乐喷出来了』之类的借口蒙混过去。」 「行不行啊?会这么顺利吗?」 莫内歪着头怀疑地说。 我也动脑想过,用什么方式救人最好呢?不简单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拿刀挟持人质的人搏斗。我唯一想到的只是有危险就报警处理。我想大家跟我一样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会议陷入胶着。 「不过,我们也只能试试看。」 哲郎说 完便站起来。 「再拖下去讨论再久也得不出结论,只会让雄太更加危险。我觉得可乐火箭这个主意很好啊,的确可以让真央暂时看不见,只要争取一点点时间,接着就只需要冲上去抢刀子。试试看吧,班长。」 「说的也是。学校被岩石覆盖之后差不多过了一整天,搞不好现在真央已经累得睡着也不一定。」 班长跟着站起来,拿起一支扫把。 看见班长的行动,大家跟着拿起武器。哲郎拿竹刀,瘦比拿起拖把。我也从武器堆中挑了一支耙子。 「我们分两路进攻。」 班长指示详细的作战计划。 「对面广播室的走廊南侧与北侧楼梯。同时从那两个楼梯进攻。每个小队拿一瓶可乐,糖果只有一条,一队先拿七颗。走上二楼之后先勘查每间教室,从最边间开始查下去,我们两个小队就可以将敌人包围起来。看到真央的话,先想办法抢走她的刀,然后救出雄太。」 「ok!」 哲郎拿着竹刀在空中比划,竹刀咻咻地挥舞后准确停下。 他的眼神坚定,让人觉得为了救出好友,即使要他拿着这把竹刀殴打真央也在所不惜。 「小队的分配方面,哲郎、莫内、佐久、麻美负责南侧楼梯。剩下的人从北侧楼梯上去。有没有问题?」 「没有。班长,小心点。」 「我知道。哲郎,你们也要小心。」 各自拿着武器的同学分成两个小队。小队中各有一人负责拿可乐与糖果。很不真实的感觉,刚才讨论的像游戏般的作战计划现在竟真的要付诸实行。而那个在楼上拿着菜刀的危险人物、被抓走的人质,和正准备出发救人的我们……原本都是同班同学。曾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好伙伴。对了,还有那个被关在工友室的猩猩也是我们的同学。 太超现实了。逐渐习惯了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可是有时仔细想想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真不正常。 「出发。」 哲郎跟在班长后面,大家一起迈开脚步。我拿着耙子跟在高举着扫把的班长后面。瘦比则抱着可乐。军团出击了,直到刚才为止我们还是单纯的学生,现在却成了被征调的士兵。没有作战经验却直接从平民升级成菜鸟兵。 「大家要补足其他队员的死角,谨慎地前进,知道吗?」 「好、好。」 「嗯。」 班长走在前面,我走在右边,瘦比在左边。我们注意着四周,小心前进。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此时只听得见班长与瘦比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上楼之后发现二楼好暗。真央就躲在某个地方。再过几分钟、或者几秒后就开战。 我会不会死? 我……会活下来吧? 毕竟我方人数比较多啊。 如果有人会死,也是我以外的人死。 我会没事。 我觉得我会没事。 走了一会儿,班长突然转头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瘦比朝他点头,我也跟着点头。于是班长就打开了第一间教室的门。 慢慢地打开。 第八章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你在看什么?」 真央问我。 「没什么。」 在酒精灯微弱的光源下,我盯着真央的手看。 「我只是为了把大家赶出广播室才拿你当人质,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罗。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说我躲在这里。」 真央的手灵活地动着,将一张张色纸折成人形。黄色的纸人数量逐渐增多。 我觉得真央很会折,折纸的时候,很会折的人可以将纸对齐得很准,看似轻松地完成作品。可是我很不会折,不管怎么对齐,纸都会歪掉。越小心就越用力,反而更对不准。折线对不准,折出来的作品当然也惨不忍睹。所以我非常尊敬很会折纸的人。 「真央……」 「什么事?」 真央没有抬头,她看着手上的色纸问。 「你刚才为什么哭?」 「……」 真央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继续折纸,不打算理我。 唉。 我叹口气。 寂静的仓库里只有真央折纸所发出的声音。 「真央。」 「什么事?」 「你折这些纸人要做什么?」 「我需要纸人。对了,雄太君你也拿一些放在口袋里比较好。来,给你几个。」 真央站起来,想将手中的纸人塞到我的口袋,我忍不住后退。 「呜……喂!不要啦!」·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诅咒之类的东西,但是把黄色的纸人放在口袋还是让人毛毛的。 我的拒绝让真央很困惑,她的眉毛向下弯成八字型。 「为什么不要?」 「你想把我当成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 「活祭品?」 这次换真央大大地叹息。 「不是。为什么我要把雄太君当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呢?」 「那为什么要折那个黄色的纸人?」 「这些纸人是替身啦……」 「替身?」 真央一脸严肃地说: 「对,就是替身。让我们躲开『黄色之神』诅咒的替身。但是,我不知道效果如何。毕竟这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听说有方法可以解开『黄色之神』的诅咒。」 「哪有那种东西。」 真央摇头。 「『黄色之神』的诅咒一旦成立就无法解除喔。在『黄色之神』出现之前还可以解除,『黄色之神』出现之后就来不及了。『黄色之神』已经出现,它跑到我们的世界,把我们连学校整个带到这里,已经没办法阻止它了。」 「这样啊。」 真央开始说起有关咒语的事情,我则配合她的话题。 「那该怎么办?」 「『黄色之神』是个吃人的神喔。尤其喜欢人身上的脂肪。可是人类的脂肪并不好取得,如果要吃骨头还能去坟墓挖,但是人类的脂肪就很难了。所以『黄色之神』一直很饿。饥肠辘辘,饿到不停地哭泣。」 但是她突然聊一些听了很不舒服的内容,害我有些困扰。嚓嚓嚓。不知道哪里痒起来,真央开始搔着身体。 「『黄色之神』的诅咒就是喂食物给『黄色之神』的仪式。将想给它吃的人的名字转达给它。这么一来,『黄色之神』就会很开心地从它的世界过来,将那些人吃进肚子。这里是『黄色之神』所创造的世界。让所有的食物都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它就可以一个接着一个慢慢享用。」 「是、是这样吗?」 抓抓抓。真央搔抓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强。 「『黄色之神』吃掉所有的人才会撤掉这个世界,它要吃光所有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食物。」 「真的没有办法能够解除诅咒?」 「没有……」 嚓嚓嚓。 滋滋。 真央隔着衣服用力抓痒,让制服形成大大的皱纹。看样子真的抓得不轻。 「真央,别抓了,你会把皮肤抓出血的。」 「唔……」 滋滋。滋滋。我听到纤维被撕开的声音。她身上的制服绽开裂缝,露出线头。 「不要抓了!」 再这样抓下去,她的皮肤或指甲可能会受伤。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抓痒。 喀叽喀叽喀叽。真央的双手都被我制住后便开始磨牙。 搞什么啊—— 「没有……没有方法……诅咒已经停不下来。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是我害死胜和洋子。大家都被我害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喀叽喀叽喀叽。 刺耳的磨牙声逐渐增强。 「真央,冷静点。听说我!我们又不能确定遇到这种意外是诅咒害的!」 「我确定!就是诅咒。因为我下了那样的咒语才变成这样,不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就算真的是好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有办法解决。」 「没有办法啦。我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这样的罪过永远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不会消失。」 「我不是叫你冷静点吗?对了,虽然你说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但是你不是拼命地折纸人吗?纸人也有帮助,不是吗?」 我看着纸人。 「你折这些纸人是因为有用,不是吗?」 真央声音嘶哑地回答。 「那……是因为『黄色之神』最喜欢脂肪啊……所以它只看得见黄色。」 「呃……什么意思?只看得见黄色?」 「嗯。若人类和黄色纸人放在一起,它会先攻击纸人。吃掉纸人。『黄色之神』会先咬纸人。所以我觉得只要它吃了纸人就会以为自己把人吃掉并因此而满足。或许拿着纸人的人就能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所以真央才说纸人是替身。 也就是说,把黄色的纸人放进福君口袋的人不就是…… 「所以我才折这些纸人啊……黄色的纸人是唯一可能让我们逃过『黄色之神』攻击的东西。而且我打算把纸人放在学校每个角落,那『黄色之神』就不容易找到人吃了。」 「是你把纸人放在福君的口袋?」 「嗯……」 真央低着头说。我依然抓着她的双手,原本奋力挣扎的手现在放松许多,直接靠在我手上。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福君被器材压住,已经没有呼吸。被他最喜欢的广播器材压住,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好可怜。我想办法搬开器材,把他放到椅子上,又怕他被『黄色之神』吃掉,所以把纸人放到他的口袋。希望『黄色之神』能被纸人吸引。我也只能做这么多,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原来是这样。」 「嗯。看到你们把我特地放进福君口袋里的纸人都拿出来的时候我好慌张……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想说先让你们出去,之后我再把纸人塞回去。」 「真央,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呢?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像威胁的事……」 「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我啊!」 真央泪眼婆娑地喊着。 「就算我说我把纸人放到福君的口袋是为了保护福君,谁会相信我?根本没人相信『黄色之神』呀。每次都这样,没有人要相信我。我知道班上同学都觉得我很烦,我都知道……所以只能这么做啊!」 「真央……」 真央低着头开始啜泣。 「难道,你一开始离开班长的小队,也是因为这 样?」 「嗯……我怎么说,大家都不相信。我只好自己来。很抱歉,我那时候还抢走了一些食物,但是没有食物就不能单独行动。我逃走之后立刻去美术教室找到色纸并开始折纸人,然后先拿一些纸人放到洋子和胜的身上……」 她…… 「因为,因为我只能做这些。我只能做这些啊。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大家都不会原谅我。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可是我、我还是……」 真央诚恳地剖白,在我面前号啕大哭。我仿佛能体会她的心情。真央怪异的举止,至今为止采取的行动与感情渐渐显现出真貌。 真央深信不疑。 她执著地认为是自己的诅咒杀死胜与洋子,同时也连累大家被封闭在学校里。不管别人怎么否认这种说法,觉得诅咒并不科学,可是真央却始终坚持诅咒已经成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真央也很清楚。 她知道她所认知的现实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平常在班上,真央就跟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她喜欢神秘的事物,热爱占卜和超自然现象。很少有人和她聊得来。但是办活动时她也愿意帮忙,并不会刻意一直跟大家聊那些神怪话题。之前那样还可以接受,可是现在她却变成这样。她坚信学校会变成这样是『黄色之神』的诅咒,同时觉得大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因为大家都不相信诅咒这种东西。真央很孤独,真央孤立无援。没有人愿意和真央一起烦恼诅咒的事。 真央很后悔。 她后悔不该诅咒同学。不该害死胜和洋子,也不该让同学陷入这种危机当中。她反省过后,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无限悔恨与自责不断逼迫着真央。她以为同学们不会原谅做出这种坏事的自己,大家不会再把她当同学看待,真央内心既悔恨且难过。压力让她产生了磨牙与用力搔抓身体的行为。然而,即使如此…… 真央还是很喜欢大家。 好天真的理由。 只要折黄色纸人就可能拯救一个同学,就算来不及救人,也可以保护尸体不被『黄色之神』吃掉。只要对同学有帮助,真央愿意尽力而为。即使必须脱队一个人行动,无法再跟同学在一起,也必须要贯彻自己的做法。 真央沉痛的情感在我心中灼热地燃烧。 如果我和她站在同样的立场时,我会怎么做? 因自己一时的冲动过失而导致同学遭遇意外,还死了人。自责与懊悔排山倒海地袭来,到那时我还有多余的心力替同学做些什么吗?或许会因此而厌恶一切,企图逃避,最后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然而,真央她却…… 做好了不被其他人谅解的心理准备而行动。 制服沾满血迹的真央,当时她身上的血应该是替洋子送黄色纸人时所沾到的血迹。真央也替曾经是情敌的洋子送了黄色纸人。还有胜也是。那个背叛了真央的、她最爱的人。真央一样后悔对胜下咒。可是我跟莫内看到胜的死状,却以为是被真央杀死的。 也许她跑到保健室偷窥,是因为难过自己已经无法加入同学的行列。最后来到广播室的真央发现了福君的尸体,一边哭泣着一边将黄色纸人塞进福君的口袋里。当时我们在那里说了什么?莫内在广播室说很可能是真央毒死福君。若真央那时躲在广播室里,一定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相信真央已察觉到自己与其他同学之间有道难以突破的墙。 即使如此,她依然挟持了我,迫使哲郎与莫内离开。因为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就算被误会,她也想把黄色纸人放回福君的口袋,不让福君被『黄色之神』吃掉。她只要告诉大家「我没有杀人,福君是被广播器材压死的。」就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的队伍之中。然而,她没有替自己辩解。 ——我不能再和大家一起。我没资格。我不能重新加入大家,只能继续被大家误解,然后暗中保护每个人,这就是我现在的宿命。 真央已有心理准备。 她认命地接受自己的宿命,我眼前这个和我同年的柔弱少女,身体娇小纤细的女孩。 一回过神来,我发现热烫的物体自我眼睛流出,滑下脸颊,接着滴落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真央的想法不变,就很难化解她与其他人之间的误会。然而,真央果然没变,哲郎也说过,真央绝对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哲郎说的没错。 真央还是原来的真央。 那个一起打扫教室,一起参加合唱比赛的真央。她还是我们所认识的、温柔的真央,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个事实让我好高兴,又觉得现在才发现真相的自己很没用,加上想到真央被大家误会有多可怜,泪水就这么源源不绝地流出。我手里的真央的手好细,仿佛用力就能折断。有点想伸出手抱住真央,用力抱紧她,温暖她的身体。但是我是个懦夫,没有勇气这么做。我只是像个笨蛋一样不停地哭着。 我真的很笨…… 真央的手触摸着哭泣中的我的脸颊。一抬起头,看见真央满脸哀伤地笑着。 「雄太君,抱歉。」 呜……呜…… 我的哭声好蠢,说不出话。为什么真央要道歉?她不需要向我道歉,大家都没有错。我们班上没有坏人。 「都是我不好,害你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哭得跟小孩一样,真央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停止哭泣,也不再乱抓身体。看着表情温和的真央,我又想哭了。我真的是个很烦的家伙。 「不要这样。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沮丧啦,别担心我。雄太君.不要哭了。」 结果我反而被她安慰。 「可是、可是……」 我努力地用颤抖的嘴唇挤出想说的话。 「还有人误以为真央已经变成杀人魔……」 「……」 真央的表情为之一僵。 「一定得解开误会,我已经明白你做这些事的理由。要跟大家也说清楚才行。再这样下去,大家只知道真央从班长手中抢走食物,甚至还拿刀挟持我的危险人物。不能继续让大家误会你。」 「没关系啦……」 「有关系!」 「我的确是杀人魔啊。下咒的人是我。是我诅咒了同学。这一点不会改变,绝对不是误会。应该说……是正确的理解。」 真央静静地笑着说。 「真央……」 「雄太君,谢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她的做法错了。 最好快点解开误会比较好,我有预感,若是不快点解开误会将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我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雄太君开始相信我说的话,还有『黄色之神』了,虽然你不是百分百相信,但是这样就够了,谢谢。」 这不是道谢的时候吧。 「对了,雄太君,这个给你。」 真央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布。昏暗之中也能看出,那是块亮黄色的布。 「这是我的围巾。颜色很黄喔,拿着它,它可以保护你。」 「谢谢。不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还有,要快点跟大家说清楚。」 我还没说完,真央就把围巾塞在我手中。 「没关系。我还有其他黄色的东西喔。拿着吧,我不希望雄太君死。而且,我只告诉你,其实我还有一线希望。」 …… 我摸着柔软的围巾,突然觉得真央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什么意思? 外面传来微微的声响。 「也许……只是我猜的喔……也许有办法可以救大家脱离『黄色之神』的诅咒。」 我竖起耳 朵倾听。 外面真的有声音。 刚才这里还安静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然而现在却出现声音。 什么声音啊? 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同时出现好几个声音。那些声音缓缓地靠近我们,到底是什么呢? 「……」 真央也听到了,她一脸警觉地看着四周。 脚步声? 好像有许多人正蹑手蹑脚地从两边走廊朝这里前进。 不会吧? 我松开真央的手,走近仓库的门。接着静静拉开一道缝隙查看走廊上的情景。 有光。 灯光在走廊上左右晃动。像是有次序地探查每间教室那样,好几个人各自拿着武器,黑暗中被光照射到的武器影子映在墙上。是什么武器?有细长的棒子,也有尖端分成好几个部分的长棒。影子看起来像是小时候绘本里看过的,拿着长矛或棍棒行进的妖怪军团。 这间仓库正好在这条走廊的正中央。 而军团正悄悄地从两侧朝我们接近。 下集待续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狂犬报社组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 东大楼二楼·走廊包围歼灭战 「不在这间教室。」 班长仔细地确认某间教室,检查完桌子下面和窗帘后方之后说。 「好,往下一间教室前进,大家不要松懈防备。」 「好。」 我们依序从最边间开始找下去。每次要进去教室前都必须屏住呼吸才能压抑紧张的情绪。 一旦确认教室里没有人,就表示犯人躲在下一问教室的机率大增。哲郎他们从走廊另一头一间间地检查,还没有找到真央的迹象。不知道这个持刀的危险人物究竟躲藏在哪间教室,悬疑的迷雾越往走廊中央越趋浓厚。 虽然班长叫大家不要松懈防备,但我不知道实际上该怎么做。大家努力想搜寻的「真央」。我连真央是个什么样的女孩都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个醒目的人,没有超级可爱,也没有丑到吓死人。这种女生很难让人留下印象,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种人会拿着刀攻击同学吗? 我很难想像。不,搞不好这种型的人发飘起来更危险。 「下一间是紧急仓库。」 班长刻意压低声音。 这时哲郎刚好从紧急仓库隔壁的教室走出来,班长看了哲郎一眼。哲郎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紧急仓库。 看来,除了紧急仓库以外的教室全都检查过了。 只剩下这里。 紧急仓库。入口挂着「非紧急时不得进入」的牌子。非……紧急时……不得进入……我在心里默念一次,听起来像是很遥远的国度里的语言。 真央是否已经发现我们?这么多人一间间教室找下去,一定能听见脚步声和翻东西的声音。被逼到角落的老鼠会采取什么行动? 她可能会趁我们开门的时候冲上来攻击。我在脑中想像着,哲郎打开门之后,有个女生从里头扑过来,于是哲郎肚子上插着一把刀。惊叫声。如果是拍电视剧或电影的话,此时应该会利用有临场感的运镜手法表现这一幕,再配上恐怖的音效与配乐。不过这是现实世界,没有摄影机,也不会有特写镜头。就算哲郎被刺伤也只是一瞬间罢了,我们连那一瞬间都可能看不清楚。 哦?真央很可能就在那里喔,在哲郎打开的门的另一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大家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真央迅速刺杀每个人,我们很可能就这样一个个被杀死,全军覆没。我幻想着自己流着血倒在走廊上的惨状。身体渐渐变冷,内心充满后悔与绝望,还有无以名状的恐惧。 恶心的想像。 而这样的想像搞不好会在下一秒变成事实。我不想开门。拜托,大家都不要开。我们就这样回礼堂吧。我觉得只要不打开这仓库的门就不会发生事情,再不然,希望真央别躲在这里,只要她躲藏的地点是其他教室,就算开门也不会有事。应该不会。真央,拜托,躲在别的地方吧! 我在心中默念着奇怪的愿望。 「大家准备好了吗?」 班长轻声询问大家。 「我来开门。真央很可能会趁我开门时发动突袭。」 班长的想法和我一样。 「所以门打开之后,大家要退后点,不要站在门的前方。如果没有人冲出来的话,那么大家就一边前进,一边掩护拿可乐的人,让他能随时准备攻击。」 大家点头。 咕噜。我仿佛听见自己吞下口水的声音。 「出发。」 班长握着门把。 我重新拿稳武器。 「等一等!」 仓库里传出说话声。 不是女生的声音。 「等等!不要攻击!真央不是坏人。哲郎、哲郎在吗?」 「是雄太吗?」 哲郎回答,仓库里传出的说话声的确是雄太。 「是。哲郎,班长也在吗?大家冷静点,拜托听我说!」 「雄太,怎么回事?」 「我们都误会了,我们误会真央了!真央没有伤害我,她并不想害人。我们放下武器吧,放下武器之后好好谈一谈。」 班长看着哲郎。 「你觉得呢?」 「那的确是雄太的声音。」 旁边的莫内插嘴道: 「还不能确定没问题。搞不好是真央拿刀子要胁雄太那样说的。我们要快点救出雄太才行!」 仓库里的人继续说。 「我没有被威胁!但是你们别进来,双方都拿着武器,很可能会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我负责说服真央,请大家等一等。哲郎,请你答应。在这里开战的话,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真的!」 该怎么办?班长困惑地又看了哲郎一眼。 哲郎咬着牙,他也正在烦恼。怎么做才对?哪个决定最好?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只相隔一扇门的另一头有什么状况。状况不明朗时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雄太,你说你没有被真央威胁,那证据呢?」 班长提高音量说道。 「……」 「是否提不出证据?」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一想!不是提不出,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让你们看到证据。」 「这根本是拖延战术。」 莫内说。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先开门。」 「请大家等一等,拜托……」 「班长,该怎么办?」 班长小声地回答瘦比的疑问。 「瘦比,把可乐瓶藏在背后。」 「咦?为什么?」 「逼不得已的时候才用它,先藏起来再说。」 「好,我知道了。班长,那……」 班长点点头,随即抓着门把。 「雄太,总之我先开门!隔着门很难对话,先让我们面对面继续说。」 「……」 在雄太尚未回应之前,班长便用力拉开仓库的门。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真央,交给我,让我来说服大家。」 我站在真央前面说。走进仓库的班长一行人隔着几公尺的距离包围着我们。大家都进到仓库,和真央面对面了。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 班长他们看见满地的黄色纸人,难掩惊讶。 「大家看看我,我并没有被威胁。真央也没有威胁我的意思。」 我努力地说服大家。 只有我知道真央不是坏人。我必须要说服大家,让他们知道没有必要和真央战斗。 「雄太,虽然你说她没有威胁你,可是她手上还拿着菜刀,不是吗?真央,如果真的不想和我们战斗的话,就放下武器。」 班长说。 「真央,听见了没,快放下菜刀。」 「我不要。」 真央一脸戒备,以颇具攻击性的眼神看着班长他们。 「为什么?大家一定能明白真央的苦衷,不需要起冲突。所以不要再拿着菜刀了。」 「你错了。大家才不明白我,绝对不会!」 「他们会的!」 「他们自己也还拿着武器!根本就想欺负我。」 哲郎、班长还有站在他们两人后面的那些人手上都抓着武器,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竹刀、球棒和扫把……若是真央敢轻举妄动,那些武器就会冲上前攻击真央。真央和武器只隔着几公尺的距离,她拿着菜刀摆出准备应战的姿态。 「班长、哲郎,你们能放下武器吗?」 「雄太,你在胡说什么啊?居然叫我们放下武器?办不到。没有人能保证真央不会趁我们放下武器时冲过来杀人。太危险了。真央才应该先放下菜刀。」 「真央。」 「我的想法也一样。我必须自卫,只要我手上有刀,他们就不敢攻击我。有刀才能保护自己。」 班长他们和真央拿着武器对峙。 气氛紧张,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持械互殴的场面。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要如何才能解开双方的误会?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真央,快投降吧!」 班长语气强硬。 「我方人数较多,你毫无胜算。快放下武器释放雄太。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你说什么?投降?」 「没错。投降。投降的话我会把你关起来一阵子,只会这样而已。关到我们认为可以信任你的时候。同时也会分食物给你吃。」 班长。 尽管他很努力想说服真央,可是他的提案是最差的那种。 「不用你多管闲事!谁想要你们的信任啊?」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保证?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亲耳听见,大家都可以作证,我……」 「我不认为你们可以了解我!你们不要管我好吗!我没有空被你关起来!」 真央想保护大家不被『黄色之神』吃掉,她必须一直折黄色纸人,之后将纸人放在学校的每个角落。所以她不想被抓。 「真央,你闹够了没!」 莫内大吼。 叫声里有明显的怒意。 「你就是用那把菜刀杀死同学的吧?你是杀人犯!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该杀人,你到底懂不懂啊!」 「不是!真央没有拿刀杀人——」 「是我杀的。」 真央打断了我的话,她说。 「是我杀死同学的,全都是我的错,我是罪犯!」 「真央!」 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知道真央觉得是自己的诅咒害同学跑到这个世界,也知道她认为是她害死洋子和胜。可是,莫内指的杀人并不是他们两人,而真央那样说只会让大家更误会她是杀人魔。真央明明就不是杀人魔啊…… 真央的回答让大家一阵哗然,班长和哲郎表情严肃。 「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哲郎脸色铁青。 「我不是说过了吗?真央为了那个诅咒想杀死大家!很危险!她是危险人物!如果我们不先动手就会被她杀死。」 真央的承认让莫内趁机大喊。 误会越来越深了,班长再次拿稳手中的武器。 再这样下去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我站在大家面前说: 「大家冷静点,真央不是那个意思。」 「雄太,为什么你一直替真央说话?」 「我没有,其实真央她……」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一直很担心你被杀死。我不希望你被真央杀死。可是雄太却站在真央那边。没错,你的确被真央威胁了。不用怕,雄太,我们来救你了,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不是,你错了,真央她……」 「班长,没有时间继续说服雄太了,快发动攻击!趁真央还没有下手之前制住她!」 莫内煽动着班长。 「想制住我就尽管来啊!我一定能逃走,谁敢阻拦就试试看!我会不计任何代价反抗。」 真央拿起菜刀。 怎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莫内只是很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友情的表现。真央也一样,她对同学的友谊与责任感太强烈,反而用了很不恰当的方式表现。同样是因为友情而行动的两人却产生嫌隙。 我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才好?或许由我先抢下真央的刀,让她被关起来比较好。可能真央会从此再也不相信同学,却能够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还是说,若真央突破重围逃跑,日后再找机会跟她好好谈一次比较好?该怎么选,哪个方案好,我用混乱的脑袋拼命地思考。? 咦?班长突然向瘦比使了一个眼色。 瘦比拿出一个东西,长筒状的东西,像是宝特瓶。然后瘦比丢了几个小球进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想做什么? 「啊!」 间隔几秒后,瘦比手上的宝特瓶突然猛力地喷出泡泡和液体。那是汽水?喷出的液体擦过真央脸上,随即喷在墙上洒在各个角落。他瞄准真央的脸,企图模糊她的视线接着趁机攻击。 「糟糕,没打中!」 瘦比大喊。 「————」 我仿佛听见真央无声的呐喊。被攻击了!他们用不知名的东西攻击我!这样的事实刺激着真央的心。同学们具体地拒绝接纳真央,我感觉真央心中的某个东西断裂了。 「契机」。胶着状态即将结束,产生全新发展的契机。 糟糕,要阻止她才行。然而,就在我试图抓住真央之前,她便拔足狂奔。 她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前进,一边挥舞着刀子大喊,一边往前冲。 「真央!」 依她冲刺的速度,若是被她手中的刀刺伤绝对不妙,会是可怕的致命伤。真央想杀谁?离她最近的人是班长。就在大家处于震惊状态无法动弹之时,真央与班长的距离倏地缩短,就这样…… 真央就如同子弹般从班长身边飞过,冲到走廊上。 真央。真央果然并不想攻击任何人。即使被大家逼成这样,她仍然选择逃出这里。 「她逃了,快追!」 班长大叫一声,这时我抛下惊慌失措的其他人,跟着追上去。 「雄太,你干么追她啊!」 我听见莫内的声音,但是我不能扔下真央不管,我必须抢在大家前面追到真央。 冲到走廊时看见真央那跌跌撞撞的背影,她正朝楼梯跑去。 「真央!」 我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前,全身的骨头因每次的奔跑而震动。好久没像这样全力狂奔了。 其他人拿着武器在我背后追着。 真央的速度好快。 那个总是坐在教室角落静静看书的真央。上体育课时并无特殊表现的真央。可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真央跑过昏暗的走廊,接着爬上楼梯。我跟着她的脚步冲上楼梯。哒哒哒。从上方传来的跑步声。在上面。我跨过一个阶梯往上跑。 「别过来!」 「真央!」 从声音听得出真央和我隔了一层楼的距离。 她正爬上三楼,往四楼跑去。 「我不是说了别过来吗!」 「真央,就算你现在逃跑,之后大家还是会找到你。让我居中协调,和大家好好谈一谈吧,必须要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啊。」 「已经不可能解开了。不可能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真央。」 过了楼梯平台,转弯后就看见四楼。再几阶就会走到楼梯尽头,真央就站在四楼,拿着菜刀面对我。 「别过来!」 我站在楼梯上回答道: 「真央。你不是这种会拿刀对着人的女生。你知道你不是,大家也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只要大家谈一谈,一定能和好。班长和哲郎会了解你的苦衷。」 「太迟了。」 「才不迟呢!」 我跟真央隔着几阶楼梯说话。 「雄太君,从我第一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已经没有机会和同学们和好。不,应该说我已经决定『不跟同 学和好』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跟大家和好,会动摇我的决心。」 真央哭着呐喊。决心?我不懂决心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想这样做,刚才我在仓库里也跟你提过。我认为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除『黄色之神』的诅咒。没错,有个办法比黄色纸人还有用。但是我太害怕了,因为太害怕而无法执行,所以才先试试看黄色纸人有没有用。」 她在说什么呢?其他的方法指的又是什么?我正想问清楚时,真央已经爬上楼梯的扶手。我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楼梯只到四楼,无法再往上,从四楼的扶手往下跳顶多掉到三楼。 「虽然高度只有一层楼,但是只要头部先着地还是可能会死。」 真央拿着菜刀站上扶手。 「真央,不要跳!」 「别靠近我!」 真央踩着的扶手宽度不到十公分。只要一个不小心立刻会失去平衡,若从扶手以倒栽葱的方式摔下去,大约只有四到五公尺那么高。这样的高度应该摔不死人,可是下方是坚硬的楼梯,如果落下的角度不好也很危险。学校被岩壁包围住,没有办法从窗户跳楼,所以真央才选择四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当跳楼地点。真央逃到这里不是为了躲避大家的追捕,而是为了跳楼自杀。 「是我下了『黄色之神』的咒语,施咒的人,也就是我,只要我一死,咒语应该就能解除。我死了之后,『黄色之神』会吃掉施咒者的尸体,那么它可能会觉得诅咒都结束了。没错,我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做。只要我死,一切都会完美地恢复原状,我要赌赌看这个可能性。」 「真央,不要跳!我们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诅咒这种东西,也不确定学校变成这样是诅咒害的。太危险了,快下来!」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没说服力,真厌恶自己。真央一直相信咒语的存在,打从心底认为那是真的,就算我这样跟她说也没用。可是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行。 「只要头部直接落地就好……头壳破裂,或者脖子骨折的话人就会死了。不可以让脚先落地,脚落地的话顶多只会骨折。还有,手可能会忍不住想办法抓住什么,那也不行。我不能只受一点伤就了事,会更麻烦大家。对了,先把手塞到衣服里吧。」 嘀咕嘀咕。 真央自言自语地碎念着,然后将手收进制服。就像小学生在冬天上体育课时常有的动作,手先从体育服的袖子往内缩,接着跟身体贴在一块。虽然这样做会觉得温暖,手却不能自由行动。真央不稳地摇晃着身体,将手缩到上衣里的样子好像个木乃伊。 她真的会跳下去。 怎么办? 该怎么阻止她? 「雄太,真央呢?」 班长他们追上来了。 真央站在四楼的楼梯扶手上,我站在楼梯中间,而班长他们站在三楼。 就在我转头看班长,视线从真央身上移开的那一瞬间。 真央静静地跳了下去。 轻如羽毛。如真央所宣言地,她头下脚上地跳出去。手上没拿菜刀,不知道把刀子放到哪里了。听不见跳下去的声音,她下坠的情景仿佛慢动作播放。 如果现在冲下去的话或许能接住真央。没错,我可以接住她,当她的垫子。也许会因此而受伤,却能拯救一条宝贵生命。班长他们还没注意到真央已经跳下去,只有我才能救她。 要快点跑下去,现在就冲过去,快! 喀啦。 我的身体竟无法立刻反应,连一步都跨不出去。 因为真央早已头下脚上地摔在楼梯上。 好可怕的声音。 好可怕的声音。 那声音……真的好可怕。 第二章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一开始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我们在班长后面走上楼梯,我站在离班长最近的位置。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我猜他是最先发现的。而我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察觉。只看到旁边的人脸色铁青并开始尖叫,惊慌失措。我先看到周围的人的变化,正觉得奇怪。 好奇怪,大家在怕什么啊?搞不懂,难道是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这样害怕?这样的想法让我心脏一紧,等等,冷静点。先看看大家在看什么吧。我相信原因就在他们所注视的目标上。 咦? 有个女孩子倒在那里。 她倒在我们前方的楼梯上,有如断了线的人偶。好奇特的姿势。直到刚才为止楼梯都没有其他东西,突然多了个倒卧的女孩。怎么搞的?从地底冒出来的吗?长出来的?还是……掉下来的?对了,刚才好像感觉到楼梯震动了一下,好像还听到「喀啦」的怪声音。 是刚才那个叫真央的女生。 黑色的头发微微晃动,她的身体抽搐着,不停抖动。自然延伸出去的手腕与双腿不规则地颤抖着。很不妙。情况很不妙。 小学的时候曾经拿昆虫来玩,孩子纯真的残忍心态让我扭下了螳螂的头。失去头颅的螳螂身体兀自抖动着,让我突然害怕起来而将它扔在地上。这时没有头的螳螂竟开始以很怪异的姿势试图爬走。 在组成生命的某一部分完全被破坏的状态之下,残留的部分依旧拼命地想活下去。就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想要像以前那样活着。没多久,连剩下的身体也不动了。这件事让我好难过,很痛心、也很害怕。那就是『生物』变成『东西』的过程。 和当时一样。 眼前又发生和当时一模一样的情景。 内心涌出深深的恐惧,为了抒发这恐惧,我想大喊。不知道该怎么叫出声,毕竟我并不常尖叫,我咬紧牙关,紧握双手直到双手发疼,借此压抑心中的恐惧。 「真央!」 「振作点!」 「不可以乱动她!」 「我去拿急救箱。」 说话声此起彼落。哲郎与班长冲到真央身边喊着。然而真央依旧紧闭双眼,嘴里流出口水。我真佩服在这种时候还能迅速反应的人。因为我只能呆呆地咬着牙站在原地,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莫内和瘦比脸色铁青地跑出去,可能是要去拿担架和急救箱。麻美似乎也无所适从地跟上前去。佐久双手插进口袋,懒洋洋地站在真央旁边,装出准备照顾她的样子。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有个男生蹲在楼梯的平台上。 是雄太。 明明已经从真央手中逃出,看起来却不太开心。他刚才在紧急仓库里替真央说话。大家怀疑他被真央要胁才那样说,不过应该不是。如果是真的,那又是为什么?他喜欢真央?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雄太皱着眉头,紧闭双眼。过一会儿他张开眼睛并叹了一口气。一脸伤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真央。又是那种眼神,跟之前在餐厅看见他时一样透明的眼神。 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我觉得好不可思议,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不知不觉间,我不再咬紧牙关。 「真央昏迷了。」 瘦比拿担架回来,将真央搬到保健室之后,大家在礼堂集合。 「她还在呼吸,脉搏也有,却昏迷不醒。」 我们坐在礼堂的椅子上听班长说明真央的状况。 「她的脖子有些折弯,一直口吐白沫。最好赶快送到医院……」 瘦比不安地说着,但是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医院。现在根本没办法送医。眼前有个同学的性命垂危,而我们却不知该怎么救她。顶多只能在有伤口的地方擦消毒药,或者冷敷受伤的地方让她安静地躺着休息。接着就只能祈祷她能平安地醒过来。 「医院」这个选项。我从来不觉得医院的存在有这么重要。朋友或家人身体不舒服就带他们到医院,医院的医生护士会帮我们治疗他们。医院带给我们的安全感竟如此大。然而,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医院。身体不舒服的人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没人可以依赖,只有我们自己能替自己想办法。我们必须自己做决定。 如果我们放着不管,真央可能会死。可是随便替她急救也会害死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也没有可供判断的东西。好可怕。真的好可怕。有一种得替他人生命负责的沉重感觉。 而我们的同学就在我们旁徨无措时一步步迈向死亡…… 大家都感受到同样的恐惧而陷入沉默。礼堂变得好安静。 「还没有人来救我们吗?」 某人担心地说着。 「应该已经有人发现我们跟着学校一起失踪了,出门时我也跟爸妈说过我要去学校。只要继续等待,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 麻美泫然欲泣地问班长: 「可是他们根本没来啊!已经过了一整天……」 「也许是救难队没空,或者……」 「或者?」 「也可能是有太多人等着他们去援救,所以没有办法立刻来救我们。」 「……」 「这次的灾难规模不小,连学校都被埋起来了。我相信其他地方一定也有重大灾情。」 大地震,地层下陷。他说的没错。如果学校因大地震而沉入地底,那么外面怎么可能没事?不只是我们所在的城市,连日本各地都会发生事故,根本没空来救我们。 「不会吧……」 麻美诧异地说。 「连爸爸跟妈妈都……」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汗水滴答落下。她还以为只有自己遇到意外,第一次注意到也许除了在学校的这些人,外面的人也可能遇到一样悲惨的意外。 「呜呜……」 麻美双手掩面,嘤嘤地啜泣起来。其他人也一样脸色惨白。 「打起精神来。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瘦比走过去安慰麻美。温柔的瘦比与低垂着头哭泣的麻美。 唉。 我叹了口气。 猩猩被关起来,麻美却还若无其事地找瘦比撒娇。她不是已经和瘦比分手,开始和猩猩交往了吗?这么做不觉得尴尬?没想到麻美这个人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完全不在乎猩猩的样子。搞不懂。而瘦比也没发现麻美的变心。麻美露出那做作的装无辜眼神。快醒醒吧。男人这种生物还真迟钝,大家也真是的,好像很介意瘦比的感觉,没有人敢把麻美跟猩猩交往的事情告诉瘦比。虽然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总觉得被瞒在鼓里的瘦比好可怜。 共犯,都是共犯。 隐瞒真相的人全都是共犯。包括我在内。主犯是麻美,最坏就是她。我们当中唯一没犯罪的只有瘦比。然而,他也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主犯麻美赖着无辜的瘦比吸取甜美的汁液。 若真相曝光会伤害瘦比,到那时瘦比便成了受害者。我们不想伤害瘦比所以保持沉默。但是因为大家的沉默,「谁也不想告诉瘦比真相」的时间就越拉越长。而这个期间越长,到时真相曝光,瘦比所受的伤害也就越大。 就在这一瞬间。 在麻美转投瘦比的空间里,瘦比头上形成一团邪恶的物体。只要谁出来说句话,这个邪恶物体就会掉在瘦比头上,砸伤瘦比。但是大家越是不说,那团邪恶物体就会更黑暗、更膨胀。我们在瘦比头上孕育着毁灭团块,我们还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物体越变越大。 应该早点告诉瘦比真相。 瘦比在班上没有好朋友吗?如果是好朋友 更应该要告诉他真相啊。似乎不该由我开口,太奇怪了。我是最近才转来的转学生,根本没跟瘦比说过话。来人啊,快来告诉他啊。 如果我开口,那我就变成坏人了。我偷偷接近瘦比告密,,「其实麻美之前劈腿猩猩喔。」接着麻美开始哭泣,而瘦比则陷入混乱。同学们会对我指指点点,用眼神责备我:「你太白目了吧?」若我开口就会变成这种局面。 麻美乖乖地让瘦比擦去脸上的泪水。同学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同时暗自观察两人。非常思心的胶着状态。 呼吸困难。 「我去一下厕所。」 说完,我走出礼堂。 关上礼堂那扇沉重的门,从门缝里流泻出的光逐渐变细,成为细线之后消失。虽说只是手机的灯,但依然让礼堂光明许多。学校被岩壁包住,一楼大厅简直是黑暗的代名词,而紧急照明灯则如同漂浮在宇宙里的繁星。 好沉闷。 其实我根本不想上厕所,我只是想脱离那个地方单独静一静。很不习惯跟着大家一起行动。虽然很怕寂寞,但是跟大家相处时却有种疏离感。尽管大家都对我很好,把我当伙伴看待,还是没办法融入他们。 这一定是我的问题吧。 这一定是我的问题吧。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觉得很自在。跟大家一起的时候很安心,也满开心的,同时却很害怕。很想被世界遗弃。 黑暗之中,我走到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一阶阶慢慢走下去。冷空气让人很舒服,这种让人心情低落的冰冷以及刺着皮肤的空气好舒服。会让我更有孤单一人的感觉。我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谁?」 「哎呀……」 完全处于无防备状态的我突然听到说话声。但是我并没有被吓一跳。比较惊讶的是我竟然可以冷静地回答。或许是对方的声音很温柔的缘故吧。他的声音完美地融合在冷空气中,带些哀伤。说话声自然地出现,又自然地消失。如烟雾般的嗓音。 「你是来叫我回去的吗?」 「不是。」 是雄太。他背对着我坐在楼梯中间的位置。 他没有待在礼堂,原来跑来这里了。 「我只是想独处,所以才来这里。」 「喔,跟我一样。我跟大家说要去厕所,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 「……可以坐你旁边吗?」 「可以啊。」 「谢谢。」 我也在楼梯上坐下。 ……好奇怪喔。 我明明是想要独处才来这里的啊,为什么我要问他「可不可以坐你旁边」,然后跟着坐下来? 平常的我若想独处,就一定不会跟人一起。如果目的地已经有人,我一定会换个地方。但是为什么刚才没有这样做?虽然雄太也在,我却跟独处时一样感到自在,怎么会这样呢。 我怀着很不可思议的心情看着旁边的雄太。 雄太没有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冰冷的水面。他的眼睛还是一样美丽。 总感觉,这个人有点特别。 我的心情不像是喜欢。当然我曾经喜欢过几个男生。只要待在对方身边就会心跳加速,手足无措。从身体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源源不绝涌出,像是作梦一样。要形容那种感觉,应该是粉红色吧?蹦蹦跳着,如酒精般溶入血液中的粉红色。 但是对雄太的感觉并不是那样。 这个人对我的孤僻情绪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如此而已。他的存在并不会治好我的孤僻,当然也不会让我心跳加速。就跟空气一样,让人很舒服、温度适中的空气。要形容他的感觉,就像是透明。没有颜色,无法掌握。 对了。 他就像是……被同化了。 他的存在就如同这个飘着冰冷空气的楼梯、摆荡在水面上的紧急照明灯的光、封锁在黑暗之中的校园。就跟冷空气、水面、黑暗不会干扰我一样,他的存在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这种寂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之前看到他的眼神时也有这种感觉。 好寂静。很透明的印象。如同路边的小石子一样不具存在感,而他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类似这样的感觉。 我坐在他旁边轻轻叹息。 雄太听了也没有反应。我知道他也觉得我像路边的小石子一样不起眼。他说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但是他却不介意我坐在他旁边,也就是说我的存在对他想独处的计划不造成影响。或许雄太也察觉到这一点吧。 坐在楼梯上的我们就如同并排在路上的两颗小石子。 好奇特的感觉。 「水位……」 「嗯?」 雄太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 「水位好像缓缓地上升了,我一直看了很久所以知道。」 「是喔?」 我再次盯着眼前的水面。 「好像是耶……」 之前和佐久来的时候,水才涨到仓库而已,并没有到楼梯。但是现在水已经满出仓库,楼梯最下面三阶已经泡在水里。也就是说,水面至少比之前高了四十公分。尽管变化不大,但水面的确持续上升中。等等,若考量到这仓库的大小,水量增加不少。 「如果在这里坐上好几天的话……」 「嗯?」 「整个人就会泡在水里。」 「是啊。」 「那会很冷。」 「应该很冷喔。」 「……」 我们的对话还真奇怪。没有多想,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不过,这样聊天心情却很平静。 雄太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雄太,为什么想要一个人独处?」 我提出疑问。 「没有特别的理由啊。只是……突然觉得很烦。不想跟大家在一起。」 「很烦?因为刚才真央的意外吗?」 「嗯。」 我的连续提问似乎让雄太有些不耐烦。 「……因为真央的动作有点吓人?」 「不是因为那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真央不是坏人。大家都误会她了。而真央也误会了我们。我们彼此存在奇怪的误会,不停钻牛角尖,最后真央选择跳楼来结束一切。我却阻止不了她。」 「我听不太懂,不过既然误会那么深,为什么不趁现在跟大家说明清楚?好好地说明可以解开误会,也就能够解决你的烦恼啦。」 「嗯。可是光靠说明好像还不够。班长他们也很清楚,是他们的逼迫让真央跳楼的。或许只有莫内觉得真央真的杀了同学,事情曝光才畏罪自杀。总之目前气氛太低迷,不能挑这个时候跟大家说明。就算说了大家也不会听。这种状况根本不适合提出这种话题,我想等真央醒来,跟大家和好之后,我再补充说明就好。」 「喔。」 看来真央事件似乎有不少隐情。 不过,我不打算追问下去。雄太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而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虽然有一点点想问,但只是单纯好奇。反正也不是不问清楚明天就会活不下去。 「所以你只是后悔没办法帮真央,还有无法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罗?」 「嗯,算是吧。而且亲眼看见同学受重伤也多少受到冲击。但那不是我来这里的主因。」 雄太缓缓伸出脚,用鞋尖轻触水面。涟漪无声无息地漾开,画出一个个同心圆。 「我只是受到打击而已。」 单纯的理由。 「不论是真央还是哲郎,班长或者莫内,甚至其他人,大家都是好人。会 替朋友着想,也有责任咸,还拥有勇气。就算学校被岩石包围依然拼命地求生存。大家都想活下去。然而却发生这种悲剧,只是缺乏沟通竟导致无可挽回的决裂。就只是因为彼此完全误会对方,一百八十度地曲解对方的行为。」 「嗯,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是啊,的确是。而我亲眼目睹一切,受到很大的冲击。」 雄太的话语没有任何隐藏与伪装,单纯而率直。 「……」 「猩猩事件也一样。刚才听哲郎说,大家和猩猩大吵一架,之后将猩猩关了起来。虽然是因为猩猩本身的过分行为,大家会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可是猩猩人并不坏,他只是有些任性愚蠢,也许还觉得很不安,让他做出了一连串坏事。并非无法理解他那样做的理由,我也希望能尽量多抢些食物,独占喜欢的女孩,然后想办法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大家都会这样做。大家应该要互相体谅,如果能够加强沟通,就不会演变成那种局面。然而,我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说的或许有点道理。 猩猩太过任性是事实,却也可以理解。如果换做是我会怎么做呢?如果我是班上力量最强大的人,搞不好也会做出跟猩猩一样的行为。 不知道。搞不好会比猩猩更恶劣地霸占食物也不一定喔。号称要公平地管理食物,其实只是想偷偷把自己的份藏起来吃。或是暗地里多拿一些给喜欢的人。大家都可能如此自私,至少我就会那样做。 我觉得有机会的话大家都想那样做,因为每个人都想独占,所以看到有人霸占所有食物时才会那样反感。 但是,我们却只把猩猩当成坏蛋。将自己合理化来否定猩猩。就算猩猩很任性,我们也没有否定他的权力,毕竟我们内心深处也豢养着同样的欲望。就这层意义来说,或许吵架的原因应该是出在我们身上. 「不只是猩猩。就拿真央的诅咒对象——劈腿的胜来说,他也是个好人。虽然他处理女性关系上的确有些随便,但其实他是个温柔又亲切的男生。因为太亲切而有些优柔寡断,也许他并不是故意要劈腿,只是想要拒绝真央却又无法果决地说不。加上被洋子半推半就地要求交往,而他们之间的沟通就在此时产生问题。最后真央竟对胜下诅咒。而真央的诅咒又引发新的误会,让莫内因此对真央产生强烈戒心,同时让真央因下咒的事情背负过多的罪恶感。」 雄太语气淡然而流畅地游说着,有如一个已经悟道的智者。 「总觉得照你这么说,似乎所有的问题与争端都来自于误会。」 雄太闭上眼睛,呼地一声叹息。 「大家都是好人。有着正常人会有的优点,也具备正常人会有的缺点。想要照顾喜欢的人,也很保护自己,甚至想保护朋友。大家都不想跟朋友吵架,想要和睦相处、共同欢笑。大家一起努力生存,这个世界有的就是这样的人们。然而,这些好人们却渐渐产生误会、争吵、斗争。互相以看似正当美好的理由武装自己并否定对方。尽管大家都很努力地避免吵架,可惜误会产生的速度与随之而来的怀疑却是如此惊人。我开始觉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原来如此。」 这也是其中一种解释。 「这样一想就觉得很受打击。」 「喔……」 「每一天都有新的误会,而误会带来更多的误会。因为这样的打击让我逃出礼堂,搞不好这也会让其他人误会我。就算现在不会,将来的某一天,遇到某个事件时就会被当成怀疑的题材:『对了,那个时候你不是……』不安和恐惧孕育出怀疑的幼苗,尤其是这种状况下,怀疑增生的速度会比平时更快。我们无力阻止,深切地感受到人类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呼。 雄太又叹息了。 他所受的冲击还真复杂。 我可以理解,可是不会像他那样感受细腻。就算想那么多那么深入也没用啊。人类不是那种会互相了解透彻的生物,即使和恋人裸身相拥,彼此的大脑也还是想着不一样的事情。男人沉迷于活塞运动、而底下的女人面带微笑地看着男人。男人因女人愿意为自己张开双腿的优越感而沾沾自喜,但其实女人正以演技表演高潮好呵护男人自尊。嗯……我这样的比喻可能有点奇怪。不过呢,为了这种事情一直想办法不造成误会,或者老是觉得自己很无力,会不会太伤神了点?这么一来会每天都遭受很多打击喔。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必要这么介意。」 咦? 「我刚才有说话吗?」 「有啊。从和恋人裸身相拥那边开始说,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就是了。」 「啊……」 「不过,你的比喻还真是浅显易懂。」 「呵呵呵。」 没想到我不小心说出内心话了。第一次说溜嘴。不过就算听见我的心声,这个人也不会怎样。就像对着石子堆自言自语也无所谓的感觉。 「诗织,抱歉。好像都是我不停地罗嗦。不过,我觉得很奇怪,好像在你面前就能尽情说出想说的话。其实我来这里,是因为觉得很难跟其他人说我的心情,也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没关系啦。」 他说他能尽情地说话耶。 雄太果然和我有一样的感觉。他像是舒服的空气,无色透明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不懂为何我们会让对方有这种感觉。 我伸直腿触碰水面。 镜子般光滑的水面立刻出现波纹,透过清澈的水面,沉在水底的书桌竟也别有一番美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让人泫然欲泣。 「好美。不知为何,潜沉在水底的桌子看起来好哀伤。」 「咦?我也正这么觉得。」 「是吗?好巧。」 「是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 「……」 「……」 令人觉得舒服的沉默,充斥在我们与冰冷的楼梯间。 ■♂■ 东大楼一楼·礼堂 「你们上厕所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我和诗织两个人一起回到礼堂时,哲郎这么对我们说。 「你们两个跑去做什么了?」 「没有啊。只是刚好半途遇到就一起回来了。」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编了个理由骗哲郎。 「真的吗?」 接着我们两个立刻走到不同的位置上坐下,不给哲郎继续追问的机会。 「刚才大家一起讨论了今后的计划,对离席的两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们已经决定了大概的方向。这个很重要,我先替你们说明一次,要听清楚喔。啊、诗织同学,请你也一起听。」 班长说完就走到讲桌附近的白板,白板上条列式地写着一些文字。 【基本规章】 ·议员可进行投票,以多数决裁定。 ·议员:全体同学。 ※服刑中的人于服刑期间丧失投票权。 ·表决事项由多数赞成的那一方获胜,票数相同时须先进行讨论后再投票一次。 ,国民义务:劳动工作。 ·国民权利:投票权、领取食物权。 【详细规章】 ·劳动工作为左列三种。工作目标则另行规定。 1食物管理,分配。 2搜索物资。 3施工(男生优先)。 ·符合左列情况时必须接受刑罚。 1未达成工作目标(第一次提醒、第二次警告、第三次刑罚。但是有前科者在第一次未达标时就必须接受刑 罚。前科累计期限为一周。) 2意图颠覆国家的行为。 3窃盗、伤害等损伤其他国民利益之行为。 ·刑罚从左列种类中选择一种施行。不服者得以投票表决。 1惩罚性劳动。 2关禁闭(监禁之刑)。 3流放。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班长的笔迹写出许多艰涩字眼,整齐地排列在白板上。老实说,我的感想只有:「这什么鬼东西啊?」 「规章啊。我替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制定的一套规章。」 班长指着白板说。 「让我取代猩猩成为队长很容易,但若是我又成为下一个独裁者就失去更换队长的意义了。而我也可能病倒,又或者我会在无意间做出刚愎自用的决定。所以我们不应该只听从队长的指挥,而应该遵从明文写下的规章。这些规则由大家一起讨论决定,并且同意要遵守。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原来如此。」 我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不过这样很像是社团去外地住宿训练时的感觉。有规定大家何时起床,何时做体操,谁负责打扫体育馆,还有迟到时该怎么处罚。而规定之前人人平等,不管是决定规定的人、社团的学长姐们或者是社长都必须遵守规定,绝对公平。 「白板上的就是将大家决定好的规则所写下的内容。顺便一提,把我们当成一个『国家』的话会比较好理解,所以我就试着用法律条文的风格写看看。这里是一个『国家』,而我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国民有劳动的义务,相对的也有接受食物分配的权利。同时还有权参加决定国家政策时的多数决式投票。」 「国家的名字已经定为『天地星』,这是我想出来的喔。」 佐久从旁边跑出来,笑容满面地说。 「嗯,为了方便就决定称呼我们的国家为『天地星』。我们需要一个代称,而佐久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就用了。不过,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天地星』与自己视为命运共同体,认真地工作。」 我问班长。 「班长,请问……」 「嗯?」 「你说我们要工作、还有劳动,可以说说是哪些具体的事项吗?」 「就是要工作啊,为了在『天地星』长久地生活下去就必须做许多工作。这边有写。」 ·劳动工作为左列三种。工作目标则另行规定。 1食物管理,分配。 2搜索物资。 3施工(男生优先)。 「大概就是这三种工作,1食物管理与分配。精确地计算剩下的食物量并适当地分配,负责的人必须制作帐本之类的记录来进行管理。2是搜索物资。在校内进行搜索,收集各种物资。比方说罐装果汁、工具或紧急用粮食等。如果能找到防寒器材就更棒了,此外还要制作地图。3的话会有许多不同的内容,基本上就是土木相关的工作。比方说学校里不是有些地方因墙壁倒塌而无法通行?还有让经过的人可能受伤的地板破洞等。施工的人必须负责修补这些地方,真的无法通行时得制作警示标语,诸如此类的工作。目前最要紧的是厕所建设。因为停水的关系,如果继续使用厕所,久了会造成阻塞或秽物倒流。在厕所完全无法使用之前,我们必须先做好一些简易的替代用厕所。」 「简易厕所喔,我懂了。」 在地上挖个洞,四周围上墙壁,做出类似厕所的空间。的确有其必要。 「我记得地下仓库那边有积水,我们可以想办法利用那边的水来冲厕所。」 「啊、对了。关于地下仓库的水……」 我看着大家说。 「我刚才去过那里,发现地下仓库的水位似乎逐渐上升。」 班长表情转为严肃。 「雄太,你确定?」 「嗯,我已经确认过,积水的确增加当中。现在水位大约在楼梯最下面几阶的高度,再过几天可能就会淹到一楼了。」 「……」 班长看着哲郎,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哲郎接着说。 「如果水位真的持续上升将会是很严重的问题。毕竟餐厅就在一楼,若餐厅浸水,食物全都会泡汤。工务组必须先开出一条水路,让多余的水排到安全的地方。」 「没错。」 「请问班长,这个『工作目标则另行规定』是什么意思?」 这时诗织提问,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班长推了推眼镜,看着白板继续说明。 「这个啊,就是替劳动工作设定工作目标的意思。例如物资搜寻队该找出几瓶果汁,还有工务组一天要做多少进度等等。当然啦,并不是预设一定会有人偷懒,只是想说有个目标,工作起来也比较顺利。而这个目标不会随便订定,我们会慎重地考虑之后决定出合理的范围。」 「我懂了。」 的确,有个工作目标会比较好。能够让大家产生适度的紧张感,也方便订下执行计划。 「如果无法达成工作目标会怎样?」 诗织继续提出问题。 「嗯,基本上我们针对这点也有订出处罚规章。」 ·符合左列情况时必须接受刑罚。 1未达成工作目标(第一次提醒、第二次警告、第三次刑罚。但是有前科者在第一次未达标时就必须接受刑罚。前科累计期限为一周。) 2意图颠覆国家的行为。 3窃盗、伤害等损伤其他国民利益之行为。 ·刑罚从左列种类中选择一种施行。不服者得以投票表决。 1惩罚性劳动。 2关禁闭(监禁之刑)。 3流放。 「当然希望尽量不要动用到处罚的规章,但是既然有规章就要有相对应的罚则比较完整。如果真的无法达成目标,我们也可以多找些人分担那些比较辛苦的工作。除非是一再恶意地逃避工作的人,我们才会考虑施行监禁。」 咻咻。 礼堂里好似有股冰冷的空气流窜着。 「另外这里有写颠覆国家的行为、窃盗、伤害等损伤其他国民利益之行为,也就是说,若出现有害大家安危的人,我们将考虑实施更重的刑罚。也就是将那个人从『天地星』处以流放之刑。我们将不承认那个人是伙伴。」 班长的语气好淡然。 刑罚。 多么沉重的字眼。 平常时候我们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判刑,但是在这里却变得可能了。要是达不到劳动的工作目标将成为刑罚施行的对象,被同班同学烙上罪人的印记。 令人厌恶的紧张感逐渐攀升。 这么规定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当然,这些只是规定。我不会订出让大家无法完成的目标。目标会在大家一起讨论过后再决定。而且,我想流放之刑应该没机会用到,我只是预想出最坏的情况才写出这些。」 班长平静地微笑。 「真的是在最坏的状况下才会使用喔……」 「劳动的义务啊……」 天地星法律实施的第一天,被分配到工务组的我还有哲郎前往地下仓库。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哲郎说。 义务,指的是必须执行的责任。听起来就让人反感的字眼。也许我们想一起生存下去就要有这些规定,可是一旦白纸黑字地写出来就会有压迫感。而且若无法达成目标还会被判刑。 我们只是同班同学,是朋友啊。 并不是那种可以互相替对方判刑的关系。班长判我监禁之刑?流放 我?好难想像,像在开玩笑。不过,这个像开玩笑的规章已经『制定』完成。也的确通过了全体成员的同意。要是不能遵守,那我们就无法有秩序地从事团体行动。 但是,有这些规章真的比较好吗? 总觉得有点厌恶。 「这里就是地下仓库?」 哲郎站在通往地下楼层的楼梯前方,看着我这么问。 「水量的确增加当中。」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水还没有到楼梯。」 「现在楼梯有一半已经泡在水里。」 哲郎说的没错。 只要再上升几阶,水就淹到一楼地板了。水面在暗黑中诡异地晃动着。 哲郎蹲在楼梯侧边伸手触摸水面。 「好冰的水。这些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不知道。或许是地下仓库的某个地方产生破洞,从破洞里流进来的吧。」 「那么这就是地下水罗,水会持续增加,还是会停在某个水位呢?」 「我不可能知道吧?」 「也对。」 哲郎叹了口气抬起头。 「也有可能水会持续上升,直到淹没整个学校为止。」 「不会吧……」 那是最坏的预测。学校被岩壁所覆盖,连屋顶都是。如果水位真的一直上升,那我们将无处可逃。我们只能不停地爬上更高的楼层,最后……全部溺死。 「不知道是否有人故意把水灌进来。」 哲郎说。 「怎么可能。」 我笑了。可是看到哲郎的表情后,我赶紧闭上嘴巴。 他的表情好认真。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学校怎么可能单纯地被岩壁包住呢?就算是地层下陷也不可能这么完整地整栋楼掉下来。还有,下陷后还这么刚好有地下水涌入,未免太过巧合。总觉得是某人故意捉弄我们,想要看我们遇到危机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并嘲笑我们。」 我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总是开朗活泼的哲郎此刻竟压低了声音说话。明显地散发出怒意,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出,要是被他知道是谁故意捉弄我们,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这种猜测怎么想都有些夸张,毕竟这个恶作剧的规模实在惊人,而日本也不是个会允许这种恶作剧的国家。何况我想不出这样捉弄我们有什么好处,电视播出我们的惊慌实境秀能赚钱吗?偷拍我们然后拿去卖也没搞头。没错,应该没人会故意这样做。」 哲郎用力握紧双拳。 「可是……这一切都太假了……」 「哪里很假?」 「比方说,这里的食物会不会太多了点?餐厅的仓库里放了很多食物,而真央之前躲藏的紧急仓库里也有很多水和粮食。而且食物都放在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因为那些人不希望我们饿死或渴死,太明显了。不,搞不好他们放那么多食物就是希望我们为了食物与管理权而争吵。」 「你想太多了吧。学校的食物多只是因为防灾意识很强,所以准备了很多紧急粮食而已。」 我一说完,哲郎便伸出食指对我说: 「没错,就是这点。就算防灾意识很强,但是做到这种程度也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学校虽然是私立学校,却不是什么名校,学费也不贵。说难听点,根本就经营困难。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充足的防灾设备?紧急粮食多就算了,最扯的是连紧急照明灯也那么多。一个学校怎么可能装设那么多紧急照明灯?走廊一整排都是耶!就好像飞机内部一样多,而且每一层楼都有喔。我就读的国中只有在出入口附近设置一小盏绿色的紧急照明灯,那才正常,我们学校放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从地层下陷后已经过了一天以上,那些灯还亮着,不知道灯还能亮多久,但是从我们学校的能力来看,根本买不起能够储存这么多电力的高档灯具。」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也就是说……这些灯的存在是因为如果没有灯,会有人觉得很困扰。」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想看全黑的真人实境秀吧?」 哲郎愤恨地说着。 「……」 有人故意把学校弄成这个样子——我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算是全新的说法。真央说学校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的诅咒。「诅咒说」。还有因为地震造成地层下陷的说法——「地层下陷说」。而诗织说佐久认为这里不是地球,是别的星球,我们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来到这颗星球——「新行星说」。 而哲郎的推论应该算是「阴谋说」。 我试着想像那些刻意制造出这种状态的一群人。洋子死了,胜死了,福君也死了。真央受重伤还没醒来。而我们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或吵架,或制定法律,拼命挣扎着。 假设真的有一群人以观察我们为乐。 真是很毛骨悚然的事。好思心,为什么会有人想这样做?我绝不会原谅那些人。他们嘲笑我们、伤害我们,还有人因此送命。绝对无法原谅策划者。 「还有一点很奇怪,学校怎么会只有我们几个人?」 「只是因为我们刚好在礼拜六的时候来学校吧。」 「不,不对。就算是假日,学校也会有值班的老师和工友伯伯,然而现在学校却只有我们,没有大人。太奇怪了!一定是这个真人秀不想让大人加入的关系,他们希望只让年龄相近的高中生参加。也许大人就是,主办单位。那边的人,又或者只是刻意被剔除在外。」 「我觉得值班老师或工友伯伯只是凑巧外出所以没一起遇难,也可能是他们其实在学校里,只是还没被我们找到。」 「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全部搜查过一遍,不可能还有人没找到。」 「有可能。也许被瓦砾埋住,根本找不到。」 哲郎叹息。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没有大人在学校』的确不足以认定『有真人秀的主办单位』,可是,这一点又怎么说?你仔细想想,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一开始?」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雄太你也说过,你昏过去,醒来时窗户另一头已经被岩壁塞满。我们也是。大家一样曾经昏迷之后才醒来。」 「没错。」 「这很不正常。怎么可能大家都昏倒?人类不会轻易地昏倒。虽然冲击过大足以让人晕过去,可是一定会有人不受影响。每次地震时也不会每个人都晕倒啊。这次大家同时昏迷实在太诡异,很像是……对,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发现被运到『这里』的过程而安排的。」 原来哲郎觉得昏迷是安排好的。 「如果现在这个空间是刻意做出来的,那么很多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了,雄太。」 「就算你的假设没错,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谜团。比方说,我们会在礼拜六到学校根本是巧合,单纯是为了决定出文化祭的班级活动主题而来学校集合。就算有人想制作真人秀节目,那他又是如何掌握我们的突发行动呢?」 哲郎用大拇指指腹压着下巴,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动作。 「这应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 「如我所说,这也只是算计好的罢了。我们班上一定有人参与计划,那人与主办单位密切联系,故意引导大家做出『礼拜六来学校讨论』的决定,就是为了要实行真人秀节目。我们班上出了叛徒。没错,我觉得很诡异,就算有人想观察我们遇难后的反应也很 难办到,原本我猜他们在学校里放了很多针孔摄影机,不过还有更好的方法,只要让其中一个学生带着摄影机不就得了?只要把针孔摄影机放在我们其中一人的身上,就能拍到更有临场感的画面。假设我们之中有卧底,就能解开所有疑点。」 哲郎的眼睛射出理性与智慧的光芒,同时又带有一些疯狂。 「哲郎!」 「那么谁是卧底呢?很简单。只要把目前为止的讨论过程稍作整理,卧底就呼之欲出了。决定礼拜六来学校讨论的人是班长,或许是其他人提出的方法,可是下决定的人是班长。莫内和麻美都抱怨过为什么礼拜六要来学校,但是班长还是一意孤行。班长很有问题。还有,佐久也是个谜样的家伙,总是兴趣盎然地观察大家。另一个嫌疑犯是转学生诗织。最可疑的就是她刚好在这个时候转学,肯定是学校的刻意安排,为了这个真人秀而故意让她转到我们班。」 「哲郎,够了!」 我大喊。哲郎惊讶地看着我。 「雄太……」 「哲郎,冷静点。不一定真的有卧底。你的推论太牵强了,没有证据支持,这样慌张一点也不像平时冷静的你。」 哲郎有些不悦地反驳。 「那你说啊,为什么会这样?你想想,如果我真的说中,这都是安排好的节目就糟糕了。因为状况只会越来越差,我们必须及早想出对策,锁定叛徒。只要能暴露他的身分,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越早行动对我们越有利,如果不快点想办法,还会有人受伤。」 「难道哲郎你就不能信任同学吗?你真的觉得我们之中有叛徒?」 「我也不愿意这样怀疑大家,只是推理过后得出这种可能性。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找出各种可能,否则若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就糟糕了。」 我直直地望着哲郎的眼睛。 「我们不是已经让真央变成无法挽回的悲剧了吗?」 「雄太,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怀疑真央,我们怀疑同班的真央是杀人魔,而结果就是逼真央走上自杀的绝路。我问过她,她说她没有杀人。甚至因为自己下咒的行为自责不已,为了解除诅咒,她做了很多黄色纸人,最后还为解除诅咒牺牲自己,选择跳楼了结生命!那个胆小的真央不但跳楼,还故意让头着地!」 「雄太……」 「不要那样。千万不要再怀疑任何人。疑心生暗鬼,接着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产生误会与对立。对立的结果便是走向毁灭。真央已经受了重伤,不知何时才能苏醒。可能从此变成植物人。我不想让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所以,请不要再怀疑同学了!」 「……」 「为什么你还不能理解呢,哲郎!」 我们之间充满紧张的气氛。 我和哲郎一进高中就很亲近。不知为何就是很合得来,经常混在一起。我的朋友不多,而哲郎却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对哲郎来说,我只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可是放学后他却经常和我一起走回家,下课也常陪我闲聊。知道什么新鲜事也总是第一个让我知道。 我们对彼此来说是特别的朋友。 这是我们第一次产生摩擦。 「……」 哲郎静静地看着我。 这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这样争论。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畅所欲言的朋友,是共享许多快乐时光的朋友。即使处在这么紧迫的状态下,我们还是能说出真心话。 「我知道了。雄太,抱歉。」 「哲郎……」 哲郎微微行礼。 「不好意思,我说的太过分了。的确不该怀疑同学里出了叛徒。这种时候更应该同心协力,不该随口说出这样的猜测。但是,请你谅解,我只是很想找出能够逃出去的方法才想东想西。」 「嗯,我知道。对不起……我刚才口气不好。」 呵呵。 哲郎笑了,露出雪白牙齿。 啪啪。哲郎拍了拍我的背。 哈哈。 我也笑了。 哲郎还是原来的哲郎。可靠而重感情,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即使在这个世界,我们之间也不会有嫌隙误会。刚才我还觉得人类面对误会时多么渺小无力,但人还是不要轻言放弃。哲郎不会误会我,我不需要担心他,没事的。 我们没事。 「对不起,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哲郎笑着说。 「没关系,哲郎。我明白。」 「要找叛徒的话,我也会等到掌握充分证据之后再说,到时你一定要帮我。」 咦? 「糟糕,顾着说话忘了时间,再拖下去就没办法达成工作目标了。今天的进度是讨论如何将地下仓库的水运到厕所使用,以及讨论如何因应地下水继续增加的问题。快想吧!我可不想在法令施行的第一天就受罚。」 走吧,我们先看看从这边怎么走到厕所,再来讨论水怎么运送的问题。哲郎推着我的背催促着。 哲郎刚才说要先掌握证据。难道他打算偷偷搜集证据吗?他刚才只是顾虑我的心情而道歉,其实他还是怀疑同学,决定先找出证据再抓出叛徒,还是我想太多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也可能是基本上他仍相信同学,如果发现哪里怪怪的会再跟我讨论的意思。哲郎,你真的了解我想说什么吗?哲郎,这样轻率的怀疑会造成新的牺牲者。 真的没问题? 他真的了解我想说什么吗? 我们之间没有产生误会吧? 「哇,这样根本没办法通到厕所,不如装水提过来比较快。没办法靠工程搞定嘛。」 哲郎开朗地对我笑着。 「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没有达成工作目标耶,真衰,哈哈!」 应该没事。 我们不会有问题。 应该。 第三章 ■♀■ 东大楼一楼·餐厅 「诗织,牛肉罐头有十个。」 麻美对我说。 「知道了。」 我回应后在笔记本的「牛肉罐头」旁边画了两个「正」字。 「再来是四个菠萝面包,不、有五个。」 「好。」 我们今天分配到的工作是食物管理与分配,首先要先调查餐厅里有多少食物。我和麻美专心的整理食物,然后将数量记在帐本里。 「巧克力脆片饼干三箱,这么看来餐厅还有不少食物呢。」 「三箱,ok。对啊,满多的。」 麻美看着眼前的食物山,同时指了指仓库里的架子。 「这边是还没有记入帐本的食物,放到架子上的是已经记录过的。数量很多。卓也君之前说『还有几个礼拜分量的食物』,一点也没错。」 卓也君。 是猩猩吧?真不习惯「卓也君」这种叫法。 「不只这里,紧急仓库那边也有不少紧急用粮食。食物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对不对,诗织?应该没问题吧?」 「嗯。」 我随口回应。 「太棒了!大家一定能得救,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太棒了。」 麻美好像想说服自己似的一直重复。 呵呵呵。 麻美愉快地哼着歌。她的态度开朗的有些不自然。怎么办,我该不该问呢? 「那个……」 「嗯?怎么了?」 麻美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我,双目闪闪生辉,太可爱了。这个女生有种特别的艳丽,但却不是那种俗艳的感觉。也不是纯真无瑕的气质,比较像是伪装成未解人事的处女以控制男生的恶女。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正式和诗织说话耶。」 「嗯、好像是。」 其实我们在真央被逼跳楼之前在厕所说过话。 「抱歉,你刚转学过来还没机会找你聊天。麻美应该要主动找你说话才对,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和你聊,不过我觉得很开心。以后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喔。」 「嗯。」 麻美笑容满面,脸上的酒窝稍纵即逝。 「那个啊。」 「嗯?」 「你已经跟猩猩分手了吗?」 有点犹豫该不该直接问她,想了一想决定还是问了。算是丢出一个超级直球的问法。算了,犹豫时就该勇往直前,既然做了就别后悔。这个问题可能会让气氛很僵,但是我实在太想知道答案。 麻美的表情转为黯淡。 「我们……本来就没有交往。」 「可是……」 「麻美只喜欢比吕君一个人。」 比吕君。啊,是瘦比吧。我现在才注意到,她用「麻美」来称呼自己,而不是用「我」这个词。总觉得有点故意撒娇,也有点讨厌。 「可是之前你不是说你跟猩猩正在交往吗?」 我继续追问。 「那是卓也君强迫我答应的,麻美根本不想跟他交往啊……」 麻美眼眶湿润。 「我亲眼看到卓也君打班长耶。卓也君太强了,麻美根本无法抵抗,只能顺从他。比吕君在另一队,没有人来救我。可是,麻美相信比吕君一定会来救我。我相信他并等待着。结果比吕君真的来了,他打败卓也君,救了麻美。麻美,真的好开心喔,等待的期间很害怕,所以得救后觉得好开心。」 「猩猩他强迫你?」 原来是这样啊,的确有可能。原来是被猩猩胁迫,才在我和佐久面前宣布:「我决定和卓也君交往。」野蛮的猩猩单方面的强迫之下,无力抵抗的麻美只好先忍耐。她忍受一切,听从猩猩的命令,相信总有一天能得救。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 「嗯。麻美已经不想再回想起被迫和卓也君在一起的事,所以,可以请你不要再问了吗?」 「好……抱歉。」 「没关系啦。是麻美不好,我应该先向你说明清楚。」 麻美真是好女孩。 听到这里,我觉得麻美算是受害者,是猩猩暴政之下的牺牲者。是我不好,我以为她是那种向当时最有权力的人献媚,当对方失势时立刻甩掉,迅速搭上其他男人的坏女人。 等等……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错,她的说法还是很怪。 那时我们在厕所的对话。 猩猩只给麻美冲马桶用的矿泉水,而麻美当时的表情。 ——是卓也君给我的,他很温柔吧。 毫无畏惧的笑容。 那个笑容里满是麻美散发出的情绪。优越感。我虏获了优秀的男人,可是你没有。真可惜啊。真、可、惜…… 是我想太多了吗?不、应该不是。真的怪怪的。那绝对不是逼不得已答应交往的人会有的表情。 然而眼前的麻美看起来却像是真心只爱瘦比的样子,一副想忘记和猩猩交往的惨痛记忆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这样。 「对了,吃饭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快点把食物发给大家。诗织,我们来想想今天要吃什么吧。」 麻美笑容可掬。 她的眼神清澈得教人恶心。我想起民间故事里住着吃人怪物的美丽泉水。她让我想起那个故事,于是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各位请边吃边听,现在要进行的是进度报告会议。」 班长出声呼吁之后,大家便抬头看着讲台。白板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趁大家看着白板时,我和麻美将午餐发给大家。今天的午餐是一个咸面包跟一片火腿,配上一瓶养乐多。虽然班长叫我们「尽量决定出营养均衡的餐点组合」,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样的组合才算是营养均衡。既然食物存量不少,那我跟麻美就从我们想吃的东西中挑选午餐。 「请大家依序报告今天的工作进度。」 班长打开笔盖说。 「我先说。探索队负责取出饮料,从放置在各个楼层的自动贩卖机里拿出罐装饮料。我负责三楼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拿出的饮料都放在那边。数量的话,宝特瓶装茶饮十五瓶,还有汽水……」 报告完毕,班长便将数量记在白板上。 「下一个。谁先报告都可以,请说出名字与进度。」 「好,那我先来说。」 哲郎站起身。 「哲郎和雄太今天负责的是拟定厕所用水的工程计划,对吧?进展如何?」 「很差。根本没进展。而且,地下仓库的水要引到厕所有一定的难度。不但有很多高低段差的地方,距离也很远,直接提水到厕所冲可能比较快。还有,地下水增加的速度满快的,我认为我们应该要先想想怎么把那些增加的水引到其他地方去。」 「原来如此。伤脑筋,那么下午你们就先想想怎么提水,以及如何解决水增加的问题。」 「好。」 「那么下一个……」 我们依序报告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全部的人都发表之后,白板上就完成了进度一览表。 班长  探索  (茶:十五瓶、汽水三二瓶、矿泉水:六瓶) 莫内  探索  (茶:二十瓶) 瘦比  探索  (汽水:两瓶) 哲郎  工程  (自来水工程无法施行,接着想办法对应地下水增加与如何运水。) 雄太  工程  (同右) 麻美  食物管理,分配 (食物帐本:完成七成、分配食物) 诗织  食物管理,分配 (同右) 佐久 看护  (负责照顾真央) 真央  休养中 猩猩  监禁中 我觉得啊。这根本是成绩单。 跟贴在布告栏公布考试结果的成绩单没两样。可以从表上看出谁比较优秀,谁比较差。谁比较努力,谁比较懒惰。透过毫无修饰、名为实绩的单位,一目了然。 「大致上大家的工作进度都算顺利。尤其是食物管理,分配小组,谢谢你们以惊人的速度将大量食物记录下来。照这个速度,今天就可以完成帐本了吧?也许明天开始食物管理,分配小组就可以挪出一个人帮忙其他小组工作。麻美、诗织,谢谢。」 班长看着我们说,麻美给了他一个可爱的笑容。 「接着有点难以启齿,但是瘦比的确没有达成目标。他的工作目标是找出十罐饮料。」 汽水两瓶。 瘦比的名字下方确实地记载了他的工作绩效。 「抱歉……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饮料花了太多时间,要非常用力才能弄开饮料出口。」 瘦比自责地低下头。 「瘦比。」 班长朝瘦比踏出一步。 「我知道从自动贩卖机拿出饮料有多困难,甚至有些机器因为地震的关系出口被撞歪,可是十瓶的目标并不困难。我拿出了二十四瓶,连莫内都拿出了二十瓶。我知道你不会故意摸鱼,可是没有达标也是事实。瘦比,你没有达成目标,而且差异过大。请你下午一定要追回进度,否则我将按照我们制定的规章做出『警告』的惩处。连续三次未达成目标,你将接受劳动处罚。」 「对、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只要想办法完成目标就好。」 「知道了……」 瘦比大受打击,大家看着他沮丧的背影。 大家的眼神并非只有同情,还混杂了安心感与优越感。 瘦比没有完成上午的目标,其他人却都达成而不必被归类到进度落后者那边,对此而感到放心,同时也觉得自己比同学优秀。大家都极力隐藏融合上述心境的自私情绪。 「有必要那样说吗?」 哲郎站出来说话。 「哲郎?」 「瘦比已经尽力。还有,不只他,我们也没有达成目标,我们没有完成自来水工程,不是吗?」 班长冷静地回答。 「不,你们的工作目标就是判断要进行哪些工程,以及如何进行,所以跟瘦比不同。你们判断的结果是自来水工程『滞碍难行』,算是达成了目标。工作内容不同,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是没错啦……」 「如果我们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达成工作目标。尤其饮料会是最先耗尽的资源,整个上午才挖出两瓶,这种进度根本追不上消耗的速度。任谁见了都知道速度相差过大。」 「即使如此,也不需要那样说。」 「我不觉得很过分。身为统整结果的人,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并不是故意刁难瘦比。至于处罚,那是大家一起订下的规章,瘦比也参与了讨论啊,怎么可以因为某人会觉得难过而想取消……」 「不要说了!」 瘦比站到哲郎与班长中间。 「是我不好,没有完成目标。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我知道一定要遵守规章,如果轻易改变会让大家陷入危险之中。所以我下午一定会努力,我会认真工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瘦比眼眶含泪,哲郎见状担心地询问: 「可是瘦比……」 「哲郎,谢谢。不过我没事的,班长说的没错。」 「……」 班长看了看手表。 「差不多一点半了,大家开始下午的工作吧。如早上所讨论的,照顾真央的人由佐久换成麻美。佐久和诗织一起完成食物帐本的记录工作。其他人的小组分配和上午一样,继续工作,麻烦大家了。」 大家吃完后,无精打采地回到工作岗位上。 「诗织同学,好久不见的感觉。」 不知何故,佐久很开心似的跟我搭讪。 「因为种种因素我们被分到同一个小组,但是你要是敢妨碍我完成目标,小心被我踢飞。」 「彼此彼此吧,呵呵呵。」 我和佐久在食物仓库记录食物存量,继续上午和麻美一起做的工作。 「帐本机乎快完成了嘛,诗织同学,上午很认真喔。」 「对,因为我很优秀啊。你呢?负责照顾那个叫真央的女生是吗?她现在情况如何?」 「真央啊……」 唉。佐久突然叹气。 「我想是没救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佐久的口吻冷静而透彻。 「真央很快就会死。」 …… 「呃……真的假的?」 我很快地回应,其实内心受到相当大的震撼。 会死。她果然活不了。她会死。也没什么奇怪,那天她像只虫子。掉到地面之后像只虫子般扭动,她会死。 她……会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渐渐死去。 人轻易地死去这件事残忍地穿过我的心。 「虽然我不是医生,做不出正确诊断,但是她一直翻白眼,怎么看都不像还有救。」 「……」 「『天地星』的居民减少让人难过,不过只要再制造新的居民出来就好。地球上不也是有无数的人死亡,同时新生出许多人?结果人口反而逐年增加,繁荣了人类。尽管是个不幸的消息,但是她的死在这样的真理面前并不那么重要。」 这家伙在胡扯什么啊? 「吵死了。什么叫做制造新的居民?指的是生小孩吗?谁要跟你生啊。」 「哈哈哈。我才想拜托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哩。就算你不生,也还有其他人啊。而且健康的男女处在封闭的空间,就算不管他们,久了也自然会有小孩。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听了就火大。 「那你得祈祷在生小孩之前还有人活着才行。」 我忍不住狠狠吐槽他。 「没错。你看见班长的做法吧?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什么?你又要发表什么屁话?」 「拜托,比你那些像大便般没营养的话题好多了。仔细听好,我前阵子不是说班长在『天地星』实行了议会制民主主义?他真的很厉害。有看到他制定出的规章吗?那等于是日本的『宪法』和『法律』般的地位喔。首先他获得国民的同意而制定宪法,是个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接着他利用名为宪法的规章为前提,开始运作这个颇具班长风格的行政组织,将工作分配给所有人。食物也透过管理分发给每个人,同时给予一定的工作量。就民主主义的系统来说是个很理想化的做法。班长真是厉害。」 「是吗?我觉得这种做法很拘束又让人很烦。有了工作目标就好像被人用成绩单监视着表现一样。」 呵呵呵。佐久笑了。 「那也无可奈何。享受权利和负担义务是一样的意思。民主主义就是这种制度。你之前不觉得受限是因为日本是个很丰饶的国家。只要付出一点点税金就能享受很多福利,有便宜的医疗服务,方便的基础建设,大家都能上学。以最差的状况来说,不工作就能过活的方法也不少,真是富裕到不行的社会。可是『天地星』绝对不是个丰饶富裕的国家,贫瘠国家里的民主主义,强加在每个国民身上的义务相对沉重。而沉重的义务让人感到束缚 。穷国的民主主义对国民能力与观念的要求更高,毕竟穷国可没有资源养米虫。班长说的没错,要多惩罚那些无法完成工作目标的废物才对。」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 「本来就是如此。这是事实。受到富裕国家无微不至的保护的你,难以察觉这样的事实。在日本可以悠闲地过活,可是在这里不行。这里可是『天地星』喔?身为天地星的国民,不能够整天沉溺于前一个星球上的回忆里过活。这个国家需要的是能够彻底改变想法,努力尽国民义务的优秀人才。不需要没有能力的笨蛋。」 「罗嗦。我不是达成了目标吗?不要一直针对我唠叨。」 「喔,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长相似乎没有达到美的目标,所以才脱口而出。」 什么「脱口而出」啊。 小心我扁你。 「但是……这里会产生一个问题。」 佐久稍微停顿后说。 「什么问题?」 「有几种状况下民主主义会彻底瓦解。比方说,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时。有时候就算照着规章做,也还是会发生来不及商讨后再行动的状况。而那个时候会有人迅速地独断独行,引发难以预料的问题,造成管理端的困扰。」 佐久微微扬起嘴角。 瓦解。这个制度不是昨天才刚实行?他已经想到之后瓦解的事情罗?而且他的笑容好像很期待瓦解日到来的样子。这家伙越来越难以理解。 但是我也没办法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瓦解。 满有可能的。 这是我的直觉。 比方说今天,哲郎和班长就为了瘦比没有达成工作目标的事情而小吵了一架。而且,我相信不只是我,其他人和我一样有压力。让所有人都得忍受压力的制度很难长久。就算没有立刻瓦解,继续下去一定会发生更大的问题,然后就整个被推翻…… 「名为地球的宇宙某星球的历史里,也曾经有过无数民主主义政权被推翻,独裁政权或社会主义抬头,或者直接变成无政府状态的案例。」 话又说回来了,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啊?有够怪。怎么能用那么冷静的态度看待这一切呢?听从猩猩指挥时也一样,三不五时发表高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看起来人很聪明,可惜没什么用途。他只是把大家努力求生的种种做为余兴节目那样欣赏罢了。明明他自己也很需要努力求生,却还悠闲地观察大家。 佐久一边翻阅着食物帐本一边说: 「民主主义并不是完美的制度,随时都可能结束。」 他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究竟是想什么,又感觉到什么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发言?我默默地观察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虚无缥缈,仿佛正注视着远方般没有聚焦在某一点上。 「喔?才这么一点点食物啊……」 对他而雷,所有事物都只是迟早会消灭的镜花水月。 我想从他的眼神推敲出他的内心世界。 虚幻。全部都是镜花水月。 没错,就是这样。任何事物都会有消灭的一天,不复存在。所以不需要计较,也不需要被影响。不管学校有没有被岩壁埋起来,过往的生活再也回不来,又或者同学死掉都无法影响他。 因为所有的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只是刚好发生在今天罢了。要发生在今天或者明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太钻牛角尖,要把重点放在寻找有趣的事情上。既然学校被岩壁埋起来就把这里当成全新的星球,并替它撰写史书。同学吵架、发生意外、规章被制定、规章被推翻……风波不断也是好事,这样一来能够写进史书的内容也变多了,令人兴奋。 最棒的就是能够享受当下。 因为,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快乐何时会消失。 不知道何时会死。 只要『天地星』的食物和水耗尽,我们大家都会死。这个空间的全部成员变成死尸,毫无价值地倒在地上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无计可施。就算整天担心也无济于事,若能说服自己很期待那一天来临,那么心情也会比较快乐。 这种乐天主义就跟自暴自弃没两样…… 我从佐久的眼神可以读取到这些情绪。额头流出冷汗,我所感受到的佐久的内心世界真是可怕。 佐久已经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他相信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天地星』会走向灭亡,然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能够那么悠闲地观察一切,还有空发表高论,因为他觉得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况,不需要认真努力。 他的眼神清澈到让人忧伤。 「这些食物在一个月内就会吃完了。那之后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我很期待。会有人想办法减少吃饭的人数吗?还是会演变成互相抢夺食物的激烈战况?或者……」 佐久看完帐本之后,啪地一声阖上本子。 我不知道我的推论究竟正不正确,我只是有这种直觉。当然,猜错的可能性颇大,我希望我猜错。 「我们会全灭……」 佐久不带任何情绪说完,轻轻地笑了笑。 ■♂■ 东大楼一楼·地下仓库 「不会吧……」 吃完午餐回到地下仓库,我和哲郎都被眼前的景况吓傻了。 「这水增加的速度太快了吧?」 刚才看的时候,水才淹到往地下仓库的楼梯一半而已。之后我们去厕所查看,接着回到礼堂休息,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这段期间内水面又上涨不少。 「照这个速度下去,地下水马上就会淹到一楼了。」 水面现在距离一楼地板只差几公分,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增加到这个高度。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游戏,才一下子没注意,很可怕的东西就迅速逼近。就是这种感觉。 「怎么办?」 「雄太,我们只能尽力阻止。要想个办法阻挡水势升高,或者引开这些水。但是我想阻挡水势比较困难,毕竟是从地下仓库的底层开始渗进来。想要堵住地下水的源头必须潜入冰冷的水底,根本下不去,没有可供御寒的潜水衣,一泡进冰水一定会死。所以只能想办法引流了。」 「引流?」 「比方说挖出一个池子,让多余的水流到池子。小时候不是常会去公园沙坑玩沙?先挖个池子,然后慢慢挖出一条有坡度的河,蓄水池就这么完成了。我们现在要做的等于是沙坑蓄水池的应用版,如果真的可以将水排出去就好了,问题是每扇窗户都被岩壁塞住,没办法往外排。真糟糕,我们动作要快一点,如果无法搞定这个问题,恐怕整个一楼都会被水淹没。」 「……」 「可恶,该怎么做呢?混蛋……如果真的有人故意灌水进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他。太可恶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步。雄太,一起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当蓄水池用?地板要比这边低,只低一点点也可以。还要够宽敞。」 我拼命想,学校里比一楼的地板还低的地方——我看了地下仓库一眼。外面就比这边低,可是我们无法出去。黑色岩壁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学校。室内有哪里会比一楼的地板低呢?有这种地方吗?我在脑海里巡视整个校园,哪边有段差,比这里低呢?快想啊!快点! 礼堂、工友室、保健室、餐厅、社团教室、大门、福利社…… 「……体育馆?」 哲郎猛力拍手。 「没错!雄太,体育馆。那边的入口好像有段差,大约低了十公分左右对吧?体育馆够宽敞,最适合拿来当蓄水池使用。而且我记得体育馆的地板下面还有放椅子的空间。」 「嗯,我也记得有 ,角落好像有扇小门,从那边可以进去放椅子的地方。」 「也就是说地板下也有满大的空间可以利用。先把地板掀开,地板下也能储水。体育馆的空间够大,能够储存不少水,太棒了!」 啪。 哲郎拍打我的背。 「我们要开凿一条从地下仓库楼梯通到体育馆的河。让这条河引出地下仓库的水,这条河将横跨一楼大厅,延伸到西大楼的一半走廊,会是一条很长的河。重点是我们该怎么开凿它,学校的地板是亚麻地板,而地板底下是水泥层,不太好挖。」 「还是说我们可以让桌子倒在地上排好,做出一条水路?」 「雄太,那样不行。水还是会从桌子与桌子间的缝隙流出来啊。」 「不,可以用胶带封住缝隙,我记得救职员室那边有防水胶带。用胶带封住桌子间的缝隙,还能将桌子固定在地上。从仓库到体育馆的路线都排上桌子,就能简单而迅速地做出一条水路。」 哲郎颇感赞同地点点头。 「我懂了,用防水胶带。」 「如果同时涌入大量的水,或许桌子造的水路就派不上用场,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同,我们只要让慢慢涌出的地下水一点一点流过去就好。桌子跟胶带也许就能解决问题。」 「ok。好主意。只能先试试看了,我先去旁边的教室搬桌子,你去教职员室拿防水胶带。如果遇到其他小组的人,可以麻烦你跟他们谈一下吗?看能不能请他们派些人来支援。」 「好啊,我想他们应该会帮忙。班长不也说了吗?现阶段这个工程最重要。」 「……」 「哲郎,怎么了?」 哲郎的表情闪过一丝阴霾。 「啊、没什么啦,我也觉得班长应该会让我们请求支援。」 「嗯。」 「好,那我们快开始行动。」 哲郎丢给我一个微笑,随即朝走廊跑去。 我也走上楼梯,往二楼的教职员室前进。 咚咚咚。 脚步声有节奏感地回荡着。 哲郎是否开始怀疑班长,不再相信班长了?刚才吃午餐时,哲郎也因工作目标的事情和班长起了口角。 班长的说法的确有欠考虑,可是平时的哲郎应该能好好地帮助瘦比,同时补足班长的话语,更圆滑地处理问题。班长与哲郎,在这两个整合全班的人之间产生了意见不合的状况。 至今从未有过的摩擦。 如果班长因此而不肯调派人手帮忙的话该怎么办?如果他不认同水路工程是目前最紧急的工作该怎么办?万一两人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深又该如何是好? 我猛然吞下一大口口水。 「雄太,你看,这里也有防水胶带。」 莫内所指之处有三卷叠在一起的胶带。我拿起胶带,跟手上原本拿着的胶带放在一起。 「大概只有这些了,这样够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节省点用的话应该够吧?」 「嗯。」 莫内和我在教职员室里找寻防水胶带,我们找到的胶带数量大约用双手合抱才拿得动。接着我们离开教职员室。 班长很爽快地答应让我们多找些人来帮忙。 而且搜索小组的三名成员——班长、莫内和瘦比都来支援我们。是班长主动提议要帮忙的。 回到一楼之后,我们看到三个男生正挥汗如雨地搬运着桌子。哲郎将搬来的桌子递给班长,班长负责将桌子堆在大厅某面墙旁边。而瘦比搬起堆好的桌子,一张张排成水路。大家都很努力地通力合作,并不如我想像中那般拒绝帮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喂、雄太!找到胶带了吗?」 我拿起胶带亮给哲郎看。 「找到了。莫内找到不少卷胶带,还从美术教室拿过来。这些胶带应该够用。」 「干的好!真厉害。快没时间了,来帮忙。地下水已经漫出楼梯罗,雄太帮忙排桌子,莫内就负责把缝隙贴起来。」 「没问题。」 我挽起袖子,加入喘息不已的三人行列中。 水路工程陷入困境。 不管我们五个人多拼命地铺出水路,进度依然有限。期间还找了食物管理与分配小组帮忙,让诗织与佐久也加入。 就在水路差不多完成一半之时,地下水就淹到一楼了。 淹出来的水量并不多,却持续地涌出。水沿着铺设好的水路流出来,冰冷的水气飘散到一楼大厅。尚未完工的水路,我们只能在半路放上抹布和海绵之类的东西,多少吸收点水分,阻止水继续往前流,争取一点时间继续铺设工程。 我们感觉不到疲劳,因为分秒必争的紧张让我们专注在搬桌子这件事上。这是我们和地下水之间的比赛。 终于完成了从楼梯到体育馆的桌子水路。 当莫内替最后一张桌子贴上防水胶带后,大家欢声雷动。 「完成了!」 「混蛋!我们搞定了!」 「哲郎,你骂谁混蛋啊?」 班长与哲郎哈哈大笑。 我擦着身上的汗水,很自然地跟着笑了。 太棒了。我们打败了地下水。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地下水慢慢地被引流至体育馆。尽管水路本身没有倾斜度,可是后面涌出的水推挤着前面的水,就这样从段差处流进体育馆内的水,平均地扩散到整座体育馆。 「这里暂时成了蓄水池。哲郎,辛苦了。」 「这不是我的功劳,都靠大家帮忙才达成任务。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大家一边享受着欣喜的成就感,一边看着水的流动。 「啊。」 哲郎突然想到了什么。 「哲郎,怎么了?」 「我忘了,雄太,我们还得把体育馆的地板掀起来。」 「啊,没错!」 若掀开体育馆的地板,水就能进入地板下面的空间,增加蓄水池的容量。 「现在还来得及。」 哲郎迅速脱下鞋子,跨过桌子走水路前往体育馆。 「哇!好冰——」 哲郎双脚踩在蔓延整片地板的地下水上,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我也脱下鞋子跟在他后面跑着。水温的确很低,冰冷刺痛脚底。好久没有赤脚踩着水前进了,而且还是在体育馆的地板上。平常这里是打篮球或桌球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我们踩水前进的道路。新鲜感让我有些雀跃。 「哲郎,还要跑多久?」 「到了,就是这里。只要把这块板子掀开就可以,很简单。」 哲郎在我的前面数公尺处停下脚步并蹲下,手拉着地板的某个东西。 「咦?这里可以打开啊?」 「没错。」 地板嵌着正方形的板子,被固定住的板子上有两个金属把手。哲郎拉着其中一个把手,喊了声「嘿咻」之后掀开板子。 「我打开固定锁了,雄太,你抓着那头,只要拉起来就可以掀开这块板子。」 「好。」 班长他们也站在入口看着我们。 我跟哲郎一人抓着一边把手慢慢地掀开板子,板子并不重,很容易就掀开了。板子掀开后,从地下窜出充满灰尘的空气。我们将板子推到旁边,如此一来体育馆的地板便开了一个板子大小的缺口。 「搞定!」 看得出来班长他们也很开心,莫内高举双手快乐地大笑。 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掀开板子的用意吧?暂时能将体育馆当蓄水池使用,难怪大家会那么兴奋。 我缓缓 地看向哲郎,工程完成,我们可以出去了。 咚! 好大的声音。 「不会吧……」 是哲郎发出来的声音。 他还蹲在地上。 咚! 又一次剧烈的声响。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他脸色铁青,我随着他凝视的视线看过去。刚刚才打开的洞穴,洞穴里只有无止尽的黑暗。砰。黑暗似乎膨胀了一些。 就在我觉得是否看错了什么时,黑暗迫不及待地弹出,瞬间淹出地面。 是水。水从地板的洞穴中流出。 怎么回事?很简单。原本拿来堆放椅子的洞穴早已经被水所淹没。 不只地下仓库浸水,连这里也不知从那儿冒出水来。这些地下水已经淹没所有学校的地下室。跟我们要挖哪里、要把水路引向何方都没有关系。我们自以为只要将水引流至体育馆就好,但是我们错了。打从一开始水就无处可去。我们以为冒出地下水的地方只有地下仓库,错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地下水早已包围了我们。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楼被水淹没。 我们大错特错。 水路工程完全是白费力气。 第四章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开始淹水 真的…… 好累。 我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我大口吸气、吐气。整间教职员室到处都是疲惫的喘息声。好累,大家都累了。 不知道大家花了多少时间在做体育馆水路工程?不停地搬了几个小时的桌子。和迅速增加的地下水搏斗。完成水路工程时,我忍不住瘫坐在地。 可是,完成这项工程后又开始另一项作业。 进去体育馆的哲郎不知道做了什么,返回时,他带着满脸憔悴的神情找班长说话,我用疲累而迷糊的大脑听取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 「也就是说体育馆下面也全都进水了。体育馆没有办法储水。这样下去一楼很快就会被水淹没,必须将所有食物搬往上面的楼层。」 「你说什么?那这条水路不就……」 我看见哲郎咬着下唇。 「这条水路没有用了。」 「……」 哲郎咬着牙紧握双拳,正极力忍耐着。班长抓起他的衣襟: 「什么意思?把体育馆当成蓄水池是工程小组想的办法,不是吗?现在却跟我说水路没有用?你为什么不先确认清楚!」 班长的语气比平时激动许多。 「……」 雄太赶紧介入沉默不语的哲郎与班长之间。 「水路还是有用的!」 「什么?」 「体育馆不能拿来当做蓄水池使用,可是它的地理位置的确是一楼的设施中比较低的,尽管只低了几公分。而水路有引流的功能也是事实,就算水位持续上升,想要全部淹过水路也还需要一点时间。还要一点时间地下水才会淹过水路的墙壁……也就是桌子的高度。」 「那又如何?」 「如果我们没有做出水路,那么从地下仓库涌出的水会直接进入隔壁的餐厅,立刻损毁所有食物。而体育馆所涌出来的水也会让躺在保健室的真央陷入危机之中。可是有了水路之后就暂时解除了危机。就算无法替我们争取很长的时间,也没有成功地让体育馆变成蓄水池,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班长!我们要快点撤退到二楼!我们不得不放弃一楼,而且还要将必需品先运到二楼。」 什么?不会吧?又要搬一大堆重物跑来跑去…… 「可是……」 「班长,雄太说的没错,我们要赶快把食物搬离涌出的地下水。」 站在后方的莫内也赞同雄太的意见。 「没错……已经束手无策了……」 班长点点头,看见班长的反应后,哲郎立刻大喊。 「快把食物仓库里的所有食物搬到二楼的教职员室!饮料也要搬,还有,瘦比去保健室传达命令,你和麻美将真央搬到二楼避难。保健室的药泡到水就不能用了,楼上没有其他药品,必须保住那些药才可以。」 果然又要搬东西了,我就知道,唉。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班长一脸困惑,诧异自己竟然被人下命令,而哲郎丢下满脸困惑的班长径自跑了出去。雄太跟在哲郎后面,接着佐久和莫内也冲出去。瘦比在哲郎的命令下跑向保健室,我和班长也只好赶紧追上哲郎。 我已经累到全身发软,但还是得帮忙。 我们随手拿着食物仓库架子上的食物,从最下层开始搬起,将食物放在餐厅的托盘,一趟接着一趟。没人开口说话,大家累到没有心情聊天。不过,即使没有交谈,我们却能自然地找出最有效率的搬运方法。一开始大家各自搬着,没几分钟就演变成接力搬运的方式,再过一会儿就完美地分工合作,大家分成「将食物放在托盘上的人」、「将托盘搬出仓库的人」,还有「将托盘拿上楼的人」。 这是我要吃的食物。 我试图说服自己努力地搬着。水增加的速度缓慢而确实,水路内的水位逐渐增高,差不多有几十公分高。我们盖出的水路不知何时会坏掉,本来就只是桌子叠一叠再黏上胶带的阳春工程,承受不了太重的水压,不知道还能够支撑几公分的水量。 我们一边注意着水深,一边以接力的形式搬运食物。 不知道从何处涌出的水会胜利?还是慌张地来回搬运食物的我们会赢?黑暗的校园内掀起的战争,不知哪一方会获胜,让人心怀恐惧。 我们架设的水路意外的耐用。 食物大致上搬运完毕,在瘦比通知我们,他已经顺利地将真央移到二楼之后,水路才在我们眼前崩溃。距离楼梯最近的那些桌子所黏贴的胶带发出啪的声音后整个弹开,水迅速冲出推倒邻近的桌子,就这样其他地方的胶带也跟着剥离,累积到约桌子三分之二高度的水同时冲向地板。 堤防终于溃堤。 冷冽的空气飘散,水同时在亚麻地板上四处侵略。不一会儿,一楼的地板就全都是水,水位静静地上升。上升的速度并不快,而躲到楼梯上的我们则茫然地望着水位增加。 大家都累坏了。 身体与精神都很疲惫。 搬运桌子与食物的疲劳,而且地下水猛烈地侵占我们仅存的空间,带来了深切的恐惧与绝望。 大家维持沉默,深怕一开口就说出惹人厌烦的话语。我们用疲劳的表情凝视着黑暗的水面。 不知道过了几十分钟。 就在一楼的水位大约到达四十公分高的时候,雄太突然大喊。 「我们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 「糟糕……」 「什么啦?」 哲郎惊讶地询问。 「我们把猩猩忘了……」 「咦?」 「猩猩还关在一楼服刑!」 「等等,雄太!」 明明就已经很累了。 但雄太依然不理会哲郎的劝阻,像箭一般往水里跑去。 ■♂■ 东大楼一楼·淹水区 好冰。 像是无数细针刺在脚上。 水淹到膝盖的位置,鞋子里残存的空气化成泡泡冒出来,轻触我的脚踝。啵啵啵。冷水跟着进入鞋子里,有一种黏答答的感觉。 泡了水的一楼好像另一个世界,教室的入口、鞋柜、礼堂,还有贴在告示板上的海报全都泡在泥水中。室内鞋、灭火器和文具在水上载浮载沉。 我在做什么啊? 脑海浮现这个疑问。我不愿意多想,继续朝禁锢着猩猩的工友室前进。走在一楼有如渡河般举步维艰。 「我并不是想逞英雄,也不是因为特别有正义感。」「猩猩是重要的同学。」「一定要救他,否则他一定会溺死。」「照水量增加的速度来看,时间还算充裕,足以到工友室救出猩猩,再一起回到二楼。」「我讨厌走在冰冷的水里,而且搬了那么多桌子快要铁腿了。真不想再跑来跑去。」「即使嘴上说着讨厌或好累,可是我都走到水里了。」「为什么我要带头冲啊?这不是我这种人该做的事。」「好冷,想回去了。」「可是都走到这里了,现在放弃不太好吧。」 许多思绪浮现脑中又随即消失。 怎么会这么混乱? 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冲进水里,头一次身体先动作之后才开始思考动机。 好可怕。 体育馆那边涌出的地下水形成一个漩涡,水流不算强却多少干扰了行进。从来不知道黑暗中涉水前进是如此可怕的事。毕竟很少有机会在晚上跑去河边玩水,的确很难有类似的体验。 尽管大脑混乱,身体却机敏地行动着,笔直地朝工友室前进。 我生长的城镇里,河川在建筑物 下方奔流,很少出现在地面上。从来不曾去河边玩耍。只有在远足登山时看过河川。真正的河川就和在书本与电视上所见过的一模一样,让我好感动。因为危险,我从来不曾踏入河里。我所拥有的有关河川的知识仅限于此。 然而我现在却横跨校园形成的河川。 好诡异的状况,好像有奇怪的笑声从心底传出来。 终于到了。 眼前就是工友室的门,还有铁撬。猩猩之前拿着的铁撬架在门上。先拿开铁撬打开门,然后跟猩猩说快点逃出来,一起冲到附近的楼梯到二楼就没事了。就这样办。 我弯腰抓着铁撬,手上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心中突然产生疑问。这根铁撬和门都完好如初,看不出猩猩试图破门而出的痕迹。真意外,强壮有力的猩猩竟然没有尝试踢破这扇门逃走。工友室里应该早就进水了啊?猩猩看见水涌进来却没有想办法逃生,怎么可能呢?难道他还在睡觉? 总觉得很怪。 我将铁撬从旁边抽出,再也没有东西抵住门,但是门却有些拉不开。该不会是水压的影响吧。我双手一起用力拉才打开门,喀啦喀啦。工友室的门开了。 「猩猩!」 我一边大喊,一边涉水进入工友室。 「猩猩!你在吗?淹水了,快点逃到楼上吧!」 里头的水面上漂浮着面包与果汁空瓶,应该是分配给猩猩的食物吧。可是他并没有吃那些食物。 「猩猩!回答我!」 找到猩猩了。他那高大的身躯坐在工友室角落的椅子上,低垂着头,因在黑暗处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还在睡吗?快醒醒啊,猩猩!」 我走过去摇晃猩猩的肩膀,然而,一触碰到他的身体我就立刻缩手。 好奇怪的感觉。 好冰。 「猩猩……」 猩猩张开双眼,眼珠表面干涸,眼神也没有聚焦。略带微笑的表情如雕像般僵硬地静止。啊…… 猩猩变成雕像了…… 远方传来啪沙啪沙的水声。我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站在原地。 「雄太!」 有人来了。有人跟着涉水走到了这里。 「喂!雄太!」 拍我肩膀的人是哲郎。 「哲郎。」 哲郎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雄太,怎么突然一个人冲出去?这个水真的有够冰,脚都麻了。快点跟猩猩一起上楼吧。」 「猩猩……猩猩他……」 「嗄?」 哲郎顺着我伸出的手指看过去。 「咦——?」 变成雕像的猩猩此时无力地倒下,渐渐被泥水所吞没。 「怎么会?」 哲郎非常迷惑。我却给不了他解答。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猩猩会…… 我们沉默不语,而眼前的猩猩如漂流木般浮在水面上。 第五章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猩猩死了。」 毫无斩获而回来的雄太与哲郎跟大家说。 「死了?」 不知是谁呢喃地发问后,雄太静静地点头。 「怎么会死?淹死的?可是水深才到膝盖而已,应该淹不死他吧?」 班长用手比着水的高度说。 「水才到这里,猩猩怎么可能淹死?」 「我觉得他不是淹死的。不知道死因,但是应该在水淹进去之前就已经断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猩猩会在淹水之前就死掉?」 「我也不知道。」 雄太的语气中混杂着叹息。 「搞不好更早以前就死了。工友室里有没开过的果汁和面包,那些都是中午分发的食物,看不出猩猩有拿来吃的样子。」 「没有拿来吃?等等,是谁负责拿食物给猩猩的?」 「啊、那个……」 「麻美是你?」 「对。」 麻美缓缓地举手,眼神带点妖媚的感觉。 「你拿食物给他的时候,猩猩还活着吗?」 麻美转动着眼珠思考着。 「我,我不知道。因为麻美直接把食物塞进工友室门上的信箱孔,看不到里头的状况,也没有跟卓也君说话。」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比方说猩猩在里头很难过什么的?」 「没有。我怎么可能观察他嘛。而且班长不是说过,要迅速地把食物交给接受禁闭刑罚的人,尽量不要跟他交谈吗?所以我把食物塞进去之后就立刻回到礼堂啦。」 「这样啊……」 班长一脸尴尬。 「这么一来我们就无法判断猩猩死亡的正确时间了。」 「会不会是我们把他关进去没多久,他就死了吧……」 瘦比脸色铁青地说。 「我们跟猩猩吵架后将他打倒在地,他昏倒后我们又直接把他关进工友室……搞不好他进去没多久就死了。」 听到瘦比的话,全体男生都缩了缩身子。 如果是那场打架害死猩猩,那他们等于是杀人犯集团。 虐杀。开玩笑似的虐待对方而造成过失致死。不良少年吵架时也常不小心错手杀了同伴。报纸上常报导这类悲惨的事件。而他们现在犯了一样的罪行,杀死同学。他们杀了同学,尽管并不是有意的。 犯罪之后带来的恐惧。 「等等瘦比!我们把猩猩关进去的时候他还活着啊,呼吸正常也有心跳。跟我们打架应该没有关系。」 「班长,那个时候或许他还活着。可是不是常常有那种打架之后一直没苏醒,直接死掉的案例吗?就算打完架没死,也许大脑已经受伤,拖一下子就死掉了啊,搞不好猩猩也是……」 「怎么可能……」 班长看着自己的双手簌簌地发抖。 他想起了当时殴打猩猩时的感觉,因为自己的暴力而让人失去性命,这样的事实让他到现在才感到恐惧。 雄太也紧握双拳,脸色惨白。真央跳楼时雄太也受到不小打击,还说真央之所以自杀都是他的关系,自责不已。这是第二个,第二个带给他沉重打击的同学。他会因为是第二次而比较能够释怀吗? 其他同学也多少受到些冲击。 只有我置身事外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我才刚转过来,跟同学不太熟,对我来说每个同学都像陌生人。没有和谁拥有共同的回忆,虽然我同样因同学的死受到若干打击,可是相对于其他人,我的打击显得轻微许多。假装跟他们一样难过很奇怪,但也很难保持平静。 我也不知道。 很希望我可以大方地这样说出口。 就算猩猩是因为跟大家打架而死,但是当时我们会打他也是逼不得已啊。老实说,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分食物的人,而多一个则多一个能帮忙做事的人力,就是这么简单。不用再多想,快点发放晚餐吧。晚上的配给要选什么好呢? 「不一定是打架造成的吧?」 听见哲郎的话,大家同时转头看向他。 「我是你们当中最常打架的人,所以我知道。那种程度的斗殴不可能打死人。至少猩猩那种体格的人不会那样就被打死。他可是柔道部的主将喔,受到的训练和一般人不同。我不认为猩猩的死因是跟我们打架的缘故。」 「也许你说的有理。」 瘦比反驳。 「可是实际上的确有例子是打架后送命。我在报纸上看过。下手打人的人也觉得『才打这么几下死不了』,可是要害只要打一拳就可能致命。这跟他是不是柔道部的主将没有关系。」 「瘦比,为什么你坚持主张他是因为打架而死的呢?」 哲郎的发言让大家陷入紧张气氛。 「我哪有啊!」 「难道说让大家以为猩猩是被我们打死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嗄?」 哲郎咄咄逼人。 「我说,人该不会就是你杀死的吧?」 发现哲郎怀疑起自己,瘦比脸色苍白。 「我为什么要杀他?」 「哲郎,你这样说太过分了点!别说了!」 班长插嘴说道,然而哲郎并不理会他的阻止。 「我们之中只有你有杀猩猩的动机。」 「什么动机?我才没有杀他的动机。」 「你有。因为猩猩抢走了麻美,所以你很恨他吧!你这蠢蛋!」 我觉得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从哲郎的口中射出,笔直地射进瘦比的身体,同时扩散至周遭的人。瘦比一脸困惑,似乎还搞不清楚是什么射穿自己的身体,而教职员室里的其他同学则全身僵硬。说溜嘴了。大家一直隐瞒着的事实,终于有人告诉瘦比了。表情最僵硬的人是麻美。瘦比转头看着麻美,麻美眼神游移,不知怎么办才好。 哲郎也露出「糟糕」的表情按着嘴唇。 「咦……」 瘦比露出困惑的笑容。 同学们维持缄默,只有瘦比还无法搞清楚状况。 「麻美?」 「……」 「啊……」 麻美转身冲出教职员室。 「麻美!」 瘦比嘶哑的嗓音出现在空气中,随即消失。 ■♂■ 束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这一天大家都很累。 大家没有等冲出去的麻美和追上去的瘦比回来,班长简单跟大家交代明天的工作目标后下令让大家就寝。 每个同学在教职员室找到各自睡觉的地方躺平。我裹着从紧急仓库拿来的毯子,跟莫内和哲郎一起窝在教务主任的位置附近躺着,闭上双眼。 耳朵贴在地上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人好害怕。楼下正在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得放弃二楼,转而逃向三楼。不停地往上逃。被压倒性的水压追赶,我们只能不停地逃。如果水位持续上升,没有消退的迹象时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像着逃到四楼之后,水位继续逼近自己的场面。无路可逃,逃到哪里都一样。水很快就会蔓延到四楼,我们拼命地将头自水面抬高好吸取空气,不知道班长或哲郎在这种时候是否还会鼓励大家不要放弃,但他们要拿什么话来鼓励我们呢?冰冷的水夺去身上的温度,离天花板越来越近。水浸至肩膀,盖住脖子,接着拍打在脸上,视线慢慢地被水淹没。就这样看着天花板沉入水底。在活着的时间内漂浮在水中,与同样漂浮在水中的哲郎与莫内交换无奈的眼神后窒息而死。 搞什么 啊。 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 从一开始就乱七八糟。从窗户被黑色的岩壁埋住时就开始乱七八糟。大家努力地想活下去,周遭的情势却只有更加恶化。如果命运这家伙有嘴巴的话,我想他一定在嘲笑我们吧。嘲笑被绝望的状态逼至绝境而痛苦的我们。嘲笑尽管绝望,却因一丝丝希望而不愿意放弃的我们。嘲笑在黑暗中奋勇挣扎的我们。 唉。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张开双眼。 睡不着。 黑暗的教职员室内毫无动静。我前面是躺在置物柜旁睡觉的班长,躺在我身旁的莫内也已进入梦乡。能听见他们均匀的呼吸声,之前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两人都睡得很熟。 佐久躺在沙发附近,而窝在观叶植物下睡着的人是诗织,真央则躺在隔壁的校长室。 没看见瘦比和麻美。 「咦?」 不只他们两个不在,连原本躺在我身边的哲郎也不见了。他的位置只剩下折叠整齐的毯子,难道他出去找瘦比他们了? 不会吧。 怕吵醒大家,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教职员室的门走到走廊。 哲郎坐在楼梯附近,愣愣地望着水面。 「哲郎。」 「是雄太啊……」 「你在做什么?怎么跑来这里?会感冒喔。」 「我睡不着,而且万一水位急速上升就糟糕了,所以跑来这边监视。」 「原来如此。」 我坐到哲郎身边,楼梯的温度很低,坐上去觉得有些冰冷。 「雄太,瘦比回来了吗?」 哲郎的语气有点不安。 「还没。」 「是喔?」 「哲郎,不该把麻美的事情告诉瘦比,不像你的作风。你之前不是说过,千万不能把真相告诉瘦比吗?」 「嗯……」 哲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突然有点烦躁所以……」 「为什么烦躁?」 「这个嘛……我认为猩猩并不是跟我们打架而死的,最起码不是打架之后立刻死亡。而我会这样想是有根据的。」 「嗯?什么意思?」 「我曾经见过猩猩一面,就在他被关进工友室之后。」 「什么时候见到的?」 「在天地星的法律制定之后吧。不是有一小段休息时间吗?我趁那时去工友室跟猩猩聊了一会儿。一方面是想看看他状况怎么样,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事情想问他。」 「想问的事情?」 「就是有关麻美的事情啊。」 哲郎呼地吐出一口气。 「我想问他和麻美开始交往的经过。因为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反感,无法释怀。所以才想问清楚,不是为了瘦比,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觉得我能了解哲郎的心情。 「那时猩猩还很健康,意识也很清楚。隔着门跟他说话后,他颇有歉意地跟我说:『很抱歉一时冲动而出手打了大家』。我还以为大家那样闹翻了之后就当不成朋友了,没想到猩猩竟开口跟我道歉。所以我也跟他说,我们和好吧,继续合力想办法生存下去。」 猩猩跟哲郎道歉啊。 我想起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嬉笑着的猩猩。他又变回了那时的猩猩,恢复正常了。 可是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问他关于麻美的事情。结果猩猩又道歉一次。『很抱歉让麻美留下不好的回忆。』他说。看来他很介意麻美在我们打完架之后说的那句『好可怕』。就我看来,不理会拼命求救的猩猩,麻美才应该跟猩猩道歉。不过猩猩对麻美那么死心塌地,麻美做什么他都不会有意见吧。」 哲郎再次叹息。 「然后我不经意地问到他怎么跟麻美开始交往的经过,结果,好像是麻美主动跟猩猩告白所以才……」 哲郎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说着。 「麻美那女人根本是恶魔。」 哲郎恨恨地骂完又继续说: 「开始分小队搜索的时候,b小队在班长负伤逃出、真央跟着跑出去之后就只剩下猩猩跟麻美两个人。麻美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猩猩。她跟猩猩说从很久以前就很喜欢强壮的猩猩,跟猩猩在一起就觉得很有安全感。猩猩回她:『可是你不是已经有瘦比这个男朋友?』麻美听了竟然说:『我才没有跟比吕君交往呢』。」 「什——」 他们明明是公认的班对啊。 「麻美跟猩猩说,因为麻美的爸爸是瘦比的爸爸的部下,两人的职位等级相差颇大。如果惹火瘦比,那么麻美爸爸很可能会被开除,所以麻美才刻意讨好瘦比。她没有跟瘦比交往,一切只是做戏。瘦比还有其他女朋友,麻美说她已经厌烦每天演戏的生活,一直偷偷喜欢着温柔的卓也君。」 「这些都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是真的?麻美她说谎!」 哲郎愤恨不平地说着。 「就我所知,瘦比的爸爸自己就是贸易商,并没有隶属于任何公司或组织。虽然我不知道麻美的爸爸是什么职务,但我记得她爸爸好像是公务员。他们两人的爸爸根本不可能有交集。她的谎言也太假了,什么为了爸爸而讨好对方,像是从漫画偷来的烂梗,还真敢讲。就算麻美说的是实话,一个为了讨好对方而每天演戏的女人怎么可能把这种秘密告诉同学?不是应该要把这秘密带进棺材吗?可见麻美根本是为了能脚踏两条船而撒下漫天大谎。」 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可是猩猩竟然相信了。猩猩原本就很喜欢麻美才会被骗。心仪的女生陷入困境而深深痛苦着,一心只想拯救对方的他轻易就上当了。」 真夸张。 如果麻美这样骗我,我大概也会相信。因为我根本不觉得她会说谎。麻美,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受到所有男生喜爱,也有很多女生朋友。成绩优秀,连老师也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一脸哀伤地那样倾诉,任谁都不会怀疑。就算事后觉得不对劲,当下也绝对会被她影响而相信她。 她是恶魔没错。 一般人说不出那样的谎言。人类害怕谎言被戳破的那天到来,只有那种当谎言被拆穿时,也有自信能靠自己的美貌蒙混过去的恶魔才说得出这种谎言。 「猩猩完全接受了麻美的说法而答应交往的要求,猩猩为了麻美愿意赴汤蹈火。为了依靠自己的麻美而占领食物。一方面也是基于对瘦比恶行的怒气吧。在猩猩眼中,瘦比是带给麻美痛苦回忆的罪人,所以跟我们打架时才会那样逞强示威。原本和善的猩猩可能是为了在麻美面前虚张声势,而刻意摆出那样强硬又暴力的态度,虽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我觉得猩猩真的很蠢,完全被麻美玩弄于股掌间。可能他第一次交女朋友太开心了……」 哲郎神情复杂。 「麻美那样做可能是觉得跟猩猩交往最安全。不难想像,当她看到班长被打,真央逃出去之后,只剩她跟猩猩两个人的时候有多害怕,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来讨好猩猩。可是,就算是这样,猩猩一失势她竟立刻回头找瘦比,这也太那个了……看了就让人很不舒服。」 我能明白哲郎那种无能为力的挫折感。 同时也明白了麻美这个人的本性。她爱说谎、功利而现实。可是就算让大家知道她的真面目又如何?在大家面前拆穿她,受伤的不只有麻美,应该说受伤的人只有瘦比或猩猩吧。 拆穿麻美的谎言,麻美也一定会哭着说那个时候她是逼不得已的,继续说出让大家能接受的谎言。男生们看见麻美那委屈的模样大概又觉得不能责怪麻美。也许大 家不一定会原谅她,但是善良的瘦比肯定会原谅。这么一来改变不了现况。 只能让瘦比自己发现事实。 只有让瘦比自己跟麻美说:『我讨厌像你这么任性的女人。』才是解决之道。 快发现真相吧,瘦比。快察觉麻美的本性。你们不是常常在一起吗?不可以老是看着自己心中的幻想,而且你不也没发现麻美跟猩猩在一起的事吗?真的太迟钝了。 哲郎不停地想着这些,让自己越来越烦躁。对瘦比的友情,同时还有对瘦比的不耐。所以才会在和瘦比争论的时候脱口而出。趁着争论时说出隐忍许久的话,像是将所有烦躁归咎在瘦比身上一样。 而哲郎坐在这里,对此深切反省。 「对不起。」 哲郎突然道歉。 「为何道歉?」 「都怪我引起了不必要的混乱。」 「这不能怪你,就算你不说,瘦比总有一天也会发现的。」 没错,混乱不是哲郎造成。 那是谁呢?麻美吗? 我也不清楚该不该怪麻美。追根究柢,原因出在更早以前。要是我们没有遇到这个意外,麻美和瘦比还会是一对普通的情侣。没错,这个意外才是主因…… 「可恶!」 哲郎踢着地面。 「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啊?」 「……」 「如果真的有人故意陷害我们,还在一旁偷偷嘲笑我们的话,我一定饶不了他。」 哲郎的语气有着明显的怒意,也许还带有杀气。平常总是吊儿郎当的哲郎这么生气反而让人觉得很可怕。 「我也一样,如果真的有人这样整我们,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我是认真的。问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现在这样是人为因素造成。 「雄太……」 「嗯?」 「我想到一个主意。」 「怎么突然这样说?」 哲郎低着头静静地叙违。 「我们该使用炸药。」 嗄? 「我们应该炸开那些岩壁。」 「炸得开吗?还有,炸药从哪里来?」 「自己做啊。」 「自己做?」 「对。做火药并不难喔,我在书上看过做法。材料有什么呢?呃……其中一个是叫什么钾来的?还有硫磺、木炭、黑铅。」 「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吧?」 我的反驳让哲郎有些不悦。 「还没有找过怎么知道没有?不要一下子就否定嘛。那个什么钾好像是肥料里也有的成分,搞不好园艺社那边能找到。理化教室或地质学教室那边应该找得到硫磺跟木炭。至于黑铅,就用铅笔笔芯代替。你看,材料都到齐了,能做出火药!」 「……」 硫磺或木炭或许有,但我很怀疑我们能找到那个什么钾的物质。我们的园艺社员根本都关在社团教室里玩扑克牌,没看过他们使用肥料。 「接下来将火药装进密闭容器里,从远处遥控点火就好了。等等。密闭容器应该也有,我们可以用学校里的水管,也可以装进空的灭火器喔。接下来就剩下遥控点火。不知道能不能利用电来点燃,紧急照明灯里还有一些电力,可以拿来用。这样的话就只要找到拿来导电用的电线跟点火用的电热线就行了。」 「哲郎?」 「电线跟电热线学校里应该能找到。应该有。教务主任用的电暖炉好像就是用电热线做的。只要拆开就能拿到。等等,如果有灯泡,把灯丝拆下来用的话……」 「哲郎,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哲郎看着我目瞪口呆。 「危险?」 「是啊,火药耶?一个不小心会炸伤人。」 哈哈哈。哲郎笑了。 「只要能逃出去,受点伤又算什么?」 「可是……」 「水位再这样上升下去,不管危不危险都必须试试。我们必须先做好准备,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 「别担心,我来负责调配火药。做这种恶作剧似的东西我最拿手了。交给我吧。」 「黑色火药的威力并没有很强吧?听说爆炸力没有硝化甘油那么好。用黑色火药根本炸不开岩石。」 「这……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 「……」 不妙,我是不是太武断地否定他了。 哲郎的回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觉得有点担心。 「现在也只能试试看。与其拼命想一些安全的办法,结果什么也做不成就这样死了,我们应该要尝试各种方法,真的不行再死。不是吗?雄太!」 「……」 他的表情是不高兴吗?好像不太一样。 那是哲郎下定决心的表情。 炸药。 尽管他知道炸药有多危险,也知道即使做出炸药也不一定能得救。 可是他还是不放弃任何方法,奋力一搏。 以生命下赌注。 「是没错啦……」 深切地感受到哲郎的决心。 我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第六章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这是梦。 我立刻发现自己在梦里面。 小时候开始常常作一样的梦,每次都发现自己在梦里,可是又没办法马上醒过来。 梦里面的我在家里,咖啡色的餐具柜,挂歪了的画。桌子上有一包用洗衣夹夹好的洋芋片,没有人在家,我不想待在家里,每次都被妈妈骂。先去其他地方吧。我打开通往客厅的门,拉上窗帘的客厅好黑、好冷。电视出现杂讯画面,遥控器随意地扔在地上。待在客厅也不妙,被爸爸看到又要被揍。我叹了口气之后从来时的门走回去。咦?怎么走到学校的厕所了?白色的便器静静地伫立在前方。好像有谁在厕所里,传来些微的流水声。窗户射进猛烈的阳光,耳朵听见蝉叫声。要是同学来了大概又会找我碴,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又从原来的门走回去。 这里又是哪里?小学的体育馆吗?篮球没收好散落一地,夕阳的红色光芒从窗户照进无人的体育馆。墙壁上写着「恭喜毕业」。我想从原来的门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梦中的我怎么走都走不回最初的地方。既然如此,干脆从另外一扇门走吧。我走进体育馆角落的仓库。结果里头却是一个大的厨房,很像是学校的营养午餐室。有很多大锅子和饭锅,像是正在煮饭的样子,然而四周却空无一人。总觉得要是有人回来我会被那人欺负,决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从这扇门到另一扇门,怎么走都回不去,也不知道打开门,另一头会出现什么地方,但我还是开了门。 搞不好下一扇门会更好。会出现一个能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好地方。我这么期待着。 这是梦。 我知道。 我又打开另一扇门,敞开的门缝中照进明亮的光。 「诗织,早上了。」 有人摇晃我的身体叫醒我。 「快起来。」 是班长啊。 我醒了之后,班长说「到那边的白板前面集合」,接着走去叫醒佐久。 早上了。 我看了看手表,显示是早上七点。但是周围依然一片黑暗。教职员室的窗帘并没有拉上,室内还是黑漆漆。因为窗外有着死气沉沉的黑色岩壁,这里是个分不清白昼黑夜的世界。一点都不觉得有睡饱,好像有作梦,却记不得内容。 呼啊啊。 我打了个呵欠。 好累。 集合到白板前面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倦。 「来决定今天的工作目标。」 班长冷静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这次的小组分配和昨天不同,最初的计划已经无法执行,既然事发突然也没办法。请看白板。我让男生们组成了搬运小组。」 班长  搬运  (搬运物资) 瘦比  搬运  (搬运物资) 哲郎  搬运  (搬运物资) 佐久  搬运  (搬运物资) 莫内  搜索  (搜索物资) 诗织  搜索  (搜索物资) 麻美  食物管理,分配 (制作食物帐本) 雄太  看护  (负责照顾真央) 真央  休养中 [删除]猩猩  监禁中[/删除] 「早上我和莫内一起测量了水位。水位的上升速度很快,再这样下去大约二十四小时,也就是一整天的时间,水就能淹没整个一楼。我们必须将搬运到二楼的物资搬到更高的楼层才行。四楼的美术室比较宽敞好用。搬运小组今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将物资全数搬运至美术教室。」 只花一天的时间水就淹没了一楼。 也就是说几天之内水就会淹到四楼。 「食物帐本再一下下就能完成,所以我只分配一个人到食物管理小组。麻美,麻烦你了。」 「咦?啊、好。」 麻美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脸上还有泪痕。平常总是黏在瘦比身边,而现在瘦比却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昨天两个人跑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搞不好大吵一架后就分手了。班长和其他人都不敢问他们。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很难问出口。 我看了瘦比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板,一点儿都不在意麻美的样子。 「请诗织和莫内负责搜索。继续昨天收集饮料的工作,另外请你们找找看有没有电池或燃料之类的东西并收集起来。我们不知道紧急照明灯还能用多久,必须先寻找其他能够提供照明的方案。」 「知道了。」 莫内抢先回答了,所以我只以点头代替回答。 「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大家。」 班长稍作停顿后说: 「水位依然持续上升,请大家趁工作时顺便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的话回荡在整个教职员室,透露出沉重的绝望。 大家不发一语,班长则平静地继续说: 「那么请大家吃完早餐后从八点开始工作。」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总觉得空气不太好,不过也难怪,学校一直没有通风嘛。」 哲郎说道。 学校的空气的确越来越不好。 「而且大家没洗澡,也没刷牙。只有呼吸没有中断,这样下去,仅存的空气品质只会越来越差。」 不只如此。大家的压力也逐渐累积,连我也不例外。放眼望去都是墙壁。不是墙壁就是天花板与地板,这些墙封闭了我们的世界。 好想看看天空喔。窗外无限延伸的蓝天,高远而无止尽地向宇宙延伸的宽广天空。要不然看海也行。无法想像的壮阔与深度,一望无际的海水,惊人的面积。 什么都行,就是想看一些广阔的场景。 以前根本不知道待在封闭的世界是如此痛苦的事,也不曾觉得窗外的景色是那样地让人有开放的感觉。黑色岩壁,每次看见窗外都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被压迫着。 「今天你没被分到其他小组,就麻烦你好好照顾真央。」 「好。」 照顾真央。分配到这个工作不知该开心还是觉得痛苦。佐久跟我说,真央只是不停地发出呓语,已经没救了。所谓的照顾也只能替她换放在额头上的水枕。以劳动程度来说比搬运工作轻松,但是精神上却很痛苦。佐久还开起恶劣的玩笑,他说:「我开始了解那些等人死的秃鹰是什么心情了。」 「真央说话时偶而会提到你的名字,所以今天才找你去照顾她。」 「是吗?」 真央,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跟她聊聊,想替她解开大家的误会。 「还有。」 哲郎靠过来小声地说: 「上次跟你讲的炸药,我等下会开始实验,结果顺利的话,我会在晚上的会议中跟大家报告。」 「咦?你已经做出炸药了吗?」 「是啊。昨天跟你聊过之后,我把所有材料都找齐了。等下就开始制作。就算无法完成今天的工作目标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完成炸药的实验。搬运工作就算没有我,剩下的三个人也能轻松搞定吧。」 「要小心点。真的很危险,我还是认为这是个很危险的赌注。」 「别担心。交给我处理就好,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到晚上开会的时候喔。我不想让更多人担心。」 「我知道了。」 哲郎嘴角微扬,说了声「掰掰」之后就往三楼走去。 教职员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真央躺在校长室的沙发上。 她 脸色苍白,双眼无力地闭着。 「真央。」 就算我叫也没有反应。 呼。我先确认了水枕的温度,温度稍微升高,但是还够冰,暂时不需要更换。就算要换,也只需要走到一楼的楼梯那边就可以拿到冷水。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真央的脸。 真央闭着眼睛静静地呼吸,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一般。仔细看,眼皮底下的眼珠正微微地动着,是不是正在作梦?而她现在又看见什么呢? 她是不是梦见自己下的「咒语」已经解除,大家都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永远不要醒来会比现在更幸福。 咕噜咕噜咕噜。 那是什么?真央的嘴边冒出泡泡,该不会是呼吸不顺吧。 我用毛巾擦去她嘴边的泡泡。 「咳、咳。」 真央开始咳嗽。 不是自己想咳才咳出来的,只是身体的反射动作。 「啊……呜……」 舌头无力发声之下说出的呓语。 「『黄色之神』。住手……」 真央都摔到昏迷了,她的世界依然存在着『黄色之神』。 我跟真央明明活在同一个世界,看见的事物却相差甚大。真央的世界里有『黄色之神』,而我的世界却没有。 「不要杀死大家……」 她的世界里有不一样的东西存在,那样的世界改变了她生存的方式,也改变了能拯救她的方法与幸福的定义。甚至改变了所有的价值观。 「雄太、快逃……」 我和真央并不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我们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只是这不同世界里的人恰巧看起来像是有部分交集。一开始假设我们活在同个世界里根本就是个错误。 「瘦比……好可怕……」 在真央世界里的瘦比,与我的世界里的瘦比看似同一个人,其实不然。在真央的世界中,瘦比是个会拿可乐攻击她的超级坏蛋。但是在我的世界里,瘦比是个被信任的麻美背叛的可怜而直率的男生。没错。也许名叫瘦比的人只有一个,而我眼中的瘦比和真央眼中所见的却是不一样的人。有多少人看着瘦比,就会出现多少种瘦比。不只是瘦比,麻美、猩猩、哲郎也一样如此。 「大家都好可怕……」 没错。例如麻美,猩猩眼中的麻美也一定和瘦比眼中的麻美不尽相同,也和我眼中的麻美不一样。这些不同的麻美各自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里。然后麻美眼中的猩猩也跟我眼中的猩猩不是同一个人。大家都活在各自的世界里,看着不一样的人。然后彼此伤害、哭泣、爱上某人、利用某人、害怕着某人。 「啊、啊、啊、啊!」 如果真是看似彼此有交集,其实却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我的心隐隐作痛。 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岂不都是孤单一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啊……啊……」 平时的我并不会这么想搞懂其他人。和平的日子里无法察觉这样的现实。然而当学校被黑色岩壁封住,总觉得我……好像能看见,看见人与人之间存在的那道世界的墙。还有彼此之间那种永远无法理解的不同观念;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难用笔墨形容的孤独。 我们都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不论是真央、班长、莫内、猩猩、瘦比、诗织、佐久、麻美,或是哲郎。还有妈妈、爸爸,与未来可能会相遇的恋人都一样:水永远远我们的世界都如平行线般无法交会,我们只能尽量去想像对方的世界是何种样貌。 在不断交错与误解之中步向死亡。 一生孤独。 嚓嚓。 我抹去无意间淌出的泪水。 不要胡思乱想了。高中生不能有这种妄想啊,我只是变得有些怯懦,发生太多事情让我觉得好累,精神疲乏不堪。 所以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咕噜咕噜咕噜。 「真央……」 我再度替她擦去泡泡。 真央一定能了解我内心的孤单。因为你和同学分开行动,想尽办法要解开『黄色之神』的诅咒。与孤独相处、对抗的时间比我漫长许多。 咕噜咕噜。 一定很辛苦、很难过吧。会不会觉得厌烦呢?今后也还是会一直孤独下去喔,会因此觉得绝望吗? 咕噜咕噜。 我无法停止哭泣。 即使痛苦,真央的求生意志依然强烈。她的身体挣扎着想活下去,拼命地呼吸,将氧气送至身体。真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不愿意让你死去?不,不是吧? 真央自己也想活下去。 不论生存是多么孤独的事,依然想活下去。 孤单也无所谓。只要能跟大家一起活下去就好。就算大家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也没关系,只要看见周遭还有谁活着,孤单的感觉就会消失。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自己也能活下去。 「看、快……看……」 真央的呓语突兀地转为开朗的语气。 真央。 我想跟真央说话。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将想说的话传达给她。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真央,即使孤独也不放弃求生的真央。即使活在其他的世界里依然希望大家活下去的真央。 我和她一样。 我也想活下去。 不管对世界多么绝望,不管大家如何误解自己,也还是想活下去。明白我和真央有同样心情之后,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还有、还有— 真央,请你不要死。 我希望你活下来。我希望你能亲手将黄色纸人交给大家。希望你能继续为我们的生存祈福。我们也希望你活下去。没关系。就算真央的世界里有『黄色之神』,而我的世界里没有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也无所谓。就算我们并不了解彼此的心也无所谓。只要能一起活下去,这些都不重要。请你不要死。 要是真央死了我会觉得很寂寞。这表示有一道光将自这个世界消失。我不希望任何人死。只是因为寂寞,光凭这一点我就想救活真央。 真央。 「大家……」 真央! 「大家可以回去了。回到原来的世界……」 温柔地说完后,真央的身体轻轻痉挛,我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压住她的手脚,试图止住痉挛。 「啊、啊、是天空……」 「空」这个字如飘上半空的泡泡般自真央口中吐出,缓缓地落下,我仿佛能看见那颗泡泡「啵」地一声破灭。 就在想像中的泡泡破灭时,真央的身体虚脱,脸上残存的些许红润也跟着消失。真央的肺不再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逐渐萎缩。 啊啊…… 校长室瞬间成了一个很寂寞的空间。 第七章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晚上的会议以默哀做为开场。 「让我们一起为真央默哀。」 班长一声令下,我们大家开始默哀。昏迷不醒的真央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现在只剩下八个人,人数越来越少。 「默哀结束。」 唉。 无奈地叹息。 教职员室气氛凝重。 我和麻美一起将晚餐发放给大家。今天的菜色是半个牛肉罐头,还有吐司。 「请大家边吃边听,我来确认一下大家的工作进度。」 班长  搬运  (搬运物资) 瘦比  搬运  (搬运物资) 哲郎  搬运  (搬运物资) 佐久  搬运  (搬运物资) 莫内  搜索  (搜索物资) 诗织  搜索  (搜索物资) 麻美  食物管理·分配 (制作食物帐本) 雄太  看护  (负责照顾真央) [删除]真央  休养中[/删除] [删除]猩猩  监禁中[/删除] 班长不带任何情绪地在真央的名字上画线后说。 「搬运小组已经顺利地将物资都搬到美术教室。目标达成。但是有一个人没有参与搬运工作。」 呵呵。 有人在笑。 「哲郎。」 被班长点名后,哲郎立刻站起来。 「为什么不一起帮忙,根本是故意跷班的吧?」 他笑嘻嘻地走到班长面前。 「成功了。」 「嗄?哲郎,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成功了。」 说完后,哲郎的左手咻地动了一下。 碰碰! 突然传出很剧烈的声响。 班长坐倒在地,而瘦比则抱着头,我也连忙塞住耳朵。到底发生什么事?那个爆炸声几乎要震聋耳朵。好有震撼力,好像雷打在我们面前。除了哲郎以外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哲郎。 「大家看清楚了。」 哲郎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放着一些小小的黑色固体。哲郎将那个黑色固体扔在地上。 碰碰! 又是一样的爆炸声,还冒出颜色诡异的烟雾。 威力十足的声音让人说不出话。 「这是黑色火药,我成功地调配出来了!」 哲郎笑着说。 站在我身边的佐久听了露出诡异的笑容。 黑色火药?火药,带有攻击意味的单字让我忍不住发抖。 大脑里对这个词的印象是火焰与黑烟形成的漩涡,还有爆炸引起的气波震倒岩石与树木。压倒性的「力量」,对于刚才见到的威力,只能用受到冲击来形容。 「原谅我没帮忙搬运工作,为了做火药我到处奔波耶。黑色火药,以前的人拿来做成火绳枪或炸弹,是很强的火药。我用肥料里的钾、硫磺和木炭制作,最外层涂上黑铅,可以阻挡湿气。」 「哲郎,我们已经很清楚它的威力,不用再拿它对着大家爆破,很危险。」 雄太说。他的话让哲郎皱着眉头,但是哲郎继续说下去。 「好了,大家听我说。这个黑色火药要拿来当炸弹或许爆炸力还不太够,但是若把它装进密闭容器里,一口气引爆的话或许能炸开岩石。材料我已经准备好,各位!用这个火药就能让我们逃出这里!我们可以炸开岩石离开这里!」 这番话让教职员室里一阵骚动。 可以逃出去了。他说我们可以逃出这里。炸开岩石,炸开那些黑色岩石离开这里…… 「真、真的可以吗?」 第一个喊出声音的人是瘦比。 「真的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吗?」 「真的可以!但是火药数量有限,我们必须好好地思考要把炸弹放在哪里。不过,我相信我们很有机会能逃出去的。」 哲郎信心十足地说。瘦比听完开心地笑了,看见瘦比的表情,哲郎也跟着笑了起来。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麻美也笑了。 「哲郎,你好厉害。要密闭容器对吗?搞不好能以果汁的空罐代替。把火药塞进空罐后引爆的话……」 「用喷雾罐更好吧?学校里应该找得到。」 「如果要炸开岩石就得让很多罐炸药一起爆炸才能炸开一条路。所以我们要想想炸哪里才能做出最短的逃脱路径。」 「从上面走最快吧?若是地层下陷的话,我们应该从屋顶炸开上方的岩石。」 班长和莫内似乎也赞成哲郎的提案。 「佐久,你觉得如何?」 哲郎问道。 佐久贼贼地笑着说。 「太棒了。哲郎君,你带来的东西实在很惊人。『天地星』又产生全新的革命。如果用法国大革命来比喻之前推翻猩猩政权的革命,那么这次的革命就等于是工业革命。原本只有人类『力量』的世界里产生全新『力量』。而新力量的运用将完全改变这世界,在历史上颇具意义。」 「呃……所以你也赞成使用火药罗?」 「当然。而且如果我反对的话,不就白费了你好不容易才想出的战略。」 「你还是一样奇怪耶。」 哲郎被打败似的笑了笑。 「诗织也赞成吧?」 为什么把问题丢到我这里来啊? 「赞成啊。虽然我并不抱持太大的希望,但是不试试看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 哲郎又笑了,然后看着雄太。 「雄太呢?」 「我反对。」 雄太回答。 「反对的理由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觉得太危险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受重伤。」 「雄太,虽然你觉得很危险,可是再这么下去大家迟早会死,受伤又有何妨。就算有一、两个人受伤也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大家逃出去。顺利的话,受伤的人就能马上接受治疗啦。」 「那也要真的成功才行。太危险,我彻底反对。」 雄太的语气很强硬。 为什么那么反对呢?大家用眼神这么问着雄太。而雄太则像是回答大家的疑问般大喊。 「我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悲痛的哀鸣。 听了他的话之后大家恍然大悟。的确,雄太目睹了许多同学的死。猩猩、真央、胜、福君、洋子……我们当中见过最多死亡现场的人就是雄太。几乎参与了『天地星』的所有死亡案例。因此他由衷地希望,不要再有同学死了。 他的叫声麻痹了全体同学,大家都呆立在原地。 「可是,雄太。」 班长对雄太开口。 「哲郎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这样等死,倒不如孤注一掷,尝试所有可能的方法。」 雄太咬紧牙关低着头。 班长与哲郎说的没错。炸药,这是少数可以让我们逃出去的方案。大家都想出去,都想活下去。在哲郎登高一呼之前,每个人心中不都充满不安?水位继续增加,我们就会淹死。而食物要是被吃光,我们就会饿死。不是现在,但迟早我们都会死。不论风险高或低,总比等死来得好。 雄太一定很清楚这点。 因为知道,所以才无法反驳班长。 不希望有人死,只是单纯的情绪。说是个自私的想法也不为过的简单念头。真理与心情相互冲撞之下,雄太只能咬牙低头。 「可是……可是… …」 雄太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我还是……还是不想再有人死了……」 情况似乎演变成雄太在大家面前耍任性的场面。 可是,没有人能够否定雄太的话,气氛陷入胶着状态。 碰! 黑色火药突然在哲郎脚边炸开。 「哇!」 哲郎自己也吓了一跳。 「抱歉……火药误爆了。不过别担心,少量的火药爆炸不会怎样,抱歉。」 哲郎呵呵笑着。 碰!碰! 四处飞散的黑色碎片陆续爆炸了。浓紫色的烟雾伴随着每次爆炸而冉冉升起。 雄太看了之后说。 「哲郎。」 「怎样?」 「什么误爆啊?别闹了。这么不稳定的火药根本不能用。这种大小就算了,如果做成炸岩石的炸弹时又误爆该怎么办?那个黑色的东西不小心碰到就爆炸,太危险了!」 说完,雄太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 「雄太,不要担心。这只是随便做成圆形的火药,震动到就会爆炸。别担心,应该有方法能够做出更稳定的火药……」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它爆炸的样子不像是黑色火药。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是黑色火药应该是火药中相对稳定的一种,必须使用导火线或者电来引爆才行。」 「……」 「哲郎……」 「嗯?」 「那个东西……真的是黑色火药吗?」 「……」 哲郎忍俊不住地开始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哲郎的干笑声响彻整个教职员室。 怎么回事,哲郎在笑什么?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哲郎跟雄太。 「被你发现了……」 哲郎露出奸笑。 「你说对了,这并不是黑色火药。」 「什么?」 班长也一脸惊讶。我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看话剧一样。 「这个黑色的物体是三碘化氮。」 碰! 哲郎伸出脚往地上的黑色碎块附近一踩,碎块随着爆炸声炸开,冒出紫烟。 「是一种和黑色火药完全不同的无机化合物。」 「三碘化氮?」 「是做化学实验时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将碘和氨放在一起就能生成三碘化氮。它是黑色的块状物体,不太稳定。只要一点点震动就会爆炸,发出很大的声音。而冒出来的紫色烟雾就是蒸发后的碘。发现有这种东西时我就在觉得它很像火药。真的黑色火药爆炸威力更猛,不过,对于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来说很难分辨真假。所以如果有一天需要利用假火药骗人时就派得上用场了。」 「哲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其实我没有做出黑色火药。必备材料的硫磺和木炭与那个什么钾的东西中只缺什么钾而已。对了,我到图书馆查过,那个什么钾正确的名字是硝酸钾。水耕栽培的专家培育草莓时会使用到这个,而学校的园艺部不用肥料,找不到也很正常。可是我找到了能做三碘化氮的材料。必备材料只有碘跟氨而已,医药箱里就有这两样材料。只要拿漱口药水跟蚊子药水就能做出来。」 「这种东西能炸开岩石吗?」 「不能。因为三碘化氮很不稳定,被风吹到都可能爆炸。根本不适合拿来当炸弹使用。要说到它的用途嘛,顶多就是吓吓人、或者是……」 哲郎突然瞪着雄太。 「像现在这样可以替我们找出叛徒。」 「哲郎,你到底在说什么?」 「大家,听我说。」 哲郎大声喊着。 「我也个别跟大家讲过,若要说能够解释我们面临的状况,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当中出了叛徒。一直亮着的紧急照明灯,还有突然涌出来的地下水,就像是在嘲笑我们的无助。还有轻松就能找到的紧急存粮与饮料,以及校园被黑色岩壁整个盖住的诡异状况。这些都不是偶然发生的,太假了。很明显所有意外的背后都有人操控着,我们被那些人当成玩具,是一出恶心的恶搞真人秀的主角!」 哲郎激昂地喊着,雄太脸色苍白地看着哲郎。 「我们只不过是被真人秀主办单位愚弄的棋子。就算我们拼命想逃出去也没办法离开。是他们故意不让我们逃的。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主办单位派来的卧底,他操控大家的意见走向,适当地运作好让真人秀能顺利进行。这个意外看起来像是发生在周六的『偶发事件』,事实上却是这个卧底的精心安排。这个叛徒让我们很难对抗主办单位,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叛徒泄漏出去了。但是,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每个同学都聚精会神地听哲郎说话。 「只要找出叛徒并抓住他,那我们就可以从他口中间出一些情报。也有了能要胁主办单位的人质。搞不好还能问出只有主办单位才知道的逃脱方法,反过来利用叛徒。各位,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我们得救!」 「等一等,哲郎。现在就断言我们之中有叛徒太早了吧?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这样怀疑同学不太好。你不是也答应我不会随便怀疑了吗?」 雄太说。 「雄太,我之前也说了,我会等到有确切证据才怀疑。」 「什么证据?」 「没错,就是证据。我想到找出叛徒的办法了。首先要想想叛徒的任务是什么,我认为叛徒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得想办法尽量延长这个有趣又可笑的真人秀。要让我们死命地挣扎到最后一秒钟。这就是叛徒混进来的目的。假设真是如此,那么他就会想办法阻止真人秀突然以无趣的方式结束。」 「……」 「所以我决定试一试大家。方法就是火药,这是一场设定大家会为了食物与地位而互相斗殴争夺的秀。而这场秀里出现了火药,一个威力完全不同的武器。我相信就连主办单位也想不到这样的发展。我原本想实际使用火药爆破,让叛徒产生动摇。不过,我后来发现应该只要提出这个提议,就会有人很不安。」 「不安?」 「那个人就是你,雄太。」 哲郎威胁似的瞪着雄太。 「你说我是叛徒?」 「我一跟你提火药的事情你马上否决了,不是吗?我跟你说制作黑色火药所需要的材料时,你马上就说:『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吧?』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的确说过。」 「就是那句话让我开始怀疑,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还没开始找,你就那么肯定我们找不到?之后我也跟其他人说我的方法,大家的反应都跟你不一样。他们说:『好,那我们来找找看吧。』或者是『理化教室好像有那些材料。』每个人都是积极地想帮忙的态度。雄太,回答我,为什么会否定我的提议?」 被质疑的雄太开始冒出冷汗。 「我只是很少听到你说的那个什么钾的物质,所以才觉得学校应该没有那个东西而已。而且,我们学校的园艺社那么混,就算肥料里真的有那个什么钾,他们也不会有肥料。就只是因为这样,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啊。」 「好烂的借口。」 「才不是借口!真的是这样。你太疑神疑鬼了!」 「真的吗?我不相信。雄太,其实你根本不希望我做出火药吧?因为要是我成功,这场秀就做不下去了,要是大家吵架时不小心用了火药,一瞬间就完蛋,这场秀就不好玩了。所以你才想尽办法阻止我,想要否 定我的提议。是不是?」 「不是!我根本没那样想!」 「而且你的台词也太假了。『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吧?』而不是『我觉得学校应该找不到这些材料。』或是『会不会找不到材料呢?』你很笃定地说学校找不到这些材料,而我也真的找不到。少了硝酸钾,雄太,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学校里没有硝酸钾这样东西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或许我的语气很肯定,但是也不是故意那样肯定的,为什么你一直拿我说的那句话做文章?」 反驳方的雄太情势不妙,很明显的不安。不知道是被人抓住把柄的不安,还是无端地被诬陷而产生的不安。 「如果你是主办单位的人就可以解释了。你们怎么可能把硝酸钾放在学校里呢?万一被我们拿来做成火药就麻烦了。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拿走了这些东西,是不是?所以,知道学校里没有硝酸钾的人就是主办单位那边派来的人。」 「你这个推论太夸张了吧!只是凑巧没有硝酸钾而已,居然说是主办单位拿走的……很扯的推论,根本站不住脚。首先,有『主办单位』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缺乏有利的证据。就算真的有『主办单位』好了,又怎么知道他们真的派了卧底在我们之中?哲郎,你现在的说法完全是你自己的想像!根本提不出证据!」 「我有证据。」 「证据在哪?」 「现在的状况就是证据。」 「……?」 「回想一下,我刚才故意把三碘化氮当成黑色火药秀给大家看时,其他人的反应。瘦比跟麻美都因为能逃出去而开心,班长和莫内也提出制作炸弹的意见。佐久与诗织态度有些暧昧,但是也不反对。反对的人……只有你一个人,雄太。」 「那是因为……」 「而且你的态度很强硬。大家不说,可是一定觉得你很奇怪。因为你的反应有点夸张。大家都发现你跟大家不同,我故意用三碘化氮找出我们之中最不一样的人,也就是和我们有着不同目的,不同价值观的人。属于『主办单位』那边的人。」 「我只是刚好反对你的提议罢了,为什么要被你当做叛徒?难道没有表达不同意见的自由?」 「雄太,你的借口太薄弱了。我一开始也很犹疑,毕竟雄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常在一起玩,形影不离。被关在这个『天地星』时,也因为有你一起而多少觉得安心。有熟悉而信赖的人一起,让我觉得很可靠。可是……可是——可是你竟然!」 哲郎发出怒吼。 「我的确想找出叛徒,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雄太!尽管还不知道谁背叛了我们,但是我相信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雄太。所以一开始发现是你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即使你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也不会轻易地怀疑到你身上。我很慎重地思考,想说你一定是有某些原因才反对我,我一直这么相信你。」 哲郎的眼睛闪烁着。 「只因为我认为你绝不可能是叛徒!」 『天地星』里一直很强,态度轻浮却很冷静的哲郎竟开始哭泣。他一边哭着一边大吼。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因亲手斩断友情而痛苦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雄太?我实在无法接受,可是我整理了许多情报,发现最可疑的人就是你。我试图找出能够替你辩护的证据,可是我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 哲郎生气地哭着怒吼的模样有点像是耍赖的小鬼。或许他至今能在『天地星』保持冷静,是因为有值得信赖的友情支持,而现在那份友情已经破碎,失去了足以信赖的基础。哲郎为了生存而亲手破坏了自己稳稳站立着的地面。这样的恐惧与悲痛让他发自内心地怒吼。 「让你觉得我可疑的证据,就只有我反对你的提议这件事,为什么光凭这一点就这么怀疑我?」 「不只那件事。除了这个之外,每次有人死亡时,你都在现场。大家也知道,你刚才说『不希望再有人死』,拿这句话当成反对使用炸弹的理由,可是你却是离死亡最近的人。真央拿刀突袭时你也在附近,她跳楼前也是跟你在一起。猩猩也一样,你是第一个发现他死掉的人。来到『天地星』之后死掉的两个人都跟你有关系,这绝对不是偶然。」 「我并非自愿参与他们的死亡!」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猩猩被关起来之后我曾经见过他一面。猩猩的死因尚未厘清,最后我们连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可是,我们打完架之后我还跟他说过话,怎么可能后来我们去的时候他就死了?」 「你又知道他不是在跟你说话后伤势突然恶化而死?」 「那是你故意要让我那样想的。还有一个可能,猩猩是『雄太打开工友室的门进去之后,到我赶到之前』的这段时间死的。」 「嗄?」 雄太的语气夸张且突兀,像是刻意发出来的声音。 「也就是说,可能是你进去工友室之后被杀的。」 「怎么可能!那种胡说八道——」 「绝对可能。我不知道在我到达之前究竟过了多久,但是肯定有几分钟。足以让你下手杀人。」 「几分钟?根本连五分钟都不到,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猩猩。」 「为什么不可能?如果勒死他的话就来得及。」 「就算是勒杀,时间也不够吧!」 「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就可以,把绳子套在猩猩脖子上,以背对背的姿势拉紧绳子,利用猩猩自己的体重扯断颈椎,类似上吊的方式。听说只要被勒住七秒钟,人就会昏迷。然后只要放着不管,以那天的状况而言,猩猩就会溺死在工友室了。」 「你还真了解。你的情报究竟是不是真的?再说,我并没有绳子之类的物品可以杀人,也没有时间准备。」 「雄太,你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绳索使用。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有可能是……咦?雄太,你口袋里的是什么东西?」 「嗄?」 雄太的右边口袋里露出某个东西,是一块黄色的布。雄太似乎也忘记那是什么,于是顺手抽出那块布。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团鲜艳的黄色。 「是……女生用的围巾。」 「啊,这是真央送给我的……」 「雄太,为什么带着这条围巾?怎么看都不像是男生会带在身上的东西。这条围巾满长的……很适合用来代替绳子使用……」 「不是!这是真央送我的护身符!」 「雄太!」 哲郎看着雄太的眼神冷酷得让人害怕。 他已经变成鬼。深信好友是叛徒,心痛地质疑对方。然而他不能因为痛苦与悲伤而中途放弃,他坚定的决心充分显露在脸上。 「真央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除了真央以外还有谁能证明是她送这条围巾给你?」 「那是……真央和我两个人单独待在仓库时她送给我的,没有证人。」 「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罗?」 「……」 雄太摇头。 突然觉得整间屋子都变黑,弥漫着诡异的空气,怀疑、疑惑、不安。哲郎的质问技巧十分高明,他逐一击破雄太的反驳,尽管哲郎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大家对雄太的怀疑却逐渐升高。 「雄太,你真的是……」 班长终于开口了,从他的话中能听出他对雄太的不信任。 「我没有!」 雄太立刻否认。 「这些只不过是推论,再说了,我当叛徒又有什么好处?相信我!」 「……」 瘦比。麻美 。班长。哲郎。 怀疑的视线射向雄太。局势完全偏袒至哲郎那一边,周遭仿佛散发出雄太满可疑的、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他就是叛徒,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他关起来比较保险的气氛。 「雄太……」 莫内表情复杂,一方面不相信雄太会背叛大家,另一方面又有些怀疑他。佐久自顾自地窃笑,对他来说这样的状况也只是『天地星』的其中一段历史,觉得有趣而已。而我呢?就我看来佐久还比雄太更像是背叛者。 所以我没说话。我明白哲郎所说的理由,雄太的确有点可疑。可是我也很可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因为现在的状况就是只要认真挑毛病就人人皆可疑。既然每个人都很可疑,就没有必要怀疑每个人吧?那样有点没意义。所以我并不赞成「雄太背叛论」,也不反对,只是静静地在一旁观察。 「呃……是不是先把雄太关起来比较好呢?」 瘦比怯生生地开口。 「等等!」 雄太的喊声让瘦比有些畏缩,这时班长插嘴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雄太的确很可疑,但是还无法完全将其定罪。先关禁闭,或许过阵子就能还他清白。雄太,如果这样能让你洗清罪嫌也不错吧?」 哲郎接着补充道: 「雄太,禁闭之刑只是其中一个方式,而我并不赞成。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希望你能够坦白说出实情。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选择重新回到我们的阵营。只要你将主办单位那边的情报告诉我们,我们就还有胜算。拜托,还有机会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雄太,快点说出实情吧!」 大家都怀疑地望着雄太,等候他的回答。静静地等着,无言的压力。 雄太咬着牙低头看着地上,过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没错,我就是主办单位派来的卧底。」 他说。 脸上的表情出奇地澄澈明朗。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大家开始讨论文化祭的内容时,我就已经倒戈成为主办单位那边的人。有人跑来找我谈,然后我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我继续说。 「我背后的主办单位就是政府。这次的真人秀目的并不是娱乐,而是想观察大家面对灾难时的反应。为了追求逼真,采取可能会闹出人命的危险实行方式。隶属于内政部的灾难对策委员会认为绝对有必要取得青少年面临危机时会采取何种行动的资讯。因此经过严格的筛选,选中了我们学校、我们班为实验对象。」 没想到我竟然能说谎说得如此流畅自然。看来只要我下定决心编造谎言,也能毫不费力地说出夸张的内容。 我的心已冷,有一种感情之火已经熄灭的感觉。 哲郎刚开始说话时,我还多少有些感觉。因被误会而愤怒,对哲郎无止境的怀疑而感到难过。不论我怎么替自己解释,他只觉得我在找借口,那种不被理解的迷惑与焦虑。连班长和瘦比他们也被哲郎所影响,对我产生怀疑的绝望。 最后……我终于放弃。 在我们争论时渐渐萌芽,并茁壮的一团物体就是「放弃」。 就跟真央的状况一样,一旦产生误会就很难不放弃。 怎么可能真的有主办单位安排这种秀啊?做出这种秀根本没搞头。如果真有这种主办单位,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他们。可是,哲郎的心中已经认定有主办单位的存在,而我就是负责泄漏消息给对方的叛徒这一点也已经成为事实。 我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发生意外以来,哪个时刻我不是拼命地跟着大家行动。一起难过、一起害怕、一起感到绝望。根本没有刻意做出任何可疑的行动。结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被怀疑的目标。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容易被人怀疑的事就算了,可是我并没有啊。然而毫无恶意之下所做的事情都被怀疑,让我成了背叛者。 我还能怎么办? 反正误会已经无法解开,事到如今说再多也只会增加更多的误会,结果我还是无法说服他们。完全无计可施。 我跟大家住在不同的世界。 每个人一开始都住在不同的世界,只是偶然之下有了交集,看起来像是住在一起而已。再次想起真央死时心里的想法。 没办法。真央的世界里有『黄色之神』。而哲郎的世界里有『主办单位』。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无法抹杀。要想说服他们没有『黄色之神』或『主办单位』,就好像要跟普通人说『一加一等于二』这个概念并不存在一样困难。 在哲郎眼里,不相信有『主办单位』存在的我,可能就跟固执地否认『一加一等于二』的人没两样。 人与人之间无法彼此理解。 不管怎么努力,只要那个人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不可能完全地信赖任何人。 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真央事件时我也想过,就算无法互相理解也无所谓,只要…… 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 放弃了的我现在只有这个念头。只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这场灾难是政府主导的实验,可是并不公开。一切都得伪装成意外。政府会跟我们的家人说我们因为参加学校活动时发生意外而失踪,让我们以为自己遇到灾难,同时收集实验的数据与资料,看我们在遇到意外时会采取什么对策。我就告诉你们最想知道的情报吧。主办单位早就安排好能让大家获救的方法。」 我继续说出漫天大谎。 看得出来大家都入神地听我说话。 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误会无法解开也没关系,这样正好。我已经不抱希望,所以我要利用大家对我的误会来骗大家。只要他们相信我就是「叛徒」,那么他们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我就能利用「叛徒」的身分骗人。为了让大家活下去,我说出这辈子所说过的最大谎言。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获救。那就是要生存超过一定的期间。至于要生存多久他们才会放我们出去,很抱歉……他们没有跟我说。但是我知道计算的方式。就是活下来的人所生存的时数总和超过一定的数值,就算是过关,我们就能被放出去。」 「嗄?那是什么意思?」 瘦比听不懂。糟糕,是我的说明太差了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大家要一起达成他们所设定的生存时数。」 哲郎说。 「比方说他们设定的是一千个小时,也就是『必须要累积到』的时间。只要我们大家生存的时间超过一千个小时就算过关。要注意的是,这个时数是以全部的人所生存的时间来『加总』的,也就是说,假设只剩下两个生存者,那么每个人就得生存五百个小时才算过关。大约是二十一天的时间。要是有十个生存者,那么每个人只要生存一百小时就可以。大约四天。如果大家互相猜疑而杀死同学,那么过关所需的时数就会增加,如果大家都没死,一起活下来,就能够以最快的时间过关了。」 「哲郎说的没错。政府希望我们能够同心恊力,尽量一起生存下去而设计出这样的规则。而我也算在人数的计算之中,如果因为我是主办单位派来的人而伤害我,那么你们离过关就会越来越远。」 「原来规则是这样啊……」 班长点头。 太好了,大家似乎相信了我的谎言。 尽管我的语气很冷静,心脏却如警钟般剧烈地跳动。 「嗯,顺道一提,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判断每一个人的死活并报告上去。主办单位为了计算出剩余的过关时间,必须随时掌握『现在还有几个生存者』这项资讯。他们在 学校里装设了感应器来确认生存人数,可是又怕感应器故障,所以才派我当卧底,在现场帮他们确认。利用我跟感应器进行双重确认,以收集正确的情报。」 大家都颇赞同似的点点头。 背上冷汗直流。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撒下这么大的谎。或许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内容和他们的想法颇为接近,即使我说的内容很像在哪里看过的漫画,还是很顺利地就让他们相信我了。 只要大家能相信我就好,这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死掉。或许大家不会再理我,但是只要他们怀疑的对象锁定我一个人那就够了。 或许就在大家还活着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只能期待有人能够及时救我们出去。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雄太,你说你要负责确认大家的生存状况。那你要如何报告给他们?学校里是不是放了什么通讯用的机器?」 哲郎的问题切中要点。可惜我没办法给他很好的答覆。 「有通讯机器,但是我不能给大家看。」 因为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你能够利用通讯机器报告一些假情报给主办单位吗?比如说骗他们我们都死光了之类的,故意造成他们的混乱。」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种假话一下子就会被拆穿。而且我不能传递假消息,那样会让我违反契约,会被他们处罚。」 根本没有主办单位,不要再问了好吗? 「雄太……把那个通讯机器交给我。我想亲眼看看,搞不好能够改造并用在其他用途上。比方说拿来跟其他人联络,请人来救我们。」 「不,我不能把机器交给你。」 伤脑筋。 「雄太,为什么不能?你已经自首说你就是『叛徒』,从现在起跟我们一起奋斗不就得了?」 怎么办?我想不出什么「不交出通讯机器」的好借口。如果说「通讯机器藏在某个地方」,那哲郎他们一定会要我带他们去看。如果说「通讯机器已经植入我的身体里」,听起来太假了。大脑怎么想也想不出好借口。 「我不可能帮你们做这些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的事情。如果被他们发现一切就完蛋了。这个实验将会强制结束,政府很可能为了灭口而杀死我们,太冒险了。」 「那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就只能继续按照主办单位的安排?没有办法报复他们?」 「没有。我也不想听他们的话啊,可是这是让大家最快能获救的方法。」 「我不相信!」 我们无法达成共识。这方法终究还是失败了,我的说谎能力没有大家的脑筋转得那么快。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努力地生存下去,该怎么办…… 对了。 还有一个办法。 「好吧……那个通讯机器藏在某个地方。」 「哪里?」 「我不能说。」 「为什么?」 「想知道的话……」 我瞄准某个目标之后,伸脚踢出掉在脚边的笔。那支笔撞击到掉在哲郎脚边的几颗三碘化氦。 「就来抓我啊!」 随着猛烈的爆炸声,三碘化氮颗粒炸开之后发出紫色烟雾。我撞开站在前面的班长,穿过处于惊吓状态的哲郎身旁,朝出口跑过去。 「等等,雄太!」 我怎么可能等他。 「大家快追上去!」 后面传来怒吼声,我依然奋力冲出去。关上门之后踹倒一旁的观叶植物。 咚! 门暂时被那盆植物挡住打不开,多少能替我争取一点时间。我趁机冲到走廊。我要逃。尽管一楼已经泡在水里,但学校里还有很多空教室。教室里有书架或桌子,多的是能让我躲藏的地方。如果我刻意要躲他们,他们不可能轻易地能找到我。 这样也好。 只要有我这个「必须抓到的对象」在,大家就能够团结起来,就像解决猩猩事件和真央事件时一样。只要我继续潜逃,那么在我还没被抓到之前,大家一定可以好好活着。 尽管这个方法并不容易,却是目前对我们最好的方法。还好我刚才放话要我说出通讯机器的位置就先抓到我,这么一来为了从我口中间出答案,即使发现我在哪里,大家也不会出手攻击我。接下来我只要专心地躲好,让他们的搜捕工作停滞不前就可以争取不少时间。 我一边跑,一边想着该躲到哪里。 我真的能逃脱吗?这次的战争中我居于弱势,敌人数目众多,而我只有一个人。学校持续进水,能躲藏的地方将越来越少。狭窄的空间对逃走的一方很不利。可是……我只能逃。 躲猫猫正式开始。 第八章 ■♀■ 东大楼二楼·教职员室 「你不一起追吗?」 佐久问我。 「你呢?你怎么也不去?」 「我不想去。」 雄太自称是「叛徒」之后逃跑。同学们跟着追上去,在校园里到处搜寻。教职员室只剩下我跟佐久。 「真的有『主办单位』存在啊。」 「呵呵呵。是吗?我不相信。那只是被哲郎逼问的雄太为了逃跑而说出来的谎话。」 「咦……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撒谎,但是一听就觉得破绽百出。说什么政府为了实验才故意让我们被关在这里,太假了吧?不过呢,要不要相信那是个人的自由。看来那些跟着追出去的人都深信不疑呐。」 「是啊。」 「诗织同学呢?你不相信雄太说的话吗?」 「也不是,只是觉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无所谓?」 「我没兴趣追究。」 哈哈哈。 佐久笑了。 「没想到你会回答没兴趣耶,令人意外。诗织同学,第一次觉得你很有趣。」 「我真的就是那样想。因为我不在乎能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所以不太懂大家为什么拼了命在想回去的方法。也不懂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绝望、难过或生气。想不透。」 呼。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想应该是大家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留在原来的世界吧。爸妈、男女朋友、朋友等等……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回去之后会觉得有趣的事物。」 「诗织同学,你不觉得回去很好吗?」 「不觉得。在原来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我拥有的只有最讨厌的爸爸跟再也不想看到的妈妈。甚至没有朋友。再说了,原来的世界根本一点都不有趣。街道吵杂,到哪儿都是人,烦死了。到处都是广告,企图煽动人买更多东西。每天在学校上课,进入好的大学,接着进入好的公司。就这样一整天做着讨厌的工作,因为必须要赚钱。然后跟某人谈恋爱,还得跟某人比谁比较快升职,每天被一些奇怪的目标追赶再追赶……然后不知不觉就老化、死去。跟在地狱生活没两样。」 「喔——你又说出了很极端的意见呢。虽然我好像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跟那里相比,这里好多了。很安静,待在这里让我觉得自在。虽然有点暗,可是比起闪亮的霓虹灯好多了。食物跟饮料也还有.饿不死。也不需要金钱,没有广告。当然啦,水位持续增加有点不太好啦,但是也只有这点让人不满。只要习惯了就会觉得住在这里很不错。」 「哦——」 「好吧,比较麻烦的就是有一点不方便。住这里确实不太方便,但另一边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的缺点就只有不方便而已。」 「我猜会这样想的人只有你。」 「或许吧。我就是这样想。所以,就算一直都待在这里也没关系。当然,如果能逃出去也不赖。都可以。我只是没有动力跟大家一样积极寻找逃脱方法。有没有『主办单位』对我来说都没差。」 「你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嘛。」 「是吗?而且我觉得哲郎好像不太喜欢被『主办单位』玩弄在股掌间的感觉。我呢……其实不太懂为何要在意。毕竟原来的世界也差不多。我们一直都被权力高于我们的人操控着啊,比方说爸妈、老师、前辈、上司、政府,偶而还会被异性朋友操控。不是都一样吗?如果这里真的有『主办单位』也还好啊,反正他们也不太管我们的行动。算是很不错的『主办单位』。」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有道理。」 佐久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我。 「干么这样笑?很恶耶。不是常常拿我说的话来嘲笑我吗?怎么今天不笑了?不是很喜欢用听不太懂的理论和历史譬喻来嘲笑我?」 「我怎么会嘲笑你?你说的太棒了,诗织同学。你刚才的话证明你已认同生活在『天地星』这件事。目前为止大家都有『总有一天要逃出这里』的想法,而你已经跳脱那个思考模式。这是多么大的进步!从伊甸园被流放的亚当和夏娃一开始也整日以泪洗面,很想回伊甸园。过不久便放弃回去的念头,决定定居在地面上。不论他们当时是放弃或者是接受现实,人类历史就是从那一瞬间开始的。这样一想,或许『天地星』的历史并不算完全开始,也许是我想错了。必须有人产生要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的想法,历史才算有了开端。而诗织同学……」 佐久以热情的视线看着我。 「干么?」 「你就是夏娃。」 「啥?」 「你是这个世界的夏娃,第一个女人。」 「那又怎样?你想说你是亚当吗?可不可以不要继续说这么思心的话题?」 「我不是亚当,我的确也是愿意生存在此的人,可是我是历史学家,我只负责记录历史而不是创造历史。亚当究竟在哪?或许已经出现在刚才冲出教职员室的人当中。」 这家伙又进入妄想模式了。 「我好感动。没想到我竟能拥有这么深刻的感动。我又见识到历史产生的瞬间。现在我们终于真正地与地球的历史切割了,诗织同学,你启动了『天地星』的历史啊!」 佐久的眼睛掉落出一道光。 不会吧。他真的哭了? 莫名其妙。 希望他不要再说什么能接受这个世界的我很棒之类的话,好像我只是一个无法适应原来世界的反社会分子。 「诗织同学,你的存在很重要,你是圣洁的女性。『天地星』绝对不能失去你。诗织同学,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向我求救,我会为了你战斗。但是你不要对此太介意,因为这是为了『天地星』,不是为了你。」 这家伙……好烦人啊! ■♂■ 东大楼二楼·图书准备室 隔着墙壁,另一头传来许多人跑过去的声音。 二定要抓住他!他逃跑表示他很可能说谎!绝对不能让他逃了!这是我们唯一能打败主办单位的机会!」 哲郎的怒吼声逐渐远离。 「哲郎!瘦比!我从这一头追过去,从两边包围他!」 「好!」 除了哲郎,还听见班长和瘦比的声音。 「他很可能会疯狂地攻击我们,大家小心点!」 「喔!」 近乎吼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回荡在校舍里,确认追我的人都跑去不同楼层之后,我轻轻叹息。 大家都跑去追我了。 或许我不该逃跑的,这等于是向他们宣战一样。大家的气势好像在追真正的「敌人」,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敌意。 我们已经无法再当回朋友了吧。 全身冷汗直流,大家比我想像的还要生气。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被他们杀死,我的心好冷,可是我不该后悔,毕竟那是我自己要欺骗他们的。 我绝对不能被抓。 我靠在冰冷的铁制书架上,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喀嚓。 全身像是被雷打到一样动弹不得。 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糟糕,有人站在我躲着的准备室外面。我还以为他们刚刚都已经通过这里去别的地方找我了。拜托不要进来搜查,拜托快去别的地方…… 可惜我的愿望落空了,眼前的那扇门缓缓打开。 「……」 有人静静地走了进来。 我缩着身子躲在角落的书架旁屏住呼吸。 要是被找到就完了。 我闭上双眼祈 祷。 仿佛能感觉到那人就在旁边。 「原来你在这里。」 温柔的说话声让我不自觉睁开眼睛,麻美那对娇媚的眼睛正盯着我瞧。 「麻——」 在我还来不及说完之前,麻美就将她的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 「图书准备室算是一个盲点耶。」 在狭窄而昏暗的准备室里,麻美紧靠着我说。 「虽然图书馆就在隔壁,但是这里的大小会让大家忘了这里也是一个小空间,就这么跳过去。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间准备室的存在吧。也有人误以为这只是图书馆的其中一个入口。也难怪大家误会,毕竟这里常常都上了锁嘛。石岭君,不……雄太君。你好聪明喔,居然假装逃到上面的楼层,然后偷偷躲在这里。」 麻美的呼吸喷向我的脖子附近,隐约飘来甘甜的香气。 「我也常常躲在这里,所以知道这里喔。这里算是校园中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不可思议的房间。躲在这里应该很难被找到。」 柔软的女性身体靠在我身上。 「有很多男生会带我来这里喔。」 她的胸口白皙而令人不敢逼视。对了,她称呼自己为「我」,跟平常不太一样。 「有人在这里向我表白心意,也有人企图在这里非礼我。也曾经跟男生一起跷课,跑到这里睡午觉。」 「他不在三楼!应该在四楼!」 麻美那诱人的嗓音混杂着哲郎他们的怒吼声。 「可是呢,雄太君。如果他们再次搜查这层楼,一定会发现你躲在这里。你根本没办法继续逃亡。」 麻美抬眼望着我,笑着说。 「你想叫我放弃逃亡,走出这里?」 「怎么可能,你一出去就会被杀气腾腾的男生们杀掉吧?我想告诉你一个更适合躲藏的地方。」 麻美抓着我的手,她的抓法就像是抓男朋友的那种方式。双手温柔地包着我的手,指尖碰触到麻美的身体,感觉到温暖的体温。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告诉我不能跟着她走,脑袋里有声音这么警告着我。 说谎。 你是来骗我的吧。 「我不能相信你。」 我停下脚步拉住麻美。 「麻美,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我才不会被你骗。 「咦?」 麻美的表情转为震惊,接着又变成哀伤的表情,她举起白嫩的双手捣住脸孔,从指尖流出一滴泪珠。 搞什么啊? 「为什么那样说……」 「你哭什么?」 「因为……」 麻美抹了抹脸,红红的眼睛看着我。 「被喜欢的人这么说当然很震惊啊。」 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雄太君好迟钝。我一直很喜欢雄太君呀……」 她刚说了什么? 「你胡说什么啊,你不是跟瘦比在交往吗?」 麻美垂下头。 「我和比吕君分手了。」 「分手了?」 「昨天分的。我跟他谈,结果他说『不跟你分手我就无法整理好情绪』,所以就甩了我。」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交往就可能会有分手的一天。可是你也太奇怪了吧?一分手就立刻喜欢上其他人?」 「才不是这样。我现在眼中只看得见雄太君,真的。」 麻美的眼神好清澈,不像在说谎。可是她所说的内容却很夸张。看着她那对湿润的眼睛,听着她性感的嗓音真的会忍不住相信她……太危险了。我想起哲郎之前告诉我的真相,麻美很会骗人,不可以随之起舞。 「抱歉,我真的很难相信你。」 「……!」 这时有人粗鲁地拉开了图书准备室的门。 「麻美?」 「比吕君。」 瘦比走进图书准备室。 「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雄太君啊。大家都跑上楼找了,我想说他会不会躲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不在这里,隔壁的图书馆也找不到。家政教室那边还没找过,可以帮忙找找那边吗?」 「好啊。」 我听见瘦比走出去的声音。我躲在麻美脚边的纸箱后面屏住呼吸。 「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麻美拉着我的手站起来。 「……」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被抓到了。心脏不停地狂跳,要是刚才麻美没有让我坐下,并巧妙地替我掩护就糟糕了。 「我喜欢雄太君。就算你现在不愿意跟我交往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帮你。你尽管利用我的帮助。我是个自己要喜欢上你的笨女孩,想怎么利用都无所谓。」 「麻美……」 「但是,如果我真的帮上忙,让你觉得有我在身边也不错的话……请你也要帮帮我。雄太君是主办单位的人吧?哪天你要利用这个特权逃出去时,一定要带着我一起逃喔。」 啊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果然心机很重。 「麻美,刚才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无法信任一个心机重到会把爱情当工具的女生。因为你会说谎,你会欺骗人的感情。」 麻美紧蹙着眉。 「我知道你接近猩猩跟瘦比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真没礼貌。」 麻美那张漂亮的脸孔皱成一团。 「竟然说我心机重,我只是选择优秀的男生谈恋爱罢了。男生不也只选那些长得可爱又聪明的女生交往吗?女生也一样啊,很容易地会喜欢当下最耀眼的对象。当那个人不再闪耀,选择另一个耀眼的对象又有什么奇怪?」 「你说……什么……?」 「耀眼的人都具备某些特质。比方说体力过人、特别聪明、特别温柔,或者运气特别好。被这些特质吸引很正常吧。」 听到意想不到的回复,让我有些动摇。 「可是怎么可能看到其他不错的人,就能够立刻改变心意?」 「谁都会想离开那些不再努力而失去光芒的人啊。如果那个人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的话,还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男生不也一样,我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喜欢上其他女生。保养好肤质、每天化妆、注重体态、阅读流行杂志并采购时尚的衣服等等……如果不持续努力下去,男生很快就会爱上别人。所以我每天都很努力,以成为美女为目标。这么努力的我怎么可能跟不努力而向下沉沦的男生在一起?不只是我这么残酷,不论男生或女生,一旦认真地想谈恋爱都会变得很残酷。」 麻美。 我一直以为这个女生只是天生丽质,有些天然傻气的小恶魔。但是我错了。麻美根本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聪明的方式跟班长和哲郎不太一样,但还是聪明。尽管我不能完全认同她的观点,但是她说的很有道理。 「也许吧。」 「雄太君很温柔。你的想法也不错,总之我能感觉得出来雄太君拥有某种才能。名为运气的才能。比方说在这种状况下成为主办单位那边的人,而且你的生命力似乎比其他人好。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所以我想跟雄太君在一起。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希望你不要因此说我心机重。」 这不是心机,而是单纯的欲望。 欲望连结了恋爱。 搞不好麻美其实是非常诚实的女生。 「可是你也不该欺骗猩猩和瘦比。」 「欺骗?为什么不可以? 」 「这还用问吗……」 「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为了取悦喜欢的人,我什么谎都愿意说。这也是身为女人所必备的技能。为了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就必须想尽办法排除路上的障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不择手段。」 光芒。 麻美那对绝美的眼睛如毒蛇般闪烁着。 这家伙—— 难道是她…… 她的眼神散发出危险的讯息,我忍不住发问: 「难道杀了猩猩的人是……」 「咦?你发现啦?」 麻美很干脆地回答。 「是我杀的。」 「……」 「他是个好人,可是太爱吃醋了。他会变成我的麻烦,才决定解决掉他。」 难以置信。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同学,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大家都喜欢她。个性开朗又温柔,每次上课被老师点到时,总是用独特的天兵回答缓和班上紧张的气氛,算是疗愈系的美女。 她杀了同学。 是个杀人犯。 「哲郎君的推理实在烂透了。雄太君用围巾绞杀卓也君?这推理根本是妄想。用那种长度、那种材质的布根本杀不死人。嗯,应该说就算能够杀人,在一个泡了水的房间,还得在五分钟之内完成实在不可能。何况哲郎君就在后面,怎么可能冒险。卓也君老早就死了。大家都忘了我是食物管理小组的人,我最有机会下毒呀。而且卓也君又喜欢我,只有我才能哄他乖乖喝下毒药。」 「下毒……」 「我可以告诉你方法,因为我喜欢雄太君。我用的是香烟喔。校长室里有,我拿出几根,把烟泡在水里让卓也君喝下。尼古丁是一种神经毒素,只要几根香烟的量就足以致死呢。」 「泡了烟的水很苦,他怎么可能愿意喝?喝了也会想吐吧?」 「一般而言是那样没错,可是对方是卓也君喔。他很爱我,也很信任我。我骗他说喝下那杯水会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不会死。等他开始不舒服的时候我就会来救他,跟大家说他身体出状况的话,就不用服刑。会被移到保健室由我负责照顾,到时就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了……」 麻美好可怕。 竟然能对一个爱慕自己的人说出这样的谎言。大骗子。她真的是个大骗子。 「虽然我没喝过,不过那个水似乎很难喝下去。他喝了之后出现呕吐和头痛的现象,痛苦地喘息着。但是卓也君还是忍耐着喝完,就这样一边幻想之后能跟我过两人世界,一边陷入昏迷。」 为什么她能够毫无悔意地说出这些话?没有半点罪恶感吗?说谎陷害别人、欺骗并伤害人。 「雄太君,这些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说喔,本来打算一辈子藏在心里的呢。毕竟说出这些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啊。可是我希望能够获得你的信任,所以选择说出实情。相信我好不好嘛?我真的很喜欢你喔。我有才能,敢杀人,也有杀人经验。我愿意为了你消灭所有碍事的家伙,只要能够爱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一定是谎言。 越来越搞不懂她。只知道她是个很诚实的人。她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黑暗欲望。别人看来或许觉得她很卑劣,可是麻美却能清楚地分清哪些是自己的欲念,甚至看起来仍带有一丝清纯。 我好像比麻美还要卑劣。毕竟麻美会接近我是因为她相信我是『主办单位』的人,而那却是我说的谎话。 我讨厌会说谎的麻美,而我却骗了她,并让她莫名其妙地喜欢我。 「雄太君,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嘛。我刚才也说过,我不会逼你现在就答应跟我交往。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想帮你。相信我,没有我的帮助,你绝对不可能成功地逃过追捕。」 「你说的没错。」 但是她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躲藏? 「嗯。雄太君你仔细听我说,我们这边人数比较多,就算你躲起来也没用,迟早会被找到。你只能躲在大家意识的盲点,也就是大家绝对不会去找的地方。」 「有那种地方吗?」 「有啊,就是一楼。」 一楼? 二楼不是已经泡在水里了?」 「只有八成的地方浸在水里,并不是完全被淹没喔。户外活动研究会的社团教室里放着一艘橡皮艇,利用那个就能漂浮在一楼的水面上。只要远离楼梯就不会被发现。毕竟大家不可能跑进那么冰冷的水里找人,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你竟然藏在浸了水的一楼。虽然水位持续上升,一楼早晚会完全泡进水里,可是到那时候大家就会避难到三楼去,不会有人跑到二楼,所以你只要将橡皮艇划到二楼就好。这么一来能替你争取到不少时间。我会偷偷带食物和水给你,我负责管理食物,这点事情难不倒我。好了,我们快行动吧。我来替你注意外头并带路。」 麻美。 真叫我大开眼界。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想都没想过可以这样做。她的行动力也很惊人。抓着瘦比的手撒娇的麻美、躲在猩猩背后安静待着的麻美。眼前的麻美和之前的印象天差地别,原来之前都是她演出来的假象。 ——为了讨好喜欢的男人,我什么都愿意做。 麻美理直气壮地如此宣称着。 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让我的身体轻轻颤抖。 第九章 ■♀■ 东大楼四楼·美术教室 「不可能找不到!」 哲郎站在大家面前,一脸愤慨地说。 「他已经逃亡好几天,一楼也完全被水淹没,二楼也开始进水,搜寻的范围渐渐缩小,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还有我们没找过的地方?」 班长小声地说着。 「这样乱找有什么意思?明明不能放过每个角落,现在竟然说有地方还没找过?再这么混下去我们绝对不可能逃出这里!」 哲郎提高音量。 「大家并没有打混。」 「没有打混?那为什么找不到?找不到的话混不混还有什么差!」 自从雄太逃走之后,班长和哲郎的关系似乎完全反过来,本来是由班长领导,而哲郎从旁辅助,然而不知不觉间哲郎却成了队长,而班长则成了一旁提供意见的参谋。 二楼开始进水后,我们把四楼的美术教室当成新的据点,现在的气氛十分紧张。 自从找不到雄太之后,哲郎就一直很暴躁。莫内也一样,皱着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瘦比则变得更沉默,一脸不高兴。搞不清麻美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不再依偎着瘦比撒娇,或者靠近瘦比。搞不好已经分手了。麻美现在经常独来独往地行动。班长试图鼓励大家并缓和紧张气氛,但是徒劳无功,人看起来也很疲惫。而佐久依然我行我素,态度轻浮。而我呢?完全不想帮忙找雄太。我不在乎能不能找到雄太,我的无所谓态度似乎更惹恼了哲郎。 「大家都有认真地找吗?我觉得有人一直在摸鱼。怎么想都不认为在学校里找个人会有这么困难。」 「可是我们找遍了架子和书桌底下,也找了所有的教室。」 「班长,食物仓库那边呢?」 「他没来偷食物。」 「越来越可疑。该不会他知道只有主办单位才知道的出口,已经从那边偷偷溜走了吧?」 「怎么可能……雄太应该不会丢下我们自己溜掉吧。」 喀喀。 我好像能听见哲郎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哲郎?」 「我们这里有叛徒……不止雄太,还有另一个叛徒。因为叛徒故意不去找人,害我们一直抓不到雄太。那人将我们的情报泄漏给雄太,让他知道我们今天要搜查哪里,还有谁负责搜查等等。那么雄太只要避开我们搜寻的地方躲好就不会被找到。叛徒还偷偷拿食物给雄太。我们之中还有一个背叛者!」 「怎么可能……」 「先关上门!要是想逃就表示那个人是叛徒,承认吧,谁背叛了我们?快一点自首!」 哲郎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好像有点发疯的样子。 凝重的沉默飘荡在美术教室中,墙上的画看起来充满诡异气氛。 「叛徒应该是莫内吧?」 瘦比说。 「为什么是我!」 莫内大叫。 「因为莫内喜欢雄太啊。」 「你胡说!」 「我没有,大家都看得出来。莫内只要在雄太面前就会脸红,而雄太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 「……」 「自从我们被关在这里,你就很介意雄太吧?现在也一样,一直替他担心,你很有可能藏起雄太,偷偷拿食物给他。」 「我……」 莫内无法反驳,低垂着头。大家靠近她,像是要包围她一样。 「莫内,真的是你?」 莫内没有回答班长的问题。 我听见啜泣声。 一向强势,总是畅所欲言的莫内竟然哭了。她的沉默似乎证实了瘦比说的是真的。 「莫内,快说。雄太究竟躲在哪里?」 「我不知道!」 莫内声音嘶哑地回答哲郎。 「我就告诉你们吧。没错,我是喜欢雄太。所以我很担心他,一直很担心。他被真央掳走的时候,被大家发现是叛徒的时候、还有现在他逃亡的时候,我都很担心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躲在哪里。雄太根本没发现我对他的心意。老实说,如果他跑来跟我求救,我一定会帮他。也会把食物分给他吃。可是他并没有来找我,他连利用都没有来利用我!」 莫内大喊着,好沉痛的呐喊。 ——连利用都没有来利用我。 无法表达的爱意与担心。自己喜欢的人被大家追捕,脑袋一片混乱,无所适从。莫内的心因此备受煎熬,现在的她如溃堤的堤防般宣泄着自己的情感。 「要说谁很可疑,我觉得麻美最可疑。一直都是她负责管理食物,最有可能偷食物给雄太的人就是她。」 莫内冷冷地瞪着麻美。 「为什么是麻美?」 这次换麻美替自己辩解。 「麻美根本没有理由帮雄太君嘛。雄太君是叛徒喔?如果能抓到他,我们就有机会得救,所以麻美不可能帮雄太君逃亡呀。」 麻美蹙起形状优美的眉毛,颇感困扰似的说着。 「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装傻!根本摸不清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嘛!」 「太过分了!你就这么喜欢欺负麻美吗?莫内,不要再强词夺理了!」 「强词夺理?我才没有。说到底,怀疑到我头上才比较像是强词夺理吧!」 麻美和莫内开始争吵,两人的语气都歇斯底里地上扬起来。 「大家先冷静!安静点好吗?」 哲郎喝止她们。 「这样怀疑下去没完没了……」 哲郎走下讲台,静静地踱步。 「可是,我大概知道谁才是叛徒。」 哲郎的发言让大家不发一语。 他口中的叛徒究竟是谁?哲郎这次又要找出叛徒?自己会不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呢?大家心中好像都有着期待与不安。 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叛徒?有没有叛徒都跟我无关。 只要不来害我就行。 大家都坐在位置上,而哲郎就在我们当中来回走着。他走过莫内身旁。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接着他走过瘦比和班长身边,步伐沉稳毫不犹疑。他走过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远方的佐久,眼睛紧盯着我瞧。 不会吧。 事情居然演变成最麻烦的状况。 「转学生,你就是叛徒吧?」 哲郎走到坐着的我面前之后说。 「……」 我叹了口气。 哲郎。一直觉得他是个拥有果决的判断力,同时具备智慧与充沛体力的男生。我相信班上其他同学对他都有一样的评价。可是他还是差了点,不适合当领导者。竟然笨到推测我是叛徒。 「搜寻雄太时最混的人就是你。另外也有很多令人怀疑的地方,根本从一开始就非常可疑……」 我懒得去找雄太不是为了想掩护他,只是不想去而已。还有,如果我真的是叛徒,一定会装做很认真搜寻的样子吧。怎么可能这么明显地摸鱼? 哲郎无疑是个优秀的人,可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了,连带影响到他的判断。 他还没发现吗?真正的叛徒正窃喜着,大家怀疑别人,他可以放心了。与其花时间来质疑我,不如把心力放在找出真正的叛徒上。 唉。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坐在我斜前方的佐久正捧腹大笑。 从来没听过他笑的这么大声过,哲郎忍不住转头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好像听到什么超好笑的事情,笑到肚子都快抽筋的笑法。 什么啊。到底在笑什么? 你平常可不是这么搞笑的家伙。 「呵呵呵呵。哲郎,对不起。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没办法停下来。」 「佐久……你笑什么?」 「哈哈哈。真的抱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来,真是想不到哇。哲郎、还有各位请注意听我说。」 佐久捧着肚子开心地说。 「我才是叛徒!」 哈哈哈。 ■♂■ 东大楼二楼·漂浮在成为水路的走廊的橡皮艇 到现在还有点不习惯走廊飘散着水的臭味这件事,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在橡皮艇上生活了大约十天。但是到这间学校上学的几百天里的记忆依旧干扰着我,让我产生奇特的感觉。 我坐着小小的橡皮艇漂过一年级时的教室。水面平静无波,只有船桨划在水上产生的涟漪静静地扩散出去。地下水飘散出冰冷的空气,慢慢地上升,而橡皮艇则无奈地随之漂流。 好安静。 像这样漂浮在水面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窗外依然是黑色的岩壁,看不见外面。教室里的桌椅也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总觉得划进去一定很有趣,又怕橡皮艇卡在里头只好作罢。 水面上还漂着铅笔、笔记本和装饰在教室里的花之类的物品。仔细一看,紧急照明灯在水里发出微弱的光,像是一朵开在被水淹没的走廊上的花。它的轮廓随着水波流动而模糊蠢动。居然还有电啊,真佩服。我突然了解哲郎那样说的理由了。这些紧急照明灯真不是盖的,能够维持这么久,浸泡在水里也持续发光。 我划着小艇在走廊上前进。狭窄的水路让我联想到游乐园的游乐设施。积到二楼的水距离地面约有两公尺半,所以我漂浮在比平常的视线还要高的地方。平常我们走着的地方是现在水底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学校,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还真新鲜。 家政教室门口浮着一片泡泡,从几天前开始这里就出现泡泡。从开始有泡泡到现在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泡泡却未消失。看上去很诡异。这些泡泡是洗碗精冒出来的吗?毕竟这里是家政教室,很可能是放在里头的洗碗精跑进水里打出泡泡。泡泡的数量还不少,大约有两公尺宽的正方形大小。小小的泡泡在紧急照明灯的照射下闪出七彩光芒。用船桨轻轻一碰,泡泡就飘到半空中,在我身边飞舞。 好美。 美到不可思议。 这里像是异世界。 飘散的泡泡飞到只露出一点点的自动贩卖机后掉落水面。 看习惯了的校园现在成了充满幻想的空间。我一边注意不要太靠近楼梯,一边前进。 我每天都像这样划着橡皮艇绕行学校好几圈,找寻漂浮在水面上的塑胶袋。不过这几天都没有塑胶袋的踪影。 「我会定时将食物和水放在塑胶袋里,让袋子漂浮在水上,你要去找来吃喔。」 麻美说完,朝划着橡皮艇的我挥手。 接着便如她所说,一天大概会找到两个塑胶袋。她让袋子充满空气并打结封紧,如气球般鼓起的塑胶袋就这么浮在水面上。找到后我便划着橡皮艇过去捞起袋子。 吃着装在袋子里的零食或面包,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麻美守住了我藏在这里的秘密,没有人跑来抓我。有时能听见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却没有人跑来我躲藏的水上世界找我。我一个人体会着孤独的感觉,继续度过漂浮在水上的日子。 这阵子我想了很多。 麻美。 也许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应该也不算好,她的确具备邪恶的特质。有着深不可测的可怕潜能。但是,今天要是没有她的帮忙,我绝对不可能逃亡这么久。她是个可靠的伙伴。害我有点不懂该把谁当伙伴,又该把谁当敌人了。 哲郎。 他应该是我的敌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误会越结越深,终于爆发出来。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那样友好的关系。正义感强烈、冷静又有行动力的哲郎,从来没有人能像他那样,让我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有安全感。可是,现在他却是最恐怖的敌人。 猩猩、真央、福君。他们的尸体现在也正漂浮在某处吧。还是已经沉入水中了呢?诗织、佐久、瘦比、莫内。大家都还好吗?是否还在楼上殷切地找寻着我? 这个世界里没有日夜之分。没有会升起的太阳,也没有会发光的星星。之前手机有电时还能知道时间,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使用。肚子饿了要吃饭,吃了饭就能利用吃饭的次数来统计过了几天。吃了三次饭就差不多过了一天,只能用这么简陋的方式计算。 好冷…… 已经少了十一次的食物补给,麻美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有,最近听不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 好安静,真的好安静……啪沙。打在橡皮艇旁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 这样的安静让人有点担心。 要不要走上去看看呢? 虽然我很节省地吃麻美给的食物,所以小艇里还有一些东西可以吃,还不到必须要上去的时候。 「除非我来叫你,否则你绝对不能自己上楼喔。你要一直躲着。不用担心,躲在这里就没问题。如果有人发现你躲在这里,我会替你杀掉那个人。雄太君尽管安心地躲着,想找我的话就在某个楼梯旁做记号。这样好了,你可以拿粉笔或其他笔在楼梯那边写一个小小的『a』。只要他们不注意看就不容易被发现,知道了吗?」 麻美是这样说的。 我遵照她的指示,一直躲藏在楼下。 从装着食物的塑胶袋不再出现,大约过了八次吃饭时间之后,我在楼梯旁用粉笔做记号。我一边注意着周遭,一边偷偷登上往上的楼梯,在中途写下小小的『a』。接着等待麻美的回应,可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有动静的只有悄悄摇晃着的水面。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大家都病倒而沉睡不起?还是说真正的救难队找到这里,把大家都救出去了?再不然就是我对时间的感觉错乱,实际上根本没有经过那么久的时间? 想不透。 我伸出手指摸着水面。水好冰。 涟漪自手指扩散出去,画出一个个同心圆。 我出神地凝望着水面,同心圆远远地往外扩散。 没多久又恢复成平静无波的镜面。 「还是去陆地上看一看吧。」 我喃喃地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人回应。没有人出来阻止我上去。当然,也没有人同意我。 「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也找不出答案。」 我试着说服自己。 然后,我朝着楼梯缓缓地滑动小艇。 去看一下就好。 如果察觉到危险就立刻回到小艇。 我将小艇划到二楼连接到三楼的楼梯旁。楼梯仿佛从前曾在港口见过的那种从海里长出来的楼梯。 用绳索将小艇固定在扶手上,这样一来小艇就不会漂走。 搞定。 出声音,却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所发出的声响。呼吸声、衣服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心脏跳动的声音。四周太安静了,仿佛这世界中会发出声音的物体只剩下我一人。 空无一人。 三楼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就好像晚上的校园,当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回家后,只剩下紧急照明灯的世界。 大家在哪里?我猜现在应该是以四楼的美术教室为根据地,难道都聚集在那边开会?还是都在睡觉? 去四楼看看吧。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四楼的楼梯,探头往下看还看得见漂在水面上的橡皮艇。楼梯旁竟有一艘小艇,真是奇异的景象。盯着小艇看了一会儿,我继续往上走。 ……四楼跟三楼一样。 安静到有点诡异。 虽然一路上没遇到半个人还不错,但这反而让我有些不安。 麻美会不会从哪里冒出来?或者能看到佐久或诗织也好。莫内、班长、瘦比、哲郎。大家都在吗? 眼前就是美术教室,门敞开着。 但是没听到声音。我小心翼翼地前进,打算迅速地瞄一眼就好。若有危险就立刻逃跑,奋力冲到小艇就没事了。我一边在脑海中推演着,一边靠近美术教室。 看见某个人影了。 是谁呢?那人靠在墙上坐着,头低低的仿佛正在睡觉。可是他的睡姿实在不太对劲,全身无力,手脚呈大字垂下来。怎么能用那种怪异的姿势睡觉?我仔细地观察—— 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啊…… 那人是哲郎。 他安静地张开双眼,脖子与胸口都有很深的伤口。地上有一片黑色的污渍,干涸的血迹与黑暗融合,蔓延在美术教室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平常专心听我说话时一样,而哲郎就是以这样的表情死去。一动也不动,双瞳失去光芒,和一旁放置的石膏像一样静止。而班长就倒在他旁边。破碎的眼镜掉在地上,头上流着血瘫倒在地。 对他们的死我并不感到太惊讶。 或许我隐约能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已经看过太多死亡而麻痹。他们死了,都死了啊……这句话不停在脑中播放着,我很希望大家都活着,很希望大家都能活着的啊…… 美术教室里总共有三具尸体。哲郎、班长、瘦比。一把染血的刀掉在瘦比的手附近。是他杀死了大家?可是瘦比自己的胸口也有刀伤,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桌椅都倒下,似乎有过一场激烈的争斗,而且到处染满血迹。血已经干掉变黑,走在血迹上能感觉到鞋底传来粗糙的触感。 教室的角落堆着食物,存量还不少。也许是因为吃的人减少的缘故吧。 其他人在哪里? 「有人在吗?」 石膏像跟尸体都没有回答我。 我不再蹑手蹑脚地前进。 假设大家都死了……这里没有其他人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的选项也不多。顶多就是吃掉食物,喝掉水,然后找个地方睡觉。就这样不停地循环,有时在校园里散步,或者坐上橡皮艇划划船。 这样的生活也算安稳。 为什么我能这么冷静?该不会是太过震惊,心已经有些麻木了吧。 咦? 有一些血迹自美术教室一路延伸出去,或许还有人倒在血迹的尽头处。我沿着血迹走过去,好多血。这个人流了不少血,而这些血迹也差不多干了,不知道这些血的主人是否还活着。 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慢慢向前走,想像着某人就倒在前方不远处让人心惊胆跳,但是我只能尽量冷静下来,继续走下去。 啊……原来是佐久。 他坐在往屋顶的楼梯半途,双手搭在一起,其中一只手支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若非自他体内流出的大量鲜血染黑了楼梯,会让人以为他随时会动起来。尽管受了重伤,他还是挣扎着走到这里并坐下,就这么安静地失去所有力气。 我看着他,默默地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安抚亡灵的方法。 「……」 一睁开眼,佐久身后那道通往屋顶的门打开了。 奇怪?我记得刚才门是关着的啊。怎么打开了?我看着门外的黑暗,接着黑暗竟蠢动起来成了一个人形。 「早安……」 那个人形看见是我之后,面无表情地打招呼。 「诗织。」 「是雄太吧?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诗织见了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而我也不觉得她的出现让我吃惊。 「好安静喔。」 我说,诗织慢慢地走下楼梯并回答我。 「因为大家都死了啊。」 「大家都死了?」 「嗯。你去美术教室看过了吗?」 「去过了。我看见哲郎他们的尸体。」 「是啊。莫内跟麻美大概也死了。」 「真的吗?」 「雄太竟然还活着,真让人意外,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诗织面无表情地说完,便在佐久身旁坐下。 「毕竟连这个历史阿宅都死了,还以为这家伙杀也杀不死呢。」 诗织把手里抓着的某个东西放在佐久面前。那是个小小的四角形方块,表面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 「黄铁矿。」 诗织凝视那块黄铁矿与佐久好一会儿,不经意地发出叹息。 「这样做好像有点愚蠢。但是他说过很喜欢这种矿物,所以就拿了一块给他。这种矿物会发光,很漂亮。没办法替他献上花束,只好拿黄铁矿代替。」 「你从屋顶那边的岩石上拿到的吗?」 「嗯,一点一点地刮才拿到一小块。」 「你也拿去供给其他人吗?」 「怎么可能?」 诗织站了起来。 「只给他而已,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他替我牺牲生命,我也是懂得感激的。」 「保护?」 「没错。自从你逃走之后,事情的变化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 诗织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愿意说明。但是又觉得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所以她还是说了。 「大家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哲郎很生气,怀疑是不是有人暗地里帮你。他说我们之中一定还有另一个叛徒。」 哲郎。 他的观察力真不是盖的,实际上麻美就是那个叛徒。这么说来,他怀疑麻美罗?我背上开始发凉。 「大家开始争论起来,最后竟怀疑到我头上。他说我最不认真搜寻你的行踪,接着就走到我面前,一副想揍我的样子。我也觉得很麻烦,想说如果他要打就让他打吧。」 没想到被怀疑的人竟是诗织。 「然后,佐久这大笨蛋竟然说谎,说自己才是『叛徒』。」 「什么……佐久他这么说了?」 「……」 「大家的情绪都已经濒临爆炸边缘,既烦躁又疲惫,所以立刻被佐久给煽动,一下子就打起来了。佐久出乎意料的强,好像有练过合气道还怎样。我看到他摆出跟猩猩打架时完全不同的奇怪姿势,一个接一个地把哲郎、班长和瘦比甩出去。还一边笑着。」 「这么厉害啊。」 「可惜他还是没能打败大家。哲郎拿起椅子反击,而瘦比竟拿出刀子。接下来的场面成了可怕的战争。佐久抢下瘦比手中的刀并刺进瘦比的胸口,哲郎拿着椅子击中佐久的左手,接着拿起掉在地上的刀子刺向佐久。班长本想介入他们之间劝架,却被哲郎手中的刀刺伤,教室里到处都是血。」 诗织流畅地说着。 好像正一一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样。 「我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莫内和麻美却在另一头开始吵了起来,不知在争论些什么。没多久就开始扭打,期间还听见她们说了你的名字,她们的争吵应该和你有关。」 「莫内跟麻美打架?」 「不知她们究竟吵些什么。不过莫内说她喜欢你。」 莫内? 然后因为这样跟麻美吵了起来吗? 难以理解也无法置信,我的脑袋一片混乱,不知是什么状况。 「女生打起架来可是很惨烈的。扭打在一起,不但拉扯对方的头发还用嘴咬,看起来像是两头打架中的狼。然后她们双双跌倒,我只能无助地看着她们打架,接着莫内就站起来往外跑。麻美则目露凶光地追了上去,手里还拿着菜刀。不愧是食物管理小组的人。她们两人冲出教室之后往楼梯的方向跑过去,我跟着追出去却没找到她们,只看见楼梯附近出现大量血迹。」 楼梯附近……难道她们跑来泡了水的二楼? 「她们两人大概在楼梯附近互相砍杀吧?虽然我没找到尸体,不过应该凶多吉少。搞不好两个人抓着对方一起沉入水中了。」 ——不用担心,躲在这里就没问题。如果有人发现你躲在这里,我会替你杀掉那个人。 麻美的话在我脑海中响起。 她的确这么说过。 难道莫内已经发现我躲在哪里?所以麻美为了我杀死莫内,但莫内并没有乖乖就范,拉着麻美一起死了。她们两人就这样一边扭打,一边沉入冰冷的水中。 「虽然不知道她们究竟为了什么要打架,结果最后的生还者只有我。」 我脑中想像着两人打架的样子。从美术教室冲出来的,所以距离最近的下楼阶梯就是特殊教室旁边的楼梯。那座楼梯通到二楼家政教室,假设她们就是在那边互殴的话…… 难道那天我在家政教室附近看到的大量泡泡是她们引起的? 「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加入并攻击某人,也没有被谁攻击。就这样活了下来。大家为了求生存而拼命战斗,没想到却是最没有斗志的我活下来。」 「……」 「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把心里的怒意发泄在别人身上?大家都太可怕了。难道不会因此而感到悲哀吗?」 诗织那冷静的表情有一些扭曲。 「大家一定很想很想回去吧?所以才会那样害怕、恐惧、不安而痛苦,最后变得无法相信别人。都只是因为太想回去原来的世界,所以才会死。我却不同,我跟大家不一样所以才活了下来。」 「不一样?」 「嗯。」 诗织定定地看着我。 「我并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 她的眼神如此清澄。 她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这里很好,待在这里比较好。从她那静谧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以平静的心默默接受了这个世界。她的眼神仿佛能将注视她的人吸进眼里……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种清爽的感觉注入心中。 为什么会这样,好像有道光照进心里,赶走所有阴霾。我忍不住按着头,这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好像有一种长久以来的想法终于能转换成语言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也一样。」 「咦?」 「我也一样……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小心地说出每一个字眼,想要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再说出口。 没错,真的不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应该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刚开始时也觉得恐惧不安,一直想着逃出去的办法。可是、可是我想起来了。内心的某个角落觉得很平静,很不可思议的是,对这个黑暗的世界我竟感到一股兴奋。就好像台风来临前的那种亢奋的心情。 不只如此。同学也死了。同学的死让我很难过,同时恐惧。后来猩猩制定了蛮横的规定,而麻美改投猩猩怀抱。接着被真央挟持,简直是一连串的打击。 真央和同学们的误会与自我牺牲的举动。班长制定的严格的法律。将男生玩弄于股掌间的麻美。毫不掩饰自己欲望的聪明演技派,必要时变身成坏人的麻美。还有哲郎,我可靠的好友,也是怀疑我并逼迫我的男人。让无辜的我成为百分之百嫌疑者的男人。 这些都让人厌烦。 接连产生的误会让我厌烦。结果,人类还是无法信任他人。每个人从一开始就生活在完全没有交集的世界里,这就是所有事物的本质。 在那间阳光普照的教室里,我们乍看之下是一群感情很好的同学,其实我们只在生活优渥而正常的时候才能相处融洽。一旦遇到这种意外,就能看出每个人的本性。就算是好朋友也无法互相信任。就算是情侣,也会因个人利益而背叛对方。甚至演变成互相残杀的结局。 我已有深刻的体会。 在人类那和平的笑容背后潜藏着可怕的本性。 我也深刻地感觉到一点。 那个可怕的本性才是人类的真面目。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所以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原来的世界里有很多人会用笑脸温柔地对待我。但是,我却已经无法率直地接受人们对我的善意回应。搞不好他们的笑脸还会让我很害怕,忍不住揣测,在那些笑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黑暗面?我可能会害怕到转身就逃。 光想就开始害怕了。 一想到回去原来的世界之后会看见那些人的笑容,就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 忍不住发抖。 满脸堆笑的人们隐藏了内心的黑暗,表面上装作感情融洽的那个世界。不论是学校、公司、邻居或者情侣,只要遇到突发状况就可能开始互相残杀。 这样的世界好可怕。 我不想回去那里。 我想逃出这样的世界。 所以,我想要被关在这里。在这个『天地星』,乘坐橡皮艇悠闲地生活,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比较轻松,也比较幸福。 「你也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吧?」 「嗯。」 诗织微笑地点头。 「呵呵。」 「笑什么?」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是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人。」 「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这么想。你好像和这个世界同化了喔。」 「同化……」 子,不引人注意的存在。我知道你也不介意我们被关在这里的事情。一开始你就给我这种印象,后来这种印象越趋强烈,说好听一点,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难听一点嘛,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融入大家。」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变成石头了。 诗织的「石头」理论让我懂了。 所有的人类都是基于「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伙伴」这一点而试图互相了解,这也是生为群体中一分子的人类所必须做的事。人与人互相往来、共同合作,以同一个目标努力,就这样不停地进步。想要互相了解的是人类,相信人人能够互相了解的也是人类。 而我已经放弃了解别人。 结果人类还是只能一知半解地了解他人,因此产生误会与争端。所以,最好不要试图「互相了解」。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尝试比较好。因为我们不需要「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伙伴」这种前提设定。 反正我们就是生活在各自世界里的人。 没错。就是小石子。 我和其他人就像是掉落在路旁的小石子与走在小石子旁的人。把我们的关系想得这么毫不相干就对了。石头和人类「并不生活在同样的世界」,小石子是从岩石生出,随着风化耗损而磨成细沙。小石子的一生和人类的一生绝对没有交集,也无法互相了解。我们无法将各自的情绪与生活态度传达给对方,因此无法一起过完这辈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尝试共同生活,只需要知道对方的存在,保持这样清淡的关系就好。 从一开始就不试图了解谁,我们是不同的个体,生活在各自的世界中。小石子会接受这样的事实并孤身一人,不和谁一起,只是孤单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在这个『天地星』由人类进化成一颗小石子。 「我喜欢你的气质。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平静。你拒绝我的方式让我觉得很自在,就如同黑色岩壁、冰冷的水或者停滞的空气一样。你们从未试图闯入我的内心世界,而我也不打算那样做。你和一般人不同这一点让我很轻松。我讨厌那些总是想要进入他人内心的人,也讨厌那种一定得了解某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原则。你是个人类,却像颗石子。而我也是一颗小石子喔,未来也是。」 诗织的想法似乎和我很接近。我们怀抱着类似的心情而不想回去。一定是这样,我感觉诗织散发出相同的气息,一种小石子的气息。 那种很想了解对方的人所没有的气息。 我们就像是两颗小石子,静静地生存着,只感受对方的气息。 诗织和我,两颗小石子。也许我们会比之前更寂寞地生存着,但是我们也因此获得一些东西。从今以后我们将脱离人类所有坏的本性,不再有怀疑,也不会再有欺骗和误会。 人类心中最可怕的部分,以及被邪恶本质所威胁的恐惧已经消失。 为什么呢? 大家都死了,为什么我会有这么轻松的感觉。 我现在的心情…… 好平静。 我要在这里生活,一直待在这里。 我终于找到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一种从地狱逃出后发现新世界的感觉。 好不可思议的感觉。校园莫名其妙被封锁起来,同时失去了许多同学,而这样的地方竟然成了我的「栖身之所」。 我打从心里觉得这里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居处,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幸福。我全身都有这种强烈而肯定的感觉。 「如果佐久还活着,一定会说:『雄太是亚当,诗织是夏娃。天地星的历史总算开始运作。』之类的话。虽然我不太喜欢那家伙诡异的比喻,但是从乐园被流放的亚当和夏娃已经决定要在这个崭新的世界生存下去。历史已经翻开新的一页,在这里产生了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历史。」 她的比喻的确奇怪,不过好像还满贴切的。我静静地点头。 静得有些诡异的校舍,从乐园被流放的亚当和夏娃见到荒芜的大地时,是否有着同样的感受?和之前所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一片可怕的土地,同时也是具有无限可能的土地。 「我是这样想的。你已经厌恶了人与人之前不断误会的情况,而我也讨厌原来的世界。回不去原来世界的我们失去身为人类的资格,像两颗小石子那样……而这个『天地星』就是为了我们量身打造的世界,让我们活下去的空间。就这样想吧,因为是我们的星球,所以其他人无法适应这里而陆续死亡,只有我们活下来。没错……是『天地星』让我们活下来的喔,它说我们两个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这里是为了我们量身打造的空间? 「而我和你都选择了在这里生存下去。『住处』和『居民』互相选择了对方。这么一想,『地球』真的很过分,我们一生下来就被迫生活在地球上,没问过我们愿不愿意。所以地球上有太多人事物让我们感到疲乏,觉得痛苦,是个很讨厌的地方。但是这里,这里才是我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我们能够真诚面对彼此,不再受到伤害。」 诗织看着我。 「有没有这种感觉?不,你应该要这样想才对。」 她愉快地笑了。 「嗯……」 没错,这样想就对了。 这里并不是因意外而被封闭起来的校园,这是为了我们而特地准备的新世界。 来到这里我知道了人类的真面目,受到伤害而难过之后进化成全新的人类。而我眼前就是这个世界,我们并不是从乐园被流放到这里。 这里就是我们的乐园。 终章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 「是吗?」 「是啊。」 「……」 「……」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 ■?■ 地球 「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有什么特别的报导吗?」 「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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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说私立樫之丘学园高中的挖掘作业已经完成。」 「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地层下陷的那个。」 「喔喔,是不是因为某某现象而造成地层下陷,整个被埋进很深的地下的学校?」 「就是那个某某现象。」 「发生意外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里头的人都死了吧?」 「好像是。遗体也都已经找到。」 「果然都死了。」 「这些死者当中,有一对男女表情安详地躺在一起。」 「喔?」 「搞不好是一对情侣喔。」 「应该是,他们真可怜。」 「不知道他们最后想些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一直等着别人去救他们吧?」 「其实在这种状况下,搞不好能保持很单纯的幸福。」 「单纯的幸福?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你看,被关在地底下生活,精神上的压力应该不小。他们等于是到了一个我们这辈子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