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物语》 00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斧乃木余接是人偶。换言之不是人类。不是人、不是生物、不是常物──这就是斧乃木余接,被当成式神使唤的凭丧神。 不过外表是可爱的女童。 虽然是面无表情以古怪言行捉弄周围取悦自己的孩子,本质却属于怪异、妖怪、怪物、魑魅魍魉这种类型。 因此,她和人类社会极度难以相容。 「不,汝这位大爷,老实说,以那家伙之状况并非如此喔。」 我和忍聊到这个话题时,她这么说。 在我的影子里这么说。 「因为那家伙源自人类尸体,而且是人偶。换句话说,其外型参照人类、言行模仿人类。」 这…… 这代表她是人类,想成为人类吗?这么想的我询问忍,但依照忍的说法似乎不是这样。 忍说,既然只是「参照」人类,就证明她并不想「成为」人类。 「参照」始终是用来混入人类社会的手段,是用来和人类社会相容的手段,也就是用来和人类社会同化的手段。 「再怎么精通外语、学习到可以流利听说读写的程度,终究是用来和外国人沟通之手段,不等于改变国籍之手段,此为相同道理。那家伙模仿人类外型而打造,并非为了身为人或成为人,而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不是为了身为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人。 是为了和他人共处。 原来如此,外语的这个譬喻真是浅显易懂。总之,虽然聊到国家差异就莫名有种国际化的感觉,不过要是将议题改为文化差异,对于我或是任何人来说,肯定就会变成平常会闲聊的话题。 要和不同文化圈的人建立友好关系,非得亲自理解对方的文化。这就是俗话说的「入境随俗」。 「到头来,汝这位大爷没想过吗?为何怪异──妖魔鬼怪在传承中总是人类或动物之外型?换言之,为何明明是非现实之存在,却以存在于现实之物体为基础?」 我没想过。 说穿了,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限吧?由于无法想像这些「不存在」的东西,无法将其视觉化,只好以「既存」的东西为基础再加油添醋,「打造」出一个形体。 例如忍野忍的原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就是这样。即使外型是吸血鬼,是美丽的鬼,依然是以人类为基础。 长出翅膀,就会形容为「蝙蝠」。 长出利牙,就会形容为「狼」。 她是「吸血鬼」这种反常、超常存在的体现,实体却始终是以现实的想像集合而成──抑或是理想化的存在。 画不出来的美丽,绝对画不出来。 看不见的美丽,绝对看不见。 接下来也是语言的例子。人们只能以自己所知的话语陈述现实。即使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现实,或是话语无法描述的梦境,依然只能以笔墨形容,能以话语描述。 不过说穿了,真要说的话,这么说也太直接了。人类以有限的想像力形容、决定怪异的外型,反倒是怪异咽不下这口气。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不同,这种不稳定性确实是怪异的特徵,依照周围环境变形也是怪异的特色,但怪异应该也想要一个确实的形体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实际正以八岁金发幼女外型存在于我面前的怪异──前吸血鬼的忍,我无法对她表示任何意见。 「到头来,怪异必须有人存在、有人相伴才能存在吧。」 看透我内心想法,不只看透还刻意不提及的忍,对我这么说。 「这番话之意思并非『怪异依赖人类而生存』,而是『没有观察者就没有被观察者』之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讲的是「观察者效应」这种理论,看来不是。她讲的不是这种理性的论点,而是更加情绪化,也就是感性的论点。 「任何存在或行为,若是无人目睹就徒具空虚吧?无论是何种丰功伟业或怪异奇谭,若无人传诵就等同于不存在吧?」 忍这么说。 如同在回顾自己的历史。 「吾虽然被称为传说之吸血鬼,但若没有传说就不是吸血鬼。同理,无人传诵之怪异不是怪异。怪异奇谭非得是怪异之奇谭。」忍说。「不过,这不算是吾之价值观与想法,比较像是那个讨厌夏威夷衫小子之价值观与想法。总归来说,怪异是一种心态。」 心态──想法。 难道说,这是类似移情于娃娃的心态吗?凭丧神或是俗称「浪费妖怪」的这种怪异,堪称都是以这种形式产生的。 听说「万物皆有神」或「八百万之神」是日本特有的想法,不过,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或非生物产生同理心的例子,在世界各地应该都找得到吧。 所以怪异奇谭在全世界传诵。 经由人类口耳传诵。 这是其来有自,令人可以认同的说法。不对,是令我非得认同的说法。 我至今述说过各种怪异、各种怪异奇谭。 吸血鬼。 猫。 蟹。 蜗牛。 猴子。 蛇。 蜂。 不死鸟。 述说至今的我,非得认同这个说法。 而且,我现在又准备述说某个人偶的物语,但我确实也稍微觉得说太多了。 无论是都市传说、街谈巷议还是道听途说,说太多就只会沦为平凡的闲聊,失去惊悚与夸大的感觉。回忆从第二学期第一天开始的「暗」之奇妙事件,或是年关期间千石抚子的「蛇神」之神灵事件,我不免有点烦躁,抱怨这种事究竟要永无止尽发生多久。接连遇见的怪异终于无法完全做出合理解释的现在,我难免感到绝望。然而,这种心情很奢侈。 永无止尽。 世上不应该存在这种奢侈的事,我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如今即使讨论应不应该也没用。 任何物语都终将完结。 哎呀哎呀,不得安宁的日常生活还会持续一阵子啊?即使不断重复这种话,也迟早会达到极限。 因为接下来要述说的人偶物语,是我「早已知道」的事。被迫知道的事。 所以,这是终结的开始。 是名为阿良良木历的人,名为阿良良木历的我,开始终结的物语。 002 「哥哥,天亮了啦~!」 「差不多该起来了喔~!」 今天早上,我突然想思考闹钟的存在价值。坦白说,我并不喜欢「闹钟」这个词或物体。从以前就不喜欢。完全不喜欢。不喜欢到近乎抗拒。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喜欢闹钟的程度堪称无懈可击。 不过,若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闹钟,肯定会变得有点像是禅修问答。因为是闹钟所以讨厌?因为讨厌所以是闹钟?因为是讨厌的钟所以闹?我愈想愈搞不懂。我希望这个世界的闹钟全部下地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我不认为下地狱的东西都是闹钟,一点都不认为。何况要是这个假说可信,就代表将来应该会下地狱的我也是闹钟。 自己可能是闹钟。 我不想对抗这种恐怖。 既然是假说,我就曾经想过一些事,请各位务必听我说。这是非得说给各位听的假说。为什么我……不对,即使不到世界所有人的程度,但至少世上大半的人,大多数的多数派都将闹钟视为杀父仇人般厌恶、视为杀女仇人般憎恨?只要思考个中理由,脑海必然会浮现这种假说。或许不是假说,是真说。即使如此,如果将我察觉的事情当成世纪大发现一样讲出来,老实说我也过意不去,不过我觉得「闹钟(mezamashi)」与「凉水壶(yusamashi)」的日文语感很像,所以我才没办法喜欢闹钟。 用来将开水放凉的凉水壶。 将费心烧好的开水放凉。 徒劳无功,化为乌有。 违反熵增原理,甚至令人感到冒犯的这种行为,真要说的话和刚睡醒的不悦感相似,我觉得这就是我以及我们──全世界那么讨厌闹钟的原因。我将这个假说称为「相似假说」。不只闹钟与凉水壶,人类会对语感相似的事物抱持相似的感想,套用相同的情感。要我举几个例子都行。例如「李小龙(bruce lee)」与「蓝光(blue-ray)」,各位肯定觉得两者都很了不起。 不过,即使不提「相似假说」本身是否为真,以这个假说解释人们讨厌闹钟的理由会发生一些问题,我们非得承认这一点。首先,前面反覆强调过,讨厌闹钟是全世界人类共通的症状,所以在这种状况,若要将所有原因归咎于只在日文出现的「闹钟」与「凉水壶」相似现象,很遗憾地颇为牵强。虽然没有详细查过文献,不过闹钟应该不是日本发明的。那么接下来各位可能想将这两个单字翻译成英文,不过只要听我说明第二个反证,各位就知道没必要这么做。 第二个反证是「无话可说的反证」,坦白说不只是第二反证更是绝对反证。若将调查范围限制在语感相似的日本境内,从日本人的平均成长环境来看,学到「凉水壶」这个词的时间不可能早于「闹钟」这个词。 就是这样的反证。 无话可说。 这么说来,我到现在都不晓得「凉水壶」的正式用途。凉水的壶。我从名称勉强猜得到这是用来将开水放凉的壶,但若有人问我这个东西的用途,我只能保持沉默。沉稳的缄默。而且如果坚持「相似假说」的立场,真要说的话,应该是闹钟害得冷水壶的形象变差吧,如此而已。 即使如此,我依然讨厌闹钟。 前人说得好,好恶没有理由,喜欢或讨厌都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即使如此,自己身为人类、身为人物,不希望被当成毫无理由就喜欢或讨厌某个事物的小人物,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任何人都希望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使是牵强附会,也希望赋予某种理由提高自己的价值,我之所以抱持这种想法,绝非因为我只是凡夫俗子。 既然这样,我之所以在这时候思考得更加深远,堪称因为我并非凡夫俗子。常有人说「不可能的是我,不思考的不是我」。不,我只是讲得煞有其事,讲这种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格言的人,我应该是人类史上第一人吧。思想家当然应该认同先人的传承,却不应该将自己的愚昧怪罪给先人。 回到正题,闹钟。 闹钟,闹人起床的钟。 精明如我,我居然冒失忘记说明「相似假说」的第二法则。第二法则将语感扩大解释到外表。外表相似的字会给予相似的感觉,令人判断相似的两者相同。如果第一假说是基于听觉,第二假说就是基于视觉。 讲得简单一点,平假名的「め」与「ぬ」发音完全不像,但因为外型九成相同,给人的语感也不得不相似。「わ」与「ね」当然也是另一个例子。 而且以这个假说来看,「闹钟(目覚まし时计)」的「闹(目覚まし)」和「没自觉(自覚なし)」相似,真的是即使判断两者相同也不奇怪。「自」拿掉一个点就变成「目」,「な」从两侧压缩应该会变成「ま」,这部分无须议论。 既然这样,闹钟就等于没自觉。 即使不是「=」,也是「≒」。目前无法举证否定这一点。 而且「没自觉」这三个字……更正,这个词,或者应该说这句台词,总之无论是用来形容什么、陈述什么,「没自觉」这三个字绝不是用在正向的意思。 说了什么不重要,是谁说的才重要。这是世间常讲,应该说讲到不能再讲的道理,不过「没自觉」这句台词无论出自哪位名人口中,无论是听谁这么说,基本上应该都是否定的斥责,进一步来说就是骂人吧。 你这个人没自觉呢。 你应该没自觉吧。 任何人被当面这么说,应该不会觉得受到称赞而高兴吧。即使是自己师事的老师或师傅怀抱爱情这么说,即使知道这是为自己著想的发言,肯定都难免有些不高兴。 这种厌恶感或许和讨厌闹钟的情感相通。这个想法非常符合逻辑,理智又合理,感觉毫无反驳的余地。换言之,闹钟是没自觉钟。 不过,我迟迟没将这个理论提交到学会,绝对不是客气想要辞退荣誉,而是基于先前说的两个理由。换句话说,「闹钟」与「没自觉」的相似也是只属于日文的现象,即使无法像是冷水壶那样极端断定,不过学到「没自觉」这个词的时间应该不会早于「闹钟」这个词。 不,先不提这种关于单字的国语常识的学习顺序,人类从某种待命状态清醒之前,应该不会因为对任何事情没自觉而被骂,这是可以隐约以直觉理解的事。虽然推理时仰赖直觉有些愚蠢,不过直觉这种东西不知为何挺灵的。 例如只要说「有种讨厌的预感」就大致会成真,因为说来遗憾,「没发生讨厌事情的人生」或是「没发生讨厌事情的日子」不存在,人生中没有这种日子。所以最好在早上起床之后就断言「感觉今天会发生好事!」暗示自己,说出「有种快乐的预感」这种话。因为「没发生快乐事情的人生」或是「没发生快乐事情的日子」同样不存在。何况光是一大早就处于能说这种话的环境,就足以把这天当成快乐的一天了。总之直觉很灵。话说回来,即使不用思考或是我来说明,好歹也隐约知道「闹钟」与「没自觉」一点关系都没有才对。 所以暂时忘记「相似假说」吧。 那是糟糕的玩笑话。是闹脑的话题。 寻找和自己相似的人,大多是徒劳无功的行为,同样的,寻找和闹钟相似的东西,应该也可以当成是徒劳无功的行为。既然这样,就当成个别的个体来思考吧。俗话说「物以类聚」,如果将这句话解释成「聚者皆同类」,闹钟不像是会和其他东西凑在一起,所以不可能有同类。这么一来,闹钟必然是这个世界现存的唯一物体、唯一概念,必须从这个角度阐述,才能知道这种厌恶感的真面目。人类就是以这种方式变得聪明。 闹钟,闹钟,闹钟。 闹闹钟钟 。 这个词念久了,我这个极度平均水准的日本人会联想到早餐,不过这反倒是令我愉快的联想,而且我早早就决定再也不胡乱联想,所以这方面我不再多说。 接下来才是要议论的问题。 闹钟的功能是「以闹铃叫醒人」,叫醒闹钟旁边熟睡的人,叫醒「我」这个人。这是闹钟的定义,讲得夸张一点是闹钟存在的理由。闹钟如果叫不醒人就应该叫做「不闹钟」。 讲起来好拗口。 重点来了。 「叫醒人」这三个字令人感受到强烈的强迫感,我与我们肯定是因此而厌恶闹钟。到头来,睡著的人只要扔著不管大致都会自然醒,我很不高兴必须依赖机械清醒,真要说的话肯定很想发动卢德运动,不过更基本的问题在于:「人为什么一定要清醒?」【注:英国劳工破坏工厂机器,藉以反对资方压迫与剥削的抗议运动。】 一个人没清醒,就代表他正在做梦,清醒就代表离开梦境,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讲白了就是很差。应该可以形容为「坏透了」。 现在的世界萧条、不景气,看不到未来。 正因为世间做不了美梦,所以好歹想在晚上做个梦,闹钟却粗暴破坏这个心愿。「他们」(我刻意将闹钟拟人化称为「他们」)这种行径难以原谅。人终将得知现实,所以不应该刻意叫醒梦乡里的人吧? 可以的话,我不想清醒。 不想睡醒。 也不想觉醒。 早上的问候语是「早安」,不过既然还早,就再让我睡一下吧?人们基于情感难免会想这么说。真希望早安的安不是「安好」,是「安眠」。至少昨晚对我说「晚安」的人应该要好好让我安眠。睡前对我说「晚安」的人,到了早上却对我说「早安」,老实说,我觉得遭到背叛。 背叛是让人悲伤的行为。 到头来,「天亮非得清醒」这种想法本身已经是墨守成规的观念,这是证明过的事实。历史证明了这一点。日本引以为傲的国际文化「动画」大多在深夜播放,由此就能理解人类如今是夜行性生物,这是生物学家不久之后也会承认,已经不是玩笑话的稳固事实。念书与写作业都是在深夜进行,人类成为夜行性生物之后将会进一步进化。这么一来,今后人们对于太阳与月亮的想法或许会反转。正因如此,不得不说闹钟是妨碍人类进化的恶鬼罗剎。 我能理解。 我能理解人们想依赖闹钟功能的心态。不过,人们应该在这时候鼓起勇气和这个功能告别吧?诀别的时刻来临了。 用不著再清醒了吧?即使一辈子恍惚度日,顶多也只会被一笑置之。无法引人发笑的人生反而才无聊吧? 不想看著大家的笑容活下去吗? 所以,我们就对闹钟这么说吧。 不是怀抱厌恶,而是怀抱谢意。 「谢谢,然后晚安。」 「不准睡~!」 「不准睡~!」 被打了。被踹了。 被戳了。被撞了。 而且招招精准命中要害。至于是命中人体多处要害的哪一处,由于列举很麻烦所以在此省略,不过我必须透露大多是真的很要命的要害,否则无法和我接下来的痛苦模样与行为连结在一起。 「哥哥,你光是不想起床就要讲多少藉口啊?」 「何况我们不是钟,是妹妹。是闹妹。」 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我两个妹妹如同凶神恶煞站在床边这么说。这里的「凶神恶煞」不是比喻,不是用来让言语变得更风趣的举例,真的是凶神恶煞。她们以仁王像的姿势对我表示不满。 火怜是阿形像,月火是吽形像。 真有趣。 真希望厂商以她们的这个姿势制作模型。 「没关系啦。依照我这个博士提倡的相似假说,相似的话语会被判断成相同的东西。」 「钟与妹妹哪里相似了?」 火怜口操关西腔踹飞我。火怜和关西毫无关联,她的关西腔已经不只是腔调古怪,「哪里相似了」听起来好像「煮天然」。 这是哪门子的料理方式? 「钟(tokei)与妹妹(imouto),这只是文字接龙吧?」 月火也这么说。 这句话与其说是吐槽更像是打情骂俏,但我从这句话得到下一个(跳跃式)的灵感。 「我想到一个点子,要不要制作『钟妹妹』的精品来卖?分针是火怜、时针是月火,而且早上会叫人起床喔,用的是喜多村小姐和井口小姐的声音。」 「不准提到特定人物的名字!」 「哥哥,动画已经下档了喔,不会再出精品了。」 「这样啊……」 真悲哀呢。 真悲哀的事实。 然而说来悲哀,我非得接受这个现实。 火怜与月火当然也是以动画版本的方式叫我起床,看来她们也颇为不舍吧。 「唔~~~~」 虽然不是因为正视震撼的事实,不过和妹妹们聊著聊著,意识也差不多清醒恢复正常了,所以我从痛到蜷缩起来的姿势改为伸直背脊的姿势,就是那种女豹的姿势。阿良良木历的女豹姿势。希望各位不要花太多时间想像。 「好,起来了。意识清醒了。」 我这么说。 朝著钟妹妹们……更正,朝著妹妹们这么说。 「现在是几世纪?」 「等一下,以为刚结束冷冻睡眠清醒吗?」 「并没有睡到跨世纪吧?」 我遭到双引擎吐槽。 简直是环绕剧院系统。 三人搭档有两人负责吐槽的组合也很稀奇。应该吧。 不过,我想进一步体验这种稀奇的组合,所以我继续和她们拌嘴,做球让她们方便吐槽。 「既然我被叫醒,就代表特效药开发成功吗?」 「为什么有人要冷冻睡眠到特效药开发成功啊?」 「治疗哥哥的药还没开发出来喔。」 有趣。 不过总觉得月火对于该尊敬的哥哥讲得恶毒了些,只能进行不痛不痒平凡吐槽的火怜处境挺可怜的。 「核战结束了吗?」 「说这什么话,核战还没结束。」 「咦……?」 火怜这句话令月火慌了。 我收回前言。 火怜搞笑失败的时候,月火也会遭殃跟著搞笑失败,这样的月火处境才真的叫做可怜。 「嗯……不过,这样行得通喔。阿良良木三兄妹的预告篇。」 「不,哥哥,就说了,动画已经下档。既然动画下档,也没有预告篇了。」 「也没有预告短片。」 吐槽真狠。 话说,连预告短片都没有? 「这样啊……那就回归原点,赤手空拳从头来过吧。」 赤手空拳的日文汉字是「裸一贯」,神原看到这种词应该会很高兴,总之我的心态大致是如此。 从头来过。 只要努力,或许总有一天又有改编成动画的机会。 「所以火怜,现在几点?」 「一、二、三、四、五、六……嗯?」 火怜瞬间就顺著单口相声的调调这么回答,不过她这个活在现代的国三女生似乎不太清楚原哏,没讲完就停住了。 这又是月火完全搭不上腔的模式。 看来双人吐槽系统果然有瓶颈。 我放弃等待两人回应,看向房里的时钟。顺带一提,我房间摆了四个时钟,不过都没 有闹钟功能。 以前我也放过闹钟,却被火怜的矫正拳──也就是正拳打碎。哇,原来铁也可以像是报纸一样轻易打烂啊……我当时大开眼界。 她说: 「叫醒哥哥是我们的职责!不准机械抢走我们的工作!」 就是这样。 这妹妹的角色个性真神奇。 可以叫她「卢德妹」了。 既然每天早上要定时叫我,代表这两个家伙必须比我更早起,这明明绝对不是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当成人生任务背负呢……? 唔~对了。 记得是从国中开始吧? 我升上国中之后,这两个家伙就开始负责叫我起床……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家伙要叫我起床? 大概是想取回失去的家族羁绊吧……既然这样,羁绊是何时失去的? 刚睡醒的我,即使脑中隐约留著这种慢半拍的疑问,依然确认现在是六点。我看到时针与分针的夹角是一八〇度。 现在总不可能是晚上吧,所以当然是早上六点。此外,鉴于我并非接受冷冻睡眠,那么今天的日期是…… 「二月十三日吗……」 我说出口进行确认。 这个房间有四个时钟,却没有日历。 明明叫做阿良良木历却没有月历,给人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不过我的生活并没有这么依循名字。 名不副实。 「是情人节的前一天呢。喂,妹妹们,准备好巧克力送我了吗?」 「唔哇~」 对我这个妙问回以倒胃声音的是月火。她的眼神如同看著枯萎的花朵。 「这个遗憾的哥哥……居然光明正大对妹妹讨巧克力,太遗憾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做法。人类进入最终形态就会变成这样啊……」 「说这什么话?顶多只是有点遗憾吧?」 「刚才那句话也遗憾至极,绝对不能讲这种话。哥哥好可怜,你说交了女朋友也肯定是谎言,战场原姊姊是你用一千圆时薪雇的临时演员吧?」 「不准把战场原当成临时演员,那个家伙不是拜金女。」 我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仔细想想,她对金钱的执著还算强烈。如果时薪是一千圆肯定率先行动、迅速行动。月火似乎知道这一点,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而且是得意洋洋的笑容。「这家伙明明是男友,却对女友一无所知」这样。 不过,我或许真的一无所知吧。 或许无知愚昧吧。 ……即使除去这一点,我将战场原介绍给妹妹们认识之后,她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月火尤其和战场原合得来,相处得十分融洽。 照这样看来,即使她们似乎没准备送我巧克力,或许也会准备巧克力送给战场原。 「原来如此……今后打算主打百合剧情吗?你们真会做生意。」 「我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听不懂百合是什么意思,听不懂一百个合是什么意思。何况如果要做生意,走百合路线还不如走bl路线。」 妹妹打的算盘真恐怖。 不愧是火炎姊妹的参谋。 早有预谋,老谋深算。 「话说哥哥现在不是在意情人节的时候吧?没这种美国时间吧?」 火怜说著一脚踩在我身上。一直保持女豹姿势──应该说一直在做起床伸展操的我,被她踩著背这么说。 「距离大学考试剩下一个月耶?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乾脆去死吧,你知道了吗?小心我宰了你哦?」 「咦?我没必要被你讲得这么狠,也没必要被你宰掉吧?」 虽然这么说,不过从今天算起刚好一个月后的三月十三日,确实就是我阿良良木历考大学的日子。 幸好我没有在第一阶段的会考就被刷下来。回顾当时的状况,这个结果堪称是奇迹。与其说是结果更应该说是成果。要说低空飞过确实是低空飞过的结果与成果,所以说来遗憾,整体来看,也可以说门槛反而提高了…… 「真是的,真是受不了,所以说哥哥真的是烂货呢~」 火怜双手抱胸这么说。她讲得超狠。 虽然经常在漫画看到这种形容方式,不过我觉得现实世界应该没什么人会臭骂别人是烂货。 「没看到自己该做的事。只看到眼前或明天的事,完全没看到一个月之后的事。对于未来毫无展望,闭上眼睛不肯正视。这么没展望要怎么活下去?你这样连死都不敢死耶?就算考上大学,今后苦头也吃不完耶?光是想像就吃不消耶?让我尝到败北的滋味真了不起啊,太了不起啰,你这个亲善大使。」 「亲善大使……」 世间遭受此等臭骂的人类大概也只有我吧。虽然国中与高中有所差距,不过同为三年级,却因为就读直升学校所以几乎没有也不用为了升学而念书的火怜大小姐,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把架子摆得很高。 她的身高本来就比我高(而且难以置信,这家伙还在发育!逐渐长得不只比我高,而是比周围任何人都高),如今连架子都摆得比我高。 差距大到这种程度,感受到的就不是自卑,而是快感。被高大妹妹踩在脚下的我,生活态度与人生观也备受践踏,而且么妹全部看在眼里。 「好了,快给我起来用功吧,鞭策一下自己吧。」 「现在确实是最后冲刺的时期,但我觉得还不到鞭策自己的时候……而且你要是太大意或许也没办法升学,可以只担心我吗?」 我说著扭身改变姿势,抓住火怜踩在我身上的脚。虽然理所当然,不过身高很高的火怜脚丫子也很大,感觉两手都包不住。 「哼,我要搔你痒,看招!」 「哈哈哈,没效喔。我有在锻炼,所以脚底的皮很厚。」 「哼,那我就舔吧,看招!」 「呜啊!」 我究竟是真的舔下去,还是火怜在我舔到之前缩回脚,为了维护我们兄妹的隐私权就刻意保密吧,总之火怜收回脚了。我至此得以自由行动,所以下床。 如今我完全清醒。 毫无睡意。 我意志薄弱,一个不小心就会睡回笼觉,不过妹妹们闹我这么久,我完全错失了睡回笼觉的时机。 叫我起床的两人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 「看来没问题了。」 火怜说完满意地点头。 光是叫哥哥起床,就洋溢一股完成丰功伟业的气息。 这种自我肯定真了不起。 「那我去慢跑了,慢慢跑一跑。帮我放热水吧,热到会烫伤的水。不然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跑?」 「我不可能跟得上你的速度吧?你的慢跑根本是百米短跑,而且是马拉松的长度,四十二?一九五公里。去找神原跟你跑吧。」 「其实在慢跑时间,我真的曾经和神原姊姊擦身而过喔。」 「这样啊。」 回想起来,那个值得疼爱的可爱学妹,每天早上会冲刺十公里两次。即使不到全马的程度,却也是半马了。那么从机率来看,应该曾经和火怜的马拉松擦身而过…… 虽然类型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不过神原与火怜,谁的体力比较好? 「那我出发了~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会很寂寞吧,不过接下来就在早餐时间重逢吧。你要是缺席,就会直接召开缺席法庭喔!」 「你要审判我什么?」 不过,我心里并非没有底。 搞不好不是被当成罪犯审判,而是被当成鱼大卸八块。 「再见!哥哥老爸!」 看字面大致知道这是在模 仿,却因为一点都不像而令我怀疑只是巧合。火怜留下这样的台词之后离开我房间。用跑的。她要慢跑、百米短跑或是马拉松都不关我的事,不过从家里就开始助跑离开的家伙,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吧。 反正她是不需要换装的运动服女孩。 我想到可以简称「运女」,但应该不会流行。 「火怜头发留长了耶~」 独自留在我房间的月火,目送火怜离开之后这么说。 「愈留愈长耶~她在暑假自断马尾的时候吓我一大跳,不过大致留回来了,正在恢复中耶~发育快的孩子,头发果然也长得快吗?」 「嗯,说得也是……」 「自断」这种形容词像是蜥蜴自断尾巴,听起来有点恐怖,不过并非和事实不符。总之,火怜的马尾确实大致留回来了。虽然终究称不上恢复原状,但至少留到可以绑一条短马尾了。 「没你这家伙这么快就是了,月火。」 「也没你这家伙这么快吧,哥哥?」 「你这家伙,不准这样叫我。」 先不提我发动哥哥的强权多么幼稚,不过月火与我现在的头发长度,确实可以形容为异常。 月火从以前就经常换发型,但现在不晓得是什么心态,或是她内心发生什么事,她从某个时期开始一直留头发。若以月火的身体当量尺,如今她的直发几乎长到脚踝。 该怎么说,搭配她爱穿的和服,就像是以头发当武器战斗的女忍者。是女忍者月火。 是月影。 至于我自己,原本只为了遮住「脖子」而留的头发,从地狱般的那个春假至今约一年,虽然没有长到脚踝,但也留得很长了。发尾大概落在背部中央,绑得出火怜以前的那种马尾。 改天剪吧,明天剪吧,反正迟早会剪就用不著现在剪。像这样反覆拖著拖著就变得不得了。 真是不得了。 「哥哥,先不提我,你最好在考试之前剪吧?不然面试会给人坏印象吧?」 「没有面试这种东西,大学考试没有面试这种东西,又不是打工。唔~不过监考老师会留下印象吧?应该会吧?伤脑筋。何况我也不是喜欢才留长,甚至很想剪短,不过我准考证的照片是这个样子,现在剪头发会差很多吧~」 我摸著没有乱翘的头发说。 「总之,我考完就会剪。痛快剪短。」 「我光看就嫌热了啦~虽然现在是冬天。」 「你没资格这么说。你的头发根本是风衣了……唔~」 我不经意朝月火伸手,用力摸乱她的头发。发量好夸张。该怎么说,虽然推托不是好事,但我觉得因为这家伙头发留这么长,才使得我的感觉麻痹。嗯,就像是「两根棒子摆在一起,哪根比较长?」的那种状况。 不过月火的头发大约比我长一倍…… 「那么……我去帮小怜放洗澡水吧。大清早花费劳力、空出时间、鞭策这具衰弱的身体,特地为了那个家伙放洗澡水吧。」 「讲得有够卖人情耶,哥哥。这是在强迫推销人情耶~」 「虽然那个家伙的身体锻炼得像是锋利的日本刀,不过依我的犀利考察,她好像没加入社团。」 阿良良木火怜是空手道女孩。 以流行的说法就是空手妹(流行?)。 既然这样,她应该加入空手道社或是其他运动社团吧……对于妹妹毫无兴趣的我,至今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想像过,这种事,现在却突然在意起来。 「火怜不能加入社团喔~真是受不了,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呢。」 月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家伙喜欢教人,就某种意义来说很亲切,但她加上这种态度就令人不悦。 反正月火惹火我也不是新闻了,晚点再好好修理她一顿,我现在比较在意火怜不能加入社团的原因。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怜不能加入社团?这我完全是第一次听说。妹妹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我绝不能允许。她被列入黑名单吗?还是火炎姊妹的活动太忙了?」 如果是后者,我认为非得立刻禁止她们以火炎姊妹的身分活动。我终于找到藉口禁止了。 「错了错了,是空手道场的规定。门徒禁止参加社团,因为那边是实战派。是超实战派。是派。」 「……?我听不太懂耶?」我歪过脑袋。「你也是我妹妹,所以给我好好说明,让我这个哥哥听得懂啦,你这个愚者。the fool。」 「架子摆真大……虽然我的态度也夸张透顶,不过哥哥的态度夸张到过分,超残酷,没常识。哎,你想想,练武取得段位,或是拥有职业拳击手执照的人,一般来说不是会被当成随身携带凶器吗?这是同样的道理。」 「啊啊……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唔~…… 我听过这种普遍的说法,不过,总之,我知道火怜为何不能加入社团了。总归来说就是会违反道场的规定。 实战派。 超实战派。 这样的形容令我似懂非懂,我不知道实际上是什么状况,不过我亲身体验过她的空手道招式,所以不得不同意。那种招式用在平凡世界,似乎会瓦解各方面的力量平衡。 至少我没想过和手刀能贯穿杂志的家伙过招。会这么想的应该只有同样做得到这种事的家伙,也就是相同道场的自家人吧。 「啊,不过这么说来,这件事我早就听过了。因为妹妹的事不重要,所以我忘记到现在。」 「叫我说明之后却这样?」 「我顺带想起来了……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去见那个家伙的师父,得回收这个伏笔才行。只要回收这个伏笔,就堪称回收了所有的伏笔。」 「但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不过,总觉得很浪费呢。该说可惜吗?小怜的那种体力、那种肉体强度、那种躯体威力,居然不能公诸于世,必须埋没在火炎姊妹的非法活动里……」 「并不是非法。」 月火如此主张,但我当作没听到。 没被当成非法行径,是因为她们是女国中生,她们的活动内容已经超越合法的范围了。 是法外范围。 顺带一提,就我看来,她们的行为甚至不算是正义,不过和妹妹讨论这个议题会没完没了,用尽体力依然没完没了,所以这次就简单带过吧。 不过即使从这种观点来看,即使大发慈悲不追究正义与否或活动的意义,我还是想对火炎姊妹的活动抱怨几句。 「小月,小怜的那种天分被埋没,你不觉得可惜吗?」 「喵?」 「虽然比不上我,但那个家伙确实是才华洋溢的人。你不觉得应该让她站上公开舞台吗?别被道场或是火炎姊妹束缚,对,就朝著奥运好痛!」 脚被踩了。 而且不是可爱的踩法,月火是以脚踝踩烂我的小趾甲。精准的单点攻击。形容成「踩烂」不是夸大,是事实。因为趾甲裂了。 「你做什么啊!」 「咦?因为哥哥讲得让我火大……」 月火瞬间达到巅峰的情绪似乎已经冷却,一脸诧异地回应我,看起来对于自己的行动不抱持任何疑问。 「敢撕裂火炎姊妹羁绊的家伙,即使是哥哥也不可原谅。」 「咦~……你之前不是也考虑过解散吗?不是说要邀请我参加满是女国中生的解散派对吗?」 「听别人这么说会让我火大。」 这个妹妹总是直言不讳。 真危险。dangerous。 「真不 爽。什么嘛,奥运算什么?那种活动已经是老套了吧?毕竟每届都是在做类似的事情。」 「不准说传统是老套,不准说四年一次的盛会是老套,不准数落奥运。你以为你是谁啊?」 「总之,用不著你这个哥哥说,火怜确实迟早会退出火炎姊妹。」 紧接著,月火讲出这种冷静的感想,所以这个妹妹很难搞,讨人厌。 「毕竟升上高中应该会发生各种事、遭遇各种事吧,而且环境也会改变。不过就算这样,我觉得火怜还是会继续去道场,因为火怜完全迷上师父了。」 「是喔……」 怎么回事? 得知妹妹迷上我素昧平生的对象,我的内心就无法平静。看来即使不提回收伏笔这种事,最好也得见那个师父一面。这是为我的心理卫生著想。 「师父应该也不太愿意放走火怜吧。因为那个人比哥哥更欣赏火怜的身体能力。」 「你说什么?比我更欣赏小怜?混帐,以为自己是谁啊?那个师父知道小怜的舌头多软吗?」 「不,我觉得应该不知道……但你什么时候知道火怜的舌头多软啊?」月火瞪向我。「为什么哥哥精通火怜口腔的魅力?」 「唔……」 不妙,看来是时候撤退了。 到此为止。 反正这只是闲聊,我不觉得这天早上的平凡闲聊可以决定火怜今后的进退。总之月火依然不在意解散火炎姊妹,依然没忘记当时说的那番话。光是确定这一点就是一大收获。 哎,虽然还不晓得我这次考试的结果,还不晓得我这次考试的后果,但是无论如何,再过不久,我身边环境的变化肯定更胜于火怜。 在这之前,还有火怜与月火的问题。 想为这两个妹妹的未来铺路。很意外的,我并非毫无这种做哥哥的心态。 是的,火炎姊妹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我也是。 003 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别名「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的两个可恨妹妹,不知道是出自亲切、基于习惯、源自恶整,还是想要爬到我这个哥哥的头上,抑或是没有任何原因,总之早上会来叫我起床。如同在夜间散步般在早上叫我起床。无论是上学日、星期日还是国定假日都一视同仁,几乎当成天职,当成赌命的事业叫我起床。 我曾经嫌烦而对妹妹们大发脾气(主要是高一那时候),不过她们只在这一点不屈不挠。后来即使遭到何种待遇,即使被我当成空气,连看都不看一眼,她们依然会叫我起床,甚至让我觉得暗藏某种执著。 反正最近,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非得专心准备考试,偶尔会用功到深夜,所以在这种时候,我很感谢两人的「闹钟服务」,现在也是由衷感谢。应该说只要回顾以往,我总是一直很感谢。 我也已经长大到可以感谢这种事了。 只是在二月的这个时期,高三的我已经不用上学,说穿了不用这么早起……考量到效率与健康问题,每天的睡眠必须充足,所以没必要执著于早起,不过想到至今约半年一直接受这份恩惠,我也不能冷漠拒绝,而且就算冷漠拒绝,她们也绝对不会作罢。不只是准备大学考试,我从高一后半整整两年经常迟到、缺席或早退,连是否能毕业都是问题,拯救我脱离这个危机的正是火炎姊妹,我想到这里就不能冷漠拒绝。先不提正义之类的问题,她们持之以恒的闹钟服务确实立下无法忽视的功绩。 协助我提升学力应考的无疑是羽川翼与战场原黑仪两人,不过协助我毕业的同样无疑是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两人。想到这里就难免想稍微报恩,这是人情使然。 是人之常情。 话先说在前面以防万一,并不是因为我萌妹妹。 那种东西只存在于漫画(这句话我不晓得讲几次了)。 这反倒是心理学的礼尚往来原则,肯定如此。人只要接受他人的恩惠就会想要回报,这是一种「天性」。 只看这段文字,会觉得人类似乎是公平的生物,秉持公平的精神,但实际上没这么高尚,总归来说就是「欠人情感觉不太舒服」。 受人恩惠就想偿还人情求个心安,或是多还一点人情,让自己位居优势。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正因如此,火怜与月火每天叫我起床的这半年……不对,应该是这六年的人情,我觉得该还了。 以哥哥的身分,为她们的将来著想。 「总之,火怜拥有那样的躯体、那样的肉体美,就算我不用特别费心,将来应该也会成为大人物……扔著不管也会崭露头角吧,不过……」 我轻声说著走下楼。 隔墙有耳、隔门有眼、隔影有吸血鬼。 不晓得谁会听到我说话,所以我刻意没说完。嗯,我担心月火。 阿良良木月火。 我颇为认真担心她的将来。 不得不关心。 不得不操心。 我完全无法想像那个家伙明年这时候在做什么……虽然她脑子转得快,却把这个机灵的脑子用在完全错误的地方。 转得快却是空转。 阿良良木火怜是火炎姊妹的战斗员,应该说她具备过度的暴力,是超规格的兵器,说穿了是万能的邪恶暴力。反过来说,火炎姊妹的参谋阿良良木月火是靠著这个兵器才能正常运作……要是行动的自由度增加,我无法想像那个家伙会想出什么策略,应该说我根本不敢想。 讲得任性一点,那个家伙要怎么度过人生是那个家伙的自由,但我还是希望避免发生媒体找上门采访我的状况,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的。 综合各种因素考量,即将高中毕业的我,现在该做的事当然不用说,首先就是大学考试的最后冲刺,其次则是协助妹妹们改头换面,尤其是月火。 虽然还没有具体和父母讨论,不过如果我考上大学,我应该会离开这个家。到时候,我实在不忍心留下那对妹妹。 身为哥哥,这似乎也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与其说是身为哥哥,不如说身为人? 再三强调,那两个家伙将来变成怎样都和我无关。虽然无关,虽然放任她们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但我还是得尽力而为,以免之后被追究责任。 所以在今天,我先为迟早会汗流浃背返家的火怜放热水。 没有喔,我没有不负责任喔,完全没有放弃责任喔,因为你看,我好心为了那个家伙放热水呢!我想到可以大方讲出这种话就春风满面。 咯咯咯。 调整成那个家伙喜欢的水温吧。 我不应该坏心眼这么贴心的。火怜喜欢的水温是快要烫伤的温度,也是我喜欢的水温。我清理浴室,准备好舒适的环境之后,我也想洗澡了。 或许有人会说我明明没跑步却一大早就洗澡很奇怪,不过据说人类睡觉时流的汗大约是一个杯子的量。既然这样,即使没有晨跑,肯定也想在早上洗个澡。何况这不是今天才有的念头,在用功准备考试的这段期间,早上起床(被叫醒)之后先冲澡提振精神,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 没错。 当年的战国武将,每次用餐都要先由好几个人试毒,因此武将用餐的时候,餐点早就凉透了。这代表武将的生命就是如此受到重视。这个传闻可能使得过于谨慎而吃不到美食的悲哀武将沦为笑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只是和平现代人的高姿态想法。肯定有试毒的人因为这个程序而丧命。武将的双肩与勇健就是背负著这么多的生命。 知古鉴今,既然我真的想珍惜火怜,真的担心她的身体与将来,那我真正应该为她做的事,就不是放水让她第一个洗澡,而是先洗澡确认有没有危险。 在本应安全的住家里,浴室是最容易发生死亡意外的场所之一,将慢跑回来的火怜送进这种危险地带之前,我必须先确保安全。不得已,泡澡水的试毒工作就由我负责吧。 所以,我决定洗澡。 决定痛快洗个澡。 哎呀~做哥哥的真辛苦呢,明明不想洗澡却得为了妹妹洗澡……我立刻在更衣间脱起衣服。 不过在这个时候…… 「啊……」 月火现身了。 而且是半身赤裸,也就是半裸现身。看来她将身上的浴衣脱掉扔在走廊再进入更衣间。她总是这样,想到就会当场脱衣服,和服难脱的程度造成反效果。至于乱丢的浴衣由谁收拾?当然是月火以外的某人(主要是我)。 月火就这么半裸狠狠瞪我一眼。 「哥哥透烂了!」她说。「不对,烂透了!说什么要帮火怜放洗澡水,却打算自己先洗吧!烂透了,烂透了,烂透了,烂透了!」 「慢著,看你这副模样,看你这副不像话的模样,我觉得你想做的事和我一模一样……」 而且你没准备洗澡水,而是打算霸占我帮火怜准备的洗澡水,所以更恶劣。不只如此,居然还先找我算帐,我真的很担心这家伙的将来。 话说,这家伙竟能以这种个性平安活了十四年。 无论如何,月火的新陈代谢很好,讲白了就是容易流汗,所以一有机会就想洗澡,和哆拉a梦的静香一样。 她应该是抓准这个大好机会现身的。 这个无孔不入的家伙。 无孔不入的厚脸皮家伙。 「总之哥哥,借过,我要进这间浴室洗澡。如果敢妨碍,就算是哥哥也会吃不完兜著走。」 「你这家伙,只不过是抢洗澡顺序,而且只是抢早上洗澡 的顺序,为什么要讲这种可能害兄妹关系出现裂痕的危险台词啊……」 好恐怖。情绪完全随著所处的环境起伏。 「因为我已经完全处于洗澡的心情啊,虽然身体还在这里,灵魂却已经泡在浴缸里了。」 「别乱讲,浴缸的水肯定还只有半满。」 「已经追加我的体积了。」 「女生不准拿体积来炫耀。」 不过,我也已经完全处于洗澡的心情,不肯让她先洗。哎,虽然我不像月火已经把灵魂泡在浴缸里,我的身体与灵魂都还在这个更衣间,但若妹妹要我让出浴室我就乖乖让给她,我这个哥哥会丢尽面子。 哥哥推开想洗澡的妹妹先进浴室洗澡,称得上是极为正当的做法,但是反过来的状况不可以成立,否则只能说做哥哥的我没尽到责任。 所以我非得挺起胸膛(顺带一提,我现在上半身赤裸,呈现半裸哥哥面对半裸妹妹的对立构图),对月火放话。 「妹妹啊,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洗澡,就先打倒我这个哥危险!」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她毫不犹豫扔过来的洗发精瓶。这个嚣张的国中生居然拥有自己专用的洗发精。相较于搞不好是用香皂洗头的火怜,月火在这部分挺时尚的,不过真正的时尚女孩不会朝著别人脸上扔出旋转的洗发精瓶。 「啧!」 而且时尚女孩不会咂嘴。 话说,这妹妹真的好恐怖。 她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想吗? 「很危险吧!这是做什么啊?」 「因为哥哥要我打倒你。」 「不对不对,我说的『打倒』是精神上的意思,肉体这方面反而不能打倒,要尊敬到下跪臣服的态度。」 「真麻烦耶……」 月火说著关上身后的门。虽然没上锁,但她似乎藉此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接著她走过来捡拾刚才飞到我身后的自用洗发精,而且就这么不经意地以行云流水的动作要进入浴室,所以我连忙挡住她。 我以男子气概挺身而出。如同保护受伤的孩子们,坚守浴室入口。 「想通过这里就好恐怖!」 这次是以手指插我眼睛。 插眼睛这种行径,是初期的战场原才可能进行的攻击(其实真的插过)。 而且战场原是因为怀抱著烦恼与问题,才会变得个性顽强充满攻击性,不过月火只是想洗澡而已。 「哥哥,差不多闹够了吧?洗澡水也放得差不多了,哥哥的职责结束了。」 「这也是绝对不能说的台词。」 「借过。」 「不要。」 我也不晓得这时候为什么要固执成这样,但我不愿意排在妹妹后面,更不愿意屈居在妹妹下面,我只凭藉这份身为哥哥的自尊站在这里。 不过也可以说我怕到软脚动不了。 因为……月火她当真狠瞪我耶? 这家伙明明不是病娇,却病得很严重。 从病娇除去娇的要素,只是普通的病人吧? 「这洗澡水是我放的,所以我有权利第一个洗。」 「哥哥,我已经大发慈悲让你帮我放洗澡水了,你就此满足吧。」 议论没有交集。 而且甚至不算是议论。 没有共识,真要说的话,我们如今随时会扭打成一团。 到头来,「为火怜放洗澡水」这个前提,不晓得消失到哪里去了。 而且在这个时间点,正在晨跑的火怜已经从我俩的脑海消失得一乾二净。 那个家伙在享受清爽的晨风时,我们却在进行难分难解的兄妹大战,也就是所谓的骨肉之争,所以阿良良木火怜或许是我们三人之中的最大赢家。 只可惜,火怜迟早也会晨跑回来,为了冲洗汗水而来到这个更衣间──汗流浃背地潇洒登场。 要是成为三国鼎立的战斗,胜利者肯定是火怜。从状况来看,她肯定会满身大汗登场,在任何人眼中都非得首先洗澡;若要以实力对决,我就算和月火联手也赢不了她一条手臂。 我与月火目前之所以势均力敌,无疑是因为我与月火在战力上势均力敌。我是男生,力气当然是男生的等级,但月火拥有我所没有的疯狂,毫不犹豫攻击人体要害的疯狂。 换句话说,我们势均力敌。 这么一来,在我与月火维持势力均衡时,满身大汗登场的火怜将会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未来清晰可见。而且这应该也是月火清晰看见的未来。 这个妹妹并非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她不是做事不顾一切的人。更正,她做事基本上不顾一切,不过脑子转得有够快,肯定比我先预见这样的未来,只是因为她不太能控制情绪,导致她的反应和现在才察觉这一点的我没有两样。 「好,哥哥,我知道了。折衷一下吧。」 「折衷?」 妥协方案吗? 喔喔,原来如此。很像参谋会做的提议。 毕竟一般来说,战争都是在一开始定下底线。 不过在这种状况,我与月火之间的底线──妥协点在哪里?真要说的话,首先洗澡的权利是仅此一件的商品,抢这种商品是零和游戏,其中一边获胜,另外一边肯定会败北。既然这样就肯定没有妥协点或妥协方案。 不过,月火终究了不起。 个性如此棘手至极的她,可不是平白无故成为国中生之间的教主。火炎姊妹中的参谋,对我提出一个普通参谋绝对想不到的建议。 「折衷一下,我们一起洗吧。」 004 折衷了。 不知为何,我和月火一起洗澡了。 「为什么……」 这是什么原因? 为什么变成这样? 这堪称是彼此僵持不下的结果。 虽然不想说是「堪称」,但堪称如此。 「咦~不想一起洗吗?那么哥哥会对妹妹的裸体发情吗?太扯了啦~在浴场发情也太扯了啦~」【注:日文「浴场」与「发情」音同。】 其实也可以说是被她这番话骗进来的结果。不过到头来,月火提出这个妥协方案的时候,肯定也预料我听她这么说就会吓得垂头丧气离开更衣间。 正因为知道她在打这种如意算盘,所以我没办法垂头丧气离开,反倒是采取挑衅的态度。 「喂,怎么啦,你只会耍嘴皮子?光说不练吗?这个早熟的小鬼。其实你没胆量和我一起洗澡吧?这个懦弱的丫头。」 然后就走到这一步了。 走到这一步,走到再也走不下去的这一步。 我与月火,兄妹俩并排在莲蓬头底下,并肩清洗自己的长发。难得有这个机会,我用了月火的洗发精。嗯,原来如此,起泡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 「…………」 总觉得有点那个。 要说那个真的很那个。 长这么大的兄妹一起洗澡,这幅光景比想像中难受十倍……由于不是动画版设定的那种宽敞浴室,而是平凡家庭的平凡浴室,所以一个国中生加一个高中生挺挤的。洗头发的时候,彼此的手肘会相互碰触。 「……哥哥。」 「妹妹,什么事?」 「讲点话啦,比想像的还尴尬。」 「啊啊……」 虽然一点都没错,但你别说出口啊。 不过她这样开口,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要是就这样永远保持沉默,从叙事角度来看也不好受。 上电视或广播节目的艺人,偶尔会聊到女儿长大成人依然和家长一起洗澡,不过兄妹一起洗澡的例子几乎看不到,应该没有吧。 基于这个意义,我与月火正在撰写一份极为罕见的报告,但是应该没人想看这种热腾腾刚出炉的罕见报告。 反倒有种凉透的感觉。 不过,就算这个时候很尴尬,我与月火也说不出「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洗」或是「哥哥,我先出去了,对不起」之类的话语。 甚至相反。 「月火,觉得尴尬就滚出去吧,你真是死要面子呢。与其说了才反悔,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说。」 「我才要说哥哥,害人反害己就是你这种状况。我的意思是我看到哥哥乾瘪的身体会尴尬,对于一起洗澡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冷感。」 我们悲哀到这样拌嘴。 会死掉的。 「说我的身体乾瘪很没礼貌,我是精瘦肌肉男。」 「精瘦肌肉男?应该是禁售肌肉男吧?」 「差太多了吧,不准乱讲。不过月火,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我出去,我并不是不会放你一马喔。」 「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要你出去。」 即使如此,我依然勉强暗示要让步,但月火一语驳回。 这家伙真是的,居然只靠著赌气活到现在。 「还是说怎样?哥哥,你对妹妹的裸体发情,所以想早点离开?想早点离开浴室?」 「讲两次?你居然讲两次?我才要说你看我的身体看到著迷了,其实你很想摸我线条分明的腹肌吧?」 「并没有,我不想摸你的八块肌。」 「数什么数啊?不准数我的腹肌,你根本目不转睛吧?」 「我才要说,其实哥哥看妹妹的胸部看得目不转睛吧?」 「不可能。只不过是妹妹的胸部,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 「不是第一次看见妹妹胸部的哥哥很奇怪吧?」 「关于那两个肉块,我早就已经摸透了,瞭如指掌。」 「不准说肉块,不准把女生的胸部形容得像是烧肉店。」 「哈,凭你这种鸽子胸?你真悠哉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处于这种状况大概还是乱了分寸吧,我不太明白鸽子胸的真正意思。是指胸部很大?还是胸部平坦? 看月火对我咧嘴笑,答案或许是前者。糟糕,我居然长他人威风,而且真的是如同惊弓之鸟慌了手脚。 为什么会用到「真的是」这三个字?真的是莫名其妙。 「何况,仔细想想……」 我站稳阵脚。 重新来过。 「夏天的时候,你们俩姊妹总是面不改色半裸经过走廊吧?与其说半裸,不如说是四分之三裸过生活,进行生命活动吧?想到这里,一起洗澡就完全没什么了不起,唯一的问题只有距离太近了。」 「所以这就是问题吧?所以这就是大问题吧,哥哥?即使在夏天的走廊,哥哥要是距离我这么近就会挨肘击喔。」 「肘击吗……」 好真实的攻击方法。 但她的手肘现在也碰到我了。 「就算穿著衣服也会挨肘击喔。」 「你也太讨厌你哥了吧?话说你真的很狭窄呢……心胸和某人一样狭窄。月火,你快点洗头发吧,第一个泡澡的权利,如今逼不得已就让给你吧。」 要是在这时候让步,就完全搞不懂刚才为什么要抢第一个洗澡,不过我的目的早已不是洗澡。 我现在的目的是要让阿良良木月火──让这个有点嚣张的国中生妹妹听话,高姿态训诫她一顿,无暇理会洗澡或顺序之类的问题。 想让这个出生至今可能从来没道谢过的妹妹说一句「谢谢哥哥」。 想让她说出感谢的话语。 然而愈是催促就愈会反抗,这就是阿良良木月火。 不提这个,她现在的心态似乎和我差不多。 「呵,哥哥才想泡吧?与其被哥哥礼让,不如由我礼让。让你泡柚子澡。」 「柚子?今天不是冬至啊?开什么玩笑,我叫你先泡!」 「就说不要了啦!」 「嘎~!」 「吼~!」 相互赌气到说不出话,代表已经是末期症状。 是世界末日。 彼此的手肘,彼此正在洗头的手肘,终于像是刀鞘互击般频频激烈相撞。现在是各自面向前方所以还好,但是这样下去可能变成腹肌与胸部的对峙。 拌嘴使得尴尬的气氛稍微缓和,却没有从源头解决这个状况。 没解决这个悖德的状况,应该说这个讨人厌的状况。 不过,月火还是比较聪明。这个妹妹动脑子的速度果然比我快。 她这样提议。 「哥哥,既然这样,我们轮流洗头发吧。我们各自的发量都太多,所以像这样并肩洗头没效率,不符合经济效益。」 「我觉得洗头发应该和经济无关吧……」 不过她说得对,这样没效率。 她偶尔也说得出中肯的意见嘛。 难得用了上好的洗发精,但是现在这样的效益比太差了,甚至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掉头发。 「不过月火,不能并排的话要怎么办?你说要轮流洗头,具体来说要用什么方式帮对方洗?」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月火充满活力亢奋起身,绕到我的身后。像这样毫无徵兆就突然精神百倍,堪称她情绪起伏激烈的表徵之一。反过来说,只代表她是一个完全 看不出情绪高低冷热的棘手家伙。总之她绕到我身后,将手伸进我满是泡泡的头发。 「我就像这样帮哥哥洗头发~!」 「呃……!」 这个「呃」是表现我惊讶心情的「呃」,同时也是「原来如此」的感叹。在这个狭窄空间各自同时洗自己的头发确实很难,不过如果是洗对方的头发,确实就像是拼图放对位置般精准契合。 举例来说,遭到绑架的人质们,双手被绑在身后关进狭窄的房间时,或许无法自己解开绳索,不过只要背对背相互解开绳索就意外地容易。类似如此。 漂亮的思绪转换。 媲美哥白尼的思绪转换。 这次是月火略胜一筹了,我不得不脱chapeau致敬。 「……chapeau是什么?」 「一种帽子吧?用来遮挡乱翘长发的帽子。」 「不要乱讲啦,我可没戴过这种用来遮挡翘头发的帽子。」 「这样啊,不过我戴过。」 「不用对我泄漏你的时尚内幕。」 「噗噜噜~」 月火在我的头发打泡泡,并且发出这种声音。 感觉像是我的脑袋发出这种怪声音,如同我是笨蛋或是被当成笨蛋。我很想叫她不要这样,但是无谓找麻烦或兴风作浪也没用,所以我忍下来了。 这是大人的态度,大人物的器量。 「嗯,洗头明显有种占优势的感觉,真痛快。头部这个人体要害正如字面所述在我掌中,这是一种愉悦,生杀大权操之在我。我体会美容师的心情了。」 「不要擅自讲得好像体会了别人的心情,也不要胡说八道。美容师没在想这种事。」 「慢著,可是如果在理容院,就会用剃刀刮胡子吧?也会修脸吧?这不就是吃立不摇的阶级关系吗?」 「与其说是阶级关系……」 应该说是信赖关系吧? 不过,先不提形容方式,我并不是无法理解月火的意思。 而且,反之亦然。 形容为掌控生杀大权太夸张了,不过将头部交给他人处理,依照状况也称得上是一种快乐。人们光是平凡地活著,就会下意识地注意四面八方藉以自保。关掉这个警报机或许会带来某种解放感。 这么做的前提,当然是对方不会危害自己……人们和他人相处时之所以重视信赖,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信赖他人会带来某种解放感与快感。这样的说法似乎颇具说服力。 ……不过,我这个极恶妹妹(正义跑去哪里了?)月火,似乎将这种信赖关系和阶级关系划上等号。 这也是真理。 是真理,是心理。 因为绝对服从某人,或是受到某人的信赖,同样具备解放感与快感──话题似乎愈扯愈远了,其实重整现状就会发现,只不过是妹妹一大早帮我洗头罢了。 「唔~」 「怎么了,洗发女?」 「别把妹妹讲得像是奇特的妖怪啦。我不会问你要洗头还是抓人吃掉。没有啦,像这样直接摸别人的头,像这样摸头打泡泡,就觉得头好小呢。」 「不准说我头小,你这个小只妹。」 「不对不对,哥哥现在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吧?毕竟我最近处于发育期。」 「你们两姊妹想长到几公分啊……」 「我终究也不想长得像火怜那么高……那种尺寸在各方面似乎很辛苦。不过就算这样,我们是姊妹啊,我长得和火怜一样高说不定也是在所难免。毕竟仔细想想,我与火怜小学的时候差不多高。」 「……」 不过,这是光想就很恐怖的事态。 两个妹妹都长得比我这个哥哥高……哥哥的威严跟面子荡然无存。 到时候就不只是脑袋小了。 「哎,不过你这番话或许暗藏著希望。我这个哥哥或许还可以长得和小怜差不多高,这份希望或许还藏在潘朵拉的盒底。」 「高三不会再长高吧……没有长高的可能性吧?应该从这种希望举起双手,也就是投降了吧?」 「不准破坏我的希望,不准翻倒潘朵拉的盒子。月火,我把话说在前面,要是你的身高超过我,我就算砍掉你的脚踝也要你比我矮。」 「别讲得这么恐怖,这是预告犯罪吧?」 「傻瓜。我砍的是脚踝,你没有从中感受到哥哥的亲情吗?说实话,我可能会取走你的脑袋耶?」 「怎么可以有这种实话!」 我脑袋被扭了。 完全忘记她掌握我的生杀大权。 「唔,我原本还想说砍掉的脚要收藏在我房里……」 「惊悚程度增加了喔,加量不加价喔。」 「加量不加价吗?」 「老实说,即使是现在,只要我的头发全部倒竖,别说哥哥,甚至会比火怜还高喔。鹤立鸡群喔。」 「你那种发量的头发倒竖,真的就是妖怪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强力的发胶?而且啊,你的头发和身高差不多长,所以单纯计算也是两倍高耶?」 「是啊。」 「以哥哥的立场,会跟这样的妹妹说拜拜。」 「咦?你刚才说什么?」 「不准确认!」 就算没倒竖,光是头发长到脚踝,她就足以形容为妖怪了。漫画或插图并不是没有这种设计的女生,不过这种长发真实存在挺恐怖的。 就算不提恐怖程度,我也在家里好几次目击月火踩到自己的头发打滑。 别在考生面前打滑啦,触霉头。【注:日文「打滑」暗喻落榜。】 我不免觉得她终究该剪了,但她在这方面肯定和我一样总是错失机会。 「再说一遍,你头发果然长得很快呢。」 「哥哥才是吧,才是才是。记得你是从今年开始留,但一般来说不到一年不会留这么长喔,你怎么偷练的?」 「留头发要怎么偷练?总之……因为我的新陈代谢也很好。」 正确来说,是从春假之后变好的。 「哼,倒竖吧!」 此时,月火玩起我的头发。 用泡泡塑形,把我的发型弄得像是原子小金刚。 「好棒,是原子哥哥耶,是超级哥哥耶!」 「别把我讲得好像超级赛亚人。」 「要冲水了喔~」 月火说完拿起莲蓬头,冲洗我头上的泡沫。冲洗时没忘记帮头部按摩的俐落手法,感觉挺像美发师的。 大概是以前经常到发廊换发型,耳濡目染就不学自通吧。 接著是护发。 护发乳也是月火自己的。 仔细想想,以这个家伙的发量,洗三次大概就会用掉一瓶护发乳……她的新陈代谢或许很好,成本效率却差到不行。 「喔,护发乳很像发胶,做头发的自由度更高了。呵呵,好像飞机头~」 「你啊,玩别人的头也适可而止吧……一切都得适可而止吧……」 我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但我觉得应该很凄惨。 「呼呼,就这样连身体一起洗吧!」 月火没听我的劝,拿起浴室常备全家共用的沐浴乳,济出适量之后打泡泡。 「啊!哥哥,哥哥!」 「什么事啊,发出这种明显灵机一动的声音……」 「我想到一个搞笑的招式,超好笑。」 「这是什么开场白?我只感到不安。」 到头来,我觉得「超好笑」这个形容本身就不适合用在搞笑招式。哎,虽然这种说法可能会冒犯以 搞笑招式维生的各位,但我觉得搞笑招式的重点基本上不是好不好笑,而是气势。 「哥哥,哥哥,看我啦,看我啦。」 「什么事啊?」 我回答之后转头看她。 话说,这个妹妹已经一点都不害臊地要求我看她的裸体了……她要求得过于自然,我也自然听话看她,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妹妹全裸摆出姿势。 双手枕在头后,跪在地上。 而且,刚才以手心打出的沐浴乳泡泡沾满胸部、腰部与大腿等部位。 「命名:东京都条例。」 「超恐怖~!」 别这样讽刺啦! 我连忙以脸盆舀起浴缸的热水往她泼下去,将泡泡冲掉。总觉得现在的状况比东京都条例还不妙,但我个人比较讨厌她若隐若现。 光溜溜很健康,是一种艺术。 「你做什么啊~!」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啊!」 「唔~姿势改成双手合并举高模仿『晴空塔』,拐弯抹角讽刺比较好吗?」 月火真的摆出这种姿势。 她刚才在更衣间聊到体积,听起来挺在意自己的体重,实际上却没什么肉,像这样拉直身体,肋骨就清晰浮现。哎,真要说的话确实很像晴空塔。 「不过,如果要模仿晴空塔,头发倒竖或许比较好,因为听说那座塔六百多公尺高。」 「说得也是喵~可惜我的头发终究没有六百公尺。不过这么一来,由火怜模仿或许比较好呢~」 「嗯……」 听起来确实颇具说服力。 然而…… 「不过月火,以火怜的状况,她的胸部和身高一样巨大,那种凹凸线条要形容成塔危险!」 月火居然在浴室这个危险空间踹我,而且是上段踢,瞄准我的脑袋。这家伙总是默默就突然吐槽……应该说攻击,真的很要命。 「不准批评妹妹的胸部,不准摆在一起做比较。」 「呼,原来如此,这次确实是我的错,不过就算是我错了,如果你以为我会轻易道歉就大错特错喔!」 「好夸张的态度……好了啦,我要帮你洗身体,所以转过去吧~噗噜噜~」 「听到这种音效,总觉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幼稚……不能再聪明一点吗?」 「那么,啊吧吧吧吧~」【注:芥川龙之介的著作《あばばばば》。】 「你是芥川龙之介吗?」 就某方面来说,这个标题可能有损那位文豪的形象。 至少并不高尚。 「话说,『吧』的数量符合原作吧?」 「那当然,完全符合喔,不然你可以验证喔。」 帮我洗背的月火充满自信。 不过以月火的状况,自信与真相一致的状况比较少,应该说愈没自信愈容易装作充满自信,所以从她的态度来看,不符合的可能性比较高。 「啊吧吧,啊吧吧吧吧吧,啊吧吧吧吧吧吧吧~」 正如预料,月火讲了好几次,并且「吧」的数量各有不同,以这种奸诈手段含糊带过真相,清洗我的身体。 「话说月火,不要直接用手洗啦,不准偷懒。要好好按部就班,用那边的海绵帮我洗。」 「可是手洗比较可以把细部洗乾净啊?手洗却要按部就班不是很奇怪吗?呃,等一下,所以哥哥,难道妹妹的手直接摸你让你亢奋了?讨厌,变态,我要拿这件事嘲笑你一辈子。」 「光看你这种随兴临场敷衍的刺激作风,我就够亢奋了……」 「嘻嘻嘻,洗你的脚趾缝吧,这样你内心还能保持平静吗?」 「真刺激……」 这家伙满脑子只能思考当下的事,不知道是好是坏。应该算是坏吧。 虽然脑子转得快,却只用在事发的前后。 要求这种像伙思考未来,放眼今后的事,总觉得是白费力气……可以说是对牛弹琴,但她似乎是明知故犯,基于这种意义应该形容为班门弄斧。以未来的发展来说,反倒是火怜──放空脑袋横冲直撞的火怜较能踏上正途。 不过,随波逐流就和妹妹一起洗澡的我,应该没资格说月火吧。嗯…… 「好,洗完了,像是抛光一样亮晶晶!换手!」 「换手?」 「这是当然的吧?照理来说,接下来轮到哥哥帮我洗头发喔。」 「唔……臭丫头,你陷害我……」 居然提出这种交换条件。 真要说的话是理所当然,而且很合理,不过她事后才提这个条件,我内心充满败北的感觉。不过要是这时候拒绝,代表我非得离开浴室,所以事到如今大概只能顺著月火的意思帮她洗头发。 天啊,居然落得帮妹妹洗头发,何其屈辱…… 我原本计画用沐浴乳洗她的头发还以颜色,不过被发现的话可能会被她灌沐浴乳,所以我打消念头。彼此都太可怜了。 逼不得已。 这时候就展现大人的风范,帮妹妹洗头发吧。 就这样,我们俩兄妹互换位置。 从并肩改为轮流洗头发的作战看似奏效,实际上却没这么有效。头发这么长的两人不是同时洗,而是轮流洗,代表必须花费相应的时间,结果就是原本为了抢洗澡而一起待在这里的我们,至今依然没人泡进浴缸。 不是互扯头发,是互扯后腿。 记得有句俗语就是在形容这种状态,是哪句呢…… 「话说,你的发量真的很夸张……像这样实际拿在手中,该怎么说,比起头发更像是一块厚布。」 「布?」 「和服的布。手感沉甸甸的,大概是因为吸了水吧,很重喔。」 「啊……」 「嗯?」 「我懂了,月火我懂了。想说最近好像变胖,怎么减肥都瘦不下来,原来是头发的重量!」 「原来如此……你真是傻到有剩呢。差不多该剪了吧?你大概也和我一样老是错过剪头发的机会,不然我现在当场帮你剪吧,俐落剪掉。放心,我并不是第一次帮女生剪头发。」 「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不过这个角色设定真夸张……不,免了,免了免了,因为这是在许愿。」 「许愿?」 「不是围裙或膝毯喔~」【注:日文「许愿」与「围裙」、「膝毯」音近。】 「慢著,当然不是吧……」 什么嘛。 原来这家伙留头发是基于确切的原因,不是错失机会啊……真意外。只会随兴过生活的阿良良木月火,居然会像这样展望未来。 不过仔细想想,以一个月为单位频繁换发型的月火任凭头发生长时,我就应该认定是基于某种理由吧。 身为哥哥,这是丢脸的疏失。 「喔~这样啊。你许了什么愿?告诉我吧。」 「不行喔,不能告诉你。告诉你的话,愿望就不会实现了。」 「喔,这样吗?哎,相传愿望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不过没关系吧?别讲得这么固执,哥哥不是外人吧?说出来吧。」 「不要只在这个时候摆出哥哥的样子。」 「唔~不过你的发量真夸张……」 我嘴里这么说,却对月火留长头发许的愿望没什么兴趣,所以将视线移回月火的头发。 可恶。 发量太多,打不出泡泡。 发不出「噗噜噜」的声音。 要是怪我的功力不够,那我就没话说了。何况我原本就没什么洗头功 力,不过月火刚才打出那么漂亮的泡泡,做哥哥的我这样好丢脸。 为了全国的哥哥们,我不能继续降低哥哥的地位。 「是洗发精的量不够吧……说真的,你这头发才不符合经济效益,使用专属的洗发精太浪费了吧?啊,不过相对的,这样就不用去发廊,所以零用钱就省下来了。」 「不,我会去发廊啊?」 「什么?」 「我不像哥哥任凭头发自己长喔……发尾也得修齐。」 「原来如此……我以为任何人都不想看你的发尾,不过原来如此。」 「讲得真过分,讲得太过分了。就是因为老是漫不经心讲这种话,才打造出我与火怜的扭曲正义,请别忘记这一点。」 「别自己承认这是扭曲的正义。」 喔。 追加一倍的洗发精之后,月火大量的头发终于也打得出像样的泡泡了,不过发量看起来也因而变得更多。 「呵呵呵呵~起泡泡吧~起更多泡泡吧~洗头确实很好玩呢,会上瘾呢。不得不说我冷静的心也浮泡起来了。」 「没必要不得不说,别讲得好像心情很浮躁一样。」 「我甚至想埋进这堆头发喔,想用你的头发捆绑我的全身。」 「太变态了吧?如果是这样,我会全力逃离浴室,到时候算我输。」 「你刚才是用手心跟手指洗我的身体,但我想用这些头发洗你的身体。」 「会严重受损所以不行,会满是分岔所以不行。光是留长就很容易受损了。如果真要这么做,拜托哥哥用自己的头发吧。」 「不,说真的,你要是用这些头发包裹全身,就算不穿衣服上街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吧?」 「但我找不到不穿衣服上街的理由啊……」 「唔~」 头发洗久了,自然就开始进行头皮按摩,揉捏月火的头。原来如此,这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状态,确实很有趣。 优越感非比寻常。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棒……位居正上方,位居顶上的感觉。将你的头转一圈似乎就可以拔走。」 「我可没想得这么恐怖。」 「比起捏胸部,捏头更让我兴奋呢。」 「不要讲这种恐怖又没礼貌的话。」 「捏捏捏捏捏……」 「不要抱持非分之想捏我的头,至少停在噗噜噜的音效就好。啊,虽然洗头的时候还好,不过哥哥,说来悲哀,即使我不想承认,你的头皮按摩出乎意料舒服得像是行家水准喔。」 「哼哼~」 我得意洋洋。 可惜这种技能大概完全无法活用在其他地方,因为我将来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成为美容师吧。 而且我想不到其他可以捏别人头的职业。 「好,再来是护发……唔?」 「怎么了,哥哥?」 「完全不够。润发乳瓶子几乎空了。」 「什么?」 月火慌张失措。 也可以说是慌措吧。 不对,讲成慌措很奇怪。 但月火就算慌张失措,也是她自己刚才帮我护发的时候用光仅存的润发乳,受惠的我不太方便多说什么。 「是你的错吧?」 但我清楚说出来了。随口说出来了。 「你没有事先确认,是你的错。」 「不对,现在不是要讨论谁对谁错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头发将会严重毛躁受损吧?光之美少女会死掉吧?」 「光之美少女会死掉?这很严重吧?」 我一瞬间听不懂她原本要说什么,不过应该是把头皮(cuticle)说成光之美少女(precure)了。慢著,完全不一样吧?还是说剧中有个叫做cure cool的角色? 「无论如何,总之『smile光之美少女!』很好看。」 「我们没在聊这个吧?」 「主题是『微笑』,所以女主角们在想哭的场面依然努力露出笑容,这样的她们棒透了。」 「我没问哥哥的喜好。哥哥喜欢笑容是你家的事。更加率直收下『微笑』这两个字吧。」 「宫泽贤治他啊……」 「什么?你真会离题呢。」 「宫泽贤治曾经问学生,最长的英文单字是哪一个字,答案是『smiles』。因为两个s相隔一哩。」 「喔喔,听起来挺有哩……更正,挺有理的。宫泽先生真风趣呢。」 「不准称呼宫泽贤治是宫泽先生,要抱持敬意。」 「我不是加了『先生』吗?」 「这样反倒是装熟吧……不过某些人物加了『先生』反而有种亲切感,确实很神奇呢。」 「没错。以宫泽先生为例,直呼名讳感觉比较尊敬。怎么会这样呢……探索这方面的基准应该很有趣。」 「但我觉得差别只在于是否真的认识对方,或是对方是否还在世……」 我说著拿起莲蓬头冲洗月火的头发。 「好,大功告成,再来用你的头发洗你的身体吧。」 「哥哥你完全没听我说话!」 激动的月火就这样狠狠吐槽。 「你想对我的毛跟发怎么样啊!会严重受损吧!」 「毛跟发?」 「毛发~!头发~!我的秀发~!」 月火放声大喊。 这妹妹就不能讲得简洁易懂吗?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润发乳用完了,我又想用你的头发洗你的身体。」 「后者完全是哥哥的嗜好吧!当然有办法!」 「唔,听你这么说确实没错。月火,你的洞察力挺好的,你就是月火丘勒?白罗。」【注:源自阿嘉莎?克莉丝蒂笔下的侦探赫丘勒?白罗。】 「这也太硬拗了吧!找个谐音像一点的啦!」 「唔,我找到一半有灵感了。」 我改变莲蓬头的方向,打开看似见底的润发乳瓶子,注入少量热水。 然后我重新盖好瓶子,如同中年银发酒保般摇晃瓶身,调匀内容物。 我脑海中的自己穿著小背心。 「哥哥,你在做什么?」 「没有啦,虽说瓶子空了,不过内壁肯定还残留不少液体,我觉得像这样灌水应该够你的头发用一次。」 「不要做这种穷酸的举动啦。」 「你说这是穷酸的举动?」 妹妹居然说出这种奢侈的台词……我这个哥哥大受打击。她的个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傲?我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不过仔细想想,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毫无怀疑的余地。 从她自己使用这种看起来很高贵的润发乳,就应该看出她的个性。 「与其做这种穷酸的举动,不如让头发自然变得像是超级赛亚人喔。因为我的名字有『月』这个字。」 「唔~……」 明年升上国三的妹妹,似乎把超级赛亚人和大猴子搞混了。 世代差距到这种程度,果然也会像这样以讹传讹吗? 啊,不过如果是gt版,超级赛亚人可以用月光的力量进一步变身。 这么一来,她可能反而是超级七龙珠迷。 「不过,反正药液会和头发吸收的水分混合,只是先后的差异吧?」 「不准说高价的润发乳是药液。」 「你看,没有你说的那么稀喔,只是混入一点气泡,但依然是润发乳。」 我再度打开瓶子,将掺水的润发乳倒在手心给月火看。月火蹙眉检视。 「没 办法了,就给哥哥一个面子吧。」 她像是死心般垂下头。 她这个动作并不是垂头丧气的意思,单纯只是让我方便帮她护发。 月火给了我头发……更正,给了我这个面子,所以我再度将手伸进月火的头发里。原本以为加水勉强够用一次,但月火毕竟是此等发量,很难称心如意,非得节约使用才行。 慎重再慎重。 如同贴金箔的漆器工匠般慎重。 「唔~……月火,我不打算一直计较,不过虽然我不晓得你许什么愿,至少也剪一下潮海吧?」 「要是只修一点点,浏海前端会刺到眼睛很痛喔~怀抱再多的爱情护发,头发刺到眼睛还是会痛喔~」 「这样啊……」 我不太懂。 「话说哥哥,你现在对我讲的其实都讲到你自己,你知道吗?哥哥的浏海也很长吧?」 「自己留头发就出乎意料不会在意呢。」 「说到浏海……」 此时,月火突然这么说。 一边被我按摩头皮一边这么说。 「抚子她出院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 「咦?反应比我想像的平淡耶?还以为你会开心到跳来跳去。」 月火微微转向我这么说。 眼神好纯朴。 「还以为你会开心到跳裸舞。」 「怎么可能?」 「为了方便哥哥跳裸舞,我才刻意在浴室这个场面告诉你的。」 「讲这么严肃的话题时,不要打这种无谓的主意。」 「是~总之她出院了。」 「这样啊。」 这样啊。 我只能说「这样啊」。只有资格这么说。 不过,她出院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已经没脸见千石,但还是觉得太好了。 可以为她庆幸了。 「哥哥。」 「什么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要好痛用手好痛捏爆好痛我的好痛头吗好痛好痛!」 「啊,抱歉抱歉,我好像太用力了。」 「哥哥,我觉得你不想听我这么说,我觉得你不想听我这么说所以更要说,你背负太多东西了吧?太努力了。抚子那件事不是哥哥能够背负处理的。」 虽然讲得好像明白一切,但是关于千石──千石抚子这几个月的失踪,月火并不知道详情。 她处于不算是毫无关系,却很难称为相关人士的立场,所以才说得出口吧。 说得出我不想听别人说的这番话。 「放心啦,抚子大致恢复活力了,而且感觉稍微开朗、积极了些。」 「这样啊……那就好。」 「而且偶尔会笑。」 「那就……更好了。」 真的很好。 好到我不会在意自己再也看不见她的面容、她的笑容。 「总之,改天去看她吧~不过抚子现在非得在家里静养,哥哥这阵子还得忙著准备考试,所以应该没办法去看吧~」 不知道内情的月火若无其事这么说。如果她知道内情却这么说,就真的挖苦挖到我的心坎里,不过阿良良木月火基于好坏两方面来说都是直肠子个性,应该不会这样挖苦人。 只是,我会在意。 就只是很在意。 千石抚子在阿良良木月火面前,对于阿良良木历这个人有什么感想?我不可能不在意。 并不是依恋。但是形容为后悔还不够。 「哎呀~不过抚子狂讲哥哥的坏话耶~哥哥,你对抚子做了什么?」 「真的?」 「咦?我开玩笑的。」 「…………」 这家伙居然开这种玩笑。 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也太恐怖了。 时机抓得神乎其技。 「……这样啊,不过,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我轻声说。 千石抚子下山──她的「失踪事件」如今解决了,这当然是好事,是很美妙的事,不过这件美妙好事的代价,就是这座城镇的灵力变得不稳。 就是这么回事。 关于这方面,我也不知道详情,并没有知道得很详细,但总之那座北白蛇神社再度成为空空如也的净空状态。 必须解决这件事,就算没解决也得想办法处理一下,否则这座城镇会继续发生各种问题。不只是妹妹们的问题,要是我留下这个问题就离开这座城镇,我难免有点牵挂。 即使做不到万事太平,至少也要维持不错的平衡。 「……平衡吗?这原本不是我的职责就是了……」 职责。 我自认是以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自言自语,月火却像是复诵我的独白。 「不是职责喔。」 她说。 我吓了一跳,不过该说是兄妹特有的心电感应吗?总归来说只是巧合。 「哥哥背负太多东西了。」她回到刚才的话题。「哥哥不是万能,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所以我觉得最好扔下各种负担,有点自知之明,量力而为,将事情分担出去吧?包括抚子、火怜以及我,哥哥都太操心了。」 「…………」 这样啊。 原来你想说这个啊。 这个家伙不是今天在刚才聊到火怜的天分才察觉,是以前就隐约感受到了。 我想以高中毕业,以考大学为契机,将各种事情做个了断、做个解决、做个清算。 像是敷衍至今的事。 像是掩饰至今的事。 像是即将结束的事。 她早就感受到我想这么做了吧。 「关于我们的事──至少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火怜毕业会留下我一个人在国中,我知道你会不安,但我会想办法处理的,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啦。没问题的,all ok。火怜当然也会想办法处理,想办法照顾好自己。抚子也一样。所以我觉得哥哥先处理当下考大学的问题就好。」 「…………」 我一直觉得非得训诫一下只活在当下的月火,非得指导这个家伙多多思考未来,月火却要求我专注处理当下的问题,我这样连照顾都称不上。 连笑话都称不上。 但我没生气,也不想回嘴。我确实背负太多东西,也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我能做的事相当有限。 实际上没办法解决。 八九寺的事、千石的事,我都没能解决。 若是没有专家帮忙,我什么都做不到。到头来,回顾这一年,究竟有多少事件是我亲自成功解决的? 屈指可数,甚至不到屈指可数的程度。 何况即使是当前面临的大学考试,以及应考前提的毕业,我光靠自己根本做不到吧?所以她说我背负太多东西是对的,正是如此。 做哥哥的责任,只是我自己在说的。 就算有责任,人们也未必能够尽责。有些事情非得找人帮忙,或是非得交由他人处理。 在毕业之前,在离开这座城镇之前,解决所有尚未解决的事,或许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就算这么说,不负责任放弃一切也是错误的做法吧? 背负过多的东西不是好事,但我非得去做某些事。 某些即使做不到也应该挑战的事。 「话说哥哥,你实际准备考试的进度怎么样?最后这个月有希望吗?」 「应该……勉强可以吧。」 我只能这样回答。 即使没希望,也只能这样回答。 悲哀的自我暗示。 战场原已经确定保送入学,所以我只能跟著报考同一所大学。事到如今我不会报考其他学校,绝对不可能。 所以我发挥男子气概中的男子气概,完全不考其他学校当备胎。没有啦,只是因为家长对我没什么信心,不肯出太多的报考费,因为太贵了。 「哥哥,所以我才说现在不是背负的时期,是冲刺的时期喔。我讲得很有道理喔。现在你还有闲工夫在这种地方洗妹妹的身体吗?」 「不,关于这方面,我并不是背负什么责任或义务,自愿负责照顾你好好洗澡……并不是要在你身上打泡泡或是揉你的身体……」 「到头来,这样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根源吧?就算改成轮流洗身体,解决了淋浴间太小的问题,但我们首要解决的是浴缸太小的问题。」 「嗯,说得也是……就算是想到可以和乐融融一起洗,如果和幼女一起泡就算了,不过以这个浴缸的容积,我很难和国中生一起泡。」 「和幼女?」 「没事。去去,记忆走。」 我在最后刻意不用莲蓬头,而是拿起脸盆,从和国中生一起泡有点小的浴缸舀水,和刚才月火表演恐怖搞笑招式的时候一样,这次从她身后,从头顶猛然泼水。 润发乳容易残留在头发,所以与其用莲蓬头的水压冲洗,我觉得用这种粗鲁方式比较可以一鼓作气冲掉。 「呀啊~!」 舒服大喊的月火令我心情大好,所以我基于服务精神又泼了两三次。 「呀啊~!呀啊~呀啊~呀啊~!」 好像很开心。 「呀啊~!再来再来~!」 你也太开心了吧? 但是如果因应她的要求,过度因应她的要求狂泼水,浴缸就没热水了,所以我决定适可而止改用莲蓬头冲水,将手伸向莲蓬头。 伸手的时候,我僵住了。 我们相互洗头的淋浴区挂著一面大镜子,直到刚才,直到不久之前都因为起雾而照不出任何影像。然而我以脸盆朝月火泼水,使得热水也豪迈泼在另一头的镜子上。 因此,覆盖镜面的雾气被冲走,映出坐在正前方的月火裸体。这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也就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也有不自然的事。 不对,是超自然的事。 站在月火身后的我──阿良良木历的身影没在镜子里。 镜子没映出他的身影。 如同不死之身的怪异──吸血鬼。 005 在房间被月火踩烂的小趾甲依然是碎裂的,依然是凄惨心痛地碎裂,所以我现在没有化为吸血鬼。即使如此,现在镜子却映不出我的身影。这要怎么解释? 无论如何,至少不是可以冷静以对的事情。 因为这是我在春假化为吸血鬼至今首度发生的状况。各位听我突然这么说,或许会以为我脑袋终于出问题,以为我和妹妹一起洗澡就出了问题,所以我姑且在这里说明一下。 在春假,一位──一只吸血鬼袭击我。 美丽得连鲜血都会结冰的吸血鬼。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袭击我。 她一口咬住我的脖子吸吮。 被她凭附,被我凭附。 吸尽我的血,吸尽我的精气。 榨取我本身的存在。 然后,我成为了吸血鬼。 变成了吸血鬼。 变异为怪异。 阿良良木历这个人类进入终点,阿良良木历这个吸血鬼离开起点。春假这两周彷佛地狱。 鬼气逼人的十四天。 只说结果吧,后来我就像这样,就像现在这样恢复为人类。即使多少留下后遗症,依然从鬼回归为人。 当成代价而失去、非得拋弃的事物绝对不算少,应该说很多,不过总之无论如何,我恢复了。 我非常高兴,非常自豪。 我将羽川翼视为第二个母亲、视为圣母崇拜,正是因为她当时的救命之恩。说起这部分的往事将会没完没了,所以虽然惭愧,但是现在请容我割爱。 地狱结束了。 总之在这十四天结束了。 本应结束了。 真要说的话,当然不可能乾乾净净,毫无牵挂或芥蒂就完全解决,后来也在各方面受到拖累,而且春假的这段体验也成为后续各种事件的开端,不过如果只看我个人化为吸血鬼的这个事件,肯定已经解决了。 我恢复为人类了。 然而,为什么镜子照不出我? 镜子照不出来,不就是吸血鬼最明显的特徵之一吗?不死之身、吸血、化为影子、化为雾、变身、飞翔、操控蝙蝠。 而且,镜子照不出来。 照不出身影。 这样简直──我简直不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简直是真正的吸血鬼。 「…………」 「咦,哥哥,怎么了?」 我不由得沉默。月火看到突然沉默的我,当然觉得不太对劲,不经犹豫就转过头来。我正在帮月火洗头,又泼她大量的热水,所以月火在这个时间点闭著双眼,还没察觉我没映在镜子里。 被发现就麻烦了。 我以双手抓住月火转过来的头,好好固定。 不是揉捏,是稳稳抓住。 位于月火另一边的镜子,当然只映出她的躯体,只映出她正处于发育期的裸体,本应和她的裸体一起入镜的我不存在。 镜子映出浴室的墙壁,如同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镜中只有挂在浴室瓷砖墙壁上的毛巾。 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 「呃,哥哥,怎么了?」 月火有些混乱。 不经意转过头来,却被哥哥以双手抓住头,她难免会混乱吧。即使脑子转得再快,转速也不可能跟得上这种演变。 不对,要是脑子转得快,就某方面来说应该想得到接下来的进展…… 「知道了。可以喔,哥哥。」 月火说著轻轻闭上双眼,噘起嘴唇。 当然不可以吧! 平常的我肯定会吐槽,但是在这种状况下情非得已。如今完全成为阿良良木历的惯例,各位熟悉到足以取得市民权的行为──「以接吻令对方闭嘴」的这个行为,终于要用在妹妹身上了。如此心想的我做好准备。 「嗯……」 既然下定决心就要速战速决。说来恐怖,我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我为了夺走小四岁的妹妹嘴唇而展开行动,然而世界在这时候发动管制了。 或许是晴空塔干的好事。 「呼~!流了满身汗呢~!谢谢哥哥帮我准备洗澡水~!晚点得好好找他道谢才行~!」 浴室门「砰咚」一声打开,巨塔……更正,身高将近一八〇公分的运动女孩阿良良木火怜,满身大汗光溜溜地单手拿著毛巾潇洒现身。 「慢著,这是在做什么啊,猪头~!」 不愧是格斗家。 速战速决的速度比我快得多。 她一登场,就在狭窄的浴室当场使出回旋踢,将我连同月火一起踹进浴缸。 换句话说,我俩相亲相爱一起第一个泡澡。虽然月火脑子转得比较快,不过火怜身体转得比较快。嗯,是的。 后来,我、月火与火怜三兄妹睽违数年相亲相爱一起洗澡增进感情……当然不可能是这种结果,我理所当然被火怜轰出去。 不对,这是我身为哥哥的责任、义务、志气、面子、尊严、演变……我试著提出符合逻辑的反驳。 「猪头!给我基于常识来想啦!不对,给我跳脱常识来想啦!」 然后,我被轰出去了。 跳脱常识来想。 对我来说,这是非常确实的批判。 被轰出去的哥哥颇为丢脸又悲哀,不过比起后来在浴室被姊姊正经说教的妹妹,我受到的制裁或许还算轻。 将月火独自留在火冒三丈的火怜身边,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我也有我的苦衷,被赶到没有镜子的外面走廊正合我意。 不对,不能说正合我意。 现状已经相当不合我意了。 「喂,忍。忍,忍,你醒著吗?拜托醒著,拜托了,忍。」 我回到自己房间独处,不死心地确认房内镜子同样完全没照出我的身影,然后如同要趴在地毯上的影子般呼唤忍。 这里提到的忍是忍野忍。 春假袭击我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落魄变成的幼女。 是八岁儿童。 换句话说,她也和我一样已经不是吸血鬼。不过我现在不知为何出现吸血鬼的「症状」,那么她恐怕也出了某些问题。 这是颇为实际的恐惧。因为现在我与忍的灵魂相连。 说穿了,我与忍就像是一体同心。 躲在我影子里的类吸血鬼。 潜影者──忍野忍。 「忍!忍!」 毫无反应。 她像这样迟迟没反应,是因为基本上受到吸血鬼时代的夜行性影响?还是因为发生「某些事」?无从判断的我愈来愈慌张。 忍? 忍,你怎么了? 「忍!天亮了啦~!差不多该起来了喔~!」 我毫无意义模仿妹妹们说话,但依然没反应。没想到我会以这种形式得知她们两人叫醒爱赖床的我有多么辛苦。 明天起不要在脑中胡乱辩解,断然精神抖擞地起床吧。我如此发誓之后继续朝影子呼叫。 「忍~!有甜甜圈喔,忍~!你爱吃的mister donut喔~!是黄金巧克力口味喔~!」 「太棒啦~!」 金发幼女随著这句话登场。 轻易、乾脆地登场。 她毫无意义地像是早期动画的活力角色般高举拳头登场,所以贴在影子上的我,下巴挨了一记上勾拳往后翻。 如同死掉的虫子。 「黄金!汝这位 大爷,黄金巧克力在哪里?若敢说谎,吾就扯出汝之颈动脉宰了汝!」 「…………」 往后翻的时候,我的脑袋重重撞在地面很痛,但是除此之外,我也差点被忍亲手宰掉。 话说,她看起来充满活力,感觉丝毫没有因为和我的身体连结而受创。 至少忍看起来没有异状,看不出异状。我对此松了口气,同时担忧自己可能遭到忍的谴责杀掉。 「忍!不得了!」我坐起上半身大喊。「镜子照不出我!」 「那是怎样?白雪公主之童话吗?汝这位大爷是个好男人没错,但终究不是世界第一吧?」 忍转头环视四周回应。 原本想藉由大喊抢回主导权,但是没这么顺利。不过她环视四周大概只是在找甜甜圈吧。 ……反正她应该是随口说说,但她说我是好男人令我意外地开心,这件事要保密。 「…………」 然后忍不再环视。 大概是知道怎么找都找不到甜甜圈吧,接著目不转睛狠狠瞪我。 好恐怖。 恐怖到让我不在乎镜子照不出我了。 这是你看「吾之主」的眼神吗? 「喂,汝这位大爷知道吗?」 「知……知道什么?」 「世间有些谎言可以说,有些谎言不可说。可说之谎言是无关灵魂之谎言,不可说之谎言是攸关灵魂之谎言。」 「不对,你只是不原谅关于甜甜圈的谎言吧?」 难道你的灵魂是甜甜圈打造的?那正中央不就是空的? 「正是如此……」 忍缓缓移动,露出凄沧的笑容。 别在这时候摆出招牌笑容好吗? 「这里没有甜甜圏……如同甜甜圈之中心一样没有甜甜圈。那就在汝这位大爷身上打洞做成甜甜圈吧!」 「甜甜圈化现象~!」 忍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扑过来。但是在春假之后,她几乎失去所有的吸血鬼能力,所以她的攻击正如外表所见,只是八岁儿童的可爱冲撞,我只须以双手温柔接住她,只须发挥拥抱力。 不过,我瞬间吓出冷汗。 毕竟她只有表情很认真。 「唔,像这样被汝这位大爷抱,怒气都消了。」 「你太迷恋我了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对于自己不会变成甜甜圈松了口气,同时带来不同于安心的另一种情感。 依照至今的经验,要是我身心的吸血鬼「后遗症」──症状增强,忍的吸血鬼「属性」──症状也会跟著增强。 不过,忍现在依然丧失吸血鬼的力量,只有我化为吸血鬼。这也是前所未见的状况。 不对,现在不该计较是否前所未见。 这是迟早得发生的状况吧? 迟早──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忍,听我说。」 「唔~人家要多抱抱才肯听~」 「听我说啦!」 你的心理被身体影响得太严重了! 幼女化太明显了! 今天早上被妹妹们叫醒至今发生的事,我简单扼要……不,不是简单扼要,是如此这般,相当详细,钜细靡遗地说明。 忍听著听著,原本娇羞放松的表情也终究变得严肃。看来她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多么严重了。 「就是这么回事。」 「嗯,原来如此。」忍点了点头。「汝这位大爷和妹妹之关系,终于要跨越禁忌界线了是吧?」 「不,那不是重点!」 「即使不是重点亦是重要之点吧?汝要如何收拾这件事?怎么啦,已经放弃再度改编成动画了吗?」 「慢著,忍,拜托认真谈吧,妹妹的事我改天好好说,我现在真的很为难,毕竟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我这么说。 语调稍微急促。 「而且啊,镜子照不出身影挺难受的。该怎么说,精神会受到重创。」 「是吗?镜子终究只是光之反射吧?」 到头来,对于吸血鬼来说,镜子照不出身影是理所当然的家常便饭,所以忍似乎不太能感同身受,露出诧异的表情。虽然她应该没恶意,但是彼此反应速度的差距令我著急无比。 该怎么填补这种温差? 不过,我不需要采取任何手段,不用传达我对这个现象的想法,灵魂和我相连的忍就无线感应到我的著急心情,微微耸肩。 「怎么啦?」 看来她终于愿意配合我了。 「总归来说,汝这位大爷明明没被吾吸血却化为吸血鬼。是这么回事吧?」 「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不对,有点不一样。你看,我这只脚的小趾甲裂开了吧?」 「嗯,汝说是妹妹踩烂的。」 「既然趾甲没回复,我应该没有化为吸血鬼。」 「喔?」 忍抓起我抬起单脚给她看的脚踝,理所当然般用力抚摸受伤的小趾。 「好痛好痛好痛!」 「别吵,会分心。」 「……!」 她应该不是故意闹著玩,所以我默默注视具备强烈虐待狂气息的这幅光景,忍著疼痛等待忍「验证」的结果。 「嗯,原来如此。」 「你……你明白什么了吗?」 「总之,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不,吾明白发生何事,却实在不明白为何变成这样……」 她讲得很含糊。 总不可能是吊我胃口吧。 从这番话听来,忍没有明白了什么事,只是有个幼女折磨我的脚趾罢了,但是这样的话我终究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只会降低我的好感度。 「忍,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这才是不明不白吧?至少把你明白的事情明白告诉我吧?」 「嗯,也对。不过汝这位大爷,总之……」忍说。「先穿上衣服吧。」 006 「先说结论,汝这位大爷现在确实化为吸血鬼,这部分正如汝这位大爷之推测。镜子照不出形体并非别种怪异现象,是吸血鬼之现象。」 我听话拿旁边的衣服穿上之后,忍这么说。这里所说「旁边的衣服」是不用上学所以没在穿,用衣架挂在墙上晾的学生制服。 不是裸围裙,是裸制服。 这样会香艳吗? 「吸血鬼的现象……可是忍,就叫你仔细看了啊,我的小趾……」 「用不著一直把脚伸向吾,折磨脚一天只限一次。」 「不,我不是在要求这种事啊?我没有得到快感啊?」 「吾才要叫汝仔细看。」 忍说。 她说「仔细看」是她的台词。 「那根脚趾回复了。」 「咦?」 我听她说完,抓起自己的脚注视该处。总觉得好像硬是摆出瑜伽姿势,总之我看向问题所在的小趾。 趾甲裂开,还有出血的痕迹……不对,看起来不像是已经回复的样子。 「那是表面之状况,里面不一样。」 「里面?」 「吾并未实际目睹那一幕,所以无法断言,但是令妹踩汝这位大爷时,那根小趾骨折了。」 「骨折?」 她真的踩烂了! 真的痛死我也! 瞧瞧那个洗发妖怪做了什么好事! 「冷静。虽说是骨折,亦仅是细微骨折。」 「细微骨折……」 什么意思? 细微的骨折? 还是骨折到细微的程度? 如果是后者,感觉没什么机会康复…… 「依照吾折磨……更正,触诊检验之结果,那根趾骨有断过再接合之痕迹,换言之即使不完全,但依然已经回复。」 「原来如此……」 啊啊,不过这么说来,忘记是听战场原还是谁说过,有人小趾撞到衣柜边角痛到蹲下去。 世人大多将其当成滑稽的笑话,不过实际上,小趾骨因而碎裂的案例并不少见。不过,小趾骨折实际上不会明显影响生活,所以有时候连当事人都没察觉骨折就自然痊愈。我也是这样吗? ……顺带一提,我也同时想起对羽川提到「小趾撞到衣柜边角」这件事时,她的回应是:「咦?但我小趾从来没撞到衣柜边角啊?」总之,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我听忍这么说就发现,至少一开始感受到的剧痛已经消失得不留痕迹……原来如此。 即使看起来这样,依然回复了。 「……不过,这种回复方式,和我想像中的吸血鬼回复方式不一样……」 「想像是吧?」 「嗯。」 我在春假完全化为吸血鬼的往事,老实说我不愿提及,不过当时无论是手臂被打烂、腿被打烂,甚至是头被打烂,都是在下一瞬间回复。 不对,即使是夸张形容成「下一瞬间」,依然没说到真相。 各个部位在毁坏的同时再生──感觉这是最接近真相的形容方式,可惜唯独这一点必须让各位亲眼目睹才能认同吧。 但别说亲眼目睹,实际体验这种事的我,亲身体验这种事的我都这么说了,所以肯定没错。吸血鬼的回复力是更加不按章法、乱七八糟、荒唐又无可奈何的东西。 本应如此。 「嗯……也对。不过,至少以人类之回复力,骨裂不会一小时就康复吧?」 「是没错啦……」 不,如果是火怜就很难说。 或是火怜的师父就很难说。 但我没见过火怜的师父,所以我在乱说。 「既然这样,就做个更简单之测试吧。手伸出来。」 「这样吗?」 「抓。」 忍随著这个音效(?)抓我的手臂。 如同猫抓的动作。 她不知何时操作身体,将指甲变长变尖之后抓我。 「好痛……咦,不痛?」 「对吧?吾只是稍微抓破皮罢了。」 忍翻转手掌让我看指甲,并且这么说。 「此等损伤,只不过是生物实验课采取口腔黏膜之程度。」 「为什么你这个吸血鬼会知道生物实验?」 「吾这五百年可不是白活。」 其实几乎六百年才对。 总之我不会计较她谎报。 追究女性的年龄是违反礼仪的行为。 但我不晓得追究怪异的年龄是否适用。 「所以你抓我皮肤做什么?」 「自己看。」 「嗯?」 该说出乎预料?还是正如预料? 我手臂被忍抓破的伤口消失了。 不,原本就是称不上伤口的伤,总之已经消失得不留痕迹。 「看,是回复力吧?」 「哎,确实……确实没错。」 不显眼的伤就这样低调回复,我莫名无法释怀,不过看来我的回复力──我肉体的回复力确实稍微增强了。 「不,汝这位大爷,吾知道汝无法释怀,但还是得小心。吾建议最好拉上那面窗帘。吸血鬼只凭这种回复力暴露在阳光下应该不会燃烧,而是直接化为灰烬而终吧。」 「喔,好……」 忍像是威胁般语出惊人,所以我站起来扭动身体以免晒到窗户射入的阳光,拉上窗帘。室内当然变得阴暗,所以我打开灯。 「总之,这是以防万一……或许即使在大太阳下散步也意外地……应该说大致没问题。毕竟汝这位大爷虽然具备回复力,似乎也并非完全化为吸血鬼。来,咿~」 「嗯?」 「咿~」 这种说法过于稚嫩,我猜不出意义,不过忍在第二次亲自示范给我看(超可爱的),所以我拉开嘴角。 「咿~」 我应该没有超可爱吧。 忍在这个状态定睛观察,点了点头。 「总之,虎牙没变长。」 「是吗?」 「嗯,若是担心就照镜子吧。」 「不,就说镜子照不出我了……」 「对喔,嘻嘻!」 忍露出笑容。 这家伙根本胡闹。 无论是不是故意的,都令我火大。 不过超可爱。 「那么摸摸看吧。」 「这样?」 「谁叫汝摸吾胸部了?是摸汝这位大爷自己之牙齿。」 「……是。」 她这样冷酷应对,我就变得像是普通的变态。不,无论她如何应对,我都只是普通的变态吧。 「嗯……」 「如何?」 「硬硬的,不舒服。」 「吾不是问触感。」 「没变尖。」 我在这种局面依然不忘开个小玩笑,但忍似乎不欣赏我这种作风。 「确实,牙齿依然只是牙齿,我的齿列真漂亮。我想想,除此之外,可以当场确认的吸血鬼特徵是……」 「若想确认,早餐吃大蒜如何?」 「我不想吃这么重口味的早餐……而且要是有效,我不就会当场死掉?」 「是啊。」 「还敢承认?」 开什么玩笑。 虽然我至今的人生不晓得会迈向何种死亡,不过吃大蒜死掉实在愧对父母,也愧对战场原。不是因为吃大蒜的口臭问题。 「总之,这种实验晚点再说,现在专注考量最坏之状况就好。以汝这位大爷── 以汝这位大爷之心情来说,应该不想承认这种现实,但至少依照吾之判断,汝这位大爷现在成为半个吸血鬼。可以的话……」忍的语气自此变得严肃,继续对我说:「希望汝相信吾这个判断,可以省掉无谓验证之时间。」 「……知道了,我相信你。」 无法释怀的心情并未消失。 小趾与皮肤确实已经回复,却还称不上是离谱的现象,这么一来,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与现状只有「镜子照不出来」而已。 这个证据不足以认定我化为吸血鬼,现在要下定论确实也太早了,至少专家忍野咩咩会断言这种判断是轻举妄动。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忍。 该怎么说,我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到讲出来会难为情,写出来会很假。 「这么一来,我果然会担心你。你没问题吗?身体没异状?」 「唔~吾刚才无法贯穿汝这位大爷之身体,看来吾并未取回力量……」 原来她刚才当真要在我身上打洞? 这种念头毫无信赖关系可言。 「何况,吾与汝这位大爷之连结,始终是经由吸血产生。除非吾半夜睡昏头咬汝这位大爷之脖子吸血,否则吾不认为此等连结会成立。」 「慢著,虽然我没说过,但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汝这个失敬之家伙。吾五百年来从未睡昏头。」 「喔……」 总之,我不吐槽。 在舍不得花时间验证的现在,更不应该将时间花在搞笑与吐槽。「闲聊才是主体」的本作品立场,非得在这个时候暂时舍弃。 现在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忍的身体是否产生变化。 「忍,总之脱衣服吧,我帮你看看。」 「想对吾做什么?」 「折磨幼女的脚。」 「吾之脚并未被汝这位大爷之妹妹踩烂。」 「唔……真没用的妹妹,好歹要让你伤到这种程度吧?」 「吾并未和汝这位大爷之妹妹交战……对了。」 此时忍轻敲手心。 就是石头打布的那种动作。 「要不要问那家伙?」 「嗯?那家伙?」 「没有啦,汝这位大爷之肉身确实产生某种变化吧?如果正如吾之假设,是和吸血鬼相关之变化,就应该找专家商量才对。」 忍双手抱胸,不知为何像是勉为其难般这么说。 至少不是灵机一动想到好点子的态度。 「你说的专家是……忍野吗?忍野咩咩?可是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不,这应该不是那个小子专精之领域。因为要是那个小子早就担心汝这位大爷身上发生这种现象,就不可能没预先告知吾。」 忍野咩咩是帮忍取名的长辈,也是以名字束缚她的主人,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从她这番话来看,她似乎并非不认同忍野咩咩这个人。 至少那个家伙不会明知我可能陷入某种危机,却离开这座城镇放任不管。 忍认同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是忍野没掌握到的事态。 忍这么判断。 我当然对她的判断没异议,举双手大为赞同。 「吾不知道如何处理汝这位大爷之现状,这么一来,即使知道那个夏威夷衫小子之下落,就算拜托那个小子亦无意义,代表那小子是没用之垃圾。」 「…………」 忍只是认同,但还是很讨厌他吧。 这也是当然的。 「既然这样,你要我问的『那家伙』是谁?」 「就是那家伙啊,吾以这个语调称呼之『那家伙』就是那家伙。」 忍真的相当厌恶般这么说。 比起提及害她从妖艳美女变成娇怜幼女的主因暨主犯之一──忍野时还要厌恶许多。 「斧乃木余接。」 007 我是在暑假遭遇斧乃木余接。回忆当时的「事件」,老实说,那孩子给我的印象不是很好。 而且坦白说,我们当时是敌对关系。 与其说是遭遇,应该说冲突。 我可以理解忍为何讲得不太高兴,因为忍当时和她打得你死我活。不,对于忍来说,这甚至称不上是打得你死我活吧。 总之,斧乃木余接。 专家──而且是包含吸血鬼在内,精通不死之身怪异的专家。 「斧乃木吗……啊,不过正确来说,专家应该不是斧乃木,而是将斧乃木当成式神使唤的影缝余弦吧?」 我不确定自己在这方面的认知是否正确,但应该是这么回事。暑假的那个事件结束之后,我和斧乃木有过数度的交集,不再是单纯的敌对关系,但我和她的主人影缝余弦从暑假一直敌对至今。 听过她的消息,却再也没见过她。 当时和斧乃木对决的是忍,和影缝对决的是我。 哎,当时也如同是单方面的虐杀、单方面的蹂躏,但是先不提这一点。 斧乃木余接以及……影缝余弦吗…… 「唔~哎,这确实是个好点子吧。不过很遗憾,我没办法以好表情说出『这是个好点子』这句话……」 「是啊。」 忍也是五味杂陈。 若有所思。 精通不死之身怪异的专家,换言之,在本质上是忍的敌人,所以她这样的态度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在那个暑假,她只把我与忍视为丧失不死之身的「前」吸血鬼而放我们一马……记得她说她认定我们无害? 「……斧乃木就算了……影缝她是那种人,是那种专家,要是她知道我出现吸血鬼的症状,可能会来除掉我。」 「这也没错,吾只能说这样没错。不过,她们并非凡事都以暴力解决。防止普通人化为不死之怪异,反倒才是她们最重要之工作吧?」 「唔~……哎,无论如何,她们不会免费服务吧,毕竟是工作。」 应该不便宜吧。 应该不少钱吧。 我想起忍野昔日向我请款五百万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居然对高中生狮子大开口。 「至少影缝与斧乃木,和德拉曼兹路基那种家伙不一样……肯定不一样。」 应该说,要是他们一样就麻烦了。 因为以德拉曼兹路基为首的「那三人」,在春假时二话不说就要除掉化为吸血鬼的我──除掉单纯受害于忍的我。将专精的领域从「不死之身的怪异」缩小为「吸血鬼」之后,大多会先把吸血鬼视为单纯的邪恶,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影缝……是啊,说得也是。她肯定是我所认识最『强』的人,而且换个角度来看,要是她成为自己人肯定很可靠吧。」 忘记是什么时候,火怜曾经指著影缝余弦说「我的师父才足以和她打个旗鼓相当」。火怜的师父究竟具备何等实力,目前我依然只能从一些传闻想像,但我觉得这句话将那个避免走在地面的专家──影缝余弦形容得很好。 「斧乃木她自己,说穿了也完全是不死之身的怪异……」 「应该说那家伙是丧尸。尸体之凭丧神。说穿了亦完全是人偶。」 「人偶……」 没错。 就是这么回事。 「那家伙是式神,行动却比式神自由得多……肯定是因为主人之个性吧,阴阳师最近亦不流行了。」 忍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不是流不流行的问题。 式神的自由度吗…… 「所以,汝这位大爷有何打算?」 「这个嘛……」 如果除去私人情感──憎恨当然不在话下,连恐惧或畏缩这种情感也一起除去的话,找她们帮忙真的是好点子,如同预先安排的模范解答。 只是如同刚才所说,她们……坦白讲也只有影缝啦,影缝具备极度危险的个性与「实力」,这也是毋庸置疑。 即使是堪称不祥中之不祥的极恶骗徒贝木泥舟,也明显不愿意和影缝接触。能以暴力解决任何事情的人享有何种特权,那个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男人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要是冒失拜托她帮忙,说不定会反过来被除掉……不,如果只是我被除掉,极端来说可以解释成自作自受,但如果真的过度冒失,导致暑假的事件重演…… 「……不,应该说等一下,忍。」 「何事?」 「我不知道她们两人的联络方式。」 「什么?」 忍反倒像是责备般瞪我。 她的眼神果然很恐怖。 「不提影缝,斧乃木那家伙不是和汝这位大爷并肩作战好几次吗?那么为何不知道?好歹问一下手机号码吧?」 「吸血鬼不要讲手机号码这种词。」 品味会大打折扣。 你也太现代了吧? 如同忍者传简讯联络般令人叹息。 「不,我才要说,以斧乃木那种个性,应该不会随身携带这种装置……记得斧乃木自己确实也说过,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不带手机……到头来,怪异和机械文明基本上难以相容吧?」 「那家伙这么纤细吗……唔~这么一来实在伤脑筋。即使无法打电话,没有其他方式联络得上那家伙吗?」 「我想一下……」 我想一下。 正因为现代社会透过手机或电子邮件增加人际交流,所以要是对方不依赖这种工具,就几乎找不到联络方法。 应该说因为过于方便,我们失去了这方面的技能。 如果有妖怪邮筒之类的东西就方便多了,但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嗯,想联络影缝或斧乃木,大概和寻找离开城镇的忍野一样辛苦吧。 「那贝木呢?应该联络得上贝木吧?联络贝木要他牵线找影缝如何?」 「你居然讲这种话?」 我不用照镜子、不用镜子照,就知道自己现在表情多臭。但那个骗徒确实比年轻人更擅长使用手机这种装置,足以在这座城镇进行难以置信的大规模诈骗。 「不,哎……嗯。就算我当然不知道贝木的手机号码,但战场原即使不知道手机号码,也很可能知道如何联络那个家伙……不过该说这是最后的手段吗?应该说是直到最后都不能使用的手段喔,小忍。」 「不准叫吾小忍,不准露出这种丢脸表情,吾当然是开玩笑的。不过……」忍继续说。「这么一来,候选人只剩一个。」 「候选人?还有吗?啊啊,你说羽川?」 「那个女孩很聪明,却不是专家吧?不是她,是卧烟。」 「卧烟……」 「卧烟伊豆湖。她是专家之总管吧?」 「卧烟伊豆湖……」 对喔。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我应该第一个就想到她。 忍野、贝木以及影缝都称为「卧烟学姊」仰慕(?),专家中的专家。 真的是总管。 我受过她的帮助,也曾经和她并肩作战,而且她随身带著许多通讯机器。从普通手机到智慧型手机,她口袋装了五、六个。 记得我拿过其中一支手机的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求助的想法有增无减……卧烟小姐应该是个好人,可是……」 「我无所不知」。 她曾经毫不害臊、毫不愧疚如此断言。感觉要是贸然拜托她,可能会被带向凄惨的末路。 影缝是过于暴力的恐怖角色。 贝木是过于不祥的恐怖角色。 那么, 卧烟就是过于聪明的恐怖角色。 「没错,传闻无所不知的卧烟,知道如何解决汝这位大爷现在面临之状况亦不奇怪,但吾亦不建议直接拜托那家伙。即使不是开玩笑,吾亦只是说说而已。那么现阶段之最佳做法,果然是联络卧烟请她牵线找影缝她们吧。」 「…………」 我思索片刻。 「ok,我没异议。」 我伸手要拿正在充电的手机。 「忍,谢啦。」 「无须多礼,只须甜甜圈。」 她还在计较这件事。 对甜甜圈的爱也太深了。 应该说太执著了。 「嗯……」 嗯? 我拿起手机开启画面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不,「铁青」看起来或许像是文字上的过度形容,但我内心真的是这种感觉。 这样形容或许很矛盾,不过感觉就像是明明拚命全速要追赶对手,却被对手抢先一步。 萤幕显示收到一封简讯。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电话号码,内容是这样的: 「今晚七点, 站前百货公司四楼, 到游戏区就可以见到余接。 我已经安排妥当。 这份人情将来请用友情偿还。 你的朋友 卧烟伊豆湖上」 「…………」 如果这时候硬是假装冷静来评论,这件事或许不值得惊讶。从卧烟伊豆湖这个独特角色的独特个性来看,或许没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她的信念一直都是「先发制人」。 如果忍野是看透一切的家伙,卧烟就是看穿一切的人。洞悉一切的人。 她确实看穿我现在的状况,并且采取确切的措施。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汝这位大爷,不要硬是用合理方式解释。这种如同掌握一切之邮件,一般来说很恶心吧?简直像是连吾等之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好不容易以实际的折衷说法解释这个异状,你不要讲得实际啦……」 「请用友情偿还」这句随笔的要求莫名恐怖过头,不过总之有头绪了。今晚七点前往站前的百货公司,我似乎就能见到斧乃木。 上次见到斧乃木……唔,记得是上个月的事? 这么想就觉得不算是久违,但当时千石事件闹得人仰马翻,感觉明显处于混乱的漩涡。 虽然现在确实也处于混乱的游涡,但始终「只是」镜子照不出我而已。 「啊,对了,话说我得联络一下战场原才行……因为我和她约定过,关于怪异的事不能向她保密。」 「但吾认为这种约定,汝根本已经毁约过头了……」 「别这么说啦……就算我不想保密,但有些事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吧?即使如此,这件事我也非说不可。」 不想害她无谓操心。 老实说,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不过「不想害她无谓操心」这个想法本身,经常成为战场原操心的根源。 「羽川那边……先别说吧。即使和卧烟有关,不对,就是因为和卧烟有关,所以最好暂且别联络神原。」 「应该吧。上次并肩作战时,那个总管不知为何想对自己外甥女隐藏身分,这或许意外是她之弱点。」 「别找她的弱点啦。」 「不晓得何时会和那个女人为敌喔,先找弱点不是坏事。」 「不,所以说,因为不晓得何时会和她为敌,所以不能寻找弱点引她起疑,因为她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肯定是好人。」 「原来如此。」 我再度检视手机画面。 重新阅读简讯。 这一瞬间,我提防卧烟可能又寄一封看穿我心思般的简讯,不过终究没发生这种事。是我害怕过度吗? 无论如何,卧烟寄这封像是及时雨的简讯,对我来说是好的进展。 即使我再害怕,也是好的进展。 那个人恐怕极度尊崇现实主义,是恶梦般的现实主义者,所以现在的我──我的现状要是无从解决,她就不会寄这种简讯给我。卧烟帮我和斧乃木牵线,就代表有方法可以解决。 我这么认为。 或许只是我想这么认为吧。 既然这样,就打个电话给确定升学,没必要去学校,悠哉过著每一天的战场原吧,不过现在终究还太早吧?当我这么心想…… 「哥哥~!」 月火如同破门而入般,开门闯进我房间。 她并不是没敲门,只是她敲得过于粗暴,让我觉得只是「破门」的一环。 「拋弃我自己逃走是怎么回事啊~!也不想想我后来被火怜折腾得多惨!」 月火大概是气坏了,只围一条浴巾就闯进我房间,而且浴巾是围在腰际,上半身光溜溜。 好夸张的造型,太新奇了。 忍已经习惯妹妹闯进我房间,瞬间回到我的影子里。 「唔喵?哥哥,为什么关窗帘?要当家里蹲?还是打算睡回笼觉?我不会让你睡哦?」 「没有啦,是阳光太耀眼了。」 我无从辩解,只能适度敷衍。虽然应该没成功敷衍,但她应该不会深究吧。 「喔呼喵~」 正如预料,月火像是认同我的说法,没有继续追究窗帘的事……喔呼喵?那是什么? 这是哪门子的认同法? 「总之哥哥,向我道歉,道歉,道歉。开口赔罪,开口赔罪。谢罪。向我认错道歉!」 「你个性真夸张呢……好,过来一下。」 「喔?你要道歉了?呼呼呼,好说。」 围著浴巾的上空女孩慢慢接近我。怎么回事,明明只是刚出浴,这妹妹却比我想像的还要低俗。 我抱住这个低俗的妹妹。 用力紧抱。 「喔呼喵?」 月火发出惊讶的声音。慢著,这到底是惊讶的声音还是认同的声音?希望她统一一下。 她的角色个性过于极端又模糊。 「这是什么谢罪方法?哪国的谢罪方法?哪个国家是透过紧抱裸女表达遗憾之意啊?」 「你裸体是你自己脱的吧?」 我这么说。在月火耳际说。 原来如此,我与月火现在确实差不多高,用不著刻意低头,只要以正常紧抱的姿势低语,就会变成耳语。 「听我这个哥哥的一个要求吧。」 「什么?没道歉还想要求?脸皮真厚……手套倒过来念就是厚脸皮!」 完全不是。 臭丫头,小心我扁你六次。 「光是没用命令句,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谢物语?」 「……月火,听好了,今晚我要你和火怜一起去住神原家。」 「咦?」 月火一脸错愕,如同听到我胡说八道。哎,以她的立场,我这番话应该莫名其妙吧,所以她的反应没错。 「怎么回事?」 「别问原因,拜托别问。神原与火怜那里由我说,所以……请你照做。」 卧烟伊豆湖的姊姊卧烟远江的女儿──神原骏河的家。我一时之间想得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里。 不提斧乃木,我和影缝有所交集的现在,我非得隔离月火才行。至少要从这个家隔离。 否则,将会重蹈暑假的覆辙。 「唔……」 月火轻哼一声。 看她没发出「喔呼喵~」的声音,应该是勉为其难吧。 「知道了。我照做就 行吧?」 「嗯,你照做的话,我愿意道歉。」 我紧抱著月火这么说。 不是过去式,是以现在进行式这么说。 「抱歉。」 不过,这时候的我失策了。 想得太肤浅了。 考虑到接下来的进展,我该道歉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008 入夜了。 换句话说,太阳下山了。 入夜之前,我一直待在房间。 幸好学校现在放假。要是缺席纪录继续增加,我真的没办法毕业。而且我也庆幸自己是非得准备考试的考生,是处于及格边缘的考生,即使整天窝在拉上窗帘的房内用功也不会有人起疑,更不会有人约我外出。 太阳下山,全家人一起吃完晚餐之后,我走出家门。我原本有两辆脚踏车,但这已经是怀念的往事,这两辆车都在某种自毁意外失去了。将那种事件当成自毁意外,我完全无法接受,不过和怪异相关,或者是和「暗」相关的事件,基本上我只能解释为自毁,解释为自作自受。 所以我徒步行走。 徒步前往车站。 来到户外,沿著人行道行走不久,我身边不知何时有个金发幼女在行走。羽川翼曾经说我走路的模样很像猛龙特警队,总之和忍并肩行走确实让我觉得如此可靠。 「抱歉让你陪我这一趟。」 「吾没有陪同之意。吾等从一开始即为命运共同体,吾只是自行处理自己之事。」 「哎,别这么说啦。」 我抱起走在身旁的忍,就这么让她骑在我肩膀上。这是我的贴心之举,毕竟以幼女的体力要走到车站应该很辛苦。 好轻呢。 好像纸工艺。 不过,就算她现状几乎化为人类,依然是我最可靠的搭档。 「见那两人之前,要不要姑且让吾化为吸血鬼以防万一?只要让我喝捐血之血量,以最坏之状况至少可以逃离那两人。」 「唔~……不过要是让你化为吸血鬼,我也必然会化为吸血鬼,现在的症状会被盖掉……这样或许就没办法正确『诊断』我的症状。到头来,卧烟的简讯只说让斧乃木在那里等,没明讲影缝也会在场……」 「向女友提分手了吗?」 「不,我没要提分手……」 但我向战场原说一声了。 她零延迟就要求和我一起去,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说服她。 总之,不想让战场原见到那个阴阳师&式神,绝对不只是我个人的任性。 「哎,老实说,我和她说过之后舒坦了些。」 「嗯。相较于那姑娘曾经失去重量之痛苦,只是镜子照不出来无须愁眉苦脸到这种程度……汝这位大爷如此认为吗?」 「唔~该怎么说,应该不是这样……」 不,或许就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战场原提供各种建议吧。她还帮忙确认了一些细节,像是穿衣服照镜子的时候会怎样。」 「嗯……」 「顺带一提,我后来试过发现,看起来会像是只有衣服浮在空中,所以我果然得尽量避免照镜子才行。此外她还吩咐我小心车子,因为车内与车外的后照镜都照不到我,所以我被车撞的机率大幅增加。」 「这姑娘确实注意得很详细呢……不晓得她这两年来活得多么谨慎。」 忍说著想紧抱我的头。不过身体娇小的她,光是搂住我的头就很勉强。 「吾再睡一下,遇到斧乃木之后叫吾。」 还以为她想做什么,她居然这么说完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你要睡的话回影子里睡不就好了?我难免这么心想,但她大概预料到接下来不晓得在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事,才会决定在我肩膀上睡觉,省掉从影子现身的时间吧。 今天早上才将揉捏头部形容为掌握生杀大权,不过忍或许是像这样抱住我的头,藉以保护我的生杀大权。 「那么……」 名门千金为了保持姿势的高雅,会在头上放水杯进行走路训练,现在的我大致就是这样。 小心翼翼避免吵醒忍的我,抵达目的地的站前百货公司时,已经是快到会合时间(?)的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如果电梯太慢可能会迟到。 我稍微小跑步进入百货公司。 搭电扶梯或是跑楼梯应该比较快……最快的方式应该是跑电扶梯,但是电扶梯不是用来跑的东西。 所以我选择楼梯。 也不能说楼梯是用来跑的东西,但我不能让斧乃木等。才四楼,跑上去顶多只会气喘吁吁吧。等待的男生气喘吁吁现身应该会吓女生一跳,不过既然对方是斧乃木,应该不需要顾虑这么多。 她肯定会照例面无表情带过。 「记得简讯是说游戏区……游戏区,游戏区……不过有这种区吗?」 啊,但我好像听过。 神原曾经迷上一款叫做「love and berry」的游戏,记得她就是在这间百货公百的游戏区玩这个游戏…… 回忆这件事的我抵达百货公司四楼,在这个楼层乱走,很快就找到了。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百货公司里的游戏区,是家长购物时让孩童游玩的区域,是小规模徒具形式的电玩中心,不过换个讲法,这里最适合用来和斧乃木碰面,就算我的搭档──忍这样的幼女待在这里也不会突兀。 「……咦?她不在啊?」 我准时在七点抵达,不过这里别说斧乃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居然没人?怎么可能……至今我依照卧烟的指示,从来不会扑空啊……」 我担心或许是斧乃木出了什么问题,不过继「love and berry」的下一个机台映入我眼中时,这份堪称想太多的操心飞到九霄云外。 这个机台是俗称的夹娃娃机。 因为「玩具总动员」而出名的那个。 不过就算没有「玩具总动员」也够出名了。 是投币之后操作吊臂抓奖品的机器。 斧乃木就在这个机台里,在玻璃箱里。 双腿伸直坐在里面,如同人偶。 动也不动,如同人偶坐在里面。 「…………」 咦? 慢著,这是斧乃木……吧? 货真价实的斧乃木吧? 那孩子为什么变得像是夹娃娃机的奖品……我走向机台。缓缓走过去,非常缓慢地走过去,以免我的慌张传达给肩膀上的忍。 「斧乃木小妹……?」 我试著轻敲玻璃箱也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 毫无表情、毫无感情。 ……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真的人偶。 不,人偶原本就是模仿人形制作,形容成「真的人偶」不太自然,不过斧乃木原本就是毫无反应、毫无表情又毫无感情的孩子,所以她毫无反应没办法证明什么。 「余接小妹……?余~接~」 毫无反应。 「小余!」 毫无反应。 唔~只是因为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制作成精品上市吗……不过,居然是这种等比例的尺寸。 如果是一番赏的抽奖,这个尺寸应该会设定成「最后一签」的奖品……总之既然演变成这样,我也只能挑战这个游戏了。 我从口袋取出钱包。我不认为一百圆就抓得到,所以用五百圆硬币吗……找不到。那就拿千圆钞票换零钱吧。 我前往设置在一旁的兑币机,将千圆钞票换成十枚百圆硬币,再度回到抓娃娃机前面。 游戏区没有其他人,所以我或许是担心过度,不过这种拿奖品的游戏,想要的奖品经常会在兑币的时候被其他客人拿走。 「话说我自己几乎没玩过这种拿奖品的游戏……这要怎么玩啊?」 真的是早知道就带神原过来。 那个家伙明明是才华洋溢的运动少女,却也精通这种游戏,基于某 种意义来说和羽川一样是完美超人。 我一边心想,一边将换好的硬币投入机台。哎,虽然还不到著急的时候,不过这间百货公司晚上八点打烊。 总不可能一个小时都抓不到吧,但是注意到这一点速战速决不是坏事。 「我看看……先按1的按键横向移动,再按2的按键纵向移动……嗯,我知道规则了,并不是很复杂。那么,总之先试试看吧。」 按下1的按键似乎就会正式开始。 为了抓起斧乃木,我操纵颇大的吊臂。唔,好像有点过头了,不妙不妙,不过幸好预先察觉。这要怎么调整回来? 接下来要微调……什么,不能微调?我完全找不到印著反向箭头的按键…… 我心怀愧疚按下2的按键。虽然刚才失误,但我已经确认没有反向按键,所以接下来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 这个游戏的正攻法,肯定是移动吊臂到接近奖品的位置,再一点一滴慢慢操作吧……咦?我放开按键,吊臂就开始下降!不对,不是那里!不是那里啊,我的目标在更里面! 我内心的吶喊不可能操作吊臂,夹子就这么空虚抓了个空,然后像是逆向羞辱我的失败般回到原位。 「……汝这位大爷技术太差了。」 「唔,忍,你醒了?」 「没有啦,是因为叽叽喳喳之bgm很吵……汝这位大爷之脑袋很适合当抱枕,却无法阻绝周围声音,在这方面不如平常之睡床。」 她说的「平常之睡床」大概是我的影子。 居然把我的脑袋跟影子当床……她虽然失去吸血鬼的能力,高傲的个性却丝毫没打折扣。 「话说汝这位大爷,别太接近玻璃箱啊。」 「咦?」 「会反光喔。」 啊,对喔,我过度专注玩游戏,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接近玻璃箱到几乎贴上去的程度,这么一来玻璃箱会依照光线角度照出我。 不对,是照出我以外的东西。 只照出衣服。 「嗯?话说忍,玻璃很正常地照出你……照出你浮在空中的样子,代表你依然失去吸血鬼的能力吗?」 「现在是如此。不过以吾之状况,即使在全盛期依然可以随心所欲照镜子,因为对吾而言,弱点不是弱点。」 「…………」 不愧是传说。legend。 此时的我只能对此傻眼,不过我应该在这时候察觉这番话背后的含意才对。可惜即使在这时候察觉「那个」,也只是早点或晚点的差异罢了。 「那个」。 也就是察觉忍与我身为吸血鬼的不同之处。 总之,挑战第二次。 「总归来说,这游戏无论是横向或纵向都是一次决胜负?」 「就是这么回事吧。而且汝应该先好好看过游戏说明。」 「我实在不擅长看这种说明……不过这应该不是擅不擅长的问题。」 游戏都是玩了才知道。 我慎重按下1的按键。 小心别被玻璃箱照到,小心别被照出「玻璃箱照不出我」的事实,不经意和机台保持距离,但是离太远会抓不到距离感,所以得好好调整……然后在恰当的位置,至少是我判断恰当的位置放开按键。 嗯,就是这里,肯定没错。 「呼呼呼,我或许有夹娃娃的天分。」 「吾觉得只是此等程度罢了,何况就算真的有此等天分,将来要活用在何种地方?」 「我要成为在游乐中心帮孩子们夹娃娃的神秘大叔。」 「太神秘了吧?这就是汝这位大爷将来的志愿?」 我听著忍在我头上说的这番话,按下2的按键。我不是在玩什么rpg,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好,这里!」 我如同号称神的剑豪,抓准时机放开按键。吊臂从我算好的位置,从斧乃木的正上方开始下降。 「怎样!忍,看到了吧!」 「吾在看……不过,那东西要是就这样下降……」 「嗯?」 我听她说完一看,大幅张开的吊臂爪子,正中伸直双腿而坐的斧乃木头顶。 发出「咚」一声低沉的声响。 「啊……」 我不禁发出声音的这时候,斧乃木受到来自上方的撞击,上半身失去平衡摇晃往后倒。换句话说,她最后的姿势是在玻璃箱里仰躺成大字形。 表情完全没变,也没做出生理上的反射动作。 被吊臂打中以及身体倒下的时候,依然面无表情。 总之,真要说的话确实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她面无表情到这种程度,会令我怀疑这个游戏的奖品真的只是仿造斧乃木余接的人偶。 「不,先不提表情,这东西之动作完全是人偶,是娃娃吧……遭受撞击时完全没有忍痛之反应啊?」 「唔~……卧烟小姐应该不会耍我……我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不过她该不会只是告知百货公司有酷似斧乃木的人偶吧……真是这样的话,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花大钱却只拿到一只人偶……我不就只能拿来抱著睡了?」 「吾之金钱观亦没资格说别人,不过汝这位大爷,别把区区几百圆形容为大钱,汝有几两重都被看透了,将来真的会变成在游乐中心帮孩子们夹娃娃之神秘大叔喔。」 「也对……虽然是我自己这么说,但是得避免这样才行……」 这件事暂且不提。 我现在背著金发幼女,在即将打烊的百货公司努力想抓女童的等比例人偶,或许堪称是神秘高中生吧,不过这件事永久不提。 斧乃木只是躺成大字形,第二次挑战同样以失败收场,吊臂回到原位。再来是第三次。 「总之,刚才的失败没有白费……我学会了。看来并不是单纯将吊臂移动到想要的奖品正上方就好,还得考量抓的部位。应该很少人察觉这一点吧?」 「若是直觉敏锐之家伙,应该在第一次玩之前就会察觉吧?」 「一般都会觉得这种东西是电脑自动调整吧?」 「天底下哪有此等亲切之送奖品游戏?」 「如果是刚才,只要将吊臂调整到抓住大腿就好,不过看现在的姿势……应该是腰部。从腰部底下抓住,应该就可以直接拉上来。」 「吊臂力道够大吗?」 「go!」 go了。 我投币操作吊臂,吊臂正如计画瞄准斧乃木的腰。只要依照我的预料移动,吊臂就会抓住斧乃木的腰,往上拉高,而且从我所站的位置,刚好是裙底看光光的角度。为了尽情欣赏,我觉得必须和微调吊臂位置一样微调我的位置,但是我的计画落空。 吊臂爪子确实抓住斧乃木的腰部往上拉,但斧乃木的重量撑开夹起的爪子,钻出缝隙掉回原位。这次是侧躺。 吊臂回到原位。 「这个吊臂没力道啊!」 「所以吾不就说了吗?将吾之建议听进去吧?」 「哎,你说得对……」 我完全无从反驳。 看来我没有抓娃娃的天分(收回前言),是不是改让忍来抓比较好? 不,我觉得忍在这个场合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 「咦?不过那个吊臂几乎没使力就任凭斧乃木掉下去耶?太没力了吧?只有一瞬间拉起斧乃木耶?」 「大概是螺丝太松吧。不,这或许得追究店家够不够亲切,不过吊臂强度实际上亦是店家决定吧?」 「天啊……这也太严苛了。」 那我该怎么做? 玩家太吃亏了吧? 我顶多只能控制吊臂的动作,而且也不是完整控制,吊臂的力道却完全由店家主导,那我根本无可奈何吧? 「不不不,汝这位大爷,吊臂合起、夹住与上拉之力确实很弱,不过店家亦有唯一无法操控之部分吧?」 「咦?哪里?」 「就是吊臂下降之力──下降力。刚才吊臂直接打在那个丫头之脑门,力道足以改变斧乃木之姿势吧?」 「…………?所以呢?」 「所以啊~」忍指著机体说明。「如同以棍棒将石头打入河里,别用那根吊臂拉起斧乃木,而是咚啊咚地以翻滚方式让斧乃木掉进那个洞即可。」 「…………」 这或许是可行的夹娃娃作战,不过因为忍这样形容,使得这种攻略方法丝毫感受不到玩家对人偶的爱情。 咚啊咚地…… 「不过,只能这么做了……话说我硬币剩七枚……七枚抓得到吗?」 「补充一点,汝这位大爷。」 「什么事啊?」 「如果一次投三枚硬币,似乎可以玩四次喔。」 「你早说啊!」 接下来的战斗也绝对不简单。 虽然勉强找到攻略方法,却依然没能称心如意,吊臂只是反覆毫无意义地殴打斧乃木的身体。 即使她毫无反应,也令我看到心痛。 太可怜了。 而且即使成功,移动距离也微乎其微,实际挑战就发现光靠手边的硬币很难确定抓得到斧乃木。 七百圆可以挑战九次。我的筹码逐渐减少。 咚啊咚地减少。 「唔……要是筹码用尽,我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对,应该再拿一张千圆钞票换硬币才对。汝好歹有这个钱吧?」 「你的吐槽真冷漠。麻烦和《快乐快乐月刊》连载的游戏漫画一样,怀抱热血看我表现好吗?」 「这漫画至今还在出版吗?」 我们这样拌嘴的时候……终于。 在最后一次的挑战,吊臂终于命中斧乃木的侧腹,成功将她推到洞里。她掉到取物口的时候发出「砰咚」的声音,这已经不只是低沉的声音,而是某个部位摔坏的声音。 「忍,成功了!」 我假装没听到这个声音,振臂高呼。 「这样就是happy end了!」 「总觉得似乎忘了当初之目的……」 「当初的目的?当初的目的不就是获得斧乃木吗?」 「不对。」 「怎么可能,除了获得女童,世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吗?」 「既然汝这位大爷这样就好,那就赶快带那个回去吧,似乎快打烊了。」 确实。 原本以为时间还很充裕,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七点四十五分,已经是何时听到「晚安曲」都不奇怪的时段。 我当然没忘记「解决我身上神秘现象」这个当初的目的,著手取出斧乃木。总之无论是否忘记,都得先把她拿出来再说。 我抓住取物口的把手往外拉。 「唔……勾住了,打不开。」 「使劲硬扯看看如何?但她之手脚或许会被扯断。」 「我可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 大概是斧乃木的体积比取物口大一点,整个塞在里面吧……如果这是普通的奖品,这时候应该找店员帮忙,但如果这真的是斧乃木,找人帮忙应该是错的。 我抓住把手轻轻摇晃,试著慢慢打开取物口。该怎么说,如同做蛋糕时将面粉过筛的感觉。不过做蛋糕是比喻,我没有实际做过。 总之我的计策成功,取物口打开了。 斧乃木如同折叠起来般塞在里面,感觉泡在热水里就会恢复正常。 「余弦妹妹~」 我试著叫她。 不知为何使用儿童节目的语气。 ……没回应。 以「看似平凡的尸体」形容斧乃木余接这个尸体凭丧神过于贴切,各位觉得如何? 「花太久了。」 此时,我听到这声回应。 声音平淡又没有情感,令我联想起昔日的战场原黑仪。两者的差异在于这个声音更加死板,完全是人工合成的感觉。 「只是抓到我要花多久啊?别脚玩家。」 「喂,这人偶讲话好毒啊……」 我说著取出斧乃木,然后掀起裙子确认底下是什么模样。 「手刀!」 我脖子挨了斧乃木的手刀。 而且是如同网球反手拍的一记手刀,巧妙钻过忍双脚的手刀。 「鬼哥哥,鬼哥,你光明正大做什么啊?」 「没有啦,像这种美少女类型的人偶,总是让人在意裙底的模样吧?总之都会倒过来看看吧?」 「如果想用这种藉口,请在我讲话之前,在我可能只是人偶之前掀裙子。」 斧乃木这么说。 虽然狠狠吐槽我,但语气平淡至极、不自然至极,听起来像是照本宣科,甚至可以形容为加工过的声音。 她以这种语气这么说。 「总之我不是普通的人偶。我是人偶,却是非比寻常的人偶,人形之偶。」 「…………」 「咿耶~」 她突然摆出胜利手势。完全无视于对话的胜利手势。 虽然这姿势超级可爱到要命,脸上却没有表情,和刚才在玻璃箱里一样无视于旁人面无表情,所以这种反差很另类。 不是反差萌,是另类萌。 「总之鬼哥,好久不见。」 「不准叫我鬼哥。」 「忍姊也好久不见。」 斧乃木就这么将视线移到我的头上这么说。她的视线前端肯定是骑在我肩上的金发幼女。 「不准叫我忍姊。这是怎样?吾等是何种关系?」 「对不起。我就大方说吧。老实说,我忘了曾经和你处于什么关系,吸血鬼小姐。」 「就知道是这样。汝之记性真随便。」 忍扔下这番话。 果然是因为第一印象很差吧,忍对斧乃木的态度有点严厉。该怎么说,这个幼女意外地记恨。 相较之下,眼前的女童堪称毫不记恨,总之角色定位不太稳。从至今和她的相处也知道,她的性格不固定。 摇摆不定。 不对,她每一次都具备自己的角色特性,至少看起来具备,却在转眼之间扩散、云消雾散,变质为不同的东西。 基于这层意义,这是怪异浅显易懂的性质,或许不应该形容为摇摆不定。 那么,她现在的角色性质究竟成为什么样子? 感觉讲话很毒,应该说态度很差…… 「啊,斧乃木小妹,斧乃木的余接小妹,我猜……」 「鬼哥哥,鬼的鬼哥,什么事?」 「这也太鬼了吧?」 「你在玩『川岛教授的大脑魔鬼训练』吧?」 「我身为考生对这个游戏感兴趣,不过别以鬼这个字联想到这个游戏,不要连结起来。我猜……」 我回到正题开口。 说出没有根据的预测。 「我猜,你最近是不是见过贝木泥舟?」 「见过~」 斧乃木面不改色点头。 这样啊…… 据说斧乃木余接的姓氏「斧乃木」里的「木」来自贝木──来自那个不祥的骗徒。 好像是因为他参与这孩子的「制作」,不 过这方面我不清楚。 所以这个推测几乎是乱猜,不过意外地猜中了。 不过就算猜中,我也不高兴。 这样烂透了。 那个骗徒竟敢对娇怜的女童造成负面影响。 「……哎,算了,总之算了。」 影响终究只是影响。 即使是负面影响,依然是影响。 总比见到贝木本人好得多。 「斧乃木小妹,好久不见……但也没这么久吧?」 「说得也是,忘记是多久以前了。何况我跟忍姊、鬼哥聚在一起也……啊,不过那个蜗牛女生……」 「…………」 「嗯?」 斧乃木歪过脑袋,看来对于自己的冒失发言没什么感想。 不过在那个时候,在幼女、女童与少女齐聚一堂的那个时候,确实令我印象深刻。基于不同意义、各种意义、所有意义,令我印象深刻。 「总之鬼哥,虽然累积很多话想聊,累积一大堆话题想聊,但现在也不是聊这种事的时候呢。这次我不是以朋友身分来玩,是来工作的。我忘记到现在才想起来,抱歉抱歉。」 「斧乃木小妹……」 斧乃木不经意透露她当我是朋友,得知这件事的我不经意感到开心,不过最后那句「忘记到现在才想起来」搞砸了大半。 这代表我只不过是她会不小心忘记的朋友,不过现在的我们确实没有一边吃冰一边和乐玩在一起。 就旁人看来,或许像是高中生到百货公司游戏区应付、保护这两个幼女与女童(应该说如果看起来不像这样就糟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我是来向这孩子求救的。 向她这个专家──专家的式神求救。 向凭丧神斧乃木余接求救。 「……话说,斧乃木小妹。」 「什么什么?咿耶~」 即使受到贝木的影响,以前那种反应莫名开朗的个性依然大致残留下来,所以斧乃木的个性变得更复杂、奇怪又令人为难。我像是要穿过她胜利手势的指缝般说: 「我想问两件事。」 「尽管问吧,我最喜欢鬼哥了,就算你不问,我也想回答。」 「…………」 想到她这种性格某部分可能是被贝木影响,我就有点抗拒……不过那个家伙或许会说出这种轻浮的话语。 同一句话出自不祥的丧服男性以及可爱的女童口中,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如果是贝木这么说,大概毫无俏皮可言吧…… 「斧乃木小妹,你怎么在夹娃娃机里?」 「我在等鬼哥喔,要会合。身为社会人士,五分钟前集合是天经地义吧?」 「是啦……」 「还是你想主张『博多时间』?」 「博多时间」是指比预定时间晚一点会合(的样子)。 「还是想再往南一点,主张『冲绳时间』?」 「冲绳时间」是指比预定时间晚很久会合(的样子)。 「不好意思,鬼哥,虽然不是炫耀,但我十五分钟前就抵达了喔,因为我是被姊姊灌输运动健将基本常识的小喽啰。」 「基本常识啊……」 我想问的是她为什么钻进那个玻璃箱(也想顺便知道她为什么想钻进那个夹娃娃机等我),但我没问到答案之前,她就先说出「姊姊」这个关键词,所以我只好提出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 「姊姊」。 「那个……影缝小姐她……」我悄悄不经意地观察周围之后问:「她不在?也就是说,斧乃木小妹,你一个人?」 「不不不。」 斧乃木指向我。 原本想说她为什么要指著我,不过她的手指静静朝上方倾斜,也就是成为指著忍的角度。 就算这样,也只不过令我心想她为什么要指著忍,不过斧乃木也不是在指著忍。 她指著…… 仔细想想,因为「例外较多之规则」这个斧乃木专属必杀招式而成为顶极凶器的这根指头并不是指著我,也不是指著忍,而是指著更高的地方。 更上面的地方。 上方? 不过,忍上方应该只是辽阔的空间才对……如此心想的我扬起视线。依照人体构造,扬起视线也看不见自己的正上方,不过在这个时候,只要看到「几近正上方」就够了。 坐在阿良良木历肩膀上的忍野忍。 坐在人类肩膀上的吸血鬼。 继续往上……我看见了。 影缝余弦。 活在现代,极度暴力的阴阳师。 她单脚站在忍的金发上。 穿著鞋子站在那里。 「欢迎光临。」 光临的是你。 009 即使是失去能力的状态,即使是幼女状态,不过引以为傲的金发被人穿鞋踩在上面的体验大概造成重创吧,忍窝进我的影子不出来了。 这可以当成放弃保镖职责的行为,是值得信赖的搭档绝对不能做的家里蹲行为,不过考量到她的内心就是如此受到打击,我也没心情责备她。 毕竟中间隔了忍,就算没有隔著忍,只是被女性站在、踩在头顶,我的内心也不会柔弱到因而觉得屈辱,但我确实还是吓了一跳,还是吓得不禁站了起来。 我发出哀号迅速起身,但影缝完全没失去平衡,就这么一脸老神在在,继续动也不动站在忍的头上。 而且我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她彷佛浮在空中。 不是忍又小又轻,也不是昔日战场原失去体重时的样子,是完全没有重量。我这个比喻应该不太正确,不过我觉得像是目睹了精美的幻觉艺术。 如果忍是纸工艺,影缝就是纸气球。 武术高手大概可以藉由重心的移动消除重量吧,不愧是和火怜师父旗鼓相当的实力派……我硬是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接受,但光是这样还是不足以说服我。 想要说得通根本是强人所难,根本不可能。 总之,这个人应该没有道理可言吧。 明明比任何人都像人,却比任何人都不像人。 「总之小哥,换个地方吧,毕竟这间百货公司似乎要打烊了。对了,去那里吧,之前小哥和我快乐厮杀的补习班废墟。」 口操京都腔的她毫不倔强或矫饰,极为平凡地,轻描淡写地说出「厮杀」这种危险的词。 这个人就是这样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对她来说,那应该是习以为常吧。 我这样说服自己之后,决定先接受她的提议。在打烊的百货公司讨论怪异现象也莫名令人毛骨悚然。打烊的百货公司很适合成为怪异奇谭的舞台,何况警卫应该会巡逻,我没办法一直待在打烊的百货公司。不过斧乃木与影缝或许做得到吧…… 想避免火爆事件。 并不是凡事只要打斗就能解决。反倒应该乖乖像个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不过这种想法,这种可嘉的想法,或许在这两人出现的时间点,就成为白费工夫的希望吧。 总之,我们从用来会合的百货公司游戏区,移动到充满回忆的补习班废墟。 补习班废墟。 「废墟」这个词,经过这个暑假得稍微修改为「遗址」。暑假开始前,那里是「曾经设立补习班的废弃大楼」,即使破烂老旧依然矗立于该处(我与影缝、忍与斧乃木分别在那栋废弃大楼交战过),不过那栋废弃大楼在八月底失火,完全焚毁不留痕迹,所以现在只是一片平原。 成为禁止进入的空地。 无论如何,至今在夜晚进入那里依然令人提心吊胆,不过总之那附近更少有人经过了,依然是很适合用来谈秘密的地方。 抵达空地前,我一直偷偷观察走在前面……应该说没踩地面,在斧乃木肩膀上移动的影缝。 各位在小学时代,在上学或放学的时候,是否玩过「地面都是海,正常行走的话会溺水」的游戏?是否遵循过「必须灵巧地只走围墙」的规定上下学? 不知道影缝是基于什么心态(总不可能真的相信地面是海吧),她绝对不走地面。甚至在初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站在邮筒上。 所以影缝现在也是在斧乃木的肩膀上移动。不是刚才忍坐在我肩膀上那样,是俐落地踮脚站在斧乃木的单边肩膀上。 我在夏天看到这种行走方式时,很惊讶妖怪斧乃木的力气大到可以带著一个人走路,不过我自己被影缝站过一次,也就是得知影缝是消除重量站在斧乃木肩膀上之后,我体认到非比寻常的应该是影缝。我当然知道斧乃木也非比寻常,却依然体认到这一点。 就算这么说,无论给人何种印象,或是身体属于何种构造,除了「在高处行走」这个古怪的行为,除了无法除去的这件事,影缝余弦给我的印象依然和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是个「年长的美丽姊姊」。 感觉她是英姿焕发的女老师,或是正经的社会人士。 至少她看起来不像是和夏威夷衫的中年男性或丧服的不祥男性同类,看起来和这两人不像是大学时代的朋友。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如果只看危险程度,这个人远远凌驾于忍野或贝木,远远超越。不同于可以沟通的忍野或是能用钱商量的贝木,影缝无法沟通。 无法沟通的她,比任何人、任何怪异都棘手。不对,正因为这个人比怪异还棘手,才会成为打倒怪异、使唤怪异的阴阳师吧。 事实上,即使忍现在失去能力,但影缝刚才登场的同时,就将昔日的怪异之王──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乾脆又轻易地赶回我的影子里摆平,所以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如果忍是怪异杀手,影缝就是别名「怪异克星」的专家。专门应付不死之身怪异的专家。 「没想到……」 抵达目的地时,抵达补习班遗址的空地,应该说荒地时,我开口了。说来尴尬,我们走到这里的途中完全没交谈。不对,或许只有我觉得这股沉默很尴尬。 「……你真的来见我呢,影缝小姐。」 「嗯~哈哈哈!」 依照影缝「在高处行走」的原则,进入建筑物似乎就可以正常行走(因为楼板不是地面),不过这里只是荒地,完全是地面,所以就算停下脚步,她也没有从斧乃木身上下来,维持原来的姿势回答我。 提议在这里谈事情的是影缝自己,但我觉得这或许是她贴心提出的「公平提议」。 在这种不能降落到地面的空旷场所谈事情,对于影缝来说是「难以战斗的环境」,所以不会突然诉诸暴力……不对,有必要的话,这种事只要影缝念头一转就很难说。 何况,我或许只是想太多了。 因为这个人…… 「阿良良木小弟,如果可以杀掉不死怪异,我会去任何地方喔,会去日本国内或全世界的任何地方喔。」 「…………」 是的。 因为这个人只是想杀掉不死怪异罢了。 我不知道理由,不懂理由,到头来甚至不确定有没有理由,不过影缝余弦极度讨厌不死之身的怪异,甚至堪称憎恨。 所以即使除去各方面的隐情,找这个人商量这件事也得冒很大的风险。虽然她是为了我而来,不过可以的话,如果只有斧乃木来担任信鸽的角色,帮我和影缝沟通,是最能让我放心的做法。 不过,人类比起喜欢的事物更精通讨厌的事物,这是悲伤的事实,所以无论采取何种形式,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合适又最合理的谘商对象无疑是影缝。 如果是这个人,肯定能解决我突兀化为吸血鬼的问题。 我自然抱持这种期待。 「不过,当然也是因为卧烟学姊的吩咐啦……阿良良木小弟,卧烟学姊似乎相当欣赏您耶,您做了什么?」 「哪有……我没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该说没做还是没印象,真要说的话应该是被她做了各种事,更正,承蒙她帮了各种事……」 不妙,语气无论如何都会支支吾吾。 我明显在提防,应该说在害怕。 在暑假,虽然高度不同,但我曾经在这里被影缝打得落花流水,这段回忆或许烙印在我的身体。 不过接下来得受她的照顾,所以无论是否计较那段敌对的往事,我基于立场当然必须对她低声下气…… 「是喔……哎,算了,这种事怎样都无妨,您和卧烟学姊建立何种关系也无妨。只是以我的立场……不对。」 影缝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感觉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打消念头。 欲言又止。 「算了,罢了。反正卧烟学姊有何种意图或想法,我也只要杀掉不死怪异就好,只要能让我这么做,我就没有怨言。」 「…………」 她原本大概想说些不太好听的话,不过她中途作罢实在令我在意。 「所以呢?怎么啦?我还不知道详情,只是听说有不死怪异就赶过来了。」 「是喔……」 她居然听到这种笼统的情报就行动。 换个说法,她居然这么想杀掉不死之身的怪异。与其说这个人是专家,她的个性根本像是杀人魔。 总之,如果是应付吸血鬼,之前那三个专家或许比较正常吧。 只是,如果她真的和那三个人一样,我也很为难。 「说来话长……不对,不到说来话长的程度,但我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 「尽管问。」 影缝咧嘴一笑,从高处充满魄力地俯视我这么说。一个斧乃木的高度差距具备强大的压迫感,镇压著我。 我原本打算想办法叫出忍,努力讨好忍之后拉她出来站在她身上,但还是打消念头了。即使不是站在忍肩膀上,而是站在忍的头上,也没办法和影缝等高,这种事根本无须测试,光看就很明显。 「那个……影缝小姐与斧乃木小妹是专家吧?」 「是啊,是专家。正确来说,专家只有我,余接是式神,说穿了是喽啰。」 「换句话说,会要求代价吧?」 代价。 这是忍野常说的词。 该说严苛还是缺乏志工精神,忍野即使不是贝木那种极端的守财奴,依然会确实依照自己付出的劳力索取代价,几乎不曾义务帮忙做事。 卧烟没要求金钱酬劳,却要求以友情支付,这是比钱还棘手的要求(这次也一样,卧烟要求以友情当代价)。我将这方面解释为他们那个业界的规则。 如果是规则,再怎么破天荒的影缝余弦肯定也没跳脱这个框架。 「我开门见山地问吧……大概多少?老实说,我没有很多钱。」 「咦?我不要什么讨厌的钱啦,好麻烦。我不擅长这种琐碎的帐务问题。这种事不重要,快点说明吧。」 「…………」 太没原则了! 这种个性很糟糕吧? 随兴生活也要有个限度啊! 我是学生,不用付费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管忍怎么说,连刚才抓娃娃用掉的一千圆,对我来说也很伤荷包),不过这种缺乏社会性的作风挺危险的,令人不想贸然拉近距离。 何况她应该不是清心寡欲吧。 毕竟身上的衣服很高级。 卧烟要求支付友情也相当恐怖,不过这个人「怎样都好」的作风,令人看不出她的想法而害怕。贝木对于金钱的执著好歹可以用「感觉很难受」这两个字来理解,但是影缝的状况是「感觉很难猜」。 「感觉很难受」以及「感觉很难猜」。 依照相似假说,两者肯定差不多,可是…… 「总之小哥,您似乎经常陪余接玩,就这样扯平吧。如果您还是过意不去,我想想,那您改天请余接吃冰吧。」 「要哈根达斯。」 至今沉默的斧乃木,突然只在这时候插嘴。虽然她没必要对欲望忠实到这种程度,不过她像这样说出欲望就很好懂。感觉很好懂。 甚至想在哈根达斯上面追加红豆水果刨冰给她吃。 该怎么说呢…… 基于这层意义,就我所见,影缝现在的「欲望」只有一个,就是「想杀不死怪异」的明显杀意,或许就是让我害怕的原因。 「影缝小姐喜欢吃什么食物吗?不然……」 「没有。能吃就行。」 「…………」 与其说不留余地,应该说这个人真的只对「那个」感兴趣。她对食物漠不关心的态度令我这么认为。 一般人就算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食物,只要不厌其烦地详细调查,依然查得出喜欢或讨厌的食材,不过从影缝刚才的冷淡反应,连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 到最后,这个人的「恐怖」不是因为暴力或是无法沟通,而是缺乏这种人味吧。我在这时候如此心想。 超脱人类的范畴吗…… 这么一来,以闲聊拉近距离,或是打造温馨气氛的做法,对于这个人来说应该完全没意义……她说我不用支付代价、不支付代价也无妨,就某方面来说令我不自在,不过硬是塞钱给不收钱的人也很奇怪。 我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当成自己的问题吞下去(而且将来要找机会请斧乃木吃哈根达斯。不是迷你杯,是甜筒那种),对影缝进入正题。 「镜子……」 「啊?」 「镜子照不出我。」 「…………」 接下来,影缝没有附和,当然也没有打岔,说穿了就是一脸正经听我说明。听我说明自己化为不上不下的吸血鬼,化为和忍野忍无关的吸血鬼。 专注聆听。 「……原来如此。」 我说完时,影缝终于像这样点头回应。 「妹妹。您的妹妹,她还好吗?阿良良木月火,月火小妹。」 「不,这不是重点……」 「听过刚才的说明,怎么可能有人不在意和妹妹一起洗澡的变态?你们到底洗多久啊?不提这个……」 影缝即使说到我的痛处,依然改变话题。 关于我和月火抢洗澡这件事,即使是影缝似乎也忍不住想吐槽,但她还是只对不死之身的怪异感兴趣,切换心情的速度快到吓人。 「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好的,请尽管问。」 「依照您的记忆就好,您最后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 「?」 「也就是说,更衣间有镜子吧?您脱衣服的那时候,镜子有照出您吗?浴室的镜子也不是一直起雾吧?当时怎么样?比方说妹妹帮您润发的时候怎么样?如果这部分不记得,回忆您昨天睡前刷牙的时候也行。」 「…………」 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我应该立刻思考这一点。我满脑子都是镜子照不出我的异常现象,却还没思考这个现象究竟从何时发生。 虽然我处于混乱状态,但这是我的疏失。 我试著搜寻记忆。 虽然试著搜寻,心里却完全没有底。毕竟「照镜子」对于人类来说是家常便饭,不会特别注意。 即使曾经记得每一瞬间,也绝对不会记得太久。不过,如果我昨天刷牙就这样,我终究会在那时候察觉不对劲,所以应该可以判断当时镜子照得出我。 在更衣间脱衣服的时候,应该也可以这么说吧。如果当时镜子没照出我,我肯定会察觉。所以果然…… 「镜子最后一次照出我,我想应该就是在那之前……在镜子起雾之前吧……所以我认为镜子在那时候第一次照不出我。」 「嗯……脚趾甲。」 「啊?」 「趾甲,让我看看。」 我听到这句话,伸出双手摆成幽灵的样子给影缝看,她随即不悦地扭曲嘴角。 「我是说脚趾甲。」 她说。 我想也是。 影缝不可能对我的彩绘指甲感兴趣。 何况我又没做指甲。 话是这么说,不过站在空地的我,要让站在女童肩上的人看我的脚趾甲,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 总之只能直接上阵,尽量试试吧……我脱下一只脚的鞋子,再脱掉袜子,将袜子揉成一团塞进鞋子,然后摆出新体操的丫字平衡姿势,将一只脚伸向影缝。 「这姿势真古怪呢。」 这个人要求我这么做却讲这种话? 我还来不及这么想,影缝就抓住我努力抬高的脚(但我终究没能和丫字平衡一样抬那么高,这是我身体柔软度的极限),拿到她的面前。我以为免不了往后翻,应该说我几乎要往后翻了,但影缝以臂力稳稳抓住。 换句话说,她光是单手抓住我的脚踝,就支撑起我全身的体重。这个人的臂力太夸张了。 动画版的暴虐模样,或许意外不是夸张的表现。 「镜子啊……」 「啊?」 「镜子照不出身影确实挺恐怖的,不过也有怪异只会被镜子照出来喔。」 「啊啊……说得也是。」 虽然我想不出具体的名字,不过我听过只会被镜子照出来的幽灵、住在镜子里的恶灵,或是以镜子为主体的怪异。 不胜枚举。 我不认为这件事和我现在的状况有直接关系,影缝大概只是随口说说,当成确认脚趾甲时充场面的闲聊吧。 「那孩子,那个吸血鬼──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怎么说?」 「唔~……那个因为你而闹别扭的幼女说……这个伤原本应该是细微骨折,不过从里到外逐渐复原,现在骨头已经完全康复。这是今天早上的诊断。」 「原来如此,今天早上是这样啊。您自己看。」 「什么……咿咿咿咿?」 影缝进一步操作我的脚踝,将我的脚趾甲、我的脚趾尖压到我面前。我的姿势已经超越丫字平衡变成i字平衡了。 终究会痛。 股关节在哀号。 应该说我很自然地在哀号。 「看,已经完全好了。」 「…………」 坦白说,我现在的姿势没有安全、稳定到足以确认趾尖这种细节,但我还是勉强注视,发现影缝说得没错。裂开的趾甲愈合,血痂也消失了。 区区小趾使用这种词似乎有些夸大,不过确实「完全回复」了。 是的,彷佛吸血鬼的回复能力…… 「乍看没办法从外表确认是否细微骨折……不过用不著照光,光看就明显看得出来趾甲复原了,而且一般来说,趾甲终究不可能一天就复原……」 我说出这番话确认现状。 确认可接受的部分,以及无法接受的部分。 「不过,影缝小姐,好奇怪,这样好奇怪。我出门之前,为了出门而穿袜子的时候,还没有回复得这么完整,应该说和今天早上接受忍诊断的时候一样……至少表面上没有治好。」 「鬼哥,这个原因很明显吧?又明又显吧?」 回答我这个疑问的,是影缝下方的斧乃木。她竖起一根手指(这或许是她的习惯动作,不过知道她手指威力的我动不动就被吓到)指向空中。 指向夜空。 太阳西沉之后的黑暗夜空。 「……啊啊,原来如此,吸血鬼的能力入夜会增强是吧……」 「而且应该也充分沐浴到月光吧。吸血鬼不是以日光浴,而是以月光浴治愈伤口。咿耶~」 斧乃木说出「咿耶~」的瞬间,影缝从上方赏了她一拳。这种教养方式很暴力,但我并不是无法理解影缝的心情。 ……不过我得为这个「咿耶~」负一点责任,没资格这么说。 「所以忍的诊断,忍推测我化为吸血鬼,果然是正确的吧?」 伤口不是单纯愈合,是以夜行怪异的能力愈合──肯定是吸血鬼的能力。 「不,我还不能下定论,毕竟没看过一开始的伤。喂,余接。」 「姊姊,什么事?」 「来。」 影缝说著移动我的脚踝。不是放下来,而是比丫字平衡的夹角小一点,大概九十到一百度。 她就这么将我赤裸的脚压在斧乃木脸上。完全密合。我的脚底用力按在女童的脸颊,构图颇为倒错。 这是在做什么?用这种方式取悦我要做什么?我感到疑惑。 「调查吧。」 影缝如此指示斧乃木。 「是是是。」 斧乃木以有点反抗的态度说完,从影缝手中接过我的脚踝。我的脚可不是接力用的棒子。 实际上,比起影缝抓我的脚踝,斧乃木抓我的脚更令我害怕,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害怕,不过在这时候换手令我感到安心。 话是这么说,但我只安心短短数秒,只限于影缝将我的脚转交给斧乃木的这段时间。斧乃木立刻就将我的趾尖当成奶嘴含住,身经百战的我也不禁为她这个动作感到战栗。 忍那种搓揉折磨的方式同样有点过火,不过这种含在嘴里吸吮的方式不只是过火,还有种火上加油的感觉。 何况又不痒。 「嘎哩嘎哩。」 「慢著,别用牙齿!别咬啊!」 「只不过是小趾,不要呱呱乱叫。」 「呱呱~!」 我感受到生命危机而缩脚。影缝抓脚的时候,我就算扯断腿也缩不回来,斧乃木抓脚的时候不是用单手而是双手,不过她大概是专心吸吮吧,我轻易就将脚抽回来。 「余接,怎么样?」 「验证中。」 「这样啊。好啦,阿良良木小弟,余接还在验证您的脚味,我们先进入下一个步骤吧。手伸出来。」 「手?」 「嗯,像是让我看手相那样。」 刚才影缝要求看脚趾甲的时候,我误将手伸给她看,难道当时不能检查吗?顺序很重要吗?这么说来,同样是专家的忍野似乎也说过这种话。 不过,影缝这时候说的「步骤」,不是这种「重要的顺序」。 看来我最好别再把这个人当成忍野的同类。 我听话伸出手。 影缝温柔接过我的手,确实像是要看手相,令我以为她真的要看手相,要以手相厘清我的现状,但是并非如此。 「喝啊!」 她发出这样的吆喝。 基于相似假说,这声吆喝应该形容为「折啊!」才对。我伸出手之后,影缝抓住我的食指与中指,朝著错误的方向折弯。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反正我架了结界,您再怎么大喊或打滚都没问题,随您便吧。」 什么时候架的? 感觉她应该没时间架设结界,但她这方面的本领不愧是卧烟的徒弟(?),可惜我不可能有余力佩服这种事。 到头来,我甚至没心情问她结界的事。 是没错,我至今屡次受伤,不晓得死过多少次,基于这层意义,大家经常认为我早就痛到习惯了,但是没有「痛到习惯」这种事。到头来,吸血鬼治疗伤势是「复原」这种性质,不会和一般的骨折一样,在康复之后变得更强健。 所以我毫不客气当场跪倒,依照影缝的建议一边大喊一边打滚。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做什么啊,影缝小姐!突然这样……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啊啊,不行不行,不可以只是打滚,要试著治疗手指,心想要治好手指。这是在测试 您的回复力。」 「测……测试……?」 也就是说,这种暴力行为,这种不被容许的暴行,和忍之前以尖指甲抓我皮肤一样? 影缝在测试我身体的回复力? 不,以顺序来说,这种事确实得排在后面,但是等一下。 你为什么做起事来比怪异还要暴力至极? 「以您的意念、您的概念,努力治好手指吧。您想想,是右手手指耶?折成那样、断成那样,至少一、两个月才接得回去耶?努力治好吧,不然用这种手指没办法好好准备考试吧?」 「唔……」 用这种事当成动机有点薄弱。 手指骨折反倒可能成为我不必继续用功的理由,类似「啊啊,既然受伤就没办法了」这样。 不可以小看高中生想偷懒的欲望。 该怎么说,必须具备让我想要尽快治好断指的动机。好痛好痛,要死掉了。虽然手指骨折应该不会致命,但我要死掉了。 仔细一看,手指颜色变得超恐怖。 影缝究竟是怎么折的? 别说一、两个月,这该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好吧? 「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思考吧。 思考吧,思考吧,思考吧。 全神贯注想像。 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 「非得治好手指……不然没办法摸羽川的胸部!」 不对,就算治好也没办法摸。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动机似乎不只合适而是完美,因为内出血而变成紫色,应该说已经变成黑色的两根手指瞬间回复──复原了。 「……您这个青春少年也太饥渴了吧?」 影缝嘴里这么说,脸上却笑嘻嘻的。 这种年长姊姊的包容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不觉得傻眼? 「不过,这种回复力,这种回复的方式,您表演得很好。所以余接,你的验证结果怎么样?」 「还在验证……现在大约百分之八十四。不过,总之大致确认了。这应该是吸血鬼化,忍姊的推测是对的。只是……」 「只是?」 她用了令人在意的词。 「嗯,只是……不,我不方便说下去。」 「喂喂喂,听你这种语气,不只是让人在意的程度吧?」 「可以的话,我个人希望先和鬼哥的父母说明。」 「…………」 斧乃木如同人偶、如同尸体般面无表情,所以总是很难看出她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但我希望她这番话是玩笑话。 她想宣告什么事? 「所以……那个,斧乃木小妹,这是开玩笑吧?是说著玩的吧?」 「总之,向父母说明是开玩笑的……不过,希望你叫一下忍姊,叫一下窝进影子里的忍姊,我也想徵询那个鬼的意见。」 「哎,也对。我会为刚才站在她头上的事情道歉,所以叫一下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吧。」 「这样啊……」 她们说得很合理,我个人也想徵询这个搭档的意见,所以既然她们要求我叫忍出来,我也没理由拒绝。不过我今天早上已经用掉王牌了。 要是同一天用虚构的甜甜圈当诱饵叫忍两次,到时候我真的可能会被打成甜甜圈。吸血鬼在晚上可以稍微取回能力,所以现在的忍或许能在我身上打洞。 这么一来…… 「影缝小姐,不好意思,我可以去附近的mister donut买些甜甜圈吗?」 「搞啥啊?」 她用关西腔吐槽。 我莫名开心。 「别搞得这么麻烦,快点叫那孩子出来。要是拖拖拉拉的,我就把手伸进您的影子,把她当成内脏扯出来。」 「当成内脏?」 这是用在「扯出来」的比喻吗? 「像是要扯掉那头金发般一把抓……喔?」 影缝正要说得更暴戾时,忍野忍如同全部听在耳里,从影子现身了。 不像今天早上充满活力高举拳头登场,而是充满威严,连服装都换成高级礼服,威风凛凛地现身。 感觉她眼眶肿肿的,熟知忍的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一直在影子里哭,不过忍双手抱胸挂著凄沧的笑容,抬头像是傲视一切般登场,所以我不敢这样吐槽。 「喔,前刃下心,抱歉刚才不客气地踩了你的头。」 「…………」 「…………」 「…………」 真不长眼。 明明是大人却这么不长眼。 而且这个人嘴里在道歉,却毫无愧疚之意……虽然只是我擅自猜想,但影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呜……喀喀!」 即使如此,忍依然努力笑了。 娇怜到令我不禁落泪。 「喀喀。汝等似乎调查吾之主完毕了。为吾代劳辛苦了。汝等人物亦帮得上吾之主,代表世间依然是天生汝才必有用呢。」 「哈哈,害你非得硬是这样逞威风,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看到有个似乎很方便降落的头,就忍不住踩下去了。」 「…………」 拜托别说了。 不要明明不长眼却看透她的心理。 居然说「似乎很方便降落的头」……活了将近六百年的忍,应该没听过别人讲这种话吧,这番话对她来说肯定很屈辱。 「喀……喀喀!」 即使如此,忍依然笑了。好坚强的毅力。应该说明显没退路了。 「人……人类啊,讲话小心点。即使是专家,而且是不死怪异之专家,以为熟知吾就大错特错了。吾现在不杀汝,是因为期待汝解决吾主之身体问题,可别忘记这一点喔,喀喀!」 「慢著,我不是道歉了吗?我刚才踩你的头,踩了你自尊心高却很矮的那颗头,但我不是道歉了吧?别记恨啦,别因为是夜行怪异就消沉啦,抱歉抱歉,我会小心再也别踩你。」 「…………」 忍终于沉默了。 这样下去,忍野忍可能会和以前一样数个月不讲话。 「影缝小姐,请别再说了。」 如此心想的我出面叫停。 听我这么说的影缝愣了一下,看来她真的没有恶意,是无心这么说的。个性真恶劣。 难怪大家(甚至包括贝木)都讨厌这个人。 「忍也死心吧。不用为了取回过去却撕开伤口。」 「可……可是……」 不要噙泪拉我的袖子。 这样太可爱了吧?而且也太可怜了。 「当时你保护我不被影缝小姐踩头,那是奉献自己的自我牺牲。这么想就可以保住自尊吧?」 「嗯?啊,对喔!没错没错,吾是在保护汝这位大爷。喔喔,吾真帅!」 瞬间就恢复心情了。 虽然是可爱过头、可怜过头的家伙,却同时也是麻烦又好骗的家伙。 「我居然输给这种家伙……」 斧乃木如此低语,不过恢复心情而愉快不已的忍似乎没听到,这大概是唯一的救赎吧。不过别说救赎,感觉影缝以外的所有人都变得不幸。 「好啦,角色凑齐,情报也凑齐,代表答案也凑齐了。总不能加一段『给读者的挑战』,所以进入解决篇解谜吧。」 「解谜……」 影缝这番话令我感到不对劲。 「镜子 照不出我」与其说是谜,我觉得只是一种现象…… 「吾准。开始吧。」 忍说。 恢复心情的忍表现得落落大方。虽然一开始就被踩头确实令她尝受到屈辱,但她身为昔日的怪异之王,至今应该依然对影缝与斧乃木抱持「不会输」的自信与自负吧。不过这份自信与自负是否可信就暂且不提。 「阿良良木历──鬼哥哥,你的肉体现在……应该说正在一点一滴化为吸血鬼。这就是现状。」 「化为吸血鬼……」 「从人类逐渐变成吸血鬼。记得这在生物学叫做『变态』。嗯,这两个字很适合鬼哥。」 「…………」 不好笑吧? 一点都不好笑吧? 会变得面无表情吧? 总之,依照忍今天早上的验证,以及影缝刚才在这里进行的验证(实际上是暴行),我已经明白这一点,所以事到如今不会吓一跳。 「化为吸血鬼吗……唔~」 「怎么回事,小哥,您意外冷静呢。」 「没有啦,因为至今我也好几次成为吸血鬼……终究不会和春假第一次成为吸血鬼的时候那样慌张。虽然在专家面前这么说像是大夸海口,但我这一年经历的大事可不是盖的……」 最近这几个月更是惊涛骇浪。 像是八九寺的事、千石的事。 以及那个转学生的事。 「大事啊……」 斧乃木说。 暗藏玄机的复诵。 「但我觉得鬼哥哥经历的不是大事,是蠢事。」 「啊?」 「没事。」 斧乃木摇了摇头。 这种嘴里不饶人的挖苦谩骂应该是贝木的影响,不过她说得过于拐弯抹角,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所以我这时候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刚才大夸海口的说法真的大夸海口吗?我这个外行高中生的说法激怒她这个专家吗?不过斧乃木应该不是这种个性才对。 无论如何,每次见面都会改变性格的她难以应付。这种古怪个性适应不来。 「余接,说『蠢事』太过火了吧?阿良良木小弟或许确实经历不少蠢事,不过这方面的责任不在我们身上。」 影缝讲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否在帮我说话,但我完全听不懂话中意图。 回过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即使费了不少工夫,不过考量到会合时间是七点,我差不多想得知真相了。 「说到为什么鬼哥开始变态……说到变态为什么变态……」 她坚持玩这个哏。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可能是记恨某些事吧。 「这个现象和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无关。我想这也是早就明白的事,却也是重要到想再三强调的事。」 「和忍无关……但我真的可能和忍这个前吸血鬼无关,径自化为吸血鬼?」 「可能喔。忍姊,基于这层意义,我想做个最终确认,你其实心里没底吧?在立场上算是你主人的鬼哥哥现在变成这样,你不知道原因吧?」 斧乃木看向忍这么说。 「若是知道就不会拜托汝等了。」 忍不悦地回答。 「也没听忍野说过吧?」 「没听过。那个人对吾说那么多,吾确实并非全部记得,大部分都当成耳边风,但若是如此重要之事,吾不会忘记。」 「哎,我想也是。」 忍堪称强势的这段话,影缝像是早已预料般认同。 「也对。我觉得这应该也是超乎忍野预料的状况吧。可以说是反常,也可以说是意外。如果他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应该不会放任这种危机。」 「超乎忍野预料……?可是,真的有这种事吗?该怎么说,如同看透一切的那个家伙,却没预料到这种事……」 这种形容方式,光是想像就令我毛骨悚然。 「……忍野并非看透一切吧?何况这部分该怎么说,他不像卧烟学姊看透、看穿一切,并且全部打理妥当。忍野在这方面比较严肃面对,应该说比较认真,就我看来,反倒是不计较得失,作风随兴又别扭的贝木比较温暖。」 「…………」 虽然我不太愿意使用「温暖」这个形容词,不过贝木虽然在金钱方面锱铢必较,那种细腻又小心眼的做法也同时具备人情味。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只是超乎预料。换句话说是忍野咩咩──看透一切的忍野没看透的现象。」 「忍野……没看透的现象……」 实际说出这句话,就体认到这是极度异常的状态。影缝从学生时代就和忍野来往,应该知道他一些失败的经验,就这样的影缝看来,这或许是意外「可能」的状况。不过我是今年的第一学期一直受忍野照顾,一直看著忍野的「看透」至今,就这样的我看来,这只像是恶质的玩笑。 恶质的玩笑,恶质的现实。 恶质的奇怪现象。 「这应该是不得了的事吧?我身上发生至今没经验过的现象,前所未有,以往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 「讲得真夸张呢。哎,现在居然还有事情超乎忍野的预料或违背忍野的预测确实很罕见,不过阿良良木小弟,在这种状况,您居然对这种事这么惊讶,由我的立场来看有点滑稽。」 「滑……滑稽?」 不,从影缝这位专家兼忍野的老朋友来看,我惊讶的样子或许挺滑稽的,但也不用明讲吧? 我会受伤吧? 这个人到底多么不会察言观色啊……我差点这么想,实际上并非如此。 影缝继续说: 「因为忍野这次没看透的不是别的,正是阿良良木小弟您的行动。」 「…………?咦?」 要说惊讶,影缝这番话才是再度让我惊讶。应该说让我摸不著头绪。 我基本上听不懂影缝在说什么,不过无论她说什么,忍野咩咩不可能没看透阿良良木历。 在忍野面前,我就像是扁平的宣纸,肯定连另一边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他面前始终是又薄又弱的阿良良木历,而且真的是贯彻始终。 我至今连一次都没能超乎忍野的预料。我和羽川不一样。不,即使是羽川也并非完全没被忍野看透。 「影缝小姐,请告诉我,我是怎样没让忍野看透?我想这应该是影缝小姐误会了……不过,如果发生过类似的事,我不能任凭自己被瞒在鼓里。」 「用不著催促,我也会说的。因为到头来,我就是为此来到这里啊。虽然这么说,但状况确实变得很棘手,说不定……应该说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可能……我与余接可能非得杀了您。」 没有特别压低音量或改变音调,影缝余弦在自然的对话过程中这么说。 「…………」 「一个不小心,大概得杀了您吧。我说啊,阿良良木小弟,您的身体正朝著吸血鬼的方向变态,明确地朝这个方向逐渐切换,这件事很单纯。坦白说,用不著我这样的专家指摘,您甚至应该自己察觉了。应该有所自觉,有所醒觉了。」 影缝这么说。 「也就是说……」 「您『过度』成为吸血鬼了。」 影缝依然以同样的语气这么说。 而且接下来,讲话总是极为平淡的斧乃木,也同样面无表情接话说: 「所以鬼哥,这就是经历太多大事、经历太多蠢事的意思喔。在解决各种事件的过程中,过度仰赖吸血鬼的力量,所以和前刃下心完全无 关,你的灵魂本身在根源上朝著吸血鬼『靠拢』了。」 「『靠拢』的意思是……」 「你化为、成为名副其实的吸血鬼了。」 010 在这种时候慢半拍插入「前情提要」有种不合时宜的感觉,身为叙事者的我感到丢脸至极,不过为了依序说明,反倒只能趁这个时候这么做。 说到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当然是从春假──从地狱般的春假说起。 严格来说,应该是从即将放春假的时候说起? 我被吸血鬼袭击,成为吸血鬼的吸血之春。在这之前即使浑浑噩噩,走在边缘或是误入歧途,依然好歹走在人类之路的我,在那个春天脱离人类之路。 大约一年前。 我成为吸血鬼之后,拯救我的不是杀害同族的吸血鬼、吸血鬼混血儿或是猎杀吸血鬼的特务部队,而是被神选上的麻花辫班长与夏威夷衫大叔。 我从鬼恢复为人。 即使留下后遗症,依然恢复为人。 可喜可贺。 想喜想贺,也不想喜不想贺。 至此的部分已经提过了,接著先讲后续一个月──黄金周的事件。这是四月底到五月初的事件,是恶梦。协助我恢复为人的最大功臣羽川翼被猫诱惑。 当时,为了击退抱持恶意与杀意想袭击羽川、袭击世间一切的这只猫,我利用的不是宝特瓶里的水,是吸血鬼的力量。 吸血鬼之力。 我活用春假失去的吸血鬼之力,活用我原本极度避讳、搏命避讳的那份力量打倒猫。不对,没有打倒,只是暂时封印而已。 顺带一提,取回吸血鬼之力的方式是喂血给忍,让她这个幼女咬脖子,仅止于此。当时的忍还没被我的影子束缚,所以必须定期喂血,不过要是在喂血时给予超越界限的血,我就会成为吸血鬼。严格来说是成为怪异杀手的眷属。 成为──再度成为。 即使这么说,接下来的第一学期,也就是忍野待在这座城镇的时期,我动用吸血鬼之力只有神原那一次,只有她向猴子许愿的那一次吧。 战场原遭遇重蟹的时候、八九寺因为蜗牛而迷途的时候、千石被蛇缠身的时候,以及羽川再度被猫诱惑的时候,我始终是以人类身分处理这些怪异现象。 如斧乃木所说过度依赖吸血鬼之力,是在这之后的事。 例如阿良良木火怜被蜂螫的时候、火怜中贝木的计被蜂螫的时候,我使用吸血鬼的回复力,在她发高烧时分担体温。 再来是月火那时候。 牵扯到月火的那个事件,是我在中元时期和影缝与斧乃木开战的那个事件。我化为不死之怪异──吸血鬼,和专杀不死之身的怪异克星战斗。 老实说,我即使借用吸血鬼之力依然敌不过影缝,但总之当时或许是明显的契机吧。 我开始化为吸血鬼的契机。 变得不再是人类的契机。 暑假最后一天到第二学期的这段时间,我频繁化为吸血鬼、化为不死之身,处理各种怪异现象。 仰赖吸血鬼之力、利用吸血鬼之力、秉持吸血鬼之力、藉由吸血鬼之力应付怪异至今。偶尔甚至应付怪异以外的东西。 最依赖这份力量的时候,应该是千石不只一次甚至第二次被蛇缠身的那个时候。不对,应该说她自愿让蛇上身的那个时候。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吧。 我为了拯救千石,几乎每天都成为吸血鬼,试著解决事件。 虽然这么做没造成什么结果,甚至尽是造成反效果,总之这是长达一、两个月以上的事件。 发生这样的事件,才有了这样的现在。 这样的现状。 这样的现象。 「总归来说,鬼哥轻率『成为』不死怪异的次数过了头,主动接近那一边、接近我这一边过了头。不,鬼哥自己应该不觉得这样『过了头』,也不觉得这样『轻率』吧……」 斧乃木说。 感觉她的语气有点同情的意味,大概是我这个听众的擅自解释吧。她只是一如往常平淡地轻声说话。 面无表情,平淡低语。 「不……我轻率了。」 我不得不这么说。 不得不这么承认。 关于这方面,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受到批判。「忍野离开之后,阿良良木轻率地过度依赖不死之身的力量了。」战场原与羽川等女性们曾经这样忠告过我。 我自己当然没自觉。 不过,对于使用吸血鬼之力、成为不死之身,我确实逐渐不再抗拒。使用吸血鬼之力和取回吸血鬼之力的忍并肩战斗,甚至令我感受到神奇的羁绊。 亢奋感? 不,应该也有吧。 肯定有。 没有就不是人了。 亲自发挥超越人类、超越人智的力量,这个事实不可能不让普通高中生内心振奋,陶醉在强大的力量之中。 「……换句话说,我因为过度频繁借用忍的力量,所以我的存在、我自己的存在正完全化为吸血鬼吗……?可是我自认姑且在避免这种事啊?」 这真的是忍野再三吩咐的事。为了让忍维持于这个世间,我一辈子都得喂血给忍,不过喂血的分量绝对不能抓错。 要是喂血过度、吸血过度,忍将再度变回怪异,变回怪异杀手的怪异之王。忍野严厉警告过这一点。 而且他也严厉警告过,这同时意味著我自己将再度化为吸血鬼。 所以,即使我为了战斗而让忍吸血,我也从来没有过度喂血,给予超过标准值的血量才对。 「不,就说了,这和忍姊无关。事件原因和你被忍姊吸血无关。不过以间接来说当然不是无关就是了……鬼哥以何种经纬、何种方法被谁吸血成为吸血鬼,并不是太大的问题。鬼哥至今只是藉助忍姊的力量『变态』,不过就算每次都藉助不同吸血鬼的力量,结果也一样。」 「…………」 「非常简洁易懂、直截了当地说,鬼哥,你不是过度成为吸血鬼,而是习惯成为吸血鬼。惯于成为吸血鬼了,熟练了。如今甚至不用藉助忍姊的力量都可以成为吸血鬼。」 「……慢著。」 等一下,我赶不及整理思绪。 不,其实已经赶上了,这部分我已经整理妥当也接受了,所以如果我置身事外应该会大为同意吧,或许会称赞斧乃木推理得很好。 不过,我置身事内。 既然这是真相,是悲剧,而且是不想承认的失败,我就无法轻易接受。 「慢著,斧乃木,变成吸血鬼……成为吸血鬼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只因为过度、因为习惯就会真的变成吸血鬼?」 「和恶魔玩就会成为恶魔,和鬼玩就会成为鬼。何况鬼哥你自己还率先变成鬼一起玩。」 「我自认……不是在玩。」 「没错,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实际和化为吸血鬼的您打过一场的我可以保证,您是认真的。不然我当时也不会收手。」 沉默至今的影缝插话了。不,斧乃木始终是以式神的身分代为表达影缝的意见,影缝与斧乃木的见解肯定一致。 「或许该说您是认真地发狂。我讲常理或许很奇怪,不过按照常理,不会有人为了保护妹妹而自愿成为怪物。」 「…………」 「总之,阿良良木小弟,听在您耳里或许唐突,但这并不是很稀有的案例。虽然不容易,却不是罕见案例。专家之中也有人像这样自己化身为怪异。以狭义来说和我同行的阴阳师尤其显著。为了避免这种下场,我才会像这样……」 影缝低头看著脚边的斧乃木。 以冰凉、冰冷的双眼看著她。 「找个代理当缓冲。」 「…………」 「首当其冲面对怪异就是如此危险。忍野应该说过吧?一度遭遇怪异,就容易受到怪异的吸引。」 他这么说过。 但是,他没说过这件事。 「他没说过。过度成为吸血鬼,我自己就会成为吸血鬼……那个家伙没说过这件事。」 「就说了,这是忍野没看透您的个性,这部分超乎忍野的计算。不对,他一开始就没计算,没计算就不能说超乎计算,应该说是超乎预料。阿良良木小弟,他没预料到您会这么频繁,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成为吸血鬼。」 「这……」 这确实超乎计算吧,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到超乎预料的程度吧? 对。 这叫做「错估」。 「也就是……我背叛了忍野的信赖吗?是这样吗?那个家伙没想到我做出这种事,没想到我这么轻率地一直藉助不死怪异的力量,过度仰赖吸血鬼……」 那个人将忍──将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托付给我,托付给我的影子,我却背叛了他的信赖。 没能回应他的信赖。 我将忍的力量、忍的存在视为便利的工具使用。 连那个家伙都没能「看透」这一点。 所以,他没告诉我「这个可能性」。 也没有告诉忍。 那个家伙肯定觉得这是「失礼」吧。 「…………」 「哎,忍野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我们只能凭空想像,搞不好他只是忘了。而且阿良良木小弟,假设您听忍野说过『这个可能性』,您也不会怕到不敢借用吸血鬼之力吧?您明知自己可能再也不是人类,依然会继续借用这份力量吧?」 这要形容为「安慰的话语」过于粗暴又随便,我也不认为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影缝会安慰我。这肯定只是她的感想吧。 这种状况的我会怎么做,真的必须实际处于这种状况才知道。 要是事先知道,或许可以备好因应措施,却也可能害怕到却步。 「……回复力很慢,应该说……相较于春假成为忍的眷属那时候,我现在的回复力与不死程度微不足道,这就证明我化为吸血鬼和忍无关吧?换句话说,我不是成为忍的眷属,而是独立成为一个……一只吸血鬼个体吧?」 「就是这么回事。总之如果要分类,应该是天生的吸血鬼吧。」 「吸血鬼有两种,共两种。天生的吸血鬼,以及被吸血而成为吸血鬼的人。鬼哥乍看可能归类为后者,不过以现状来说是前者。会化为、变成吸血鬼的人类是天生的吸血鬼。」 「……我不太懂这方面的道理就是了……」 春假那时候的说明我也听不太懂,现在的说明感觉更加深入。 不,到头来,将吸血鬼视为生物试图理解生态的这种想法,我觉得根本跳脱人类所属的框架。 「最不妙的果然是蛇神事件吧。当时鬼哥过度,过度,过度,几乎每天成为吸血鬼。那已经不是频繁的程度了。当时鬼哥身为人类的时间反倒比较少吧?」 「……也是啦。」 千石变成那样、沦为那样的责任在于我。至少我感受到责任。所以…… 所以…… 「……虽然难以称得上掌握,但我大致掌握状况了……所以斧乃木小妹,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是什么意思?」 她率直回应,使我瞬间沉默,有种不好的预感而沉默。但是为了赶走这种不好的预感,我将她的反应解释为要我提出具体的疑问,所以我重说一次。 「我该怎么做,才能恢复为人类?」 忘记是什么时候……不对,当然是春假那时候吧,我问过忍相同的问题。 当时忍是怎么回答的? 不,这是往事。 当时忍怎么回答都和现在无关。 我现在想问的,现在不想知道的,只有出自斧乃木口中的绝望回答。 「鬼哥。」 斧乃木说了。 毫不犹豫,毫无关怀。 她以人偶般的双眼,如同人偶般说: 「不可能。没有复原的方法。」 011 没有复原的方法。 没有恢复的方法。 很神奇的,斧乃木说出的这番残酷宣言,绝望到毫无救赎的这番回答,我听在耳里很乾脆的就接受了。 真要说的话,我没惊讶也没困惑。 就这样接受了。 这是渗入体内的回答。 渗入骨子里的回答。 不,或许不太对。并不是没让我感到意外。这确实是我没预料到的回答,不过这种意外的感觉,就像是随便拼上去的拼图片刚好吻合,像是查字典的时候一翻就翻到想查单字的那一页,我对于这种极度的「恰巧」感到惊讶。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 感觉听到我这句洒脱回应之后失笑最大声的应该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吧。甚至想吐槽我自己耍什么帅。 说不定类似被车撞的时候脱口说出「我没事」的感觉。 「是这么一回事啊,原来如此。」 「……您没慌乱?」 斧乃木肩上的影缝疑惑看著我询问。 「和刚才一样,这里在结界内部。您要哭喊打滚也无妨啊?要哭喊抱怨神也无妨啊?我可以暂时当成没看到又没听到。」 「不……哎……」 仔细想想,这不是手指断掉这种小事。我被宣告不再是人类,再也无法恢复为人类。 不是局部,而是失去人类的属性。所以我就算哭喊打滚也完全不丢脸吧。 即使如此,我依然完全不想这么做。 「该怎么说……只觉得难免是这样,当然是这样。」 「…………」 「毕竟我这半年很乱来。不只是和你交战的时候……我像是理所当然,像在喝补给饮料一样化为吸血鬼,仰赖不死之身的力量和怪异战斗,这份报应……」 报应? 我自己这么说,却觉得这个词不太对。 我不晓得哪里不对……不,我知道另一个更适合的词,所以觉得不对。 不是报应。 应该说「代价」就好。 「我非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对,代价。 只不过是至今含糊带过,随便敷衍的事情爆发了。终于在今天早上现身、爆发了。如此而已。 没什么好奇怪的。 甚至还算慢了。 就像是最近发生的还债事件……的后续。 含糊带过至今的清算行为后续。 不。 是最后的完整收尾。 从农历来看,现在也已经过完年了,阿良良木历也到了年度总结算的时候。 如此而已。 「代价啊……」 影缝不是滋味般说。 看表情会让人觉得她或许意外嗜虐,只是想看我打滚的样子。 「总之,您是心甘情愿动用这份力量,所以这种结果也是在所难免,不得不接受吧。不过,您也用不著像是看开般想不开到这种程度,因为您还没失去人类的一切。」 「……意思是?」 「虽然没有复原、恢复的方法,却有方法避免您的吸血鬼化继续恶化。」 影缝说到这里向斧乃木示意,似乎是要她继续说明。该怎么说,这种心灵相通令人觉得这就是阴阳师与式神。 「嗯,总之,有方法。鬼哥,有方法喔。」 「……斧乃木小妹,你说的方法是避免我继续失去人类属性的方法吗?」 「哎,是的……没错。鬼哥哥现在吸血鬼化的程度,人类属性还维持多少,今后非得按照详细步骤验证,不过总之有方法可以维持现状。」 「…………」 我没有立刻询问是什么方法,大概是因为这样看起来像是死缠不放,像是欠钱不还般丢脸吧。 讲得好像看开了,知道有方法之后却不能不问,这就是我的现状。 「斧乃木小妹,是什么方法?」 「唔~……不,在这种场合,形容成『方法』似乎不太恰当,因为没有包含什么具体的做法。换句话说,就是不要继续依赖吸血鬼之力。」 斧乃木说。 「…………」 「当然可以继续提供营养给忍姊,可以和至今一样透过影子充电,这样反倒不会造成问题。不过应该得拿捏一下分量,当然也要避免明显化为吸血鬼,即使遭遇任何状况都一样。」 「……不要继续依赖吸血鬼之力。」 这确实称不上是方法。 因为我什么都不必做。 不过,并不容易。 真要说的话,这就像是成瘾症状的治疗。至今将吸血鬼的不死之身当成好用工具,当成便利工具尽情使用的我,不晓得是否能轻易戒掉。 因为说来惭愧,已经和怪异纠缠不清的我,今后肯定也会和怪异牵扯下去,继续被拖累下去。 因为我现在也同样被拖著到处跑。 「如果……」 这件事无须多问,但我还是询问斧乃木求个确认。 「如果今后……我每次遇到怪异都仰赖不死之力应付,我会怎么样?」 「当然是变得没办法怎么样吧?别让朋友讲得这么明啦。你的存在会愈来愈接近吸血鬼。大概剩下几次呢……总之,绝对没有鬼哥想得那么宽裕。」 「我没有乐观认为还很宽裕,或是认为还可以再用几次……」 不过,假设我还是人类,还保有人类属性的时候,发生非得处理的事,并且需要依赖吸血鬼之力…… 我可以不依赖吗? 我忍不住假设这种状况。 不过,影缝像是要从我脑中消除这种假设。 「最好不要讲下去,也不要想下去了。」她说。「我刚才也宣布过、也宣战过,如果您化为比现在更明显的不死怪异,我以专家的立场非杀您不可、非宰掉您不可。您现在真的是即将成为吸血鬼,以比例来说大概是『具备吸血鬼属性的人类』,但如果这个比例在将来更乱更激烈……应该不用我说吧?」 「…………」 多亏卧烟以最快的速度派影缝与斧乃木过来,我得以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是卧烟的亲切与友情,但我同时觉得这也像是在警告我。 她就是这种人。 卧烟知道影缝不只精通不死怪异,而且对于不死怪异抱持特别强烈的执著,所以派她来到这座城镇。 极端来说,卧烟派影缝过来也是考量到,如果我吸血鬼化的程度超过影缝能容许的范围,影缝会当场除掉我。但我当然希望卧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 「做个确认,我上次之所以放过阿良良木小弟以及前刃下心,是因为你们经过忍野的申请而被认定无害。不过事到如今,您现在的立场完全处于界线上,只要稍微踩偏一步,或是看我当天的心情,阿良良木小弟,您就可能被我除掉。」 「…………」 居然要看当天的心情,这有点…… 「再一次的话没问题,或是只有这次是例外……要是您抱持这种心态反覆化为吸血鬼,您转眼就会成为我的目标。不对,错了,错了错了,当我判断您的心态是无法这样自制的不良品,我当下就会采取行动。与其等待您迟早化为不死怪异不如趁早解决,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到时候吾会杀了汝喔,专家。」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忍野忍这么说。 和一派轻松的影缝或面无表情的斧乃木相反,她充满恐怖的情感。 说出充满负面情感的话语。 「吾之主若是死掉、若是遇 害,若是吾摆脱束缚,取回昔日之力,汝等肯定会找上吾吧。」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哎,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和你打起来吧,毕竟你的无害认定会在同一时间作废。」 影缝丝毫不畏惧忍的杀气,反倒是笑著瞪回去。暑假那时候,这两人即使对立也没有直接打起来。两人开打的话究竟谁会赢?这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好一段时间,相互对峙的影缝与忍没有开口,持续维持剑拔弩张的气氛。 「姊姊、忍姊,这是以后的事吧?没必要现在就激动。」 斧乃木的中肯意见粉碎了这股气氛。 在这种场面插嘴说出堪称不著边际的中肯意见,这肯定是贝木的影响吧。这么一来即使情非所愿,我也不免想感谢贝木。 只限现在。 要是这两人当场开打,我真的得动用吸血鬼之力才能阻止。 不过就算动用,大概也阻止不了吧…… 「对不起,鬼哥哥。我家的姊姊如你所见,比想像中还要性急、没耐心,只会立下短期计画。长辈也不一定会温柔守护晚辈喔,应该说不保证会温柔守护。鬼哥哥,所以我想以朋友身分拜托鬼哥哥……希望你当场保证再也、再也、再也不依赖吸血鬼之力。无论遭遇何种困难,行动的时候也都不依赖不死之力。希望你这样发誓。发誓今后的人生要活得如同人类、活得像是人类。希望你发誓。」 斧乃木平淡地这么说。 「…………」 「我终究是式神,所以要是姊姊下令动手,我也不得不和鬼哥打。我拥有自己的情感,却也只是拥有而已。我被打造成这种形式。」 「斧乃木小妹……」 「无妨吧?你已经充分享受过不死之身了吧?我这个尸体这么说准没错,不死之身不是那么好的东西……即使排除我们的状况来思考也是这样吧?现在这种程度几乎是极限,是鬼哥以人类身分……假扮人类活下去的极限吧?」 假扮人类。 斧乃木选择这种说法。 假扮人类的人偶选择这种说法。 「镜子照不出来,伤势回复得快一点。如果是这种程度,应该也勉强可以隐瞒吧。想到曾经失去体重的她,或是想到依然拥有猴子左手的学妹……总之,回到准备考试的生活吧。那个……既然镜子照不到,我想照相也照不到,鬼哥……准考证的相片已经拍好了吧?」 「……嗯。」 不过是长发的大头照。 「那就没问题了。」 斧乃木这么说。 究竟哪里没问题?我完全不知道她的基准……何况要是考上大学,应该也需要拍学生证的照片吧,但总之她这么说了。 即使只是随口打包票,还是帮我保证了。 「知道了啦,斧乃木小妹……以及影缝小姐,我知道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藉助、使用吸血鬼之力对抗怪异。即使和怪异有所牵扯,到时候我也会以人类的立场面对,不是以吸血鬼的力量,而是以人类的智慧面对。这样就行了吧?」 「嗯,没错,正是如此。您愿意发誓就太好了。这是为了我们的工作、您的性命,以及前刃下心的性命著想。」 「……总觉得这个誓言轻如鸿毛呢。」 在我与影缝大致妥协的时候,斧乃木轻声这么说。 讲出讨厌的话语。 讲得我好像是个讨厌的家伙。 不,或许正如她说的轻如鸿毛吧,我自己也不确定面对关键时刻是否能遵守这个承诺,我没有确切的自信。 因为到最后,即使我再怎么发誓,如果战场原或羽川可能死在我面前,或是我遭遇相同等级的状况,如果我化为吸血鬼能避免这种悲剧,我肯定不会犹豫。 我会不顾一切,只顾眼前。 阿良良木历就是这种人。 这种个性很棘手,至今反而不晓得招致多少危机,我知道、学习、反省这一点,却依然认为我这个人的轻薄程度,这种又轻又薄的个性,大概即使死了也不会改,甚至即使死不了也不会改。 真悲哀。 就算这么说,我和影缝的这个口头约定,也不是我害怕被修理才逢场作戏。 即使在心中不信任自己,我的神经也没有大条到对这么凶暴的人逢场作戏。 基于这一点,我的神经大概比微血管还细。 很纤细。 换句话说,今后我和怪异现象有所牵扯时,必须思考如何不化为吸血鬼就妥善处理。不对,不只是怪异现象,比方说刚才的假设,我必须在战场原或羽川陷入可能没命的状况之前,就采取防止这种状况发生的行动。 对,预防。预防就好。要考量状况做好预防措施。 我就是因为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今后这辈子得过著镜子照不出我的人生,但我更应该拿这件事来学习、反省,庆幸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这样想比较舒坦。 没什么。 斧乃木说得没错,比起战场原曾经拥有的烦恼,以及神原现在拥有的左手,我只是镜子照不出来罢了,只算是不为人知的才艺。 以这种想法让内心舒坦吧。 对了,我得庆幸自己是吸血鬼。 如果是蛇发女妖之类的就惨了。 因为照镜子会变成石头。 「何必硬是让自己乐观呢……这种乐观在事后会很难受喔,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会是地狱。」 「讲得真讨厌……你们两位讲的话真讨人厌,这是哪门子的知情同意?没问题的,我每天早上都被妹妹们轰醒起床,没空消沉……那么影缝小姐、斧乃木小妹,谢谢你们。」 「嗯,感谢惠顾……慢著,不对吧?」 影缝总不可能在这种场面还俏皮到玩起自我吐槽,所以这应该真的只是她不小心说错话吧。 「这边接下来还得调查您的身体。详细调查。」 「是吗?」 「那当然。以为人类属性比较强烈就不小心吃大蒜死掉,您愿意这样吗?现在应该还不会晒太阳就化成灰,不过如果是盛夏艳阳就不晓得吧?将来到南国小岛度假享受退休生活的时候,您的小麦色肌肤可能会著火耶?」 「吸血鬼怕太阳的程度,是依照紫外线强度吗……?」 我第一次听说。 这么一来,讲得极端一点,吸血鬼可能因为地球暖化而毁灭……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何种程度ok、何种程度不ok;哪里是界线、哪里是越线……如果预先知道这些界限,今后的生活应该也会轻松多吧。提供这方面的建议之后,我们专家这次的任务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样啊……」 意外地辛苦呢。而且这种工作光想就嫌烦。 我意志没有战场原那么坚定,若要过这种生活,我的搭档……忍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必须有人在我失误的时候殴打我。 战场原的经验果然可以当参考吧……说到我的搭档忍,我偷看之后发现她双手抱胸,虽然不到不高兴的程度,表情看起来却像是无法接受。 「那个……忍。」 「何事?」 唔喔。 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心境。 完全不掩饰。 不过到头来,我很难得知她现在是何种心境……只知道她心情不好。 「我想,这阵子应该也会害你不方便吧……那个,对不起。」 「无须道歉。吾应该已经说到腻了,吾与汝这位大爷是同生共死之命运共同体。吾与汝这位大爷能这样相伴本身即为方便主义之奇迹,如汝这位大 爷所说,光是这样就应该付出不少代价。吾不得有何不方便或不自由之处。」 忍讲得像是看开一切,但她说得没错。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高兴?我思考之后推测,忍野忍是怪异之王,是不死之身的怪异,却得接受天敌、接受怪异克星的专家建议,这个状况本身或许就令她不悦到破表。即使除去刚才被踩头的那件事也一样。 「这件事……当然不能拖到明天之后再处理吧?」 「是啊,这是当然的。现在的月夜让您的吸血鬼度达到顶点,正是精准测量限度的时机。虽然我觉得不会,但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您也不想等到明天早上看到阳光的同时消失吧?总之,一个晚上就查得出大概。」 「放心吧,鬼哥。调查大致都是我的工作……我会亲自从头到脚调查,不会像刚才姊姊那样突然来阴的折断骨头测试。」 「…………」 我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听她这样郑重说明,就觉得正式的检查有点恐怖……若问由斧乃木检查是否能放心,她刚才那番话反过来说,就是告知如果不是来阴的就会折断骨头。 等一下。 如同刚才舔我的脚趾,斧乃木提供的说不定是舔遍我全身的服务……更正,是这种检查。 这么想就令我心跳加速了。 「为什么笑得色眯眯的?这个鬼哥……真恶心。」 不知道这番话是受到贝木的影响还是出自她的真心,但她以相当直接的话语抗拒,意外地令我受伤。 我果然讨厌贝木。 「哎,那就开始准备吧。不用打电话回家吗?」 「不要紧,家里相当放任我,有点吵的妹妹们今天也去参加睡衣聚会了。」 我个人是为了保护妹妹们,尤其是为了保护月火,才将她们派到神原家,不过仔细想想,感觉这是提供给我学妹神原骏河一个超大的福利。 别说睡衣聚会,神原那家伙根本是裸睡。但愿她没在妹妹们面前脱光…… 「嗯……那就好。总之我姑且联络卧烟学姊一声,让她知道没什么大碍。」 「…………」 说得也是,没什么大碍。 没大碍。 对于一直应付不死怪异的影缝来说是理所当然,对我来说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相较于失去千石抚子的这几个月,简直像是没发生任何事。 「余接,手机。」 「拿去,姊姊。」 斧乃木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手机──智慧型手机,递给影缝。我惊讶于斧乃木居然有智慧型手机,不过从两人刚才的对话推测,应该只是影缝给她保管吧。 由于非得经常走在不稳的地方,影缝应该会尽可能别带太多东西……或许钱包与手机都一起交给斧乃木保管。 「总之,虽然很遗憾不能宰掉阿良良木小弟,不过能在一只不死怪异萌芽之前摘掉,我今天也算满足了,啦啦。」 影缝哼著歌操作智慧型手机,大概是写简讯要回报卧烟吧。但她和忍完全相反,心情很愉快。她刚才说很遗憾没能杀我,这番话暴戾到令我战栗,不过光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遗憾。 在不死怪异萌芽之前摘掉,能摘掉这样的芽,对她来说是这么快乐的事吗? 「那个,影缝小姐……」 「什么事啊?」 「请问……那个,其实我暑假那时候也想问……影缝小姐为什么这么热中于杀掉不死之身的怪异?」 「啊?」 她写简讯的手停止了。 如此询问的我,心想这或许是触犯禁忌的问题,但她出乎意料只是发出反问的声音,感觉像是专注写简讯,虽然有听到我说话却没听进去。 「小哥,您说什么?」 「没有啦,就是……影缝小姐为什么这么热中于杀掉不死之身的怪异……专精这种怪异相当特殊吧?」 「嗯?是吗?很难说,并不是这样吧?因为到头来,怪异……也就是俗称的妖怪,几乎都和死掉没有两样。对吧,余接?」 「是啊……鬼哥,这部分的基准很模糊喔。依照不死之身的解释方式,反倒堪称姊姊专精对付所有怪异喔。」 「…………」 哎,听她这么说也确实如此。 到头来,要是这么说,那么影缝使唤的式神斧乃木是尸体的凭丧神,同样是影缝必须收拾的不死怪异。 这部分已经产生矛盾,应该说产生破绽,因此所谓的专精或许意外笼统。 只是凭感觉。 对了,到头来,以「狭隘」形容影缝与斧乃木专精领域的不是别人,正是贝木。我或许是将他的说法照单全收,才提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得好好反省。 「实际上,我这样专精应付不死怪异的专家,并不是没有第二人喔。不过,像我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杀个痛快的家伙,我也只认识一个人而已。」 「……居然还有一人啊。」 我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身为差点被她杀掉,差点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热情与杀意收拾掉的不死怪异,我感到毛骨悚然。 「咯咯咯,不过那个家伙几乎已经远离尘世,所以阿良良木小弟,您不用在意。毕竟那个家伙连卧烟学姊的集团都脱离了,是真正的离群之马。」影缝说。「也就是不在考量的范围。总之,我之所以专攻不死怪异,是因为我再怎么打也没有下手过重的问题……嗯?我上次没说过吗?」 「……这我确实听你说过。」 不过,我质疑是否真的只是这样。是否只基于这个原因就和不死怪异为敌。 总觉得这是过于危险的生存方式…… 因为是武斗派,所以甘愿这样吗? 大概是刻意挑选比较困难的一条路吧。这种像是少年漫画的角色,我在现实中只看过大只妹这个例子。 「怎么啦,阿良良木小弟,您想知道我为什么走这一行?想听这种像是外传的故事?」 「不,我并不是在发挥凑热闹民众的好奇心态……只是老实说,我在意到令我在意的程度。因为我第一个遇见的忍野并没有特别专精哪个领域……不过到头来,影缝小姐、贝木以及卧烟小姐也都是这样吧?」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与其想知道我的理由,真要说的话,您不如在意余接的理由吧。」 「咦?」 话锋突然转向,我看向斧乃木。但斧乃木依然只是面无表情看著我。 只是呆呆的,心不在焉看著我。 看著就某种程度来说已经放弃当人类的我。 「影缝小姐,这是什么意……」 「喔?」 就在我想追问的这个时候,影缝操作的手机震动了。感觉像是写简讯给卧烟时被插入来电。 影缝以我看不见的角度检视画面,微微蹙眉,然后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影缝……」 她开始正常地讲电话。 反正如今并不是分秒必争,我不在意突然有人打电话介入。 不过,我注意到至今愉快的影缝变了表情。 而且是明显改变。 「啊~……慢著,等一下。我刚好在和阿良良木小弟聊到那家伙……学姊,不能这样吧?再怎么说也太残酷了……」 学姊? 所谓的学姊,影缝口中的学姊,应该自动代表卧烟──卧烟伊豆湖。这么一来,影缝的表情变化就其来有自,毕竟影缝似乎也不擅长应付卧烟特有的「装熟」作风。 我 个人的第一个感想是「了不起」。刚好在我和影缝她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影缝正要写简讯回报的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我觉得真不愧是卧烟。 不过……总觉得,好像样子不太对劲……吗? 「嗯……嗯。不过正弦那家伙现在……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这样转告阿良良木小弟,首先也只能这么做了。我们就这样也没关系吗?就这样顺其自然也没关系吗?」 影缝后来点头两三次,说声「再见」结束通话。这个人道别的时候果然很正经呢,我心想。 老实说,这时候的我完全不应该悠哉思考这种事,但我忍不住就拿影缝、贝木、卧烟与忍野做比较,这是我的坏习惯。 「阿良良木小弟,在这个糟透的时间点,有一个糟透的消息。」 「咦……?可、可是,刚才的电话是卧烟小姐打来的吧?」 慢著。 刚才那通电话肯定是卧烟小姐打的……可是等一下,影缝在电话里完全没向对方说明状况,也就是没说明我的症状。 换句话说,她准备要回报的内容,甚至打成简讯要回报的内容,完全没在电话里回报。既然这样,这通电话当然是对方有事情要说。 也就是说,这通电话里说的事情是坏透的消息? 那么,「糟透的时间点」又是指什么样的时间点?到头来无论是什么时候,在收到这个糟透消息的这一瞬间,应该就是糟透的时间点了。 「余接暂时借您,所以尽快赶过去吧。」 「尽快赶去……哪里?」 「神原骏河家。卧烟学姊的姊姊──卧烟远江的女儿所住的神原家。尽快去见您待在那里的妹妹们。」 影缝以犀利的眼神与犀利的语气,犀利地这么说。 「不对……严格来说,她们或许已经不在那里了。」 012 斧乃木余接的必杀招式。 斧乃木余接是专家暨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的式神,她的必杀招式叫做「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不知道这个奇妙命名的由来,不过无从妥协的这招奥义,是将身体某部分瞬间又爆发性地膨胀,以该部位攻击对方。是不适合女童外表,极为充满肉搏色彩的蛮力型攻击招式。 不过,要说很像影缝式神的风格也确实如此……这个奥义的美妙之处在于不只可以攻击,也可以用在防御。不对,形容成「防御」不太妥当,应该是可以挪用为回避的招式。 瞬间又爆发性地膨胀身体,造成强烈的反作用力,只要有心就可以朝著全方位高速移动──包含前后左右,以及上方。只要利用天花板做为踏脚处,肯定也可以朝正下方移动。 而且可以将「移动」置换为「闪躲」。 以rpg的讲法,就是将可以远距离攻击的技能直接沿用为移动魔法。换句话说,我这番话想要表达的是,即使补习班遗址空地……更正,补习班遗址荒地和神原家之间,即使硬是计算直线距离也很远,不过只要藉助斧乃木的能力,短短数十秒就可以抵达。 「吾在全盛期同样做得到这种事。」 忍这么说。 实际上,如果是全盛期的她,是昔日被称为传说吸血鬼的她,别说移动,大概一秒就能绕地球七圈半,不过说来遗憾,现在的她不是全盛期,是衰退期的八岁儿童,只能沉入我的影子和我一起移动。 我紧紧环抱斧乃木的腰,闭上眼睛数秒之后,已经来到深夜的神原家门口。 「鬼哥哥,走吧。」 「不……等……一下……」 不愧是行家,斧乃木著地之后立刻就俐落行动,不过重点是我跟不上。 那当然,就算移动本身是抄捷径在天空飞的火箭喷射,但我现在的躯体跟不上气压与氧气浓度的变化。 我一直头昏眼花、气喘吁吁。 这是高山症的症状,没昏迷已经很神奇了。 光是身体没散掉就该谢天谢地。 要是我现在的身体没有化为吸血鬼,肯定会变得更惨吧。不过上次和斧乃木这样移动时,我藉助忍的力量化为吸血鬼,却也没出现这种症状。 「呜呜……」 该怎么说,我自认没有明显依赖这份力量到这种程度,也就是没有自觉,不过真的得知自己再也无法使用那种力量,就会清楚体认到失去的东西多么重要。 实际上,就算变成这样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我甚至因为那么做而接连失去人类所拥有的重要东西。 「鬼哥哥,还好吗?」 斧乃木一副不太担心的样子跑向我。 她是尸体,当然不在乎气压或氧气浓度的变化。 「要帮你做人工呼吸吗?」 「不……我现在没办法陪你开这种玩笑……」 嗯。 我阿良良木历居然说没办法陪她开「这种玩笑」,看来身体状况真的很差。 不过一直跪伏也不是办法,一直蜷缩在地面也没意义。无论我身体状况怎么样,现在都不该继续跪伏蜷缩下去。 「忍……抱歉,扶我一下。」 「真是拿汝这位大爷没辙。」 忍说完,从躲藏的影子里登场。 缓缓冒出来。 我与斧乃木在高空滑行,地面的影子微乎其微时,这家伙究竟待在哪里?我忽然对此感到诧异,不过在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时,忍扶住我的身体。 虽然是幼女之躯,但现在是晚上,所以挺有力的。 蛮力型幼女与蛮力型女童。 「那么……斧乃木小妹,不好意思,麻烦再跳一次。」 「真会使唤呢,鬼哥哥,你真会使唤我呢。这次是姊姊的命令,所以我会尽力帮忙,不过鬼哥,要是连续跳得那么高,你这次应该真的会死掉耶?」 「不,没人要你跳那么高……因为啊,神原并不是一个人住。」 神原家是颇为气派的日式宅邸。 是大宅邸规模的宅邸。 看起来就是当地财主的住处,四周以高墙环绕,还有一扇气派的大门。虽然从外面看不见,不过里面甚至有鲤鱼池的庭院。记得叫做……对,枯山水? 总之,就是很大。 大到不行的大。 虽然不适合用来形容高贵的住家,但我只能说大到不行。住在这座宅邸的人数少到极端,不过里面住著神原骏河以及祖父母共三人。 我之所以进行这样的说明,是因为要是从正面、从正门入侵的时候遇见爷爷奶奶,肯定是非法入侵。「按门铃拜访」并不是丝毫不值得考虑的做法,不过时间上还是不太允许。这种做法的冒犯程度和非法入侵差不多。 既然这样,我希望别走正门,无视于正当路径,抄捷径前往神原房间。而且抄捷径是斧乃木的拿手绝活。 并不是要她跳到上空数千公尺高,只要翻越围墙,翻越这道围绕宅邸的高墙就好。 「话说……虽然最后没能测试、没时间测试,不过鬼哥哥现在是什么程度的吸血鬼?虽说有回复力却似乎很差,身体能力怎么样呢?反正现在是夜晚,只要下定决心努力跳,至少翻得过围墙吧?」 「不,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要是冒失碰到墙壁,可能会误触警铃吧?」 「我觉得事到如今让警铃响一下也好……如果姊姊……更正,如果卧烟小姐说的没错,屋内肯定已经开战,已经开战结束了,真的应该让警铃响一下。」 「…………」 不。 斧乃木像是早就知道般说出「如果卧烟小姐说的没错」这种话,不过除非真的和影缝内心相通,否则她肯定没掌握神原家的现状,那她为什么敢说得像是早就知道? 「别问了,去了就知道。」 因为影缝坚持这么说。 她说的「尽快」似乎不只是催促的话语,而是真的要我尽量快一点,甚至无暇说明详情。 影缝之所以没和我们同行,果然是因为她即使暴力到超乎常人,身体依然无法承受那种抄捷径的移动方式吧。不过她是以智慧型手机的地图将神原家的位置告诉斧乃木,这是先进人类的智慧。 「ok。鬼哥,抓住我吧。」 「嗯。」 「我说抓住我,并不是要把我扭送警局喔。」 「我知道啦。」 「忍姊也是,来吧。」 「吾可不想抓住汝。」 忍回绝斧乃木的邀请,钻进影子。总之她就是不想和斧乃木和睦相处,这份气概根深柢固到无可救药。 「要跳了喔。」 「嗯,拜托了。」 「『unlimited rulebook,例外较多之规则』。」 围墙只不过这么高,总觉得斧乃木以正常的跳法就跳得过去,用不著像这样规矩说出招式名称……思考这种事情时,还来不及思考这种事情时,我与斧乃木就成功入侵神原家的中庭。 这种做法完全是鲁邦三世。 「这种做法完全是鲁邦三世呢。」 斧乃木说。 我以为自己的想法和她同步。 「该怎么说,感觉好像要夜袭小可爱正妹。」 但她接著说出这种话,我们的同步率低到令我傻眼。 明明同样是鲁邦三世,形象居然差这么多。 「『小可爱正妹』这个词也怪怪的……而且我觉得最近的鲁邦三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总之快去神原房间吧,这里是别人家,但我熟门熟路。」 形容成「熟门熟路」终究有点夸张,不过关于神原的房间,我自信比房间主人还熟。 自信更加熟知。 因为无论是考季还是最后冲刺的时期,我每个月都会拨两天来收拾神原散乱至极的房间,收拾即使再怎么打扫都像是具备倒带功能般立刻被杂物淹没的神原房间。哪里有什么东西我全都知道。 我将两个妹妹送进神原家,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我几天前才打扫过神原的房间。如果是平常的神原房间,我应该舍不得将可爱的妹妹们送过来吧,不然她们将面临被垃圾灭顶的危机。 我搭著斧乃木的肩膀,蹑手蹑脚在神原家境内移动。由于斧乃木说出预料之外的无谓感想,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夜袭学妹房间,总之我脱鞋来到走廊。在这种时候,我置身事外觉得日式宅邸的防盗功能很差,最好改善一下。 我轻轻拉开神原房间的拉门。 与其说轻轻拉开,比较像是正常拉开之后……果然。 「………………」 也不到「果然」的程度。 没什么,单纯正如影缝所说。我们只像是来做个确认。 神原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两床无人的被褥并排在室内。 「……不对,正常来说非得是三床吧?」 三个人却只有两床被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这方面我并不是没有疑问,而且是大大的疑问,总之得先采取行动。即使室内没人,我依然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进入房间。 然后检视被褥。 虽然完全是警匪连续剧的老套台词,不过被褥还是温的。 我无法确定是否还没有离开太远,但不久之前有人睡过这两床被褥。接著我闻枕头的味道。一床被褥的枕头有火怜与月火的余香,另一床被褥的枕头有神原的余香。她们三人果然不久之前还在这里。 总之,幸好是神原加上火怜&月火的组合。我暗自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候发现了。 我环视室内,发现一个前几天来收拾这个房间时不存在的东西。 「…………」 是纸鹤。 神原的房间是日式房间,有个气派的壁龛,不过壁龛平常只是容易堆积垃圾的空间,如果以卖人情的说法,是在我打扫过的现在才乾净整洁的空间。一只纸鹤像是装饰般放在这个空间。 纸鹤这种东西不用说明,是摺纸的典型范例,我想应该没有日本人从来没摺过纸鹤,可是…… 可是……纸鹤? 「鬼哥哥,怎么了?」 「没有啦,斧乃木小妹,你看这个。」 斧乃木这么问,所以我指向我发现的这个东西。没有贸然触摸应该是我谨慎过度吧。 「…………」 「没有啦,或许你觉得只不过是纸鹤,不过神原不会用那种东西装饰房间,她就是这种家伙。而且到头来,她没有『装饰壁龛』的概念,只把那个空间当成方便放东西的地方。只是放易腐的本子就算了,不会放那种有品味的……」 「品味是吧。」 斧乃木说完摇了摇头。面无表情摇头的她,就像是具备摇头功能的人偶。 脖子暗藏弹簧,一碰就会摇头晃脑的那种人偶。 令人想碰。 「要说品味,或许真的很有品味喔,鬼哥。拿起那个东西看一下吧。」 「咦?可是……如果这是某种线索……」 「不要紧的,鬼哥哥。如果正如我的预料就不要紧。我是式神,应该说是尸体,所以我碰那个东西应该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不过鬼哥还是人类。」 「……知道了。」 我不免在意她说的「还是」两个字,但现在无暇讨论这个。神原与妹妹们消失的现在,一直都是分秒必争的状况。 我拿起纸鹤。 如同在处理易爆物,拿起这只纯白的小纸鹤。 「呃!咿……」 与其说吓到,应该说我恶心到惨叫。 我抓住这只纸鹤拿起来的瞬间(各位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据实形容接下来的现象),这只纸鹤突然变成千纸鹤。 千纸鹤如同埋在壁龛底下生根,只有一只像是嫩芽冒出地表,然后被我整条拉出来。就是这种感觉。 千纸鹤。 我觉得这是日本人非常熟悉的日常名词之一,最常见的就是用来赠送住院的亲朋好友祝福早日康复。不过像这样突然以预料之外的形式看见,我率直觉得一阵发毛。 这应该是人类基本的恐惧之一。即使是无机物,小小的物体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依然像是在蠢动,感觉很恶心。 不,或许状况更单纯,只是对于数量庞大的东西感到恐惧,不过纸鹤多到让我发抖,光是捏著纸鹤的手没松开就很了不起了。 「唔,喂,斧乃木小妹……」 「果然呢。」 「果……果然?不,如果一只纸鹤变成千纸鹤的这个现象正如预料,那你要早说啊?」 「没有啦,想说鬼哥会不会吓一跳……」 「…………」 想到这种个性是受到贝木的影响,我的不悦程度就加倍。 不,说真的,要是我的惨叫声吵醒爷爷奶奶怎么办? 在这种状况,我简直是绑架犯吧? 无从解释。 我将千纸鹤当成灯笼般提著,转向斧乃木。 「所以,斧乃木小妹,这正如你的什么预料?」 「这是熟人的犯行喔。我与姊姊认识这个人。这是所谓的留言,以鲁邦三世的形容方式,就是犯罪预告。」 「犯罪预告……?不,可是,像这样,绑架?不是已经动手了……」 不,我错了。 对方的目的不在绑架,在绑架之后。但是这种事丝毫无法让我安心,神原、火怜与月火已经不在这里的事实也没变。 不过,发预告状是吧…… 「『那个家伙』就喜欢玩这种像是变魔术的伎俩,喜欢怀抱恶意吓人。这种事完全让人无法置信吧?充满恶意。不过,这次以鹤当留言相当直截了当。」 「意思是?」 「鸟。」斧乃木说。「以鸟的形体象徵不死鸟。换句话说,那些鹤,据说有千年寿命的鸟群,是在暗示你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 「咦……?」 「好啦,鬼哥,确认工作完成了,结束了。回姊姊那里吧。得让姊姊分析那个千纸鹤才行。既然熟人插手这件事,老实说,我不晓得姊姊愿意插手这件事到什么程度……但好歹愿意帮忙吧。」 013 「手折正弦,人偶师。」 影缝这么说。 不用刻意推测影缝内心,她也肯定对「这号人物」抱持强烈敌意与厌恶感。 明显感到不耐烦。 「正弦……?是吗?」 这么说来,影缝刚才和卧烟讲电话时,似乎也提到这个人。但我当时不觉得这是人名。 到最后,我与斧乃木除了「犯罪预告」的千纸鹤就找不到任何线索,只带著纸鹤返回补习班遗址的空地……应该说荒地。 「那个……」 我准备对影缝说明我看见的状况。 学妹与两个妹妹如同神隐般消失,被褥留著体温。 「免了。」 但她打断我的说明。 影缝是式神斧乃木的主人,只要她有心,似乎可以轻易知道斧乃木的动向,所以她不用我说明就掌握状况。 没想到斧乃木的动向完全传达给她了。 虽说只是单向,不过真的能以内心感应呢。 居然会这样。 这么一来,我回顾至今似乎难免做了一点亏心事,但我只能解释成影缝在这方面没有完全掌握,藉以求个心安。我不想背负更大的压力。 总之,虽说影缝透过式神的双眼大致掌握现状,不过直接看与间接看的感觉肯定还是不太一样吧。如此心想的我将千纸鹤递给影缝。 但影缝只朝千纸鹤一瞥,没有从我手中接过去。只以看到脏东西般的眼神看著这里。 既然不是把我这个男生当成脏东西看,应该是厌恶千纸鹤吧。 接著影缝是这么说的。 手折正弦。 人偶师。 「你说正弦……可是……」 我好歹是考生,立志考上国立大学。即使不提这一点,我原本就擅长数学。 正弦、余弦、余接。我知道这是三角函数的日文汉字名词。 这么一来,我难免想找出影缝、斧乃木以及那个人偶师之间的关联。 我似乎猜得出共通点。 只不过,看到影缝从刚才就摆出这种冷漠态度,老实说,我很难针对这方面提问……何况现在是紧急状况,如果可以不用问,我就不想问。 现在的我,只要知道神原、火怜与月火的下落就好。 这是我的行动原则。 「嗯?」 「没事……」 「……正弦是人偶师,嗯,总之是专家,也就是一种专家。而且和我一样是专精不死怪异的专家。我刚才就提过吧?」 感觉她在「和我一样」四个字加重语气,绝对不是想强调这部分吧。 反倒应该解释成她说到这四个字就按捺不住情绪而加重语气,解释成她没办法心平气和讲出这四个字。 不过,这部分我也不方便深究。 难以指摘。 正弦这个人和影缝是什么关系?我并不是不感兴趣,有必要的话大概也非得问清楚,不过在这种气氛下,我不敢贸然询问。 「你说刚才提过,意思是……」 我慎重询问。 影缝虽然暴力,却肯定不会毫无理由就四处滋事,实际上或许用不著这么谨慎,但我总是忍不住提高警觉。她胡乱发泄情绪会很恐怖。 「换句话说,这个专家就是刚才说的离群之马吧?不属于卧烟小姐的派系,脱离集团的离群之马……」 「不属于卧烟小姐的派系。」 斧乃木这么说。 插话这么说。 顺带一提,斧乃木不在的时候,影缝似乎一直站在附近的石头上(我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是以什么基准区分石头与地面,但应该有某种基准吧),不过现在回到斧乃木的肩膀上。 「不属于卧烟小姐的派系,几乎等于完全没加入任何派系……因为卧烟小姐的那个组织,与其说是派系更像网路。换句话说,正弦是一台独立电脑。」 「余接,用不著多嘴讲无谓的事。」 影缝训诫自己的式神。 我不知道斧乃木刚才那番话,究竟哪部分是「无谓的事」,不过光从这些情报,我似乎就明白手折正弦这个专家是个多么例外的家伙。 因为,即使是无论怎么想都是社会边缘人的忍野咩咩与贝木泥舟,都加入卧烟小姐的派系。那样的两人、那样的两位都加入卧烟小姐的网路。 然而,正弦不在其中。 这么一来,我甚至无法想像这个离群之马多么离群。即使硬是想像,顶多只能描绘一个超脱怪人或不祥这种范围的肖像。这个形象膨胀变大,使我畏惧。 「专精不死怪异的专家……这个人抓走我的妹妹们与学妹?那么,这个人的目的是……」 绑架案。 因为牵扯到怪异与专家这种东西所以难免失焦,但这是货真价实的绑架案,绝对不是什么离奇失踪。依照状况与进展,甚至得立刻报警才行。 不,原本九成九应该报警,但我不能这么做,非得寻找其他解决之道的唯一因素是…… 「影缝小姐,手折正弦的目的是什么?」 「接下来最好和卧烟学姊谈一谈,毕竟我无论如何都会加入主观意识,应该说加入个人情绪。我只能说,正弦这个家伙……」 我觉得影缝在这时候刻意以见外的语气说明手折正弦这个人。以影缝极为直肠子的个性来说相当稀奇。 「行动容易受到私怨影响,是个办事不牢的专家。所以阿良良木小弟,状况还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绝望。只是……」 「只是什么?」 「……这次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不能和以往一样依赖吸血鬼之力。在您知道真相而激动之前,务必要记住这一点。」 「…………」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临令我激动的状况,个性即使不算性急也没什么耐心的我,在这时候就差点激动起来。不过我正在交谈的对象,是可能在我激动的时候一拳要我闭嘴的暴力阴阳师影缝,所以我勉强冷静得下来。 「我知道的。」我说。「要是继续吸血鬼化,我就不只是镜子照不出来这么简单吧?我知道的。」 「您真的知道?我刚才没刻意说得这么明,不过您不能化为吸血鬼,不只是您一个人的问题喔。」 影缝说著看向我的脚边。 现在是深夜,月光也不算强,得仔细观察才看得见我的影子,不过她这个专家当然看得见躲在影子里的忍野忍吧。 肯定注视得到吧。 「代表前刃下心也无法化为吸血鬼。」 「…………」 「本来就是这样吧?依照逻辑必然是这样归结吧?因为您与前刃下心的灵魂连结,就是这种等比级数的系统。您无法化为吸血鬼,就代表前刃下心也无法恢复力量。和您同行的这个搭档,今后一直只能当个八岁幼女。」 忍一直只能当个八岁幼女,从某种角度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这是比我无法化为吸血鬼更严重的问题。 「嗯……」 我自认将这个情报当成早就知道般点头回应,却不知道演得像不像。实际上影缝说得对,不用她提醒,这是必然的逻辑归结,在此时此地被她这个指摘吓到也很奇怪。不过即使自认确实理解这一点,听她重新清楚这么说之后,我还是隐约觉得失去依靠。 是的,我彻底感受著失去依靠的感觉。 我体认到至今多么下意识地依赖忍,知道我至今多么依赖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吸食我的血、恢复部分力量之后的战斗能力。 是的。 到 头来,总归来说,我依赖的或许不是自己化为吸血鬼之后的力量,是忍化为吸血鬼之后的力量。不,进一步来说,我或许只是依赖忍野忍这个搭档。 我依赖过度。 失去的事物、背叛的事物则是…… 「……说来挺奇怪的呢。」 「嗯嗯?阿良良木小弟,什么事?」 「没有啦,到头来,在那个春假,我明明为了封印忍的力量而希望以那种方式解决,却不知何时动不动就依赖忍的这份力量。」 我也学影缝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明明是自己的影子,却无法和影缝一样发现任何东西。忍当然好好待在里面,今后应该也会好好待在里面吧。 「该怎么说……明明是逼不得已才动用的东西,是用来撑住大局的密技,只是借来暂用的力量,却不知何时理所当然想当成自己的东西使用……看来接连遭天谴也是天经地义吧。」 「天谴?」 这个词起反应的是斧乃木。 是斧乃木余接。 「这就难说了。这个事态确实是鬼哥哥自作自受,却不一定是天谴。」 「……?什么意思?」 「没有啦,阿良良木小弟,如果是天谴,这时机也太刚好了。时机太刚好的事情如果不是巧合,大致都是人为造成的。不是天干的好事,是人干的好事。」影缝接续斧乃木的话语这么说。「在镜子照不出您,也就是您的吸血鬼化超过人类限度的这一天,您的学妹与妹妹被我们的熟人抓走,我觉得这也太巧了。」 「…………」 哎,我听得懂她的意思。 记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贝木泥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啊,我想起来了,是影缝与斧乃木首度造访这座城镇时的事,是暑假中元时期的事。 贝木那家伙说:「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 不过当时表露恶意的不是别人,正是贝木泥舟。 「一口气找我算清总帐,这种事在最近并不稀奇。实际上……应该说最近总是发生这种事,一直在清算我至今敷衍的种种。就像是堆积至今、搁置至今的东西一鼓作气垮掉……」 「是被弄垮的吧?如同叠叠乐那样。听了卧烟学姊以及余接的说明,应该是这么回事。」 「…………」 斧乃木说明的应该是「暗」的那个事件──八九寺真宵的事件吧。是的,那正是最具代表性,我一直搁置至今的东西。 是最具代表性,已经被弄垮的东西。 「……影缝小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那个……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不过手折正弦这个人是不允许错误或不正的正义人士吗?觉得世间具备正确的形态,应该成为正确的形态,如同地球描绘椭圆轨道公转,世界也应该好好运转……他拥有这种思想吗?」 「思想?这……真好笑呢。」 影缝说。 但她连一丁点笑容都没有。完全没有。 表情正经到不行。 「那个家伙和这种东西无缘。什么正确的做法或正确的形式,这方面的思想都和那家伙无缘。私怨和思想不一样吧?除了专精不死怪异,我和那家伙没有共通点。」 「…………」 影缝讲得像是自己的暴力具备思想,不过要是辩论起这件事似乎会讲不完,所以现在只限定在手折正弦的话题吧。 不,这个问题只是我想知道正弦对于怪异的立场。如果这个人和那个「暗」一样,和那个吞噬错误的黑洞一样,抓走我的妹妹们与神原,那么那三人中的两人如今肯定无法全身而退,会被矫正错误,矫正至今掩饰的事物。 想到这里,我全身的血就像是要沸腾,好想将沸腾的热血都喂给忍,动员变得敏锐的所有感官搜索她们三人。 实际上,要是以这种方法寻找,我肯定不用半天就能确保她们的安全吧。 我愈想愈觉得这个点子很吸引我,不过眼前的影缝与斧乃木,绝对不会站在我这边的这两人就在我面前,成为可靠的抑制力。 冷静下来。 这个方法是错的。 到最后,这就像是以债养债,是挖东墙补西墙。想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既然这样,这种行为就隐约会造成自我牺牲的感觉,令人觉得如果只有自己牺牲就值得挑战,但是并非如此。 要是我消失,要是我这个人类的存在消失,至少会有一些人感到失落。 我必须清楚、明确地自觉这一点。 我肯定受够这样了。 肯定体验过了。 觉得自己变得怎样都无妨,陶醉于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拯救妹妹们与学妹,等同于她们将会失去「我」这个部位。真要说的话,等同于拆掉她们一条手臂或一条腿。 若是真的逼不得已,或许只能这么做吧。 ,但现在还不应该做出这种判断。 「假设正弦拥有思想,应该是求美欲吧。但我不想将那个形容为『美』。」 「咦?」 求美欲? 这个词好陌生。 我只听过「求知欲」。 「觉得神无法打造的东西才美丽,觉得人类打造的怪异本身很美丽。这家伙拥有这种感性,自诩是艺术家。这家伙就是这一点太天真。」 「…………」 自诩是艺术家。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不是称赞。 「您猜得没错,我之所以专门对付不死怪异,是因为将不死怪异视为邪恶的东西而憎恨,不过正弦……嗯,就我听到的说法,这家伙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 「这家伙将不死怪异视为美丽的东西而深爱著。」 「就我听到的说法」这句前言、这句注释,听起来总觉得很假,即使是不擅长看出他人内心的我,也知道这只是谎言。影缝也没隐瞒自己在说谎吧。不过,即使她在自己和正弦的关系上说谎,应该也是表示自己不想说实话。 「总之,基于这层意义,那家伙即使没有思想也有某种坚持,所以您的妹妹与学妹还很安全,至少比起被我盯上来得安全。」 「不过,比起被影缝小姐盯上还危险的例子……」 似乎不存在吧?但我没这么说。因为我觉得要是这么说,我从现在这一瞬间就会非常危险。 「这个人的感性觉得怪异很美丽,那为什么要成为对付怪异的专家?这个人大概和怪异克星或怪异杀手不一样,不过到头来依然站在收拾怪异的立场吧?」 「立场或许近似忍野吧。与其说是以收拾怪异维生,不如说是担任那边与这边的仲介……是仲介的中立人物。画商理解画作的价值,觉得画作美丽,却会浅显易懂地用金钱买卖画作吧?类似这种感觉。」 「…………」 画商绝对不是收藏家。换个例子,喜欢动物的人却在动物被关在笼里的动物园工作。手折正弦这个人大概抱持相同的矛盾吧。 不,这应该不是矛盾。 喜欢读书的人后来自己写书,极端来说,这也是明显的矛盾,不过世间只以这种矛盾,尽是以这种矛盾成立,那么矛盾就是天经地义,反推来说就不能算是矛盾。 而且以我的观点,「最强之矛遇见最强之盾就会产生矛盾」这个比喻,虽然看起来是浅显易懂的悖论,但我觉得前提怪怪的。 最强之矛、最强之盾。感觉光是其中一种就和世界矛盾了。 无论是最强之矛还是最强之盾,反正使用者肯定都是人类,但人类并不是最强的。所以 在这个时间点,「最强」这两个字就不成立。 如同我没能好好使用忍的力量──使用吸血鬼的力量,因而沉溺。 如同我背叛忍野的期待,背叛忍野的信赖,失去人类的属性。 想像中的最强人类,应该完全没有任何道具、不使用任何道具。不过这种人不存在。并不存在。 「既然这样,这个叫做正弦的专家,最适合成为我非得面对的对手呢。」 「…………」 我这句话也可以解释成自虐,影缝听在耳里似乎不太高兴。 「别沉溺过度啊。」 她沉默一阵子之后这么说。 而且不是平常使用的关西腔,是以接近标准语的音调这么说。 「不是沉溺于力量,而是沉溺于自己。这是自我陶醉。」 「自我陶醉……」 陶醉于自己。 即使不是自我牺牲,依然陶醉。 「不要沉溺于悲剧的状况,您只是两个妹妹与学妹被莫名其妙的呆子绑架,您在这方面完全是受害者。假设、万一真的发生类似天谴的事,也只是因为您丧失人类属性,和那三个人的绑架完全无关。对吧,余接?」 「……是啊。」 影缝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徵求斧乃木的同意,斧乃木也暗藏玄机般点头。 徵求自己使唤的式神同意已经很奇怪了,式神暗藏玄机般点头也很奇怪。 应该说,这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很奇怪,真的是令人觉得明显矛盾。 「那么,总之我终于得去拯救无辜的那三个人了。影缝小姐,那个……」 好难启齿。 这是相当厚脸皮的请求,但我不得不说。这也是为了避免我沉溺于自己。 「拯救三人的这出戏,你愿意帮忙吗?」 「卧烟学姊吩咐我这么做,所以我会这么做,就按照这个进展吧。不过我预先声明,我不会直接介入。因为我拥有的力量,全部都只是为了打倒不死怪异而专精,无法用在人类身上。」 「…………」 「别露出这种表情,真要说的话,即使正弦这家伙再怎么令我火大,您依然比较像是我的敌人。啊啊,就说别露出这种表情了,我会继续把余弦借给您,也会提供智慧。总之,首先该做的是检验那个千纸鹤。阿良良木小弟,如果这是留言,肯定是给您的留言。」 「给我的……?」 「我不晓得那个家伙掌握多少状况,不过阿良良木小弟,正弦的目标基本上是您。」 「……我?慢著,可是正弦的目标……」 「是您以及前刃下心。忍野帮你们两人申请的无害认定,始终只在卧烟学姊的网路里有效,不适用于网路外侧的正弦。」 这么一来,真的是最坏的时机。我与忍无法好好战斗的这个时候,居然有人盯上我们。 时机如此不巧,令我感觉这是人为的、蓄意的恶意。 「所以依照这个假设,妹妹们与神原是用在我们身上的人质吧?」 「没错。由此推论,那些孩子的安全性就更高了。因为目标不是她们,是你们。不过这也只是暂时性的。」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丝毫放不下心。 而且焦躁感有增无减。 我当然担心妹妹们,但我对神原的愧疚感也很强烈。我认为神原和卧烟有血缘关系,她家应该是安全地带,才将妹妹们送去那里,却因而殃及神原。早知如此,我至少应该对神原说明一下。为什么当时没这么做?我懊悔不已。 不,神原虽然不是不死怪异,但她的左手寄宿著怪异,她自己也可能成为专家的目标……不过既然是在这个时间点被抓,我觉得应该还是用来当成应付我的人质吧。 「总之……现在没空像这样瞎扯了。没办法了,千纸鹤先给我吧。不过如果纸鹤没留言,事态也不会改变就是了。」 影缝一直拒绝收下正弦留下的千纸鹤,但她现在终于收下了。 014 人们对自己居住的城镇了解多少?比方说,如果问人对自己居住的城镇了解多少,一般即使不会回答「非常熟悉」,大多也会回答「还算熟悉」吧。 至少我会这么回答。 毕竟是自己居住的城镇,至少不会回答「一无所知」,「没什么好知道的」或是「我不晓得『城镇』究竟是什么意思」。没办法假装无知到这种程度,而且其实知道。 不过,这也得看「城镇」所指的范围多大。我在短短的一年前,并不知道那栋补习班大楼的存在。被忍带去那里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那种建筑物的存在。 而且也不知道北白蛇神社的存在。 不知道那间信仰蛇的神社。 和蛇与蛇妖关系匪浅,而且和千石抚子关系匪浅的那座被遗忘神社,我直到和神原依照忍野的指示造访那里之前,都不知道那座神社的存在。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这是班长羽川翼的名言,战场原黑仪直截了当地批判这只是在说集合论的真理,不过如果将这句话视为自省,就不是「只是说出真理」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人类可以自觉到自己知道哪些范围。 不过并非总是自觉到自己不知道哪些范围。 举个例子,我可以断言自己不懂法语,可以毫不犹豫断言。我「知道」自己「不知道」。 不过,比方说世界史很差的我,很不用功地不知道某个国家存在于某处,而且某种语言只在这个国家使用。假设这种语言叫做「阿良良木不懂语」,我当然不懂这种语言,但是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不懂这种语言。 有句话叫做「无知之知」,这是不用功的我也知道的话语,意思是「知道自己不知道」,但是人们几乎不可能实践这句格言。 这就是所谓的恶魔论证吧。如果有个国中生赌气质询:「你真的知道所有你不知道的事吗?」肯定可以驳倒那位哲学家。不过那位哲学家所处的时代应该没有国中生。 咦,现在正在聊什么? 是的,人类即使自以为知道,其实或许一无所知,因为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而且在这种状况,想要自行察觉自己不知道的事,只能仰赖偶然的邂逅。 模仿羽川的说法就是「我一无所知,不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 如果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或许就可以为了求知而行动,但若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就不会采取求知的行动……我自己说著说著都混乱了。 总之,手折正弦留在神原骏河房内壁龛的千纸鹤暗藏留言,指定北白蛇神社做为见面的地点。内藏的留言使用专家之间的暗号,所以即使是脑子动得再快的家伙,不知道关键字就无法解码。 虽然这么说,为了回报影缝的辛劳,我就以不透露机密的方式公开她解读的步骤吧。 首先,影缝将每只纸鹤还原。这是光想就令人眼前一黑的工作。将摺好的纸鹤恢复为平凡的纸张不仅毫无建设性,而且数量是一千只,简直是恶整。 我对影缝说,这种工作我应该也可以帮忙,却被她不太郑重地冷漠拒绝。看来即使是学校偶尔会有的这种单调工作,影缝也不喜欢别人帮忙。战场原以前完全是这种人。即使这样效率不好,也不愿意打乱自己的步调。我这种人轻易就能理解这种想法。 虽然这么说,在这种状况坐视这种效率很差的工作还是令我著急。幸好影缝手很巧,以令人看到著迷的俐落手法还原纸鹤,我甚至觉得自己贸然帮忙反而会影响效率。 还原的一千张纸(真的有一千只,刚好一千只。一般即使说千纸鹤,大致也只有一半的数量)大多是普通的摺纸。 不,形容为「大半」不正确,因为一千只纸鹤之中,有九百九十九只真的是只以普通纸张摺成的普通纸鹤。 只有一只例外。 只有一张例外。 某张还原的纸张背后,以签字笔写下留言。就我看来只是随笔涂鸦的这段留言解读之后,得到的讯息是「北白蛇神社」。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察觉这种讯息吧……居然只在一千只的其中一只留下暗号,实在过于没有效率,让人眼花……」 「不,这就是扭曲的审美观,这部分忍著点吧。只要求效率的话也很空虚,而且要摺千纸鹤也不是简单的事,正弦是一个人摺出来的。」 影缝至此第一次像是在帮手折正弦说话。大概是大功告成之后松懈下来,或是成功还原一千只纸鹤的成就感令她大意吧。令我觉得这个人也是人类。 「没指定时间吗?」 「没有,讯息只有指示地点。不过一般来说应该是今晚吧?不然警察基本上会展开行动。三个年轻女孩被绑架失踪,这很明显是案件,会成为案件。」 「……在这种状况,正弦会怎么做?」 「『怎么做』的意思是?」 「那个……换句话说,正弦在这种状况会怎么处理妹妹们与学妹?」 「天晓得。」 回答得很简短。 而且这么简短就很够了。 「有件事我可以说,有件事我可以断言,就是正弦知道我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城镇。否则那家伙不会用专家才知道的暗号留言,不会用这种效率很差,如果只有阿良良木一个人就不会发现的传话方式。」 「……啊,啊啊,嗯,说得也是,就是这样。」 我花了一点时间理解,不过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没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顶多只会拿起纸鹤,在纸鹤成为千纸鹤的时候吓一跳,然后就没有后续。 要不是斧乃木当时说这是「犯罪预告」,我或许会当场气得将千纸鹤揉成一团扔掉。 如果只有吓到我就结束,正弦摺千纸鹤的工夫都白费了。 原来如此。 如同影缝透过卧烟得知正弦的存在,正弦也以某种方式得知影缝和斧乃木这对搭档来访。 这么一来…… 「咦?那么,这个叫做正弦的人,明知你们好歹站在我这一边,依然叫我过去吗……?明知影缝小姐在这里还要为敌?怎么可能,世上可以有这种人吗?」 「慢著,您把我当成多么危险的人物啊?」 当然是超危险人物。 地表最强的等级。 但我没说出口。 这么做就像是送上脑袋自愿挨打。 「我不是说过吗?我的暴力是用来杀掉不死怪异,不会用在人类身上。基本上不会。」 「居然说『基本上不会』,这句补充很恐怖吧……是要怎么应用?啊,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吗?所以即使可能会和你为敌,正弦也完全不担心?」 「鬼哥,应该不会完全不担心喔,因为我没有姊姊那种制约。」 斧乃木这么说。 始终面不改色地说。 「我要将正弦打得灰飞烟灭。」 「讲得太粗俗了。」 影缝在斧乃木肩膀上单脚踢她的头。又用暴力了。不,斧乃木是不死怪异,所以没关系。 「要说『请容小女子将您修理到灰飞烟灭』。」 「我没遇过这么高尚的状况,所以办不到……」 斧乃木说完看向我。 「总之,鬼哥,我和你的妹妹并不是不认识,如果要去救她,我就极力协助吧。不过条件当然是鬼哥绝对不藉助忍姊的力量。」 「我当然打算遵守这个条件……咦,但你为什么这时候要特地强调?」 这么不相信我? 不,我也还不相信自己,但斧乃木就某方面来说是和世间脱节、不知世事 ,似乎容易受骗上当的角色,这样的她居然不相信我,我颇受打击。 「那当然吧?我不相信你的自制心与自律心……何况你化为吸血鬼之后,完全化为吸血鬼之后,我与姊姊必须和你与前刃下心的搭档战斗,老实说,我提不起劲。」 「…………」 她过于当面、过于以正常音调这么说,所以明明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想和你们为敌」,明明只是这种意思,我却花了好久才理解。 所以,这始终是斧乃木自己的意见吧……不过有人在这种状况依然肯对我这么说,令我觉得挺可靠的。这或许是我要改进的地方。 好可靠。 我居然快哭了。 「不过,正弦应该早就想好如何对付我吧,如果想得到的话应该想好了。到头来……」 「余接,不用说下去了。有些事别知道比较好。不提这个,既然已经知道地点,也知道立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行动吧?」 影缝打断斧乃木的话语,看向左手的手表。是细链表带的那种手表。我平常会刻意记得戴手表,所以会下意识注意别人戴什么手表……这件事暂且不提。 「深夜一点多。」 现在指针显示的是这个时间。 「无论怎么想,最好在天亮之前做个了断。换句话说,阿良良木小弟,您这次的任务是在天亮之前,将两个妹妹与学妹──卧烟学姊的外甥女送回住处,扔进被窝。」 嗯,她这样整理就简洁易懂。 而且在这项任务中,「和手折正弦开战并打倒」的假设,并非绝对要达成的义务,这是比简洁易懂更好的一点。换句话说只要策略得宜,也可以先从正弦那里抢回人质。应该说,这么做才是对的。 这才是该采取的做法。 无法使用吸血鬼力量的现在,运用人类的智慧面对困难,这才是对的。 是人类的本分。 「……不过,就算将她们送回住处扔进被窝,她们在熟睡时被陌生人袭击绑架的心理创伤回忆,应该没办法处理掉吧?」 「让她们忘掉就行了。记忆这种东西,只要赏脑袋五、六拳就会消失。」 「…………」 太恐怖了。 不过在暑假,月火就经历过类似的遭遇,而且记忆真的消失了…… 不晓得这次如何。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不对,是否能顺利消除记忆是今后的事,得先克服今晚的难关再说。 又是准备留言、又是准备暗号,考量到对方准备得如此周到,这一关应该不好过,但是非过不可,我非过不可。 为了继续当人。继续当人类。 「那么,斧乃木小妹,不好意思,可以再麻烦你抄捷径跳一次吗?北白蛇神社的位置在……」 山上的那种地方,即使用智慧型手机应该也很难搜寻得到,著地的地点也必须相当精准,所以并不容易。不过考量到从这里过去北白蛇神社会合的时间,还是得藉助斧乃木的能力。 如此心想的我,打算先向斧乃木大致说明神社的位置,但影缝插嘴了。 「最好别这么做喔。正弦知道余接在这里,却还留下这种讯息,要是从上空著地,从毫无遮蔽物的上空袭击,被那家伙完全看在眼里的话,您一下子就完蛋了。」 她说。 我不知道会怎样完蛋(总不可能遭受地对空狙击吧),不过她说得对,虽然是夜空,但是试图偷袭的人,不应该从毫无遮蔽物的上空前往会合地点。 「那么,就是让斧乃木带我跳到那座山附近,然后徒步登山吗……」 又要和斧乃木登山? 这孩子经常和我一起在山上迷路呢。 乾脆加入漂鸟社算了。 「我会走正常路线跟过去,但是不用等我会合,您自己找机会拯救人质,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吧。反正我就算会合也没办法团结合作。」 「…………」 应该没办法吧。 何况影缝受限于不能走地面,要是等她会合,搞不好天都亮了。 「知道了。那么……」 我说著抱住斧乃木的腰。 我每次都在想,这幅光景莫名猥亵。 「顺带一提,斧乃木小妹,一点点就好,不经意注意一下就好,你可以低空飞行吗?」 「低空办不到。」 斧乃木这么回答。 面无表情。 「不过可以低速,可以吗?」 「不。」 我就这么将脸贴在斧乃木的腰,双手紧抱著她的腰,摇了摇头。 「免了,尽管飞吧。」 015 「啊啊,您好慢呢,阿良良木学长,我最喜欢的阿良良木学长。我等您好久了。」 我与斧乃木从遥远的上空著地。 在通往山顶北白蛇神社的山麓道路,人行道的斑马线,忍野扇蹲在红绿灯旁边,玩著没改原厂设定所以没关掉音效的手机对我这么说。 忍野扇。 今年底转学进入直江津高中的一年级女生。 我不知道「等好久了」这句话有几分真相,甚至不晓得真意何在。不过看小扇的手机画面,她绝对不是和一般女高中生一样写简讯聊天,而是在看电子书。 最近真的是做什么事都靠手机呢。 现在也几乎没人计较智慧型手机为什么要简称为智慧机了。我还听说最近甚至不叫智慧型手机,而是单纯叫做智慧型装置。 不过,以智慧型手机萤幕看电子书,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点子。到头来,对于读者来说,用什么工具阅读「作品」很重要,所以使用的硬体比起轻巧应该更重视随身性吧。 「嗨,小扇……」 我放开紧抱斧乃木腰部的双手,让她在原地等待,然后快步跑向小扇。 现在是这种状况,我没什么时间和她闲聊,不过听到她说「等很久了」,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何况对方是忍野扇。是忍野咩咩的侄女。 「一个女高中生这时候待在这里很危险喔。真是的,你还是一样让人担心,我送你回家吧。」 「啊哈哈,像是阿良良木学长刚才那样用跳的?我心领了,反正我无家可归……啊啊,不是啦,完全不是那样,毕竟阿良良木学长似乎在赶路。我只是想讲几句话激励即将上战场的阿良良木学长,才会从早上一直在这里等。」 「从早上一直……?」 早上? 记得在早上的时间点,我好像还没照镜子……不,这应该是一如往常的玩笑话吧,肯定是小扇煽动我的玩笑话。这女生总是这样,喜欢标新立异开奇怪的玩笑,将别人耍得团团转。 不过,即使不是从早上,说不定她大概晚上七点就在这里等了。她是这样的孩子。 即使不开玩笑,也会将别人耍得团团转。 她是这样的侄女。 「咦?没看到耶,平常那个金发幼女的萝莉奴隶怎么了?这不是很奇怪吗?阿良良木学长,依照设定,您没那孩子就做不了任何事吧?」 「……我觉得以前没这种设定。」 我如此回答小扇。 老实回答。 「不过,现在就是这样,这设定是对的,而且我也不觉得丢脸。依赖别人的力量是好事。」 「太依赖了吧?叔叔不是常说吗?咦……是怎么说的?就是叔叔经常当成招牌台词挂在嘴边的那个,唔~就是……是什么啊?那句那句那句那句。」 她绝对记得。 但小扇似乎希望由我说出口。 像这样清楚看出她的想法,看得这么明显,我反而不会抗拒任她摆布。不过或许我在这个时间点就任她摆布了。 「阿良良木老弟,人救不了人,我救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救自己……记得是这么说的吧?」 「啊啊,对对对,就是这句。明明是叔叔的招牌台词,我为什么会忘记啊~我真的太冒失了呢~」 「对,那是你叔叔的招牌台词,不是我的。」我说。「所以我不后悔喔,我自己都吓一跳。如今我完全没有『糟了,太大意了,我应该三思之后慎重行动才对』这种想法。是啦,小扇,背叛你叔叔的信赖与期待,我觉得很抱歉,老实说无从辩解……嗯,没错,糟了,太大意了,我应该三思之后慎重行动才对,不过就算这样……换句话说,就算我早就知道,我想我肯定也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影缝小姐在这方面说得对,再怎么样都不能怪忍野当初没告诉我。」 我自认重点部分都含糊带过,没有讲出来。 不过,我觉得小扇或许已经知道一切。我现在处于何种状况,怎样为难、怎样后悔,我觉得她或许都知道。 她早就知道,只是刻意用对话这种花时间的方式表现出来。也可以说用这种方式闹著玩。 虽然外表完全不像忍野,但我觉得小扇这种个性和那个夏威夷衫大叔一样。但羽川不知为何说「完全不一样」。 「说得也是,阿良良木学长就算早就知道,也会做出相同的事吧,但也正因如此就是了。」 「『正因如此』是什么意思?」 「正因如此就是正因如此喔。正因如此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哎,到头来,我之所以待在这里等,我想肯定是受到阿良良木学长的影响吧。该怎么说,我觉得阿良良木学长是会扭曲的人。」 「扭曲?扭曲什么?」 「这个嘛,总之就是各种东西,原本不可能扭曲的各种东西。而且我讨厌这种扭曲的东西,应该说喜欢公平放在天秤两侧平衡的东西,希望一切都能规矩一点喔,规矩。」 「…………」 规矩一点。工整一点。 是吗? 「因为守规矩的东西让人觉得舒服。不过阿良良木学长似乎比较喜欢不太舒服的东西。」 「……或许小扇就是这方面和羽川那家伙水火不容吧。该说同性相斥吗……因为那个家伙比一般人加倍觉得『必须照规矩来』,几乎到病态的程度。」 「比一般人加倍的话,是比猫加几倍呢?」 小扇说完探头到我旁边,観察依照吩咐如同人偶站在后面的斧乃木。 她看著斧乃木说: 「总之,实际上,阿良良木学长现在也像那样藉助别人的力量呢。与其说是人,应该说是女童吗?女童。藉助那种小孩子的力量真丢脸。」 「嗯……说得也是,或许丢脸吧。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我知道喔,毕竟上次听过。」 「?」 我说过吗? 啊,我说过。 那么,她一开始为什么说斧乃木是小孩子?总之她讲话时总是轻飘飘的。 看不到话题的终点,应该说著地点。 即使著地也不代表到达终点。 她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我又对她说了多少?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藉助那个不是普通孩子的女童力量,等于得到百人之力吗?太棒了,今晚也肯定和以往一样轻松获胜喔。」 「轻松获胜……你真敢说这种话呢。小扇,你忘了吗?我直到不久之前,都像这样几乎每天走这条路到北白蛇神社参拜,每次都被反击到差点没命。」 「是吗?我好像忘了,因为我只记得阿良良木学长帅气的一面。」 小扇装傻般这么说。 这方面很像她的叔叔。 只是,我会担心她的将来。这种个性在将来没问题吗?到头来,这个孩子有将来吗? 这份担心,和我对月火的担心一样。 「……不行,我果然太担心别人了。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根本没空担心别人。那么小扇,改天学校见。」 「居然这么说。阿良良木学长,您不是再也不去学校了吗?」 这句话令我心脏用力一跳。 该怎么说,感觉像是被缓慢、乾脆地宣告我再也不能去熟悉的直江津高中。 这当然只是我听错了。 「真是的,为什么学校规定三年级在这个时期可以不用上学呢?应该想想学弟妹被留下来的寂寞心情才对。」小扇继续说。「话说,阿良良木学长又没被禁止来学校,所以请来啦,我这个可爱的学妹好寂寞喔 。」 「啊啊……嗯,抱歉害你寂寞了。不过,像我这种成绩,我也只能在家里闭关用功了。」 我这么回答。 「这样啊~」小扇深感遗憾般说。「但寂寞的不只是我,还有神原学姊喔~啊啊,神原学姊正在做什么呢~」 「……天晓得。」 我说完向小扇挥手,转过身去。老实说,我还是想送她回家。 「那么,再见。」 「阿良良木学长成长了呢。您自己不这么认为吗?」 「…………」 小扇就这么在我背后说话,不知道是没听到我道别,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这几个月来,学长不是变得很成熟吗?不是变得很有大人的样子吗?变得不像之前那么容易激动对吧?如果是以前,应该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维持冷静的心境吧?」 「…………」 「春假的时候,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恢复为人类的时候,您不是曾经窝在体育仓库哭吗?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可以像这样保持冷静?应该是这一年来累积的各种经验让您成长吧?是的,您以各种东西为代价,失去各种东西而成长。因为你得知瞒混、嬉闹或走后门的手法不管用。哎呀,看到一个人正当成长真好呢。比起成功的事迹,我更喜欢成长的事迹。即使失败,只要人因而可以成长,我觉得以剧情来说这样就好。」 「…………」 「阿良良木学长也一样,虽然在八九寺小妹与千石小妹那时候失败了,却因而得以成长,不觉得这样就好吗?到最后,人无法保护一切,也无法得到一切,那么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时,无法保护喜欢的东西时,要用什么方式接受这个事实,这才重要吧?也可以说是期待这时候的表现。到头来,人生不会永远顺遂,所以重点在于不顺遂的时候要如何避免气馁,并且当成努力的动力吧?」 「或许吧。」 确实。 我最近的经验、最近的失败,或许让我成长、让我成熟了。基于这层意义,或许人类从失败经历学习到的东西比成功经历多,从成长经历学习到的东西也比成功经历多。 或许吧,或许吧,或许吧。 不过…… 「不过小扇,就算这样,我也不认为失败、不幸、牺牲或悲伤是『好事』,不可以这样认为吧?」 「…………」 「既然要成长,就想在成功中成长。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说完回到斧乃木那里。 毕竟没时间了,虽然和小扇的对话难免有点虎头蛇尾,不过反正很快就会再见面吧。 反正非得再度见面吧。 何况我觉得这段对话,肯定没有我想像的那么虎头蛇尾。因为忍野扇也和她的叔叔一样是看透一切的人。 016 「总之刚才那个女生应该是幕后黑手,是委托正弦除掉怪异的主谋,是捉弄鬼哥哥为乐的大魔王吧。」 斧乃木一边爬著山路,一边面不改色这么说。虽说是山路,虽说是道路,但是很遗憾,我们现在走的不是我已经爬惯,通往北白蛇神社的那条阶梯。 从上空移动会被看透,所以我们放弃这么做,但也不能从熟悉的正规路线,从昔日和千石擦身而过的那条阶梯过去会合。如果忍在我身边,大概明知可能有陷阱也会坚持走正规路线吧,但她正在我的影子里养精蓄锐,我也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配合她「威风凛凛」的这种做法。 所以我与斧乃木为了想办法出其不意,为了出正弦于不意,选择走不算山路的山路上山,希望在抵达之前都能隐藏行踪。 哎,回想起昔日和斧乃木与八九寺一起走的那条山路,这种登山算不了什么……我虽然想这样逞强,但夜晚的山路只有危险可言,只会危险到令我害怕。 毕竟这座山即使在寒冬也有蛇出没。 这么说来,我听羽川说才知道那座神社叫做北白蛇神社,不过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这我就没问了。 嗯。 察觉到自己不知道的事,这种心情就是「无知之知」吧。 「咦?斧乃木小妹,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随便乱猜罢了。毕竟假设真的是这样,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啊啊,不过她说过目的吧?就是要凡事照规矩来,不过她说的『规矩』是什么?怎样才是『正确』?我是怪异、是式神、是尸体、是凭丧神,光是这样就不规矩了吧?模糊焦点,反覆以欺骗活在世间,或者说以欺骗死在世间,不过,虽然我只是极端的例子,人类也或多或少是这样吧?」 「…………」 「比方说,鬼哥哥不是曾经为了保护阿良良木月火小姐而战斗吗?不是为了保护月火小姐的秘密而拚命战斗吗?不过,鬼哥哥当时真的守住月火小姐的秘密了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战斗徒劳无功?」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到头来,『真正的秘密』或是『无人知道的秘密』真的存在吗?月火小姐的父母、姊姊火怜、同学与学长姊,也就是月火小姐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月火小姐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我拚命守护的是公开的秘密?」 这样的话,我就比小丑还好笑了……只是听斧乃木这样重新指摘,我至少没办法当场找出理由否定她的说法。 没错。 「只有我知道妹妹的秘密」这种想法很不讲理。即使终究没人掌握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真相,不过阿良良木月火抱持的严重问题居然没人知道?这或许太离谱了。 实际上反倒比较可能是大家各自知道,明明知道却刻意不说。 「不过,这肯定不是什么令人失望的事吧?因为这就代表不只是我,大家都想要保护月火。」 我认为大家这么认为。 即使厚脸皮也这么认为。 如果大家知道我的现状,或许大家愿意保护我。 但这应该是过于奢求、乱来的想法吧。 「不,哎,我只是乱猜,觉得也可能是这样罢了。只是到最后,人类的口风总是比想像的更紧又更松。足以让这个不规矩的世界看起来很规矩,足以让这个世界有个世界的样子。」 「斧乃木小妹,你把这个世界讲得好像虚构背景呢。」 「与其说是虚构背景,更像是舞台布景。我想说的意思是……世界是世界的样本。正弦应该也是这样吧。」 「…………」 「想听正弦的事吗?」 斧乃木问。 顺带一提,现在的行军是斧乃木带头披荆斩棘,我在后方走她开拓的路,看起来挺窝囊的。 完全依赖她。 哎,毕竟有人说蛇总是咬第二个人,我的位置也绝对不算轻松又安全,而且说到走山路需要的能力,我完全敌不过斧乃木,只能垂头丧气窝囊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走。小扇说得对,好丢脸。 「老实说,我不想听。」 「是喔,但他明明抓走鬼哥三个重要的人啊?」 「嗯。接下来最理想的演变,就是别让正弦发现,出其不意回收三人,没被对方看到、找到就下山。反过来说,要是不用知道正弦的长相、个性与说话方式就结束这件事,是令我最开心的结果。」 「这太棒了。如果能这样确实最好。只限这个场所与这个晚上是如此。不过这么一来,只不过是勉强撑过这个场面、撑过这个晚上,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喔。这该怎么形容……不是狐狸游戏,也不是狸猫游戏……」 「鼬鼠游戏。」【注:相互捏手背玩的儿童游戏,延伸为永无止尽的意思。】 「对,就是那个,是鼬鼠游戏……为什么要把无止尽的无聊战斗形容成鼬鼠游戏?鼬鼠没这种形象啊?」 斧乃木忽然转头环视,或许是因为列举动物的名称,觉得动物或许意外地就在身边吧。但我没听过这座山上有狐狸、狸猫或鼬鼠。 总之,现在这么阴暗,出现什么都不奇怪。原来夜视力不好的生物,在夜晚这么不方便行走。 光是小心别跌倒就没有余力。 毕竟光是行走,我全身就被划出好几道小伤了……现在的我立刻就能将这种伤治好吗? 「所以,鬼哥只能照例『说服』才行吧?得面对面和正弦交谈,让正弦打消念头才行吧?」 「确实如此吧……不过交谈其实不太算是大人的解决方法。我最近开始觉得交手与交谈都只是暴力形态之一,所以老实说,我希望抢回三人之后可以窝进家里,将后续的事情全扔给卧烟小姐、影缝小姐或是你。」 「很像鬼哥哥的真心话呢,听你讲得这么坦白真舒服。总之,至少这次卧烟小姐是为了保护鬼哥而行动……卧烟小姐很欣赏鬼哥呢。」斧乃木说。「还是说卧烟小姐自己感受到一些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 「哎,主要是觉得千石抚子那件事没有在事前预防,没能在事前预防吧……卧烟小姐应该不会对此后悔,不过可能有补偿的想法。因为到头来,鬼哥这几个月突然加速化为吸血鬼,千石抚子的那件事是很大的原因。」 「不过到最后,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吧?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使没有千石那件事,终究会发生其他的事件,我动不动就藉助忍的力量,使用吸血鬼的力量大发神威,然后得意忘形、得寸进尺,最后失去人类的身分。没错吧?」 「没错,所以收手要趁现在,现在是收手的时机。镜子已经照不出鬼哥了,既然出现这种看得见的成果……应该说看不见的成果,现在就是最适合收手的时候。刚才鬼哥自己就说过,反正就算早就知道,直到身体出现症状之前,应该也不会收手。不过鬼哥,还是听我说吧。我不打算干涉到鬼哥的人生观或生死观,不想贸然闯入这个领域践踏,不过现在的鬼哥对正弦过于一无所知。反正你不可能没和那家伙讲半句话就离开。」 「…………」 「姊姊或许会警告我不要多嘴讲这种事,刚才我要说的时候也被阻止了,不过幸好姊姊不在这里。」 「不,等一下,斧乃木小妹。影缝小姐是你的主人,她不是完全掌握你的动向吗?」 「完全掌握喔。」 「那就不行吧?」 「只要她不在场,我就不会被打。」 斧乃木理直气壮。 在情报通讯发达,相隔再远也能联系的这个时代,她的价值观令我羡 慕。 ……我觉得以这种状况,她只会在事后被影缝小姐打。这种不考虑后果的想法也令我羡慕。 「正弦他啊,确实和姊姊一样专精不死怪异,但是『不死怪异』的意思有点不一样。有点,而且明显不一样。姊姊擅长应付活著的不死怪异,因为没活著就不能杀了。正弦原本是应付死掉的不死怪异,这就是他们水火不容的原因。」 「活著的不死之身,以及死掉的不死之身……总觉得以前听过。好像是幽灵与丧尸的差异……」 「正弦爱的是没有生命的人偶具备的生命,原本是这样。不过因为光是这样没办法谋生,所以没有抱持这么偏激的坚持,接了各种不同的工作。」 「啊啊,说得也是……这是当然的。不然他就没理由盯上我这个活著的不死怪异了。」 「我是人造的怪异。」 「…………」 斧乃木突然说起自己的出身,我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企划人好像是卧烟姊姊,卧烟伊豆湖,不过制作的是姊姊影缝余弦、贝木泥舟、忍野咩咩以及手折正弦。总之,最初的最初似乎是没事做的大学生们的暑假研究之类的。不过这个开端太早了,称不上已经和我有关。」斧乃木说。「我是使用活了一百年的人类尸体,人造的凭丧神。」 「嗯?我不太懂。我知道你的出身和贝木有关,不过听你这么说,正弦果然也是卧烟小姐那一派吧?」 「当时卧烟小姐也只是学生喔,一介普通的大学生,还不是率领这种派系或集团的立场,我觉得她现在行事也未必有这个自觉就是了……即使没有内哄,人们时间久了也很容易各奔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吧?」 是这么回事吗? 不,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很乾脆地点头同意,但现在就不太苟同。 我不希望人们、人群各分东西。 只是即使不希望,在基础上、在基本上,我也早知道会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从高中毕业,离开城镇之后,应该无法和大家维持现在的关系吧。 应该会各分东西吧。 「正弦和姊姊交情不好,至今依然针锋相对──姊姊的态度之所以不是值得称赞的社会人士,追根究柢的原因在于我。为了争夺我这个式神的所有权。」 「…………」 「贝木率先放弃所有权,再来是忍野咩咩……这段过程容我割爱,因为各人会基于自己的立场,以不同方式理解这段过程。到头来,初期的我与现在的我也不是相同的怪异。」 「是喔……看来这部分挺复杂的。不过总归来说,最后是影缝小姐与正弦公平抢夺,结果由影缝小姐得到你。」 如果是公平抢夺,影缝很可能是以蛮力将斧乃木占为己有,这样的话,正弦应该比较恨影缝吧。 无论如何,为了抢人偶决裂,令我联想到家家酒,感觉过于幼稚。 「不。」 我明明没有将自己对影缝相当失礼的推理说出口,斧乃木却出言否定。 「是我选择了姊姊。」 「…………」 「姊姊原本想将我塞给正弦,最后还是收留我了。后来姊姊和正弦就一直交恶。虽然以前并不是挚友,却因而彻底决裂。不过……正弦这个离群之马应该也没什么好友吧,真要说的话只有忍野咩咩。」 斧乃木最后的补充令我惊讶。 我实在无法想像忍野有好友,因为那个家伙怎么看都像是没朋友……但我在这方面也没资格说别人。 只是,我觉得忍野咩咩这个人,倾向于和他人要好到某种程度就主动离开。 这是我完全不晓得的感觉,所以我应该有资格说别人。 那个家伙是擅长远离人,不擅长离别的人。 「鬼哥,我这么说的意思,突然讲起这种事的意思,是为了最坏的状况。」斧乃木说。「最坏的状况。也就是和正弦开打,却完全打不过,姊姊也来不及会合,人质快要被杀,鬼哥也快要被杀的状况──在没有其他手段的状况、无力回天的状况,只要提议拿我这个怪异做交易,正弦肯定会答应。这就是我想说的意思。」 「…………」 「那个家伙依然想获得我。我想姊姊肯定是有这个心理准备,才会将我借给鬼哥……唔哇喔。」 斧乃木讲话的时候完全没回头看我,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往上走、往上爬,不过我掀起斧乃木的灯笼长裙。 唔哇喔。 斧乃木穿这种内裤? 制作成模型的时候会很辛苦耶。 「鬼哥,你在做什么?」 「说这种傻话的家伙,就得被做这种傻事,呼呼呼。我不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交出你吧?不要瞧不起我,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但我被掀裙子也很困扰……」 「影缝小姐也一样。」 我拉住裙子,硬是阻止斧乃木往前走,就这样说下去。 「她应该不是以这种想法将你借给我。肯定是因为能把我这种不可靠的人交给你,才会将你借给我。不是吗?」 「把一个会掀女童裙子的人交给我吗……」 「慢著,我在讲正经话,所以别讲我会掀裙子好吗?」 「那就先放手。如果以为我是人偶就没有羞耻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错特错吗? 该怎么说,我明明就是萌斧乃木没有羞耻心的感觉……不,明明有羞耻心,却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羞耻心,这我反倒也萌得起来。 如此心想的我,更用力拉斧乃木的裙子,将她拉过来。以斧乃木的力气,光是在原地踩稳,应该就可以反将我拉过去,但她刻意没抵抗,倒退靠近我。 「斧乃木小妹,如果要规划像样的作战,那就这样吧。我来当诱饵吸引正弦的注意力,你趁机救出三人,救出成功之后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立刻逃走,逃到哪里都好,我则是留在神社境内低速移动。哎,她们之中可能会有人因为落差昏迷,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应该不会出人命吧。」 「知道了,要是出人命的话再说。」 「不对,我没说得这么毛骨悚然。出人命的话拜托全力救活。」 总之,火怜与神原的心肺功能超乎常人,应该不会比我惨,所以问题在于月火。因为月火是月火。 「所以,如果使用这个作战,鬼哥之后要怎么做?你一个人……加上前刃下心是两个人,就这样和正弦留在神社,又没有我这个战力,你要怎么做?」 「放心,我有珍藏的绝招──『the磕头求饶』。」 「那招还是一辈子珍藏吧。」 斧乃木看著前方叹息。真希望她好歹在叹息的时候转向我,但我知道就算她没转向我,就算她看著前方,也肯定是面无表情,所以不会影响到对话。 「磕头不会得到正弦原谅,他算是以叫人磕头当乐趣的家伙。」 「好夸张的个性……不过个性这么夸张的家伙,这辈子看过以对人磕头当乐趣的家伙吗?」 「讲得这么得意也没用吧?」 斧乃木耸了耸肩。 看不到表情反而觉得她情绪丰富,真奇怪的孩子。 「如果鬼哥真的、真的真的以为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谅,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姊姊确实决定暂时放过即将变成不死怪异的你,不过这始终是姊姊短期的基准。依照正弦的基准,即使鬼哥现在没化为吸血鬼,只要曾经化为吸血鬼一次,就是该除掉的对象。」 「啊啊,无害认定不管用是吧?」 「或许是无害认定反倒管用。可 能正因为认定无害,卧烟小姐网路里的成员不能出手,他才会摩拳擦掌认为非得亲自出手。」 「…………」 大概是「制裁法律无法制裁的邪恶」这种立场吧。 这么一来,我真的被当成大坏蛋了。 「何况鬼哥再怎么磕头道歉,再怎么丢脸求饶让他失去杀意,也别忘了前吸血鬼的幼女现正待在鬼哥的影子里。即使鬼哥侥幸、走运得到原谅,忍姊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啊,不过或许也可以将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这个前怪异献给正弦,让他只放过你一马。」 「……斧乃木小妹,如果是反过来就算了,但我不会这么做。」 我说。 实际上,要不是我的手正在掀裙子没空,我想我已经揪住斧乃木的衣领了。她这个构想才叫做离谱。 「我想也是。鬼哥舍不得交出我,更不可能交出忍姊。」 斧乃木似乎也是明知如此而这么说,很乾脆地退让。 「不过鬼哥,这么一来,你的说法和以前没有两样喔,完全没长进。平安抢回三个人质,而且不交出我或忍姊,而且自己也要得救……不可能吧?就像是痛快吃大餐之后不想付钱。」 「…………」 「任何人想达到某些目标都必须付出代价,对吧?比方说,鬼哥过度仰赖吸血鬼之力、不死之力的代价,就是失去『人类属性』。鬼哥要是没有从中学习到任何东西,今后将会老是赖帐,并且在最后失去一切喔。」 斧乃木这么说。 说得好沉重。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番话不只是沉重的程度。 「不过,我总觉得露内裤的你讲什么都没什么说服力。」 「但我觉得我现在露内裤,百分百是鬼哥的错。」 「不可以怪别人。」 「在这种状况,我不怪鬼哥要怪谁……总之,完全成为大人也很无聊吧。鬼哥,既然这样,我想提一个替代方案。」 「替代方案?」 「鬼哥不用当诱饵。不,如果你坚持想当诱饵就当吧。总之先神不知鬼不觉接近过去,然后我突然发动『例外较多之规则』攻击正弦就好,出其不意。之后再慢慢救出三个人质就好。」 「那个……」 挺不错的方案。 不用沟通,也没有交涉的余地,这方面的理念和我的方案相同,不过使用这个方案可以在一瞬间解决。 即使正弦想好应付斧乃木的对策,如果我们偷袭成功肯定可以破解。 只是…… 「在这种状况,正弦会怎么样?只会受伤?」 「会死。」 「我想也是!」 「不行吗?他绑架三个女生耶?我觉得被打得灰飞烟灭是正当的报应。」 「不……一般来说不能这样吧?不只是不能这样,也做不到吧?这样会变成杀人犯,要是做出这种事,我真的再也不是人类了。」 再也不是人类。 我回忆忍野曾经说的这句话,对斧乃木这么说。 「不过人即使杀了人,依然还是人。总之我不讨厌这种和平的价值观,而且这是必备的价值观。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嗯?」 「我说,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好啦鬼哥,该放开我的裙子了吧?下半身好凉,我快感冒了。」 「身为凭丧神与式神的你会感冒?」 「不会感冒,但是会觉得快要感冒。而且真要说感不感冒,我对一直掀我裙子的鬼哥相当感冒。」 「这样啊。」 听她这么说就觉得确实如此,而且我终究也快对自己感冒了,所以我放开斧乃木的长裙,也不再拉她的裙子。 不过事后回想,我觉得我这时候不应该放开。 绝对不应该放开斧乃木的灯笼裙。 无论她怎么说都不应该放开。 不应该放开如今受到贝木强烈影响的斧乃木。 不对,就算不提这一点,斧乃木接下来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也显而易见。 即使如此,我却依照斧乃木的要求,放开了她。 017 最后再稍微说明一下北白蛇神社。 这里原本是这座城镇唯一的神社,维持周遭区域的灵力稳定。我这个外行人完全不知道也猜不透「灵力稳定」是什么意思,总之目前明白那里可以将怪异或妖怪之类的东西维持在「不失控」的状态。 不过,北白蛇神社逐渐无法发挥这个功能。随著时间流逝,该处不再被人们当成神社而信仰,建筑物如同空壳,荒废至极,反而成为灵力的「气袋」,等同于废墟。我依照忍野的吩咐,首度造访这座神社,造访这座神社废墟时,连鸟居都摇摇欲坠。 「不忍卒睹」就是在形容那种状况。 而且在当时,别说可以维持灵力稳定,甚至成为扰乱周边灵力的脏东西聚集地。由于这座神社废墟位于城镇中枢,导致城镇本身的灵力可能被扰乱。 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影子里的怪异──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造访此地。 她似乎是从外国来的,所以算是来日? 别名怪异之王、怪异杀手,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来访,大幅扰乱这座城镇,如同乱流般扰乱。而且乱流的中心就是失去功能的神社废墟。 忍野交付我的任务,就是封住这个乱象。我来到这座神社贴上一张符咒。现在回想起来,那张符咒真的过于神秘,根本令人摸不著头绪。 从我的角度不知道那张符咒效果如何,但忍野说我防止了妖怪大战争。 不过,问题在于之后。 之后,化为废墟的这座神社重建了。身为一介高中生的我,完全没立场知道其中经过什么样的政治角力,总之神社重建了。 神社供奉了新的神。 原本预定任命忍担任这里的神,这应该也隐含要她负责任的意义吧,不过计画在这时候出了差错。后来我才知道,出差错的原因大致在我身上。 实际上,取而代之的新神待在这座神社时,城市很和平。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和平」的意思是「完全没发生事件」,那就确实和平。不过在这个月,这个神被某个骗徒害得回归为人类。 只有建筑物变得乾乾净净。 如今,我终于抵达这个再度变得空空如也的神地、再度变成空壳的神社。千辛万苦登山之后终于抵达。 依照预定计画,应该要抵达神社后方才对,不过走在山林里果然没办法笔直行进,我们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登顶。 具体来说,是在神社侧边约九十度的位置登顶。 如果是普通的登山,这样只能说毫无计画可言,甚至是应该立刻下山的重大疏失,不过从这个角度抵达神社境内也有好处,就是可以从侧面观察神社。 我与斧乃木可以从映入眼中的光景理解状况。 我的夜视力,至少我现在的夜视力不是很好,视野在这样的深夜不太清晰,不过我直到刚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行走,光是来到看得见天空,没被树木遮蔽的神社境内,我就明显感觉看得很清楚。 「那就是……正弦?」 手折正弦。 人偶师的……专家? 我看向斧乃木。 「嗯。」她点了点头。「不过发型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不一样。」 「是喔……」 手折正弦这号人物,居然该遭天谴地坐在神社的香油钱箱上面,而且是盘腿而坐。不只如此,他还在摺纸人玩,丝毫不避讳。我虽然说他该遭天谴,不过神看到他这样也可能佩服他的胆量,失去发动天谴的意愿吧。他的调皮模样令人不禁想放过他。 不过,这座北白蛇神社现在再度没有神了。 正弦在摺纸人。 摺出下半身的裤裙之后就连结起来,放进香油钱箱。 接二连三放进去。 我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不过即使神不发动天谴,这座神社现在的管理员应该也会生气。 「……他那样难道是在计算时间?香油钱箱装满纸人就算时间到……」 「鬼哥哥居然知道呢,挺敏锐的嘛。是的,那就是世间所说的正弦定理之一──摺纸时钟。」 「正弦定理……世间会说这种东西?听起来挺帅气的就是了……」 大概也有余弦定理吧。 话说虽然意外……或者只是我完全没想像过,不过手折正弦是外表年轻,线条柔和的男性。 如果只说年龄,我一直以为他和影缝或忍野差不多大,套用现代的说法就是三十前后,但他肯定更年轻。 肌肤白到像是生病,穿著用色质朴、设计质朴的服装。如果将贝木穿的黑色西装形容成丧服,正弦的服装就像是死人的寿衣。 「那个家伙总是那身打扮?」 「……不。」斧乃木说。「记得他的服装应该更时尚……不过服装也和发型一样,没人会一直维持相同的品味。」 「是喔……哎,说得也是。」 「何况正弦特别爱打扮。」 「…………」 如果他爱打扮,那套像寿衣的服装品味也太差了。不过比不上贝木的丧服。 所以斧乃木也感到纳闷吧? 这么说来,忍野曾经在进行和神有关的仪式时穿神主的服装,或许正弦那样也是相同的意思。毕竟这里是神社,不过在这种状况,如果是我穿寿衣过来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是正弦穿? 他继续摺纸人。 放进香油钱箱。 反覆这样的动作。 「……从这里看不出那个香油钱箱多久会满……不过应该可以认定时间什么时候结束也不奇怪吧。刚才登山花太久时间,现在快天亮了,应该没什么时间在这里继续观察与考察。」 「快天亮是吗……不过这样或许对鬼哥比较好。毕竟夜晚在即将天亮的时候最黑,比起日本常说的『丑时三刻』,吸血鬼在这种时候或许更占优势。」 「原来如此。」 「也就是蜡烛快烧完的时候烧得最旺。」 「别这样比喻。」 我会想起妹妹的男朋友。 「不过,我现在的吸血鬼属性,只限于镜子照不出来吧……对喔,还有,只要想著羽川的胸部祈求治愈,回复力也还不错。」 「我不太想承认这是高贵的吸血鬼力量……说得也是。不过说来讽刺,愈是这样提升不死属性,愈会成为正弦擅长的领域。」 斧乃木说得很讽刺。 不,因为语气平淡所以不讽刺,但我觉得讽刺。 怎么回事?这时候应该说「想著斧乃木的胸部祈求治愈」比较好吗?女生真难懂。也可能是男生太笨了。 「那么,正弦不擅长的领域是什么?」 「天晓得,果然是单纯的暴力吧。使用神秘力量的人,其实意外不擅长应付单纯的力量。好啦,鬼哥,虽说夜晚在即将天亮的时候最黑,但是既然看不见那个摺纸时钟的极限,最好还是赶快行动。既然不采用我刚才那几个提议,你打算用那个阳春的诱饵作战对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听她形容成「阳春」,我差点失去干劲。 「那么,我现在绕到原本预定的目的地──神社后面吧,然后找出应该在祠堂的三个女生,扛著她们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一溜烟逃走,这样就行吧?」 「嗯,对。」 「你的妹妹们以及神原小姐,我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面,她们被我扛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抵抗,我在这种状况可以让她们闭嘴吗?」 「当然……慢著,就算要让她们闭嘴,也不表示可以取她们的性命喔。」 我如此补充以防万一 ,然后询问: 「你在山中行军,再度绕到神社后面,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人的话很快喔。刚才花好几个小时才攻顶,是因为鬼哥扯后腿。」 「居然说我扯后腿……」 「也可以说是扯裙子。正如字面的意思。」 既然她想说的是字面的意思,我觉得就这么扯后腿也无妨,总之不提这个。 「不过,要是三个女生不在祠堂里就另当别论。如果得在神社境内找她们,就需要不少时间。以鬼哥的感觉,希望你先和正弦交谈五分钟,如果这五分钟没看到我像是火箭升空,没看见从地面飞向天空的反向流星,就代表她们不在神社里。」 「…………」 「哎,到时候我当然会在神社境内找看看,不过若是这种状况,我觉得人质肯定不在这座神社,而是被关在其他地方……如果是这样,我会从侧边带著鬼哥飞走。」 「咦,为什么?在这种状况,非得从正弦那里问出关人质的地方吧?」 「错了。在这种状况,代表正弦单方面开出条件却说谎。这种违反规则的做法是专家的大忌,蛮横不讲理。」 「蛮横不讲理……」 「换句话说,鬼哥,他这么做反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帮了大忙,甚至可以向正弦道谢。一旦变成可以不择手段,卧烟小姐将会全面协助。如你所知,卧烟小姐的行事宗旨是维护业界的秩序,所以即使正弦不在网路内,卧烟小姐也不会原谅如此蛮横的行径。」 「……原来如此。哎,卧烟小姐应该会这么做吧。不过……」 「嗯,正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肯定不会冒犯卧烟小姐的主义,肯定不会惹火她。」 「不过正弦抓了神原骏河,她是卧烟小姐的可爱外甥女耶?」 「神原不是姓卧烟,所以正弦应该不知道喔,只知道她左手是猴手。哎,不过……到头来,断绝关系的外甥女被绑架,卧烟小姐也不一定会生气……」 斧乃木刻意没说完,不过应该是这样吧。卧烟小姐重视友情,不过她的重视程度太沉重了,隐约有种无机、无情的感觉。 虽然不会冷漠,却隐约缺乏温度。 以单位来衡量友情。 备受她照顾的我讲这种话或许才无情吧,不过这是我率直的感想。 「……那么,还是可以预设她们在祠堂里吧。毕竟应该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全隐藏三个年轻女孩。」 感觉藏在山上或草丛里也可行,不过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称不上安全。 「说得也是。那么鬼哥,作战开始。鬼哥努力发挥讲废话的技能,吸引正弦的注意力五分钟吧。」 什么叫做「讲废话的技能」? 没这种技能。 我还没这样吐槽,斧乃木就消失在树丛里,这么一来我也没办法继续偷偷摸摸,必须出现在那个人面前,方便斧乃木在祠堂找人。 「汝这位大爷。」 此时,影子里传来声音。 是忍。 「话说在前面,比起被抓之三人,吾更重视汝这位大爷许多,而且不太希望汝这位大爷以人类身分过著人类该过之生活。」 「…………」 「汝这位大爷化为吸血鬼,吾亦不抗拒。如果是汝这位大爷自愿,吾当然会极力陪伴,但要是汝做不到,吾亦不会坚持。若是汝这位大爷接下来争取时间失败,可能会被名为正弦之家伙杀害,吾将在这一瞬间吸汝这位大爷之血,即使强行架住亦要吸。吾会让汝这位大爷化为吸血鬼、化为不死之身,打赢这场战斗。要由吸了汝这位大爷之血而提升威力之吾代打亦可。」 忍这么说。 「即使汝这位大爷因而更加失去人类属性,亦和吾无关,丝毫无关。」 「…………」 知道了。 我如此点头示意。 我觉得她在这个时间点讲这种话真是不错的威胁,也是一种激励。这么一来我赌气也要讲废话争取时间了。 总之,拜托别说这是技能。 我至今和很多人讲废话或闲聊至今,所以就和那个专家畅谈一下吧。 「在看哪里啊?我在这里!」 我走出草丛大喊。 这是男人一辈子都想说一次的台词。 018 「……嗨。该这么说吗?总之,嗨。」 彼此首度见面,处于对立的构图时,正弦做了这个懒散的问候,语气听起来似乎不耐烦。他转向这里,即使我突然现身也似乎不太惊讶,对我这么说。感觉我刚才的台词徒劳无功。 看样子,即使我抱著斧乃木从上空出现,或是从正面爬阶梯钻过鸟居出现,他的反应也没什么两样。该怎么说……他的态度缺乏干劲,有气无力。 不对,与其说有气无力,应该这么形容。 如同抱病在身的忧郁。 「你是阿良良木历小弟……吧?」 「……嗯,没错,我是阿良良木历。」 我说著缓缓接近他,同时思索怎样的距离最方便交谈。 距离太远当然不方便交谈,但是距离太近也可能会引起对方警戒。从我认为适当的距离再远一点,应该是真正适当的距离吧。 「你是手折正弦……这样就好吧?」 「若要说好还是不好,当然是好……我是手折正弦基本上不会不好。阿良良木历小弟,你一个人来?」 「嗯,如你所见,不是两人或三人。」 说谎令我过意不去,不过斧乃木确实正在分头行动,忍目前沉在影子里不动声色,我说只有我一个人来应该不算说谎。 即使将我算成「一个人」也肯定没错。 「这样啊……余弦还好吗?她受到不能走地面的诅咒,走这条山路应该很辛苦吧。即使像是忍者走树上,应该还要一小时才能抵达……」 诅咒? 不能走地面的……诅咒? 咦? 影缝不是基于嗜好那么做? 「你说『诅咒』……」 我一边说一边接近,直到看得见正弦盘腿而坐的香油钱箱内部。不,再怎么样也一定要从正上方才看得到内部,不过我看到从香油钱箱微微「冒出来」的纸人手臂。 喔喔……居然这样。虽然从远处看不到,不过摺纸时钟快满了。要是和小扇闲聊再久一点,那个时钟就会宣告时间结束,真是惊险。 正弦看到我来就不再摺纸人……不过他摺纸的速度好快。 放在神原房间壁龛的千纸鹤,应该可以认定是预先准备的,不过既然纸人是摺纸时钟的系统,那么应该都是他当场摺的……短短几个小时,摺出来的纸人居然就多到可以装满香油钱箱。 但他看起来不像是摺得很快的人…… 「是什么意思?影缝小姐中了诅咒?」 「余弦与我就是背负这种诅咒喔。一辈子不能走地面的诅咒,如同孩童们的游戏。」 「……你也是?」 不,确实如此。 听他这么说,就发现坐在香油钱箱的他没踩著地面,即使我现身也没有离开箱子走向我。 和影缝的立场相同。 然而…… 「套用神社这种环境简单说明,就是不能走在参拜道路的正中央……大致像是这样。啊啊,不过『诅咒』是被害妄想严重的说法,以施加这个限制的一方来说,应该只算是还债吧。我与余弦求得过于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因而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 比方说,像是我过度乱用吸血鬼不死之力,导致镜子照不出我……类似这样的代价?因为过于接近,所以被拉过去……换句话说,就是代价。 既然这样,这个男性与影缝得到的过当事物……是什么? 不,等一下。 我刚才不是问「这种事」。而且,如果这是原因…… 「不,不对。不是这样。」 正弦说著摇了摇头。 一副突然察觉某些东西的样子。 「我并不是想和你闲聊才做出这种事。我之所以抓走你身边的人,是为了除掉你这个怪异。」 「啊啊,说得也是……我也不是来和你交谈的。」 我嘴里这么说,内心却因为话题急速展开而著急。 因为实际上,我真的是来和正弦闲聊的。等待斧乃木趁这段时间找到三个女生,将她们救回来。 真要说的话,我想多听听关于「诅咒」的细节。 现在大致是什么状况? 大约经过多久了? 糟糕,斧乃木明明要求我拖延五分钟,不过到头来,我开始和他交谈的时候没有看手表,这样就不知道我和正弦交谈了多久。 现在大约过了两分钟吗? 不,这应该是高估,是我个人的期望,不过至少经过一分钟吗?但愿如此。 「交出人质吧。这件事和那些家伙无关吧?」 「无关?喂喂喂,你早就知道不是这样吧?因为你重视的那些孩子,尤其是那个叫做月火的女生……不。」 总之,我说出这种时候该用的制式台词,试图争取更多时间,但正弦依然在中途摇头作罢。 「不对,也不是这样。」 「…………?」 「阿良良木小弟,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放心,并不是要拖延时间。」 正弦不知道想到什么,对我这么说。真的是「想到什么」才这么说。现在想拖延时间的明明是我才对。 啊啊,原来如此。换句话说,这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天亮,等待太阳出现吧。这么想就可以接受了。即使夜晚在即将天亮的时候最黑,等到天亮就是早上了。到了早上,我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会变弱……不,等一下。 这部分令我混乱。 正弦现在掌握到何种程度? 这简直是绝佳的时机,是绝佳到绝坏的时机,但我觉得内含预先设计好的巧合与恶意。到头来,正弦对于所谓的「时机」了解多少? 这家伙知道现在镜子照不出我吗?还是说,他误以为我现在喂血给忍,处于力量提升的状态?是哪一种? 即使他知道影缝站在我这边,但他知道我和影缝商量了什么事吗? 糟糕,早知道应该先好好思考分析这一点。如果正弦一无所知,我就可以假扮成强化肉体之后现身。 现在开始虚张声势还管用吗? 如果真的要变更为这种路线,我刚才的登场也太平凡了……临机应变或许勉强行得通? 「你想问什么?」 无论如何,既然对方主动提话题,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我毫不犹豫、佯装平静回应正弦的询问。 「很抱歉,就算是我,有些问题也没办法回答喔。」 我姑且加入这种像是傲娇的台词,不过说出口就觉得意外地丢脸。 实际上,正弦面不改色,没对我这番话起反应。 「我究竟为什么在这里?」 他这么问。 这么问。 「…………?」 咦?他说什么? 警匪连续剧里孩子被绑架的父母,接到绑匪电话时总是有问必答,我原本打算和这样的父母一样拚命拖延时间。不过这个问题过于出乎我的意料,即使在这个局面绝对不能沉默,我还是沉默了。 我究竟为什么在这里? 正弦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沉默的我也没说什么。不发一语继续沉默。 不过,这股沉默只能由我打破。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在这里……那还用说吗?不,不是这样,严格来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因为有各种可能性与模式。所以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你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说著逐渐激动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还没成为大人的证据吧。正如斧乃木所说。还 不到小扇所说。 但我不晓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为了待在那里,为了像这样坐在那里,率先亲自绑架我的粗鲁妹妹、烦心妹妹以及棘手学妹吧?不要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装傻,快放了她们……」 不行,我不能说这种话。 对方难得主动提话题,我却按捺不住主动进入正题……我风靡一世的闲聊技能怎么了? 我得冷静。 我已经不是不依赖吸血鬼之力的人了。 我已经不是这种人类了啊? 「……啊啊,对了。对了。对了……是我。」 正弦说。 如同重病般说。 「我是凶手。」 「…………」 「如果你在意我一直坐著,我就站起来吧。不过阿良良木,阿良良木小弟,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懂。我不懂要坐还是要站,无论坐立都不懂。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 你讲这什么话?你瞧不起我吗?我如此心想,却不方便直接这么问。因为正弦表情过于严肃,而且像是真的在烦恼,我没办法为了他瞧不起我而生气。 他在烦恼。 如同哲学家。 如同厌世者。 或许形容成「憔悴」比较正确,如同过著好几天没睡的生活。总不可能因为一直摺纸而疲惫,究竟是什么事令他累成那样? 什么事令他精疲力尽到像是死人? 「不懂。我不懂。」 「……『不懂』是怎样?你说的『不懂』是什么意思?以为像这样讲得含糊笼统暗藏玄机就可以吓坏我吗?我啊……」 我一边讲得像是在生气,一边心想要是这样该有多好,甚至希望最好这样。如果正弦这个专家严加提防我,就代表他误会了。他误解了我这个软弱的人类。 「如果要我这个不知道详情的人不负责任回答你,那么你是为了除掉我而位于那里,如此而已。对吧?」 「对。」 他对此很乾脆地点头。 「但我不懂。」 「不懂什么啊!」 我终于没好气地大喊。 「我除掉你的理由。」 他说。 混乱程度终于有增无减。不对,正弦除掉我的理由很明确吧?影缝对我说明了好多次。 「我确实是专家,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是离群之马,比边缘人还要边缘人,动机不是思想而是私怨,无害认定不管用,只有审美意识是独当一面的专家。阿良良木,我站在你这种例外存在的另一边,堪称是最佳选角。」 「…………」 「对,『选角』,我不得不觉得这是选角。我觉得我只不过是刚好适合在这里像这样和你交战,才会获选成为这个角色。我觉得我只是因应需要位于这里。不对,不只是我,余弦也是,余接也是……」 正弦的这段低语如同独白,我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应该说这我才真的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 不对。 如果硬是思考未必不懂。 要是对照我自己怀抱的恶心感,我不就也觉得正是「如此」吗? 时机。 正是时候──正不是时候。设计得过度巧妙的这种铺陈,不就令我这么认为吗? 镜子照不出我的这一天,就在这一天,专精不死怪异的专家就绑架我的妹妹们。发生得正不是时候的这种事件,要解释为巧合也过于完美。 所谓的巧合,大致上都是源自于某种恶意。我将这句话所说的「恶意」解释成正弦,解释成手折正弦依据的原则。我不禁这么心想。 不过,如果正弦和我怀抱同样的恶心感,那么恶意究竟源自哪里? 这份恶意是谁的恶意? 「正弦,你是专家。不是某某猎人,是专家。换句话说,是因为有委托人而行动吧?」 小扇是委托正弦的幕后黑手。我回想起斧乃木的这个假设这么说。没错,虽然我位于这里是因为正弦找我过来,但正弦位于这里是因为某个委托人…… 「有委托人。要说有当然有。不过感觉委托的理由也是捏造的……不对,是『凑巧』调整到恰到好处。委托人就像是用来打造这个完美铺陈,打造这个状况的演员。」 「…………」 「神不掷骰子,但我觉得像是被某人掷骰子玩,感觉我的个性、我的嗜好被当成某种材料利用。阿良良木小弟,你不也是这样吗?你不是『逼不得已』,也就是被迫站在那里吗?至少我是这样。」 正弦忧郁地这么说。 他是线条柔和的男性,这种忧郁气息合适得像是量身打造。 但他这番话大致来说不适合这个状况,无法让我接受。这是当然的,胡扯。 「『逼不得已』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逼不得已绑架我重要的人吗?」 「你才是因为现在该生气而生气吧?这不就是基于角色的职责而生气吗?你和我哪里不一样?彼此都只是做好该做的事情吧?各自依照所处的立场,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不被允许即兴演出。」 「这是怎样……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是舞台,我们都只不过是演员?用这种取巧的莎士比亚台词……」 「世界不是舞台。就算这样,人们依然重视故事性,不是吗?对……人们寻求著戏剧性吧?如同寻求著营养。不过这出戏过于完美,像是刻意造假,令人提不起劲。像是被迫打一场假比赛。没有任何戏剧比被迫演出的戏剧还要冷场。」 「……你想表达什么?真的是莫名其妙。总归来说,你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 「你抓了人质,应该有某种要求吧?意思是要我乖乖被杀?这样你就会放走她们吗?」 我的工作是拖延时间,所以我至今一直避免确认人质安危,避免确认她们是否平安,但我达到极限了。终于达到极限了。 想到她们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手上,光是这样就令我浑身寒毛直竖。 「很遗憾,我没这么卑鄙……如果我不是将那些女孩当成交易工具,而是当成威胁工具,如果我这个人的审美意识这么差,我肯定不会获选在这里饰演角色吧。因为卧烟前辈不会坐视。」 他这么说。 他将卧烟称为「卧烟前辈」……称为「前辈」。 即使是位于网路之外的离群之马,他依然如此称呼。「前辈」这两个字的意思当然是见仁见智,他这么说或许只是挖苦。不过「前辈」基本上应该是怀抱仰慕之情的称谓吧。 「阿良良木小弟,找出忍野。」 正弦说。 极为唐突,毫无徵兆就这么说。 「那个家伙肯定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可以从选角范围之外的中立立场介入剧情保持平衡吧。只有那个家伙做得到这种事。贝木之前似乎将剧情大幅扰乱,再度将这座神社放空,不过他太别扭了。贝木以不规矩的形式,将事件处理到规矩无比,别扭过度而变得率直。所以非得是忍野才行。」 「……忍野他啊,我不知道找多久了。」 猜不透正弦意图的我如此回答。这不是谎言,发生千石那件事的时候,我全力寻找那个夏威夷衫大叔,羽川甚至走遍世界找他。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一丝线索。 如同已经死掉一样音讯全无。 「不,如果他死掉,反而查得出一些线索吧……对喔,这么说来,正弦,听说你是忍野的朋友,那么你该不会知道忍野现在的下落吧?」 「如果知道,我就用不著待在这种地方, 用不著做这种事了。用不著做这种规矩的事。用不著规矩。」 他这么说。 手折正弦再度动起静止的手,摺起纸人。他的手巧到吓人。我还在思考如何回应他这番话,他就连纸人的裤裙都摺好了。 他将纸人放进香油钱箱。 但是,已经放不下了。 纸人浮在箱子上。 摺纸时钟满了。 「那么,该开始了。应该说该结束了。」 手折正弦说著站了起来。 站在香油钱箱上。 盘腿而坐的样子就相当傲慢,不过身高绝对不算矮的他一起身,就再也没办法以这种角度看他。不是傲慢或该遭天谴,只是一个站在香油钱箱上的人。 看起来只像个普通人。 「呼……」 正弦双手拿著摺纸摆出架式。 纸已经摺好了,两张都是手里剑。如果这是他的武器,那也太潇洒了。 不行了吗……我心想。 我自认和他聊了很久,即使已经超过五分钟也不奇怪,但我没看到斧乃木突破祠堂飞走的光景。我不可能看漏,而且神社也不大,换句话说,那三个女孩不在祠堂里? 无论如何,拖延时间的作战结束了。 非开打不可。 该怎么做呢?想办法在神社境内到处逃就行吗? 如果我撑不住,我希望至少让忍逃走,但忍自己已经拒绝我这么做…… 「正弦,等一下,听我说……」 「我不等了。我厌倦了。」 我垂死挣扎也不管用,正弦说完就张开双手。张开双手?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摆出这种破绽百出的姿势? 在引诱我? 不过就算这样,很抱歉,我现在的战力不足以接受他的引诱。 「像是棋子被分配、被移动,像是棋子般表现……我受够了。我不想帮你成为吸血鬼。」 他愁容满面地这么说。 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他对我说的只有刚才也说过的那番建议。 「阿良良木小弟,找出忍野吧。如果找不到,你就只能『照规矩来』。只能取得,并且失去。」 「……正弦,如果你想告诉我什么事,可以讲得更清楚一点吗?我很迟钝,你讲得拐弯抹角,我也听不懂。如果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抓人质的真正理由。 如果你想说这个,就讲清楚吧。 「麻烦清楚拜托我吧。」 「我不会拜托你任何事,因为……你是人类。」 「…………」 「所以说,我拜托的……是『你』。」 正弦说到这里,浅浅一笑。 这是自虐的笑容,我不觉得这种笑容适合线条柔和的他。 「拜托狠心一点──贴心一点吧。」 正弦张开双手。 静静地、非常温和地,就这么任凭背后门户大开,这么说。 「啊啊,顺便想拜托一件事。这是我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恳求。你最近好像觉得那句台词很丢脸,所以再也不说了,但我想在最后再听一次。我很喜欢喔,喜欢面无表情的你想假装表情丰富的那句台词。」 「收到。」 香油钱箱的正后方。 祠堂里传来这个声音。 「『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著。」 这是狠心,应该也是贴心吧。 肯定连一瞬间都没感觉到疼痛。 斧乃木余接的食指穿破祠堂的门,就这么膨胀、肥大,一指贯穿手折正弦。 不对。 是灰飞烟灭。 他线条柔和,彷佛枯枝的躯体,连同像是寿衣的服装消灭。明明不是被高热焚烧,却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吸血鬼消失。 连一滴血都没喷。 居然只以打击就消灭一整个人,这是扑朔迷离的奇怪现象,而且就只是怪异现象。面无表情伫立在祠堂里,竖著食指的斧乃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式神奥义的……正确用途。 「咦……啊?」 发生什么事? 手折正弦如同变魔术般消失使我不知所措,但我非常清楚,被迫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不愿意理解罢了。 不过,斧乃木无情地对我说: 「杀掉了。」 「…………」 「以最强的威力,在极近距离出招。鬼哥不用在意,我是擅自这么做的。鬼哥明明要我别杀,我却违抗命令,擅自杀了他。」 「为……」 为什么杀了他?我很想这么问,但我脑袋空白说不出口。不对,斧乃木杀他的原因很明显。 是为了保护我。 是为了保护人质。 我没资格对此激动。 「错了,鬼哥哥。如果是为了保护、为了拯救,肯定有不杀他的方法。但我还是杀他了。因为……」 斧乃木这么说。 面无表情这么说。 「我是怪物。」 「……斧乃木小妹。」 「鬼哥,不要变成这样喔。要是人类变成这样的怪物……就完了。」 019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隔天,我被火怜与月火两个妹妹叫醒起床……当然不可能。因为我确实将她们两人塞回神原房间的被窝里恢复原状。 我当然也把神原放回旁边的被窝。肯定没错,是旁边的被窝。 在那之后,我们在祠堂里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们三人。斧乃木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那么做。她依照吩咐、依照计画、依照讨论,先著手找她们三人。 但是找不到。 这也是当然的。阿良良木火怜、阿良良木月火与神原骏河并非被关在祠堂。就算这么说,她们也不是被藏在某个草丛里。那座山有各种蛇出没,正常人不可能将女生囚禁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这一点正如我的预料。 正常人基本上不会绑架,而且……也不会将人藏在香油钱箱里吧。 是的,三人被摺叠起来,塞进那个香油钱箱。难怪纸人那么快就满出来,摺纸时钟一开始就被灌水。 这么说来,我以前也被影缝摺叠过,她们也像是那样被整齐摺好,放在香油钱箱里──睡在香油钱箱里。 睡在里面。 换句话说,她们没有意识。不过如果是正常在晚上就寝,无论是神经再怎么大条的人,被搬到这里又被摺叠起来应该不可能不会醒,所以应该是正弦使用某种特殊手法让她们熟睡吧。这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总归来说,她们就这么一无所知,在梦乡一无所知就度过这个夜晚。虽然这么说,无论是以哪种手法让她们睡著,应该也无法承受气压不同的高空飞行,因此斧乃木背著火怜与神原,我背著月火,沿著阶梯下山。 我们在阶梯途中和影缝会合……不过影缝在树枝上,形容成「会合」似乎有些牵强。 话说,她真的是在树枝上赶路…… 想到这种看似愉快的行为不是兴趣而是诅咒,我的看法也改变了。不过影缝似乎还不晓得我得知这件事。 「下手了?」 她只对斧乃木直截了当这么问。 「嗯。」 斧乃木也简短点头,如此而已。 下手了。如此而已。 因为确实也只有发生这件事。 「我没办法当苦力。」影缝睁眼说瞎话之后前往山顶。正弦已经连形影都不留了,但她身为式神的主人,大概是非得处理某些善后吧。 绝对不是因为不想背人就逃走。 后来,我在阿良良木家门前和斧乃木道别。太阳在这时候升起,而且即使沐浴在耀眼的早晨阳光中,我也没有消失。 「太好了呢,鬼哥哥。总之鬼哥的身体似乎不会被阳光消灭,你还是可以走在阳光下。」 斧乃木只说完这段话,就朝著山的方向徒步返回,大概要回到主人身边吧。之所以没有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跳走,或许是对我的一种贴心。 最后,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向斧乃木道谢。既然她救了我的命,我应该向她说声谢谢才对。 但我说不出任何话语。 她杀了人,所以我说不出感谢的话语。 她救了我,所以我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虽然觉得不能这么做,不过也觉得要是能在这时候责备杀了正弦的斧乃木,我不晓得可以多么舒坦。 但我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接纳忍进入影子的我不可能责备她,身为人类的我做不到。 她是怪物,所以杀了人。 如此而已。 但我隐约觉得或许再也见不到斧乃木了。说到这次的事件是什么样的物语,说到正弦获选「演出」的本次物语是什么样的物语,我觉得就是让我目击可爱的宠物人偶斧乃木余接以怪物身分杀人的物语。 即使大脑理解,却不免在生理上产生厌恶,使我对她的看法改变的物语。 糊里糊涂,不知不觉。 相互掩饰,相互欺骗。 让我与斧乃木余接建立的和睦关系产生裂痕。这就是那个「暗」的目的吧。 继八九寺真宵、千石抚子之后,将斧乃木余接抽离我身边。 正弦没抗拒为此丧命,甚至自暴自弃地任凭摆布。 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样。 「来,情人节巧克力喔!」 上午的用功时间结束,今天下午要到民仓庄请战场原教我功课。不过我抵达她家的同时,嘴里就被塞了一颗巧克力。 「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历历,好吃吗?」 战场原笑咪咪地询问。 这张笑容使我恍然大悟。对喔,今天是情人节。明明昨天就发现了,却因为后来发生各种事而忘个精光。我如此心想,咀嚼嘴里的巧克力。 「嗯,好吃。」 「嘻嘻,耶~」 她说著握拳振臂。 如果是一年前的她,就算拿刀抵著她脖子,她应该也不会摆这种姿势吧。真的是想改变就能改变呢。 不,说到改变,其实我也一样。我也没有两样。一年前的我,非常讨厌情人节或母亲节这种庆祝的节日,总之很不擅长过这种节日,但现在不会了。总之,以人类这种群居动物来说,这应该是堪称「成长」的变化吧。 只是在今天,我非得向战场原说一个不该称为「成长」的变化。不能称为「成长」的变化。 「历历,快进来,巧克力还有很多喔。」 「还有啊……」 忍爱吃黄金巧克力,不过如果是单吃巧克力呢?脑中浮现这个问题的我,想到接下来必须对亢奋的战场原讲那件事,心情终究好沉重。 应该在开始用功之前先讲这个话题吧。我心想。 「战场原,其实……」 所以我在她端茶给我的时候开口。 「……是喔。」 战场原听完我的说明(镜子照不出我的这件事,我已经在昨天说过了,所以她现在是听完后续的事件,听完该听的部分)之后点了点头。 开心的情绪终究从脸上表情消失,但她似乎没有我预料的那么悲观接受。 「所以,一辈子不能照镜子,会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么问。 「要说什么问题……总之,被发现的话会引人注目吧?」 「如果只是这样,应该无妨吧。因为就算镜子照不出阿良良木,阿良良木也会一直映在我的双眼。」 「…………」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很棒的台词,但我至少知道战场原在关心我、安慰我。 「总之……就算这么说,如果确定是不治之症,也得考虑今后的状况才行。你已经和羽川同学谈过了吧?」 「她怎么可能比你先?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想被她觉得笨……何况老实说,我不晓得自己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现在只是镜子照不出我,其实也无法保证今后只有这样。就算不让忍吸血,也可能因为某种契机瓦解平衡。」 「专家的诊断不可靠?既然这样,要不要徵询其他意见?」 「不,或许我的生活方式比较不可靠吧。我当然会想办法考上大学……但我不知道我的日常生活,我可以一如往常生活的日子能持续多久。这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事。」 「可以一如往常生活的日子啊……」 战场原复诵我这句话。 「阿良良木,贝木他啊……」 「嗯?」 否定平稳的日常、否定一如往常的日子……那个家伙完全不认为一如往常的日子或关系会永远持续,大概是讨厌自己的人生出现生活感吧。我也曾经觉得这种立场很帅,这是我的失败……不过如果这种做法叫做帅,那我觉得阿良良木不帅就好。」 「…………」 「现在的羽川同学也会这么说吧?那孩子也不像以前老是将『规矩一点』挂在嘴边了。」 战场原此时不惜提到贝木以及羽川也想传达某些事,但我不知道自己听懂多少。不过,我知道战场原想传达某些事给我。 确实传达了。 「……这么说来,羽川那家伙今天在做什么?」 「天晓得……那孩子现在大概还在找忍野先生吧。看来有些事只有那孩子没掌握到。」 「找出忍野……正弦也这么说过,看来这部分最好也好好告诉羽川。」 肯定也有些事只有羽川知道。 这一点肯定没错。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她谈一谈。即使到时候会惹她多么生气。 「所以我打算今天回去的时候顺便找她谈一谈。」 「这样啊,那我要拜托阿良良木一件事。」 战场原说。 「请改成明天。」 她面带笑容这么说,但是语气很强硬,这个愿望的强制力超乎我的想像,所以我也把该传达的事情传达给她,在用功结束之后依照吩咐直接回家。 看向玄关的脱鞋处,火怜与月火似乎放学回来了。她们今天似乎是直接从神原家上学,总之,今天还没见过她们呢。我刚回家,连一眼都不想见那种家伙,不过最好还是看看状况吧。虽然机率不高,但她们也可能在半梦半醒之间记得昨天的事。 「喂~小怜、小月。」 我久违地像这样称呼这对姊妹,没敲门就突然打开她们的房间,然后冻结了。 她们两人确实回家了。 不过,正在将制服换成居家服的她们身后,一具人偶靠坐在双层床上。 面无表情,身穿灯笼裙的人偶。 正是斧乃木。 「咕哈!」 我跌跌撞撞拨开哇哇大叫的妹妹们,跑到斧乃木面前。 「这是在做什么?」 「我待在抓娃娃机里,被妹妹们抓到了。」 我轻声询问,她也轻声回答。 「月火姊姊的功力比鬼哥哥好很多呢,投三枚硬币就抓到了。」 「不,我不是要问这个……」 「本次事件的目的,是要让鬼哥与我的关系出现裂痕。如果是这样,就应该要违抗才对。这是卧烟小姐以及姊姊的判断。在这座城镇稳定之前,反倒要更加靠近、更加紧密地待在鬼哥身边。所以要暂时受你照顾了。」 斧乃木面不改色这么说。平静、平淡、面无表情地宣布今后要坐镇在阿良良木家的妹妹房间。 「呃……慢著,你少胡闹了!」 「哥哥,你在做什么?不要跟我用自己的实力与钱抓到的人偶讲话啦。」 「就是说啊,哥哥。受不了,哥哥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 承受妹妹们批判的我摇晃斧乃木的肩膀,但她已经伪装成普通的人偶了。 后记 有句俗话「最后笑的人笑得最大声」,不过以我自己的方式解释,这种状况可能会变成「最后也不能笑」。还有一句俗话说「欢笑之家,福气自然临」,不过要是贸然乱笑,等在前面的或许不是福气,而是灾难。还有一句俗话说「谈论明年事,连鬼都会笑」,不过这个鬼也不一定是最后笑的鬼,笑的鬼也可能在事后被嘲笑没有先见之明,这是世间常见的状况。「嘲笑一圆的人会因为一圆而哭泣」?这似乎也可以当成「最初笑的人会在最后哭」的模式。说到我讲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就是无论人生或是世界,没人知道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像是稳定、永远的平稳或是永远的地狱,这种东西意外地不存在。不过,也完全无法保证「永远」的长度比人生短。人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明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或许昨天的快乐会导致今天成为地狱,今天的地狱会为明天带来天堂,这种状况反倒总是发生呢。所谓的「最后」究竟什么时候来临?有句话说「结尾好就一切都好」,换句话说结果就是一切,这句谚语其实不是什么好笑的谚语呢。 总之,以上是《物语》系列的第十三本,以面无表情不会笑的余接为主。十三本。感觉一直出个不停,不过这部系列当初当然没有预定持续这么久,应该说甚至没有写成系列作品的计画,而是「回过神来就这样了!」的感觉。各位或许觉得我终究应该会在中途发现,但我真的没发现。我的心态依然和我写第一篇短篇小说〈黑仪?重蟹〉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当然不能这样吧。大致来说,「不变」和「一贯」是两回事,这部分希望各位理解。我想在写第一本的时候抱持写第一本的心情,写第十三本的时候抱持写第十三本的心情。写即将迈入系列结尾的物语时,当然也想抱持迈入结尾的心情。所以,阿良良木历终于该算总帐了。本书百分之百是迈向终结的小说──《凭物语 第体话:余接?人偶》。 虽然首度亮相是在动画,不过这次是斧乃木余接在原作小说第一次上封面。vofan老师,谢谢您。本系列只剩下《终物语》以及《续?终物语》两本,从本书开始的最终季──物语终结三部曲,请各位多多指教。 西尾维新 有句俗话「最后笑的人笑得最大声」,不过以我自己的方式解释,这种状况可能会变成「最后也不能笑」。还有一句俗话说「欢笑之家,福气自然临」,不过要是贸然乱笑,等在前面的或许不是福气,而是灾难。还有一句俗话说「谈论明年事,连鬼都会笑」,不过这个鬼也不一定是最后笑的鬼,笑的鬼也可能在事后被嘲笑没有先见之明,这是世间常见的状况。「嘲笑一圆的人会因为一圆而哭泣」?这似乎也可以当成「最初笑的人会在最后哭」的模式。说到我讲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就是无论人生或是世界,没人知道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像是稳定、永远的平稳或是永远的地狱,这种东西意外地不存在。不过,也完全无法保证「永远」的长度比人生短。人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明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或许昨天的快乐会导致今天成为地狱,今天的地狱会为明天带来天堂,这种状况反倒总是发生呢。所谓的「最后」究竟什么时候来临?有句话说「结尾好就一切都好」,换句话说结果就是一切,这句谚语其实不是什么好笑的谚语呢。 总之,以上是《物语》系列的第十三本,以面无表情不会笑的余接为主。十三本。感觉一直出个不停,不过这部系列当初当然没有预定持续这么久,应该说甚至没有写成系列作品的计画,而是「回过神来就这样了!」的感觉。各位或许觉得我终究应该会在中途发现,但我真的没发现。我的心态依然和我写第一篇短篇小说〈黑仪?重蟹〉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当然不能这样吧。大致来说,「不变」和「一贯」是两回事,这部分希望各位理解。我想在写第一本的时候抱持写第一本的心情,写第十三本的时候抱持写第十三本的心情。写即将迈入系列结尾的物语时,当然也想抱持迈入结尾的心情。所以,阿良良木历终于该算总帐了。本书百分之百是迈向终结的小说──《凭物语 第体话:余接?人偶》。 虽然首度亮相是在动画,不过这次是斧乃木余接在原作小说第一次上封面。vofan老师,谢谢您。本系列只剩下《终物语》以及《续?终物语》两本,从本书开始的最终季──物语终结三部曲,请各位多多指教。 西尾维新 有句俗话「最后笑的人笑得最大声」,不过以我自己的方式解释,这种状况可能会变成「最后也不能笑」。还有一句俗话说「欢笑之家,福气自然临」,不过要是贸然乱笑,等在前面的或许不是福气,而是灾难。还有一句俗话说「谈论明年事,连鬼都会笑」,不过这个鬼也不一定是最后笑的鬼,笑的鬼也可能在事后被嘲笑没有先见之明,这是世间常见的状况。「嘲笑一圆的人会因为一圆而哭泣」?这似乎也可以当成「最初笑的人会在最后哭」的模式。说到我讲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就是无论人生或是世界,没人知道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像是稳定、永远的平稳或是永远的地狱,这种东西意外地不存在。不过,也完全无法保证「永远」的长度比人生短。人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明天不会发生什么事。或许昨天的快乐会导致今天成为地狱,今天的地狱会为明天带来天堂,这种状况反倒总是发生呢。所谓的「最后」究竟什么时候来临?有句话说「结尾好就一切都好」,换句话说结果就是一切,这句谚语其实不是什么好笑的谚语呢。 总之,以上是《物语》系列的第十三本,以面无表情不会笑的余接为主。十三本。感觉一直出个不停,不过这部系列当初当然没有预定持续这么久,应该说甚至没有写成系列作品的计画,而是「回过神来就这样了!」的感觉。各位或许觉得我终究应该会在中途发现,但我真的没发现。我的心态依然和我写第一篇短篇小说〈黑仪?重蟹〉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当然不能这样吧。大致来说,「不变」和「一贯」是两回事,这部分希望各位理解。我想在写第一本的时候抱持写第一本的心情,写第十三本的时候抱持写第十三本的心情。写即将迈入系列结尾的物语时,当然也想抱持迈入结尾的心情。所以,阿良良木历终于该算总帐了。本书百分之百是迈向终结的小说──《凭物语 第体话:余接?人偶》。 虽然首度亮相是在动画,不过这次是斧乃木余接在原作小说第一次上封面。vofan老师,谢谢您。本系列只剩下《终物语》以及《续?终物语》两本,从本书开始的最终季──物语终结三部曲,请各位多多指教。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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