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辣妈当家》 第 1 章 凄惨未来 监狱会见室里,气氛压抑凝重。 林苏叶死死盯着隔桌而望的高大男人。 年长的头发全白,眉心皱着深深的川字,一双眼眸依然清亮犀利,多年军旅生涯让他脊背笔挺,他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青年。 青年遗传自父母的容貌异常俊美,气质与对面的男人如出一辙的冷峻,他不敢与父亲对视,眼睫轻颤低垂,眼中水光闪烁。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你妹妹情况见好,我带着她去给你母亲和弟弟扫了墓,你要洗心革面,争取早日出狱。” 青年微微动容,却依然沉默无言。 男人起身离去。 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那个青年大她十岁,一身痞气,讲究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对小女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导致她屡次崩溃,最后精神失常。 大儿子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而小儿子为人仗义,又喜欢逞英雄之气,总护着那女人的女儿,大儿子就和弟弟渐行渐远。 通过旁白的介绍,林苏叶知道那女人的女儿就是这个电视剧里的女主,男主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高干子弟。 这个故事讲的是男主少年时候叛逆、痞气,后来对女主一见钟情,各种强取豪夺,分分合合,在女主善良坚强的感化下渐渐改变恶劣性格,浪子回头,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创业奋斗,几经悲欢离合,最后大团圆的故事。 梦里有很多很多事情,那个女人创业、男女主读书、爱恨纠葛、创业等等,林苏叶却懒得去想,她只想关于自己孩子们的地方。 旁白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男配。 因为女主和男主的拖累,害得她小儿子惨死,大儿子怀恨在心,设计了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却在差点杀死男女主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出现及时收手。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最后却锒铛入狱。 浑厚磁性的旁白:他极其聪明,若是走正道必然大有可为,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好在他还良知未泯,不会伤害自己的血亲妹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命运不能再回头,他们的结局注定,谁也不能逆天改命。 当时林苏叶破口大骂:“狗屁,我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可不管她怎么骂,没人回应她,她就那么飘飘荡荡跟着里面的人走了二十年。 想到这里林苏叶更睡不着,以她的见识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噩梦吧? 她还好好的活在家里,女儿小丢丢的才三岁,梦里那些狗屁倒灶都是假的。 可……万一是真的吗? 毕竟她梦见的那么真实,真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 林苏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那道浑厚磁性的男声: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个漂亮的乡下妇女也不知道自己数日后就落水而亡。这是既定的宿命,剧中的人物是无法逃脱的。 那浑厚的声音带着魔力,让林苏叶打了个冷战。 胡说八道,什么既定的宿命不能逃脱?宿命是个什么鬼东西,她的三个孩子好得很! 她回忆了一下,梦里说伟人会去世、运动结束、恢复高考、知青回城、改革开放、进城打工……这些她根本不懂,都是那个男声说的,这些至少得明年才能验证。 眼下的话…… 林苏叶心头一动,梦里说薛明翊最近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团体第一、个人第一,得了一大笔奖金。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就说明她的梦都是真的。 想到这笔钱林苏叶不淡定了,这钱后来被那个女人借走了! 现在自己和孩子还活得好好的,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自家的钱不能被别人“借走”! 梦里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借走那么多钱,一分也没还过。 薛明翊个木头,居然也不知道要回来。 他就知道忙自己的工作,把孩子交给老人管,让老人把三个孩子都养歪了。 气死她了! 管他电话多贵,这就去大队部打电话骂他! 某大军区x省军区x军部。 首长们正在开会,与会计臆想的彬彬有礼和气讨论不一样,军部和大队部一样烟熏火燎,甚至臭脚丫子味儿都差不多,几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拍桌子对吼。 这一次野外训练是陆空两部分联合组织的,薛明翊等几个优秀的团、营干部被挑选加入□□队列,要求更强度训练,适应更复杂更多变作战环境。 薛明翊的直属师长满脸带笑,旱烟卷烧着手指头都没感觉,他跟邻座的师长竖起大拇指,得意道:“这一次野营训练薛明翊可真是这个!我瞅着你家那个裤子都没了?” 跳伞以后谁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密林,也可能是没有路的荆棘丛,反正身无长物各人自求多福。 到最后很多人身上连遮羞的衣服都没了,可人家薛明翊依然板板正正随时都能拉出去拍结婚照一样。 瞧,优秀是一方面,能体面优雅的优秀,那就更了不起啦。 老领导甚是欣慰。 他说着就又去掏邻座的烟丝,却被对方摁住了,大手往裤兜里使劲揣了揣,不肯分享那够劲儿的烟丝。 你显摆就显摆,还抽着我的烟跟我显摆! 美的你呢! “老陆你得意吧,我瞅着空军司令部看上你宝贝疙瘩了。” 陆师长浓眉竖起来,“那不成!我还等他接班呢!” 这时候通讯兵进来跟薛明翊耳语两句说家里来电话。 他闻言便和旁边人说一声然后去了通讯室。 让总机一级级转接的时候薛明翊还有些纳闷,家里到底什么事儿居然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年头发电报都容易吓到家里人,会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若是普通人家打电话那跟天塌了差不多。 薛明翊向来冷静沉着,天大的事儿也不见半点慌乱,就去年初他爹病重家里也是写信说的,最后时刻才发了个电报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所以今儿打电话就有点奇怪。 他身材高大,眉眼冷峻,过于凌厉的气势会让人忽略他英俊的容貌,让对面的通讯女兵都不敢偷摸打量太久。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有人拿起电话,一个男人喂喂两下又叫“明翊媳妇,电话通了。” 薛明翊:“?” 媳妇儿居然给他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儿? 他握着话筒,下意识放软语调:“喂,是我。” 他自以为语气温和,却把对面女兵吓得一个激灵,我的妈呀,薛团还真是吓人,跟自己媳妇儿通电话都这样冷言冷语的,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大好? 对面林苏叶两只手用力地攒着话筒,跟举着炸/药包一样紧张,自己想的热血沸腾是一回事,要骂人就是另一回事。 她不敢骂薛明翊! 她没胆儿。 对面的薛明翊静静地等她开口。 林苏叶试探道:“喂?” 声音太小,几经周转,到薛明翊那里几乎听不见。 他侦查兵出身,五感格外敏锐,到底是听见了,“是我,什么事儿?” 林苏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她想打电话想求证梦的真假,想问问他是不是刚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第一得了一笔奖金。这会儿被薛明翊冷淡的腔调冻得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她不能这么问,这么问那不是坏事儿吗? 要薛明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咋回答? 薛明翊没等到她的回话,微微蹙眉,“嗯?” 林苏叶脱口道:“当初结婚,你许我的彩礼啥时候给?” 薛明翊微微挑眉:“你要什么?” 当初结婚时间比较仓促,薛明翊说三转一响只能给她准备一样,让她挑,她当时害羞说不需要。 因为乡下结婚有个十块彩礼再给做两身衣服就不错,很少再准备其他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人的讲究,乡下人没那个档次。 薛明翊当初没来得及买,后来陆续给家里添置钟表、自行车,收音机要废电池,家里没通电,林苏叶不肯要。 林苏叶:“缝纫机。” 她怕薛明翊嫌弃她无理取闹,“现在结婚的年轻人都要缝纫机。做衣服不用手缝,省事,还快,我也要!”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林苏叶怕他不答应,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耳中:“好,给你买。” 第 2 章 不借 林苏叶一下子捏紧了话筒,他有钱!他真的拿了奖金? 她顺势问道:“……你有钱吗?你不是工资津贴都寄回来的。” 薛明翊:“这次演习拿了奖金。” 林苏叶心里一咯噔,和梦里对上了呀,那个梦是真的啊! 她咽了口唾沫,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淹死、他工作忙、孩子长歪的一些画面,心也提了起来。 不行,她得想办法让他多顾家,她忘记害羞,脱口道:“你好棒,我让孩子们都向你学习!” 她得让他多关心孩子,让孩子知道爹念着他们,让他知道孩子们也想他。 薛明翊听得唇角弯了弯,对面偷看他的女兵立刻捅了捅旁边的伙伴儿,薛阎王笑了! 他们军流传很多薛明翊的故事,但凡有军事拉练、军事演习之类的行动,就有人被他虐得灰头土脸。有人悄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薛阎王,希望演习对练之类的千万别碰上他。 不只是兄弟友军,就自己军的战友以及他自己团里的弟兄们,也都是怕他怕得不行。 别的团长多半呆在自己团部,训练有各级单位长官,薛明翊不是,他的团部就是个摆设,他今儿可能在一营,明儿可能在哪个连队,谁要是训练跟他过不了三招,那就等着吃挂落。 薛明翊:“你在家照顾娘和孩子多辛苦。” 林苏叶条件反射一样回道:“我不辛苦,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大队经常带领队员们喊口号,尤其不能怕苦怕累,一旦听见别人说辛苦,就得赶紧接这句话。老人孩子都滚瓜烂熟,还时不时抽查,所以林苏叶也下意识就接上。 薛明翊唇角的笑意更浓,问问老人和孩子,林苏叶跟小学生一样认真回答了。 第一次打电话,林苏叶是真的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对话. 她心道要说什么?直接说没事挂了?还是问问他工作辛苦不累不要注意休息?可给国家和人民当兵呢,能说辛苦?那肯定不行啊,最高指示说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说了那得犯错误。 她不能给他惹麻烦。 薛明翊也不是爱说话的,简单的两句话之后两人就开始冷场。 对面的俩女兵听得急死了,恨不得教薛团两句。 薛明翊没听到对面说话的声音,却听见林苏叶紧张的呼吸声,突然他有些口干, 林苏叶没听见薛明翊的声音,就寻思他肯定忙,又赶紧说你忙吧。 薛明翊嗯了一声,没来得及说再见电话已经被挂断。 他站了一秒钟,眉梢眼角的柔和已经消失,唇角也恢复如初,整个人冷峻严肃,让人不敢对视。 他又给师部打了个电话,让后勤把他攒的那一百五十块钱留着,再按照他的奖励兑换一张缝纫机票。 普通人买这种机器得用工业券,随工资发,十块钱发一张,买一台缝纫机150块钱,还需要15张工业券。即便有工业券,要去供销社买缝纫机也得预订,等三两个月是起码的。 他找人兑换缝纫机票就不需要用工业券,提货的等待期也会短很多。 这是媳妇儿第一次跟他要东西。 莫名的,他心口有点发烫。 开了一天会,会场吵吵个没完没了,薛明翊感觉头大。这是军部会议,除非首长点名,他基本一言不发。 溢美之词听多了,他心无波澜,只想着回去总结这一次野外拉练的得失,怎么收拾那几个拖后腿的,还结识了一个很优秀的战斗机驾驶员以及□□,打算再去请教更多专业知识。 傍晚时分他们几个团长回到师部。 薛明翊自己有团部,但是他没带家属随军所以平时他师部乃至下面营部、连部都能待,很少窝在自己的宿舍。 他正翻看一沓子专业资料,通讯员过来说胡成鑫家属来找他。 胡成鑫是他当年入伍时候的老战友,起初两人一起升职,不过现在薛明翊是团长,胡成鑫是别团的副团长。 胡成鑫前两年得了病不能再参加操练就调到后勤去,这期间没少让薛明翊帮忙。 薛明翊虽然性子冷淡,为人不热情,可战友所托向来认真对待,能帮的尽量帮。 久而久之他媳妇儿林婉晴有事就找薛明翊。 很快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妇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她皮肤白皙,眉眼素淡,整个人温柔娴雅。她声音也是柔柔的,“明翊。” 薛明翊从资料中抬头礼貌性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胡家嫂子,有什么事儿?” 林婉晴抿了抿唇,微微低头,抬眼看向薛明翊光洁的额头,“他没事,是他妈摔断了腿,又没有医疗……哎,真是祸不单行,之前我们老胡生病借的钱还没还你……” 胡成鑫看病有报销,但是有些额外的费用却要自己承担。 薛明翊:“不急。” 林婉晴原以为他会说算了不用还,谁知道却没听见后面的,叹了口气,“明翊,就……嫂子还得……麻烦你。” 薛明翊听明白她是来借钱的,按说战友借钱,他力所能及有钱就帮,可真是不凑巧,他媳妇儿刚打电话把钱要走了。 虽然钱还没汇出去,但是林苏叶先说的,那这钱就归她所有。 “抱歉,现在没有。”他半点没有被借钱不能满足对方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一般人如果对方来跟自己开口借钱,若是不能满足对方会有些不好意思,怕别人以为自己有钱不想借,怕被人说抠门,要么尴尬解释要么想办法借钱满足对方。 薛明翊却不会。 他从当兵以后就由部队养着,衣食住行不用自己犯愁,每个月拿了钱除了给家里就帮衬别人或者被借走。 有钱就借,没钱不借,坦坦荡荡,没半点不好意思。 林婉晴不曾想他会拒绝自己,惊讶了一瞬,脱口而出,“你们不是野外训练有一笔奖励吗?” 这次野外生存训练要求严格,奖励自然也多的,薛明翊得全军第一名的消息早就传遍了。 薛明翊直截了当道:“我媳妇儿要了。” 林婉晴:“……” 她犹豫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好意思,“明翊呀,就……弟妹那里……要的急吗?” 没听说他家有事儿,那他媳妇要钱顶多就是过日子,而她借钱却是救命的,她想薛明翊媳妇儿如果善良大度,肯定会明事理的。 一般人现在手头有笔钱,媳妇要买缝纫机,战友的妈妈等着这笔钱治腿,那他们肯定会先挪过来救急,回头再做媳妇的工作。 薛明翊却不会。 自己的战友有困难,自己能帮就帮,帮不了,对方可以找政府或者部队,薛明翊从来不会把事情过多地揽到自己身上。 林婉晴没想到薛明翊会拒绝,这还是自己管他借钱头一次没借到。 她有些窘迫难堪,忙起身告辞,“麻、麻烦你了。嫂子再去问问别人。” 薛明翊起身示意,就当做送她,并没有真的跟上去。 林婉晴一走,另外一个叫秦建民的团长大步进来,和她擦身而过。 他大步走到薛明翊身边,笑道:“老薛,胡成鑫家属长得漂亮啊。” 薛明翊低头看资料,“没感觉。” 秦建民却觉得他这是闹情绪,笑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你们当初还相过亲嘞。” 薛明翊眼风冷冽地瞥了他一眼。 秦建民立刻觉得浑身疼,生怕下一次被他借比试之机胖揍,赶紧岔开话题,“老薛,新来慰问演出的文工团台柱子老漂亮了,咱在军部看过的,明天要来师部,一起去看啊。” 薛明翊头也不抬:“不去。” 秦建民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别呀老薛,是真漂亮。别言不由衷。” 薛明翊:“没感觉。” 秦建民叹了口气,“老薛呀,你哪哪儿都好,就这点不好,太古板了,做人得幽默点。你说咱们一群大老粗呆在这军营里,话也不说,多没劲呀。” 薛明翊:“秦团,你要是闲得慌,去给我们团表演几个节目。” 秦建民:“那你说,漂不漂亮?”他盯着薛明翊:“说实话,不能撒谎!” 薛明翊:“真没感觉。”他连对方说的是谁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漂不漂亮。 他觉得秦建民哪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盯着人家女同志的脸蛋儿,整天说这个漂亮那个漂亮,这人没文化就是容易闲得慌,还是得把干部的文化素养列入必考项目。 秦建民却觉得薛明翊太假,假正经,都已经是全军第一了还整天板着脸,真没劲。 “老薛,那你说,在你眼里有漂亮的姑娘吗?”他就不信了。 薛明翊翻资料的修长手指顿了顿,声音清楚地回道:“我媳妇。” 说完他抬脚出去找师部指导员了。 秦建民听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骄傲,就更被勾起兴趣,跑去问通讯兵谁见过薛明翊的媳妇儿,啥模样,大家都摇头说没见过。 一个通讯兵笑道:“我知道薛团那里有张小照片。” 秦建民立刻来了兴趣,追着薛明翊要照片看。 林苏叶跟会计算了电话费,虽然接打都要钱,电话费很贵,她半点也没心疼。 虽然会计很想跟她聊聊薛明翊,可这会儿大队部的干部都带社员下地干活,办公室只有会计一个,孤男寡女的林苏叶可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就忙告辞回家。 她满脑子都是儿女们的未来,女儿还小没什么,俩儿子8岁已经读一年级,她必须得盯住他们不能让其变歪。 路上有人招呼她也顾不得闲聊,谁知穿过一条胡同儿的时候居然听见小儿子吆三喝四的声音! 他们不是上学去了吗? 林苏叶登时血压上头,梦里关于俩儿子逃学的画面历历在目,今儿逃学,明儿就当混混,后日就完蛋了! 这孩子要毁了啊! 小岭正和几个同龄孩子在那里玩游击队抓汉奸的游戏,他当队长,背着树枝做的长木仓,头上戴着柳条帽子,手搭凉棚,长眉俊眼,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 他看到“汉奸”的位置,正要过去喊缴木仓不杀,结果就对上亲妈林苏叶冒着冷气的双眼。 第 3 章 打儿子 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林苏叶伸手拧住他的耳朵,“你居然敢逃学,今儿我不打你就不是你亲妈!” 小岭立刻抱着她的双手哀求,“首长饶命、首长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快,从不改,这就是淘孩子的秉性。 林苏叶拎着小儿子的耳朵,又左盼右顾找大儿子,没看到便问:“大军呢?” 小岭龇牙咧嘴,“不、不知道……啊——别拧!” 林苏叶:“你哥呢?” 小岭再也不敢讲什么哥们儿义气,指了指一旁的草垛:“那边看小人书呢。” 别看他妈平时温柔和善,跟外人非常和气,在家里却跟母老虎差不多,尤其对他这个小儿子,那是真的毫不留情。 再温柔的女人,被熊儿子也能气得河东狮吼。 林苏叶:“大军,过来!” 大军躲在草垛后面看小人书,原本看得入迷,突然被林苏叶的吼声吓得一个激灵,他就收拾书包想悄悄溜走,不曾想小岭个没骨气的居然给他出卖了。 小岭不是没骨气,在游戏或者外人面前,那他是绝对讲义气,打死不出卖兄弟的。可在亲妈跟前,没辙呀,不招就等着回家大刑伺候,若是气急了她再跟亲爹告状,断了他俩的经济来源,那日子就甭想好过。 经过这几年的斗争,他俩已经总结了一套理论,那就是面对林苏叶同志,立马承认错误,坚决不抵抗。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把衣服裤子扯平,上面的草屑都清理干净,鞋面的灰尘都掸掉,然后背上书包,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林苏叶跟前。 兄弟俩都穿着林苏叶过年新做的棉衣,用薛明翊的旧军装改的,黄绿色、板正、有型。 只是兄弟俩穿上身就大不相同,大军穿着清爽漂亮,小岭造得黑乎乎脏兮兮。 以前看到二儿子脏兮兮的样子顶多埋怨两句,如果衣服破了也就拍两巴掌,可这会儿他正和梦里一样逃学,再一想这混小子将来不正经学习还为林婉晴的女儿死了,林苏叶整颗心都被攒紧。 林苏叶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大军,大名薛远征,小的小岭,大名薛磅礴。 俩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生得异常俊俏。 大军不好晒太阳,所以皮肤雪白,沉默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岭好动,把遗传自父母的一身雪白皮肤晒成小麦色,个子比哥哥高了两指,精气神十足。 在林苏叶眼里大军性子冷、动作慢、好安静、心敏感、不爱说话,为人冷淡,学习第一,小岭热心肠、上蹿下跳、好热闹、心大、话痨、为人自来熟好交友,学习倒数第一。 可不管俩孩子性格咋样,都是她的宝贝疙瘩啊,想到后来他们的惨状,林苏叶顿时心如刀割。 她脑子里自动回响浑厚磁性的旁白,悲叹一声:谁也无法逆天改命。 她打了个激灵,必须给他们板过来! 大军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林苏叶拎着小岭的耳朵走后面。 小岭一路上跟牛皮糖一样想往林苏叶身上缠,都没成功,还被打了几下屁股,他就喊:“小军,你可快点走吧,没看我耳朵都要被拧下来了?” 快到家门口,小岭蹭得挣脱了林苏叶的手往前跑。 搁以前林苏叶都不正经打儿子,老人都说“小杖受大杖走”,她小时候爷奶、爹娘也是这么对哥哥弟弟们的,可这会儿她不想饶了他俩。 她一改往日的慈母形象,从墙根抽出根柴禾,骂道:“你这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逃学,你咋不上天!” 小岭嘟囔:“要是我能上去,你以为我不……啊,别打!” 林苏叶挥手就去抽他的屁股。 小岭生得虎头虎脑,能吃能睡,能打能闹,整天不是爬墙就是上树,力气自然大上几分。 他瞅着林苏叶的荆条抽过来,就抓着墙根柴禾垛边上的木棍蹭蹭上了墙,嘴里喊着:“奶,奶,我妈又打我了——” 屋里的薛老婆子也不见老态了,抬着裹了又放开的脚就跑出来,嘴里嚷着:“作甚又打我孙子?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抢我孙子的鸡蛋吃,还打人,讲不讲理?” 大军双手插兜,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热闹,啧啧,她俩要是对上,指定又开始歪缠。 奶奶护短疼孙子,妈妈讲理讲不到点上,火力一分散他俩肯定能逃过一劫。 薛老婆子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看小孙子在墙上打不着,就赶紧护着旁边的大军,瞪着林苏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的,整天打孩子。” 若是从前林苏叶指定要和她怼几句,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梦带来的压迫感,根本没空搭理她。 要不是婆婆溺爱俩孙子,忽略小孙女,他们何至于就走到那一步? 孩子有十分错,奶奶错八分! 她这会儿对婆婆也有了怨气。 她用荆条指着墙上的小岭:“薛磅礴,你给我下来!” 小岭中气十足:“我不叫薛磅礴,爱谁叫谁叫!” 薛磅礴这种写起来累断手的名字,哪个黑心的给他起的?他可不承认! 林苏叶冷笑:“你要是敢跑,我就去给你爹打电话。头会儿我刚去给你爹打了电话。” 小岭有点害怕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真的有点怕亲爸。 薛明翊日常也神情冷峻,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一双黑眸冷飕飕的,孩子们就没有不怕他的。 这年头当爹的大多严肃内敛,不会和孩子谈心,孩子犯错非打即骂,有些父子那就是天敌,不但没有什么亲密可言,反而恨不得躲着走。 他乖乖地溜下来,跟着大军一起进屋。 大军也挑了挑眉,哦豁,他妈好像进步了。 薛老婆子瞅瞅,合着真要打她孙子呢?她拉扯林苏叶,放软了语调,“我说明翊媳妇别这么大火气。男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不就是逃学嘛,有啥大不了的嘛。” 林苏叶没好气:“你起开,没你的事儿。” 惯子如杀子,这老话说得好。 薛老婆子追着她念叨,“我说的不对?你瞅瞅,城里读书的都下乡种地呢,那学校再好也没有咱乡下好。咱就是把孩子送去让老师给看孩子的,你还当真呀?” 林苏叶冷笑,以前她也这么觉得,读书没用,上学以后也得回乡下种地,所以读不读无所谓。 她现在知道未来啊,不一样了。 人家要恢复高考,知青要回城,以后大家都抢着进城。 她可不想被淹死,不想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都毁了! 连旁白都说了,就是因为自己的死才拉开了一家悲惨的序幕,现在自己不死,这序幕就不能给他拉开。 孩子必须好好读书,不得逃学! 她拎着荆条进屋,喝道:“你俩给伟大领袖跪下,好好承认错误!” 大军这才把两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又把书包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然后拿了个蒲团规规整整地放在地上,双膝弯曲就跪在墙上的贴画下面。 小岭则没那么讲究,扑通就跪下,还把薛老婆子之前扫在灶膛前的草屑给扑棱的灰尘四起,闹得灰头土脸。 大军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离弟弟远点。 林苏叶瞅瞅漂亮干净的大儿子,他学习很好,以后做生意也很厉害,就是性子冷情些和家人不怎么亲近,想着他在狱中沉默的样子,她就心疼难忍,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象征地在他屁股那里胡撸一下,连灰尘都没掸掉,然后就让小岭脱裤子。 穿着棉裤打,能有啥效果? 要不是这小子整天瞎逞能,讲什么哥们义气,何至于出这样的事儿? 他交的那个什么狗屁哥们,害了莎莎,他非要保护那个什么女主,又害了大哥。 人家女主和男主你追我逃,分分合合闹矛盾,男主都把女主丢在路边,女主自己捂脸往偏僻地方跑,你个缺心眼的去管什么? 结果遇到几个小流氓混混调戏女主,你个逞能的以一敌五,结果被人给打死了。 就算他是为了救人值得表彰,可在亲妈眼里,别人哪有自己孩子重要? 林苏叶越想越心疼,一颗心都揪在一起像要被人捏碎似的。 她逼着小儿子把棉裤褪下来,要狠狠抽他屁股。 薛老婆子急了,立刻道:“我给你两块钱。” 林苏叶一下子怒了,噩梦带来的压力、孩子悲惨的结局让她心疼难当,她再也顾不得害羞不好意思,崩溃一般大喊:“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会惯孩子,犯了错也惯,等他们学坏了再哭有什么用?” 俩孙子相继出事以后,奶奶也受不了打击,整天哭哭啼啼一病不起也没了。 薛老婆子被她吓住,儿媳妇娇滴滴的,向来说话柔声细语,除了吼小岭很少大声,这会儿竟然疯了似的跟她吼,她一时间竟然不敢对骂,瑟缩了一下,怂怂地退后一步。 林苏叶眼圈跟被辣椒辣住一般红,抬手就朝小岭的屁股抽过去,“我今儿打疼你,再逃学的时候就想想屁股疼不疼,还敢不敢逃学!” “啪”的一声脆响,小岭疼得直抽抽,却咬着袖子不吭声。 他是个倔强的,挨打之前他没脸没皮地纠缠,真挨打反而不吭声了。 谁叫疼谁不是男子汉! 小岭调皮,夏天穿着裤头光着身子满哪儿跑,晒得身上都是小麦色,只有小屁股雪□□嫩的。 一荆条下去,娇嫩的皮肤立刻浮起一道红红的檩子。 薛老婆子心疼得不行不行的,扑上去一把抱住林苏叶的腰,“明翊媳妇啊,娘求你啦,你别打我大孙子啊,娘心脏不好受不了这刺激啊。你要打,你打我,打我呀,是我不好,我没管好孩子,是你那死鬼爹死得太早,没人管孩子呀,老天爷啊,可疼死我了啊——” 她就拉着林苏叶的手打自己。 林苏叶推开她,“你别添乱!” 薛老婆子拉不住林苏叶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闹。 林苏叶听婆婆在那里撒泼,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薛老婆子一把年纪,向来要脸好面子,只有为孙子才会这样拉下脸来撒泼。 她再看看小岭屁股上的红道子,想想梦里十八岁的小岭长得那么英俊帅气,那么高大挺拔的小伙子,结果被几个小混混打得倒在血泊里,她这颗亲妈的心呀,是真的要碎了。 她再也打不下去,把荆条一扔转身进屋关了门,趴在被子上就闷闷地哭起来。 她真的好怕噩梦成真。 她没什么本事,除了盯着孩子在他们犯错误的时候阻止,她不知道怎么做更好。 就算旁白说这是既定的宿命,她也不想认命,她想让孩子们有出息,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她真的太想逆天改命! 第 4 章 抓正着 林苏叶哭了一会儿把负面情绪发泄出去,情绪平复下来,心也落回肚里,脑子也清楚起来,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后面怎么办。 庆幸这一切都还没发生,自己没淹死,孩子们还没出事。 这一切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她一定一定拼了命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起来梳梳头理了理衣服,又拿粉把眼底下扑了扑,免得被人看出来笑话。 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隔着门轻声叫她,“孩子他娘,吃饭吧?” 她从来没见林苏叶这样过,着实有点吓到,不过想想孙子那挨打的小屁股,她又心疼又生气,只是的确自己和孙子理亏,就不能和林苏叶硬碰硬。 林苏叶开门,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事儿人一样瞥了俩孩子一眼,“从今天开始,你们给我好好读书,要是再敢逃学我绝对不客气。奶奶也当见证,下一次再逃学谁都别想耍混,我狠打。” 薛老婆子瑟缩了一下,看给你厉害的,还能连我也打不成?嘴上却笑道:“孩子不敢了,哪里还敢啊,你那么厉害,吓死我们了。” 大军看了林苏叶一眼,原以为妈哭了,不过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也没事,他就松了口气。 小岭则没心没肺的,捧着屁股哎呀卖惨,压根就想不到林苏叶会哭。 在小孩子的眼里,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不怕疼不怕累更不会哭。 他瞅着林苏叶,“妈,都快放学了,是不是……下午就不去了?” 林苏叶让他们别做梦,吃过晌饭赶紧滚去学校。 薛老婆子心疼俩孙子,晌午炖了一碗鸡蛋羹,用了俩鸡蛋兑水炖出来的,一大碗。 小姑今天跟着去拉水种庄稼,晌午薛老婆子给送饭不回来吃。 林苏叶去隔壁把和邻居孩子玩的小女儿莎莎抱回来吃饭。 莎莎生得尤其漂亮,雪白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林苏叶如出一辙。 她软糯糯的小声调娇滴滴的,“妈妈,饭饭。” 林苏叶抱着女儿心里就软成一汪水,格外温柔,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呀,她教女儿说话:“莎莎,说吃饭。” 莎莎说了几次都是饭饭。 小岭哭丧着脸,“莎莎,你咋不在家呢?” 妈最疼妹妹,要是妹妹在家抱着妈的大腿一哭,那自己就不用挨揍了。 嘶,是真疼! 妈真狠! 莎莎看他身上脏兮兮的,蹙起好看的眉毛,一脸嫌弃:“噫~脏脏。” 小岭却不以为意,得意地显摆自己左耳朵会动,挨了打虽然疼,可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林苏叶瞪了小岭一眼,又耐心地教女儿说话。 薛老婆子想到自己孙子挨打,看林苏叶对女儿温柔对小岭苛刻就觉得碍眼,忍不住讥讽道:“别费劲啦,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女孩子说话早,十个来月就会说,这都三岁小嘴早就得叭叭的了。” 林苏叶:“她爷爷、她爹、她大哥都不爱说话,她能多早说?又不随你。” 薛老婆子:“人家是不爱说,她是不会,不会!” 她把对林苏叶的不满发泄在小孙女身上,对儿媳妇偏心女儿很是来气。 林苏叶:“他俩四岁还说不利索呢,哥哥还叫得得,也不耽误小岭现在成了个话痨。” 薛老婆子受不了她说自己俩宝贝孙子,哼了一声,就把鸡蛋羹分成两份,一个孙子一份。 林苏叶眼疾手快,一把将多的一碗抢过去,拿勺子喂给莎莎吃,“他俩那么大,不用天天吃鸡蛋。” 薛老婆子:“我滴个老天爷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娘呢!” 林苏叶:“没事,有你这个亲奶奶就行。” 她给女儿小口小口的喂鸡蛋羹。 那边小岭和大军开始抢鸡蛋羹吃。 别看大军平时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却不慢,实在是被弟弟训练出来了,慢了就吃不到。 兄弟俩没少因为吃的打架。 小岭急性子跟猪八戒一样有点吃的就三两口吃掉,大军却仔细一些,喜欢慢慢品尝,小岭吃完就想抢吃哥哥的,就少不得要打架。 就四五岁的时候,薛老婆子给他俩一人一个鸡蛋,小岭三两口就塞嘴里吃掉,大军还一小口一小口吃呢,小岭回头就抢过来塞自己嘴里,被抢了吃的大军一脸懵逼呆滞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然后就和小岭打架。 一开始大军打不过小岭,后来就势均力敌,再后来大军就能出奇制胜。 没办法,脑子好使。 最后一口小岭想吃,他用手摁着大军的手臂,大军则直接把碗端走,一口喝进去。 小岭:“哈哈,小军你越来越厉害了,不愧是我的兵。” 他总觉得自己比大军高,所以喜欢叫对方小军。 大军嗤了一声:“你认命吧,抢不过我的。” 林苏叶嫌他俩烦,喊着让他俩赶紧去上学。 薛老婆子悄悄追出去,一人给他俩五分钱,“乖孙子,买糖吃呀。” 大军把钱揣进兜里,小岭则喜上眉梢上蹿下跳。 大军踢了他一脚:“你安静。” 生怕亲妈听不见是怎么的? 哥俩离开薛家屯去前面的大杨湾上学,大杨湾是大队,薛家屯是下属的生产队,距离不到三里地,孩子们腿着也抬脚功夫就到。 路上大军道:“你把钱给我。” 小岭:“不行,我要买糖吃。” 大军:“你买的和家里的一样。” 小岭:“味儿不一样,买的有橘子味,奶味儿。” 大军:“你给我,我不告诉妈你考倒数。” 看妈那个架势,知道小岭考倒数指定还得挨打。 小岭顿时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把五分钱给了大军。 大军立刻拿着钱就往另外一条路跑。 小岭:“你个财迷,为了钱你也愿意和我说话了!”他拔脚就追上去,嘿嘿,大军居然又逃学,他也不去学校。 大军喜欢看小人书,大队没有,得去公社买。 城关公社离这儿五里路,也不远。 哥俩压根就没把林苏叶的威胁当回事,高高兴兴地去公社花钱了。 看着哥俩上学去,林苏叶松了一口气,俩孩子不是那种没有救的坏孩子,还是可以改好的。 虽然孩子被她吓唬一顿保证不敢逃学,可林苏叶还是不放心,只要没看到孩子们成家立业有出息,过上和噩梦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就不会放心的。 生儿100岁,长忧99,当娘的是没办法彻底放心的。 她坐不住,得去学校问问老师孩子的学习情况。 只上学还不行,学好才是目的。大军的学习她不担心,这小岭就很成问题。 薛老婆子:“你操不完的闲心,我和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刚打了他,他哪里还敢逃学,不用去盯着啦。” 林苏叶:“我得去跟老师聊聊他们的成绩。” 薛老婆子:“有什么好聊的。他俩随爷爷和爹,聪明着呢。” 林苏叶不搭理她。 薛老婆子故意拿捏她,“你要去,我可不给看孩子。” 春寒料峭,林苏叶给女儿围上围脖,自己也穿戴好,牵着女儿娇嫩的小手,“那我们就走着去。” 三里路而已,走一段路,背一会儿,并不会累。 薛老婆子却眼皮直跳,总觉得不好。她实在是了解俩孙子,大军还好说,肯定会乖乖去学校,可小岭未必。这孩子属钱咬手那一伙儿的,兜里不能有钱,一分钱都不能过夜,否则怕咬手,指定得花出去。 一般人放学去买,他绝对是上学前去买,这要是被他们亲妈撞上,哎呦喂,老天爷啊,这可咋整啊。 薛老婆子也急得要命,也不纳鞋底了,寻思小岭肯定去大队小卖部买零嘴儿,她就绕路往大队小卖部去找他。 三里地走不了多少时间,林苏叶抱着莎莎到了学校,就见好几个孩子在学校围墙外面嘻嘻哈哈打闹呢。 这时候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十岁以内的孩子干不动什么活儿,家里就打发来读书,其实就是让老师给看孩子,别跑出去祸祸人。 大一点能干活赚工分,家长基本就不让他们读书,都回家下地挣工分了。 真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的,反而是那些成分不好,祖上出过读书人,享受过知识福利的家庭。 大杨湾大队下辖五个生产队,学龄孩子不少,加上其他大队四年级以后也来这里读书,所以小学规模不小。 学生多老师就会多一些,也有正儿八经的校长。 林苏叶直接去找校长薛英福,他是薛家屯的人,她跟着薛明翊叫他叔。 因为薛明翊的关系大家对俩孩子也多有关照,又是本村的叔,所以林苏叶找他了解情况。 薛英福看到她还挺纳闷的,因为很少有家长会关心孩子学习,毕竟现在都是学习无用论嘛。 “明翊媳妇,大军学习好着哪。” 林苏叶:“小岭呢?” 薛英福笑道:“他俩读书有点早,大军坐得住,小岭坐不住,孩子不一样嘛,正常。” 林苏叶就知道小岭这学习很差劲啊。 她更要问个明白了,不问不知道,一问真着急。 大军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比班上大两岁的孩子成绩都好,而小岭则是和几个不学习的孩子并列倒数第一。 呵呵。 真行! 她跟校长告辞,就领着莎莎去一年级教室,想偷摸看看小岭的情况。 结果一问,气得她差点冒烟:俩孩子居然没来上学! 小岭还算了,大军居然也没来! 上午她才抓到两人逃学,发火打了他们,结果眨眼下午又逃学! 难道他们没感觉到她的怒气吗? 她当时又怕又急,又气又怒,生怕他们重蹈覆辙,可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感受到,一点都不体谅老母亲的不容易,居然又……逃学! 林苏叶简直要气炸了! 莎莎都感觉妈妈勃发的怒气,小手挠着林苏叶的掌心,“妈妈,不气气。“ 林苏叶深吸一口气,把女儿背起来,也顾不得累就大步往外走。 小哥俩这会儿正从公社往回走,大军精选了一本小人书,剩下的钱买了两块糖,给小岭一块,留一块给莎莎,他则不吃。 大军:“糖留给你俩吃。” 小岭感激得很,“小军你真好,你真是个好兄弟,你放心等我下一次管奶要了钱,给你买好多小人书。我和你说,我知道奶藏钱的地方,她就把钱放在炕席底下,哈哈……” 大军瞥了他一眼,真聒噪话痨,还有奶藏钱的地方早八百年他就知道,这小子居然才知道。 他提醒道:“不许拿。” 不问自取是为偷。 小岭:“我要奶就给,我才不偷呢。” 俩人从公社回来也不去学校,决定直接回村玩一会儿再回家。 薛老婆子去大队小卖部没看到俩孩子,悄悄去学校就看到林苏叶气呼呼地抱着孩子往外走,她就知道坏了,也赶紧从另外小道儿回家。 最后三拨人在村口/交汇。 第 5 章 大决定 大军看到林苏叶的那一刹那,顿觉不好。 小岭嘴里嚼着糖,还没心没肺地抬手招了招,“娘,奶,你们咋……”然后他跟被人掐住脖子的鸡仔一样没了声息。 薛老婆子捂着脸,哎呦喂,这可咋整啊,她去跳河还能赶趟儿救俩孙子不? 林苏叶气得头顶要冒烟儿,她冷冷地剜着他俩,得亏她心疼大儿子不舍的打,其实这孩子闷不吭声的才主意正呢,看着和弟弟感情疏远实际暗暗复仇,差点把男女主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坑死。 她一定要打到他们疼,长记性,再也不敢逃学! 她、绝、不、再、手、下、留、情! 小姑薛明春傍晚下工回来,就见亲娘坐在门口抹泪呢,哭得肝肠寸断。 她笑道:“哎哟亲娘,你这是跟嫂子吵架输了?” 薛老婆子没好气道:“你亲侄子要被你亲嫂子打死了,你还笑,笑个屁。” 小姑:“我嫂子要打孩子,那肯定是孩子欠打,保不齐还有你的份儿呢。” 小姑最喜欢二嫂,因为二嫂长得好看、好脾气、做饭好吃。 只要林苏叶和婆婆有矛盾,小姑都帮着林苏叶,让薛老婆子嫉妒得不行。 薛老婆子捂着心口,“我这是作孽啊,跟你个脑子不清楚的说这个,不会安慰人还找气受。” 薛明春小时候跟着奶奶住,出意外昏迷了两天,醒来以后看着没事,薛老婆子却发现闺女脑子不大好。她看着闺女看似正常,有时候会犯糊涂,性子又憨又直不会拐弯儿,举动也出格,而最擅长的就是气她这个亲娘。 小姑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因为薛老婆子坐在门槛上,她没法推自行车进去,就侧身把她拎起来放在一边的木墩子上。 薛明春力气比有些壮男人还大,拎薛老婆子很轻松。 薛老婆子:“你个憨闺女,你把我当三岁娃娃呢?” 薛明春:“我嫂子咋打孩子了?” 薛老婆子又开始哭,“我大孙子挨了五荆条,屁股都抽肿了,可怜的小岭啊,足足被抽了十荆条,屁股都抽烂了。我说给她十块钱,她都不松口,这是卯着劲要打死我们娘三个啊。” 薛明春笑:“嫂子咋还偏心呢?大军不用抽十下?” 薛老婆子骂道:“你个夯货,小岭就随你,脑子不灵光才多挨打。” 那还得说小岭这孩子傻呀,当时在村口遇上,大军乖乖地一言不发,他则回过神来叫了一声拔脚就跑,想出去躲着。 一个8岁孩子他能躲到哪里去? 林苏叶给两个半大孩子一人一分钱,就把小岭给揪出来拧回家,拒绝所有邻居长辈的劝阻和关心,关了大门就让俩孩子跪在领袖画像前。 她把俩孩子棉裤扒了,毫不留情地啪啪啪一顿抽呀,一边抽还一边问“疼吗?”“知道错了吗?”“还敢不敢逃学!” 哎呦喂,那荆条哪是抽在孩子屁股上,那是抽在亲奶奶的心头肉上啊。 薛老婆子的心在淌血,哗哗的,止不住。 当时她说给钱不好使,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甚至给儿媳妇下跪,结果儿媳妇越发下狠手抽孩子。她越拦林苏叶就越用力,那是铁了心要打死孩子啊,哪里有这样的亲娘啊。 她也不敢拦了,就到门口坐着抹泪。 薛明春回家把自行车停在南屋柴房里,又拿抹布仔仔细细把自行车擦得锃明瓦亮,然后进屋,就见林苏叶搂着莎莎在炕上做针线,小哥俩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互相上药低声嘀咕呢。 她叫了声嫂子,过去把莎莎扛起来逗着玩儿。 小岭:“小军,妈还是偏心你,你看你就两条檩子鼓得厉害,我摸着我有四五条都厉害。” 他挨打的时候一开始还咬牙坚持,倔强地不吭声,后来看亲妈真的不留情就开始呜嚎哭着求饶,结果多挨了五下,不过这会儿除了屁股疼,又没事儿人一样。 大军:“谁让你犯蠢让奶救的?” 真活该,不会看眼色。 大军挨打的时候真一声不吭,只是眼圈红红的,看得人格外怜惜心疼。 这会儿他小脸冷冰冰的,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 对他来说扒了裤子比挨打还让人难堪,无法忍受,娘太粗鲁了! 其实林苏叶手下留情了,她本来力气就特别小,除了一开始用力抽了几下,后面也就一道红印子,檩子都没起来呢,并没有薛老婆子说得那么夸张,但疼是肯定的。 俩孩子互相抹完药还得趴那里写检讨书。 小岭就抹泪,本子黑乎乎的写得一塌糊涂。 哭是因为不会写检讨书。 他会写什么检讨书? 他宁愿挨打也不要写检讨书。 他探头看大军,准备照抄,结果字都认不全呢。 林苏叶:“都给我好好写,我找老师念,回头寄给你们爹看看。” 小岭:“…………”太狠了,这女人太狠了。 他求救地看着大军,小声:“哥……” 大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离他远点,无事我的兵,有事我的哥,稀罕? 林苏叶先拿木梳帮小姑把头发上的草屑梳下来,“小姑累了吧,晚上给你做腊肉炒豆芽。” 早春没什么菜蔬,家里生了黄豆芽,还有冬天留下的白菜,菜园里有点盖着越冬的菠菜韭菜。 薛明春笑道:“腊肉炒荆条是不是更带劲?” 小岭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指定不给自己吃了。 饭自然是给他吃了,当然得先写完检讨。 好在林苏叶不怎么识字,会写的就更少,都是大军写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小岭偷摸贿赂大军帮他写检讨书,两人讨价还价五毛钱成交,钱么就以后奶奶给了再兑现。 要对付不识字的亲妈,大军还是有办法的。 林苏叶觉察他们的小动作,不过鉴于小岭学得不行,自己写不出,就哥俩互相帮助也好。 梦里大军嫌弃小岭太闹腾话痨,小岭嫌弃大军太冷不理人,哥俩不常一起玩儿,后来就更加疏远。而薛明翊工作忙,又严肃刻板,不怎么和孩子亲近,孩子犯了错也像对兵一样严厉,搞得俩孩子躲着他。 假如他们兄弟感情好一些,天天在一块儿,有大军这脑瓜子看着,小岭也不至于和别人混。 假如他们和父亲的感情好一些,为了得到父亲的夸奖,他们也不至于做傻事。 林苏叶就觉得得想办法让哥俩亲近起来,让大军学着关心弟弟妹妹,让小岭学着听哥哥话,还得想办法让他们和薛明翊亲近起来。 可她一时间也想不出特别好的办法,只能走着瞧。 林苏叶让他们各自念了一遍。 大军念得流畅,却也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小岭抑扬顿挫,却绊绊磕磕,毕竟不是自己写的。 林苏叶也没再拆穿他们,“我为什么打你们?” 大军:“……逃学。” 小岭:逃学被抓到,抓不到就没事。 林苏叶:“疼不疼?” 大军没吭声,小岭哭咧咧:“疼,呜呜,好疼。” 林苏叶:“疼就记住,以后逃学之前想想屁股。还敢吗?” 哥俩:“……不敢了。” 小岭朝着薛老婆子挤眉弄眼。 薛老婆子会意,就咳嗽两声,“孩子他娘,你也不能太霸道。那我问问,怎么的别人家孩子能逃学,我孙子就得挨打?” 林苏叶冷冷道:“别人家没饭吃饿肚子,他们饿肚子了吗?他们爹在部队里出生入死的,他们在家里逃学?以后咱家就是咱家的事儿,咱们过自己的日子,不攀比别人家,也不用别人管,人家可以逃学,咱家不行!学习就是你俩最重要的事儿!记住啦?” 小岭知道奶也不好使,只得跟着大军说记住,以后不再逃学。 林苏叶:“向领袖保证!” 小哥俩恭恭敬敬地向领袖保证。 林苏叶还是威胁了一句,“再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吓得脸色都变了,他还没活够呢! 林苏叶看他真害怕便放过他们,让吃饭。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林苏叶领着莎莎在院子里溜达,理理思路。 逃学的孩子打一顿就好?那不可能的。 在梦里小岭犯错没少挨他爹揍,他改了吗?并没有。 薛明翊前脚走,他后脚就撒欢儿。 鉴于中午打了下午就逃学,林苏叶压根就没指望打一顿俩孩子就不再逃学,她得想别的招儿。 可她没文化没什么见识,一时间除了打孩子盯着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只能跟梦反着来,梦里孩子不读书,她就逼着他们好好读书。 上学、读书,能不能逆天改命? 她觉得自己也得学习,有文化才能有办法。 她小时候是有机会读书的。 只是她生得分外细弱,又白嫩,去学校有几个皮小子总欺负她,不是拽她辫子就是捏她脸蛋,还有人往她衣领里塞树辣子,见了她就喊媳妇儿,她那时候小,脸皮薄害臊,死活不肯去了。 以前她也没觉得如何,反正大家都不识字,也没什么不便的。 现在被噩梦逼着,林苏叶就觉得不识字不行。 以后政策改变,社会开放,大家都进城打工赚钱、做生意赚钱,她也想。 俩儿子以后读初中高中都要进城,她不放心他们离开她的视线,她得去盯着他们。 要想出门那就得有文化,至少得识字。 不识字一只脚都迈不出去,在城里也踩不下个脚印。 她没文化也没力气,要去给人做保姆都不成。 识字是必须的。 她看女儿困了,就抱去睡觉。 莎莎从小就乖巧,不闹人,困了一下就能睡着。 林苏叶把女儿放进被窝掖好被子,去东间找俩儿子。 俩儿子从小被奶奶带在跟前,现在也在这边。 她原本想说让小军教她识字,不过看看小岭,她觉得这样也不行,她学了不代表小岭学。老师说这孩子坐不住,下课的时候赛神仙,一上课就变不倒翁,浑身难受,晃来晃去坐不住。 他坐住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开小差,反正不会听讲。 其实他这么大的孩子学校是让读育红班的,小生日要9岁才读一年级,大生日八岁读,他俩是小生日却7岁就去学校了。 当时也是林苏叶觉得小岭太淘气,在家里有奶奶惯着惹祸气人,就给他送学校去让老师管。 以前没指望他们俩学习好,毕竟比人家都小呢,结果大军考第一,林苏叶就觉得很骄傲。 现在看看二儿子,林苏叶的骄傲就无影无踪了。 小岭被林苏叶盯得脊背发凉,被抽打的屁股之前火辣辣的疼,现在丝丝拉拉的疼,抹了药膏冰凉凉的疼。 林苏叶:“不只是不能逃学,以后上课也得认真听讲,不可以开小差。” 大军没吭声,反正他不听讲也会。 小岭:“妈,你不知道我们老师,讲课跟和尚念经嗡嗡嗡,谁听谁困,真的,老实听课可难了!” 林苏叶抄起炕上的小笤帚,“你还赖老师!” 薛老婆子忙用身子挡着孙子,“我说你可发发善心吧,我们娘三个的小命就捏你手里了,旧社会的地主老婆也没你这么见天打人的。” 林苏叶:“你平时护着孩子我不管,他们犯错就得管,你要是不管,你和他们同错。” 薛老婆子:“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我是惯孩子,可明翊就好得很。” 林苏叶嗤了一声,“他是奶奶带大的。” 薛老婆子:“他奶奶带孩子就比我好?你看给小姑带的!” 这一歪缠那就是陈谷子烂芝麻,翻旧账可没头。 林苏叶以前会被带着走,现在不会被带节奏,一切都要为改变悲惨的未来让步,当前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监督孩子学习。 她不紧不慢地道:“我决定了,明天我就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上学。” “什么?” 薛老婆子和小岭愕然地盯着林苏叶。 向来淡定的大军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苏叶。 林苏叶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倒是要看看,一年级的东西有多难,让你整天考倒数第一!” 第 6 章 去陪读 小姑从外面回来,听见林苏叶要去陪读她双手赞成。 薛老婆子不想她去,“家里那么多活儿谁干?我可做不完!” 她俩平时不怎么跟着社员下地干活,但是家里事儿也不少。 一日三餐,主食、咸菜都得自己置办,粮食都是粒状,要磨粉都得上磨和碾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也得要个人,还有莎莎需要人看,另外家里还有三只鸡一头猪,一天三顿做猪食喂猪…… 活儿多的不得了! 林苏叶想去陪读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困难重重呀。 小岭偷着乐了。 林苏叶:“我早起做饭,晌饭奶奶做,晚饭我做。早上奶奶喂猪,中午和晚上我来喂。” 小姑:“早上和晚上我喂,娘中午喂就行。” 她除了下地还会早晚抽空挑水,毕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挑不动,让她俩抬也费劲,而她挑着一担水还健步如飞呢。 薛老婆子:“还有莎莎呢?我看不过来。” 她就是不想让林苏叶去陪读刁难俩孙子。 林苏叶:“莎莎我带着,不用你费劲。” 莎莎乖巧安静,只要待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不闹,不知道多好带呢。 想想自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梦里被薛老婆子给养成熊孩子,林苏叶还有气呢,巴不得自己把闺女带在身边。 她瞥了哥俩一眼,“以后小姑要是忙,你俩放了学负责抬水,家里推磨你俩也要去帮忙。” 以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合伙推磨,小姑得空也去帮忙。 薛老婆子总说孙子还小不能干重活儿,免得影响长个子,就让扫扫院子喂喂鸡,周末去割草挖野菜,傍晚放学去捡柴禾。 小岭:妈呀,我俩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大军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似乎林苏叶干啥都无所谓。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儿媳妇跟着孩子去读书,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顺便就做猪食,薛老婆子早醒却因为林苏叶不给面子打孩子闹脾气不肯起来。 小姑起来先去挑两担水,等林苏叶另外一锅把猪食做好她又喂上猪,然后再把猪圈略收拾一下,铲两筐子土倒进猪圈沤肥。 这时候家里给生产队养猪能赚工分,沤肥交给生产队也赚工分。 薛老婆子听着林苏叶和小姑的动静几次想起来又忍住,她不能让儿媳妇得逞,要是整天打她孙子那还了得? 哼,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有自己帮忙,看她玩不玩得转! 林苏叶也不管她,只喊了一声吃早饭。 小岭故意说自己屁股疼得不敢坐,只能站着吃。他想林苏叶开恩让他在家养两天,大军觉得他是做梦,看不清形势。 薛老婆子在炕上心疼得不行,急孙子所急,“都这样,不得在家里歇两天?” 林苏叶:“有功劳啊歇两天?” 她要是不能狠下心来,俩孩子以后还走歪怎么办? 她要是不盯着他俩,一个聪明一个闹腾,又和混混们闹在一起怎么办? 林苏叶看大军吃饭磨蹭,就催他:“快点吃,不许迟到。” 大军便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背起书包。 小岭:“不带饭啦?” 大军:……还带什么?以前带饭是为了晌午不回家出去玩儿,这会儿亲妈都去监工,带饭有啥意思? 林苏叶自己赶紧喝一碗红薯粥,这时候莎莎醒了,来不及给她喂饭,就冲了一瓶子奶粉让她自己抱着咕咚咕咚喝。 城里子女小的时候都有牛奶和奶粉定量供应,乡下是没的,薛明翊是军官就有这个待遇定期给女儿买奶粉。奶粉很贵,林苏叶也不舍得天天给孩子喝,就两三天喝一次。 她早饭就喝一碗红薯粥不管饱,不等十点就得肚子叫,带一块粗粮窝窝头垫肚子,家里细粮她和薛老婆子都省给小姑和孩子们吃。林苏叶又用手帕包了几块锅巴,带着给莎莎磨牙吃,既解闷又饱肚子。 林苏叶给女儿收拾利索,就背着她一起往外走。 薛老婆子看她们走了,立刻跳下地跟出去瞅瞅,她想喊林苏叶把孩子放家里,不过想想林苏叶打孙子时候的狠劲儿,她还是来气,“哼,让你试两天就知道累了。” 这时候她老妯娌过来借红绿颜料回去染鸡屁股,问她:“明翊媳妇一大早背着闺女干嘛呢?” 薛老婆子:“跟俩儿子去陪读。” 老妯娌哎哟一声,“这啥话说的?一把年纪还去读书?” 薛老婆子:“那咋的,主席不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她男人是团长,她是个睁眼瞎多拖后腿?” 老妯娌笑得有些阴阳怪气,“昨儿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后头都听得见,就为孩子逃学?明翊媳妇儿也太作了吧。”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那算啥呀,孩子嘛,不打不成材,逃学就得打。明翊媳妇儿别看不能下地,教育孩子还是挺会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滴血。 老妯娌看她那模样就不是心里话,约她饭后一起纳鞋底就先走了。 薛老婆子望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说什么来着,你说盯孩子,人家以为你作妖儿! 林苏叶背着女儿去学校,累了就下来领着走一会儿。 到了学校她先去找校长叔,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搁以前她是断然不好意思跟薛英福说这个的,更别说陪读了,教室门她都不好意思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她心里压着那么大一个随时可能成真的噩梦呢,什么害羞腼腆不好意思的,统统靠边去。 薛英福听得直发愣,明翊这媳妇儿咋变得作起来了呢?昨天他还听人说她去生产队打电话给薛明翊要缝纫机,又因为孩子逃学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这今儿一早居然直接背孩子来上学了。 除了她这个不用下地有男人养着的,谁有这福气啊? 虽然心里腹诽,他面上却依然很和气,还夸林苏叶重视孩子读书,“别的家长可没一个你这样重视的。” 林苏叶也不去想他是表扬还是嘲讽自己,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管别人啊。 她笑道:“叔,我就坐在教室后面,除了盯着孩子,我自己也能学俩字。” 薛英福看着莎莎有点为难,这女娃子倒是漂亮,雪白跟粉团似的,可她这么小能坐住?看来她婆婆是真生气,孩子都不给看了。 林苏叶坚持,薛英福也不刁难她,毕竟要给薛明翊面子呢。 他就带着林苏叶过去和老师们说一声。 大杨湾小学规模大老师多,不像别的大队小学一个老师教两三个年级所有的课程,而是有一到六年级,老师也分科。 一二年级共用一组老师,有语文、数学以及美术音乐和体育老师,一共四位。 大部分老师都挺乐意的,还夸林苏叶支持教育事业。 就语文老师胡桂珠不乐意,她瞥了林苏叶一眼,皱眉,“校长,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上课家长在教室的道理呢?” 薛英福:“没事,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妈妈,她怕俩孩子逃学呢。” 胡桂珠撇嘴,对林苏叶道:“孩子不爱学习千万别强求,什么人什么命,他不喜欢你逼他读一点用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能听你的?“她扭头对数学男老师寻找认同:“张老师,你说是吧?” 张老师却不掺和,他对胡桂珠有些忌惮,这女人仗着有点手段,往年可没少贴别的老师大字报、举报人家,学校有俩老师就是被她给搞走的,一个被斗一个被抓。 得罪她没好处。 林苏叶感觉她说话有点刺耳,那句什么人什么命正中林苏叶的心病,可她就是要让孩子们逆天改命的,那就得反着来。 她自小对老师尊重,如今更不敢得罪老师,笑道:“胡老师,给您添麻烦。是这样的,孩子爹在部队常年不回家,爷爷去年没了,这家里没个男人管教,俩孩子有些调皮。” 胡桂珠当然知道大军小岭的爹是薛明翊,是团长,她就是故意刁难一下,让林苏叶知道自己说话好使,要感激记着这份情儿。 她立刻笑得很热情,“嫂子,行啦,你跟我来吧。” 林苏叶一进教室就引起了孩子们的围观,实在是她和莎莎母女俩太打眼了。 乡下妇女一般都皮肤粗糙,身材走形,可她白里透红,水嫩白净,身材还非常窈窕,女儿更是粉团一般娇滴滴的,瞅着特别好看。 小孩子也喜欢看漂亮的人。 “哇,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娘和妹妹,她们好好看啊!” “像薛远征,不像薛磅礴,薛磅礴是捡来的吧。” “对呀,薛磅礴那么黑。” 小岭比他们是白净的,但是和大军、莎莎一比那自然黑不少。 他听得很郁闷。 亲妈啊,这招儿也太狠了吧,真来盯着啊! 他屁股疼得厉害,不怎么敢坐,只是见大军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跟屁股无事发生一样,他也咬咬牙坐下。 不就抽了几下么,有啥了不起的,人家革命战士被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都能忍着呢。 他也一屁股坐下,疼得龇牙咧嘴,惹得旁边同学们直笑。 他们都以为他故意出洋相呢,谁也不知道他和大军挨打,兄弟俩已经相约封口,谁都不提。 第一节语文课,林苏叶和女儿坐在最后排,女儿看不见黑板,林苏叶就把她抱在怀里。 莎莎非常乖巧,听得很认真。 不过林苏叶很快也发现问题,小岭说得没错,胡桂珠上课跟和尚念经差不多,嗡嗡嗡地真的很好睡。 莎莎一会儿就在林苏叶怀里睡得香甜。 林苏叶:“…………” 她努力听讲,顺便打量自己俩儿子,大军一直坐在笔挺,动也不怎么动,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大军虽然坐得端正,思想早就神游太虚。 小岭坐在那里一开始还努力板着自己,半分钟以后就开始晃,左摇右晃,晃头晃脑,前后晃动,最后恨不得趴下睡一觉,只是脑袋刚要耷拉到胳膊上就想起亲妈在后面,吓得一个激灵又猛得坐直了身体。 难受得他呀,真是没招没招的。 胡桂珠不只是讲课没意思,她还喜欢恐吓、打击、侮辱小孩子,上课的时候总能找到一个学生的缺点嘲笑一番,小孩子们都不爱上她的课。 她也不管他们听不听,自己糊弄着讲完,又说了句“你们呀,反正读书也没啥用,随便看看吧”,她就下来和林苏叶聊天。 林苏叶觉得嘲笑小孩子不大好,不过自己俩孩子在班上,她也不敢轻易得罪老师,有意见等熟络以后慢慢提。 胡桂珠看林苏叶拿了一个封窗纸裁剪线装的本子,自己画了田字格,也在那里写字呢。 可惜写字像描花样子,笔顺不对,字也写错,啧啧,三个孩子的妈来上学,真是笑掉人大牙。 胡桂珠:“远征妈,你可真好福气,有男人养着不用下地挣工分,一般人哪有这个闲工夫呀。你就说我吧,我这一天天……” 她开启了和尚念经模式抱怨自己工作多辛苦,皮孩子们多难管。 林苏叶听得尴尬,却不轻易发表意见。 胡桂珠看林苏叶不附和自己说长论短,说得没意思,“你是不是连拼音都不会呀?” 林苏叶忙点头:“胡老师,我都不会呢,我没上过学。” 她满眼写着想学。 胡桂珠对上林苏叶热切的眼神,感觉受到了尊重,越发想卖弄自己的学识,开始给林苏叶讲。 林苏叶为了改变未来命运,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别说给胡桂珠说好话,就给钱她也乐意。 很快她就听到完整的拼音字母,什么“abcd”之类的,还知道点横撇捺之类的笔划,这些都是有规矩的。 林苏叶听得欢喜,按照老师的意思,学会拼音和笔划,以后就能买本字典自学。 首先她得从拼音和笔划学起,她不是什么天才,这两样也得学一阵子。 一连两节语文课,林苏叶学基本的拼音,她学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没接触过,但是因为满心欢喜,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她学得非常认真。 小学生初学拼音,自然是从“aoe衣物语”这样的顺序开始的,但是半年学完以后,老师就会领着用字母表abcdefg唱歌背诵,这样每个孩子都能记住。 其他同学见到也过来卖弄,林苏叶趁机学一学。 莎莎醒了也跟着学,速度比林苏叶快,很快就会背诵“abcd……”字母表,半点没有不会说话的样子。 林苏叶:“莎莎,说吃饭。” 莎莎:“饭饭。” 大课间的时候孩子们都出去做游戏,若是从前大军会找个安静地方看小人书,小岭则领着一帮子小萝卜头去找高年级玩攻城打仗游戏。 这会儿么亲妈冷飕飕的眼神如影随形,让他干啥都不得劲。 林苏叶把他叫到跟前问上课听了些什么。 这可把小岭难住了,胡老师嗡嗡的讲了啥,他也不知道呀! 林苏叶冷了脸,“合着你上课从来不听讲啊?” 小岭:“不只是我,你问问他们。” 几个围着看热闹的孩子也叼着指头嘻嘻地笑,“对,我们也不知道。”“胡老师讲课,没意思!” 林苏叶板着脸:“胡说,我听老师很会讲,莎莎都会。” 她让莎莎给大家伙说一下。 莎莎红润的小嘴巴动了动,开始背诵abcd,几个孩子嘴巴都张圆了,“哇,薛磅礴你妹妹好厉害!” 林苏叶:“连个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好意思?” 小岭的脸登时涨红了。 上课铃响了,他悄悄唤大军,“哥。” 大军知道他有求于己,压着唇角:“嗯。” 小岭:“你想个招儿,把咱妈弄走呗。” 第 7 章 我要退学 亲妈在背后盯着,小岭实在熬不住,这学上的越发没滋味呀。 大军:“难。” 小岭:“五毛!” 大军:“真难。” 小岭:“一块!” 大军:“不是我……” 小岭:“你也不行?” 大军:“你得听话。” 小岭:“我叫你爸爸。” 大军:“…………” 不敢当。 小哥俩上课的时候就展开了一场秘密讨论,方式多样,不限于趁着老师让读书的时候小声嘀咕以及大家安静的时候在纸上划拉,最后大军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场持久战! 小岭顿时萎靡了。 小课间小岭故意大声说去茅房,免得又被林苏叶叫去后面问学习的情况。 他拉着大军躲在偏僻的角落里嘀嘀咕咕。 小岭:“要是再这样,我要退学。” 不能逃课,那就退学,宁愿去割草搬砖挣工分! 大军:“忍耐、麻痹。” 小岭:“哥,你骂人!” 大军翻了个白眼,“你上课要认真听讲……” “你知道我听不进去!” “你得让妈以为你听进去。” 小岭:“让我装呗。” 大军点头,只要妈觉得他们不逃学好好听讲,自然就不会整天来盯着。 说了这么多话,大军感觉嘴巴累得不行,不想再开口。 他分析过林苏叶的动机,她以前从来不管他们逃学、成绩,这两天突然来劲八成是受了什么刺激。 要么有人跟她说什么,让她觉得孩子学习不好丢人,要么她给爹打电话爹说了什么,让她必须管他们学习。 村里人都不重视孩子学习,只要不惹祸逃学也没人管,知青都是城里下来的读书人,更没人会笑话她孩子学习不好,唯一的解释就是爹那边。 肯定是爹给了她指示,八成是上头要求孩子学习。 这样的话……大军心想是不是能以此捞点好处? 小岭得了大军的指点,要想把亲妈弄走,他得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他尽量吧。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一堂课他都坚持不住,原形毕露,真的坐不住啊。 但凡让他安安静静坐超过五分钟,他就感觉被什么绑住手脚,十分不得劲,必须得动一动。 他努力听老师讲的什么,可耳朵支棱着呢,愣是什么也没听见。只要说学习,他脑子就好像被什么箍住,必须得想好玩的才活过来。 真的好难啊! 晌午放学,他们没带饭,林苏叶就背着女儿和俩儿子一起走回家。 路上她让小岭背拼音字母表,她趁机学学。 半天时间,她也记不全,总是有忘记和遗漏的。 结果小岭一开始铿锵有力,后来越来越弱,根本背不下来! 林苏叶:“…………啧啧,你去年半年学了个啥?你妹妹一天都比你学得多。” 从前没亲妈盯着的时候,一放学小岭就如出山的猛虎,虎头虎脑别提多精神,这会儿他耷拉着脑袋半点精神也无,“那能怪我吗?我也不想,可我一上课就犯困,尤其是语文课。” 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上课就不由自主地犯困或者神游去了。 林苏叶就让大军背诵。 大军双手插裤兜里,“那你跟我学,给我几分钱?” 林苏叶:“……” 这孩子瞅着文静懂事,其实也熊得很,财迷、抠门!跟亲妈都来这一套。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你俩能长这么大,家里花了多少钱?” 小岭少见大军挨训,幸灾乐祸:“对呀,你穿的衣服鞋子吃的饭,你身上每一根头发每一块肉,都是家里的钱长的。” 大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块。” 小岭立刻跟被拔了气门芯的自行车轮胎,瘪了。 林苏叶:“什么一块?” 小岭忙说没什么。 大军则开始背诵拼音字母表。 林苏叶忙凝神静气地听,生怕漏掉啥,听完以后,她纳闷道:“那an什么的是啥?怎么没有?” 小铃立刻学大军的模样慢条斯理道:“那可是另外价钱。” 屁股还疼呢! 林苏叶:“你俩晌午别吃饭,以后也没有鸡蛋。” 大军瞥了小岭一眼,“那是声母表和韵母表。” 小岭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说啥?我怎么听不懂? 林苏叶瞅着他来气,“以后你跟我一起写作业!” 到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也去给地里的小姑送过,她虽然和儿媳妇赌气,却没再撂挑子,毕竟大孙子要吃饭,小姑还得下地呢。 吃饭的时候小岭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妈,我要退学。” 大军如同小时候被小岭抢了手里的吃食一样目光震惊地看着他,约好计划这才半天不到你就投降? 真欠打! 林苏叶:“不行。” 小岭:“我宁愿去割草挣工分。” 林苏叶:“你确定?” 小岭:“嗯。” 林苏叶:“要这样的话,那以后你的压岁钱零花钱鸡蛋新衣服糖点心,统统没有。你每天跟着小姑早出晚归下地,赚工分自己吃饭,赚不出来就饿肚子。”她轻蔑地看了小岭一眼,“就你这年纪,一天顶多一两个工分。” 小岭不服气:“那你和奶也不赚工分,不是也有饭吃?” 薛老婆子:“就是,别听你妈的,你爹……” 林苏叶喝道:“你别打岔!” 薛老婆子吓得瑟缩一下,儿媳妇越来越像母老虎了,算了,不打孩子就行,说就说吧。 林苏叶对小岭道:“我和你奶不下地挣工分,有你爹养着。我是你爹媳妇,奶是你爹的娘,男人养娘和媳妇是天经地义的。我问问你,你拿什么养你娘和未来的媳妇?” 小岭吓死了,我自己都养不活,还得养媳妇儿?要媳妇有啥用?绝对不要! 他顿时丧气地耷拉下了脑袋。 薛老婆子现在是只要孙子不挨打就行,还帮着劝呢,“小岭,你听话,好好读书。” 小岭瓮声瓮气,“可我不爱读书,我学不会。” 薛老婆子:“没事,学不会也没事。读两年就回来。” 林苏叶:“不行,读书就得读好!” 薛老婆子又不干了,“人家孩子上学也没这样的。” 林苏叶不想让她以后总叽歪,凶巴巴地道:“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咱家的规矩就是上学不能逃学,读书就要读好。” 薛老婆子:“那读书好坏也不是自己想就行的,要想读好就能读好,那都是大学问家……” “你别说没用的,他连认真听讲都没做到呢,就说读不好?要是认真学习也学不好,那没人怪他,要是不认真,怎么不怪他?”林苏叶是铁了心要俩儿子好好学习的,至少在小学时候得好好学。 林苏叶还想三个孩子以后都跟大军一样考大学呢!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三个孩子和梦里不一样。 薛老婆子也无能为力了,唉声叹气,只能给孙子多夹菜了。 小岭也知道奶奶没辙,自己逃学不行、辍学不行、开小差不行,只有上课听讲一条路。 这简直……要他的小命啊! 没辙,他只得继续求大军想办法。 大军冷哼,凉凉道:“没。” 小岭跟大军从来不讲自尊心,牛皮糖一样缠着他,缠得大军脑瓜子嗡嗡的,最后也只能答应。 下午有数学课,张老师讲课还好,不像胡老师那么嗡嗡的,还会拿小朋友以及日常生活出题目让大家算。 小岭就没那么煎熬,也能掰着手指头算算三只小鸡加两只母鸡一共是几只鸡。 林苏叶瞅着小岭也回答问题,颇为高兴,看吧,孩子就得逼,打得他疼不敢逃学,盯着他上课不能开小差,这不就听进去了吗? 守着三个孩子在跟前,林苏叶也轻松放心,自己也跟着学习。 语文她没有基础需要重学,数学则简单一些。 一年级数学就是十或者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她一个大人还是会点的。 张老师对林苏叶态度非常好,却不会找她闲聊,毕竟男女要避嫌。 尤其小孩子们嘴碎,又不了解情况,只要看到男女说话就容易瞎嚷嚷,他可不想让人说他和林苏叶的闲话。 数学课上莎莎已经会说“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 林苏叶惊讶地看着她,“莎莎,说吃饭?” 莎莎:“饭饭。” 这孩子! 傍晚一年级放学早,他们直接回家。 回到家,小姑下地还没回来,她一般下工后会骑车去捡柴禾,等饭点再回家。 等林苏叶做好饭,小姑也骑车回来,她捡了一捆树枝绑在车后头,又可以烧几餐。 林苏叶看小姑头上沾满了草屑,白净的脸上还沾着灰,也不知道是怎么捡的树枝。 林苏叶把她的头发整理清爽,又兑温水给她擦脸,夸她:“小姑越来越漂亮了。” 小姑笑道:“像嫂子一样漂亮不?” 林苏叶笑:“比嫂子漂亮。” 小姑就乐得嘿嘿笑,从口袋里掏出四只小麻雀蛋递给林苏叶,“给。” 也不知道她怎么揣的,鸟蛋居然没挤破。 小姑虽然是个女孩子,力气却大,平时下地做工都能赚壮男人的满工分,不下地的时候她也四处寻摸掏鸟蛋,弄回来给家里改善伙食。 林苏叶怕她受伤,起初还阻拦她,后来发现根本没用就懒得再叮嘱,只让她掏鸟蛋的时候注意安全,还要给鸟妈妈留几个。 她把麻雀蛋直接磕在碗里用开水冲一下,再加一丢丢盐进去,让小姑喝掉补充营养。 小姑就端着碗和几个孩子分享,轮到小岭的时候他一口喝光半碗,犹如鲸吸一般,看得莎莎瞪圆了大眼。 她觉得好玩,就让小姑再倒水给哥哥喝,要看他一口吸光光。 小岭白了她一眼,“你想撑死我呀。” 饭后点着煤油灯写作业,薛老婆子又心疼孩子费眼睛,嘟囔林苏叶是个后娘。 林苏叶浑然不管她,她发现大军这孩子是真聪明,写作业干净又利索,动作一点都不慢,写完他就看小人书去了。 小岭就费劲了,几道她觉得很简单的数学题,他在那里掰手指头还掰不明白! 语文一样费劲,写的字缺胳膊少腿,错字连篇。 林苏叶起初也不知道,后来她让大军给检查作业,大军给圈出来的。 不仅如此,小岭卷面黑乎乎的不说,有些地方还破了,破口湿漉漉的,原来他懒得用橡皮就用手指头沾口水蹭! 林苏叶:“……你是要气死亲妈啊。” 小岭很委屈:“橡皮不好,不赖我。” 林苏叶:“你哥人家橡皮都不用!” 小岭:“那你不用吗?你说橡皮是不是不好用?” 林苏叶:“……”好吧,是不怎么好用,越蹭越黑。可她不能顺着他说,免得他蹬鼻子上脸。 天色已晚,莎莎先睡,然后是大军、小姑。 小岭也想睡,可他作业还没写完,还在跟作业奋斗。 他一边哭唧唧写作业,一边脑袋磕头虫一样点。 薛老婆子又开始心疼,说林苏叶:“你这个当娘的,也太过分了。那孩子以前都不用写作业,今天就写到半夜?屁股还被打得红肿呢,他能专心写吗?” 林苏叶:“大军能写,他为什么不能?想早点睡觉,以后就上课认真听讲早点写完作业。” 薛老婆子心疼得抹眼泪,看林苏叶不顺眼,赶她走,“你快睡去吧,别打扰我孙子写作业。” 林苏叶就顾自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反正俩儿子的学业她是绝对不会放松的。 这得亏他们不是读高年级,若是那样她可管不了呢。 林苏叶一走,薛老婆子就跟孙子嘀咕:“小岭啊,来,奶帮你写。” 小岭狐疑地看着她,“奶,你能行吗?” 薛老婆子得意道:“有啥不行的?咱抄大军的,不就照葫芦画瓢吗?你妈都会,我能不会?我还不如她?” 小岭就把大军的作业本翻出来,让薛老婆子帮他一起抄。 薛老婆子毕竟一把年纪,眼睛花了,晚上煤油灯昏暗得很,她觉得自己抄了,但是又好像没抄对。 第 8 章 另请高明 第二天薛老婆子起来做饭,林苏叶就喂猪,小姑则骑车去远处树林捡柴禾了。 这年头吃饭靠大队分口粮,烧火的草也指望地里产出,大队分下来不够烧的就得去树林子里捡树枝、搂草。小姑不和老人孩子抢,她都骑车去远处林子捡。 林苏叶喂了猪就检查作业,她才学了一天,识字也不多,自然不能批改他们的作业。 她就把两人的作业本对着看,结果就见小岭的后面字体粗大,歪歪扭扭不说,还笔划乱飞,简直辣眼。 她冷笑一声,把小岭的作业往饭桌上一丢:“薛磅礴,你不想吃饭是吧?” 小岭立刻知道不好,看了薛老婆子一眼。 薛老婆子给孙子写作业熬得眼睛通红,正拿手帕抹糊着的眼睛呢,她竖起耳朵,和孙子对视一眼,又扭头看大军。 大军挑了挑眉,送他们俩人一个凉凉的眼神。 他睡眠充足,精神得很。 林苏叶一下子就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合着这一老一小又给她弄幺蛾子呢? 林苏叶是想到小岭会抄的,但是并没有强行反对,从不写作业到写作业,能抄也行,先养成不逃学每天上课写作业的习惯,再慢慢听讲自己写。 那她万万没想到这祖孙俩会出这种烂招儿。 以前薛老婆子肯定会先下手为强,跟林苏叶吵吵几句,理亏靠声高占上风。可现在她无理取闹林苏叶就打孙子,被捏住七寸,理亏心虚,她也不敢说啥。 好在林苏叶并没有继续发火,她觉得一开始孩子有改变和进步就行,不求一下子到位。 小时候她奶奶就说孩子不能总打,主要靠吓唬,老话说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日喂不成肥猪。 看林苏叶没追究,祖孙俩松了口气。 薛老婆子麻溜地摆饭,今儿主动煮了三个鸡蛋。 家里按人头比例养了三只鸡,薛老婆子在墙根门口撒草种子,长了青草就生虫喂鸡,鸡吃得好下蛋勤,一天至少三只蛋。 家里有薛明翊按月寄回来的工资和津贴,不像别家那样靠鸡屁股当银行换盐、煤油、火柴什么的,所以鸡蛋都被她喂给孩子们了。 以前她只煮两个给孙子吃,每次都被林苏叶抢一个分给小姑和莎莎,薛老婆子干生气也没辙。 林苏叶:“三个鸡蛋正好,两人吃一个,以后都这样。” 薛老婆子:“咱俩吃一个,我不吃,给大孙子吃。”这样俩孙子就能一人吃一个,嘿嘿。 林苏叶拒绝:“我和莎莎吃一个,哥俩分一个,你和小姑吃一个。” 薛老婆子来气了:“我不吃!” 林苏叶不搭理她,今天不给莎莎喝奶粉,喂一个鸡蛋,再吃一小碗细面做的面疙瘩就行。 莎莎吃鸡蛋的时候拿着往林苏叶嘴里喂,“妈妈,蛋蛋。” 林苏叶吃了一小口,“乖宝吃。” 薛老婆子看得更来气,哼,不舍的给儿子吃,就偏心闺女,她让孙子把她和小姑的鸡蛋也分了。 林苏叶冷笑:“他敢?” 小岭:“我帮奶剥鸡蛋。” 他把鸡蛋在桌上一磕一滚,直接把鸡蛋皮剥下来,然后准确的一分为二。 这都是和大军分鸡蛋分出来的手感。 他把小姑的一半留在碗里,把薛老婆子的直接往她嘴里塞,“奶你吃。” 薛老婆子直躲。 大军提醒她:“掉地下白瞎了。” 薛老婆子只得张嘴吃掉,欢喜得一个劲地说孙子孝顺奶奶,没白疼他们,一会儿就去和老妯娌们显摆显摆! 小姑还没回来,她饭量大,林苏叶多留一些馒头热在锅里。 她让小哥俩带着莎莎先出门,她要和薛老婆子说几句话。 薛老婆子觉察不好,端起针线笸箩就想去老妯娌家,却被林苏叶挡住去路。 林苏叶笑了笑,“娘这么好学,不能白瞎这天分,从今天开始和我一起学拼音、识字。” 薛老婆子脸色都变了,“你可饶我老命吧,半截身子入土还学什么字?” 林苏叶:“你想不想大孙子学好?” 薛老婆子:“小岭熬到半夜写不完,我心疼,能不帮忙?” 林苏叶:“帮倒忙?” 薛老婆子嘟囔“得个屁嚼不烂”,林苏叶:“你说什么?” 薛老婆子:“以后不帮他写作业,盯着他好好学。” 林苏叶:“那你可说话算话。” 薛老婆子怕林苏叶逼她一起学习,中午晚上给自己安排很多活儿,让林苏叶知道她没时间学习。 当然再也不敢帮孙子写作业,还主动督促小岭。 林苏叶现在全部精力都在监督儿子以及自己识字上,没有余力改造婆婆,暂时放过她。 一连几天,小岭采取大军的伪装战术,上课假装听讲,回家努力认真“写”作业,企图麻痹林苏叶让她放心不再去班上盯着。 林苏叶起初觉得孩子有进步,结果下课一问学习内容,依然一问三不知。 合着上课坐那里压根儿没听进去? 于是,林苏叶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抓更紧,每堂课以后都把俩儿子叫到后面问问。 小军说得头头是道,林苏叶都听不懂。 小岭则说得还不如林苏叶清楚,这是根本没学到啥。 小岭又开始叫辛苦:“妈妈,真的太难了,读书太难了,我还是去挣工分吧。” 林苏叶给他脑袋一巴掌,“你给我想想办法,大军,你下课给他补课。” 小岭抗议:“我这聪明的脑袋瓜子,就是被你给打笨的。” 大军:“你本来就不聪明。” 林苏叶:“不许说弟弟笨。” 林苏叶让大军给小岭补课,大军很抗拒,他觉得小岭就是笨,就这点东西自己上课也不听,为什么弟弟不会?不是笨是什么? 林苏叶拿吃饭啥的威胁也不好使,教人和学习不一样啊,小岭不学,他怎么教也没用。 最后林苏叶只得使出杀手锏,“大军,你好好给弟弟补课,他会一个新的知识,给你一分钱。” 大军眉眼清冷,摇摇头:“妈,你另请高明吧。” 他不赚这个钱,也不生这个气。 难道没听过嘛?朽木不可雕呀。 小岭依然没心没肺地乐呵,觉得自己很厉害,把大军都难住了。 林苏叶犯愁了,孩子不逃学没用,还得学进去才行呀? 就算以后当兵那也得至少16岁呢,这之前他不学习干啥?但凡看到小岭不学习她就觉得完了,这孩子可能还得和混混一起鬼混。 她除了吓唬和盯着孩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去请教老师们。 她跟胡桂珠、张老师以及薛英福请教,人家也没办法,在他们看来学习就是自己的事儿,都是孩子乐意学就学,不乐意学就不学。 这年代从来都是爱学习的孩子拼命找机会学,还没有逼着学的。 毕竟学习无用论嘛,大家都下乡呢,学啥啊? 还逼着学! 胡桂珠阴阳怪气林苏叶太能作,“我说嫂子,你也太贪心,有个大军这样优秀的不够,还想要俩大军?要让朽木变奇珍那也难的,还是别费劲啦。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 林苏叶听懂胡桂珠的内涵,却也顾不得计较,她最急的是小岭的学习,其他的都靠后排。 她请教了学校所有的老师,最后年轻的美术老师赵秀芬给她出了个主意,“嫂子,知青点的顾孟昭是省城重点高中来的,他爸妈都是留洋归来的大学教授。他本人会说英语、日语、德语,会下各种棋,看过很多书,见多识广的,你可以找他问问看。” 赵秀芬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也是下来插队的知青,为人热情得很。 林苏叶一听,这顾知青的父母可真了不起,那他肯定也很厉害,绝对比乡下老师有能耐,教育俩孩子不成问题。 早上她让哥俩先走,等薛老婆子去妯娌家串门纳鞋底的时候林苏叶准备了一份礼物,半斤白糖,两斤挂面,还有是四个鸡蛋,这在乡下算很丰厚的礼物了,足见诚意。 她另外给赵秀芬一个鸡蛋,请她打探一下看看顾孟昭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拜访。她一个嫁人的媳妇冷不丁去找个未婚青年,既突然又尴尬,让赵秀芬带一下比较自然。 下午赵秀芬跟林苏叶说顾知青在呢,林苏叶便让哥俩看一下莎莎,她背着包跟着赵秀芬去知青点。 大杨湾知青点就在小学后面,一圈苘麻和蓖麻围起来的篱笆院子,里面五六间土坯屋子。 顾孟昭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白皙,带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生得斯文俊秀很是好看。 他这两天感冒生病,顿顿红薯吃得烧心,整个人都怏怏的,可惜搞不到粮票去买细粮来吃。 他原想不吃饭睡会儿觉,听说一个关心孩子学习的妇女来找他请教,他便起来,凡跟他请教学习的人,他一律诚心以待。 他拿了条手巾把自己的嘴巴蒙上,歉意地解释感冒,不想传染他们。 二月初春寒料峭,顾孟昭的棉袄有点单薄,他紧了紧衣襟,笑着请林苏叶和赵秀芬落座。 他们就在知青点篱笆院儿里说话, 赵秀芬笑道:“孟昭,你有文化有学识,你给嫂子讲讲咋让小孩子爱学习?” 林苏叶满怀期待地看着顾孟昭。 顾孟昭被她眼里热切的光芒烫到一样忙移开视线,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让他不敢盯着看。 他问了问孩子的情况。 林苏叶把俩孩子介绍一下。 顾孟昭:“要想让孩子喜欢学习,得让他有兴趣,投其所好。” 林苏叶:“他就想玩,疯玩,不想读书,那可没法答应他。” 顾孟昭笑道:“嫂子先入为主,给孩子定了结论,那他还有什么机会改变?你得多表扬他,夸他。” 林苏叶:“夸?夸他……”整天跟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夸他黑乎乎的泥猴子? 看她脸上的表情顾孟昭就笑起来,“再调皮的孩子也有他的优点,你是他的母亲,自然能感受到。” 林苏叶:“他挺有正义感的。” 顾孟昭:“这就很棒呀,已经超越绝大部分人了。” 这世上有正义感的人不多了,不为利益左右的正义感尤其难能可贵。 他继续道:“找个孩子感兴趣的事儿,大家一起做,既能鼓励他,又能让他找到乐趣,比如他有没有崇拜的人?” 林苏叶:“伟大领袖!” 顾孟昭顿了顿:“如果学习成绩好,就奖励他领袖像章。” 林苏叶:“这个行。” 顾孟昭:“孩子爸爸?” 林苏叶嫌弃道:“他爸指望不上,在部队一年两年回来一次,回来住不几天,孩子都和他不熟。” 顾孟昭又看了林苏叶一眼,温声道:“那就让孩子给爸爸写信,既能督促他们多识字,还能促进父子感情。” 林苏叶:“可是……他们爸爸很忙,怕是没时间写信。” 除分家、公爹去世那样大事,他们从来不写信。 顾孟昭:“不管爸爸有没有时间,孩子定期写,爸爸总会回信的。” 他跟林苏叶说了一通榜样、主观能动性之类的东西,让林苏叶多鼓励孩子们和爸爸书信沟通,这对于孩子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有莫大的好处。 林苏叶虽然听不懂,却觉得非常厉害,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办法就是到位。 之前因为小岭学习不好,她又开始慌,觉得这孩子要毁了,完了,还得走梦里的老路。 现在有顾孟昭的办法,她又看到希望,心里有了底就不慌, 她把东西放下,顾孟昭自然不肯要。 林苏叶:“顾知青你千万别推辞,你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我们全家不知道咋感谢你呢。以后有事你说话,嫂子能帮的指定帮你啊。” 顾孟昭推辞不掉,只得把东西收下,又觉得占她便宜不大好。他道:“嫂子,我平时给大队看牲口,傍晚下工时间早,让孩子来我这里玩儿吧。” 他可以看看两人各有什么兴趣,有针对性地因材施教。一年级小孩子也不必教什么知识,就带着他们玩点益智游戏即可。 林苏叶眼睛顿时一亮,那可真好,顾孟昭看着就有学问,说话都不一样,态度又温柔和气,不像孩子爹那么凶巴巴的,也不像胡桂珠那么无趣,孩子们肯定喜欢和他相处。 她再三道谢,然后告辞。 赵秀芬深深地看了顾孟昭一眼,却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只得和林苏叶一起离去。 下午放学,林苏叶让哥俩去找顾孟昭玩儿,她和莎莎在学校等。 大军神情戒备:“为什么?” 他直觉亲妈又想了什么办法对付他们。自己的战术还没奏效呢,她又出招? 小岭:“为什么要找知青说话?他是谁?他有什么本事?他想干啥?妈你是不是又要收拾我?” 这小子话痨,一堆的问题。 林苏叶:“顾知青可厉害了,是城里的高中生,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呢。” 小岭切了一声,“大学教授又怎么的?还不是得来咱们大队修理地球?反正都是修理地球,学习好坏没啥区别,要说修理地球,我比他们可会修理多了。” 他虽然和大军商量要伪装麻痹亲妈,可总是记不住,心太大没办法。 小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找补道:“有文化修理地球就是会计、书记、记分员,不用抡大锄头,没文化就是抡锄头的老黄牛。” 会计不用干活,一天也十工分,甚至还有别的补贴,其他社员可没,只有壮劳力和猪才能十工分。 林苏叶眼睛一亮,还是小军会说,她咋说不出来呢,就是这个意思。 她让他俩去找顾知青玩一会儿再回家。 小岭:“那不行,我得回家写作业。” 谁要和知青玩儿啊?他要去找铁蛋、萝卜头那些人玩打仗。 林苏叶:“你们去找顾知青玩,我不另外给你们布置作业。” 她为了让小岭把成绩提上来,每天都让大军给补课,补得哥俩都一个头两个大的。 哥俩同意了。 大军想去会会这个忽悠他亲妈的知青。 小岭调皮捣蛋的心思复活,管他什么知青,敢给妈出坏主意修理他,他就去修理回来,让对方好看! 第 9 章 赢了 大杨湾大队率属于石门县城关公社,县城挨着省城,从这里过去三十里左右。 来这里插队的知青都算有点门路或者被照顾的,不用去边疆兵团支边,也不用去遥远贫穷乡下插队,直接在省城边上就很舒服。 大队也照顾这些细皮嫩肉不会干农活的知青,分派他们轻省的活计,喂猪、喂牲口、去仓库帮忙浸种或者收拾场院。 顾孟昭文化读书多,又肯学习爱钻研,下乡以后找专业人士请教看专业书籍又实地研究,对牲畜了解颇多。现在也算大队的兽医,他负责的牲口也养得格外好,所以大队更尊重他,给他的活儿不重,时间就比较自由。 只是他父母还在劳动下放中,不能补贴他钱和粮票,他吃食依然很差,所以林苏叶给的礼物就很及时。 林苏叶走后他吃了一顿鸡蛋面,吃得满头大汗,感冒都好了几分。 顾孟昭心里感激就想好好回馈小哥俩,特意收拾一番等他们。 这会儿他正在院子里看书,就见小哥俩一前一后过来。 一个皮肤雪白,双手插兜,走路不紧不慢。 一个皮肤深些,虎头虎头,走路步步生风。 小岭:“顾知青,你跟我妈说啥了?” 顾孟昭微微一笑,“你妈妈是打你还是骂你了?” 小岭:“那倒没有。” 顾孟昭领着他们进屋,“我这里有些书和玩意儿,你们看看对什么感兴趣。” 大军眼睛一转立刻就盯住旁边的几本连环画小人书,瞅着像是公社买不到的智取威虎山。 小岭则瞅着窗台上一把磨得油亮的弹弓,上面绑着弹性十足的皮筋,中间有一块牛皮块,瞅着就很有威力。 小岭一秒钟露原形,一把将弹弓抓起来,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顾孟昭让他试试。 小岭捻起一粒小石子包在皮块里,眯起一只眼睛侧身拉弓,对着墙根挂着的一个靶子就打过去,“噗”,小石头打中了靶子。 小岭:“哇喔~” 顾孟昭也很惊讶,笑道:“薛磅礴同学,你很厉害呀,再来一下。” 小岭再一次凝神静气瞄准,又打中了。 顾孟昭:“在这个距离你是神射手啦!” 小岭得意得很。 顾孟昭:“你们能过来陪我下盘棋吗?” 下棋? 小岭可不感兴趣,小军倒是感兴趣,可乡下人下棋都是小石子小棍棍儿,再顶多有副象棋。 大军看顾孟昭这里竟然有好几样棋,象棋、军棋,另外那一样黑白子的像连环画里见过的围棋。 顾孟昭笑了笑,“你们陪我下棋,我就借你们玩一会儿喜欢的东西。” 小岭一屁股就坐在顾孟昭跟前,手里还抓着那把弹弓,“来吧,玩啥。” 顾孟昭就让他选一个棋。 小岭对打仗感兴趣,对象棋围棋没兴趣,就选军棋。 大军拿了那本小人书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他选了围棋。 顾孟昭就让他们坐在自己对面,一人守着一个棋盘。 棋盘都是他用木板自己做的,棋子也是自己用石子、木块之类雕刻的。 他下棋是家传,从他爷爷那时候就一直教他,后来他周围的长辈都不是他的对手,哄俩孩子玩儿自然不在话下。 他见识自然比林苏叶高,林苏叶着急小岭的成绩,他却觉得小孩子最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做人。 下棋既可以磨性子,又可以学做人的道理。 他简单快捷地给俩孩子讲下棋的规则,“规则是死的,必须遵守,违反即死,记住了吗?” 林苏叶说俩孩子不太守规矩,所以顾孟昭上来先给他们立规矩。 俩孩子点点头,“记住了。” 顾孟昭:“下棋要有点彩头,你们什么时候赢了我,我这里的东西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现在你们肯定赢不了我,但是只要来陪我下棋,就可以玩。” 哥俩很乐意,然后按照顾孟昭教的开始走棋。 顾孟昭发现小岭不像林苏叶说得坐不住,也不是那么不守规矩,下棋的时候他谨遵规则还会捧着脑壳思考呢。 大军明知道赢不了对方,所以有些敷衍,就过来借书看。 小岭却满满的胜负欲,想把弹弓赢走,下棋横冲直撞,一点都不顾忌。 自然,他们都不是顾孟昭的对手。 时间过得很快,顾孟昭时不时点评一下, “薛磅礴进步很快,下棋敢冲锋,是一员猛将呀。” “薛远征心思缜密,下棋谨慎小心,有不错的谋略。” 大军还没啥感觉,小岭对这夸奖却有些得意。 小岭:“那是,我打仗从来不怕死不后退,就是一个冲。” 顾孟昭笑道:“单纯不带脑子横冲直撞那是匹夫之勇,几个屠户就给灭了。不值当,你可知韩信为何宁愿受□□之辱也不杀一个泼皮?”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这个他们以前常听爷爷讲故事,那是以前台子上的人唱的。 小岭就很好奇,握着弹弓听顾孟昭讲为什么。 大军也从小人书上抬头,看着顾孟昭。 顾孟昭侃侃而谈,用生动有趣又符合小孩子逻辑的语言讲出来,就把俩孩子勾得上瘾。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顾孟昭怕林苏叶等急了,就让他们俩先回去,明儿再来。 大军听得入迷,小岭舍不得弹弓,很想带走。 他就瞅大军,让哥想办法。 小岭有所求,小军就变哥。 大军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顾知青,我有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和你换弹弓和小人书,你换不换?” 顾孟昭笑道:“你们来找我下棋,只有赢了可以带走。” 两人就萎了。 顾孟昭也不让他俩失望,孩子能变换思路动脑子,说明他活泛。他鼓励道:“只要你的消息勾起我的兴趣,就说明你赢了。” 小岭立刻推大军快点,赢过来! 他实在是太想要了。 大军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确信,随即又攒紧手里的书,给自己暗自打气,让自己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他缓缓道:“上头让读书了。” 顾孟昭黑亮的眸子蓦地眯了眯,随即恢复如初,淡笑,“你们一直都能读书,可以读到高中。” 大军:“是可以继续读。” 继续? 虽然现在能举荐读工农兵大学,却根本不能和正儿八经的大学比,学出来的东西连他目前的水平都没。 难道大军说的……是他们爹从部队里听来的秘密消息? 薛明翊这人他也见过一两次,看起来非常冷肃严厉,不像随意泄露消息的人。 可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意识到这个? 顾孟昭:“你们长大了,可以举荐工农兵大学。” 他们的爸爸是军官,只要不犯错连累孩子,孩子学习还行的话就有机会当兵或者读工农兵大学。 大军到底是个孩子,面对顾孟昭这么厉害的知青,他内心的胜负欲在翻涌,如果自己有一样镇住他,那说明自己很厉害。 他继续道:“这么说吧,以后肯定让考大学。” 顾孟昭差点失手把旁边的茶缸子打翻,忙扭头看看外面,其他知青还没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压抑着紧张的情绪,“你爹说的?” 大军:“那没有,但是我知道。” 顾孟昭就问有什么证据。 大军有点为难,这要说很多话呢,有点累,但是为了拿到喜欢的书也拼了。 他慢条斯理道:“我妈以前从来不管我们上学,前几天给我爹打电话,突然不许逃学,还来班上盯着。如果只举荐读大学她肯定不这样,这说明上头要孩子读书,以后还会考大学,我妈才急了,否则她干嘛拼命逼小岭学习?她偏心自己孩子,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万一人家也都学习那小岭就没机会。” 为了自圆其说,加强可信力,他还自作主张加了个期限,“长的话三五年,短的话两三年,政策肯定就要变。” 这腔调是他模仿支书,支书整天用大喇叭张口闭口这个那个政策,大军随便学学就像样儿。 顾孟昭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的,肯定是偷听大人的悄悄话。 他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当初一腔热情要到广阔的农村里大展拳脚,他以为可以利用知识发展农村,为强国做贡献,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根本不需要他,种地他不如老农,想传授知识人家不要他,他所谓的知识无用武之地。 如果不是大队照顾他,让他管牲口,单靠种地他根本养不活自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挫败感让他抑郁,却又不敢流露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可每每想到这辈子只能浑浑噩噩地烂在地里,不能继续学习施展才学,他就郁郁寡欢,倍感绝望,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泛起与其这样碌碌无为一生,不如轰轰烈烈死去的念头。 清醒下来想起年迈的爸妈,他又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冲动,所以内心深处实在是郁闷至极。 虽然只是一个八岁孩子的话,并没有政策,却还是给他一注强心剂。 犹如干涸的荒漠,迎来一场微微细雨,哪怕不能浇灌彻底,却也给人以生的希冀。 大军看他双眸闪亮,一副很渴盼的样子,怕他去跟林苏叶求证,便道:“顾知青,你找我爹妈问,我可不承认。” 刚才顾孟昭问是不是爹说的,说明爹说的他就信,但是爹没说他要去问自己必露馅儿,所以,先得打预防针。 顾孟昭笑道:“行。” 从停了高考到现在也有十年,他们68年开始下乡,一年年地熬着,政策瞬息变幻,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前途在哪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真的政策会变…… 即便不能求证这事儿真假,顾孟昭还是承认大军的消息赢了,让他们拿走喜欢的东西。 大军:“顾知青,我妈肯定以为我们要你的东西,让我们送回来。” 顾孟昭:“放心,我会跟她解释的。” 小岭眼神闪闪,原来这个这么好使?那他也要找人换好处! 恰好几个知青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其中一个男知青激动道:“我这一次回城,听人说这两年有望恢复高考呢。” 另外一个女知青:“我去年就听人说今年恢复呢。” 其他人也纷纷道:“刚来那年,我听说过两年就恢复呢。” 小岭:“…………” 合着大家都知道,也都不信? 那小军咋用这个大家都不信的消息忽悠的顾知青? 关键顾知青还信! 小岭就想不明白。 不过,弹弓能拿到手就好啦,其他的,管他呢。 果然林苏叶压根不信是他们赢的,认定他们要顾知青的东西,逼着送回去。 俩孩子自然不肯,最后林苏叶亲自去问顾孟昭。 顾孟昭保证是他们赢的,他笑道:“嫂子,俩孩子都很优秀,你要信任他们。” 他说今天和孩子们下棋,他们一下子就学会规则,下棋中也谨守规则不耍赖,非常了不起。他们还讲了故事,孩子们都爱听,明天会继续来的。 林苏叶将信将疑,真的? 顾知青总不会骗人吧? 她好奇得不行,可离开知青点不管咋问俩孩子都说赢的,她也没辙。 他们没逃学、没做坏事,林苏叶也不能来硬的,只能憋着。 看俩孩子高兴的样子,她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礼物没白送,给俩儿子找了个好老师,以后她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林苏叶背一会儿莎莎,累了下来领着走,小岭嫌她慢,就招呼大军两人抬着妹妹。 大军倒也没拒绝。 四只手交错攥住,让妹妹坐在上面抬轿子。 莎莎乐得直蹦。 到村口太阳还老高,小岭说要去那边捡树枝,让林苏叶和妹妹先走。 见孩子越来越懂事,林苏叶也高兴,叮嘱两句就带莎莎得回家做饭。 小岭兴奋地练习着打弹弓,看后面大军不紧不慢,只好停下,“你快些嘛,慢吞吞和老太公一样。” 大军:“我写作业可不像老太公。” 小岭:“……你咋不会好好说话呢?” 大军:“回家妈问你顾知青讲什么故事,你怎么说?” 小岭:“我照实说啊,韩信忍受□□之辱,他日终成一代战神!嘿嘿,我也要当战神!” 他咻地瞄准远处的麻雀打出去一块小石头,力道不足,没打中。 大军:“妈要是让你写下来呢?” 小岭整个人被钉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前方,“不能吧?”要这样他不想回家了。 大军:“一毛钱。” 小岭:“五分行吗?我还欠你一块呢。” 到底欠大军多少钱他也不清楚。 大军:“没事,等奶给你再还我。” 小岭:“行吧。” 赊账也没啥,总比被亲妈折磨好。 果然,等他们捡了一抱树枝回家,正在给莎莎洗澡的林苏叶就问顾知青讲的什么故事。 她摆摆手,“赶紧的,趁热乎都写下来,尤其小岭,顾知青说你得多写多练。” 小岭:“!!!” 他立刻用眼神向大军求救。 第 10 章 密信 大军:“妈,顾知青建议我们先给爹写信。” 林苏叶一听,也对,按顾孟昭的意思那是一箭双雕的,既能培养父子感情,又能锻炼孩子们写字说话的本领。 梦里薛明翊工作忙和孩子们缺乏亲密的联系,孩子不亲近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父子越来越生分。 现在让他们亲密起来。 她也不再纠结顾孟昭输给俩孩子的事儿,只当顾孟昭送他们的见面礼,寻思过两天再送顾孟昭一些吃的做回礼。 哎呀,找到一个好老师真是棒棒哒。 林苏叶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不少。 吃过晚饭林苏叶抱着女儿指挥俩儿子写信。 薛老婆子在一边嗤啦嗤啦纳鞋底,忙着给俩孙子做鞋子。 林苏叶没让小姑出去捡柴禾,小姑就在一旁徒手捏核桃,把瓤投喂给俩侄子。 核桃是林苏叶娘家年前送来的,原打算留着过节招待客人,现在她觉得孩子最重要,就拿出来给孩子们补脑。 大军主笔。 小岭在一边上蹿下跳,“娘,你找人写信得花一毛钱吧,那给不给大军呀?” 林苏叶:“你哥都没要,你在这里叽歪,给你一顿打要不要?” 小岭吐吐舌头,他也就试探一下,给了就算他还账。 大军先写爸爸好,然后开始复述林苏叶的意思。 林苏叶:“家里一切都好,奶奶的腿没大问题,俩孩子再也不逃学,上课也认真听讲……你也多注意身体……” 大军自作主张把逃学的事儿删掉,换成亲妈跟着上学盯小岭上课,也开始学识字,又把和顾孟昭下棋、讲故事也写上。 林苏叶探头看看,见他写了不少字,里面有拼音,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字,她就让小岭也写两句。 小岭趴在那里吭哧瘪肚地写上一句,还擦掉几个字,顿时信纸就黑了一片。 大军:“…………!”脸也黑了。 林苏叶赶紧制止,嫌弃道:“别擦了,另外拿张纸自己写。” 擦坏了还得重写,以她的水平可写不了信,只能靠大军,这小子有心眼指定得要钱。 大军的财迷和抠门她深有感触,小岭上蹿下跳的要钱,指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小岭不服气:“我写得黑,你还不会写呢,不信你自己写一句!” 林苏叶:“……”她真的写不出一句,她才上几天学啊。她没好气道:“你可真有本事,就跟我这个没文化的妇女比,你咋不跟你哥比。” 小岭:“顾知青不让你多夸我嘛?” 林苏叶:“等你有地方让我夸,我狠夸,从太阳出来夸到落山。” 她指了指门框,那里有薛明翊给量出来的杠,“都去量一下身高,告诉你们爹。” 莎莎也跑去量,她努力踮着脚尖让自己长高高。 大军把三人的身高都写上,小岭非常执着他比大军高了两厘米这个事实。 小岭因为被林苏叶挤兑,不爽,就嘻嘻哈哈地挤兑林苏叶写信,“我爹还得说呢,家里有几个文盲?” 林苏叶就拿笔画几个人的简单头像,挽着纂儿的是奶奶,额头眉梢眼角有皱纹,再把小姑和三个孩子也都画上。 她想把各人名字标上,可除了简单的人口手上中下这种,但凡复杂点的她也不会写,单说这个薛字她就写不顺眼,所以还是算了。毕竟写字和描花样不同,花样稀疏结合,那字可密实得很。不管比划多少那字大小都一样,人口手和薛磅礴写一般大,这得多难? 林苏叶觉得挺难,她不想出丑。 莎莎看着圆脸大眼小嘴巴的娃娃画,乐得过去亲,“莎莎,莎莎。” 小岭:“少一个呢?” 林苏叶没画自己。 她只好把自己画上,画家人的时候她用心仔细,画自己潦草两笔拉倒。 小岭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又找个媳妇儿……” 不等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他赶紧捂着头躲开,免得给打笨了。 莎莎刚才在玩胭脂盒,摁了一些指印在信纸上,林苏叶就给她填上几笔画成小猪、小羊、小兔子。 莎莎看得好玩,也要摁画,自己用小手指一下下摁了一朵花出来。 林苏叶吧唧亲了闺女一口,“莎莎真厉害,会画画了。” 小岭看见自然也要玩,怕胭脂脱落他拿口子油抹一下手指再粘上胭脂摁指印,让林苏叶给画上狼,林苏叶就给画成野猴子。 小姑也摁了要嫂子给画成大孔雀和花。 林苏叶没见过孔雀,就照着墙上贴的锦鸡象征地添几笔,倒也生动有趣。 她会画花草鸟虫,因为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后来要给家里记账,不会写字就在本子上画简单的图形,一来二去倒是很会抓型,画出来的东西很有样。 薛老婆子虽然害羞,却也摁俩指印上去,林苏叶给画成了大公鸡和母鸡。 莎莎指着鸡屁股底下,“蛋蛋。” 林苏叶就给勾个椭圆,画上一个鸡蛋。 莎莎指指公鸡。 小岭笑道:“笨蛋莎莎,公鸡是不会下蛋的。” 小姑拍了他一巴掌,“不许说莎莎,莎莎说公鸡下就下。” 小岭看着亲妈又在公鸡那里画个蛋,简直了,轮到他就又打又骂特别讲原则,到妹妹这里公鸡都会下蛋了? 他不服气,自己躲去一边捣鼓,也折一张纸悄悄塞在信封里。 大军:“什么?” 小岭:“嘘——” 大军就没再管,反正他捣乱回头爹揍他,自己不管。 看孩子们积极地给薛明翊写信,林苏叶心里高兴,顾知青真有办法,写信果然能让他们多识字、促进父子感情。 她记挂薛明翊的钱,生怕有钱被林婉晴借走,所以得叮嘱一下。 她想说:家里孩子读书,老人身体弱,用钱地方多,如果有额外的奖金一定全部寄回来,但是就这么句话她也写不出来。 让大军写,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话有点虚,让人觉得她觉悟低,一分钱也不给男人留呢。 她就换个意思,让大军写家里要买本大字典,最好最全的那种,很贵,另外还得给莎莎买奶粉,如果他有钱就随信寄几块。 就几块钱夹在信纸里别人不知道,应该没问题。 一本学生小字典差不多一块二毛钱,要是买一本最大最厚的,估计得四块到五块钱。 林苏叶不知道具体多少,反正先要钱再说。 字典么,肯定要买的,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字典,都得买起来,以后孩子读书用得着,就他们不用了,她也能自学呢。 大军写完还犯嘀咕,亲妈现在懂得挺多嘛。 写完以后林苏叶让大军念一下。 大军记性好,林苏叶怎么说的,他怎么改的,都心中有数,念的时候也不会出错。 林苏叶听得很放心,就让大军把信封起来贴上邮票明天从大队寄出去。 薛老婆子忍不住嘟囔她,“又要钱!你不是才要了缝纫机?他爹哪里还有钱?” 林苏叶不管她,他有没有钱是他的事儿,要还是得要的。 转眼过了十天。 薛老婆子看林苏叶带着莎莎陪读辛苦,就想把孙女留家里。 林苏叶却不肯,莎莎跟着学东西比她这个亲妈快,她得让女儿早点学起来,以后考名牌大学。 俩孩子跟顾孟昭交往以后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大军越来越稳重,已经开始看更复杂的书,还把顾孟昭讲的历史人物事迹整理出来。 小岭跟着顾孟昭下棋磨性子,也能稍微坐住一些,虽然成绩依然没眼看,嘴边却也挂上潘东子、嘎子、胡汉三等电影人物,自己要做小战士,不能祸害群众一针一线。 不管怎么说,林苏叶挺满意的,她隔三差五让孩子给顾孟昭带吃食,倒把他也养得面色红润,越发清俊儒雅。 这日林苏叶和莎莎在学校等了一个半小时,还不见哥俩出来就去知青点找他们。 站在篱笆墙外就看到小岭正在显摆打弹弓呢。 小岭小腰板挺得直直的,瞄准,“咻”的一下子就把三米处的靶子打歪了。 大军面无表情。 顾孟昭鼓掌,夸道:“薛磅礴这准头真不错,好好练练以后就可以打活动靶子了。” 莎莎也拍着小手叫好,“哥哥,棒棒。” 小岭越发得意,“顾知青,这一次我赢了,明天我点故事。” 顾孟昭跟他们约好,哥俩轮流选比赛项目,昨天大军选下棋,今天小岭就选打弹弓,赢了的可以选明天的故事内容。 小岭和大军喜欢听的故事不一样。 大军喜欢听那些谋略故事,小岭喜欢听冲锋打仗的,哪怕潘东子、小兵张嘎都可以。 林苏叶让哥俩看着妹妹,她和顾孟昭聊几句。 顾孟昭对大军和小岭赞不绝口,全是夸的,“俩孩子真的聪明,小军记性好,领悟力强,小岭运动能力特别出色,打弹弓的准头比我们大人都厉害。” 林苏叶寻思那随爹呗。在梦里薛明翊原本想让俩孩子当兵的,谁知后来小岭不肯去。 “顾知青,小岭的学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着能提高一些嘛?” 顾孟昭对此也有点为难,因为学习不只是看专注力,还得看理解力和领悟力,小岭记性不错,脑瓜子也聪明,可他兴趣点不在这里,至少现在还没有学习的意识,你跟他讲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更遑论理解和领悟。 那根本就没辙。 他笑道:“嫂子,干嘛一定要逼着孩子学习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林苏叶不能说她想让小岭考大学啊,等他们长大考大学是更好的出路。 她只能推给薛明翊,“孩子爹想。” 顾孟昭看了她一眼,越发坚定大军是从薛明翊那里听来的。 他笑道:“那也不用急,小岭现在吃不进去。再过两年理解力上来,这点东西就很容易学。”现在学校讲的东西特别少,一二年级那点知识随随便便就能学,等孩子大了愿意学,一点都不晚。 林苏叶看他说得那么肯定,又对小岭的学习燃起一点希望。 辞别顾孟昭她带着孩子们回家。 路上遇到几个下工的妇女,她们看到林苏叶带着女儿和俩儿子一起放学,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关于林苏叶不下地这事儿,有些人已经眼热了八年,这阵子因为林苏叶跟着儿子上学又被反复拿出来说。 林苏叶体质特殊,从小骨头柔弱力气格外小,她爹娘哥哥们不要她下地,让她跟着奶奶在家做饭学针线。 当初薛明翊知道她不能干活,他乐意娶,公爹倒是没意见。 薛老婆子一开始满腹牢骚,觉得林苏叶不能干活没人要硬赖上自己儿子,结果林苏叶春天进门冬天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薛老婆子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再也不挑什么,毕竟她自己也干不了多少体力活儿。薛老婆子小时候裹脚,后来虽然放开却也受了摧残,嫁人后也不下地干活。 人家公婆没意见,有些人却喜欢踩林苏叶找优越感,什么“别看我长得没她好看,可我比她能干活,能赚工分养家”之类的言论就很多。 “满大队也没她这样的,年轻轻就不干活儿,赶上挨斗的地主婆儿了。” 一个皮肤略黑却很壮实的妇女道:“可别乱说,苏叶是身体弱不能干活,又不是偷懒耍滑,只能说她有福气嫁了个好男人。” “不说当年她故意跳河赖上薛明翊的吗?张蜜蜜,你和她一个村的,你知道咋回事不?” 黑壮妇女就是张蜜蜜,林苏叶小时候的玩伴儿,她支支吾吾,“没那回事,苏叶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薛团自己乐意的。” 那个嫉妒林苏叶的妇女就道:“我看薛明翊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他从小不喜欢看漂亮闺女。叫我说啊,他还不如娶你呢,能省多少买口粮的钱呢。” 张蜜蜜忙道:“那不好比的,苏叶会画画,针线活儿好,做饭好吃。” 某军区师部食堂。 薛明翊等人刚参加战友的婚礼。 又住了几天院的胡成鑫也过来参加,他脸色不好,揽着薛明翊的肩膀,端着酒杯感触道:“明翊,这辈子认识你,我胡成鑫值当了。” 薛明翊把他扶正,他不喜欢和人过分肢体接触,“言重了,咱们是一起参军的战友兄弟。” 胡成鑫拍拍他的肩膀,“明翊,以后要是兄弟我不在了,家里那几口子还托你……” 薛明翊微微蹙眉,“老胡,你喝醉了。” 胡成鑫长叹:“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如今瘦得厉害,感觉自己没多少日子了。 薛明翊把他的酒杯夺过去放在桌上,“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在一边和新娘几个说话的林婉晴端着酒杯过来,看他俩说话笑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胡成鑫笑道:“说老薛媳妇呢,他媳妇儿可漂亮了。” 薛明翊不带媳妇随军,大家都对他媳妇十分好奇。 林婉晴面色淡淡的,“我也听说了,明翊怎么不让弟妹随军呀?” 薛明翊眉眼冷淡,“家里亲戚多,舍不下。” 胡成鑫笑道:“老薛嫌随军苦,又枯燥,怕弟妹烦闷呢。” 林婉晴微微一笑,“是呢,从乡下过来,要是不识字的话,也不看书,每天除了做家务也没个说话的,是没有老家亲戚多方便,以后弟妹来了我多带她一起就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跑过来,喊道:“薛团,家里来信。” 薛明翊原本冷淡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她上次打电话要缝纫机,这次写信要什么? 林苏叶已经给他打过电话,有急事自然还会打,所以这封信不会是急事,那就是家信。 他大步走过去接信。 秦建民蹭得跑过来把信从通讯兵手里抢过去,“弟妹来的?给我瞅瞅有没有照片!” 薛明翊一个小擒拿就把他的胳膊拧住,把信夺回来,“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攒着信大步走了。 秦建民:“嗨,你们看见没,老薛他笑了!” 薛明翊回到自己办公室,这会儿大家都去食堂参加婚礼热闹,办公室静悄悄的,他迫不及待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 除了一张折叠的大信纸,居然还有一张单独的小信纸。 这是媳妇儿单独交代他的? 他心头一热,当即把信纸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登时身形一僵,两个耳朵瞬间红透了。 第 11 章 堂妹来 那张单独的信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红的有些模糊的唇印! 薛明翊一下子想起媳妇儿那柔软甜美的双唇,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忙把信纸折叠起来。他把另外的信纸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军写的字,还有满篇的指印、小动物以及家人画像。 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大军主笔,林苏叶做画,那坨黑乎乎看不清的内容肯定是小岭写的。 他又分辨出各人的指印,摁得过于用力有些模糊的是娘的,最小最可爱的是小女儿的,小妹的纹路清晰,很好辨认,大军小岭指纹差不多,但是大军的规规矩矩,破马张飞的是小岭。 他找了找似乎没有媳妇儿的? 随即想到那红红的唇印,他心又热起来,不对……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这唇印八成……应该肯定不是她的。 他看完信,花了半秒钟分析得出结论——唇印是小岭这淘气包的。 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坐下写回信,摸了摸口袋,还真没几分钱。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到秦建民便喊道:“秦团,还我五块钱。” 之前秦建民零零星星借过他好几次钱,从几块到几毛不等,一次也没还过,他虽然没记账但脑子好使。 一般借钱给人,对方不主动还自己还不好意思要呢,薛明翊不会存在这样的困扰。 他有钱就借给人家,需要了就要回来,没毛病。 秦建民也不觉得被点名还钱尴尬,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比薛明翊还大手大脚,他掏掏口袋,“你等等啊。”他自己没钱又跑去找别人借几块还给薛明翊。 薛明翊就把钱先塞进信封里,回头写完信叠起来夹进去。 大家写信很少有夹钱的,怕丢,毕竟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左右的工资,丢五块那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呢。 薛明翊向来不管钱,工资津贴基本都汇给家里,他衣食住行都由部队开销,如果有额外的钱就大手大脚习惯了。媳妇儿敢让他信里夹钱,他就敢放,没想过丢的事儿,或者丢了也无所谓。 他写字很快,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他和大军一样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也不话痨,写信内容干脆简练,有事说事,能五个字写完不会十个字,所以不一会儿就写好。 写完信他又给自己团部后勤打了个电话,问问缝纫机的事儿。 那边说缝纫机票和钱早就托人带给省城百货商店,一直排队呢,这几天应该能排到。 薛明翊挂了电话,把五块钱用空白信纸包着,连同家信一起叠起来。 他对着光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钱,这样就不会被偷。 他把信塞进信封,然后送去通讯室。 部队往外寄的信都是要经过检查的,不过薛明翊几个军官的家信基本没人检查,毕竟常来常往的,而且都是政审过的,知根知底,就没必要看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 又过了两天,周六,学校是不放假的。 林苏叶天不亮起来和面打算烙二合面饼,细面和玉米面掺起来的,口感不错又管饱。 小姑起来要去捡柴禾。 林苏叶看她睡得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因为天黑还扣岔一个扣子,她怜爱地帮小姑把头发梳平顺,重新整理扣子,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姑围上,叮嘱道:“捡点树枝就回来,别太累,还要上工呢。” 小姑高兴地答应了,拿上镰刀骑车就往外跑,“我得去北边树林子看看有没有流氓。” 林苏叶还想喊她注意安全,最后还是算了,这四外村没有不知道薛明翊和小姑威名的,就真有流氓也不敢找她。 周围村子的混子喜欢调戏妇女,吓唬小姑娘,听她们吱哇乱叫就非常有成就感。 可没有敢调戏薛明春的。 她14岁那年外村有个混不吝不知道她厉害,看她长得俊性子憨,想占她便宜,小姑以为他想和自己玩过招,一个过肩摔把他闷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死命挣扎着逃走。 小姑还纳闷,回家问林苏叶:嫂子,他要和我玩的,怎么还跑了呢? 薛老婆子急了,跟林苏叶道:“了不得,这是又犯病了。”她急忙追出去叮嘱小姑,“有青年和你玩,别打人家呀!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儿!” 小姑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根本没回应她。 薛老婆子回来,对林苏叶道:“她听你的,你跟她好好说说。” 林苏叶:“要是流氓,不打还领回来啊?” 薛老婆子:“领回来咋啦?那明春不得找婆家啊?” 林苏叶:“婆家也不是这么找的。” 薛老婆子长吁短叹小姑可能嫁不出去,然后进屋给莎莎把尿。 林苏叶烙完饼把哥俩喊起来,收拾三张带上送给顾孟昭,人家帮忙把孩子教得不错,她自然要大方些,这年头吃食就是最好的谢礼。 她补贴顾孟昭吃食,薛老婆子一开始很不乐意,后来听俩孙子说顾知青很好,伙食很差,她又觉得可怜,就觉得帮点也行,只是免不了要嘟囔几句。 林苏叶:“你别总盯着这点,你少往外乱借钱,把借出去的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薛老婆子又抠门又要面子,她那些亲戚妯娌的都喜欢跟她借钱和票,虽然不多,可几分几毛的攒起来也不少。他们一卖惨她就心软,若是再被人挤兑小气,那她更受不了,借出去有人不还她还不好意思要,就自己憋着心疼头疼的。 小岭大手大脚随薛明翊,薛明翊随亲娘,一脉相承。 薛老婆子理亏,赶紧去喂猪、喂鸡。 正准备吃早饭呢小姑骑车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喊:“嫂子,薛明流说哥给你买的缝纫机到了。” 林苏叶听着也激动,“到哪里了?在大队还是生产队?” 小姑笑道:“我忘记问了。” 林苏叶拿了饼卷上咸菜递给她,“你吃饭,我去生产队问问。”她又对哥俩道:“今天我有事,你俩顺路把饼给顾知青送去。” 小岭双眼顿时亮得惊人,太好了! 林苏叶警告道:“要是敢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才不会,我又没活够!” 林苏叶急着去看缝纫机就先走了。 小岭给大军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军回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喂饼呢,生怕俩孩子逃学挨打,“大孙子呀,今儿咱不逃学呀,让你妈知道一准儿变后娘。” 俩孩子说不会的。 路上小岭得意得很,拿弹弓咻咻地射小石子,“妈这是相信咱,以后不会跟着监视了吧?” 大军懒洋洋地道:“兵不厌诈。” 小岭:“你说人话!” 大军懒得多解释,他发现妈变聪明很多,估计爹给她支招儿呢。虽然她不去学校,但是一定会找老师和同学们问情况,不管她是真有事或者假装有事不去陪读,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她掌握中。 她要么偷偷监视要么安插眼线,所以,万万大意不得。 他们若是敢逃学、上课睡觉什么的,指定得挨胖揍。 打断腿那种! 林苏叶去队部找会计打听。 薛会计:“昨晚儿就到公社供销社啦,今儿明流去拉化肥,你搭他车去。” 林苏叶问一下还有谁同去的。 薛会计笑道:“就那么两袋子化肥,明流一个人就行。” 这么说就薛明流赶车,她一个搭车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林苏叶就托会计说一声,让薛明流帮她把缝纫机拉回来送家去就行。 会计看她主动避嫌,倒也松了口气,别人还罢了,明流那小子…… 林苏叶也不和他闲聊,她还记挂俩小子呢,今儿自己不去也不知道小岭会不会弄幺蛾子。 她悄悄去了一趟大队小学,躲在教室后面从窗户里偷看大军和小岭。 教室都是青砖墙基和土坯墙体结合,窗户也是木质窗棂,冬天糊的窗纸早破成蝴蝶飞飞,还被孩子们涂抹得黑乎乎的。 林苏叶从窗棂中间望过去,大军向来坐得小身板笔挺,表情淡然,小岭则自由散漫跟只大虾子一样,一会儿往左弓一会儿往右弯的,但是好歹没睡觉呢。 林苏叶心下欢喜,看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她也没惊动他们,悄悄离开回薛家屯,路上竟然遇到俩熟人,张蜜蜜和堂妹林婉丽。 林婉丽就是那个梦里和她说薛明翊有相好女人的堂妹! 林苏叶脑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在大脑每个角落回响:这个可悲的乡下妇人……拉开了一家悲剧的序幕。 悲剧你大爷,序幕你大爷! 林婉丽就是个扫把星,自己可不能和她接触太多。 林苏叶不想和噩梦有过多牵扯,她想绕路躲着走,结果早春地里没有高大的庄稼遮蔽,林婉丽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她。 林婉丽用力地挥手,热情地招呼:“姐,我正有事找你呢。” 林苏叶不但不停,反而加快步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望着林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婉丽眼神狐疑,自己说有事她却跑得更快,这是有毛病? 她和张蜜蜜吐槽道:“我堂姐有点不对劲呀。” 张蜜蜜是林婉丽介绍到薛家屯来的,现在两人走得近。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叶最近挺作的,跑去生产队给薛明翊打电话要缝纫机,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又跑去学校陪读,闹得大队都风言风语的。” 林婉丽:“为什么?” 张蜜蜜摇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婉丽:“不能吧,我还没跟她说呢。这消息除了我,别人不可能知道。” 张蜜蜜望着林苏叶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婉丽,你说……薛明翊真有相好的?” 苏叶那么美,薛明翊也有相好的话,那长得美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哎,这样的话苏叶也太可怜了。 她心里不禁同情起来。 林婉丽:“那还有假?不过你别乱传呀,我只能告诉堂姐,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张蜜蜜哦了一声,“我自然不会乱说。”心里却讥讽林婉丽,你当年抢她相亲对象,现在假惺惺的干嘛? 林婉丽兴冲冲去薛家找林苏叶。 第 12 章 找打 林苏叶却没回家,她先去村后面捡一点柴禾,又去自家小菜园把越冬的菠菜都剜了,再长都老了。 晌午她回家做饭,婆婆子带着莎莎去老妯娌家做针线活儿侃大山,不在家。 她一边烧火摘菠菜,一边背诵学的拼音和笔划,再把眼前看到的东西比划一下怎么写。 菠菜、柴禾、烧火、锅灶、土炕、烟道…… 好些常用字她都不会! 哎,学习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看大军学得那么容易小岭学得直挠头,她还责怪小岭不认真,轮到自己也没学得多好。 怪不得人家说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小时候脑瓜好使,记性好学得快,这会儿就忘得更快。 虽然自己学得慢,她却毫不气馁,小时候奶奶常说人笨没关系,就怕懒吃不勤奋。只要勤加练习,都能做到普通人的档次。 说起来也得亏薛明翊赚钱多不用她养家糊口,否则她哪里有精力学习? 想到薛明翊她不禁有点出神,他虽然没多喜欢她,但是该尽的责任是很到位的。 正忙着呢,林婉丽来了。 看到林婉丽过来,林苏叶眼皮直跳,生怕林婉丽真是自己的扫把星,不过忙活一晌午她也冷静下来。 自己不能捆住林婉丽的脚,哪怕骂一顿撕破脸,林婉丽想过来晃悠自己也没辙。 既然碰面是不可避免的,那还是别躲着了。 自小奶奶就教过她,遇到问题不能躲,你越躲那问题越咬手,你一巴掌打回去那问题就会缩,你就能想办法解决。 当年她是这么解决自己婚姻的,如今也能这样解决未来的悲剧。 林苏叶从小骨骼细弱,跟着奶奶在家描花样剪纸做家务,后来奶奶去世爹娘哥哥们宠着也不用她下地。 因为生得细皮嫩肉极其美貌,从小喜欢她的青年就很多,爹娘以为女儿不愁找对象。 可其实乡下婚配的话语权在婆婆手里,很多人觉得林苏叶太漂亮容易惹是生非,嫌弃她太娇弱不能干活。 自然也有家境好不在意这个的,儿子喜欢就给他娶个可心的媳妇儿,小夫妻和美一辈子也挺好。 谁知道又有人开始信誓旦旦地谣传林苏叶太娇弱不能生养,那些婆婆们一听不干活还行,不能生育那可不行,全都打了退堂鼓,所以林苏叶的说亲之路挺坎坷的。 被搅黄了几门亲事,林母发狠要给女儿找个城里户口,直接拿工资不用种地,自然也不会遭人嫌弃。 九年前林苏叶相了一个县城吃公家饭的对象,叫连胜利。连胜利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谁知道却被林婉丽靠关系截胡。 林家爹娘气得够呛,想带着俩哥哥去和林婉丽爹娘讨公道,却被林苏叶制止了。 林苏叶对连胜利没什么感情儿,只当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而已,能被撬走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再者说是男方自己改变主意娶林婉丽,找女方家闹也掉价,让人笑话。 转年春天她就抓住机会嫁给更有前途的薛明翊,自然更不把连胜利当回事,但是她和林婉丽的梁子是结下的。 她和林婉丽有两年不来往。 后来张蜜蜜嫁过来,林婉丽见天往这里跑,几次主动上门道歉让林苏叶原谅她当初年轻,别怪妹夫云云。 林苏叶自小被奶奶教导做人要大气,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的事情没必要总记着。 她寻思嫁给薛明翊以后自己日子过得挺好,如果一直跟仇人似的倒像自己还惦记那男人似的,容易让薛明翊和公婆不舒服,她也就翻篇不再计较,但是和林婉丽一直不咸不淡。 她对林婉丽的感觉很简单,就是尽量远着,能不来往就不来往,每次都是林婉丽来看她,她从不主动来往。 可林婉丽对她的感觉就非常复杂,既羡慕嫉妒,又有点瞧不上,如今却是嫉妒得眼睛要滴血。 出嫁前她嫉妒林苏叶被家人宠着不下地,而她不但要下地,还干得多吃得差,大了被嫂子们挤兑搅家精,过得不舒坦就阴阳怪气林苏叶偷懒耍滑,导致林苏叶和她不亲近。 后来林苏叶被乡下婆婆们嫌弃废物花瓶、不好生养,最后好不容易谈个城里拿工资的好青年却被自己截胡,林婉丽就爽得很。 她原本以为林苏叶嫁给薛明翊以后肯定会被薛家嫌弃。 她为什么主动给林苏叶道歉,为什么每年来走亲戚? 就是想看林苏叶被婆婆嫌弃、被人笑话废物,这样心里就更爽。 可惜除了林苏叶刚结婚那会儿被婆婆嫌弃俩月,等怀孕又被精心伺候起来,不但能天天吃鸡蛋,薛明翊甚至给她弄奶粉喝,冬天生了双胞胎更是让老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林婉丽的期待落空,不但看不到笑话,反而眼睁睁看着林苏叶越过越好。如今林苏叶有薛明翊养着不用下地,生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比少女时候更丰润妩媚,美得让她这个女人都面红心热。 林苏叶林苏叶林苏叶! 林婉丽一天天的满脑子都是林苏叶。 她看林苏叶白嫩细腻的脸蛋心里嫉妒得慌,虚情假意地客套几句就说薛明翊的事儿。 林苏叶一边摘菠菜,摇头不信:“不可能的。” 林婉丽有点着急,“姐,我能骗你吗?我小姑子男人和姐夫一个部队的,她刚去部队探亲回来,亲眼所见呀。” 林苏叶眼神疑惑地看她,林婉丽为什么这么卖力忽悠自己? 林苏叶倒是没想过林婉丽会嫉妒自己,毕竟当年是林婉丽得了好处的,嫁进城里还安排了工作,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她想套林婉丽的话,便做出亲近的样子塞了一把菠菜给林婉丽一起摘,“婉丽啊,那女人是什么人?” 那个所谓的相好就是电视剧里女主的妈妈,也是林婉丽的亲姐林婉晴。 林婉丽难道不知道她说的是林婉晴? 她撺掇自己去部队找薛明翊和林婉晴闹腾,安得什么心? 她是想害林婉晴还是想害薛明翊? 她不管林婉晴怎么样,但是不能不管薛明翊,那可是自己孩子的爹,他不好了那她和孩子能好? 薛明翊和林婉丽没什么交集,更无恩怨,她得了什么人的好处要害他? 也许她是针对林婉晴这个亲姐姐? 林苏叶很想弄明白林婉丽为什么撺掇自己去部队闹。 林婉丽看她有点意动,加了把劲,“姐,你甭管她什么人,肯定不是好人。也不是我喜欢说三道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有亏欠,有事我肯定为你着想。” 林苏叶静静地看着她,说的这套的确和梦里一样。 前有薛明翊奖金,现有林婉丽挑拨,更加验证那个电视梦的真实性。 林婉丽卖力地忽悠林苏叶,恨不得把林苏叶的脑袋掰开直接把自己的意思灌输进去。 看她急得脸都红了,林苏叶越发觉得她心里有鬼。 梦里第一次自己没信,第二次林婉丽带照片来,第三次带女人的日记给她念。她就有些慌,想去部队找薛明翊问问,如果是真的要怎么办,如果是假的就回来和林婉丽彻底绝交,可惜谁也不知道她会出意外。 林苏叶决定刺激一下林婉丽看看能不能套取更多话儿来,笑着打断她,“婉丽呀,你也不用听别人造谣,你姐夫对我好着呢。”她歪头朝着林婉丽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我长得这么好看,儿女双全,你姐夫根本看不上别人。” 她语调温柔神情骄傲无比,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丽,让林婉丽跟被针扎了一样心口刺痛。 虽然九年前她抢了林苏叶的相亲对象,可婚后夫妻感情不温不火,现在更是几乎冻结。 本来连胜利就对这桩利益婚姻不满意,不到一个月她就感觉他后悔了,有一次他酒后吐真言是被逼着娶她的。 尤其她至今未生育,吃了各种汤药看了好些医生都没用,公婆诸多不满,连胜利更是碰都不想碰她了。 他总不由自主地夸林苏叶长得美貌、儿女双全,哪儿哪儿都好。 她知道他还惦记林苏叶! 但凡有人说谁漂亮,他就嗤之以鼻,说不及林苏叶一半好看。 这两年她找林苏叶不但享受不到最初的优越感反而更加生气,看着林苏叶在薛家不用下地干活,而薛明翊半点没有嫌弃她的样子,林婉丽就心理失衡得可怕。 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林苏叶倒霉! 嫉妒让她心理失衡,越难受就越想看林苏叶倒霉,久而久之都有些妄想和执念。 她盯着林苏叶娇嫩美艳的脸庞,一下子失了理智,开始下猛药刺激林苏叶,“姐,我是为你好,不管真假你别怪我,也别跟姐夫说是我说的呀。那女人的男人还没死呢,就花姐夫的钱,听说她以前是姐夫的相亲对象,阴差阳错嫁给姐夫的战友。姐夫心里一直惦记她,如今她男人要不行了,就等着和你离婚好娶她……” 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地胡说八道,林苏叶不由得想起奶奶的话:做人要大气,咱不和小气鬼计较,要是小气鬼算计咱们,那咱们也不能客气。 她抬手运足力气狠狠地扇了林婉丽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第 13 章 渣男上门 这一巴掌把正在哔哔的林婉丽打懵了,愕然地瞪着林苏叶。 向来温柔和顺的林苏叶居然会打人?当年被抢了对象也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她恼羞成怒,“你疯啦!我是为你好!” 林苏叶捻了捻手指,居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做出姊妹情深的姿态对林婉丽语重心长道:“婉丽,我这巴掌才是为你好。” 林婉丽没好气:“你打我,为我好?” 林苏叶点点头,淡淡道:“对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亲眼看见了吗?” 林婉丽心里有鬼,“我当然没看见。” 林苏叶:“你没亲眼看着那就是造谣呀。领袖他老人家不是说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要是传出去,不但害你姐夫名声,还连累人家女同志。那到时候女同志找你对质,告你造谣,你要怎么办?别到时候不但你的工作保不住,还得连累你男人呢。” 她虽然不怎么识字,领袖语录却跟着大喇叭背了不少。 乡下总有人造谣嚼舌头,也没人会被劳改或者受处罚,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如果被造谣方厉害,就打上门逼着道歉澄清,如果被造谣方无能,那就只能忍气吞声,或者找大队主持公道。 可这不耽误她吓唬林婉丽,毕竟她们也不知道部队的规矩。 林婉丽原本正恼怒,现在听了林苏叶的解释也不好发作。 林苏叶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畅快,却又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把柴禾塞进灶膛里里,叹了口气,怅然道:“婉丽,我为你好,不让你说,可我这心呐,总归是揪起来了。那个女人,你认识不?” 林婉丽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小姑子只说挺美的。”她瞪了一眼林苏叶娇美的脸蛋,重重道:“和你差不多。” 林婉晴从小生活在城里,林婉丽结婚她也没回来,林苏叶一直没见过,小姑子不认识就更正常。 即便以后林苏叶知道林婉晴的身份,也不能以此来指责自己什么。 林苏叶没再多说,只长吁短叹起来。 梦里她三次才信的,现在也不能一说就信,起码得拿捏一下,等第二次吧。 她必须得知道林婉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爷爷和林婉丽爷爷是同父异母,她叫大爷爷。 大爷爷当年参军闹革命,后来在城里当了干部,大奶奶带着儿子留在乡下。革命胜利建国的时候大奶奶没了,大爷爷快五十岁续娶了一个年轻媳妇,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因为大儿子没文化,大爷爷让他一家留在乡下过日子,却把大孙女大孙子接到城里和自己小儿子一起读书作伴。 那个大孙女就是林婉晴。 她是嫉妒林婉晴? 你嫉妒林婉晴,干嘛拿我和薛明翊当枪? 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去部队找薛明翊和林婉晴闹?我要是不闹呢? 就梦里林苏叶的计划也是去部队找薛明翊问问,现在她连问都不需要问。 不管她和薛明翊的感情如何,她相信薛明翊的人品,他不会乱搞,林婉丽就是造谣。 到时候她和薛明翊一说,林婉丽就不怕薛明翊找她算账?造谣污蔑军官的作风问题,就不怕受到处分影响工作? 这会儿林苏叶觉得林婉丽也挺蠢的,只想着鼓动自己去找林婉晴闹,没想过被人拆穿以后要怎么面对。 林苏叶对林婉丽越发厌恶。 今儿谈话差不多,套不出更多话儿,还是等林婉丽第二次来再说。 她做完饭刚想赶林婉丽走,薛老婆子抱着莎莎从影壁墙外面进来。 薛老婆子好面子怕尴尬,看出林苏叶对亲戚冷淡便主动邀请林婉丽留下吃饭,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人挑错处。 林苏叶却不想,家里口粮有数,怎么能给不相干的人吃?她挤兑林婉丽,“你过年来串门的时候说忘给孩子带红包了。” 林婉丽:“……”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都是给了不好意思拿,推让来推让去的,她竟然张口要! 薛老婆子尴尬得脚指头都抠地了,见儿媳妇这般直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笑道:“他姨别见怪,你姐姐和你开玩笑呢。” 林婉丽也讪笑。 林苏叶笑嘻嘻道:“我可没开玩笑,婉丽自己说的嘛。” 她把女儿从薛老婆子怀里抱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柔声道:“这是你表姨,她要给你压岁钱呢。” 莎莎立刻看着林婉丽,甜甜地说:“表表,钱钱。” 林婉丽脸都黑了,强颜欢笑,“叫姨姨。” 莎莎调皮起来,“yiyi,waowao~~”这是村里人赶牲口的腔调。 林婉丽气得不行却也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她想掏个两分钱给孩子,结果发现最少也是两毛的。 林苏叶就拿过去塞在女儿手里,“谢谢表姨。” 莎莎:“谢谢~” 薛老婆子在一边快要抠出大院子来了,感觉倍丢人,这个向来要体面的儿媳妇是抽风了?突然这样没脸没皮的财迷呢。 林苏叶看看日头:“俩讨人嫌咋还没回来?不会逃学吧。” 七八岁的男孩子,狗也嫌! 薛老婆子拉着脸不乐意,“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大孙子可不会逃学!我去迎迎。” 她怕俩孩子真的逃学,自己先去瞅瞅,让林婉丽绊住林苏叶也好,免得大孙子挨打。 林苏叶就掀锅摆饭,把烙饼留在锅里给俩儿子和小姑吃,给莎莎一块新烙的饼,然后把昨晚上的煮红薯端出来,再摆一碟子咸菜丝,招呼林婉丽一起吃。 原本还要做菠菜汤的,等林婉丽走了再说吧。 林婉丽直憋气,她居然给自己吃这东西?谁家来亲戚不是把最好的饭菜拿出来?她明明看到锅里有好吃的烙饼,她还帮忙摘菠菜了! 林苏叶:“他姨你别急着走,等会儿俩外甥回来,你再给他们压岁钱。” 林婉丽:“!!!” 她粗饭都不肯吃了,赶紧告辞离去。 林苏叶送她到门口,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过两天她还得来。 莎莎仰着白净的小脸看着亲妈,学她样子冷笑一声,“哼!” 林苏叶原本心情有些坏,这会儿被闺女逗乐了,抱起她吧唧亲一口,“妈的乖宝儿哎,真是太稀罕人了。” 林婉丽一走,林苏叶就回家做菜,把菠菜洗净放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用豆瓣酱和一点腊月熬出来的猪油拌拌。 薛老婆子和俩儿子没回来,她把莎莎托付给邻居家,自己去给小姑送饭。 这些天一直忙春耕春种,今年春天干旱少雨,生产队忙着组织人手拉水、挑水种庄稼,为了节省时间壮劳力都在地里吃。 等林苏叶带着女儿回家,薛老婆子也和薛明流一起过来。 薛明流给林苏叶送缝纫机,他喊个人一起抬进来,安放在林苏叶睡觉的西间地上。 林苏叶忙跟两人道谢,又给他们倒白糖水喝,“家里没人抽烟,没备着,喝点热水吧。” 薛明流哪里敢喝林苏叶的水,他站在房间里离她那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慌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薛明流是队长家的小儿子,今年22岁,高大俊朗,也是一表人才。他十分崇拜薛明翊,一直想当兵,谁知道县兵役部来选拔的时候他居然落选了,这让他耿耿于怀。 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舍不得,看薛明翊去部队常年不回家,既不能孝顺爹娘又没空亲近媳妇孩子,觉得不是个好出路。 薛明流闹了两年脾气,他老娘气病两回就消停了,只是一直心有不甘,不想老实种地。 他有个毛病,每次见到林苏叶便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感觉紧张得要晕过去。 林苏叶也看出他这个毛病,所以尽量不和他单独接触。 薛明流不敢接茶缸子,赶紧往外走,“嫂子,我回家吃饭啦。” 他一走,邻居男人也不好多待,忙告辞离去。 薛老婆子高兴地直嚷嚷:“这下可好了,以后给我大孙子做衣裳不用粗针大线的,缝纫机做得看。” 林苏叶把脸一沉,“娘,他俩呢?逃学了?” 薛老婆子吓得忙摆手,“怎么可能!” 她去找小哥俩的时候遇到村里读书的学生,特意问了一下,说哥俩带饭中午不回来。 薛老婆子慌得不行,他俩没带饭啊,不会逃学吧? 她亲自跑去学校找哥俩,原来顾孟昭今天去县里学习兽医知识明天回来,他俩就把饼带走当午饭。好不容易亲妈不在,他们中午自然要快活一把,吃了饼就没回家。 林苏叶冷哼:“也不托人和家里说一声,不知道家里担心吗?” 薛老婆子:“可不是咋滴。”说完又道:“你和我说说就行了,晚上不用骂他俩,我替你骂过了。” 林苏叶才不信,骂?只怕还得给两分钱买零嘴吃呢。 她也没多管,反正只要不逃学就行。 家里有了缝纫机,林苏叶赶紧试试。 她之前在队长家踩过缝纫机,用得很溜,现在用自家的也不需要重新学。 当场找了自己和小姑的两个破褂子,肘部缝补过多次,再补也不好穿,就剪掉袖子当无袖。她的还好点,小姑干活儿,肩膀磨得快,已经不能穿。 她想改改给莎莎做个罩衣。 小姑娘走路利索起来,天暖和就要多在地上玩儿,有个罩衣罩裤的方便换洗。 薛老婆子看得直撇嘴,“咋不先给我大孙子做书包?” 哥俩到现在还共用一个书包。 去年读书的时候林苏叶说一年级书少,也没什么东西要背,就让他俩用一个书包,一个铅笔盒,哥俩轮流背。 大军还好说,小岭那造作样儿,才多半年就把个书包造得不像话。 大军爱干净,看着那脏乎乎的书包都生无可恋,每每轮到他背都嫌弃得很,一直想要个新书包。 林苏叶:“只能做一个新的,那他俩谁用旧的,你跟他俩说。” 薛老婆子急了:“你说你,对闺女和他小姑这么大方,怎么对俩儿子就这么抠门?” 家里有点布就张罗给小姑做衣裳,她也不嫁人,做那么多衣裳有啥用? 林苏叶不和她争论,就只管咯噔咯噔踩缝纫机,“你乐意你做呗。” 薛老婆子:“……”别打量我不会!她哼了一声,“那个旧书包我用,你给做个新的。” 林苏叶:“没布,你借给老三家的布票要回来了吗?” 钱可能不缺,布票可缺得很。 薛老婆子又萎了。她生怕林苏叶借题发挥,赶紧去做猪食了。 晚上哥俩回来的不早。 大军施施然,小岭一头汗。 林苏叶:“你俩跑出去玩了?” 大军刚要说在学校操场和高年级学生打球了,小岭已经抢道:“去顾知青那里了啊,妈妈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们天天……” 大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莎莎仰头瞅着林苏叶脸色不好,立刻握紧小拳头,一跺脚,“哼!” 新学会的表情,用来吓唬哥哥。 小岭还真的一个激灵。 薛老婆子在旁边一个劲地提醒,顾知青去县里还没回来呀,你想啥呢。 小岭:“…………” 大军:“我们踢球了。” 林苏叶好奇:“你也去了?” 大军点点头。 林苏叶有点奇怪,大儿子以前不爱做剧烈运动,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 她对此很满意,没再追究,让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唠叨林苏叶没礼貌、丢人,很快俩儿子也知道林婉丽来过的事儿。 大军:“奶,那个表姨不好,以后别理她。” 小岭纳闷:“哪里不好?不是挺正常的吗?” 大军乜斜了他一眼,“你眼不好。” 小岭:“瞎说,我眼神好得很。” 等小姑骑车回来,林苏叶就开饭,晚上特意用大葱炒了三个鸡蛋,一家人吃得喷香。 林苏叶刚拥有缝纫机稀罕得很,恨不得整天有衣服给她做。 晚上她跟孩子们说接下来两天她有事儿要忙,让哥俩自己上学,她不去陪读。 小岭一蹦三尺高,哟呵,亲妈不陪读!太幸福了! 小姑朝他挥挥拳头:“敢逃学,小心我打你哟。” 小岭忙拉着大军乖乖写作业去。 写作业他可离不开大军。 过了几天,林苏叶等的林婉丽没来,倒是林婉丽的男人连胜利来了。 第 14 章 骗钱 连胜利个子瘦高,戴着一副瓶子底眼镜,当年也是有点才气的知识青年,八/九年前和林苏叶相亲的时候还挺帅气,在县里也挺抢手的。 可惜才过这么八/九年,他就已经气质大变,从一个帅气的文青变成市侩大叔,没眼看。 林苏叶一见都没认出来,还问:“同志,你找谁?” 连胜利看林苏叶除了更加丰润美貌,不见半点风霜痕迹,心里那个遗憾呀,他勉强笑道:“苏叶,是我呀,胜利。” 林苏叶挑眉,“哟,是妹夫呀,你有事?” 她压根就没想请连胜利屋里说话,就在胡同里说吧。 连胜利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苏叶,当年和她一见钟情,这么多年他一刻都没有忘怀过她,反而因为没有在一起而越发爱她,把她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偷偷地为她写了很多情诗,却一首也不敢见光。 他扶了扶眼镜,“路过,想起你在这里,过来讨口水喝。” 林苏叶神情冷淡得很,“不好意思啊,家里没有男人,不方便请你进去,你去别家找水喝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家。 “苏叶!”连胜利按捺不住心里的欲望,甚至伸手想抓她手臂,却因为胡同外面有人走动最终没敢。 林苏叶瞥了他一眼:“麻烦你叫我堂姐。” 苏叶苏叶的,是你叫的么? 连胜利碰了一鼻子灰,胸膛里揣着的火热激情瞬间被浇灭一半。 他越来越不能忍受林婉丽,她虽然名字婉丽,可人却粗俗不堪,没多少文化还没容貌,整一个土老娘们儿! 他奢望着如果林苏叶对他有一点点留恋,那他这把激情的火就能烧到天上去,哪怕把自己烧成灰也无所谓。可现在林苏叶冷冷的,他就有些胆怯,她可是军嫂,如果诬赖他耍流氓,那他的前途就完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想判断她是因为当年的事儿生气所以欲拒还迎还是真的对自己没意思。 他不承认林苏叶对他没意思,他倾向于林苏叶对自己有恨所以故意这样冷落自己,如果自己和她表白认错,她可能一开始生气愤怒,慢慢地也会……承认还喜欢他吧。 他压根就没想过人家自从相亲以后就没再正眼看过他,明摆着对他没意思,他却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无法自拔。 以前也不至于这样,实在是结婚八年,他对林婉丽已经忍无可忍,除了厌烦没有半点感情。 他按捺不住地想要搞点什么激情。 他寻思自己这样给林苏叶传递信号,她应该能懂吧? 连胜利推了推眼镜笑道:“堂姐,那什么,不管林婉丽来和你说什么,你别信呀,她估计没憋好话儿呢。你也知道,当年她利用城里的关系给我家施压,我才不得不……” 林苏叶冷冷打断他,“你们夫妻有矛盾自己解决,别跑到我家门口来说三道四。你走吧。” 梦里连胜利可没来提醒她。这夫妻俩在搞什么? 连胜利满腔热情被林苏叶泼了一头冷水,冷静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堂姐,那我……不打扰了。” 林苏叶望着他骑车离去的背影,想了想,难不成大爷爷一点影响力也没了? 当年大爷爷和继室带着孩子在省城住,家里都是继室当家,乡下的大儿子一家没得着城里的好处。 林婉晴虽然能一直留在城里,堂哥却因为学习不行,又不务正业后来被继奶奶打发回乡下。 堂哥回到乡下靠着关系当了个公社干部,平时没少作威作福捞好处,还以权谋私欺负女知青。 当初林婉丽之所以能截胡连胜利,就是仗着大爷爷的影响力,许诺家里不但给林婉丽安排县城工作,还能提携连胜利升职去区里甚至省里。 这是三年后林母无意中听林婉丽她娘和儿媳妇吵架秃噜出来的。 结果这么些年,连胜利虽然在县里升过职,可照他自己的资历那也是应该的,压根儿没有预想的那样飞黄腾达。 哟呵,这是不满意了啊。 哼,让你们狗咬狗去吧,我才不掺和。 林苏叶上午在家里做书包,下午就带着莎莎去学校陪读学习,给小儿子上上弦,免得他玩野了。 小岭就跟被上了紧箍咒,舒坦两天的筋骨又紧起来,上课很难受却也只得熬着。 好在第二天上午林苏叶又不陪读,因为林婉丽来了。 林婉丽一进门就问林苏叶:“连胜利是不是来过?” 林苏叶淡淡道:“妹夫路过,说讨碗水喝,我寻思你没来,家里没男人,就没让他进屋。” 林婉丽松了口气,“他没说什么吧?” 林苏叶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我是跟不相干男人闲聊的人吗?” 林婉丽忙给她道歉,热络地拉着她的胳膊,“姐,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姐的。你不知道,我和我小姑子聊了聊,我这一天天睡不着觉啊。” 林苏叶也瞬间愁容满面,却嘴硬,“孩子他爹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有纪律的。” 林婉丽:“纪律?呵呵,男人坏起来还管纪律?不说别人你看咱哥好了,只是个小干部呢,就因为掌握一个戳就有女知青投怀送抱的。我姐夫那么厉害,他不花花,难保女人们勾搭他啊。那女人还说姐夫跟她抱怨,你跳河赖上他,他不得不娶你呢。” 林婉丽一直认定当年是林苏叶跳河赖上薛明翊的,否则薛明翊怎么可能娶一个娇滴滴的累赘? 林苏叶脸色一下子大变,“真的?那……那怎么办?不瞒你说,我、我这两天也一宿一宿没睡觉。” 林婉丽就开始给她支招。 林苏叶:“不行,我得自己去看看!” 林婉丽心里狂喜,她就是要这个效果。 她从小就嫉妒这两个人,一个堂姐林苏叶一个亲姐林婉晴。 这两年胡成鑫成了个病秧子,眼瞅着活不过今年,林婉晴要变成寡妇,林婉丽就觉得心里畅快。 今年过年她特意去胡家,借着探望姐夫的机会打探消息,知道了不少事儿。 原来姐姐当年竟和薛明翊相过亲,可惜薛明翊太忙为人也冷冷的不甚热情,姐姐就选择了会吹口琴为人体贴的战友胡成鑫,而薛明翊似乎一直对她有情。 后来姐夫生病,薛明翊帮过几次钱,姐夫也几次说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家里有困难就找薛明翊和秦建民帮忙,尤其是薛明翊。 虽然林婉晴说她对薛明翊只有感激之情,可林婉丽却不信,她瞅着林婉晴肯定对薛明翊有意思! 她就想了这个主意,刺激林苏叶,让林苏叶去部队闹,闹得薛明翊前途尽毁,休了她,闹得林婉晴臭名昭著! 她一副为林苏叶着想的架势,“姐,你得三思,不能冲动啊。姐夫可是军官呢,要是……” 林苏叶立刻激动起来,“不行,我必须得去找他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他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找他们领导!” 林婉丽忙安抚她。 林苏叶就捂着脸开始哭,再也没有上一次的淡定。她哭了两声又急匆匆地收拾包袱,翻箱倒柜要找钱和粮票,却没找到,最后崩溃一样蹲在地上又哭起来。 林婉丽心里乐开花,嘴上还安慰她:“姐,你别急,慢慢来。” 林苏叶擦擦脸,猛得站起来,“婉丽,你借姐一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等我从部队要钱回来就还你。” 林婉丽惊讶地看着她,“啊,你要这么多干什么?我也没有。你去部队就路上两天多功夫,不用那么多。十块钱十斤粮票尽够了。” 林苏叶泪眼婆娑的,越发楚楚可怜,“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冷不丁去了,要是他不承认一来气给我赶出来呢?我就不管了,灰头土脸地回来?那不是便宜了他们?” 她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急得团团转,半点没有漂亮女人的优雅和淡定,就一个没文化又粗俗、暴躁的乡下妇女。 林婉丽:“姐,你不能冲上去就问,你得先观察、试探,抓到把柄直接去找师部领导,要是师部不管你就去军部,不怕他们不管!” 林苏叶擦擦眼泪,“婉丽啊,我都没出过远门,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我怕我说不过那个女人。” 林婉丽忙拒绝,“姐,我要是陪你去,那我姐夫肯定觉得丢人,到时候直接就向着那女人了!” 林苏叶心下冷笑,听起来林婉丽更恨林婉晴? 她试探一下,感觉林婉丽对薛明翊没有恨意,那应该没有恩怨才对。 林苏叶看出来林婉丽巴不得自己去部队闹,所以越发抻着,哭哭啼啼说自己没钱没粮票也没好办法,去了部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让林婉丽给出招儿,要么就陪着一起去。 林婉丽咬咬牙:“姐,这样吧,我想办法帮你借三十斤粮票和三十块钱,等你回来还我,剩下的你跟大队借借。” 林苏叶扭头看她,表情焦急却也露出不满之意,“婉丽,你把我当亲姐,姐遇到这么大的难事儿,你能不掏心掏肺地帮衬?三十斤粮食好干嘛?” 林婉丽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咬咬牙:“那我帮你凑五十。” 一个月才三十块钱的工资,30斤的定量,要说凑五十块钱不难,要凑五十斤粮票可不容易,她得找关系去买呢。 林苏叶满脸感激,拉着她的手,“婉丽呀,你就是我的亲妹妹呀,你可帮姐大忙。” 她抹了一把眼泪,“不能便宜他们,我这就去大队闹,让大队出钱出粮,再派人和我一起去撑腰!” 林婉丽急了,忙拉着她,“姐,你糊涂啦。你在家里闹,很快就有人给姐夫通风报信,到时候你能知道什么?你得悄悄过去,打他们一个埋伏抓个正着。” 林苏叶盯着她看了一瞬,“对,还是你懂,你毕竟在城里工作,见识多,我一个乡下女人,不懂这些。” 她让林婉丽快一些,她巴不得晚上就走,说林婉丽要是不帮她借,她就去大队和公社借,让领导给做主。 林婉丽自然满口答应,她可比林苏叶着急呢。 两天后的上午,林婉丽带着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过来找林苏叶。 林苏叶立刻把莎莎送去找薛老婆子,说自己要出去办点事儿。她回来从林婉丽手里接过钱和票,一副要迫不及待去办大事的样子。 林婉丽:“姐,要不……你给我写个借条?” 林苏叶把脸一沉,“婉丽,你笑话我呢?我大字不识两个,你让我写?” 林婉丽:“那……我写,你摁手印。” 林苏叶:“咱亲姊妹,还说这个?你不如给我写一封举报信,我拿着去部队也好找领导。” 林婉丽却不敢,她可以忽悠林苏叶,到时候大不了说林苏叶听风就是雨,却不敢真写的什么举报信,毕竟空口无凭,写下来可就不一样,哪怕找人写也不行。 她怕林苏叶纠缠,就说算了,“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林苏叶想了想,问林婉丽:“婉丽啊,有没有个证明啥的?”她比划了一下,“照片儿、写的东西什么的。” 梦里她第一次不信,后来林婉丽就拿照片和日记本来的,怎么这一次不拿了? 林婉丽第一次就见她意动,现在看她魂不守舍的,哪里还需要照片、日记这样的东西来刺激?再者,她仗着林苏叶不识字,随便拿个本子就可以说是那女人不小心丢的日记本,胡乱念念林苏叶也不知道。 林苏叶就急着出发。 林婉丽:“姐,我骑车送你去公社坐车。” 林苏叶:“不用,你送我去大队就行,公社去县城和省城的车路过我们大队。” 林苏叶揣着林婉丽给的钱和票,背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坐上林婉丽的自行车,两人一起去大队。 去城里花林婉丽的钱喽! 第 15 章 赖上 到了大杨湾,林苏叶在林婉丽的目光中搭乘去往县城的客车。 客车停在县邮局门口,邮局是以前的大户店铺,门脸修得很气派。 林苏叶瞅着绿色的邮筒,寻思要不要给薛明翊打个电话,告诉他林婉丽造谣,让他查查?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摇摇头,上一次打电话会计就说总机一级级转,都能听见他们说啥,不好。 写信?就写林婉丽说你在部队有相好,还花钱养着她,顺便暗搓搓问问他你是不是借她钱,被人误会,趁机要回来?胡成鑫说不定快不行了,薛明翊不可能让他还钱。 要不等他麦收回家探亲悄悄说?可两人结婚八年,她就没和他说过什么私密的话儿,他那么严肃,被他看一眼她心里都一颤悠。 算了,她还是自己上吧!先把林婉丽为啥造谣套出来再说。 部队她现在是不敢去的,万一路上真出意外把自己小命丢了,她找谁说理去? 还是先收拾林婉丽,再对付林婉晴! 县供销社比公社的更加热闹,里面人头攒动,排队买今日供应。 有的柜台忙得脚不沾地,有的柜台闲得无事可做,几个柜员在那里闲磕牙。 林苏叶想买字典。米面粮油不需要她买,她也背不动,其他的没有票也买不了。 她瞅着空闲柜台几个闲聊的女人,竟然有张蜜蜜,还有个好像是大杨湾的杨翠花。 薛老婆子有两年和林苏叶格外不对付,整天说林苏叶高攀自己儿子,当初多少闺女想嫁给他,其中就有大杨湾大队长的女儿杨翠花。如果不是薛明翊娶了林苏叶,薛老婆子是中意杨翠花的,人家女方很乐意,可惜他没那意思。 林苏叶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就挤过人群往那边凑了凑。 可巧,她们真的在八卦她。 杨翠花:“她是漂亮,可心术不正。我听说当初她故意跳河让薛明翊救,赖上的。” “当年薛家说相亲认识的呀,难道有假?” “都结婚了,不得顾念老薛家名声呀。否则薛明翊能看上她?他从小就不喜欢看漂亮女同学,也不闲聊。” “啧啧,看不出挺有手段呢。” “她现在越发能作,整天给薛明翊打电话,我看明翊早晚得休了她。” “不能吧,都三个孩子,回头再生一个……” “怎么不能?薛明翊现在可是团长,多少漂亮的女文工通讯女兵盯着他呢。你们瞧着吧,不出两年就得离婚。漂亮有文化能赚钱的女文工和乡下没文化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你要哪个?” “那自然是漂亮女文工呀。” “看吧,你都知道选啥,他薛明翊不知道?” 林苏叶:……有女文工什么事儿? 搁以前听见人家说自己闲话,她会觉得不好意思,为了避免尴尬得第一时间躲开。 现在么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尴尬? 说别人闲话的不尴尬,她尴尬什么? 薛明翊不要你,你找他去,你说我坏话算什么? 这时候张蜜蜜说了一句:“他们夫妻感情挺好的。” 杨翠花:“拉倒吧,你和林苏叶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好意思说谎?” 林苏叶凑过去,笑道:“谁和林苏叶一起长大的也不如林苏叶自己知道啊,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呀。” 本人来了? 几个女人见状登时闹了个大尴尬,一个个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张蜜蜜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苏叶瞥了她一眼,轻蔑道:“怎么,在娘家就惯会说我坏话造谣,这会儿都各自嫁人,还这样呢?” 张蜜蜜黑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才没说你坏话,我刚才还替你解释呢。” 林苏叶冷笑:“不稀罕,你以后当不认识我就行,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张蜜蜜曾经是林苏叶小时候的玩伴儿。 她长得比林苏叶粗两圈,黑好几个色号,但是力气大,两人关系挺好。小时候被男孩子笑话是林苏叶的丑丫头,林苏叶还找哥哥教训那个男孩子维护她。 长大找对象的时候闹崩了。 起初林苏叶不知道,后来林母听村里人说就是张蜜蜜她娘跟相中林苏叶的婆婆说林苏叶娇气、好吃懒做不干活、就会打扮、不能生养。 林母去找张母理论,张母却说自己没造谣,只说林苏叶娇气不干活,这是事实,并没说不好生养,是她生得那么柔弱无力,人家婆婆自然会想她不好生养。 虽然是张母使坏故意提醒别人,也不能说别人考虑多就不好,林母只能自己生气,到底是和张家再不来往。 后来林苏叶嫁到薛家屯,转年林婉丽把张蜜蜜也介绍嫁过来,只可惜嫁了一个不咋能干的男人。 张蜜蜜被林苏叶讽刺的脸色难看,却也不好说什么。 林苏叶对杨翠花几个道:“你们可真够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我和薛明翊感情好着呢,他有钱就寄回来给我花,刚给我买了一台缝纫机,怎么,你眼馋呀?” 和林苏叶没过节的人赶紧散开,只有杨翠花和张蜜蜜站在那里尴尬得很。 周围买东西的以及其他柜员也忍不住张望。 林苏叶盯着杨翠花,因为旁边买东西的人多,跟菜场一样闹哄哄的,她只能大声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当年想嫁给薛明翊,他没看上你来着?” 杨翠花的脸登时开了颜料铺一样五颜六色的,她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林苏叶笑了笑:“那你胡说什么?什么女文工?” 杨翠花没好气道:“我就说怎么啦,部队里就是有女文工,就是很漂亮,薛明翊就是可能喜欢人家。你说薛明翊对你好,咋不让你随军呢?” 哼,没脸没皮赖上人家娶你,你脸皮咋那么厚呢?给女人丢脸! 林苏叶:“是我不乐意去,随军有什么好,怪闷的。倒是你,都嫁人了总惦记看不上你的男人干嘛?那是我丈夫!” 杨翠花:“我才没惦记!倒是你,当初被连胜利抛弃……” “呸呸呸,你这个臭嘴!”林苏叶立刻打断她,“连胜利算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家薛明翊比?相亲成不成都是父母决定的,看不对眼就不成,你说这个没意思。我们薛明翊就看上我了,就爱娶我,就看不上你个丑八怪,气死你!” 张蜜蜜看着牙尖嘴利的林苏叶,一时间有些不认识她了。 她知道林苏叶脑子转得快,但是总归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所以从不和人吵架,就当初她也没骂自己,也没骂林婉丽,这会儿却这么骂杨翠花。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薛明翊呀,薛明翊真不要她的话,她会很难过吧。 杨翠花被林苏叶骂得难堪又羞愤,气得从柜台出来,想也没想就推了林苏叶一把。 张蜜蜜脸色大变,忙出声阻拦,却慢了两秒钟,眼瞅着杨翠花推上去。 林苏叶在武力上那就是渣渣,她力气小,身体软,别说打人,挠人都可能把指甲劈了。 她被杨翠花推得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好在这会儿还穿着棉裤,有点疼却也没大碍。 林苏叶气她嚼舌头说自己和薛明翊的坏话,不想放过她,便坐在地上学薛老婆子的样儿,扶着大腿开始哎哟,“完了,把我大胯骨摔断了……哎哟……疼死我了,我也太可怜了。路上刚被小偷掏了包儿,丢了钱和粮票,这会儿又被人打断腿……” 薛老婆子每次和林苏叶吵架,吵不过就往地上一坐,不是说大腿骨摔断就是胯骨摔断的,反正就得拿捏林苏叶。 林苏叶见多了,这会儿学了个十成十。 张蜜蜜看傻眼了,林苏叶向来脸皮嫩,打死也不可能在一群人面前做这样丢人的事儿啊。不会真摔断了吧?怎么还丢了钱和票?她忙上前扶,“苏叶,你没事吧?” 林苏叶忙制止她:“别碰我,你一碰我,要是厉害了,你得和她一起赔我。” 张蜜蜜吓得把手缩回去,关切地看着她,“你真的摔断了?” 林苏叶大声道:“供销社营业员打人啦!把我腿摔断了!” 她还寻思回去怎么糊弄林婉丽呢,这下好了,杨翠花和张蜜蜜送上门给她作证:她被人偷了钱票,又被杨翠花摔伤! 杨翠花气得直蹦跶:“我、我就轻轻碰了你一下,你自己往后退坐地上的,怎么能赖我?你这是讹人!” 旁边有个男人道:“我说你不能不讲理吧,明明就是你眼馋人家男人,一把把人家小媳妇儿推个跟头。哎呀,我都看见了,你那一把力气可真大,把小媳妇儿从那头推到这头,直接一个跟头。” 他是个好八卦的,原本排在队伍里等买东西呢,结果听见这边吵架,他都顾不得买东西就凑过来听。 原以为就是听拌嘴,哪里知道还有武打,后续还有官司,那可有的看了。 杨翠花冤枉死了,她觉得自己真没用力气,肯定是林苏叶讹自己呢。 很快供销社的主任出来,问怎么回事,“什么人在供销社闹事,想讹我们供销社啊?” 等他看到林苏叶,见她生得那般貌美,娇滴滴的跟书里说的祸国殃民的妖妃一样,登时就看直了眼睛。 林苏叶:“领导,你来的正好,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是军人家属,这个杨翠花编排我男人,还想拆散我们……” 她这么一亮身份,男人立刻从花痴中回过神来,披上自己正义的外壳。 他指着杨翠花骂道:“杨翠花,你不认真工作,不好好为人民服务,整天嚼舌头?” 杨翠花委屈得很,“主任,她讹我,她故意的!我真没用力气!” 林苏叶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哎呀哎呀的,她只要一憋,那眼眶眼尾就红红的,眼泪说来就来,一点都不费劲。 主任就想打圆场,让林苏叶私了,都是一个大队的,别闹到公安局去,不好看。 林苏叶示意去柜台里面坐下说话,她一伸手,张蜜蜜下意识就上前扶着她进去坐。 林苏叶一走一瘸,一副不敢动的样子,示意杨翠花给自己垫个垫子,然后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这……私了怎么说啊?” 杨翠花瞪大了眼睛:“你根本没事!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你要是没事,你就是讹我!”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她道:“骨头可能没大事,身体肯定有事。我现在半边身子都被你打青紫了,不信咱去屋里看看。” 杨翠花不服气,觉得林苏叶肯定讹诈自己,坚持去医院,要是没事就送林苏叶去公安局告她讹诈。 张蜜蜜:“杨翠花,你别犟了,她肯定磕得厉害。” 她从小和林苏叶是朋友,还能不知道林苏叶的身体?林苏叶的娇嫩不是编的,是真的,这么磕一下子绝对青一片。 主任打圆场,想说和一下,给个一块钱或者几个鸡蛋拉倒。 杨翠花却不肯,坚持要去屋里验伤。 张蜜蜜和另外一个女营业员扶林苏叶去里面屋子,林苏叶解开腰带,把裤子褪下来给杨翠花看。 杨翠花的脸一下子通红。 她知道林苏叶皮肤白嫩,露着的脸蛋、颈项还有手都很明显,可她从来不知道林苏叶身上这么白净娇嫩,那雪白的肌肤和凝脂一样。 再一看,妈呀,雪白的肌肤上一块巴掌大的乌青,看着让人心疼,哪个缺德玩意儿把个娇滴滴的美人打成这样? 再一想,哦,是自己。 她怀疑自己真的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吗? 没有啊! 她看看自己的手,有点怀疑人生。 林苏叶又开始哎哟,“看见了吧?走,咱去医院看看,我这胯骨八成摔断了。” 杨翠花敢背后嚼舌头,就得让她付出一点代价。 杨翠花不受控制地生出内疚心,真想去医院查查,万一林苏叶真骨头坏了……薛明翊不会找她算账吧? 她打了个激灵,这可怎么办啊? 第 16 章 告密 她真没惦记薛明翊,虽然小时候暗恋过,可人家薛明翊没意思她也就拉倒。 要说不舒服,那就是不服气输给林苏叶。自己能干会赚钱,哪里比不过一个娇滴滴不能下地的林苏叶? 前些天听知情人说林苏叶靠狐狸精手段赖上薛明翊,她就瞧不上,忍不住说难听的。 哪里知道给人打了。 她这是被赖上了呀。 当初薛明翊不会是这样被赖上的吧!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主任没说话,他知道杨翠花富裕,她靠着供销社的工作没少倒卖粮票、吃食,他也得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翠花一咬牙:“五块钱给你,五斤粮票我没有,不过我刚买了两斤粉条,分你一斤。” 林苏叶:“行!你看,我是个很爽快的人。” 杨翠花:“……”爽快你大爷! 林苏叶把东西都装进自己挎包里,然后拿钱买字典。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了一句,“你大字不识一个,你买什么字典?” 林苏叶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我三个孩子读书呢。” 她也不懂买啥样的,不过之前听顾孟昭说过,就要最大个儿的,内容最全,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对照的,都得来一本。 一共15.85元,林苏叶豪爽地付了钱。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她:“败家娘们,买这么多你想放茅房里擦屁股吧?” 林苏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杨翠花,你给我字典赔不是。要不我还得让你赔五块钱!” 杨翠花很想嘴硬,却脑子一抽,能屈能伸地给字典道了歉。 林苏叶哼了一声,翻开硬封面给杨翠花看扉页印着的大首长语录,“看见了?你还敢乱说?” 杨翠花上过小学,识字不少,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林苏叶整她,别说五块,五十块她也得给,就为这句话她就得被斗,甚至丢工作。 林苏叶:“麻烦你以后把嘴巴管管好,不许再造谣我们家明翊。” 薛明翊是她男人,她都没叫过明翊,她们倒是在这里叫得欢儿。 哼! 杨翠花忙点头,“知道了。” 她和林苏叶没啥大过节,有些后悔只为痛快嘴得罪人,这会儿看林苏叶没有得理不饶人,还点自己乱说话的毛病,她有点感激,人家林苏叶不是坏女人。 看杨翠花对林苏叶这么服从,张蜜蜜更不是个滋味。 她问道:“苏叶,你不是钱票被偷了吗?” 被偷了还买16块钱的字典?她在村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拿五十块现钱顶天了。 林苏叶斜了她一眼,“你偷的?” 张蜜蜜气得脸都黑了,“你咋污蔑人?” 林苏叶:“我钱分开放的,被偷了大半。哎,都怪我,带钱带多了。” 张蜜蜜:“……”你显摆个屁! 林苏叶买了字典,用挎包装着,这挎包是薛明翊拿回来的军挎包,俩孩子一直想要,她都没给,怕他们祸祸了。 三本大字典加上粉条,林苏叶背得有点吃力。 主任见状,就示意杨翠花:“行啦,你今儿早点下班,把人家送送回去,别路上出点啥事到时候又赖你。” 杨翠花忙给主任鞠躬,招呼张蜜蜜赶紧回家。 张蜜蜜是特意来托她买东西的。 张蜜蜜看着杨翠花狗腿地服侍林苏叶,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得跟上。 林苏叶故意埋怨,“我带了钱和票要去部队的,现在只能回家了。” 想到林苏叶可能被薛明翊抛弃,张蜜蜜又替她难过,“你真听林婉丽的要去部队闹?” 林苏叶:“她和你说什么了?” 张蜜蜜摇头,“没。” 林苏叶冷笑。 杨翠花:“你们说什么?” 林苏叶:“跟你没关系。” 杨翠花:“我已经赔钱赔礼了。” 林苏叶:“在我淤青退光之前,我不能完全原谅你。” 杨翠花来气:“泼妇!真能作!” 嘴上这样骂着,却小心翼翼地扶林苏叶上车,让熟人给让座位,还主动给林苏叶买车票。 五块钱都出了,不差这两毛钱。 林苏叶把两毛钱给她,“五块钱是你应该赔我的,车钱不用你出。” 杨翠花懒得和林苏叶争辩,直接揣起来。 张蜜蜜看林苏叶使唤杨翠花,而杨翠花一副抗拒却又顺从的样子,酸楚又嫉妒。她觉得自己才是林苏叶的好姐妹,就算闹过矛盾,在林苏叶心里也应该和别人不同才对。可林苏叶全程都没怎么搭理她,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难受就想引起林苏叶的注意,“苏叶,我买了布要做衣服,你能用缝纫机帮我做吗?” 林苏叶:“你给钱有啥不能的?” 白做可不行。 现在供销社也有缝纫机合作组,做褂子七毛左右,裤子侧挖袋侧开门的五毛。 张蜜蜜就说回头去找她。 到大杨湾下车,日头还老高,杨翠花说去借自行车送林苏叶回家。 林苏叶:“你先去学校帮我悄悄看看薛磅礴有没有逃学,上课有没有睡觉。” 杨翠花:“…………”你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她气呼呼地往小学去。 有本家的老师看见,还惊讶她怎么来学校,“翠花回娘家呢?” 杨翠花婆家是大杨湾旁边的老榆沟生产队,距离大队二里路,她大儿子比哥俩小几个月,送到一年级让老师免费看孩子的。她懒得看自己儿子,她才无所谓逃学、成绩,反正就是混日子呗。 她站在窗外瞅瞅大军和小岭,她当然认识这俩孩子。瞧人家哥俩,长得真俊,有林苏叶的美有薛明翊的俊,再看看自己儿子,没眼看。 小岭此时正在难受呢。 反正妈没来陪读,他是不是能趴一会儿? 晌午他俩回家的时候林苏叶不在家,他们还纳闷呢,后来奶带着莎莎回来,莎莎说妈妈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他刚试探着把脑袋往桌上放,忍不住回头瞅,生怕林苏叶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还好,没来! 他脑袋刚要趴到胳膊上,桌底下的脚丫子被大军踩了一脚。 小岭嘶了一口气,瞪大军:“干嘛?” 大军:“窗外有眼睛。” 小岭猛得扭头,就对上杨翠花痴痴的眼神,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坐得笔挺。 我天呀,妈果然天天安排密探! 太吓人了,眼线无处不在啊! 杨翠花的儿子瞅着她,刚要喊娘,杨翠花却视而不见地转身走了。 儿子:“???” 杨翠花去跟林苏叶说一声。 林苏叶放了心,“行,谢啦,我自己回家。” 杨翠花:“别,我给你送到家,我安心,免得路上有个好歹赖着我。” 林苏叶也不争,就让她骑车送自己回家。 到了家门口,林苏叶:“我气消了,原谅你。” 虽然杨翠花嘴巴坏,但是敢于认错,也会照顾人,林苏叶决定不再计较。 杨翠花把大队要来的一小瓶药酒塞给林苏叶,“说你坏话的人是林婉丽的二姑姐。” 说完她骑上车就跑了。 林苏叶:好你个林婉丽!你给我等着! 婆婆和莎莎都不在,林苏叶就坐下喝水。 张蜜蜜从外面抱着一叠布进来。 林苏叶:“给谁做?” 张蜜蜜:“给家宝,男人嘛,得穿得体体面面的。” 林苏叶眉梢挑了一下,管他谁的衣服,给钱就做,她让张蜜蜜带人过来量量尺寸。 张蜜蜜一副知心姐妹的模样,“苏叶,你千万别去部队闹,薛明翊是你男人,你不顾及他的体面,那这日子还咋过?” 林苏叶警觉地看她,合着做衣服是幌子,她想干嘛? 张蜜蜜看她神态冷淡,“你别听林婉丽的,她……有点不怀好心思。” 林苏叶:“你怀?” 张蜜蜜被噎得黑脸都红了,忍不住道:“她嫉妒你呢,她挑唆你什么,你别信。” 林苏叶不耐烦:“我累了,你走吧。” 张蜜蜜看林苏叶对自己冷淡心里很复杂,她自诩从小和林苏叶感情好,这是别人不能比的。 虽然林苏叶生气不理她,可她知道她们还是好朋友。 听到人家说林苏叶的坏话,她也会主动澄清,林苏叶要是干傻事,她也想劝阻,虽然对方不领情。 她一边忍不住嫉妒,一边忍不住亲近,看到林苏叶有好事,她酸溜溜地嫉妒,看到林苏叶倒霉,她不觉得痛快,反而心疼。她想回到从前,两人互相倾诉烦恼,互相帮助。 越嫉妒越想和对方搞好关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反正就是想。 她又憋气又失望,“反正我是为你好。” 林苏叶想想,梦里也不见张蜜蜜来说呀,怎么现在她和连胜利一个两个发神经? 她试探道:“你和林婉丽关系那么好,就不怕我告诉她你背后说她坏话?” 张蜜蜜却把林苏叶这话理解成嫉妒自己和林婉丽好,她道:“我就算和她好,也比不上咱俩从小的情分呀。” 林苏叶就不想和她说了,还情分呢,别膈应人。她看张蜜蜜不做衣服,就推着往外走。 张蜜蜜急了,“林婉丽天天为你和连胜利吵架!” 林苏叶:“你昏头了吧?” 张蜜蜜:“我没骗你,我说真的!当初林婉丽抢走……” 看她又说自己知道的废话,林苏叶打断她:“不管他们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张蜜蜜:“连胜利他还惦记你!” 林苏叶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张蜜蜜看林苏叶对自己一点都不信任,就有一种你不听我的,等你倒霉再来找我哭的愤愤心理,“那天连胜利来找你,有人看见了!” 林苏叶懒得解释,直接把她推出去。 张蜜蜜碰了一鼻子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能拿着布离开。 林苏叶回家却开始犯嘀咕,连胜利那个混球惦记她? 他这是有毛病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当年他悔亲娶林婉丽,林苏叶并没有生气,毕竟相亲都是各家的选择,可过了八/九年说惦记她,林苏叶就分外恶心。 怪不得林婉丽上蹿下跳撺掇自己去找林婉晴的麻烦,合着嫉妒亲姐,还恨自己? 林婉丽抢了她相亲对象,相亲对象是个混蛋,她不打男人,打自己这个堂姐? 这是什么毛病? 想通林婉丽的目的,林苏叶眼前就豁然开朗,没薛明翊的事就不用他掺和。 林婉丽想让自己和林婉晴打架,自己就让她们姐俩打架,还得让他们夫妻打破头! 她坐在饭桌前抱着脑袋想怎么打回去,过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出一个办法! 第 17 章 匿名信 她见识少没什么文化,想不出绝妙的办法,但是她会描画样子呀,照葫芦画瓢是她的看家本领。 林婉丽挑唆自己和薛明翊,自己就破坏她和连胜利。 林婉丽想让自己和林婉晴打架,自己就让她们俩打架。 她决定给林婉丽写一封匿名信,内容就一句话:连胜利有相好的,想离婚。 她还要用知情者的语气给林婉晴写一封匿名信,内容就多一些:别装得多清高,我知道你惦记别家男人,要不你为什么总管他借钱?借了还不还!!!你是不是嫌弃你男人,总想着勾搭别家男人?臭不要脸! 林婉晴收到信肯定会怀疑林婉丽捣鬼,说不定为了自证清白会把钱还给薛明翊呢,到时候自己再要回来。 虽然字数不多,可对现在的林苏叶来说,要想完整地写下来也不容易——大部分字她都不会写。 没事,她不是刚买了字典嘛,还学会查字典,回头对着字典扒。 她还得琢磨一下怎么掩饰字迹,免得被人看出来,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冲动的,免得被人抓住马脚。 离婚俩字还没查到呢,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回来,她赶紧把本子合上。 莎莎跑进来要妈妈抱。 林苏叶摸了摸摔着的那边胯骨,“妈妈受伤了,不能抱。” 莎莎立刻露出心疼的眼神,“妈妈,疼疼,呼呼。”她开始转着圈朝林苏叶吹气。 薛老婆子看着林苏叶:“哪里受伤了?要紧不?” 林苏叶:“胯骨摔断了,你得给我钱,我好去住院。”她三言两语解释一下。 薛老婆子第一念头是真的,毕竟林苏叶骨头细弱,薛明翊特意跟家里人说过不让她干重活。 她转身就去开柜子拿五块钱给林苏叶,等钱到了林苏叶手里她猛地回过神来,气道:“你整天欺负我老婆子。胯骨断了还能走?当初我婆婆胯骨摔断,躺炕上两年不能动弹!” 她想把钱要回来,林苏叶却不肯。 林苏叶:“放你那里不定哪天又被人借走猴年马月也不还,我今儿借钱给孩子买了字典,一共16块呢,你还得给我十块才行。” 薛老婆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老天爷啊,啥字典这么贵,一买还三本? 林苏叶把字典放桌上让她研究值不值当,又把粉条塞给她,“杨翠花赔的。” 她故意一瘸一拐地进屋脱鞋上炕,把钱票拿出来藏在炕柜一个带锁小木箱子里,这是她的小钱箱。 莎莎噔噔跑进来,踩着小凳子上炕,继续追着给妈妈呼呼。 薛老婆子担心真摔坏了,问去没去医院,伤得咋样,家里有药油给她抹抹。 林苏叶:“杨翠花给了,一会儿我自己抹。”她原本想吓唬薛老婆子继续要钱,这会儿看婆婆真担心,就道:“就磕青了,骨头没事的。” 薛老婆子看她真没事,松了口气,想让林苏叶休息就把莎莎抱起来,“傻妮子,看把自己脑袋瓜子吹迷糊的。” 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要是见着林婉丽,你一定要说我摔断胯骨,在家躺着呢。” 薛老婆子来气:“哪有这么咒么自己的?” 林苏叶:“你甭管,就这样说。” 薛老婆子:“杨翠花送你回来的,你断没断,她不知道?” 林苏叶:“没事。” 她就等着林婉丽上门呢。 太阳一落山屋里就黑了,薛老婆子做晚饭,顺便给林苏叶点了油灯,方便她自己搓药酒。 等哥俩回来的时候,小姑也骑车驮着一些树枝回来。 吃饭的时候莎莎还追着林苏叶呼呼,为了配合林苏叶故意拐了一下。 大军看到,问她:“妈,你怎么了?” 林苏叶笑道:“不小心崴一下,抹药酒就好了。” 大军想到莎莎说那个姨姨waowao来,结果妈就崴了脚? 他眉头蹙起来。 他虽然动作慢悠悠、神态冷淡淡,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懵懂样子,可其实敏锐的很。 每次那个表姨来,妈都不是很高兴,他就知道有事儿。 他非常不喜欢那个林婉丽! 小岭却浑然不知,别说林苏叶走来走去,哪怕她真的受伤躺在那里,如果不和他明说妈妈受伤,他也只以为妈妈在睡觉。 他需要你有话直接说给他听,否则他没那个意识。 林苏叶:“今天去顾知青那里玩什么了?” 小岭:“妈你就知道玩。我们去下棋,还练弹弓,现在我可厉害呢。” 神射手!嘿,就是这么牛! 顾知青当然还讲故事了,不过今儿讲的是上下五千年,都是大军爱听的,小岭听着那些人名就头晕,他只喜欢听冲锋打仗。 只要俩孩子不逃学,不接触那些社会混子,不管下棋还是讲故事,林苏叶都乐意。 当然,如果小岭成绩能好起来和大军一样考个好大学,就更高兴。 小姑听说林苏叶崴了脚很关心,家里做饭、喂猪、推磨干啥的活儿全不让林苏叶做。 薛老婆子:“憨憨,你揽下这么多,还不是让我做?” 小姑:“去年你扭了腰,那不都是我嫂子做的?” 薛老婆子:“知道的我是你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娘呢。” 小姑:“娘你寻摸一下,村里谁家鸡不下蛋了,买来给我嫂子补补。你看她瘦的,没有力气就容易崴脚。” 薛老婆子:“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孝顺。” 薛老婆子没买着鸡,小姑晚上和薛明流几个去大队仓库照麻雀,抓了一串麻雀,她分了一半回来烧烧,把腿儿和翅膀全给林苏叶吃,说吃啥补啥。 总共也没一口肉,但是小姑的心思林苏叶十分感动,越发把她当亲妹妹。 莎莎这孩子看见妈妈受伤了,一天到晚围着转圈呼呼,非得一口气给妈吹好了不可。 大军和小岭想去抓青蛙,因为小姑说吃腿补腿,小岭觉得青蛙能蹦跶腿有劲儿,给妈吃肯定补腿。 林苏叶怕他们担心,也不想他们去祸祸青蛙,赶紧说自己腿没事不用补。 等林婉丽来再装也不迟。 第二日林苏叶没去陪读,而是在家里“养伤”,废寝忘食地查字典。 晚上孩子们写作业,林苏叶依然对着字典扒,惹得薛老婆子说她泥腿子想当文化人,饭都顾不得吃。 林苏叶没空搭理她,专心修改自己的信。 她陪读没多久,虽然会查字典,速度却慢,还得查词典抄词汇,就更慢。 饶是自己进度很慢,她也不想找别人帮忙,写匿名信这种事当然得保密。 她看大军写完作业在那里看书,“大军,你说每个人的字迹都能认出来吗?” 大军探头看她写的字,点头,“自然。” 林苏叶:“那有没有办法,认不出来?” 小岭喊道:“这个我知道,你都写拼音。” 大军:“字迹是你运笔的轨迹和力道,跟你写什么没关系。” 自从薛明翊信里让他练字,他最近就跟着顾孟昭学呢。 小岭:“妈,你找顾知青问,他肯定知道。” 林苏叶不想问顾孟昭,不好意思,而且不好解释,她就问大军。 她大儿子聪明着呢。 大军指了指墙上的画:“你看那几个抓革命促生产,能看出来谁写的?” 林苏叶瞅瞅,那是印刷的,笔划都是直的,就连撇捺也没有弯曲。 她摇摇头。 大军就给她讲什么是印刷体,尤其外面墙上刷的白灰字,直来直去,真的看不出笔迹。 林苏叶眼前一亮,可解决大问题! 她笑道:“大儿子真聪明,谢谢。” 大军状若无意地问:“妈,你要干什么?“ 林苏叶:“我想学,以后说不定大队也让我帮忙刷字呢,多光荣,还给工分呢!” 小岭就哈哈嘲笑,“妈,你可别做梦……啊!” 不等说完,就被大军踢了一脚,他赶紧趴下继续涂抹自己的作业。 小岭被哥哥打,薛老婆子不说大军,却埋怨林苏叶,帮着小岭笑话,“认识几个字了啊,就想当文化人儿呢。” 林苏叶:“你别躲,咱家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学识字。” 薛老婆子如同被人扎住气嗓管一样,顿时不吭声了。 接下来几天林苏叶不去陪读,而是在家琢磨墙外刷的白灰字,模仿那个字体,摸索出门道就狂练。 她拿直板隔着一笔笔画,一遍画不好就两遍。 反复琢磨,反复练习。 她怕林婉丽突然出现,还准备了布条和夹板,随时装断腿人士。 这么日夜苦练几天,她就写得像模像样。 她熬夜写好了匿名信,第二天坐车去余吴县寄信,去之前还告诉薛老婆子如果林婉丽来就说自己腿断去县医院看腿,如果没来就不用管。 薛老婆子已经被她忽悠麻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让林苏叶惊讶的是她寄信回来林婉丽也没来,这就怪了! 林婉丽这是放弃挑唆她了? 且说林婉丽这些天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从林苏叶坐上客车的那一刻起,林婉丽就激动得跟三伏天吃了冰棍儿一样舒爽。 她一天天算着林苏叶到部队了,林苏叶就见到薛明翊了,林苏叶被薛明翊嫌弃了,林苏叶找林婉晴了,她俩打起来,闹得部队都看笑话,闹得领导呵斥他们…… 她等着林婉晴给她电话诉苦,结果一天两天,左等不来,右等没信。 难不成是要给自己写信? 等了几天,她再也等不及,就给林婉晴挂了个电话,结果胡成鑫再度病重住院,林婉晴根本没空和她闲聊,说两句话就挂了。 至于林苏叶的事儿,林婉晴一个字都没说。 林苏叶到底去闹了没?闹到什么程度?难道因为胡成鑫病重,她不敢闹?还是被薛明翊给摁住了? 林婉丽急得挠心挠肺,便请假第二天一早从余吴县骑车往薛家屯赶。 她多年不孕,隔三差五就去看老中医、找偏方治疗,所以时常请假。 因为工作岗位不要紧,本来就是安插家属的闲差,所以也没人管她。 从余吴县到薛家屯五十里左右,有公路有乡间土路,春天地面化冻松软,有些路段很难骑车。 林婉丽费劲巴拉地骑了半天,快晌天才到薛家屯,她直接去林苏叶家,恰好在街口碰到薛老婆子带着莎莎看俩老婆子编筐子。 她试探道:“大娘,我姐回来了吗?” 薛老婆子看到林婉丽,虽然不是很喜欢,可总归是亲戚不能丢面子,下意识就拿出热情的态度,“在家呢。” 在家? 林婉丽急了:“干啥呢?” 薛老婆子刚想说林苏叶抽风在家里学字典呢,话到嘴边想起林苏叶说腿断了,硬生生改口:“养腿呢。” 林婉丽:“发生什么事儿啦?” 薛老婆子便语焉不详地说了一下林苏叶摔跤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问。 林婉丽急哄哄地就往林苏叶家冲,进门就喊:“姐,你腿怎么啦?” 听见林婉丽的声音林苏叶就不紧不慢地把板子缠在自己腿上,一边缠一边哭,“婉丽啊,你来得正好,我可真命苦啊。在城里换车的时候被人掏了包,钱和票都被偷了,又遇到张蜜蜜个扫把星,给我丧得被人推倒摔断腿啊——” 林婉丽听得直发蒙,这是怎么回事?林苏叶压根儿没去? 原本的舒爽、期待、焦急,在这一刻悉数化为了浓浓的失望,那种失落的打击,让她高涨的情绪砰地荡到谷底,感觉自己要郁闷死。 她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人抽走似的,满怀丧气地进了屋。 林苏叶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婉丽啊,你可救救我吧,我腿不方便,在炕上躺这些天也没个人伺候。都没钱去医院啊,婉丽,你可不能不管姐,你再借姐一些救命钱呀——” 第 18 章 照片 林婉丽都想上吊了。 还借钱?之前的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还没还呢! 虽然没看到林苏叶和林婉晴打架,但是看林苏叶这么惨,她摔成八瓣儿的希望又粘合起来一片, 她不想被林苏叶缠着借钱,看炕上摆着两本大字典,讥讽道:“喲,姐可真用功,腿断了还学习呢?” 真能装,一年级都没读满一个月,你查字典? 你配吗? 林苏叶看她表情,似乎还没收到匿名信,昨天寄出去的,估计今天才开始派送,那林婉丽回家就能收到了。 她骂道:“学个鸡毛!我对着字典写信告薛明翊和那个女人呢!找来找去没找出十个字,累死我了,写信太特么难了。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写!” 林婉丽就看本子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丑字:另导好,我是林苏叶,薛明翊的媳妇儿,我要…… 就这么几个字,错别字连篇,薛明翊三个字都错了俩,只有林苏叶这三个字像人写的,其他的全鬼画符,真不是她抹黑林苏叶,连三岁小孩子都比她写得好。 她不由得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林婉晴认识她的字,她当然不能帮林苏叶写信! 她不给写,林苏叶就烦躁,破罐子破摔地埋怨道:“都是你和我说的,结果动真格的你又不管。我现在摔断腿去不了部队,也不会写信,你也不帮忙,那算了。”她故意咬牙切齿:“随便他们吧!” 不管林婉丽怎么哄怎么劝,林苏叶都一副心灰意冷的架势,不想再闹腾。 林婉丽自然想不到林苏叶的心机,她一直觉得林苏叶大字不识一箩筐,赖上薛明翊就不松口,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怎么可能放弃?那必然一挑拨就得急。 她道:“我听小姑说有他们的合照,我去找来给你看看。” 林苏叶翻了个白眼,自信道:“不可能,薛明翊不会和别的女人拍照的。” 林婉丽就说拿来给她看,她知道林苏叶这会儿不能还钱和票,也只得先离开,径直去找张蜜蜜。 张蜜蜜最近在活动关系,想让林婉丽帮忙把孙家宝弄去公社或者县里干活儿,免得在家里受累还赚不到几个工分。她先是找杨翠花买上好的斜纹布给孙家宝做衣服,再找林婉丽帮忙托关系。 今儿她下地刚回来,正准备做饭呢。 林婉丽连客套都懒得摆,直接问林苏叶怎么回事,“她说钱和粮票被偷了,你个扫把星害得她被杨翠花摔断腿?” 张蜜蜜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林苏叶居然诬赖她,还骂自己扫把星? 在她的印象里林苏叶从来不骂人,就林婉丽也没被骂过,竟然骂自己扫把星? 这是……对自己格外气,所以特殊对待? 她问林婉丽怎么回事。 林婉丽就把林苏叶的话复述一下。 张蜜蜜沉默了。 林苏叶这是拿捏她呀,假装摔断腿却骗林婉丽,还把自己牵扯进去,这不是摆明想让林婉丽找自己问? 她要说林苏叶装的,那林苏叶回头不得指使小姑来打自己? 他们从县里回来的第二天,孙家宝听自己说了几句就出去和老爷们瞎白活,恰好被小姑听见打了一巴掌。 虽然她知道自己男人的确嘴碎,可小姑打人,要说不是林苏叶指使的张蜜蜜才不信呢。 林苏叶小时候心眼就多,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一点都不吃亏,那时候男孩子欺负自己,林苏叶还找哥哥帮忙打回去呢。学校里凡是欺负林苏叶的男孩子都被揍了,后来是她自己作,觉得男孩子太臭太烦人才不肯去的。 她这是想干啥?报复林婉丽抢她相亲对象,让自己选择站她还是林婉丽? 看林婉丽的态度,林苏叶应该没跟她说自己告密的事儿。 这么说林苏叶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吧。 看着林婉丽算计林苏叶,张蜜蜜是真不爽,不想林苏叶上当受骗,所以特意提醒,谁知道林苏叶不听,原本她还生气,这会儿又得意起来。 林苏叶报复林婉丽,却从来没报复过自己,虽然当年娘搅黄她几次相亲。 林苏叶还是离不开她啊。 她点点头:“是真的,没摔断骨头那么厉害,就是骨裂。” 她自己给林苏叶找补呢,她婆婆有一次摔得骨裂,没断,不用住院,在家里养着就好,她也算有经验。 看张蜜蜜这么说,林婉丽就彻底信了,想着林苏叶倒霉,她心里高兴得很。 她叹口气,“你说我堂姐怎么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嫁个不错的男人,结果还有相好的,想去讨个公道,又被偷包还摔断腿。哎,祸不单行啊……也不知道薛明翊知道了会不会管她?” 张蜜蜜忍不住挤兑她,“那你帮她给薛明翊发个电报呗。” 林婉丽:“发电报有什么难的?就几个字‘妻骨折,速归’总共没几毛钱。我要是发了他不回来,那我堂姐得多伤心啊,她都够命苦的。” 她心里又爽又不够爽,爽的是林苏叶倒霉,看连胜利还惦记的!不爽的是林苏叶没和林婉晴打架,林婉晴没倒霉。 当然林婉晴男人要死了,死了就是寡妇,克夫,比自己可差远了! 她心里又爽起来。 她道:“让她自己给薛明翊打电话不是更好?” 薛明翊肯定不会回来,觉得她作还得骂两句,到时候她一哭闹,薛明翊不耐烦探亲假都不回来,而林婉晴老公要死了,指定得找他帮忙,到时候孤男寡女的保不齐发生点什么。 等林婉晴真和他发生什么,自己就一封匿名举报信写给领导,保管他俩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哼!林婉晴当年抢走自己的留城机会,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林苏叶想一辈子吊着连胜利,她也别想好过! 林婉丽让张蜜蜜帮她保管自行车,她坐车去石门县小姑子家,小姑子上班不在家,婆婆眼睛不好一直在厨房忙活,林婉丽就直接把早就看好的那张部队合照拿走。 她在县招待所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坐客车到大杨湾,下了车直奔薛家屯。 林苏叶自己在家,正躺在炕上发脾气,说早饭都没的吃,没人管她。 实际吃了一个鸡蛋饼,喝了一碗小米粥。 林苏叶故意不搭理林婉丽,“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林婉丽:“我能不管你吗?”她把县里买的包子递给林苏叶,“你看我特意给你买了肉包子。” 林苏叶拿过包子就啃,反正她也不敢下毒。 林婉丽看她吃自己的包子又心疼,立刻拿出那张照片膈应她,“可别说我没想着你,你看!” 合照上一共有几十个人,但是薛明翊站在那里依然非常夺目,尽管他站在偏左的位置,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薛明翊的旁边站着一位女同志,唇角微勾,笑容娴静,再旁边是胡成鑫。 林苏叶瞅着那照片,一眼就看到薛明翊以及她旁边的林婉晴,她没见过林婉晴本人,但在梦里看过,化成灰她也认识! 旁白说了,她善良纯净,人淡如菊嘛。 林婉丽看她没什么反应,就开始给她解说,“你看这个女人拍合照不靠近自己男人,却在摁下快门的时候把脑袋和身体歪向薛明翊那边。” 林苏叶当然看到了! 林婉晴往薛明翊那边歪,而薛明翊原本站得笔挺,可能因为她歪过来,他也下意识往一边靠,就和另外一个战士挤在一起。 那战士见薛明翊主动靠近他,笑得比所有人都灿烂,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脸色沉下来。 林婉丽觉得妥了,足够刺激林苏叶瘸着腿去和薛明翊闹腾的。 林苏叶指着林婉晴问:“这人是谁?你认识不?” 林婉丽犹豫了一下,“看着有点眼熟,模样像我姐,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是我姐。” 旁边的胡成鑫跟现在区别可大,年轻时候也是英挺帅哥,这几年一直生病,早就变了模样。 林苏叶将照片拍在炕上,“气死我了!” 她越发看林婉晴不顺眼。 梦里薛明翊跟个闷葫芦一样,整天忙工作,从不给孩子写信,不会教育孩子。孩子犯了错就用部队那一套处罚,再不就抽屁股。 他俩原本就更叛逆些,再有林婉晴这个温柔善良的邻居在一边当好人出主意,薛老婆子更溺爱孩子,这么一弄那俩孩子还能改错进步? 相当于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只有奶奶溺爱,邻居捧杀,他俩能不歪吗? 他俩不改薛明翊不得更生气?工作又忙,一年到头不回家,回家就是孩子犯错惹麻烦,父子关系还能亲近? 她绝对不能再让林婉晴靠近家人,必须把钱要回来! 林婉丽刺激她:“姐,要不给姐夫发电报,让他回来看看你?你看你腿都坏了,他要是不回来,那说明心里没你,可不应该的。” 林苏叶被她一刺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给薛明翊打电话,说腿断了让他多汇钱! 他没钱?那就让林婉晴还,加急匿名信过几天应该到林婉晴手里,她若是要脸皮就赶紧还钱! 自己男人出生入死赚的钱,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别人霸占? 她哼了一声,“电报到他那里也得三四天,太慢了!” 林婉丽:“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你,他要是不回来就是不关心你!” 林苏叶顺手把照片揣进口袋里,“走,打电话骂他去!” 第 19 章 娇凶娇凶的 林婉丽:“他要是不回来,还骂你呢?” 林苏叶露出一个不自信的表情,“不会……吧。要是忙不能回来,也得给点钱吧?” 林婉丽给她洗脑,“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家里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他两手一甩啥也不管。现在你受伤他还那么绝情,……我一想都心疼你。”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完全站在林苏叶这边,已经把薛明翊打成假想敌,只要薛明翊有一点不到位的,她就可以横加指责,让林苏叶发脾气。 她心下冷笑,这些没文化的乡下文盲,太好挑拨了。当年林苏叶几次亲事被搅黄,就是因为张蜜蜜她娘站在诸位婆婆的角度,指责林苏叶好吃懒做、狐狸精、不能生养,婆婆们一听那还了得? 这一招儿,林婉丽这些年对付同事以及其他人,屡试不爽。 林苏叶做出一副被她说得越发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把那条左腿用木板标起来,让林婉丽扶着她。 上一次她惊怒哀怒之下想骂他一顿,结果电话通了瞬间没脾气,不敢。他自小就没被人骂过,爹娘夸他懂事,首长更是把他当宝贝,她当着会计和电话的面还真不敢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拄着拐棍儿“瘸”着一条腿,大喇喇地让林婉丽帮她拨电话,“我腿断了,让他赶紧回来看我!” 会计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苏叶,你以为你柱个棍儿就真瘸了?你整天在队部墙外溜达我可看见呢。上一次打电话还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就颐指气使像个领导! 腿断了让男人回来看你?我看是想让男人回来休了你吧? 林婉丽却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捏紧手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就看她导演的好戏,林苏叶和薛明翊闹腾,薛明翊翻脸无情林苏叶大哭大闹,要去部队找领导做主。 军区师部。 秦建民大喊:“老薛,赶紧的,联欢会要开始了,今儿可是台柱子亲自献唱!” 这段时间他们天天特训、拉练,他和薛明翊还带队乘直升机去执行过一次秘密任务,之前的跳伞训练真到位一点都没白费。 昨天他俩刚回来,接下来能休息一段时间,今儿师部开联欢会他就把薛明翊拉过来凑热闹。 秦建民最喜欢的台柱子登台献唱,可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他激动得一定要拉薛明翊去看。 薛明翊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全部都是大部头专业书,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会儿被他强行拉着,通讯兵跑来说薛团电话。 秦建民:“肯定是师部喊咱们赶紧的。” 通讯兵:“是薛团家属,大杨湾大队打来的。” 秦建民:“真的?” 他刚要跟薛明翊说话,就感觉臂弯一空,薛明翊已经大步走远了。 秦建民:“……”这速度,是真快! 谁说薛团跟家属关系冷淡来着?去瞅瞅! 薛明翊大步走进通讯室,虽然速度快,却面不红气不喘。 见他过来,通讯兵们立刻竖起耳朵。 薛明翊拿起话筒:“喂,我是薛明翊。” 对面没说话,却有急促的呼吸声。 薛明翊一下子就分辨出对面的人是林苏叶,他舔了一下嘴唇,努力把语调放柔软:“家里有事?” 秦建民听薛明翊努力温柔的声音,咧咧嘴,真肉麻! 他凑过去,很想听薛明翊那个漂亮媳妇的声音,谁知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却凶巴巴的女声。 声音那么娇软还那么凶,真是……娇凶娇凶的。 “薛明翊,我腿摔断了,你不要多问,只管汇钱过来,十块三十是不够的的,怎么也得一两百,三五百更好!” 秦建民:“???!!!” 他感觉薛明翊瞬间绷紧了身体,气势都凛冽起来。 薛明翊屏住呼吸,“严重吗?有没有穿刺性……” “让你不要多问!”小媳妇儿更凶了。 薛明翊面色冷峻,握住话筒的手指都绷紧,一向杀伐果断的他这会儿居然呆了两秒,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发脾气的媳妇儿。 他脑子里一堆话要问,骨头断裂情况如何,有没有穿刺性伤害,有没有外伤出血,县医院医术不行要去省军区医院,他来安排。 秦建民小声提醒:“别担心,这是生气,不是真断腿。” 腿断了不去医院,还气呼呼在大队打电话?听她声音中气十足,半点不像受伤的样子,只怕就是崴一下脚而已。 生什么气让她不管不顾打电话发脾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婆媳矛盾! 妈呀,薛团这是后院起火?老娘和媳妇儿在家掐架,媳妇儿战败,气不过就把火烧到男人这边来了呀。 他能想到,薛明翊自然也能想到,他刚要开口,结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那边“啪”把电话挂了。 挂了? 有人敢给薛团甩脸子? 秦建民当即想顺着电话线钻过去看看何方神圣,如此之牛逼! 通讯室也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却疯狂大喊:完了,薛团肯定得发火! 谁知薛明翊站在那里只是有点愣怔,握着话筒面无表情,没挂也没说别的,更没有生气的样子。 秦建民催他:“老薛,打回去问问。” 薛明翊:听她声音必然不是受伤,她疼起来哼哼唧唧一丝力气也无,他清楚得很。她也不像真生气,她生气的时候就闷不做声,绝对不会大喊大叫。这显然是很刻意的生气,她这是……撒娇,让他哄吗?他应该怎么哄? 他不由得想起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生气的时候像个蚌,把壳子合上闷不吭声,绝对不是这样。 事有蹊跷。 难道真是和婆婆吵架? 按说不应该,早几年婆媳吵得厉害,她也对事不对人,而且只针对婆婆,从不迁怒公爹小姑等人,更不可能打电话骂他。 两秒钟以内,他就做了决定,回家看看。 团长级别的探亲假比较自由,只要没有全军行动,他可以自由安排休假时间,他决定回家看看。 秦建民:“老薛你等等,我这里有些钱,还有一罐子麦乳精一包红糖,你都带上。” 结果不等薛明翊走呢,电话又来了,依然是大杨湾大队。 所有人竖起耳朵! 薛明翊接过电话,声音依然平稳,没有半点脾气,“不需要去医院吗?” 那边林苏叶的声音没了凶巴巴的样子,甜美许多,她像是怕人家听见一样,“薛明翊,我没骗你,我去县医院拍了个片子,骨裂。” 薛明翊:“拍个片子多少钱?” 那边顿了顿,似乎被捂住话筒,过一小会儿,她道:“一堆费用呢,谁知道拍片子多少钱呀。没有大危险,你不用担心,这个月和下个月多汇些钱就行。” 薛明翊也故意顿了顿没回声。 那边果然又说:“会计,你作证,我是不是腿摔坏了?还打着夹板呢?” 会计像被人捏着鼻子一样嗯一声,说有点严重。 薛明翊:“…………” 林苏叶:“这个月多汇些钱呀。” 薛明翊:“好。” 林苏叶:“对了,你还是麦收休探亲假吗?” 薛明翊:“嗯。” 她似乎松了口气,声音都欢快两分:“那你麦收回来,我的腿就好了。” 薛明翊:“伤筋动骨一百天,别乱动,好好养着。” 林苏叶:“嗯嗯,家里都挺好的,你不用挂念,等休假再回来就行。” 对面挂断电话,薛明翊原本微沉的嘴角勾出一丝弧度,听起来她这次打电话比上一次自如很多,会主动问问题,声音也比较放松不紧张。 她这是想要钱还不想他回家?那就回家看看吧。 他安排一下团部的工作,跟直属领导说一声,又跟财务预支了工资和津贴。 他们是野战军区,驻扎地在山里,到家怎么也得三天。 恰好师部有去司令部的直升机,他便搭机出去,再转道省城,这样明天就能到家。 大杨湾办公室。 会计瞅着林苏叶真的很无语。 想钱想疯了,明翊每个月给家里寄一百块还不够她造作的? 一般人家一年都看不到一百块现钱呢。 这女人真不能惯啊,她蹬鼻子上脸啊。自己帮她拨一次电话,她就敢让他当帮凶啊!他能怎么的?他给薛明翊拆穿她?那不是制造矛盾让夫妻打架?他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啊。 林婉丽更是要被林苏叶气死。 她给林苏叶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林苏叶跟薛明翊作,薛明翊受不来肯定会骂她,那她更闹腾,一来二去拱火不就烧起来了吗? 让她失算的是林苏叶发脾气,薛明翊没生气,可他也没打回来关心,这说明他根本不爱林苏叶。 他不生气是他有涵养,不代表能容忍林苏叶继续发脾气。 她挑唆林苏叶再打一次,理直气壮发脾气让薛明翊回来,他如果不回来那就是不关心她,那就可以继续作啊。林苏叶这个窝囊废居然心虚害怕,只说要钱不闹腾。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这也说明林苏叶真的把薛明翊看得很重,她根本不敢和薛明翊撕破脸,怕薛明翊休了她没人养她。 更可气的是,薛明翊居然说“好”,要给她多汇钱! 你他娘不是不喜欢林苏叶,不是被逼着娶的吗? 好个屁!气死了! “姐,你干嘛不让他回来看你!” 林苏叶:“哼,等他麦收回来,看我不骂他的。” 林婉丽:你他娘嘴比鸭子硬。她讥讽道:“我姐夫看样子根本不关心你。” 林苏叶瞪了她一眼,“他不关心我,难道关心你?你没听他说要多给我汇钱吗?” 她理直气壮地把身体重量压在林婉丽身上,哎哟哎哟地喊疼,“等抓到那个杀千刀的小偷,我非打断他的腿!到时候还你钱和票。” 林婉丽:“姐夫那么多钱,等他下一次汇钱你就给吧。” 林苏叶:“他麦收回来,那你麦收的时候过来拿呗。” 你要是敢的话。 想到薛明翊麦收就要回来探亲,林婉丽突然慌了一下,她之前一门心思挑唆林苏叶去部队闹,是认定薛明翊不稀罕林苏叶,却没想到林苏叶出意外没去成。 等薛明翊回家,万一林苏叶直接质问他怎么办? 薛明翊如果有那心思,肯定恼怒被人拆穿,那不得找自己算账? 她赶紧给林苏叶说,让林苏叶千万别和薛明翊说这些事儿。 林苏叶叹了口气,“该杀的小偷啊。” 林婉丽:“姐,你看我是为你好,告诉你这些事儿。你要是告诉姐夫,姐夫找我算账,那我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 林苏叶:“该杀的小偷!” 林婉丽:“五十块钱不用你还了。” 林苏叶依然不吭声。 林婉丽狠狠心:“粮票也不要你还了。你可别再贪心,那是我攒几年的钱,多要一两我也没有。随便你和他说,反正到时候撕破脸跟他离婚的也不是我。” 林苏叶一副很勉强的样子,“那……好吧。你以后得常来看我呀。” 你不来,我怎么知道你和连胜利打不打架,你和林婉晴打不打架呢? 好不容易到了家,林苏叶又让林婉丽帮忙做饭,林婉丽却说约好老中医,赶紧骑车跑了。 林苏叶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自己当然不会和薛明翊说。 自己能干的事儿,干嘛告诉男人,万一他不许背后捣鬼呢? 刚才给薛明翊打电话,她是想过的。 她得让薛明翊相信她受伤所以需要钱,不严重不需要他安排医院,更不需要他回来看。 去年公爹生病,薛明翊回来转去解放军医院,如果她腿断得厉害,他肯定也给安排。 她先发脾气让他懵,再柔声解释让他相信自己。 想到薛明翊相信自己受伤,会寄钱但又不会回来,她心里就美得很。 等麦收他回来,她就说腿好了,一点问题也没。 她美了,林婉丽却抑郁得很,想报复的没报复到,还帮林苏叶要了钱。想起林苏叶那美滋滋的样子,她就来气。 以前想着报复林苏叶和林婉晴的快感,让她没仔细体会那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的损失,这会儿爽没爽到,后知后觉的肉疼起来。 她的钱啊,她的票啊! 真是个蠢货!她蹬着自行车,气得给自己俩嘴巴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心里郁闷,没留意走错路,居然到了小学门口,对面跑来一群刚放学的男孩子,他们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挤作一团。 林婉丽自己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咕咚一下子连人带车摔进路边沟里。 “哪个狗日的!”她尖叫起来。 男孩子们也不知道谁撞到她,生怕挨打纷纷四散跑了。 小岭手里挥舞着弹弓,“不是我!”说完撒腿就跑。 大军小身板倍儿挺拔,眯着大眼瞅着沟里的林婉丽,表情十分不屑。 轻哼一声,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往家走去。 第 20 章 薛明翊回家 林苏叶做好饭。 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回来,一进门就埋怨,“你是越来越能了呀,说我装病,你假装断腿骗亲戚就算了,咋连孩子爹也骗?大老远你打电话给他,这不是让他担心吗?看等他回来不收拾你!” 就这会儿功夫,林苏叶打电话的事儿已经传开。 薛老婆子是个要面子的,替林苏叶觉得丢人,她又管不住儿媳妇,只得过嘴瘾。 林苏叶正乐呵,也不怼她,招呼一前一后进门的小哥俩赶紧洗手吃饭,又给小姑收拾午饭让薛老婆子去送。 薛老婆子:“我不去,我这两天都不出门。” 丢不起那人! 傍晚时分薛明翊的回信到了。 吃过晚饭,林苏叶不让小姑出去,把一家子聚在一起念信。 撕开信封,打开信纸,里面掉出五块钱。 薛老婆子又在一边嘟囔儿媳妇儿财迷、钻钱眼儿。 林苏叶先让小岭念信。 薛明翊读到初中,14岁被特招入伍,在部队继续学文化,后来多次去大学、干部学校进修,如今至少军校本科水平。他都以实用为主,从不咬文嚼字,体谅家里人文化水平低,写信更是简单通俗。 就这样小岭也绊绊磕磕念不下来! 林苏叶:“哼!” 莎莎:“哼——!” 小岭看了妹妹一眼,伸手在她脑袋上戳一指头,“你哼啥?” 莎莎蹲在炕上不稳当,被哥哥一指头戳倒在被子上。 她倒在被子上也不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躺在那里啊呜啊呜地背小岭背不下来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 小岭怕林苏叶说他不如妹妹,赶紧念道:“信已收到,一切安好,匆念。” 大军:“勿念。” 小岭:“他妈的,腰里揣根大葱,就叫匆了?” 林苏叶拍了他一巴掌,“不许骂人!” 小岭:“我骂字!” 匆和勿,也太像了!这简直就是哥俩! 薛明翊点评了大家的信,夸莎莎指纹花摁得好,夸大军写信有条理、思路清楚,但是需要练字,要把字写得更加有筋骨一些,夸小姑力气大,指纹摁得格外清楚,感谢小姑帮她孝顺爹娘照顾媳妇儿孩子,感谢亲娘云云。 薛明翊不爱说话,写信也不像别人洋洋洒洒,而是干脆精炼,每个人都兼顾到。 后面说小岭,夸他字比以前有进步,不像以前那么乌漆墨黑的,还说收到他单独给的礼物,已经珍藏。 林苏叶:“你给你爹什么礼物了?” 小岭捂着嘴嘿嘿直笑,他原本是想骗爹的,没想到被识破,爹真厉害。 薛明翊还在信里夸林苏叶画画好,生动有趣,夸她上进,希望下次来信能看到林苏叶写的话。 林苏叶看得啧啧称奇,薛明翊个闷葫芦,当面没什么话说,写信倒是挺会说。 再次感谢顾知青指点,以后多写信! 孩子们积极性很高,当场就拿信纸给爹写回信。 林苏叶:“晚上黑,明天再写吧。” 小岭:“明天寄出去。” 明天寄出去,得十多天到爹那里,这样爹回家探亲之前还能看到信。 林苏叶也高兴他们积极写信。 薛明翊太严肃,孩子们都怕他,以往没什么交流,见面也很少亲近。 写信却不一样,孩子们爱写爱闹,薛明翊也能多写一些话,还会夸孩子,这肯定能让父子感情亲密起来。父子感情好了,孩子听爹的,爹也时刻惦记关心他们的未来。 至于薛明翊让她写几句话,她没当回事,才不献丑。 小岭却琢磨这一次每人给个唇印,让爹猜是谁的。 他拿了香脂和胭脂给大家拓唇印,莎莎最配合,乖乖地嘟嘴给他印。 薛老婆子虽然稀罕孙子,可这么老不羞的事儿她不干,涂红嘴唇跟老妖婆似的就过分,还印下来,太不要脸了。 最后小岭连央求带威胁,终于把薛老婆子的唇印印过去。 小姑好哄,大军也不难。大军想要钱买书看,小岭开空头许诺给他,共欠一块五了。 只有林苏叶没那么容易哄,死活不同意。 小岭:“妈,你害臊啊?” 林苏叶:“一边儿去,我要洗脸洗脚睡觉呢。” 小岭:“妈,你怕我爹认不出你的?” 林苏叶脸都红了,“一边去!” 小岭:“你脸红就脸红,骂我干啥?” 林苏叶不搭理小岭,对写信的大军道:“你□□疼,让你爹随信寄两块钱。” 薛明翊和他娘一样大手大脚,借出去那么多钱,不得要回来? 反正头疼买药,两块不嫌多,五毛不嫌少,给就行。 薛老婆子:“我不头疼!你今儿不是刚要过?有你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有事没事就要钱!钻钱眼儿里了。” 见天的要钱,这是讨债呢?还是媳妇儿呢? 林苏叶:“你不懂。” 薛老婆子:“就你懂!财迷!” 林苏叶:“还不是你败家!你借出去的钱票都要回来了吗?老三是不是又找你要钱要面了?” 除了打孙子,挤兑薛老婆子要钱也是一个利器。 她果然心虚不再对呛,却又憋气,就指桑骂槐,“死老头子,你死得轻省,以后都不用操心了。就留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天天受气喲!” 林苏叶:“…………后头二奶奶还悄悄跳大神呢,你要不要去通灵一下子?” 薛老婆子:“早晚得让你给我气死。” 林苏叶就笑了,“放心吧,你指定长命百岁,每一对掐架的婆媳都是前世的冤家。” 薛老婆子:“……”我们家上辈子都欠你的! 睡到半夜,林苏叶觉得嘴巴上痒痒的,她以为是莎莎在摸她的嘴巴,就努了努。 莎莎一直跟她睡,晚上喜欢在她身上摸,不让摸就摸林苏叶的耳朵或者脖子嘴巴。 黑暗中,小岭一双眼睛亮得放光,他嘿嘿笑着就要猫腰下炕。 突然睡梦中的小姑一跃而起,一把抓起小岭,大喊道:“有贼!” 小岭被小姑单手举着就要掼在地上,吓得他忙大喊:“小姑,别扔!” 这要是被小姑砸在地上,他小命不保啊。 林苏叶被惊醒了,睡眼朦胧,“怎么啦?” 小姑打了个哈欠,“没啥,我做梦呢。” 林苏叶翻身搂着莎莎继续睡了。 小姑也把小岭放地上,还拍拍他的脑袋,也顾自睡去。 小岭梦游一样回到东间,爬上炕,心有余悸对大军道:“大军,你差点就没我这个兄弟了啊,咱小姑太可怕了!” 刚才小姑嗖的一下子就把他拎起来,大晚上两脚腾空的感觉真的很吓人。 大军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活该!” 小岭却把林苏叶的唇印也塞进信封,封好,这才回被窝睡觉。 半夜起来得瑟的结果就是早上小岭睡不醒起不来,最后被林苏叶拿笤帚疙瘩敲醒的。 小岭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貌美如花凶巴巴的亲妈,“妈,干嘛呢?” 林苏叶:“起来写作业!” 小岭翻个身:“今天星期天!” 林苏叶:“那就去打猪草!” 薛老婆子见不到林苏叶对大孙子凶,“哎呀妈呀,你半夜吃死耗子?” 那胭脂可是通红的,这会儿在林苏叶嘴边蹭了一片。 林苏叶:“薛磅礴,你给我滚过来!” 小岭吓得赶紧爬起来,飞也似地逃走。 吃过早饭,小哥俩抬着筐子去寄信、打猪草。 林苏叶先去自家小菜地把跟人要的茄子和辣椒苗栽上,再把草锄一锄,韭菜挑嫩的割了,老的留着结籽儿。 回家她先给哥俩做书包,快晌天见婆婆没回来就先做饭。 等她做好饭不见家人回来,刚要出去看看就听外面传来莎莎和几个小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小岭得意的大笑声。 林苏叶忙小跑出去,就见小岭被一群孩子围着,他正得意地玩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 那蛇在他手腕上甩来甩去,惹得孩子们吱哇乱叫,有哭的有兴奋大喊的。 莎莎被大军护在身后,小脸吓得发白,脸上还挂着泪痕,小手紧紧地攒着哥哥的衣摆,探着脑袋又怕又好奇地瞅着小岭手里的绿色小蛇。 林苏叶从墙根抄起一根柴禾,“你这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阵子她去陪读,又有顾孟昭带着俩孩子玩,小岭表现也尚可,真有好些日子没挨打了。 小岭见林苏叶提着柴禾抽过来,连忙把草绿小蛇一团吧就塞进口袋里,蹭蹭又上了墙,高声大喊:“奶,奶,我妈妈又打我啦!” 大军嗤了一声,这小子记吃不记打,竟然还来这招,难道不知道他叫唤一次,奶护着一次,亲妈就多狠打他一次? 啧啧,真是……可怜。 果然正在街口和老妯娌告辞的薛老婆子蹭得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阻止儿媳妇打孙子。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啊,腿疼得要命还能活几天啊,你就不能消停的,为什么又打我孙子?” 林苏叶讥讽道:“整天唱戏似的说自己老寒腿、腰疼、头疼,这会儿蹦得比孙猴子还利索,以后别装病。” 薛老婆子腿疼,尤其阴天下雨就厉害,不过这腿疼也看场合,需要护着孙子的时候就格外疼。 她没好气:“就知道打我孙子,我管不了你,你等我儿子回来的,让他教训你!” 林苏叶指着小岭:“下来!” 梦里小岭也是这样,胆大妄为,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没有他不敢去的地儿。 什么和人打赌半夜睡坟地、坟头掏蛇那都是小意思,还敢逞能跟人家学走钢丝,骑车从山坡上飞下来摔脑袋上一个疤。 这混账小子不仅自己皮,还带着妹妹不学好。 梦里她淹死以后,莎莎被小岭带成泥猴第二,小乞丐一样跟他屁股后头跑。 小岭见天拿蛇呀癞□□之类的吓唬她,还教她生吃蚂蚱、虫子之类的,想起小小的女儿被他吓得大哭大叫,隔天又乐颠颠追着他玩儿,林苏叶就血气上头。 “你给我滚下来,我今天非得抽你一顿!一天不打,你就皮痒,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小岭看林苏叶气愤的样子觉得完了,今天肯定得挨打,可他没逃学没干坏事,为啥打他啊? 薛老婆子还给他使眼色,反正不上学就让他跑,去顾知青那里躲着。 小岭收到信号,立刻举起双臂在墙上走。 林苏叶看他在墙上摇摇晃晃,一颗心都悬起来,“你给我下来!” 小岭哧溜从一边草垛上溜下来,朝林苏叶做了个鬼脸,“嘿嘿,追不上我,干气猴儿!” 大军没眼看,这两天是飘了呀! 他知道小岭隔段时间就有点抽风,放飞自我,咋说都不听,非得打一顿才好。 小岭挑衅了林苏叶以后就朝外飞奔,林苏叶则提着棍子就去追。 街上村民们看着向来娇滴滴的林苏叶跟母老虎一样挥着荆条追打儿子,纷纷瞠目。 “了不得,这是气狠了呀!” “可不咋的,平时多娇气斯文一小媳妇儿,这会儿气成母老虎!” “那什么,她不是腿摔了吗?跑得这样快?” 恰好会计和薛明流路过,会计看得直摇头:“做这河东狮吼状,实在是不雅。” 薛明流也瞪大了眼睛,“哥,看来再温柔的美人也能被孩子逼得河东狮吼呀。” 会计:“明流呀,我和你说,找媳妇儿别找这样的,你得找那种壮实的听话的。” 薛明流:……那我还是愿意找这样的。 薛明翊从接到林苏叶电话准备了一下就搭部队的物资补给车下了山,因为有顺风车不需要去坐火车倒客车的,所以虽然路上不怎么好走,却也算直达,方便很多。 到了省城他直接换客车回家,路过大杨湾下车,大步往薛家屯走。 不过三里地,根本顶不住他两条大长腿的丈量,很快就进了村。 正是晌午吃饭时间,村口没人,他就直接下了村道往家走。 谁知道刚走几步,就听见嗷嗷的声音,远处大槐树间一个黑猴子挥舞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撒腿飞奔,一个身材窈窕的妇女挥着荆条追打不止。 黑猴子还回头挑衅:“诶,你追不上我,追上我就给你玩小蛇!” 薛明翊隔着一段距离呢,但是他视力绝佳,就瞅着这孩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不好意思瞅人家妇女,但是看孩子眼熟就不由地有点意外,便又凝眸去看那妇女。 这一看薛明翊双眼就睁大,瞬间又眯了眯,这是……他……媳妇儿?那个跟他说话细声细气,动辄脸红害羞的娇俏小媳妇儿? 小岭被林苏叶追着不放,他虽然比林苏叶灵活,但是很显然林苏叶动了气,越跑越喘,越喘越气,非得打他一顿不可,他也害怕了。 他嗷嗷喊着:“救命啊,我妈要打我!” 他抬眼瞅着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立,一身军装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小岭再也顾不得亲爹吓人,蹭得就朝着男人飞奔过去,“爹,救命啊——” 林苏叶从后面紧追不舍,“爹?你叫老天爷也不好使,我今儿非得打……打……” 她转过一棵大槐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薛明翊。 他身姿挺拔,俊容冷肃,一双黑眸沉沉地盯住她……的腿。 林苏叶:“!!!” 第 21 章 告状 他怎么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回家?!! 不是说好了麦收吗?!! 林苏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那高大俊冷的男人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她。 没消失,他真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还能吃了她不成? 他要是质问她,她就学婆婆耍赖。 她用适应噩梦的能力速度面对现实,大白天,不在怕的。 小岭没有半点疑惑和惊讶,满满的都是惊喜,蹭得就朝着薛明翊扑上去,“爹——” 看着黑乎乎的泥猴子朝自己蹿过来,薛明翊眉毛拧起,大手一伸就把他抓起来,嫌弃地轻哼一声,“家里开煤窑了?” 小岭丝毫不介意亲爹的揶揄,嘿嘿笑道:“爹,你回来得太及时了!” 再晚一会儿,我就得挨揍呀。 他站在薛明翊身侧,得意地朝林苏叶挑眉,你来打我呀。 林苏叶:“……”我敢连你爹一起揍,你信不? 薛明翊看林苏叶还挥着荆条要抽打儿子,便好心提醒:“仔细腿。” 他讽刺我!! 林苏叶抬眼瞪他,因为心虚语气就横,“不是说好了麦收回来吗?” 怎么还搞突然袭击? 薛明翊垂眼扫视她的腿,看她站得稳稳当当不像有事儿的样子,悬着的心也落回去,敛眸淡声道:“正好有空就回家看看。” 林苏叶才不信,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今儿突然回来不是找她算账还能为啥? 薛明翊又垂眼看小岭。 小岭麻溜地认错、道歉、表态一条龙,“妈,我再也不吓唬妹妹。” 见他认错,林苏叶:“回家吃饭。” 小岭也不管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上还粘着玩蛇、青蛙留下的黏液,就抓住薛明翊的大手,他另外一只手想去抓林苏叶的。 他特别羡慕别的孩子一手牵着爹,一手牵着妈,他也想。 林苏叶嫌弃地躲开,赶紧往家走。 大中午的路上看热闹的村民大部分都回家吃饭,只有极好八卦的汉子娘们儿端着饭碗出来瞧。 看到薛明翊回来,他们都乐:男人这是回来收拾媳妇儿的吧! 会计搁人群后头儿赶紧往草垛后面缩,他作伪证,他没脸见明翊啊! 薛明翊见到认识的便招呼一声,脚下却不停,跟着媳妇儿回家。 林苏叶步子小,追打小岭累得直喘气,这会儿走得慢。 薛明翊也不着急,迈着大长腿跟在她后面慢慢走。 走到自家胡同外就听见薛老婆子在喊:“那谁,你去帮我瞅瞅,让她别打孩子了,赶紧回来吃饭!” 薛明翊听得纳闷,他媳妇儿娇娇柔柔的,重话都不说,现在常打孩子? 他垂眼看林苏叶圆润的发顶,从前梳得整齐好看的头发都支棱起来,嗯,定然是淘气包总惹妈生气。 他不由得垂眸扫向旁边的小岭。 小岭立刻感觉到一阵寒意。 老婆子和两个孩子出现在胡同口,她手里挥着锅铲,大军领着莎莎。 薛老婆子刚要向林苏叶求情,一眼看到后面高大挺拔的薛明翊,立刻眉飞色舞:儿子回来了!老天有眼,可算能管管这无法无天的媳妇儿了! 她欢喜得手舞足蹈,“明翊啊,快管管你媳妇儿吧。” 她知道儿子稀罕媳妇儿,但是最近林苏叶太能作,整天打孩子怼婆婆,欠教育。 她这个婆婆管不了,男人还管不了? 哼,看你还跟我厉害的! 她一下子心情美上天! 薛明翊叫了一声娘,又看向大军和莎莎。 大军抿着嘴唇叫了一声爹。 薛明翊:“嗯。” 父子俩表情如出一辙,都克制得很 薛明翊松开小岭的手,朝莎莎伸过去,“闺女。” 莎莎立刻躲在大军身后,小手揪着哥哥的衣服,探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眼里都是陌生。 薛明翊去年这时候回来的,一年没见,莎莎不认识他了。 她瞅着这个男人又高又大,有点吓人,她嘤嘤着扑到林苏叶怀里,“妈妈~” 林苏叶忙伸手去接女儿,她脚下踩着一棱晒干的车辙,泥土碎裂脚一崴顿时站立不稳。 一只大手稳稳地托在她腰上,让她免于摔倒。莎莎抱上林苏叶的大腿,把娇嫩的脸蛋埋在她腿上,扭头偷看薛明翊,他太高了,她得仰着头,等对上他那双深幽的黑眸,她觉得好吓人呀,又赶紧躲开。 林苏叶领着莎莎的小手,招呼他们回家吃饭。 见爸爸没人抢,小岭又果断牵上大手一起回家。 大军慢悠悠地落在后面,忍不住往小岭牵着的大手瞅过去,再瞅瞅另外一只空着的大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小岭回头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快点过来牵住爹的手。 大军却把两只手揣进裤兜里,漫不经心地别开头。 一到家薛老婆子就说上车饺子下车面,要给儿子煮挂面吃。 林苏叶说她去拿挂面却被薛明翊大手扣着肩膀直接推进西间,她刚要说话却见他顺手关上门,大手就来扯她的腰带。 林苏叶:!!!! 当着亲娘孩子的面儿你想干啥! 薛明翊看她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不知道害羞还是生气,是生气他说话不算数,突然回来? 可别人不都是盼着男人回来给惊喜吗? 薛明翊:“给我看看你的伤。” 伤?你回来太晚,早好了! 林苏叶长舒一口气,她还以为他…… 她护着自己腰带,接连蹦跶几下,还学着电影里跳舞的人那样扭两圈,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薛明翊眸色深沉,哦,小骗子。 外面薛老婆子高兴得直哼小调儿,让你作,男人一回来就教训你吧! 好好教训一下,让她知道不能随便打孩子,不能不把婆婆当盘菜! 儿子可算回来给自己撑腰了! 她感觉腿脚轻快得能当飞毛腿去送鸡毛信! 她刚凑过去要听薛明翊怎么训媳妇儿,这时候门开了,林苏叶脸红扑扑地快步出去做饭。 薛老婆子赶紧躲开,狐疑地看看后脚出来的儿子,咋滴,没事儿? 她使劲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好好教育一下媳妇儿。 薛明翊却没领会到亲娘的眼神儿,脱掉军装外套去洗手,又问小姑。 林苏叶:“种庄稼紧着挑水拉水呢,壮劳力都在地里吃。” 她说去给小姑送饭。 薛老婆子:“你就忙着打孩子,你还顾得上别的?我早让明流帮忙带过去了。” 一边说她又给儿子使眼色,赶紧的教训你媳妇儿啊! 她抢着给薛明翊做饭,不肯煮清汤面,要做个鸡蛋面。 薛明翊表示不用麻烦,对付一下即可。他看饭笸箩里有几块细粮卷子,还有黑褐色的粗杂粮窝窝头和几个煮地瓜,应该够吃。 小岭回家先把蛇藏在一个罐子里,等着熬蛇羹吃,又胡乱洗洗手就去吃饭。 他把自己的细面口粮贡献出来,“爹,你吃这个,我吃地瓜。” 他不爱吃地瓜,宁愿吃杂粮窝窝头,这会儿拿起一个红薯,也不剥皮直接就大口啃。 旁边的大军没说话,也把自己那份细面卷子留给薛明翊,自己吃地瓜,他吃饭仔细,认认真真地剥皮,把筋络都摘掉。 莎莎看俩哥哥竟然不吃细面卷子,要吃地瓜,她也觉得地瓜好吃,就走到薛明翊旁边,试探着把手里的细面卷子递给他。 薛明翊看着软软嫩嫩的闺女,听丈母娘说和她妈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出生的时候薛明翊都不敢抱,生怕力气大把她小胳膊小腿弄折。 他大手揉了揉女儿的头顶,“自己吃。” 虽然他觉得挺温柔,可被家人哄惯的莎莎却觉得这个爹好吓人啊。 她小嘴一瘪,立刻躲到大军身后去,趴在大军后背上小口小口啃面卷子。 林苏叶:“你干嘛对闺女那么凶?” 薛明翊:“……”我没。 薛老婆子:“他爹就是那个腔调,你别一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林苏叶:“……”哟,婆婆这是想反攻啊。 林苏叶这会儿披上小媳妇儿的伪装,不跟她对呛。 她和婆婆没有根本矛盾。 刚嫁过来那一两个月,薛老婆子以为她硬赖上薛明翊,对她不是很和善,后来薛明翊解释清楚就好了。 薛老婆子虽然热衷和她拌嘴,但是该照顾的时候也很到位。 林苏叶两次怀孕坐月子,每天都能吃鸡蛋,红糖细面也不短,当地应季的蔬菜水果都不缺。 而且薛老婆子对俩孙子是真心好,只是方法不对,需要改正。 其他像偏心孙子轻视女儿和孙女,林苏叶不搭理她,只管对小姑和莎莎好,她也不会强行干涉,而她往外借东西被林苏叶怼,她知道理亏也不掐。 只有事关俩男孩子,她俩都较真。 既然婆婆想演,那她就看看呗。薛明翊随他爹,压根儿不会为点小事批评老婆。当初她和老三家的处不来,公爹和薛明翊直接分家,一点都不墨迹。 婆婆怕是要失望。 薛老婆子烧火,打两个鸡蛋搅拌一下,葱花炝锅,把鸡蛋液倒进去翻炒一下,然后添水。 满屋子都是葱油炒蛋的香味儿。 小岭立刻夸张地吸鼻子,“好香,好香!” 莎莎也喊:“香香。” 只有大军继续默默地啃地瓜。 孩子能每天吃鸡蛋,却捞不着吃煎鸡蛋炒鸡蛋,因为缺油。 儿子回家的第一顿饭,薛老婆子自然舍得,反正能喝得一滴不剩,不会浪费的。 面条做好了,金黄的鸡蛋,嫩黄的白菜心,上面再点缀一把翠绿的韭菜,顿时鲜香扑鼻,让孩子们直吞口水。 薛老婆子给薛明翊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俩孙子一人一碗,锅里就只剩下汤了。 她怕林苏叶挑刺,就给莎莎分几根,又倒上半碗汤,让她们娘俩吃,她自己不吃。 没有她和林苏叶的。 薛老婆子默认家里的好饭都归男人,女人不吃,她小时候奶奶和娘这样,等她嫁人婆婆也这样,现在她当婆婆自然还这样。 林苏叶知道她这毛病,从来不惯着,家里有好饭她都落不下小姑和莎莎。 小姑要想吃面晚上回来擀也行,莎莎这会儿要吃,她从两个儿子碗里分别夹一小筷子给莎莎。 大军小岭都习惯了,还想多给她夹点,林苏叶摇头。 薛老婆子的脸呱嗒沉下来,又抢我孙子的饭! 要搁薛明翊不在家的时候,她只有嘟囔抱怨的份儿,却也拿林苏叶没辙儿。 可这会儿儿子回来给她撑腰了啊! 她当然得借题发挥一下。 她哼了一声,“你说你,一天到晚偏心闺女,不是抢儿子的鸡蛋就是抢面条。”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看薛明翊,希望儿子也拉下脸和她一起训训林苏叶。 薛明翊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起身从碗柜拿了只陶碗过来。 林苏叶则笑眯眯地给了婆婆一个鼓励的眼神,让她继续演戏。 薛老婆子就真来气,你这个坏媳妇,要不是生了张好脸,你能嫁过来气我?我上辈子该你的呀。还有儿子,咋滴,你媳妇儿对亲娘不好,你就不能训训她给亲娘仗腰子? 她嘟囔道:“最近有人真是不像话,一天到晚忙着打孩子,打得孩子嗷嗷哭也不心软。” 那边的薛明翊依然八风不动,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打得不是他孩子。 薛老婆子的气就更盛两分,合着她孙子挨打,他一点都不心疼是咋滴? 她继续数落,“打电话要缝纫机就够作的,又写信要钱,这也不说啥,你瞧瞧,还装断腿骗人!明翊,你说是不是过分!” 薛明翊坐姿端正笔挺,他把大碗里的面条夹出一些放在另外碗里,对薛老婆子的控诉浑然不觉,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见。 媳妇儿打电话气呼呼的语气,亲娘这会儿气呼呼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婆媳斗法,要拿他祭天。 大军坐在对面默默地吃面条,他不爱说话这点随爹,慢悠悠不上劲的性子据说随姥爷,总之都不爱掺和女人的战争。 谁掺和谁倒霉,谁掺和谁错。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受夹板气,还容易闹得婆媳不和,家里鸡飞狗跳,这是无数男人的血泪教训。 但凡略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随便表态横插战局。 而小岭在那里唏哩呼噜地吃面条,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吃一边无所畏惧地掺和奶奶和亲妈的战争。 他看着虎头虎脑很机灵,却大咧咧的,心尤其大,哪怕亲奶和亲妈真打架,他也觉得闹着玩儿呢。 他压根就不知道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之间暗流涌动。 他点头附和,超大声道:“我奶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妈最近真的过分。我妈现在打孩子上瘾,真不能这么打孩子,顾知青都说了对孩子得……” 他一边说,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刚要往嘴里塞,就听见对面薛明翊放筷子的声音。 他瞬间感觉饭桌气氛有点不对劲,抬头瞅瞅,就见林苏叶冷冷地瞪着他,奶奶却咧嘴笑得很美,他刚想跟奶奶笑,就发现对面的爹也不吃了,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冷沉地看着他,仿佛他欠一顿好打似的。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大军,大军一副瞅白痴的眼神瞅他。 小岭筷子上刚吹凉的面条又滑落碗里,他吞了口唾沫,“怎么的,都瞪着我干嘛呢?我的面格外香啊?” 大军:…………白痴! 薛明翊:“谁教得你乱说长辈是非?” 小岭眨了眨眼睛,对上薛明翊冷肃的眼神顿时有点不秒的感觉,妈呀,他刚才是不是得意忘形说亲妈的坏话呢? 毁了毁了! 他立刻求救一样看大军。 大军却低头吃面条,不搭理他。 薛老婆子原想着儿子帮她训林苏叶,结果薛明翊竟训宝贝孙子,她拉着脸,“行啦,赶紧吃吧。我就说你媳妇儿两句,用这么护短?” 她坐在小岭旁边安慰他,“乖孙别怕,快吃吧,有奶在呢,谁也不敢打你。”小岭:拉倒吧,我妈当着你的面打我多少回了。 他赶紧低头吃面条,怂得不敢说话了。 他突然聪明了一下,妈装断腿给爹打电话,爹立刻回来,这还用说嘛?奶呀,你就别指望爹会主持公道啦! 薛老婆子看小岭都怂了,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地位。 以前老头子整天说自己作,偏着儿媳妇,现在儿媳妇作,儿子怎么不训媳妇? 他们老薛家的传统不是婆婆最大,男人要管媳妇儿吗? 这下她原本三分气也有七分了,“不说长辈是非?怎么你媳妇儿说婆婆是非呢?” 她不直接说林苏叶,因为薛明翊不在家的时候,她说了也不好使,她要拿捏儿子,重新确立自己的婆婆地位。 薛明翊没立刻回答,而是把夹出来的面条和鸡蛋推给林苏叶,让她吃。 薛老婆子更酸了! 这是故意给自己甩脸子呢? 林苏叶看她脸色不好,好心问道:“娘,你要吃我分你一半。” 薛老婆子很气:“我才不稀罕!”她眼圈红了,瞅着薛明翊,“你咋说。” 薛明翊看了林苏叶一眼,又看向薛老婆子,“娘,我不在家,不知道具体情况。” 薛老婆子来劲,“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干的那些事儿,你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要不是怕儿子打孙子,她都想让小岭作证。 薛明翊斟酌一下,“缝纫机应该买,孩子逃学也该打,如果是我,打得更厉害。” 他又扭头看林苏叶,眼神专注而有力度,“假装断腿不对。”不管撒娇还是置气,都不对。 林苏叶有些心虚,利索地承认错误,“我道歉,不该骗你断腿。”只字不提多要钱的事儿。 薛明翊把一块炒鸡蛋夹给她,“嗯,我接受。腿磕得厉害吗?有没有抹药?” 林苏叶生怕他要给自己上药,赶紧说好了,“穿着棉裤呢,连皮都没破,我就是吓唬杨翠花的。” 杨翠花?薛明翊浓眉蹙起,等林苏叶给答案。 林苏叶却不好意思说,让他赶紧吃面,都坨了。 薛老婆子已经气上十分:“还抹啥药?你没看她打儿子那利索劲儿?给个翅膀就能飞——” 小岭没忍住哈哈笑起来,一口面条汤喷在自己衣服上。 薛明翊听了却没什么表示,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吃面条。 他吃东西和大军一样没多少声音,但是速度却很快,这也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薛老婆子看看吃面的儿子,一股气盘旋在囟门:就这!就这!就这!你不训她,不骂她?连句重话都没? 她就开始抹泪,“你爹没了以后,我一个糟老婆子净拖你们后腿。我一点用都没有,专讨人嫌。打我孙子,我怎么求情都没用,我给钱、我讨饶儿、我下跪,我就差去跳河……” 这一次不等林苏叶说话呢,薛明翊停了筷子,看着薛老婆子,缓缓问:“娘,真这样?” 薛老婆子点点头,硬气道:“咋滴,见天打我孙子,我干瞪眼看着呐?” 就非常豪横。 小岭就跟着薛老婆子用力点头,就是,整天打孩子,逼着孩子学习,过分! 薛明翊黑眸一凛,看向小岭和大军,吓得旁边一点点吸面条的莎莎一个激灵,面条掉回碗里去。 莎莎下意识就往林苏叶怀里钻,小小声:“妈妈~” 林苏叶就揽着女儿,抚摸她的后背让她别怕。 大军被薛明翊瞪了一眼就放下筷子,乖乖地站起来,心里却无奈地叹息。哎,奶奶又拖后腿。 小岭还在薛老婆子身边幸灾乐祸呢,突然觉得冷飕飕的,他对上薛明翊冷峻的眼神,也吓得站起来。 呜呜,要挨揍吗?奶,你管不了我妈,可一定要管住我爸呀! 薛明翊冷冷地哼了一声。 哥俩乖乖去跪在主席像前,这一次大军连蒲团都没敢拿。 薛老婆子急了,蹭得拍桌子站起来,“你这是干啥?一回来就收拾我孙子?他俩不逃学不迟到,今儿还去割草喂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还罚上了?” 薛明翊:“娘你先吃饭。” 薛老婆子赌气:“气都气饱了!你爷爷说咱家规矩是不能在饭桌上训孩子。” 薛明翊:“那我和苏叶不是你孩子?” 薛老婆子:“…………” 你他娘回来是想气死我的吧! 儿子大了就是讨人嫌! 林苏叶到底是没忍住,勾唇笑了笑。 薛老婆子瞅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之前要美上天的心,这会儿就啪叽摔进南大沟里。 她本意想让儿子说一下林苏叶,以后听婆婆话别总打孩子,别不拿婆婆当盘菜! 结果呢? 她和林苏叶掐架,她孙子倒霉,她让儿子收拾林苏叶,还是她孙子倒霉? 这还有天理吗?!!! 第 22 章 反算计 薛明翊把面条吃完,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清水漱口。 他看向哥俩,大军跪得笔直,小岭坐在脚后跟上难受得很,沉声问:“知道错在哪?” 小岭挠头,闷声闷气,“不该玩蛇,不该吓唬妹妹。” 薛明翊:“那事儿揭过,现在呢?” 小岭纳闷得很,现在有什么问题? 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试探道:“不该……吃奶的面条?” 奶每次都舍不得吃,非要给他和大军,他俩要是不吃她还抹泪儿呢。 薛明翊让他继续思考。 小岭:“我知道了,我不该弄得浑身黑乎乎,不该用手指头把本子蹭得黑乎乎,不该……” 他一口气把自己身上的缺点说了个遍,都是林苏叶日常念叨他却不当回事的点。 薛明翊:“……” 看薛明翊还不满意,小岭挠头,突然灵光一闪:“呀,我知道了,我可能真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我妈总说大军像爹,我像捡来的!” 林苏叶:“……” 薛明翊:“……” 薛老婆子见状又开始抹泪儿,作孽呀,拿她孙子撒气。 薛明翊却不理会亲娘的眼泪儿,看向大军,“你说。” 大军想了想,缓慢道:“不该看着妈和奶吵架不劝,不该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奶和妈伤和气,更不该让奶撒泼、哭闹、下跪……” 听爹的意思,以后奶再跟妈来下跪上吊那一套,就是他俩的错。 小岭瞪圆了眼睛,愕然道:“妈和奶啥时候吵架了?”他扭头看向薛老婆子,“奶,你那不是……”他朝薛老婆子挤挤眼,那不是装的吗? 薛老婆子捂着脑袋:“哎呀,我头疼……这给我气的……” 林苏叶就对薛明翊道:“我没骗你吧,娘经常头疼,得多买药备着。” 薛明翊点点头。 既然大军知道错在哪里,薛明翊也不多说,看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吃完,他就起来敛碗。 薛老婆子威胁他:“薛明翊,你要是敢打我孙子,我就……一头撞在这里!” 我拿捏不了林苏叶,我还拿捏不了你? 撞墙不好使,我还可以下跪! 儿媳妇不在乎她,儿子能不在乎? 看你敢打的! 薛明翊这一次准确领会到亲娘的意图,的确不敢让她下跪,扭头对哥俩道:“一人写八百字检查,错别字和拼音不许超过十个。” 小岭:“!!!” 三年级才写作文!还不如打一顿呢! 爹你说你回来干嘛!!! 薛老婆子目瞪口呆,不打?哦,还行。又写检查?完蛋!她这是又……给孙子……帮倒忙? 妈呀……可咋整啊。 她看向林苏叶。 林苏叶给了她一个你挺行继续加油的眼神。 薛老婆子:“哎呀,我头疼得不行,得去找你大娘用针撅撅。” 她顾不得说林苏叶不收拾碗筷让刚回家的男人干这种活儿,赶紧端着针线笸箩就跑。 林苏叶:“娘,别走啊,跟大孙子一起写检查呗。” 我写你大爷! 薛老婆子走得更快了。 刚出门,她就撞到鬼鬼祟祟过来探听消息的薛老三。 薛老三兴奋地直搓手,“娘,我二哥回来啦,带多少好东西呢?”说着他又丧眉耷拉眼的,瘪嘴道:“娘,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若是以前薛老婆子肯定会说哎呀,老儿子都瘦了,我给你拿俩鸡蛋补补,偷摸给他个鸡蛋或者两毛钱。 这会儿她正心虚,生怕林苏叶过来挤兑她,“老三呀,我头疼得厉害,先不说了啊。” 她忙不迭捂着脑袋走了。 薛老三有心过去和二哥套近乎,又怕二嫂不给自己好脸。 屋里望着奶奶快步离去的小岭:“???”这是咋回事?妈和奶又吵架了?奶被妈气走了? 这是妈妈的胜利? 那她俩吵架,咋他遭殃呢? 他怎么看不明白呢,这女人就是麻烦! 虽然薛明翊吓人,可小岭总归胆子大,小声试探:“爹,我们下午还得去割草呢。” 薛明翊:“嗯,先去割草,晚上回来写,后天晚上交。” 小岭立刻拽大军,哥哥哥救命命命!!! 大军给了他一个冷眼。 要不是你在奶旁边呲着个大白牙幸灾乐祸,爹能发火么? 一点数也没有! 净拖后腿! 薛明翊也没难为孩子,让他们去割草。 林苏叶:“…………”就这样?不打、不骂、不罚? 那为什么梦里她死后,他对孩子那么没耐心,犯了错不是越野五公里就是特训,惹得小岭说他封建大家长,霸道不讲理? 哥俩抬着筐子走出家门,小岭一阵唉声叹气,“哥,这可怎么办啊?” 大军:“拿石灰拌。” 小岭:“哥,我来年的压岁钱也都给你。” 大军:“不稀罕。” 小岭:“哥,哥哥,哥哥哥……” 大军:“你是母鸡啊?” 小岭哭丧着脸:“那咱这里有没有毒蛇呀,我让蛇咬一口能逃过吗?” 大军:“猪!” 小岭:“猪咋了,猪一天上十个工分,奶和妈俩人挣不过它呢。” 大军叹了口气,小岭可能真是捡来的,也不知道随谁。 小岭正抓狂呢,就见三叔从旁边草垛那边转出来,他和大军叫了声三叔。 薛老三趁机和他们打探薛明翊为啥回来,是因为林苏叶装断腿教训她吗? 大军本就不爱说话,叫了人就不再吭声。 小岭瞪圆了眼睛,“三叔,你想什么呢?我爹怎么可能教训我妈?他是为了教训我俩回来的!” 八百字检查,我滴个天啊,写到猴年马月去呀。 薛老三被他搞蒙了,不是为了教训二嫂?他就问怎么回事。 小岭只说爹让他俩写八百字检查。 薛老三:“为什么?刚回来就收拾我大侄子?” 小岭:“哎,你不懂。我奶和我妈吵架呢,我爹就罚我俩。” 至于为什么要写检查,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呢。 薛老三心下一动,“大侄子,要不……我帮你俩写?” 小岭顿时喜上眉梢,“可以吗?” 薛老三:“当然可以!”只讨好姥娘不行,再讨好俩侄子,以后不就更方便嘛。 大军冷冷地瞥了小岭一眼,“弄虚作假,你想死吗?” 上一次让奶帮抄作业,在妈那里记一顿打,这会儿检讨书让人写,你说爹会不会打? 想到薛明翊那双黑沉沉的眼小岭顿时打了个寒战,不了不了,他可不想被打断腿。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咱们去找顾知青。” 让顾知青指点一下怎么写,再跟着顾知青学学兵法谋略什么的,要不真跟不上这家里变幻的战况。 他也不再跟薛老三闲扯淡,抬着棍子拖着大军就跑。 薛老三没打探到有用的信息,就跑去大娘家找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正和老妯娌诉苦呢,见到他过来,“我说老三,人家都去上工,你怎么还在家里瞎晃荡?” 就这样,一年到头能赚几个工分? 连头猪都不如! 薛老三:“娘,我二嫂又欺负你,我二哥也不给你撑腰?他回来干啥的?” 薛老婆子骂道:“你胡说什么?你二嫂怎么敢欺负我?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我说吃饼她不敢做卷子。”老妯娌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薛老三知道他娘好面子,不会承认的,又要钱,“娘,爱花怀上了,这家里也没点正经吃的,你大孙子不得挨饿啊?” 薛老婆子:“我俩大孙子好得很,挨什么饿?别瞎说。” 没大孙子的时候她疼儿子,小儿子最没出息她总偏着补贴点,可自从有大孙子,那自然是孙子最重要。 薛老三就开始像小时候那样歪缠,让亲娘心疼他,补贴他点吃的和钱,“娘,你给我两斤粮票,给我几块钱呗,我去买点肉和鸡蛋给爱花补补,那怀的也是你二孙子不是?” 薛老婆子:“我身上一分钱也没。你嫂子又买字典又摔腿的,还给你妹妹买布做衣裳,我哪里攒得下啊。” 薛老三就看大娘,想让她借点给亲娘。 薛大娘岂能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借给他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说她儿子结婚还欠着薛老婆子十块钱没还呢,这会儿哪有钱借给他却不还钱的道理? 薛老三忍不住跟薛老婆子抱怨,“娘,我二嫂也太霸道,看着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其实心眼儿可多呢,你现在得承认当年就是她挑唆我爹分家的吧?” 薛老婆子:“你放屁,分家是你爹的决定,跟你二嫂有什么关系?她和你二哥一样,八竿子打不出个屁。” 薛老三:!!!你再撒谎,你就是偏心我二哥。林苏叶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满大队你打听一下,除了她哪个社员敢去打电话? 薛老婆子安慰他,让他别多心,儿女大了没有不分家的。 她有六个孩子,薛大姐、薛大哥,薛明翊,下面有薛二姐、薛老三、小姑。 大姐二姐早就出嫁。 原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薛老头当家,日子过得也红火。 自从老三结婚以后,家里就矛盾不断。 老三本身就好吃懒做,娶了个媳妇儿比他还能耍滑头,典型的寅吃卯粮只顾眼前,腌一坛子咸鸭蛋,不等尝到一点咸滋味就能吃光的主儿。 夫妻俩整天跟林苏叶攀比,说她不赚工分,他们赚点就比她强。两口子躲懒不爱劳动还想大吃大喝,总想花薛明翊的钱。 尤其林苏叶怀孕的时候薛老婆子给她吃鸡蛋,薛明翊还往家买奶粉和肉罐头给她吃,把老三两口子馋得不行,一开始腆着脸管林苏叶要,后来林苏叶不给他们就偷。 一来二去,自然要闹矛盾。 薛老婆子心疼小儿子没的吃,就偷摸给他钱买好吃的。 公爹特别瞧不上老三两口子,悄悄骂老婆子不该拿二房的钱补贴老三那不中用的东西,他也怕老婆子因为俩懒货和林苏叶闹矛盾,在林苏叶生了莎莎以后就做主分家。 按照惯例,老两口一般跟着大房过,但是薛老婆子和薛大嫂不对付,老两口就跟着二房分出来。 薛明翊不在家,林苏叶又生得极美,再者她娇娇弱弱的不能下地,家里力气活儿也做不了,得有壮劳力帮衬才行。 薛老三阴阳怪气道:“娘,你还说不偏心我二哥,那你和我爹当初为啥不跟我们过?” 爹和明春赚满工分,家里再养头猪,那就是三个满劳力,足够他和爱花沾光的呀。 二哥赚再多钱,要不是爹和明春赚工分,他们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能过得那么滋润? 凭啥爹娘就偏心二哥他们,不管自己这个小儿子? 薛老婆子刚在家里跟薛明翊和林苏叶闹了一场,这会儿正低落憋气,哪里有精神安慰他?她没好气道:“我倒是想跟着你,你们能养活我吗?别到时候还得我下地挣工分养你俩。” 老头子没了以后,家里就明春和一头猪赚满工分,她和林苏叶俩人不顶一个赚的,都靠薛明翊的工资和补贴呢。 当然,他赚得多,花钱买大队的口粮也便宜,他们日子过得比别家滋润很多,所以林苏叶有余力去陪读。 薛老婆子跟着二房过舒服日子,她心疼小儿子悄悄补贴是一回事,让她跟着老三过? 拉倒吧,别娘三个一起饿死。 她看老三一脸委屈,就随口敷衍,“我明儿拿几块钱给你。” 薛老三又高兴起来,奉承亲娘一堆不要钱的甜言蜜语然后回家。 他老婆宋爱花也没去上工,正在家里剥花生。 她爹给的十斤干花生,原让他们榨油吃,可两口子都是有吃的立刻塞进嘴里顾不得明天的那种人,怎么可能细水长流? 花生米直接干炒,一把塞进嘴里,喷香甘甜,吃得多爽! 看见男人回来,宋爱花脸上一喜,“娘给了几块?” 薛老三哭丧着脸,“还几块,一分都没要着。” 宋爱花急了,“怎么的,是她林苏叶拦着不让娘给呀?” 薛老三:“原以为二哥回来教训她呢,谁知道她和娘吵架把娘赶去大娘家哭呢,二哥压根儿就不管她。” 宋爱花气得把花生皮扬一地。“这女人太过分了!都是一家子,她把二哥的钱霸占着不给我们花,还不许娘给我们,她怎么那么自私!” 薛老三两口子好吃懒做,整天就想从大房二房打点秋风。以前不分家住在一起,二哥一个月那么多钱,他们两口子总能花几块的。如今分了家,他只能跟亲娘哭穷要点鸡蛋细面吃,亲娘顶多给个块了八毛的,拿他当孩子打发。 宋爱花一直觉得是林苏叶坏心眼儿挑唆公爹分家,不让三房沾薛明翊的光,害得他们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她觉得薛明翊是薛家的一份子,他去当兵,家里都靠老大老三支撑着,那他赚了钱当然也得给三房花,凭啥她林苏叶自己霸占着? 她总盼着薛明翊休了林苏叶,她给介绍个善良大气的新二嫂,到时候两家关系好,他们也能花到薛明翊的钱。 最近林苏叶作,事儿都传遍全大队,宋爱花断言薛明翊肯定得回来离婚,所以让男人悄悄盯着。 原以为薛明翊回来会教训林苏叶,哪里知道不但不教训,还护上了。真是气死人! 他们在这里算计薛明翊的钱,殊不知林苏叶如今比任何人都财迷,断然不允许任何人再算计自家一分钱。 婆婆跟薛明翊告她的状,那她也有样学样跟薛明翊告婆婆的状。 她要夺了婆婆管钱的权! 她给莎莎喂了面条,又扯几根草给莎莎编手环,看着薛明翊收拾饭桌、刷锅刷碗,酝酿着怎么跟他开口。 薛明翊动作又轻又快,收拾利索,拿抹布把饭桌擦干净,顺势坐在旁边看着林苏叶,“说吧。” 林苏叶:“啊?” 薛明翊:“你瞅我半天,不是有话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瞅着他欲言又止,如果他不主动她八成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苏叶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启齿。 她直接说你离林婉晴远点? 还是直接说你把借给林婉晴的钱要回来,林婉晴其实有钱就是不还? 那肯定不行。 她先说婆婆的事儿,“小姑过两年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就得结婚,三个孩子也大了,读书、穿衣吃饭开销也大。” 薛明翊:“钱不够花吗?” 林苏叶刚要说够,耍了个心眼儿顺便内涵薛明翊,”眼前够,以后肯定不够,咱娘心软,总抹不开面借给人钱。”她盯着薛明翊,意有所指,“咱自己还得养老人孩子的,怎么能总借钱给别人?“ 要是救急也行,借了去不管多难都会慢慢还的。 有些明摆着就是来打秋风的。 婆婆娘家亲戚、本家妯娌,还有老三惯会甜言蜜语哄骗,一次不多,天长日久的,借的人再多,那也不少。她就算不想给,被人挤兑两句抹不开面儿也就给了,最后这些钱多半都打水漂,还回来的少。 早先她就委婉地说过,薛老婆子却说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婆婆当家,自己还没死呢谁也别惦记她的当家权。 其实薛明翊赚得多,他寄回来的钱足够他们在乡下过得很好,根本花不完。 当初公爹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钱都是他管,公爹勤奋节俭,从不乱花。薛明翊汇来的钱他存一半,给林苏叶一半,当然也给老婆子几块拿着,基本都被老三哄去。 后来分家,大房三房还惦记存款,公爹却说存款都是薛明翊赚的,拿出来给二房盖了这处新院子。老两口带着明春和二房住一起,大房三房住原来的老房子。 公爹去世的时候,薛老婆子整个人精神恍惚,看样子也要不行了。 林苏叶就说让她管钱当家,全家都靠她花钱吃饭,让她打起精神好好照顾俩大孙子。 因为俩孙子在跟前,小岭又能闹腾,薛老婆子没几天也活蹦乱跳,拿着钱开始享受她梦寐以求的当家派头。 一开始还行,后来被人捧得膨胀起来,直接就飘了。 家里的钱是分几个部分的,买一家的口粮、买日用品、人情往来以及意外预留等,都留够还有富裕。 富裕的这部分钱,薛老婆子就大手大脚。 以前林苏叶自己也没存钱意识,觉得反正花不完,婆婆挥霍多余的那部分也没什么,毕竟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也不知道活几年,让她快活一下不必多管。 现在不行了。 知道了未来,到时候一切钱说话,有钱就进城、找好工作、做生意,没钱寸步难行。 她得为将来做打算! 再说了,梦里婆婆身体好得很,最后也是受到打击才一病不起的,要是俩孙子好好的,她保管长命百岁。 林苏叶要剥夺婆婆管钱的权利,自然要薛明翊的支持。 她一双水亮的美目忽闪着,时不时看一眼薛明翊,观察他的表情,“孩子他爹,你说咱家以后我管钱,行不?” 薛明翊略感惊讶,他对钱看得不重,以前他媳妇儿也这样。 这会儿她不一样了,财迷起来,居然还想当家管钱。 再想到娘说她跟着俩儿子去读书,他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副她坐在教室里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听课的画面。 就挺……可爱的。 他顿时心里痒酥酥的,下意识捏紧手指。 这会儿家里静悄悄的也没人,那是不是…… 林苏叶看他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他会不会因为生气她电话里凶他骗他断腿,这会儿故意不答应呢? 她舔了舔嘴唇,刚想说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公报私仇。 突然眼前光线一暗,他俯首亲了过来。 林苏叶:“!!” 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他很克制,亲一下就撤离,凝视着媳妇儿水润明澈的眸子,低哑着声音道:“行。” 林苏叶脸红得厉害,忙移开视线。 原本蹲在地上玩的莎莎突然站起来,握着小拳头,奶凶奶凶地瞪着薛明翊,小脚一跺,“哼!” 薛明翊:“……”忘记这小东西了。 第 23 章 吃醋 林苏叶笑起来,赶紧把女儿揽过来,“乖宝,该睡觉了。” 莎莎立刻听话地坐进妈妈怀里,她原本就是困了要找妈,结果看到这个男人咬妈妈。 哼!她又瞪了薛明翊一眼,然后小手摸摸林苏叶的嘴巴,“呼呼。” 林苏叶的脸登时跟晚霞一样红透,忙哼哼儿歌哄女儿睡觉。 莎莎紧贴着妈妈香软的怀抱,很快就上下睫毛打架。 薛明翊怕林苏叶受累,“我抱她上炕睡。” 莎莎被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这声音对她来说太陌生,一不留神就以为是陌生人,生怕他来抢妈妈,立刻用小手勾着妈妈的颈不放。 林苏叶:“我来吧。” 薛明翊便把她扶起来。 林苏叶哼几句儿歌,莎莎就睡熟了。 她指挥着明翊把被子铺开,再铺上一块褐色的油毡布以防尿炕。 平时莎莎都是自己躺进被窝,不需要林苏叶抱,这会儿莎莎睡着,她竟然有点抱不动,上炕的时候栽了一下。 薛明翊忙伸手托住她和孩子,直接把娘俩抱起来放在炕上,低沉的声音透着担心,“小心。” 林苏叶自己吓出一身汗,“孩子大了,抱不动。” 她本来力气就小,这也就是抱自己孩子,如果这么一袋子粮食,她可扛不动。 林苏叶把女儿安顿好,直起腰的时候却撞进他怀里。 他把媳妇儿和女儿抱上炕,就那么双手撑着炕沿挡在她身后,这会儿见她靠过来便收拢手臂环住她。 林苏叶顺便被一团清冽的阳刚之气包裹住,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结婚八年,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每一次她都有些紧张。 他在部队禁欲太久,每次回家都挺可怕的。白天看着严肃板正一个人,不爱说话安安静静,晚上却缠得她盼着赶紧回部队去。 也许两人开始得不太正常,所以相处起来有些不自然。 当年林苏叶相亲困难,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很清楚想嫁什么人。不能嫁给家境差的,养不活她,也不能留在娘家一辈子不嫁人,因为哥哥们终归要结婚,不可能养她一辈子, 她起初对连胜利很满意,他爸妈都有工作,他一个月也三十几块工资,结婚以后她还能接婆婆或者公公的班,也能谋一份工作。 谁知道林婉丽家动用关系半路截胡,连胜利家也改变主意。 林苏叶当时挺难受的,不是舍不得连胜利,是舍不得那样的条件,但是不想爹娘操心,她表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转年开春她去公社买线,在那里碰到薛明翊,听一个认识他的大姐介绍,说他是营长,前途大好不几年就能升团长。现在一个月工资好几十块,还有各种补贴呢。关键小伙子没婚配,家里正给相亲呢。 林苏叶就动了心,就悄悄跟着他,想找机会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哪里知道他太厉害,没多远就把她给甩掉。 她没辙,最后只能回家。 她贪省事抄小路走,要穿过一条河,初春河面化冻不能直接从冰面上走,她踩着中间的大石头过河,结果石头结冰打滑她摔进水里。 河水不深,摔下去也淹不死人,可早春时节河水冰冷,她穿着棉袄棉裤,一摔下去那冰寒的水就往棉衣里钻,她力气又小根本爬不起来。 危急关头,薛明翊救了她。 她已经冻得站不住,他说声得罪又把她抱起来找一处看庄稼的屋子,再找些柴禾生一个大火堆,让她把衣服脱下来烤烤。 他则一直待在屋外。 因为他是军人,她全身心相信他,半点不觉得危险。她邀请他进屋一起烤火,他直接拒绝。他当时脱掉了棉裤,棉衣没怎么沾水。 等她衣服干得差不多就赶紧穿上,再次让他进屋说话,他只是站在门口依然不肯进去。 那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勇敢,主动介绍自己的特殊情况,问他愿不愿意和她结婚。 她知道自己心存侥幸,希望他会因为漂亮娶她。 他当时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着火光格外明亮。 他说:“我救过很多人,你不必有什么男女之别的压力。” 她寻思他救过那么多人,肯定也有人以身相许被他拒绝了。他没直接拒绝自己,却这样说,那是不是还有希望?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又问了一遍,“我没有压力,我就是想……和你结婚,你愿意吗?” 和陌生人说这种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虽然抬着头,可眼睛却盯着火堆并不敢看他,一直没等到他的答案便想离开。 就在她要想起身的时候,他突然答应了,嗓音低沉磁性,落在她耳朵里让人酥酥的。 他说:“好。” 她回家等了好几天他才上门提亲,他说给部队打结婚申请,还要政审,耽误几天功夫。 提亲之后只过来三天他就带人上门迎亲,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似乎不高兴,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看着有点冷,倒像是被逼着娶她一样。 那几天村里正流传她故意跳河赖上一个帅军官的谣言,她想想自己的确有点赖上他的意思,他可能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新婚夜两人闹了点不愉快,第二天他就要带她去公社,她一路担心是不是要离婚,谁知他竟补了公社结婚证,还特意带着她拍张两寸合照贴上。 别人都不用,他不解释她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怕她跑了换个丑媳妇回来不成? 婚后他和家里人说她体质弱不用下地,他用工资养,给了她最初想要的生活。 虽然夫妻俩聚少离多,也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的话,林苏叶却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他对她虽然没有梦里男女主那种爱情,却有家人的感情,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如果是以前,她就这样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现在因为那个梦,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三个孩子和全家的未来上面,她不想再生别的孩子了。 恰好他炙热的唇落在耳后,烫得她哆嗦一下,这次和刚才堂屋的轻浅一吻可不同,明显带着别样的意思。 林苏叶忙挣了挣,歪头躲开,低声:“别闹。” 从前她很少拒绝他,他也能克制,断然不会白天求欢。 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薛明翊眸色深沉,鼻端萦绕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浑身血液都在涌动。 他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扣在怀里吻住。 过了好一会儿,看她有些受不住他才松开她,用拇指帮她擦了一下唇角, 林苏叶脸已经像个熟透的西红柿,赶紧离开他的怀抱,眼睛不敢看他,“你快去叔伯家走走,晚上是不是叫大哥他们过来吃饭?” 薛明翊看她这么多年还跟新婚夜那样娇羞抗拒,心里就火辣辣的,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对他敞开心扉,不会主动喜欢他? 他嗓音比先前沙哑很多,“不用。” 她本来就弱,娘身体也不多好,过来一群人闹哄哄的不说,还让她给做饭,他不喜欢。 林苏叶:“那也要走动一下。” 薛明翊:“嗯,去队部儿。” 队部儿是男人们扎堆闲聊的地方,他回来和本家叔伯兄弟们聚一聚,去那里更合适。 他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哪怕和家人也是。他让林苏叶休息,又如从前回家那般忙活起来。 每次回家他先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有坏的院墙修理一下,屋顶有破瓦片换一下,再把两个锅灶的烟囱、烟道都通一下。 现在俩儿子大了,尤其小岭调皮,他还得多检查一个火炕。土坯垒炕,很容易被孩子蹦跶裂纹,漏烟不说,时间久了有坍塌的危险,都得常检查,如果有裂痕就得修补,有破损就要重新盘炕。 屋里检查一下墙根,有老鼠洞都要堵一下。 除此之外,猪圈、鸡窝等也得检查维修一下。 这么多活儿,一下午自然做不完,他也不着急,总归走之前能做完就好。 莎莎睡了,林苏叶先去和面,晚上糊锅贴吃。 薛明翊在家,她就不做两样饭,细面和玉米、高粱面掺起来,直接做三合面的就好。 活了面放在炕上等发酵,她觉得有点困,就去炕上躺在莎莎旁边迷瞪一会儿。 这些日子她被噩梦压着神经紧绷着,虽然有顾孟昭帮忙带孩子轻松很多,可总归还是沉甸甸揣着块石头似的,今儿也许因为薛明翊回来,也许因为别的什么,她觉得格外放松,竟然就睡了一会儿。 薛明翊原本在修理松动的板凳桌椅,看她睡着便停下手里的活儿。 他站在炕前忍不住打量她一会儿,结婚八年她还跟当初一样娇美害羞,当然也有变化,性格泼辣许多,敢怼婆婆,敢打电话吼他,想到她挥着荆条满村追打儿子的样子,他冷峻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她枕头边放着一本大字典,还有几个绿线横杠的本子,一支铅笔。 薛明翊怕咯着她,便帮忙拿开,看她这么好学,又觉得她越发可爱。 他随手翻开林苏叶学字的本子。 第一页工工整整抄着拼音字母,声母韵母也有,还有各种发音组合。 第二页是一些笔划,以及笔顺规律,数比划的方法等。 上面字迹多样,看起来有好几个人的,其中一个显然练过书法,笔迹清俊,有瘦金体的模样。 自然也有大军小岭的,大军自从被爹说要练字,就已经开始注意,小岭依然破马张飞的,好在没给写得黢黑。 林苏叶的字也很明显,有些字写得好看,像描花样似的,有些字就别扭,估计笔顺不对。 另外一个本子是她的练习册,他一页页看得津津有味,其中有几页被撕掉,笔迹却印在下一页上。 他无意地倾斜一下本子,痕迹在光影里显露。 他眸子眯了眯,心脏蓦地一阵刺疼,随即漫上一股酸意。 一页纸上居然满是连胜利这三个字! 连胜利,是她当年很中意却被截胡的相亲对象。 她这是……还惦记? 林苏叶当年和别的男人相亲这事儿,在那个小屋子里烤火的时候她就说了。 她当时一点都没隐瞒,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包括相亲成功男人却反悔改娶别人的事儿。 她问他愿不愿意和她结婚的时候,他当然愿意,却还是违心地说了一句救人是应该的,提醒她不必顾忌男女有别这种事儿。 她再问,他就同意,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 他没告诉她,在公社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心生好感,对上她那双含羞带怯的水眸,他第一次体会到春光明媚的含义。 她频频偷看他、还跟人打听他,他不知道她的动机,以为别有居心,生怕是特务便暗中跟踪她,恰好救起她。 在她说出想和他结婚的那一刹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23年来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娶一个人的欲望,心跳加速得让他感觉过于反常。 通过组织政审,她家世清白没有任何问题,他彻底放心。 因为等组织政审结果和同意结婚的批复,提亲晚了两天,她似乎有点担心却也没埋怨,笑得很是灿烂。 提亲、迎亲,时间很紧,但是他很高兴。他去迎亲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看到那个悔婚的男人,还因为一点冲突揍了对方一拳。 也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连胜利这个名字,平生第一次尝到吃醋是什么滋味。 也许得不到的最好,因为背叛所以铭记,她到现在还惦记着。 他敛眸,看着那几个跟干尸一样硬邦邦毫无美感的名字,体会不到半点爱意,心里又侥幸,兴许她也没惦记那个男人。 她肯定不会这么写自己的名字。 他翻遍几个本子,想从上面找她亲手写的薛明翊三个字,结果就连干尸字也没有。 倒是让他看到很多相好、离婚、还钱之类的字眼。 呵。 她想为了连胜利和他离婚?做梦!下辈子也做不成的那种!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把几个练字本一一合上放回去,表情恢复冷淡,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林苏叶的睡颜,垂首在她唇角亲一下,帮她拉高被角又去院子忙活。 为了不吵着母女俩,他把凹凸不平的地面修整一下。 院子都是泥地,铺了两条石子甬路,一条通向院门,一条通向猪圈和茅厕。 时间长了石头就翘出来,凹凸不平容易绊倒。 他正忙着,薛明流跑过来找他,激动道:“明翊哥,我爹请你晚上去队部儿聚一聚,吃顿饭说说话,你肯定会给面子吧?” 薛明翊手上不停,“肯定去。” 薛明流松了口气,还怕请不动薛明翊,到时候挨爹骂丢人呢,他蹲下帮忙。 这时候林苏叶领着莎莎从屋里出来。 薛明流看了一眼林苏叶,感觉她今天格外美,美得出奇,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咕咚咕咚直跳,吓得他赶紧移开视线,叫了声嫂子。 他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哥、嫂、嫂子,去玩儿啊。” 他慌不迭地告辞跑了。 薛明翊观察敏锐,以前就知道薛明流这个问题,已经八年竟然还没好。他扭头看向林苏叶,她发丝有些凌乱,两颊染着些许胭脂色,有一种慵懒勾人的媚态。 他眼神不禁深沉了几分。 林苏叶打半盆水洗洗脸,又给女儿擦一把,再把头发梳整齐,之前媚态横生的模样就没了,依然是个俊俏美丽的小媳妇儿。 她引着莎莎用力丢沙包,顺便教女儿背新学的诗“锄禾日当午……” 莎莎人小记性好,叨咕几遍就会背,很快就“粒粒皆辛苦”地嘟囔了。 林苏叶趁机教她说话,“莎莎,你说我要吃饭。” 莎莎:“饭饭!” 林苏叶瞅着闺女有点犯愁,这孩子在说话上特别犯懒,凡是能用嗯嗯、哼哼、唧唧解决的问题,一律简单化。 她和大哥一样,不但不爱说话,也不那么爱活动,所以她才总和女儿扔沙包。 多跟爹接触兴许有用?她就叫薛明翊。 薛明翊停了手里的活儿大步走过来。 莎莎睡一觉看薛明翊又有点陌生,拽着林苏叶的衣摆躲在身后悄咪咪观察,呀,想起来了,是那个想吃妈妈的坏人! 林苏叶柔声哄她,“乖宝,那是你爹。” 爹?莎莎小脑瓜立刻浮现出其他孩子的爹。 妈妈、姑姑、哥哥、奶奶、爹爹…… 她不抗拒了,小嘴动一动,爹?有点难叫,不肯开口。 林苏叶知道女儿的脾气,就笑道:“爸爸。” 莎莎软糯糯地叫:“爸爸。” 薛明翊个子太高,看女儿得低头才行,他索性蹲下,“好好看看,以后记住爸爸的样子。” 莎莎看着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试探着戳了戳他的高鼻梁,硬硬的,不像自己软软的。 她在妈妈藏着的那张花花纸上见过爹,妈妈说那是照片,眼睛黑黑的,鼻梁高高的。 好看! 她噘起小嘴巴,软软地叫:“爸爸。” 薛明翊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答应一声。 林苏叶引着莎莎多叫几声,别等下一次回家又不认识。她对薛明翊道:“白天你多陪她,多和她说话。” 薛明翊:“好。”陪可以,多说话似乎难。多半大眼瞪大眼。 叫过爸爸,莎莎对他一下子亲近起来,小尾巴一样跟他脚边忙进忙出。 男人那么高大挺拔,女娃那么矮小柔软,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看起来软糯糯的,虽然反差很大,却又出奇的和谐。 林苏叶看得心里软软的,也酸酸的。 第 24 章 夺她权 梦里她死后,薛明翊和孩子们是真的不亲近。 他对女儿一向疏于管教,后来发现问题又想弥补,却打不得骂不得不知道怎么教女孩子。跟人取经以为女儿就要宠,给钱给物质,把女儿宠得越发任性,最后非要和个混社会的大哥在一起。 她的女儿应该爹疼娘爱着长大,不该被个社会大哥害得精神失常,所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那个男人靠近女儿。 他若是真敢勾搭莎莎,她就敢剁了他! 恰好薛明翊回头看她,两人视线在半空遇上,林苏叶赶紧躲开免得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恨意和暴戾。她转身去抱柴禾做晚饭。 薛明翊眼神黯了黯,“你放着吧,我来做。” 林苏叶:“你不是去队部吗?” 薛明翊:“做完饭再去。” 他刷锅添水。 晚上做玉米糊糊,在锅边贴一圈面饼子。 面引子是昨晚泡好的,早上生一盆引子,下午和面发着,这会儿面发好也不用怎么揉,直接贴在锅边炕上金黄色的嘎扎很香,大人孩子都喜欢吃。 这个简单,薛明翊倒是会,他按照林苏叶的指点,把手上沾盐水,然后团玉米饼子和发面饼子,他手大力气大,一摁就有清晰的几个大指印,一个个贴在锅边上。 林苏叶又舀了一碗酱,打上一个鸡蛋,加上一小点猪油,坐在箅子上炖。 等水开再烧一会儿,饼子和酱都熟了就出锅,然后下玉米面,搅和一下就是一锅糊糊。 小姑先骑车飞奔回来,她下午听人家说二哥回来,没去捡柴禾就直接骑车回家。 林苏叶看她头上脸上都粘着土,就打水让小姑洗脸洗手,又拿梳子帮她梳梳头,“晚上烧水,你洗个澡。” 他们家讲究,隔三差五林苏叶就烧水让家里人洗洗,还把内衣都烫烫,所以他们家没虱子,有些人家大人孩子身上头发里都是虱子。 小姑小声道:“嫂子,我今儿又看到那个可俊的流氓了。” 林苏叶吓一跳:“什么流氓?” 小姑:“我有一次抓到他钻草垛,钻草垛的不是流氓是啥?” 林苏叶松口气,忙小声给她讲怎么分辨流氓和其他人。 正说话,薛大哥过来,他刚下工肩上还扛着锄头,热情地邀请薛明翊去家里吃饭,“弟妹,你和娘、小妹也带着孩子过去吃啊。都来,谁也别落下。” 林苏叶刚要礼貌地谢绝,小姑已经抢着道:“拉倒吧,我们都去吃,我大嫂不得心疼得哭三天,见天和你打架。” 小姑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给薛大哥臊得脸都红了。 他大声道:“她敢!这家还是我说了算的。” 薛明翊:“大哥,晚上队长说去队部聚聚,你直接过去吧。” 薛明翊十四岁被破格选拔去部队,起初他每次探亲回家都会去叔伯家坐坐。他哪怕说不上两句话,就往那里一坐,礼数到了长辈心里也高兴。 等薛明翊大一些,薛老头就开始请客,有点数的都不会白吃白喝。 薛明翊结婚以后怕累着他媳妇儿,不肯在家里请客,改去生产队屋子。队长索性招呼一声,关系近的男人不拘多少都带点吃食过来热闹。 每年一两次,这也算惯例。 薛大哥犹豫一下,点点头,“行,那我带两斤面和几个鸡蛋过去。” 薛明翊让他什么都不用带,自家人的钱粮他来出。 薛大哥不肯,还是回家拿东西。 等他走了,小姑笑道:“大哥就会吹牛,他能从大嫂手里带走二两面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林苏叶:“别这么说,大哥大嫂也不容易。” 这时候薛老婆子和小哥俩一起回来。 听说去队部请客,薛老婆子:“那得叫上老三啊。” 小姑:“你可拉倒吧,我三哥一去跟蝗虫过境似的,谁都别想吃饱。” 薛老婆子:“有你这样编排亲哥的?你三哥小时候最疼你,整天背着你出去玩儿。” 小姑吐了吐舌头,“可疼我了,我俩去抬木头,他把大头给我,我俩去抬水,他把水桶放在我这边,有个好吃的,他往自己嘴里塞。” 薛老婆子:“这你又记着了!不说自己记性不好吗?” 小姑就感觉自己真的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烦躁得很,“烦死了!” 林苏叶忙安慰她,“想不起来的事儿不要硬想,我小时候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小姑笑道:“还是嫂子好。” 薛老婆子道:“以后对你三哥好点。” 林苏叶:“你就别说老三了。” 小姑:“就是,老三那么好,你怎么不去跟老三两口过!” 薛老婆子气得转了一圈要找东西打小姑。林苏叶让小姑赶紧去换衣服等吃饭,别和亲娘顶嘴。 薛老婆子趁着小姑去洗碗,就悄悄跟林苏叶说,“我不是想让老三两口子帮明春介绍个对象嘛。她也老大不小的,总得说亲啊。” 林苏叶:“这事儿急什么啊?老三两口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们能介绍什么好的?” 可能因为小姑是配角家的配角,所以梦中电视剧她的戏份很少,只在后来莎莎出事儿以后交代了一下,说小姑脑子不大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结过一次婚,婚姻不幸福又离婚,后来莎莎多亏她照顾才没出意外的。 林苏叶虽然不知道梦里小姑什么时候嫁人,嫁给谁,可既然结局不幸福,那现在不要嫁,等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可薛老婆子显然不这样想,她觉得男人还是要娶媳妇,女人还是得找婆家,打光棍儿可不行。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她也就不继续叨咕。 很快又有人来喊薛明翊过去。 薛明翊已经给家里做好饭,跟家人说一声就先过去。 因为男人们会抽旱烟,还会喝高粱酒,空气也污浊的很,他就不带俩儿子去。 他一走,小岭就失落地对大军道:“小军,你说爹是不是嫌弃咱俩?” 大军:“嫌弃你。”八百字检查的事儿还没过去呢。 小岭:“我长这么高,嫌弃我干啥?” 大军:“你黑!” 小岭:“…………”不是不爱说话么?骂起亲弟来可爱说了。 他只好去和薛老婆子找共鸣,还是奶奶好,不管他说啥都夸他,从来不打击他。 林苏叶问他俩去顾知青那里干嘛了。 小岭:“妈,你怎么知道?” 林苏叶:“废话,你俩跑出去一下午,就割那些草,不是去知青点那去哪里了?” 大军没说话,洗了手默默地坐下吃饭,饭后要写八百字检讨呢。 小岭回答问题,却唠唠叨叨说不到重点。 他们聊了很多,他不知道怎么提炼重点,有些话也不能说给娘听。 下午他和大军去知青点,顾知青正照顾一头带小牛的母牛,那头牛生病情况不是很好。他俩就给顾知青帮忙,还请教怎么写八百字检查。 顾知青说了很多,什么乌鸦羊羔母慈子孝的,大军听得认真,他则满脑子都是顾知青说的烤全羊、牛肚涮锅子,口水一包一包的。 顾知青说牛有四个肚儿,还说牛怎么吃草、反刍、消化等知识,这个他倒是因为好奇给记住了。 以前他就听爷爷说牛有四个肚儿,却不知道具体怎么运作的。 林苏叶听他唠叨得脑瓜子直嗡嗡,什么四个肚儿,什么牛黄的,让他别说了赶紧吃饭。 这天都黑透了,还得点灯吃饭,费油不划算。 正吃饭呢,老三pia哒pia哒地跑过来,一进门就喊:“二哥,你回来了啊?我做好饭,你和娘去吃!” 因为是来请吃饭不是来打秋风,他喊得特别理直气壮,这样林苏叶也不能挤兑他。 老婆子刚要和老三聊两句,邀请他坐下吃饭,小姑已经虎着脸赶人,“哥早走了,你吃屎赶不上热乎的。” 薛老三气得脸都绿了,“小妹,你咋跟哥说话呢?” 薛老婆子也责怪小姑,“真是不懂事。” 小姑:“我不懂事?他来了连嫂子都不叫?” 薛老三忙给林苏叶鞠躬,乖乖地叫嫂子,“我能不叫嘛,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你就骂我。” 薛老三好吃懒做脸皮厚,并不会因为人家说两句就翻脸决裂不来往。他还得隔三差五哄着亲娘补贴他呢。 林苏叶瞥了他一眼,态度冷淡,哦了一声也没请他落座,也没问他家里如何,摆明不欢迎。 没分家的时候,看在公爹和薛明翊的面子上,她不会和老三两口子认真计较,现在分了家,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薛老婆子看她对老三很冷淡,心里不是滋味儿,低声道:“明翊媳妇儿,别拉着个脸。” 林苏叶也小声回她,“等你见了我大嫂再说这话吧。” 薛老婆子:“…………”就想气死我! 薛老三看除了亲娘,嫂子对自己不热情,妹妹对自己横眉冷对的,他也不敢真坐下,忙说两句不走心的话就跑去队部蹭酒菜去。 这本来就是他蹭饭的伎俩,知道人家不会去他家吃饭找个借口罢了。 薛老婆子看着三儿子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老三长得跟你们爹最像。” 小岭惊讶道:“奶,我和我爹最像,我三叔可不像。” 薛老婆子:“我说你爷,你三叔像你爷。” 小岭更不服气了,“我爷那么勤快,那么能干,那么不馋,我三叔奸懒馋滑的,哪里像?” 薛老婆子:“…………”造孽哟,这谁教孩子这么编排长辈的呀。大军看她一眼,喝一口玉米糊糊,慢慢地问道:“奶,那你觉得和我俩亲,还是和我三叔亲啊?” 小岭哈哈笑道:“小军,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吧。奶当然和我俩亲啊,奶要是和三叔亲,不就去和三叔住了吗?” 薛老婆子猛点头:“可不嘛。奶当然和你俩最亲呀,比你们爹都亲。” 大军点点头,算是成功止住薛老婆子他们关于三叔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他虽然小却敏锐,知道自家饭桌上不能说大娘三叔三婶,说了肯定冷场生气,影响食欲。 小姑却又怼薛老婆子一句:“你想跟着我三哥,他们也不要你,养不活。” 薛老婆子抄起笤帚:“我管不了你是吧!我还是你亲娘呢!” 小姑嘿嘿笑道:“老太太你别生气嘛,我说你得知足,别住着我二哥家,还惦记补贴我三哥,那我嫂子可不高兴。” 薛老婆子心虚地看了林苏叶一眼,“胡说,我哪有钱补贴老三家?我补贴我俩孙子还不够呢!” 她一把年纪,而且去年没了老伴儿,就看在公爹的份儿上,林苏叶也不会认真和婆婆计较。 薛老婆子嘴上借出去的那些钱和票,其实大部分补贴给老三家。 但也到此为止。 自从噩梦醒来,她就定好自己和全家的未来目标:孩子们考大学有出息,长大都有美满的家庭,一家子也要跟着孩子好好学习,提升自己,勤奋赚钱、攒钱。 以前社员们只能靠出力气种地养活自己,她没力气赚不到工分,不得不靠父母兄弟和男人。以后不同,等改革开放以后,大家都能进城做小生意,文化人重新被重用,那她也有新的出路。 她想一边好好学习,一边攒钱,以后也去开个铺子做点小本生意,总之不能一辈子靠薛明翊养活。 三个孩子以后要读大学、成家立业,不攒钱可不行。 薛老婆子还想补贴老三两口子钱? 做梦! 吃完饭一家子洗漱之后就上炕聊一会儿,顺便监督小岭写作业。 明天周一开学,他俩还没写作业。 九点左右,孩子们都睡了。 薛老婆子以往都和孙子一个时间睡,今儿薛明翊回来,她先是激动又被气着,这会儿气也不顺,坐那里生闷气。 她看小姑抱着莎莎往西间去,就骂道:“你傻啊,你哥回来你还过去,你和莎莎搁这屋睡。” 林苏叶倒是想让小姑过去呢,知道不可行,便道:“莎莎搁这里晚上醒了要哭的,谁都睡不好,还是和我一起睡。” 小姑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对林苏叶道:“对,我得给我哥腾地方。” 林苏叶倒是脸红起来,却也没说什么。 她对薛老婆子道:“娘,以后家里我管钱,你要用钱就和我说。” 薛老婆子立刻炸了,“你还不承认瞅着我碍眼!这就想夺我的权!” 她小时候就羡慕奶奶当家管钱,嫁人以后婆婆当家管钱,婆婆死了不许她管而是让男人管。 她那个羡慕啊! 老头子没了以后,她感觉自己没依靠,管钱后尝到当一家之主的乐趣,被人巴结着体面又尊重。 现在林苏叶要夺她管钱的权? 除非她死! 从她尸体上抢过去吧! 林苏叶:“我数数你拿钱都干啥。姥娘家、各个大娘婶子家,还有老三两口子,这些年借的钱票米面的,你都要回来了吗?你让老三替你领钱,他贪的十块还了吗?” 有一次少了十块,开始薛老婆子不说,后来林苏叶生气她才交代是老三替她领钱,拿走十块。 如果以前林苏叶挤兑她,她立刻就岔开话题避而不答。 这会儿不行,因为林苏叶正面攻击,她必须正面回应。她和林苏叶一哭二闹三上吊半点用都没。 薛老婆子:“天地良心,家里的钱虽然是我拿着,可大部分都买口粮、买油盐酱醋、布、鞋子、雪花膏,还得买纸,买书的,那一样样的不都是钱?就你们那顶新蚊帐,那花多少呢?你咋不说?” 林苏叶:“别以为我不识字就不会算账,我都记着呢。” 她有几个本子专门记账,识字不多,但是她会画图形,什么东西多少钱都清清楚楚。 她这里花出去多少,薛明翊一个月汇过来多少,还应该余着多少,那都是有数的。 她问薛老婆子:“你那里有这个存款数吗?我爹以前管钱可比这个存款多得多。” 薛老婆子理亏心虚,就开始耍赖,“你啥意思?我才管家有一年吗?你爹还赚工分你咋不说?好,是嫌我没用想把我一个寡老婆子分出去吧。” 她哭着让小姑去把薛明翊叫回来,最好把老大老三也叫来,重新分一次家,看她不顺眼把她丢出去饿死冻死拉倒。 林苏叶慢悠悠的,“你舍得俩孙子?你是不是假装疼他们,实际最疼老三呢?” 薛老婆子容不得别人质疑她对孙子的爱,“你放屁,我当然最疼我大孙子!” 说着就开始哭。林苏叶:“那不就得了,你疼他们,他们也疼你。你说你去我大哥家,我大嫂还能给你好脸色?你天天受气。你要是去老三家,他们能养活你?你天天挨饿。你俩大孙子不得心疼奶奶?你就消停的吧。” 薛老婆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经济大权是那么好交的?谁拿着也不愿意交啊。 她婆婆可是当到闭眼的那一刻! 她奶奶、她娘以及其他老婆子,基本都是这样。 怎么轮到她就不行了? 她要等儿子回来撑腰! 小姑关了门和林苏叶在堂屋一起擦背,她笑道:“娘,要不要给你倒碗水补补啊?” 薛老婆子冷笑,“等你哥回来的,他肯定听我的。” 在当家这事儿上儿子肯定支持自己,钱是他赚的,他给谁谁就管钱当家,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 洗完,小姑自己就把一大盆水端出去倒掉,回到炕上擦头发。 她头发短,很容易干。 林苏叶略长点,没洗头就不怕。 十点左右薛明翊从外面回来。他喝了酒,原本扣到顶的风纪扣被解开,露出性感的喉结。酒气把他眼尾染上一抹红,黑亮的双眸眼波欲流,过强的冷肃感被淡化,看起来柔和许多,带上几分俊美潇洒的气质。 看到林苏叶的时候,他眼神就温柔得很,“还没睡?” 薛老婆子立刻跳下地,“明翊,你快给娘做主,你说咱家谁管钱合适?” 林苏叶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和娘说以后咱家我管钱,你说行吧。” 薛明翊:“行。” 薛老婆子意外地看着他,“你说行?” 薛明翊:“嗯,苏叶现在上学读书,有文化。” 薛老婆子:“那我大孙子不是更有文化?” 薛明翊:“等他俩大了当自己的家。” 儿子不听自己的。 薛老婆子失望至极,死活不肯把管钱权都放手,要求像老头子那时候一人一半。 为了让儿子同意,她就抽抽搭搭抹泪儿。 小姑:“行啦,你别抹泪,我爹要同意你管钱,为什么当初他和嫂子一人一半?我爹肯定也同意我嫂子管。” 薛老婆子:“…………”她这是给林苏叶生了个大闺女吧! 薛明翊微微颔首:“有道理。” 薛老婆子跳脚,在外人跟前她要面子,在家里却不管,俗称窝里横。她抹了一把眼泪,“你们合伙儿欺负亲娘是什么道理?” 她气得要命,一开始生气管钱权被夺走,这会儿又生气儿子闺女都向着林苏叶。 她坐在炕头哭自己死去的老头子,又怕吵着俩孙子睡觉不敢大声,生生把自己坐成一棵地里黄的小白菜。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我奶,我带你去找二奶奶通通灵?” 薛老婆子最怕婆婆,她一翻身躺进被窝,“睡觉。” 烦死了! 又让林苏叶胜利了! 气死人! 林苏叶看婆婆不作了,心里高兴,朝薛明翊笑了笑,“锅里还有热水,你洗吧,我们先睡了。” 她这一笑仿佛昏暗的屋子里开出明媚的花儿,让薛明翊把持不住,伸手扣住她的细腰。 林苏叶吓得忙捶他胸膛,让他注意影响,婆婆和小姑还没睡呢。 薛明翊亲了她一下便放开,打水出去洗澡洗头。 林苏叶:”……“这人不怕冷的? 她赶紧上炕钻进被窝,抱着女儿软软奶香的身体睡觉。 等薛明翊回来,发现林苏叶用被子把自己和女儿卷得严严实实,她靠着墙壁怀里是女儿,根本不给他留地方,反而在另一边给他卷了个被窝。 俩被窝如此泾渭分明让他原本沸腾的热血瞬间一凉,她这是要拒绝一起……? 她现在不但敢骗他,还敢利用完就丢呢。 他大手伸进被子想抱莎莎去另外一个被窝单独睡。 林苏叶却抱紧女儿,假装困得睁不开眼,小小声:“你去那边睡吧,我今儿不方便呢。” 当然是装的。 薛明翊站了几秒钟,冷静一下,迅速脱衣上炕,也不和林苏叶磨叽,手臂一抄,就把娘俩直接连被子打横抱起来换了个位置。 第 25 章 不生了 薛明翊向来不善和人辩论,也不会甜言蜜语哄人,都是直接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林苏叶惊呼一声,小声道:“你干嘛,快放下。” 薛明翊已经把她们挪了一个位置,让她和墙壁中间空出一个人位,他直接睡过去,大手一伸轻松把林苏叶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拉开再把自己包进去。 他直接把林苏叶搂住,让她紧密地贴在自己怀里。 林苏叶轻呼一声。 薛明翊低声:“……又骗人。” 她以前从不骗人,现在整天骗他。 林苏叶被他滚热的身体贴着,一下子透出一层薄汗,小声抱怨:“怎么一回来就想那事儿,羞不羞。” 男人都热衷这事儿么? 村里婆娘们扎堆也喜欢说荤话,基本都是炕头那点事儿,林苏叶虽然不参与却也听了一耳朵。 薛明翊一本正经,“我们是组织政审批准的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睡觉,为什么要羞?他又不是和别人睡。 感觉他越来越不规矩,林苏叶小声抗拒:“不行……” 薛明翊声音沙哑低沉,身体紧绷蓄势待发,“为什么?” 以前他回来探亲,她虽然害羞,却并不会拒绝,至少前两次都不拒绝,为什么这一次开始抗拒他? ……他想到那张纸以及上面的字,顿时心头发冷,却不想接受她因为另外一个男人拒绝自己。 他不禁想起当年新婚夜,已经过去八年,他却记忆犹新。 他自己高兴喝了不少酒,等看新媳妇儿的人都散去以后屋里就剩下他们俩。 她穿着合身的红袄,腰身依然细细的不盈一握,原本的大辫子剪短改成两个短发辫盘在后头,清丽娇软得像枝头的花苞。 他只觉得热血奔涌,情不自禁,可她却似乎很怕他。 她闭着眼,浑身哆嗦,后来真要洞房的时候她突然哭起来,因为害怕小脸发白,慌不迭裹着被子往角落里躲。 她那抗拒的眼神,让他至今记忆犹新,那么震惊、惶恐,像吓坏的小鹿。 最后他只得强忍着,克制自己,搜肠刮肚给她讲基本的知识。 她那么大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们没洞房,第二天晚上才成功的。 虽然他忍了又忍,克制再克制,她还是哭得很厉害,等第二天早上看到她身上的印子,他的脸色跟她昨夜差不多白。 她也太娇嫩了,他明明那么克制没用力,可她身上依然留下不少青紫的痕迹。 他为此十分自责,她却又不当回事,说自己体质就那样,看着唬人,其实没两天就褪了。 后来他真的想了很多办法,尽量避免把她身上弄出太明显的印子,就是她总嫌累不肯配合。 等她生了双胞胎以后,他们就和谐挺多,除了他探亲回家第一天她嫌没完没了,之后都挺好。 至少没有像今夜这样抗拒,直接撒谎拒绝他。 他搂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却也霸道地不肯放开。 好一会儿,她才小小声解释,“……我不想、再生孩子了。” 薛明翊几不可查地松口气,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作为男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观念就是人多力量大,多子多福,一对夫妻基本都有五六个孩子,多的可能十个左右,以前表彰英雄母亲,就是生育子女多。 林苏叶以为他想逼自己生孩子,低着声音赌气:“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生,你想生你自己生去。” 薛明翊:“…………”我自己生?!我要是能自己生,我会舍得让你受那两次苦么? 听他不说话,林苏叶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毕竟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她只得小声解释:“我生一次孩子就觉得身体差一些,要是继续生不但身体更差,也没有精力管这三个。奶奶又惯孩子,我要是不好好盯着他们,要是他们学坏学瞎怎么办?生得越多,那不是越没用?” 她不排斥生宝宝,可她一想到三个孩子未来的结局她就焦急,她急切地想要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如果她再怀孕、生孩子、坐月子、带孩子,她就不能好好的督促孩子,不能陪读跟着学习,等新时代来临她就跟不上。 一想到这个她就睡不着觉。 她怕薛明翊不听她的,就柔声哄他,“等莎莎大一点,跟着哥哥们读书,那时候我空一些,也好……” 薛明翊声音低沉磁性,气息喷在耳边让她一阵酥麻,“那就不生了。” 林苏叶一怔,他答应了?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纠结一下午要怎么拒绝他呢,结果,这么容易就答应? 薛明翊抱紧她,亲吻她,“三个孩子够了,再生对你身体不好。” 她的身体和心情最重要。 林苏叶松了口气,低声道:“你要是难受,去那边被窝……” 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第二天天没亮薛明翊就起来。 他看井台没人先挑了水,回来帮忙喂猪,又趁着猪吃食的功夫把猪圈清理一下,铺上新土积肥。 林苏叶几个陆续起来。 小姑雷打不动要骑车去捡柴禾,不让都不行,非要去逮流氓。 薛老婆子昨晚被夺了管家权,心里挺生气,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她早就醒了硬是躺在炕上不肯起,要装病拿捏他们。 林苏叶就和薛明翊一起做早饭,玉米糊糊疙瘩汤,面疙瘩大一点,管饱。 她心情好,知道薛老婆子装病也不揭穿,还贴心地问:“娘,你是不舒服吗?用不用找我大娘撅撅?” 薛老婆子:……坏媳妇,整天想拿针扎我! 她装病,哼哼唧唧,不说话。 林苏叶:“我给你拿片安乃近吃?” 薛老婆子:……坏媳妇,整天想给我吃药! 她偏不吃。 林苏叶:“娘你是累了,那就歇着吧,多躺躺也好。”她就继续做饭。 薛老婆子:……坏媳妇,就是想让我头疼。 又不是小孩子,老年人躺一天脑袋不得迷糊? 她有心要起却被林苏叶拿话架住,只得憋着继续躺。 外面薛明翊要通烟囱。 昨晚上做饭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哪个锅灶不好烧,跳上院墙,爬上屋顶,把一根拴着石头的绳子从烟囱里慢慢吊下去,将烟煤灰等阻挡烟道的杂物清理一下,这样就会顺畅很多。 邻居瞅着,忍不住让他把自家的也清理一下,薛明翊顺手就给通了。 他从院墙上下来的时候,从窗户里看见林苏叶在整理字典和练字本,她神情半点异样也没,似乎毫不担心他会看到里面的内容。 女儿还在睡,林苏叶先去看俩儿子的作业。现在她能看出小岭作业里明显的错误,至于大军的错误她就看不出,总归这孩子学习没问题,不用她操心。 她看作业题目没少,就拿给薛明翊看看对错。 薛明翊快速扫了一眼,“大军的都对,小岭的你少圈了俩。”他指了指林苏叶没看出来的错误,这孩子错的比对的多。 林苏叶就喊小岭起来改作业。 小岭每天活动量大,晚上躺下秒睡,雷打不动,睡眠质量特别好,就早上这会儿外面叮叮咣咣的也丝毫不影响他睡觉。 他跳起来胡乱穿上衣服,去洗把脸然后不咋则乐意地改作业。 哎,上学真命苦。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大军道:“爹在家呢,咱妈还去陪读吗?” 他是真不爱亲妈去陪读,压力比山大。 大军:“问妈。” 外间薛明翊替他们问了。 林苏叶:“得去。” 虽然现在俩孩子不敢逃学吧,但是她如果不去盯着,小岭一天就走样儿,她如果盯着他就多听讲一些。 再说,她还得去学习呢,要是不学习,写封匿名信都费劲巴拉的。 薛明翊:“我教你吧。” 林苏叶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语气挺温和,可他表情依然冷峻严肃,一双深幽的黑眸也格外吓人,她消受不起,还是算了。 在部队被人抢着请教的薛明翊没想到在家里被媳妇儿冷落,他微微挑眉,没再说什么。 林苏叶:“你哪天走?” 薛明翊:“我刚回来。” 才住一晚上就赶她走?他战友回家探亲,媳妇都巴不得黏着不放呢。 他们每次探亲回去,都吹嘘媳妇儿热情似火,他从不参与讨论,却都能听见。 他也会暗暗地期待,媳妇儿什么时候也对他热情似火,结婚八年,他从来没享受过那个待遇,也就秦建民那光棍儿总以为他每次回家会被媳妇儿缠着不放。 也许他一直没走进她心里,所以她……根本不想对他热情。 林苏叶感觉他误会,以为她赶他走呢,就道:“我腿没事,现在也不收庄稼,你工作忙的话就只管回去,家里没事儿的。” 薛明翊:“不出任务,部队就是常规训练,没事。” 莎莎醒了啊呜啊呜要起床。 林苏叶拿夜壶让女儿嘘嘘,还让薛明翊给女儿穿衣服,看他笨手笨脚的还是算了,手劲儿那么大别把闺女弄疼了。 她给女儿穿衣服,让薛明翊绞手巾过来擦脸。 薛明翊拿出一条崭新的手巾,在温水里洗洗绞干,递给林苏叶。 林苏叶一看,“这是你新发?”薛明翊:“嗯。” 林苏叶:“你自己用,别总用破的。” 他每次都把新发的手巾、肥皂之类的攒着带回来给她,却把她的旧手巾拿去用,肥皂用小碎块攒起来的肥皂球,手巾破了对折再用一阵子,实在破得不像话就用来做抹布。 每每想他这样一个又俊又冷的男人,整天用一条破手巾,林苏叶就觉得不得劲。 她怕战友们笑话他,让他用新的他却不肯。 哎,就固执。 薛明翊这一次回来得匆忙,他也不知道林苏叶是不是真的需要钱,又急着回家,没敢在城里乱买。 搁以前他肯定买一包东西,回来就被林苏叶埋怨大手大脚。 当然他还是带了礼物的,秦建民给的一瓶子麦乳精,两斤红糖,还有另外几个战友塞的两斤散装水果糖、两个肉罐头。 他把一百二十块钱递给林苏叶,“预支这个月的,你是要买什么大件儿?不够的话……” 林苏叶忙道:“你再有额外奖金寄回来就行,不要麻烦组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说把借出去的钱要回来,毕竟那都是他战友,人家不还他不好意思张口,以后不再大手大脚往外散就行。 她都不逼婆婆,又哪里会真逼他? 至于林婉晴那里的钱,她自己会想办法要回来的。 女人的事儿女人自己解决! 敢惦记自己男人,就打得她满地找牙! 想到薛明翊对自己态度那么好,自己却去队部打电话凶他,她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满脑子都是算计林婉丽,没想太多,过后越想越丢人。 她不敢看他,让他把钱放进炕柜的盒子里。 薛明翊打开炕柜,伸手掏出个盒子,结果手指上还挂了条林苏叶的小kk。 他看着软绵绵的米白色面料有点发怔。 林苏叶脸上一热,赶紧抢过去塞回炕柜里,“乱翻什么呢。” 薛明翊修长的手指曲了曲,握上她的指尖。 他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坚硬有力,虽然手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不少,却依然是只漂亮的手。 她的手却细嫩绵软得多,十指纤纤,皮肤细腻白皙,拿针的指端也有磨出来的茧子。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想起一些不该想的,林苏叶一阵脸烫,赶紧挣开。 估计小姑捡树枝要回来,林苏叶让薛明翊看着女儿,她去摆饭。 莎莎跟爸爸熟悉起来,很喜欢爸爸抱。 林苏叶盛了一点面疙瘩让他喂闺女,叮嘱小心点,别把勺子杵到女儿鼻孔里去。 东间薛老婆子躺得有些难受,以往都是她早起孩子们多睡觉,现在俩孩子看书改作业,她躺着,就不得劲。 她哼唧一声。 俩孩子立刻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吃药。 薛老婆子:“没事,心里不舒坦。大孙子,要是分家,给奶分出去……” 小岭:“咱不是早就分家了吗?奶你也糊涂啦?” 村里糊涂老婆子可多了,总忘事儿,连人都不认得。 薛老婆子就抹泪,抽搭,“那奶老了,也没啥用……” 大军使出杀手锏,“奶你是不是最亲我三叔?想去他家?” 薛老婆子立刻道:“才没有,我最亲你俩。我是觉得自己没用,遭人嫌弃。” 小岭:“奶,在咱家,我不是最遭人嫌弃的吗?你和我抢这个干嘛?没意思。” 就很有自知之明。 薛老婆子越想越伤心:“呜呜,奶以后捞不着管钱了,不能给你俩钱买糖吃。你们妈伙同你们爸把管家权抢走了,奶没用啊……” 小岭咯噔一下,妈呀,真完了,奶没钱那谁给他零花儿?他还欠着大军一笔钱呢。他为啥敢随口就欠债?还不是仗着奶给钱? 他就看大军,让他想办法。 大军白了他俩一眼,“消停吧。” 再折腾怕不是八百字的事儿,他可不想被他俩拖后腿。 小岭一拍脑袋就来了个主意,“奶,我有办法。我三叔他们不是欠你钱吗?以后咱没钱就去管他们要,要回来不给我妈,那不就是咱自己的?” 薛老婆子老脸通红,她要是能要回来,还用得着总被儿媳妇挤兑吗? 这不是没辙嘛? 再说老三两口子但凡有一分钱能让它过夜?万一成精下崽呢?必须得花掉。 小岭自信满满:“没事,大军有办法。” 有大军,倍安全。大军:白痴! 小岭:“奶,要不我去跟三叔说你病了,让他先还一块钱?” 薛老婆子:“乖孙别去,不费那口舌,万一把嘴皮子磨破更不好背书。” 小岭:……奶,你也开始笑话我学习不好了! 薛老婆子跟儿子告状,没用,跟孙子告状,这会儿也没用。 她叹了口气,哎,命呀。 大军道:“奶,你要是想花钱,你管我妈要,只要不给别人我妈会给的。” 薛老婆子:“管人要钱,哪有自己有舒服啊。” 大军:“等我以后赚钱给你花。” 小岭:“还有我!” 薛老婆子又乐了,她之所以不痛快就是觉得被忽略没地位,俩孙子说说贴心话,她就觉得自己被重视,他们离不开她,瞬间又高兴起来。 她眉开眼笑:“我俩大孙子就是好。” 小岭:“大军,你赚钱也得给我呀,我可赚不来钱。我就会花。” 薛老婆子:“…………”这孩子,是真实在。 林苏叶招呼俩孩子赶紧吃饭,又对薛老婆子体贴道:“娘,你是再躺会儿还是吃早饭?我给你端过来。” 薛老婆子这病装得很没劲,谁也没拿捏着,还净把自己躺得跟要烂掉的大倭瓜一样脑子直晃悠。 她很想起来,但是又想跟林苏叶赌气,便继续躺着。 林苏叶就不管她了。 吃过早饭,小姑去上工,小哥俩去上学。 林苏叶原本想先让女儿在家和薛明翊熟悉一下,后两节她带着去上课学东西,却见薛明翊穿得板正,风纪扣严严实实,背着挎包和水壶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林苏叶诧异道:“你要出门?去干嘛?” 薛明翊犹豫了两秒,“玩。” 按照他对乡下人的了解,不能说,说了他娘真得上吊跳河,为避免麻烦,保密最好。 林苏叶:“???”别逗了,你去玩?玩什么? 看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却不想说的样子,她也不逼问,开玩笑道:“不是找别的相好吧?” 薛明翊蹙眉,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林苏叶同志,你思想有问题。” 林苏叶噗嗤笑起来,“别不禁逗,去玩就把闺女带上。” 她得让孩子们多和爸爸亲近,免得以后疏远,也得让薛明翊多陪陪孩子,以后对孩子多一分关心。 薛明翊看看在地上追蚂蚁喂面疙瘩的女儿,没说话。 林苏叶以为他不想看孩子,村里大部分男人都不看孩子,“不想看啊?三个孩子你也没抱两回就长大了,那是自己泥地里长大的?” 薛明翊立刻道:“行。” 莎莎扭头朝他啵了个泡泡,“爸爸。” 薛明翊蹲下把她抱起来,“跟爸爸出去。” 莎莎:“嗯嗯。” 林苏叶:“说出去玩儿。” 莎莎:“锄禾日当午……粒粒……哩哩哩哩哩……”她开始哼哼,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苏叶直笑。 林苏叶没脾气,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不爱说话,学习倒是快。” 莎莎用软糯糯的小声音,“妈妈,爸爸~~” 薛明翊就给她扛起来了,难得有心情逗孩子玩。 莎莎在妈妈怀里很乖,知道妈妈抱不动,所以很少乱动。 她在爸爸宽阔的怀抱里就要动一动,除了硬邦邦不如妈妈的怀抱软和以外,更安全也宽敞。 林苏叶倒是想让他带上哥俩,她挺想让薛明翊带着俩儿子出去逛逛,增进一下父子感情的。 薛明翊说他俩得上学,不能随便逃课,那不是她的原则么? 林苏叶见他拿自己的话拒绝,也就不坚持。 她不知道他们出去多久,就给收拾几块自己做的锅巴,用奶瓶装上一顿的奶粉,给他兜里揣上粮票和钱。 薛明翊抱着闺女去公社车站,那里车次比大队多。 薛明翊一走,林苏叶也收拾一下,对薛老婆子道:“差不多就行啦。没病乱躺,好人也躺歪了。” 薛老婆子哼唧,“大军他娘,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要不……你就再让我当几天家?等我闭眼……” 林苏叶:“哟,娘你真病得不轻。你等着呀,我去大队找赤脚大夫给你扎针。听说脱光扎一身那个针,什么病都好了。” 薛老婆子:“……”你大爷!等你有了儿媳妇,让儿媳妇治你! 她看林苏叶背着书包出门,麻溜起身穿衣服下地,把灶台上给她留的疙瘩汤忙不迭喝进去,端着笸箩就往外走。 生怕被林苏叶回来堵着扎针! 第 26 章 结扎 且说薛明翊抱着女儿去公社。他一身绿军装,挺拔高大,气质冷肃,抱着个三岁娇软小女娃,走在路上就格外打眼,被人一路看过来,他俊容越发严肃。 等车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无视薛明翊冷峻的表情,凑过来夸这小闺女长得真俊:“解放军同志,孩子妈呢?” 薛明翊不想和陌生人闲聊,“在家。” 妇女笑笑:“这当爸的真棒,知道看孩子。” 薛明翊看客车过来,就带着莎莎上去。 而此时后车门正好有客人们下车,林婉丽就在其中。 看到薛明翊的那一刹那,林婉丽惊呆了,薛明翊竟然回来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林苏叶太作,薛明翊一气之下回家跟她离婚。 随即她又觉得不对,若是薛明翊离婚,干嘛单独带着女儿出来坐车?看他小心翼翼护着女儿的样子,还有女儿开开心心的笑容,看不出吵架离婚的样子。 难道……薛明翊单纯就是因为林苏叶腿受伤回家看她的? 这时候旁边一个中年妇女也望着客车薛明翊的座位感慨道:“真是个好男人,为了让老婆在家里歇歇,他出来办事还带着女儿。少见的好男人啊。” 林婉丽:“婶子,你认识他?” 那妇女笑道:“刚才聊了会儿。” 刚才她嘀嘀咕咕问了薛明翊和莎莎很多问题,薛明翊只说了俩字在家,莎莎虽然自己不喜欢说话却喜欢听人家说,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妇女开开合合的嘴巴就觉得好玩。 妇女就从莎莎的反应中愣是串出一个家庭的状况,说得有模有样。 “男人们都得跟这位同志学学,回家就主动带孩子,让妇女们休息一下。整天说不就带孩子,孩子有什么难带的,哼,带带就知道了……” 林婉丽原本笃定薛明翊不会回来,不会管林苏叶的,这会儿居然看到带女儿的薛明翊。她的心一下子嫉妒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跟沤了一百年的老酸菜坛一样,又酸又臭。 她当然嫉妒! 因为她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说连胜利有相好的,要和她离婚! 如果她和连胜利感情恩爱,她自然不会相信,可连胜利对她一副厌弃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相信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连胜利不敢找别的女人,毕竟这时候作风问题很严重,一旦揭发出来,他的工作就没了。他可是把县里的工作看得比命都重要,要是丢了工作,他得去跳河。 她爷爷一家还在省里呢,爷爷手下的兵、战友,转业到各单位,关系很多,连胜利不敢对不起她。 所以哪怕她不能生育,哪怕连胜利跟她感情淡薄,她也没想过连胜利敢这样。 可现在,既然有人暗中告诉自己,那肯定是无风不起浪啊。 是那个女人故意示威,还是好心人提醒自己? 林婉丽不清楚,她立刻就在家里一通翻找,想找到连胜利背叛她的证据,未果。 她就在单位悄悄观察,发现有两个女人和连胜利态度暧昧,她就质问连胜利,可他矢口否认,还骂她多疑。 她不肯放弃,如果她找到证据,就能威胁连胜利,让连胜利一辈子都不敢和她离婚——除非他想臭名昭著被单位开除! 她跟踪下班不回家的连胜利,调查连胜利常去出差的地方。 今天连胜利来这边办事,她就悄悄跟过来,原本就一肚子怒火和自怨自艾,这会儿碰到薛明翊,她能不酸,能不恨吗? 薛明翊感觉敏锐,被人盯着自然有觉察,他突然扭头看过来,林婉丽吓得立刻躲到树后面去。 等客车开走,她突然看到连胜利和一个女人并排走在一起。 她连忙鬼鬼祟祟地跟上去。 薛明翊抱着女儿去省里,一路上很轻松。莎莎乖巧懂事,虽然爸爸不爱说话有点闷,她也不嫌弃,无聊就自己从口袋里掏锅巴啃,渴了就敲薛明翊的水壶要水喝,停车的时候还知道上厕所。 进城换公交车去省军区医院,薛明翊直接找到和他们军区对接的主任。 他以往定期体检、做手术都是霍主任负责的,了解他的身体情况。 霍主任今年50左右,中等个子,身材精瘦,精神抖擞得很,为人很幽默。 一看到薛明翊抱着个奶娃娃过来,他笑着上前握手,“薛团,这是带闺女来打防疫针?” 他一眼就瞅着孩子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不像有病的,那薛明翊带来就是打防疫针的。 正在慢悠悠啃锅巴的莎莎听见打针,立刻警觉地瞪圆了眼睛,四处找拿大针头的人。 薛明翊把她扭出去的身子托回来,“孩子在公社打过的。” 他和霍主任寒暄俩字,然后去办公室聊。当薛明翊表明来意的时候,霍主任惊讶道:“怎么,要结扎,不生啦?” 薛明翊点点头:“对。现在宣传计划生育。” 霍主任笑道:“说觉悟,还是看你们呀。计划生育在有些地方推得可难,我看至少得再过五年才能彻底执行吧。” 他简单说了一下,“薛团,你媳妇儿呢?让她过来做个检查,今天做,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就可以回家。” 薛明翊:“我做。” 霍主任:“什么?” 薛明翊看着他,没有说话。 霍主任明白过来,“你说你要结扎?” 薛明翊点点头。 霍主任:“其实妇女结扎,对身体也没太大伤害,就是略有副作用。” 薛明翊却不想媳妇儿有副作用,她已经够娇弱的了,“男人结扎,有副作用?” 霍主任立刻道:“那没有。我和你说,男人结扎和女人可不一样,女人结扎可能会腰疼腰酸什么的,以后也不能再生育。这男人结扎,他……” 巴拉巴拉一大堆。 薛明翊有些听了有些没听,就知道男人结扎没有副作用,不会影响他训练、出任务,那就没问题。 他问:“要住院?” 霍主任得意道:“开玩笑,我亲自主刀,住什么院?很小的创口,恢复以后你都看不出来,感觉不到。”他第一次见到男人主动到他这里来结扎的,就开始宣传自己的刀功多好,“放心吧,没有一点副作业,你看我,结扎二十来年,依然龙精虎猛的,每天跑步打拳,上班12个小时不待累的。” 他给薛明翊来了一个现场倒立,用双手走了两步。 薛明翊:“…………” 莎莎乐得直拍小手,“牛牛。” 每次小岭说自己很牛,就让莎莎给加油,莎莎就说牛牛。 霍主任跳下来,拍拍手,又去一边盆里洗洗手,“还有外科的老段,那是我亲自做的,他现在连续做一台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都没问题。” 薛明翊:“很好。” 不需要这样卖力证明。 他问什么时候手术,以为得明天来。 霍主任:“你都来了,那就正好,我亲自给你主刀。很快的,不用半小时。” 薛明翊不懂医疗,听着不费时间,又问是否要住院,术后多久恢复等。 既然要结扎,自然尽快,他不想回到部队再耽误工作。 霍主任:“小手术,不用住院。一般人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恢复期,你身体素质优越愈合能力好,不用一星期,半个月就能过性生活。” 薛明翊下意识捂住女儿的耳朵,反而惹得之前盯着人体器官、骨头图的莎莎仰头看他。 爸爸捂着她耳朵,是和她玩儿吗?她立刻很配合地张大嘴巴,过年放鞭炮的时候孩子们都捂着耳朵张大嘴巴。 薛明翊就决定今天做。 霍主任让人把四十来岁的护士长叫过来帮忙看一下孩子,他带薛明翊去旁边门诊做手术。 薛明翊担心女儿在陌生环境会害怕,就跟她讲:“爸爸在隔壁,大娘陪你玩儿。” 莎莎:“嗯嗯。”她小手指着薛明翊帽子上红红的五角星。 薛明翊便把帽子摘下来给她,“你帮爸爸保管,不能丢了。” 莎莎立刻抱紧,小脸严肃得跟她爸差不多。 护士长看得嘎嘎直笑,“薛团长,你家闺女可真好玩儿。行啦,你去吧。”她给莎莎泡奶粉,还拿了饼干给孩子吃,又给她唱小兔子乖乖。 莎莎却指着墙上的贴画。 护士长:“吓人不?不怕啊。” 莎莎指指画,又指指自己的小肚子,小手指在肚子上转圈画,噘着红红的小嘴巴,“呜呜呜……” 护士长:“这里是肚子,里面是肠子,你吃东西就在这里呜呜呜地消化,转圈,然后……”她拍了拍莎莎的小屁股,笑道:“拉出去。” 莎莎也嘎嘎笑。准备时间、消毒、手术,总共也就一小时,霍主任的确名不虚传。 霍主任殷殷叮嘱薛明翊,“三天以内绝对不能干重活,不能训练,休息为主,最好别抽烟喝酒。也没什么好换药的,就每天给它消消毒。虽然你身体好,四五天就没事,但是十天以内绝不能过性生活。” 薛明翊耳朵尖是红的,他点点头。 霍主任给他拿了药,也不需要交钱,都是划在他的医疗里面。 要是普通人做这么一个手术大夫也会建议留院观察一天,可薛明翊的身体素质霍主任很清楚,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没几天就好。 薛明翊急着出去看女儿,一出来就发现她和护士长玩得很开心。 护士长笑道:“薛团长你们家这闺女也是好玩的,我指着部位问她,她不说,我说心脏在哪里,她就能指出来。”她还试给薛明翊看,“莎莎,胃。” 莎莎就指着自己的胃部。 护士长:“胆囊。” 莎莎又指了指。 薛明翊也记得林苏叶说莎莎不爱说话,但是很聪明,他就问霍主任小孩子不爱说话是不是有哪方面的问题。 霍主任:“小丫头说话多好听啊,没问题。有人爱说话,有人不爱说话嘛,你自己就不爱说话还想让闺女多爱说话?” 薛明翊:“……”不是,我有个话痨小儿子。 父女俩跟着霍主任和护士长去食堂吃晌饭,再回来按照医嘱观察俩小时。 很多医生护士听说薛团长带女儿来,纷纷跑来围观,有送糖的有送苹果的,还有给鸡蛋糕大蜜枣的,有个女医生直接送了一大袋子米花。 他们有人做过前线医生,被薛明翊救过,跟他道谢是没用的,他既不记得也不接受,所以就可着劲给莎莎送吃的。 莎莎被一堆零食包围了,她有点懵地扭头找爸爸,朝薛明翊伸小手。 薛明翊立刻单手把她抱出来,抓了两把糖塞在口袋里意思一下,其他的不肯要。 霍主任又稀罕地摇摇莎莎的小肉手,“好孩子快快长大,以后来我们医院当大夫。” 莎莎咯咯直笑,脸颊上的小梨涡和手背上的小肉窝一起露出来吗,给护士长看得心都化了。 护士长舍不得莎莎,勾着莎莎的小手指头一个劲地拉钩。她孩子下乡的下乡,支边的支边,有孙子也轮不到她抱,就特别稀罕孩子。 莎莎被林苏叶带得很会配合,“呜呜呜~。” 护士长不许薛明翊拒绝,愣是在他抗拒的眼神里把莎莎浑身上下能塞的兜全塞满。桌上还有很多,她又看向薛明翊,“你也不背个大点的包儿。” 薛明翊侧身躲开:“够了!” 护士长无视他的拒绝,直接把他的挎包扯过去开始装,塞满不算,又把薛明翊上衣四个口袋也塞满。 薛明翊:“……!!” 再严肃冷漠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娇软小奶娃,也没人会怕他。 如果不是薛明翊紧蹙眉头躲得坚决,护士长能把他俩裤兜也塞满。 莎莎瞅着爸爸紧蹙的眉头能夹死苍蝇,就耐心地剥了一块奶糖塞给爸爸。 薛明翊:“你吃。” 莎莎:“吃吃。” 爸爸不吃她就一个劲地塞,薛明翊最终只能投降,把糖吃进嘴里。 莎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拍拍自己鼓起来的肚兜,“妈妈。” 给妈妈。 回来薛明翊和女儿跟吉祥物似的被人参观一路,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故意在他旁边叽叽咕咕说说笑笑。 他们逗他闺女说话,还要趁机跟他问东问西,就很无聊。 他抱着女儿回村,经过队部却见会计站在那里很凶猛地抽烟,不知道遇到什么难事儿,长吁短叹。 薛明翊:“……” 昨晚上吃饭喝酒的时候他就发现会计不对劲,不但躲着自己,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难道他和明流似的? 薛明翊想到这里大步上前招呼一声。 “啊——”会计吓得一个激灵,看见是薛明翊更心虚了,忙打招呼,看莎莎好奇地瞪着自己,赶紧把旱烟卷扔地下踩烂。 “明翊呀。”会计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第 27 章 给媳妇撑腰 薛明翊以为会计想找他帮忙,只要不难办,他都会帮的。 会计咽了口唾沫,“明翊,哥不是故意帮弟媳骗你的。” 薛明翊沉默一瞬,“没事,我没生气。” 会计也没特别的事儿说,就让他多关心一下媳妇儿,最近林苏叶挺反常的。以前很温柔贤淑的一个媳妇儿,突然作起来,肯定是心情不好,有诉求得不到满足,就和孩子叛逆是一样的。 “明翊,多关心媳妇儿和孩子。我知道你们当兵在外不容易,一般也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这女人吧,她和咱糙老爷们不一样。她有话不直说,搁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刺挠刺挠你。” 薛明翊没想到会计会说这个,跟他道谢,“我会注意的。” 会计又拐弯抹角地把林婉丽、孙家宝、杨翠花等人和林苏叶的事儿点一下。 会计不知道林苏叶为什么突然作起来,他分析一下好像和最近谣传她当年赖上薛明翊、薛明翊不要她之类的流言有关。 女人么要面子,脸皮又薄,受了气可不得作一作?那自然是要男人哄的,男人么,不管在外面咋样,到炕上你就得做小伏低。 他怕薛明翊太闷葫芦太严肃,不知道哄媳妇儿,等归队以后媳妇儿再变本加厉地作,那能吃得消么? 薛明翊不需要问太多,信息拼凑一下也大体知道怎么回事。 他先带着女儿回家,把女儿和那一堆零食都交给林苏叶处置,然后说去地里看看。 林苏叶以为他关心农业生产,就让他去,她把莎莎留在家里,给她换衣服,再问问今天玩什么。 薛明翊去北边种庄稼的农田,先找孙家宝。 下午社员们都在不同的地块里干活儿,耕地耙地的、下种包堆儿的,干什么的都有。 薛明翊找准人略一打听就知道孙家宝干活儿的位置,径直过去。 孙家宝虽然是男人,却不如张蜜蜜干活挣工分多,壮劳力都挑水挑粪,轻劳力负责点种儿包土,他就和一帮妇女做这个呢。 孙家宝正唾沫横飞地给几个女人吹牛呢,突然被一片阴云笼罩,一阵小风吹来他哆嗦一下,抬头对上薛明翊冷冽的眼睛,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里。他期期艾艾地求饶,“薛、薛团长,我、我再也不敢了!” 妈呀,自己就说了林苏叶两句闲话,先被薛明春在地里打一顿,这会儿他又来! 薛明翊淡声道:“有话问你。” 孙家宝看不用挨揍,麻溜地爬起来跟着薛明翊去一边说话。 薛明翊:“谁说我外面有相好的?” 孙家宝:“林婉丽!” 他毫无负担地就把林婉丽供出来。 薛明翊依然面无表情,一双冷目却越发沉沉的,“她为何造谣?” 孙家宝知道所有林婉丽、林苏叶这些人的事儿,因为张蜜蜜憋得慌什么都跟他说。他毫无保留全部都说给薛明翊听,林婉丽出于嫉妒造谣林苏叶赖上薛明翊,造谣薛明翊有相好的等等。 薛明翊蹙眉,不懂这个逻辑,堂姐妹而已,她当年抢走林苏叶的相亲对象,现在反而回过来嫉妒? 孙家宝谄媚道:“薛团长,她怎么能不嫉妒啊?你可比连胜利强多了。再说了,那个他们结婚后那个连胜利可一直惦记嫂子……”说完他吓得一哆嗦。 他感觉薛明翊的气势瞬间冷下来,让他倍感压迫,“我……我没撒谎,连胜利前几天还来找嫂子,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儿。” 连胜利来找林苏叶,正好孙家宝闹肚子回家,从胡同口看见。 他就开始说哪一天、什么时候、如何如何。 薛明翊冷声打断他,“闭嘴。” 他并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内容,她有和人说话的权利。 他只想知道连胜利出于什么勇气敢跑到家里来找林苏叶,是没脑子不长记性吗? 八年前自己打他那一顿,不疼了? 他淡声道:“我和林苏叶是合法夫妻,我只有她一个爱人,没有任何相好。记住了?” 孙家宝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对,都是他们烂嚼舌头,打今儿起,我就给他们说清楚。你放心,有我孙家宝出马,咱薛家屯再不会有一个乱嚼舌头的,谁嚼舌头我就找谁拼命!” 薛明翊冷冷地看着他,“如此,我不追究你之前说闲话,下不为例。” 孙家宝连忙敬礼,“我向着太阳发誓,我再说你和嫂子闲话就让我……”不等他说完,薛明翊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了。 孙家宝长舒一口气,咕咚坐在地上,妈呀,可吓死人了。 薛明翊直接去大杨湾大队,先去小学找薛英福说几句话,感谢对方照顾林苏叶和俩孩子。 虽然薛明翊说话直接,并不会说多花哨的东西,可只要他主动来,薛英福就感动得要流眼泪。 都因为有薛明翊,所以大杨湾大队乃至整个公社,都没有认真教学的老师被恶意处分或者斗的。以前让凑名额哪怕抓阄也得凑,薛明翊给沟通了一下县里,建议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大部分老师们都没事,先前几个被斗的也放回家反省。 和薛英福聊完,薛明翊就去大杨湾大队找杨翠花娘家大哥,也就是他小学同学。 杨大哥见到薛明翊非常激动,一叠声地叫薛团长。薛明翊:“在家里不讲虚套的。” 杨大哥就问他有啥事。 薛明翊:“找你妹。” 杨翠花是他小学同学的妹妹,泼辣得很,后来他回家探亲,娘让他去相亲,他连问都没问就拒绝。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一辈子都不想结婚,谁也不知道过几天他就遇到林苏叶,急着把她娶回家。 杨大哥打趣道:“我说明翊,以前让你和我妹相亲,你不肯,这会儿动心可晚啦。” 薛明翊眉眼平淡,“不开玩笑,说正事的。” 杨大哥就陪薛明翊去找妹妹。 杨翠花正在家打孩子呢。 她小儿子本来和大军小岭一个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逃学不肯上学,她想不去就不去吧,自己可不是林苏叶打着骂着让孩子去学校。 熊儿子在家作反,趁着姐姐不注意把她辫子绞断,气得姐姐要杀了他。 杨翠花只能胖揍儿子一顿给女儿解气,化解家庭矛盾。 结果证明,逃学就该打,狠打!林苏叶打得好打得秒! 看到大哥的时候杨翠花还埋怨呢,“这外甥随舅是跑不了了,和你小时候一样淘。” 杨大哥有点尴尬,刚要说还有人呢,杨翠花就看到了薛明翊。 杨翠花一下子愣了,薛明翊……这是给媳妇儿撑腰算账的吧?她赶紧的就把几个孩子招呼过来,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她看薛明翊好意思发脾气的。 薛明翊不习惯闲聊,也不会像别人那样谈话之前找个引子,直接开门见山,拿了五块钱放在院子旁边的水台上。 杨翠花就知道啥意思,她臊得脸通红,很是不好意思,“你这是干啥啊,那五块钱是我赔嫂子的。” 薛明翊:“我来澄清一下,我和苏叶当年相亲认识,两情相悦在一起,谁也没赖谁。” 当初结婚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流言,他跟爹娘澄清过,薛老头在村里有威望,他开口也就没人敢再乱说。 不曾想今年开始传,还影响媳妇儿的心情。她那么害羞柔软的性子居然也变得泼辣起来,可见受了多大的刺激和委屈。 她幸亏把脾气发出来,若是憋在心里郁郁寡欢,那岂不是要生病? 薛明翊想想就心疼难忍,“这种谣言要杜绝。” 杨翠花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比孙家宝道歉发誓更诚恳。 杨大哥万分不好意思,“明翊你放心吧,这种闲话是无根之木,你对媳妇儿那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杨翠花也猛点头,“对的,嫂子也不信,嫂子可爱哥了呢。” 她一着急啥肉麻话都敢说了,囧得杨大哥一个劲地朝她咧嘴使眼色,谁知道旁边的薛明翊却面色冷静,没有半点异样。 杨翠花:“真的,嫂子说你俩感情好着呢,你有钱就寄给她花,还给她买缝纫机,还说……” 薛明翊冷峻的神情柔和两分,“还说什么?” 杨翠花就把当初林苏叶说的“连胜利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家薛明翊比;我们薛明翊就看上我,就爱娶我,”之类的话复述一遍,却把林苏叶骂她丑八怪的话删掉,自己还是要面子的。 说着她就看薛明翊眉眼舒展开,英俊的脸让人头晕,她赶紧退远点。 薛明翊因为那张纸带来的酸意突然一扫而空,心里生出诸多欢喜的滋味。同时又自责让媳妇儿受那么大的委屈,一定是他哪里没做到位,对她的好没被人看见,才有人造谣。 嗯,是他的失误。 想到她那么害羞腼腆的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番话,他就又喜欢又意外。 他也应该有所回应。 他又问谁传谣言。 杨翠花:“林婉丽她二姑姐,其实就是她造谣。她是嫂子的堂妹,本家人,她说的别人肯定当真呗。哥,对不住呀,我都给嫂子赔礼道歉了。” 薛明翊微微颔首,也不再计较。 杨翠花还想让他把钱拿回去,薛明翊道:“给孩子的,没给他们买糖。” 他招呼杨大哥一起走了。 杨翠花:!!!就给孩子也不用这么多,一人两分就够了。 她想追着还给薛明翊,可薛明翊人高腿长步子快的,已经和杨大哥走远。 杨翠花只得寻思一下从供销社买五块钱东西给林苏叶送去,她不是买了缝纫机吗?那就买个十来尺内部消耗的瑕疵布过去。 等薛明翊到家天色已晚,堂屋摆好饭,一家人正等他呢。 林苏叶正在分筷子,扭头见他俊容透着股凛冽,这是……生气了?他之前回家把女儿放下就走了,像是有什么事儿。殊不知薛明翊内心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情感交战。 媳妇儿能当众说那番深情的话,他如何不能当众向她表达深情? 他应该像她那样大声宣布:我就爱……娶林苏叶,我只她一个爱人,我没有其他相好。 饭桌前一家子都扭头看他,以为他有重要事项要宣布。 被他们凝视着,薛明翊嘴唇动了动,大步上前张开手臂朝林苏叶抱过去。 林苏叶看他过来,当即坐下,“怎么才回来?快洗手吃饭。” 薛明翊张开的双臂就抱了个空,他长手长胳膊的在屋里抬起来显得有点突兀。 小姑笑道:“哥,你打拳呢?” 薛明翊表情如常,轻轻咳嗽一声,默默去洗手。方才那个想当众示爱的愣头青绝不是他,他即便七八岁也不会这样幼稚。 薛老婆子怼了小姑一下,“就你话多。吃饭!” 他淡声道:“以后不用等我,留锅里就行。” 林苏叶:“小岭等你呢。中午回来你不在,下午回来你还不在,给他们急得不行。” 小岭连连点头,热切地盯着薛明翊。 薛明翊看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岭支支吾吾:“爹,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薛明翊看着他,“说。” 小岭拿眼看大军,大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万事与他无关。 他狠狠心,“爹,我能不能晚一天交检讨书?那个……”他对了对手指,虽然顾知青指点很多,大军也知道怎么写,可他还是一脑门子雾水。 别说800字,三百字他也写不出呢,他还需要时间。 他不想挨揍,也不想为难,就试着问问爹能不能再多给点时间。 林苏叶看小岭这样就觉得好笑,这孩子平时咋咋呼呼,爬树跳房子的,这会儿竟然知道害臊。 之前小岭缠着她帮忙,让她和爹说的,林苏叶很果断地拒绝。 她想让俩孩子和爸爸多亲近,那他有话就和爸爸讲,让她讲不算。 因为她拒绝小岭,原本已经有点消气的薛老婆子又气上,在那里横眉怒目呢。 林苏叶看着薛明翊,他那么有原则,八成不会答应。 毕竟就那么八百字,昨天到今天晚上,也差不多能写吧? 谁知薛明翊却同意,“有意见就提,很好,但是延期没有第二次,下一个时间一到必须要交。” 他允许明天晚上交。 小岭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爹真的答应,他高兴得一下子蹦起来,“谢谢爹!” 他看林苏叶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想想奶给自己求情,娘还非打不可,他就觉得爹比娘好说话。 人家都说严父慈母,他家倒过来。 爹看着吓人,其实很讲道理,很好说话。 妈看着温柔,其实很固执,不好说话。 也不是不好说,在别人的事儿上很好说话,对他格外狠一些。 呜呜,他一定是捡来的。 亲妈不爱他。 晚上薛明翊主动分被窝,自己睡炕尾,林苏叶和女儿睡炕头。 他当然不想。 从孙家宝和杨翠花那里得知她那么喜欢他,他就想好好地爱她,可惜刚做手术身体不允许,别说贴着她睡,想多了都让他身体紧绷。 这不利于伤口恢复,所以只能分被窝。 春天乡下的夜晚,寂静又热闹。 没有嘈杂的声音,草虫啾啁格外清亮。 两人静静地躺着,彼此听得见呼吸声,谁也没说话。 林苏叶原本还有些紧张,虽然昨晚上他没强迫她,可他去部队素了那么久躺在她身边也不会真的老实。 她很难想象平时严肃板正的薛明翊会那样,尤其梦里后来他成了将军,更是冷肃威严,让人不敢逼视,昨晚上却……分被窝真的挺好,她是真的怕他控制不住,虽然不一定会怀孕,可万一怀孕那就麻烦。 她真的不想再生了。 只是看他那么干脆利索地分被窝,连句话也没有,林苏叶又觉得他不大高兴,难道是生气她拒绝? 要说她这个举动是挺作的,日常村里婶子嫂子们闲聊的时候毫不顾忌床上那点事儿,就没听说有拒绝自家男人的。 他应该是不高兴了吧? 林苏叶不由得想起当年他迎亲的情形,他穿着挺括板正的军装,剃着平头,身材高大挺拔,那是相当抢眼的,娘家大娘婶子们都大喇喇地瞅他,嘴里还要点评多军多帅,哪里哪里真好看。 她从门缝偷眼看他,他一张俊脸冷淡得很,唇角还压着没有一点笑模样。 后来她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性格沉闷不爱说笑,可当时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逼着娶她,心里不高兴呢。 在娘家双双给父母磕了头,跟着他出门坐上自行车,路过村口那段化冻的泥路,他直接停下来也不让她脚上沾泥,而是让人帮忙垫了一下,然后推着她过去,再骑车往薛家屯赶。 当时一起迎亲的有好几个青年,都穿着崭新的靛蓝中山装,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只有他一身绿军装,挺拔俊冷,特别招人。 她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摆,路上颠簸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撞在他身上,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放慢了车速。 几十里路啊,他就那么载着她走过来了。 就算他不爱她,那总归是有感情的吧。 所以她心情就有点复杂矛盾,既不想再生孩子分散精力,又不想遭薛明翊嫌弃,这样对家庭和孩子未来都不好。 夫妻俩要是不同心,那很容易遭人惦记使坏的。 她酝酿了一下话题,刚要开口,却听薛明翊问她“那天你在供销社……” 林苏叶忙打断他:“没什么,我腿好着呢。别再提了。” 她在供销社学婆婆撒泼耍赖那事儿,别人说她不在乎,如果薛明翊说,她就觉得好羞耻,好尴尬。 她装断腿,管他要钱,还在追打儿子的时候被他看见。 当时如果有个地缝,她是真想把他摁进去的! 薛明翊好不容易开的口被林苏叶打断,他又沉默了。 他想和她聊一下林婉丽、杨翠花那个事儿,让她不要生气,让她知道自己心里只有她,结果他刚起个头就被她摁断,他也没法突兀地表达自己的情意。 而至于连胜利,他更不想和她提,不想在夫妻间说那么个恶心玩意儿。 他本来就不擅长表达和谈话,心里有一万句,说不出几句,最后只会落实在行动上。 两人有一会儿都没说话。 林苏叶小声试探他:“睡了吗?” 薛明翊躺在哪里,睡着才怪,在军营他都是躺下秒睡,在这里鼻端都是她的气息,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 薛明翊:“没。” 觉得语气有点生硬,他问:“我有时间陪你,要不要回趟娘家?” 他居然主动说回娘家,林苏叶心里挺高兴,这说明没生气,“再说吧,正月我刚回去过。”她又问:“你去医院了?” 薛明翊:“你怎么知道?” 他试探过莎莎,她不认识医院,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 林苏叶笑起来,“我就知道。” 下午她问莎莎,莎莎指着胸口肚子呜呜啦啦也不知道说什么,见妈妈没懂,就拿小手指戳她胳膊,林苏叶立刻猜打针,莎莎就笑着点头。 再问,闺女嘴里爷爷、奶奶、姨姨一大堆,人家还给莎莎那么一堆好吃的,林苏叶猜是去探望病人。 应该不是胡成鑫吧。 梦里胡成鑫是不是这时候没的?她记不清,毕竟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关注家人,根本无暇他顾。 薛明翊:“去医院见了个老朋友。” 霍主任是他多年认识的朋友。 不是探病? 林苏叶就不问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几句,林苏叶眼皮打架,搂着奶香的女儿睡着了。 在部队里向来睡眠很好的薛明翊,这会儿却睡不着了。 最后实在没忍住,翻个身,隔着被子把林苏叶抱住,和她头抵着头一起睡。 明天,他会去找连胜利夫妻好好聊聊那个严肃的话题。 第 28 章 雷霆一怒 第二日薛明翊起得比以往都早,照旧把家里收拾一圈。 吃过早饭,等小哥俩去上学小姑上工以后,薛老婆子为了让儿子媳妇独处,就想把在地上对着蚂蚁“呜呜呜”的莎莎拐走,结果莎莎压根不跟她。 她一早就醒了,一直盯着爸爸的身影,以前爸爸总不见人,不能让他偷偷跑掉。 薛老婆子看自己被孙女嫌弃,哼一声就管自己去找老妯娌了。 薛明翊跟林苏叶说去县里办点事儿。 他穿上军装外套,把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又背上挎包和水壶。 一直留意爸爸动静的莎莎看见,立刻噔噔跑过来,踮着小脚举着小肉手,“爸爸。” 薛明翊回头看她,“嗯?” 莎莎朝他伸小手,“抱抱。” 薛明翊:“爸爸出门。” 在林苏叶面前很柔软乖巧的莎莎这时候很倔强,“抱!” 昨天都抱着出门,今儿也可以,必须的! 林苏叶:“乖宝儿,来吃鸡蛋,一会儿妈妈抱你去河边看大鹅。”莎莎回头朝林苏叶摆手,“妈妈,见见。”又示意薛明翊抱她。 薛明翊发现他可以毫不犹豫以一敌十,却无法拒绝眼前的小东西,被她那双和林苏叶如出一辙的眼睛盯着,他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蹲下,单臂张开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 林苏叶想抱她:“乖宝,爸爸要去办事呢。” 莎莎摇头,不要下来,爸爸抱着更舒服,坐得高、看得远,爸爸不累,不让妈妈受累。 薛明翊:“没事,不耽误。” 既然薛明翊不介意林苏叶也不阻拦,他向来办事有原则和分寸,应该是真的没关系。她又拿钱和票给他,还得给女儿带奶瓶。 薛明翊:“不用带,兜里有钱和票。” 见他坚持,林苏叶就没再说什么,又叮嘱莎莎有事及时和爸爸说,别尿在爸爸身上。 莎莎朝她嘿嘿一笑,这一笑就有点小岭的狡黠。 林苏叶踮着脚亲她小脸蛋,“乖宝儿不许调皮。” 闺女在她跟前看着软萌娇柔,其实跟着薛老婆子出去也是有小心眼的。 薛明翊看林苏叶踮着脚扶着他的胳膊亲孩子,她白嫩的脸颊近在咫尺,浓密弯翘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一样在他心头挠,挠得他心里酥酥软软的。 他抿了抿唇,果断把女儿转个身朝后放在肩上,俯首亲上媳妇儿柔软的红唇。 林苏叶惊呼一声,大白天还是在院子里,被人看见怎么办? 薛明翊修长的手指拂了拂她耳边的碎发,轻轻揉捏一下她白嫩的耳珠,附耳低声道:“今天把薛明翊三个字学会,晚上回来检查。” 媳妇儿不会写男人的名字,不像话。 他声音低沉磁性,林苏叶的脸一下子通红。 莎莎趴在爸爸的肩上,视野顿时开阔很多,高兴地直叫:“妈妈,妈妈。” 林苏叶红着脸,摆摆手赶紧让他们走了。 薛明翊走后,林苏叶收拾一下背上书包去学校。经过一块农田的时候一群女人在那里盘粪坷垃,她居然听见孙家宝的声音。 孙家宝跟说书一样“……人家薛团长呀可稀罕自己媳妇儿,当年在红星公社一眼就相中,生怕被别人抢去,急着打报告给组织申请恋爱结婚,眨眼就给娶回来。你们谁结婚这么快的?” 林苏叶:“…………”张蜜蜜跟他说些什么? 一群女人就和他打听细节,怎么相中的,怎么提亲等等。 有个女人不服气道:“不说他在外面有相好的吗?” “胡说!我说刘家的,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们可不理你啦!”孙家宝把锄头往地上一杵,“人薛团长说了,他就一个爱人,没有什么相好,有那也是他媳妇儿。” 那女人:“啥?薛明翊说的?他能说这话?” 妇女们嘻嘻哈哈地都不信,薛明翊那么严肃古板的一个男人,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孙家宝急了,跳起来,“不信?不信是吧?不信我的以后别找我说话!” 妇女们忙说信,孙家宝虽然不能干活,但是消息灵通,嘴皮子利索,整天给她们讲八卦说故事,让她们有了比别人丰富的娱乐生活。 还真是离不开他。 林苏叶听得脚指头尖都有点发麻,薛明翊能跟别人说这话? 她赶紧从另外小路走,免得和他们碰上尴尬。 她到大杨湾的时候又遇到会计。 会计一早来大队开会的,看到林苏叶主动招呼,瞅瞅没别人,小声道:“明翊媳妇儿,以后有事儿只管跟明翊讲,他要是不在家,你就和队里讲,别憋在心里呀。” 林苏叶:"……"我憋心里的事儿讲了你敢信? 她温柔地笑着,连声说是,赶紧告辞去学校了。 会计心满意足,媳妇儿是个好媳妇儿,温良贤淑的,对人有礼有节,就是遇到问题憋在心里不好,容易作。现在学文化,以后走出家门,去队部当个妇女干事也不错嘛。 薛明翊依然抱着女儿去公社坐客车。 客车从石门县过来,路过几个公社直接去余吴县,不在下面大队停,路上就快一些。 薛明翊和林苏叶结婚的时候自然调查过连胜利的情况,知道他的单位、特长、家庭背景、人际关系,尤其他老婆林婉丽娘家以及后奶奶等人的关系。 虽然用不上,对情敌自然要知己知彼。 以前那些信息除了让自己酸以外,也没什么用处。 这一次是那夫妻俩过分,他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今天明明是周二,可连胜利和林婉丽俩人竟然都不在单位。 他找人打听得很清楚,不是出差,而是请假,夫妻俩都请假。 连胜利现在是县革委的一个中层干部,有点地位,林婉丽却是没多少文化然后特意安排的关系户,在办公室负责收发报纸。 不大的县革委,收发报纸的就有四个妇女,她们经常轮流缺席。 薛明翊原本计划去两人的工作单位,找一位有声望的领导,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依然不理解林婉丽的逻辑,因为嫉妒就造谣堂姐嫁人不光彩,造谣姐夫背叛婚姻,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儿? 既然两口子不在,那他就直接去家里拜访。 薛明翊打听到连胜利的住处,直接抱着女儿过去。 莎莎每天都要睡午觉,这会儿吃完饭坐在爸爸温暖的怀里就开始打瞌睡,在车上晃晃悠悠直接睡着。 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连胜利家原本住在平房院子里,后来县革委盖了一栋家属楼,给先进工作者分房,他们夫妻就搬进来住。 主要是连家公婆瞧不上林婉丽,整天闹矛盾,分开住都省心。 他们房子在走廊尽头,靠着水房,位置不算好,但是和别家隔开。 这是连胜利为了评优特意发扬风格,林婉丽则是图这里安静,没有别的妇女整天探头探脑打听她家的事儿。 毕竟她不能生育多少人背后嚼舌头呢。 这会儿大家都去上班上学,楼里静悄悄的,尤其走廊尽头根本没人走动。 连胜利家的争吵声就格外清楚。 薛明翊原本举手正要敲门,却听屋里女人尖锐凶狠地骂道:“连胜利,你不要脸,你靠着我家升了职,现在嫌弃我。你说,你是不是还惦记林苏叶!” 连胜利似乎也是疯了,气急败坏道:“对,我就惦记她。她又美又温柔,软软的香香的,我从第一次和她相亲就喜欢她,我带她去县城吃饭,买纱巾,看电影,我……” 林婉丽:“臭不要脸的,我和你拼了!” 屋里夫妻俩撕扯扭打在一起。 昨天林婉丽跟踪连胜利,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出双入对就忍不住上去闹,结果那女人是连胜利老同学的媳妇儿,老同学生病托连胜利帮忙的。 人家夫妻俩给她澄清道歉,显得她很无理取闹,连胜利觉得丢人,甩袖而去再也不想搭理她。 她原想回来给连胜利道歉赔罪,谁知道连胜利却没回家,而是去了单位。 林婉丽想写道歉信给他,无意中从连胜利的工作文件夹里翻出一沓子情诗! 写得那个肉麻骚浪,看得她火辣辣的。 什么你是温柔的河水,我是刚硬的大山,你围绕着我缱绻缠绵…… 除了情诗,居然还有他和好几个女人的通信,表面聊文学、诗歌,其实都是在撩骚! 林婉丽看得眼睛都要滴血了,恨不得拿剪刀给连胜利阉了。 她摸到连胜利藏东西的门路,专门找他工作学习的书籍,那些她从前碰都不会碰的书。 她在毛选里找到一条红纱巾,叠得平平整整夹在里面。 那是当年他送给林苏叶定亲,悔婚以后林苏叶退回去的。 他还不要脸地在上面写了一手叶子的情诗。 哪怕她知道连胜利的相好不是林苏叶,可看到这条写着情诗的红纱巾她也嫉妒疯了。 当初明明是她赢了,为什么八年后却是自己一败涂地,输得彻底? 她比不过林婉晴就算了,连林苏叶竟然也比不过!? 晚上等连胜利回来,她口不择言问他是不是跟人偷情,连胜利说她神经病,“我是政府干部,我怎么可能犯作风问题?” 林婉丽又说匿名信,肯定是知道他行径的人举报的。 连胜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就声色俱厉地说这是诬告,要送去派出所查,看谁敢造谣。因为同层楼的都是同事或者兄弟单位,人来人往他们没敢过于声张,林婉丽也不敢大吵大闹。 她一晚上没合眼,越想越憋屈。 今天早上也没做饭不许连胜利去上班,一定要在家里说清楚。 连胜利不想搭理她,却也不敢让她去单位闹腾,只好请假在家安抚她。 可他已经厌倦至极,原本想安抚,最后就成了争吵。 大上午的,别人都去上班上学,夫妻俩躲在家里吵架。 两人车轱辘话,来来回回都是: 你有相好的了! 我没有! 你惦记林苏叶! 我没有! 最后连胜利也疯了,直接对着林婉丽大吼,承认他还惦记林苏叶,这八/九年来不但没有忘记她,还一日比一日更惦记她,觉得她好。 他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弃林苏叶,为了工作那点蝇头小利选择林婉丽。 这些年林婉丽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他断子绝孙。 简直倒霉透顶! 这一下子捅穿马蜂窝。 林婉丽原本觉得自己截胡林苏叶,是一件非常爽的事儿,还要去找林苏叶找优越感。 虽然她从连胜利言行中怀疑他惦记林苏叶,可每次试探他都很坚决地让她别胡说,没有的事儿,她就算生气也只能暗地里怀疑,也心存侥幸那不是真的。 不能生育让她心虚愧疚,在连家抬不起头来,越发想踩林苏叶一头。 可这会儿连胜利竟然明明白白说他惦记! 林婉丽就疯了。 林婉丽不管多生气,多下力气,连胜利不管多心虚,多不敢对打,可她总归不是男人的对手。 她挠了连胜利两抓子,立刻在他下巴和脖子上留下几条血痕,连胜利怒极,一拳打在她脸上,又接连扇她好几巴掌。 林婉丽嗷嗷惨叫。 连胜利接连骂道:“你个丑八怪、不下蛋的鸡,娶了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想让我们老连家断根绝后!” 这都是连母日常骂林婉丽的话,他以往觉得过于恶毒,不文明,可这会儿气狠了却觉得这样恶毒的话才解恨。 越毒越解气! 林婉丽听他这样骂自己,自然也不甘示弱,打不过他就骂,她声音尖利,穿透力强,震得房子都嗡嗡响。 “连胜利,你这个吃软饭的白眼狼,你过河拆桥!你惦记林苏叶,她还不稀罕你呢,人家薛明翊比你强一万倍!” “他再强,我也是她第一个男人!”连胜利眼睛通红,“我不只是她第一个男人,我前些天还去找她,她还邀请我进屋坐,她说这八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我,我现在去找她,她就愿意跟我私奔!” 他越说越口无遮拦,把日思夜想了八年的贪念尽数脱口而出,仿佛在说真事儿一样。 “我警告你林婉丽,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你连给她舔鞋都不配!当年要不是你们家仗势欺人,逼着我爸妈让我娶你,你以为我会看上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林婉丽听得目眦欲裂,她觉得林苏叶没机会和连胜利偷情有什么用,他都承认了! 连胜利越说越得意,声音高亢,“我不怕告诉你,她那个小闺女就是我的——” 他狠狠地将撕扯的林婉丽推倒在地,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外面,薛明翊脸色冰寒,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捂着她的耳朵。 莎莎忽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里面写满愤怒。 她听见那个yiyiwaowao的声音,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不许他们说爸爸妈妈的名字。 薛明翊声音森冷至极,却因为顾忌女儿在场,声调依然平稳,“连胜利。” 连胜利恶狠狠地打开房门,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刚迈出来就听见有人叫他。 他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薛明翊!!!!!! 他的噩梦!!!!!! 他瞬间瞪圆眼睛,随即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完了,他刚才说的气话都被薛明翊听见了,怎么办? 薛明翊抱着女儿,大手盖住她的眼睛,右脚凶狠迅猛地踹出去,一脚就把连胜利从门口踹到五米开外。 踹完,薛明翊淡定地收回大长腿,顺便给女儿调整了一下舒服的姿势。 他微微蹙眉,方才用力过猛,伤口有点…………疼。 第 29 章 认罪书 屋里的林婉丽匆忙追出来,“胜利!” 她跑过去照顾连胜利,愤怒地瞪着薛明翊:“姐夫,你、你怎么这么狠,咋能要人命呢?” 连胜利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报警让部队处分薛明翊,结果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薛明翊盛怒之下脚力凶猛异常,连胜利不趴个半天是起不来的,但他也有分寸,不会真的把连胜利踢废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白色的细棉布,淡蓝色线锁边,上面绣着一片叶子,绣工精致。 他冷声道:“连胜利,我再问你一遍,这手帕当年你是怎么拿到的?” 当年他们定亲,连胜利悔婚,林苏叶就把他送的红纱巾还回去,还把一条送给他的围巾和手帕要回去。 围巾给了她哥,手帕直接扔锅底烧了。 这个是后来大舅兄说的,让薛明翊别多心。 看着这条手帕,连胜利更疼了。 当年他对林苏叶一见钟情,原本铁了心要娶她,谁知林婉丽看上他,还说她爷爷能提拔他工作,也会给她安排工作。 他不心动,不答应,可他爸妈心动,说反正都是林家女,退了林苏叶和林婉丽结亲也不算悔亲。 他绝食抗争,可惜爸妈不松口,越过他订了亲。 他想去找林苏叶表决心,可她压根不当回事,还说什么父母之命,要是父母不同意,那就不是好亲事。 她把他送的定亲礼物还给他,还把她送的要回去,他不给,他爸妈却主动交换,还夸她明事理、大气。 他既爱她,又恨她,恨她就不能抗争一下。 他恨不得出去跟人家说他俩睡过,看哪个男人还敢要她! 结果他爹打了他两巴掌,让他做个男人。 他原以为林苏叶会伤心不嫁人,谁知他年底刚和林婉丽结婚,转年春天她就要嫁给薛明翊。 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她是嫉妒、生气、恨他才急着嫁人的。 他心情复杂,酸楚,嫉妒,他和林婉丽回村参加她的婚礼。 他故意去堵截前来迎亲的薛明翊,出示一条林苏叶的手帕,说那是林苏叶送给他的。 当时看着高大俊朗的薛明翊,他又恨又妒,得意洋洋地挑衅,“虽说叶子嫁给你,可她心里一直想着我,我是她第一个男人,这是那天晚上她送……” 不等他说完,薛明翊一记又狠又快的重拳就打在他脸上,一拳把他打在地上,合着满嘴血吐出一颗牙。 薛明翊把手帕抢过去,踩着他的身体跨过去林家迎亲。 他想去告状,却被他爹又扇一耳光,让他消停些过日子。 想起那一幕,连胜利就觉得牙根疼,被打碎在地上的自尊让他出离愤怒。 薛明翊眼风如刀,锋利地刮着地上的连胜利。 八年前他还年轻冲动,不能很好地克制自己,面对连胜利的时候忍不住吃醋。但是他压根儿就没信过连胜利的话,现在更不信。他从14岁入侦察连,学的就是观察,林苏叶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听别人说。 连胜利打了个寒颤,八年前他敢挑衅薛明翊,这会儿却不敢。 他老老实实,“是我偷拿的。” 薛明翊轻哼一声,把手帕揣回口袋里,继续慢条斯理道:“说吧,你和几个人乱搞男女关系。” 连胜利心里恨极却拼命摇头,“一个都没有,误会。” 林婉丽也赶紧护着自己男人,“我们两口子吵架,闹着玩儿呢。” 要是被人知道连胜利乱搞男女关系,他不但升职无望,还可能丢工作。 薛明翊却懒得多说:“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林婉丽小姑子的男人是薛明翊手下的兵,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薛明翊就是他榜样,他说过很多薛明翊了不起的事迹。 林婉丽和连胜利岂能不知? 薛明翊搞调查,不管多隐秘的事儿,他都能挖出来,事无巨细。 连胜利哆嗦了一下。 薛明翊示意林婉丽扶连胜利进屋,拿纸笔让连胜利写认罪书。 作风不正、乱搞男女关系,在有些时候无伤大雅,甚至还是风流韵事,但是在特定时期那就是大麻烦。 有可能被家族沉塘有可能被开除公职,如果女方告他强j耍流氓还能判个流氓罪让他去劳改,厉害了可以枪毙。 薛明翊不是好管闲事的,更不会伤及无辜,但也不能让连胜利好过,就逼他写认罪书。 林婉丽则写造谣道歉书。 连胜利的眼镜摔到墙上已经碎掉一片,另外一片也满是蛛网裂痕。 他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写,“林婉丽造谣,凭什么……让我、承担责任?我要和她离婚!” 林婉丽捶他,“你个白眼狼,我和拼……” 薛明翊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冷冷喝止他们,“闭嘴!” 在他看来,夫妻一体,是个男人就要为妻子负责,林婉丽造谣,连胜利同错。 连胜利只得继续写。 林婉丽发现连胜利嘴角居然有血,又开始心疼他,还想给他擦,却被粗鲁地推开。 写完认罪书和道歉书,签字摁手印,附上三首林婉丽翻出来的署名情诗,至于红纱巾以及其他未署名的情诗全部烧掉。薛明翊检查了一遍认罪书和道歉信便揣进挎包里。 有了认罪书连胜利就被捏住尾巴,再不敢嘴贱说他和林苏叶怎么样,林婉丽也不敢再造谣。 林婉丽还埋怨薛明翊打人太狠。 薛明翊冷冷道:“流言是杀人刀,你造谣的时候想过我妻子的命吗?” 她那么娇柔温软的一个女人,不敢质问他是不是有相好的,自己憋在心里,她有气能不作么?作倒是没事儿,万一气病了呢? 连胜利方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传出去林苏叶岂不是要被人说作风不检点,背叛军婚? 她还能有活路么? 林婉丽不敢哔哔了,只得按照薛明翊的吩咐拿个盆烧纱巾和情诗。 薛明翊眼尖,看到其中有一张纸字迹奇怪。 他把莎莎放下,大步上前,手指一探就把那张纸从火盆里夹出来,挥灭火焰去看上面的字迹。 上面是干巴巴的字,写着:连胜利有相好的,想离婚。 他心头一跳。 这个笔迹! 他原本被怒意充斥的心脏突然就溢满了喜悦。 原来她是这样惦记连胜利的呀。 想到林婉丽和连胜利两口子打架的样子,薛明翊唇角轻扯,难道是因为这封信?她的惦记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报复林婉丽造谣? 她怎么……那么可爱呢。 不过写匿名信还是有风险,不应该为垃圾人冒险。 薛明翊轻蔑地扫了两人一眼,问题解决他懒得多呆半秒,转身抱起女儿就离去。 过了许久,确定他人走远,连胜利才压抑地嘶吼一声。 奇耻大辱! 林婉丽:“你别叫!” 她怕薛明翊听见。 连胜利怒视着她,骂道:“都说娶妻娶贤,你就是个丧门星,专门惹麻烦。” 他半边身子疼到麻木,不知道肋骨断没断,摔在地上的时候擦到脸,这会儿已经肿起来,说话都不利索。 要不是林婉丽回来闹,何至于这样? 林婉丽原本占理,看他惨样又心疼又怕公婆找茬儿,不敢再说什么。 连胜利:“你不是闹吗?行呀,这就去离婚,你满意啦!” 林婉丽赶紧安慰他。 连胜利疼得要命,却比不过自尊被践踏的十分之一。 薛明翊,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给老子等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薛明翊抱着女儿离开家属院儿,风和日丽,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晒着,莎莎趴在爸爸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一下子就睡着了。 薛明翊先去了一趟县医院,检查一下并无大碍,又抱着女儿去邮局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是少说多做,但是不管做了什么,都会做好收尾,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离开邮局刚走了几步一阵香气飘来,莎莎一下子醒过来,打个哈欠,黑黑的睫毛上挂着沁出来的水珠,兴奋地指着前面,“包包!” 她要吃大肉包子! 时近中午,孩子饿了。 她拍打着爸爸的手臂让他走快些。 爸爸力气大,步子快,非常符合她的心意。 薛明翊便抱着她去国营饭店。 他看兜里有五斤四两粮票,还有五块多钱,便把剩余的二十六个包子全买了,粮票花光,钱倒是剩下不少。 幸亏他挎包里有一个林苏叶自己用纱布做的口粮包,专门用来装干粮的,口袋挺能装。 服务员看得直咋舌,这多有钱啊,一下子买这么多? 老婆不得骂他败家啊? 薛明翊把女儿放在凳子上,给她一个包子啃,自己要了一碗素面。 男人俊挺,女娃软萌,引得顾客们频频看他俩。 莎莎虽然饿,吃相却斯文,吃两口就扯过肩膀上的手帕擦擦嘴角,免得粘上饭。 薛明翊垂眸看了她一分钟,果然谁带孩子随谁,林苏叶吃饭就这样斯文秀气。 他轻声试探,“闺女,说我要吃包子。” 莎莎:“嗯嗯,包包。” 真好吃! 薛明翊:……能体会媳妇儿的心情了。 第 30 章 检讨书 薛明翊抱着女儿在大杨湾下车。 莎莎在车上又睡着,因为薛明翊怀抱暖和力气大抱得稳当,所以她睡得很香,一点都不冷。 薛明翊看看表,不到三点,他想先去学校,看看林苏叶有没有去陪读,顺便再去拜访一下顾孟昭。 经过知青点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长啸,“啊——啊————” 莎莎被惊得一个激灵。 薛明翊忙拍了拍女儿,听声音应该是小岭,这孩子是怎么啦? 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估计跑来找顾知青指点写检讨书呢。 八百字对一个不爱学习,尤其嘴皮子利索笔头有问题的孩子来说,那就更难。 顾孟昭正指点俩孩子写检讨书呢。 检讨书不求多花哨,关键是真诚、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出解决的办法,并且要很诚恳地表态以后不会再犯。 就比如这件事,爸爸生气奶奶撒泼下跪,谁错?错在哪里,他俩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应该怎么解决等等。 顾孟昭这么一指点,大军唰唰就写。 大军不爱说话可写文章半点不愁,别说八百字,一千字也不含糊,但是他并不肯多写一个字,不多不少,八百正好。 小岭除了犯愁就是犯愁,虽然话痨,可他写东西就开始抓瞎。 虽然顾知青说得详细,点得透彻,可他觉得三句话完事儿,为什么必须八百字?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我一定改,我以后…… 顶多把爸爸妈妈奶奶等称呼凑上,再把废话加一些,就这样200字也写得很够够的。 八百字? 有大病! 他一着急就开始咬铅笔头。 顾孟昭提醒他:“铅笔芯有毒的,毒素进入大脑,会让你神经中毒。” 小岭生无可恋:“那又怎样?” 顾孟昭:“会……变笨。” 小岭眼睛一亮:“我还能更笨?” 顾孟昭:“……” 大军:……给他拖出去! 顾孟昭:“薛磅礴,不要乱说,你一点都不笨。你动手能力很强,思维敏捷,表达能力也很好。你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就可以写得很好。” 小岭:“拉倒吧,顾知青,你能不能跟我爸妈说说,让他们俩以后别动不动就罚写检查?罚个打弹弓、打鸟、抓蛇什么的……呀,我的蛇!”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罐子里的那条小蛇,不知道跑了还是死了,他还想炖蛇羹呢。 看他思路这么跳跃,顾知青也扶了扶眼镜。 小岭开始缠磨顾知青,关系好了以后他发现顾知青这个人是真好,温柔、和善,怎么都不生气。 他笑眯眯地瞅着顾知青,挤挤眼:“顾知青……” 顾孟昭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岭,人生的路是要自己走的,这不是一句空话,更不是一句大话说说而已。它是一点一滴体现的,体现在你吃的每一口饭,写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道题,养的每一头猪,捡的每一只蛋,善待的每一个人……” 小岭没大军那脑子,不知道咋诱惑顾孟昭,“顾知青,你说吧,你要啥?我有啥我就给你啥。你帮我把检讨书写写呗。” 走到门外的薛明翊脚步一顿,就听屋里的顾孟昭严肃道:“小岭,人是有原则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从不弄虚作假。哪怕我模仿你写出来的,也不像你写的,你爸妈一眼就识破。到时候不但要打你,还要质问我,这多羞人?” 小岭不解:“有啥羞人的?到时候再说呗?再说了,我爸妈哪里好意思找你呀,就找你也不好意思发火吧。” 顾孟昭:“那说明我人品有亏,不配为人师表,你爸妈也不会再让你们来找我学习。” 他温柔和善,对小岭循循善诱,半句重话都没,哪怕小岭歪缠他也只是坚定拒绝,并不会疾言厉色。 大军看不过眼,给了小岭一脚,“快写你的吧,叽叽歪歪。” 弄虚作假,就是欠一顿好打! 大军向来冷冷淡淡、慢慢悠悠,很少这样暴躁发火。 小岭瘪瘪嘴,开始自己写。 认命吧。 愁啊,愁白了孩子头。 薛明翊举手敲门:“顾知青。” 听见薛明翊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顾孟昭给了小岭一个眼神,知道厉害吧?你爸妈不定什么时候就听见。 小岭猛点头,幸亏顾知青没答应,否则他们全军覆没啊。 顾孟昭快步出去招待薛明翊,说一下俩孩子写检查的情况。 薛明翊示意他拿饭笸箩装几个包子。 顾孟昭推辞不掉,就拿了两个,在薛明翊的示意下又拿两个。 顾孟昭自认是坚持自我的人,不谄媚、不贪婪,所以无所畏惧,可对上薛明翊那双深幽的黑眸,他还是不自觉地会被对方压迫,做出服从的举动。 等他拿走四个包子,才觉得有点微妙,他怎么没能坚持住?难道自己也屈服于食物的诱惑? 薛明翊却没那么在意对方敏感的情绪,毕竟只是几个包子而已。 大军听见薛明翊的声音就走出来,小岭却下意识把检讨书藏起来,意识到自己这样很蠢,又只好拿出来。他抱着自己的检讨书,眼睛揉搓得通红假装哭过,“爹,这也太难写了。” 薛明翊:“比红军长征还难?” 小岭:“……”不讲理。 顾孟昭笑道:“小岭进步很大,以前只能写三十个字,现在已经能写三百。” 这是替他求情了。 薛明翊瞥了儿子一眼,眼神冷冽的很。 小岭抽搭了一下,干嘛那么凶,我就是进步很大啊。 薛明翊看向大军,“是么?” 大军刚才看过小岭写的,虽然还黑乎乎的,错别字也不少,但……总归有进步。 他点点头:“比以前好。” 小岭高兴地一下子跳过去抱住大军,在大军脸上吧唧亲一口,“哥!” 大军嫌弃地一把将他推开。 时间还早,薛明翊就麻烦顾孟昭继续指导一下俩孩子,他先回家。 小岭:“爹,我妈在学校办黑板报呢。” 办黑板报? 有点出乎意料。 他便先去学校看看。 林苏叶正给赵秀芬帮忙呢。 赵秀芬是学校的音乐美术老师,要定期办黑板报。都是一个套路,写一些语录、鼓励的话,抄一些标语、诗歌,然后画点花花草草作为装饰。 赵秀芬在学校学过手风琴,会唱歌跳舞,学校就让她当音乐老师,顺便学校也需要美术老师,又不想另外花钱请人,就让她兼任。 可她不会画画呀,每次美术课都让孩子们自己画,办黑板报就多写字,大不了画几朵小花点缀一下。 她知道林苏叶会画画,班上孩子们总找她给本子上画个花草、鸟虫、小猫小狗什么的,所以就麻烦林苏叶帮忙。 林苏叶起初不好意思,自己会画什么啊,就是照着描的。 可赵秀芬再三央求,说这一次板报很重要,因为县里领导定期下乡考察,这几天轮到来大杨湾,除了大队部、互助组、贫困户以及农田,学校也是必看之地。 她除了要带领一批能唱会跳的孩子排练红太阳舞蹈,还得出黑板报,一个弄不好就要被批评。 这可太考验她了。 林苏叶看她那么为难就答应帮忙,但是她不挑大梁,只帮忙装饰点缀,不抢功不出风头,又能锦上添花。 一共三面黑板报,从下午两点忙到太阳要落山。 赵秀芬站在下面仰头看看,夸道:“嫂子,你画得真好看。” 尤其那副几个孩子仰头朝着东方红日敬礼的,她觉得特别像画报上那种。 林苏叶谦虚道:“我照着报纸上画的。” 赵秀芬拿来抄文章的那份报纸上有一个小孩子敬礼的画面,她就照着画上去,觉得有点空,就多画几个。 赵秀芬和林苏叶说话,一转眼看到那边大杨树下站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他臂弯里站着个小女娃,可不就是莎莎么。 父女俩站在那里一起看黑板报呢。 她提醒林苏叶。 林苏叶回头,就见莎莎立刻朝她挥小手,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她忙和赵秀芬告辞,背着自己挎包小跑过去,“你俩怎么来啦?” 薛明翊顺手就把林苏叶的书包拎过去,里面装了本大字典,有点份量。 他看了林苏叶一眼,她头发上飘满了粉笔末,他想帮她掸掉又因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装包子的纱布包给她。 林苏叶因为没洗手就先不吃,她先亲亲女儿,然后拎着包子一起去知青点。 经过学校转角的时候,薛明翊突然顿住脚步,大手在林苏叶头发上往后扒拉了一下。 林苏叶:“?” 薛明翊:“粉笔。” 林苏叶笑起来,“没事,回家洗头。” 薛明翊:“今天练字了吗?” 连胜利那三个干尸字练得很辛苦、很耗费功夫吧,薛明翊三个字总得更认真点才行吧。 林苏叶想起早上他的举动,脸颊发热,赶紧岔开话题:“小岭的检查也不知道写完没。” 说话间到了知青点。 知青们已经陆续回来,正在准备做饭,哥俩也都收拾好等爸妈一起回家。 顾孟昭:“嫂子,能不能麻烦你点事儿。” 林苏叶笑道:“当然行。” 顾孟昭就拿出一叠的确良布出来,颇有点不好意思:“等麦收以后我想去探望我爸妈,换一些布票买了十几尺布,想做身新衣服,还得麻烦嫂子。”他自己量过尺寸表,一起给林苏叶。 林苏叶爽快道:“不麻烦,孩子他爸刚给我买了缝纫机,做衣服可省事儿呢。” 顾孟昭又拿一块二毛钱给她。林苏叶不肯要,“顾知青帮我教孩子,我可没付钱呢。” 顾孟昭却坚持,在他的认知里教孩子和做衣服是两码事。 他喜欢小哥俩,从他们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慰藉,让他找到丢失的童真,重燃生活的热情,而且林苏叶隔三差五补贴他吃的,已经足够。 做衣服却是让人劳神,不能给予额外的快乐,必须付钱。 林苏叶也就不再忸怩,把钱收下,“放心吧,嫂子一定给你做得又合身又好看。” 顾孟昭斯文俊秀,却一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裤子短一截,褂子肩膀太窄,看得她都别扭。 回到家林苏叶进屋点了油灯,把顾孟昭的布铺开,想画一下尺寸,明天再裁剪。 薛明翊:“煤油灯太黑,别做了。” 这么黑做衣服,那不是伤眼睛么。他直接把布叠起来放回柜子上。 林苏叶就听他的。 小哥俩已经和莎莎在那里吃大包子。 大包子很大,把莎莎的脸都挡住了。 林苏叶看小岭。 他立刻举手,“洗过了!” 林苏叶就不管了,她招呼刚回家的小姑赶紧来吃包子。 因为有包子,除了薛明翊谁也不吃薛老婆子热的饼子。 薛老婆子急得要命,她舍不得吃,就不想让林苏叶和小姑吃,她说不得林苏叶就说自己闺女,“明春,你少吃俩包子,留着明天吃。” 她赶紧递给薛明翊一个包子。 薛明翊在家里不肯吃细粮,只吃粗粮,把好吃的留给家人。他看就亲娘不吃包子,就把手里的包子塞给她,“娘你吃。” 小岭塞得满嘴都是包子,也含糊道:“奶,这么多呢,你吃呀,别不舍的吃。” 他也塞给薛老婆子一个。 薛老婆子就拿着俩包子,悄悄搁一边,头会儿家人不在,薛老三来跟她哭饿肚子,让她又心酸又心软的。 吃过饭,林苏叶让薛明翊监督俩孩子写作业学习。 薛明翊从没想过管孩子学习,他小时候没人管,很多东西都是去部队学的,再者他和孩子聚少离多,以往年纪小也不需要学习。他觉得孩子愿意学,挺好,不愿意学也行,最差就是在乡下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林苏叶坚持要孩子好好学习,还埋怨他不管孩子,他就得管起来。 等检查完作业,薛明翊又看小军写的检讨书。 顾知青的确教得很好,大军写的主题突出,用词精炼准确,态度诚恳,且没有一个错别字。 一个八岁的一年级孩子能写到这程度,比很多小学毕业的大人都要厉害,薛明翊赞许地点点头。 小岭又忙活很久才写完,跟大军相差甚远,比他以前却进步不少。 薛明翊看完又递给林苏叶,让她也看看。 林苏叶瞅着比以前也好很多,老母亲的心就很欣慰,看,督促孩子是有用的! 薛明翊对俩孩子道:“写检讨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让你们深刻认识问题的严重性,知错就改,以后遇到此类事情知道怎么应对。知道了吗?” 大军点点头,“知道了。” 小岭的检讨那就是顾知青掰碎揉烂教给他,他大体记住一些,懵懵懂懂并没有真正理解,更别说深刻。 薛明翊看小岭,“你呢?” 小岭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爹,我说实话你能不打吗?” 薛明翊:“行。” 小岭又偷眼看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小手背在身后,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勇敢道:“我奶犯错,你不敢罚她,就罚我俩。是不?” 薛明翊:“……” 薛老婆子轻哼,嘟囔道:“我大孙说得在理。就是偏心!媳妇儿犯错轻飘飘说一句就过去,孩子还没怎么的呢,就罚。” 大军盯着薛老婆子,奶,拜托,等我爹妈走开你再说。 薛老婆子还想给孙子打抱不平,就听林苏叶小声提醒她,“娘,是你犯错。” 薛老婆子一个激灵,“我天天喂猪做饭的,我有什么错?我的错就是不够厉害,没降住你们!” 看她还在激情坑孙的边缘试探,大军果断道:“奶,我明天想吃地瓜豆。” 薛老婆子最爱投喂俩大孙子,一听大孙要吃的,立刻被转换注意力,“奶这就去给你们做。” 冬天地瓜煮熟切片切条风干,春天拿出来,加上一点洗干净的河沙炒得嘎嘣脆,喷香甘甜,大人孩子都爱吃。 看薛老婆子去忙活炒地瓜豆,大军暗暗松了口气。 小岭挠挠头,还有些纳闷,“干嘛呢你们,我的问题……” 大军抬起右脚从自己身后踢了左边的小岭一下,示意他可闭嘴吧,你有不懂的我来给你讲。 你见天儿抄我作业,这会儿开始自己发挥了? 要说由着大军的性子,他是真的冷淡懒散,仿佛套着一个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悠悠的对别人不怎么上心。 哥俩虽然是双胞胎,以前却不天天在一起,大军喜欢安静得看书,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小岭喜欢一群人打打杀杀热热闹闹,崇拜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俩兄弟的喜好就没有什么重合。 可自从林苏叶发威逼着他俩学习,还让他给弟弟补课,弟弟整天缠着他想主意,他躲也躲不开,就不得不从自己的蜗牛壳中探出触角,开始督促弟弟,同时和家人也有更多的互动。他是哥哥,有责任盯着弟弟少犯错,尤其还会连带的这种。 八百字检讨,虽然他写得很容易,却也不想整天写。 一是无聊,二是污点。 爸爸已经要放过他们,这个二傻子却还在叽歪,仿佛自己是个坚持真理、敢于挑战权威的小兵。 简直找虐。 小岭虽然一肚子不乐意,却还是听大军的,因为大军用踩脚这招救过他好几次。 他可以不听大军说什么,但是要服从大军的脚。 再说他还欠着大军一块六毛钱,得听债主的。 薛明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既然大军明白那就让他给弟弟说,有些道理就要慢慢懂,大人给他们讲是没用的。 他示意哥俩可以自由活动,洗脚以后早点睡觉。 小岭就拉着大军去院子里嘀咕。 “你为啥不让我说?咱爹就是偏心!” 大军:“就偏心了,你能怎么的?” 小岭:“我得抗争啊?” 大军:“搁啥抗争?搁挨揍的屁股?” 小岭:“就……就抗争!说清楚,说不过我就是他们的错!” 大军:“你说奶犯错,奶为什么犯错?” 小岭:“因为咱爹偏心咱妈?” 大军:“一定程度没错,但是……” 小岭:“你也知道对不对?没有但是,就是咱爹偏心!” 大军:“我和你直说吧,咱奶犯错,是因为你,为了护着你。” 小岭:“咱奶护着我不让妈打,有啥错?她就不舍得使劲打你,就舍得使劲打我,她就是不疼我。” 大军:“……” 他决定把自己和小岭捆在一起,“因为咱奶不分对错护着咱们,犯错就该教,不能一味护着。” 小岭不服气:“你不对,奶爱我们,不分对错护着有啥错?我也一样,我也不管你对错,我都向着你。” 大军原本还想骂弟弟笨,这会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再聪明,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理智很容易被情感打动,尤其小岭那么热烈真挚的兄弟情。 看他不说话,小岭嘿嘿笑道:“小军,那你给我减掉两毛欠款呗?” 大军双手插兜,冷冷道:“你做梦!” 小哥俩回屋去了。 躲在影壁墙那边偷听的林苏叶又心酸又心疼,这熊孩子还挺会讲歪理,她哪里不疼他?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和他掏掏心窝子。 她觉得自己还是文化水平不够,拿捏不住俩孩子,如果她很有文化,遇到这种问题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这时候薛明翊从外面进来,顺便关院门,看她站在院子里,“想什么?” 林苏叶:“那些有文化的是不是很会教育孩子?” 薛明翊:“并没有。” 不少大学问家也会教育出失败的子女,没有文化的父母也能教育出优秀的子女。 林苏叶就来了兴致,“爹娘也没什么文化,就把你教育得很好。” 薛明翊:“三弟也是爹娘教育的。” 林苏叶:“…………所以,你是说各人都是自己出息的,跟爹娘教育没关系?” 薛明翊听她语气有点急,缓缓道:“出息没有标准。” 多少看起来很出息的大人物,当了汉奸,臭名昭著,万人唾弃,还是出息吗? 有些战士没文化也没特殊战功,兢兢业业守卫在边防线上,到期专业回家,过着清贫的日子没什么作为,是没出息吗? 他有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和林苏叶讲,再者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说清楚的,还需要各人随着时间遇到不同的事情去学习思考,慢慢地领悟出自己的认识。 林苏叶点点头,她没有要求孩子一定多出息,就想他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如果能考上大学最好,考不上也有份养家的工作,组建个幸福小家庭。 被薛明翊这么闷葫芦式儿的一开导,林苏叶也想开不少。只要自己不死,薛明翊和孩子们感情亲密,有他当榜样,俩儿子也差不了啊。 这两天他和孩子们相处得不错,并不是梦里那么不近人情,所以有他在,她就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实在不行,不是还能把小岭送去部队么。 脑子一放松,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在外面跟着老师和顾知青学,回到家就被奶奶带歪了,所以问题出在奶奶身上。” 薛明翊一怔,刚要说什么,林苏叶已经快步进屋。 她把自己写的拼音本子以及最简单的认字本拿出来,走到东间。 她打断正和小哥俩嘀嘀咕咕的薛老婆子,“娘,顾知青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意思就是小孩子有样学样。小岭和你最近,你没文化他也不爱读书。要是你有文化喜欢看书,他肯定也喜欢。从今天开始,你就和他俩一起读书写作业!” 薛老婆子:“!!!!!!” 林苏叶我日你大爷,你咋不拿根绳子勒死我? 我管你叫娘行不行? 第 31 章 夫妻 林苏叶扔下这么一个炸/弹,就管自己回屋睡了。 薛老婆子却懵得不行,儿媳妇这是疯了吧,逼儿子读书不算,还要逼婆婆读书? 她看向大军和小岭,“你们说,她是不是疯了?” 大军:“奶,我妈说得也没错。” 小姑在一边幸灾乐祸,“就赖你拖小岭后腿,你要是识字,小时候多教小岭念叨念叨,那小岭能学得这么吃力吗?” 小岭看着薛老婆子,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奶?要不你跟我一起学吧。” 一起学习,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自己写作业呢。 薛老婆子看着他,“乖孙,奶都一把年纪……” 小岭:“奶,没事的,我可以教你。” 为了让奶奶帮自己写作业,他会好好教奶奶学习的。 薛老婆子一拍大腿,“哎呀,奶//头疼,奶脑子笨。小岭呀,你从今儿起好好学习啊,跟大军看齐,乖啊——” 她说自己头疼,也不嘀咕那些有的没的,赶紧脱衣服睡觉。 这一晚上薛老婆子并没有睡好,做了一晚上梦。 先是奶追着她要裹小脚,她娘好不容易给她放开,爹又要她给二哥换媳妇,好不容易自己嫁个好人家,婆婆又说她偷钱要绑她,吓得她东躲西藏,终于找到个大箱子钻进去,结果儿媳妇拿着本厚厚的字典,阴恻恻地对着她笑:娘,识字啊。 一大早薛老婆子就把自己吓醒了,赶紧爬起来下地吹风清醒清醒。 此时天还没亮起来,外面青蒙蒙的。 薛明翊起来看到她站在院子里发呆,“娘?” 薛老婆子立刻凑到窗户掰开一条缝往里瞅,屋里黑,她适应一下看见林苏叶还在睡,顿时拍拍胸口,小声道:“儿子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媳妇儿。我一把年纪,咋还能读书识字?可别折腾我。” 薛明翊没忍住笑了一下,“娘,学几个字也挺好。” 薛老婆子:“……”儿子大了就是讨娘嫌!一心偏向媳妇儿。 那啥,不对!她突然意识到问题,又慢慢凑到窗口往里看,这才发现林苏叶抱着莎莎睡得香,而薛明翊却是另外一个被窝。 咋儿子回家竟然还分被窝睡? 儿子自己一个被窝,媳妇儿搂着女儿一个被窝,这是两口子该有的样子? 薛老婆子又顾不得学习的事儿,追着要去修整院墙的薛明翊跑出去, “明翊,咋还分被窝睡呢?不赶紧给莎莎生个弟弟妹妹啥的?” 薛明翊:“……”要不说家里针鼻儿的事儿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 他含糊其辞敷衍一声。 薛老婆子想当然认定林苏叶闹脾气,作呢,“为啥不乐意?是因为娘?” 她想当然以为林苏叶看不惯自己装病要当家权就跟薛明翊发火撒脾气,这么说倒是自己连累儿子?可她已经不装了呀。 她嘟囔道:“算啦,你媳妇儿想当家就让她当吧,她以为柴米油盐那么好当呢?” 薛明翊一声没吭,薛老婆子就把自己装病糗气那一茬轻轻揭过去。 她又开始面授机宜,让他好好哄哄媳妇儿,“实在不行,带她出去逛逛,去国营饭店吃个饭,买个纱巾啥的。” 薛明翊:“嗯。” 薛老婆子又长吁短叹:“好好的儿子跟个木头一样,你说大军还随你,要了命喽。” 薛明翊:“娘受累,以后好好和孩子一起学习。” 潜台词就是好好学习,不能溺爱,免得惹麻烦,婆媳斗气。 薛老婆子白眼翻上天,都没睡一个被窝还吹枕边风,这儿媳妇儿咋不上天! 分被窝跟儿子赌气,原来想拿捏婆婆逼自己读书啊,呵呵,这事儿她不答应,不惯这毛病! 谁也别想逼她学习,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习!! 吃过早饭,林苏叶原本想跟儿子一起去读书,却被薛明翊叫住。 他叫了她一声,也不说什么,就拿一双又黑又俊的眸子看她。 林苏叶:“你今天不出门?” 那边早就穿戴整齐吃饱饱的莎莎一听,立刻小跑过来,啪叽就抱住薛明翊的腿。 出门就要带上小宝贝。 薛明翊弯腰,一只手熟练地把女儿拎起来放在臂弯里,“今天不出门,教你写字。” 如果是麦收、秋收紧的时候,薛明翊会去下地帮忙收庄稼,这会儿全大队都种庄稼不差他这一个劳力,他没事就不外出。 林苏叶张了张嘴吧,想说我可用不起你教,我多找不自在呢,只是又不好拒绝他。他好不容易回家探亲,不出门,她还往外跑,的确不大像话。 她就对莎莎道:“乖宝儿,爸爸今天不出门,在家不用抱着。” 莎莎一听,立刻拍拍爸爸的大手,示意爸爸放下她。 她要去追蚂蚁。 薛老婆子瞅瞅说话的儿子和媳妇,走过去悄悄拐孙女,“莎莎,晚上和奶一起睡呗。奶给你吃山楂罐头,可甜呢。” 莎莎摇头:“哼哼。” 哼哼是不去,嗯嗯是去。 薛老婆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没骗到莎莎,便小声道:“莎莎,想不想要个弟弟?” 莎莎:“妹妹。” 薛老婆子:“妹妹也行,你爸妈俩儿子俩女儿,比奶还少俩呢。你晚上跟奶睡,爸妈给你生妹妹。” 莎莎顿时眼睛亮了。她脑子里出现了邻居家小弟弟小妹妹的画面,他们躺在炕上,软软的嫩嫩的,不会动,戳一下很好玩。 她有点心动。 随即脑子里又出现小娃娃嗷嗷哭的画面,她漂亮的脸蛋顿时皱起来,一脸嫌弃。 会吵到她和妈妈的。 还是算了。 她摇头,不要。 薛老婆子最终也没把莎莎拐走,气得嘟囔道:“看着软嘟嘟的,实际和你娘一样犟,犟驴!” 莎莎瞪着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瞅她,对犟驴这个词汇很感兴趣,太新奇了! 薛老婆子:“哼,不给你吃罐头,只给你哥哥吃。” 说完她就走了。 莎莎则噘着小嘴在那里考虑是发犟犟还是驴驴的音,又发现驴这个音有点难,发出来就是噜噜、哩哩。 那还是犟犟吧。 林苏叶把自己之前随手画的简笔小人书给莎莎玩儿,她去帮薛明翊收拾围墙。 过了一会儿她进屋喝水,又给薛明翊晾上。 他后脚跟进来,随口问道:“你和林婉丽来往挺多?” 林苏叶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问林婉丽干嘛?她道:“也不多,就每年她过来串门呗。”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又骗他。 他问林婉丽,林苏叶又想起那张照片,心里不爽,就嘟囔:“那林婉晴呢?” 薛明翊正喝水,没听清她嘟囔什么,“谁穷?” 林苏叶:“……”瞬间不想问了。其实她相信薛明翊的人品,不会在有老婆孩子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有瓜葛,毕竟他为人严肃正直,梦里后来他也没再娶。 她就道:“我穷呀。” 薛明翊:“…………你穷?你很想要钱?” 她用断腿当借口要钱,这么一大笔钱,她想买什么? 林苏叶:“对呀,谁嫌钱少呢?” 薛明翊:“想要手表?需要很多工业券,你自己买不到,回头我……” “不要。”林苏叶果断拒绝,她才不要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虚荣品。 薛明翊:“收音机?” 林苏叶:“不是,我是想……”她顿了顿,抬眼看薛明翊,他正耐心地看着她。她抿了抿唇,“我听人说,城里面五六百块钱就能买个工作空位。” 薛明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想去上班?” 林苏叶抬了抬下巴,“不行啊?” 薛明翊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城里上班的至少要初中水平?” 而且工作是那么好买的?工人都是家里接班的,如果没人接班就要退回单位重新安排。就算花钱,那也得找到关系才行。 再说,工作有那么简单? 看着在厂里不用风吹日晒雨淋,可并不比种地轻松。 纺织厂女工一天到晚站在那里,她能顶下来?不出两天她能晕在里面,他舍不得。 轻快干净的工作,外人也买不到。 林苏叶:“你笑话我文盲?” 薛明翊:“没有,我尊重勤奋好学的人,来,我教你识字。” 林苏叶:“我已经学挺多了。” 薛明翊:“先试着写封家信?” 他从屋里拿信纸和圆珠笔出来,放在饭桌上让林苏叶写。 林苏叶:“写就写!” 她学着大军写信的样子,提笔就要写爸爸好。 薛明翊指尖点住她的手背,淡声道:“薛明翊。” 林苏叶:“…………”上来就这么难? 薛明翊这三个字她当然会写,毕竟已经陪读这么久,也学了不少字,她还买大字典每天查。只是……她不想当着他的面写。 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薛明翊看她为难,以为她不会写,大手直接握住她的手教她运笔,写下薛明翊三个潇洒利落的字。 林苏叶:“你写字还挺好看。” 薛明翊:“练的。” 林苏叶写了一个薛,没那么好看。 薛明翊提醒她:“笔顺错了。” 她描花样的习惯,两个口能一笔描下来。他握着她的手再来一遍,给她讲笔顺、笔划的规则。 林苏叶:“你讲错了!” 薛明翊:“……” 林苏叶理直气壮:“老师不是这样讲的。” 薛明翊:“我讲得对。”大杨湾小学的老师,也就薛英福是初中水平,其他除了知青都是小学毕业。 莎莎被他们吸引注意力,就爬起来,也顺着薛明翊的腿,蹬着他的小腿爬到长凳上,挤到薛明翊怀里和林苏叶并排跪坐。 她跪在长凳上,脑袋上扎着冲天辫,身上一股子奶香味儿。 薛明翊低头教林苏叶的时候就被莎莎的发梢戳脸,他便换个位置,去另外一边。 莎莎一瞅,立刻又爬下去,也换个位置,一定要坐在爸爸怀里和妈妈并排看写字。 薛明翊:“……” 他顺手就把女儿拎下去,让她在蒲团上玩儿。 莎莎:“哼哼!” 林苏叶:“你别凶女儿,抱抱她。” 薛明翊只得把女儿抱起来,让她挂在自己身上,继续教林苏叶写字,必须把他的名字写会、写好,写得又美又有感情。 反正不是干尸棍儿。 写完名字,还得教我想你,爱等字。 林苏叶:“为什么要写爱?” 薛明翊面无表情,“爱党、爱国、爱人民、爱部队、爱劳动、爱家人……” 林苏叶嘟囔:我爱钱。 薛明翊垂首,在她耳朵尖上亲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躲了躲,白嫩的耳朵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地红起来。 莎莎也觉得好玩,指挥爸爸抱着她去亲妈妈另外一个耳朵。 林苏叶放下笔,两手插在莎莎腋下,把脸凑到她下巴底下,“我来咬一口。” 不等妈妈的嘴巴碰到自己脖子,莎莎就先笑得不行了,用力夹着下巴哈哈笑。 母女俩闹了一会儿,林苏叶继续写字。 薛明翊教,不像她自学那样轻松简单,他会让她写一些比较难的、含义比较复杂的词汇。 写了一会儿,林苏叶发现薛明翊太严厉,比她自己都严厉得多。 她本以为自己主动学习,已经够严格要求的,老师都夸她勤奋主动、进步快呢。 到他这里,这一笔不行,那一点不够,没有力气,没有风骨,没有感情………… 他不是不爱闲聊嘛,怎么这么啰嗦! 小岭话痨就随他,没跑! 她把笔一拍,站起来,“不学了。” 这是闹情绪了。 薛明翊抱着女儿坐在长凳上,抬眼看她,莎莎也仰头看她,父女俩动作一致。 林苏叶:“你不是老师不会教。”教得什么呀,太难了。 薛明翊微微挑眉,“我不会教?” 莎莎也挑起小眉头,咧嘴朝林苏叶笑。 林苏叶:“对,你教得太难,我还是跟老师学更好。” 说完她就要撂挑子,“我还要做衣服呢,不能一天到晚都写这个。” 她转身就要走。 薛明翊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林苏叶同志。” 莎莎小手盖在爸爸大手上,跟着敲敲,“妈妈~” 林苏叶身形一僵,他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像极了那些下来视察的干部,不,比那些干部严肃,人家对老百姓可亲切,不像他这么威严。 薛明翊看着他媳妇儿,淡淡道:“你这个学习态度可不行,自己学不会就闹情绪,赖我教的不好。” 林苏叶撇嘴,就是你教的不好,“你别对我凶,我不是你的兵。” 薛明翊:……你要是我的兵,这态度,早趴下了。 他尽量语气柔和,“学习不能闹情绪,来,再写几个简单的,写好就休息。” 莎莎瞪着黑亮的大眼看着林苏叶,朝她递锅巴,“妈妈,犟犟!” 鼓励她。 奶奶说自己和妈妈一样犟犟,那自然是好事儿。 林苏叶只好乖乖坐回来,继续写薛明翊要求的几个字。 字是很简单,就是那意思总让她面红心跳,笔都要捏不住。 什么林苏叶,薛明翊,夫妻,相好,热爱…… 林苏叶坐在桌前,薛明翊抱着女儿坐在她略后一点,他低声念了句让她写。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半边脸上,本来就让她脸热,再听那低醇嗓音说出来的话,她直接脸红得要暴走了。 薛明翊低声念:“林苏叶是薛明翊一眼相中,后通过组织政审娶到的结发妻子,她才是薛明翊的相好……” 并非谁赖上谁,他也没有什么相好。 他和外人澄清过,自然也得和媳妇儿澄清一下,免得她被谣言影响,心里不高兴又不好意思问。 林苏叶心跳加快,不由得害臊起来,不肯写,小声哼唧:“太难写。” 妻、娶怎么写?她脑子发热一时间转不过来,又不想查字典。 薛明翊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什么是夫妻同心。 莎莎坐在爸爸怀里,使劲探着脑袋好奇地往林苏叶本子上看,看到林苏叶写的字,她就兴奋地捏小拳头,“犟犟!” 阳光从房檐下斜照进来,把一家三口笼在温暖的光芒里,尘光舞动间,林苏叶的心沁出一层甜蜜。 第 32 章 亲亲 一上午薛老婆子躲在外面不敢回家,生怕林苏叶逼她学习,林苏叶便自己做午饭。 薛明翊喂猪,还把院墙外面的土重新刨了刨,撒上薛老婆子预备的菜籽和草籽。 家里养了一头猪三只鸡,除了小哥俩去割草,院墙内外也种上菜和草。天暖和起来就生菜青虫,母鸡们自己就会捉虫吃。 薛老婆子为了能天天给孙子吃鸡蛋,就想这么一个招儿,省粮食、多下蛋。 等他忙完,林苏叶就让他去给小姑送饭,又让刚回家的小哥俩去喊奶奶回家吃饭。 莎莎个小尾巴见爸爸要出门,立刻就赖在他怀里。 薛明翊也不介意,直接抱着她去地里送饭,等他回来小哥俩已经把奶奶找回来。 不用林苏叶逼,小岭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劝薛老婆子,“奶,我还是不是你大宝贝?” 薛老婆子有气无力,“当然是呀。” 她特意躲在老妯娌家不肯回来,晌饭都说好在那里蹭一顿,结果林苏叶个坏人居然让小哥俩把她给抓回来。她说不回来,大军说妈下了死命令,奶要是不回家吃饭,他们俩也别想吃,陪奶挨饿。 薛老婆子明知道是个坑,林苏叶拿大孙子威胁自己呢,却还是乖乖往里跳,只好跟着回来。 一回家,饭还没吃呢,小岭就把他花了一上午时间做的拼音表、田字格、20以内数字减法全都摆出来。 “奶,以后你就跟我学,咱俩一起进步!”小岭突然从中获得一种从前没有的乐趣。 他和大军一起,大军学习比他优秀太多,他拍马也追不上,压根儿也不想和大军比,所以习惯性在大军面前摆烂。 可奶不一样啊,奶是文盲,大字不识三个,拼音更不会,比他差得远呢。 跟奶一比,他就是班上的优等生,那优越感蹭蹭往上升。 他跟打弹弓一样来了兴致,“奶,不会的你就问我。我每天给你布置作业,你都要写,回来我给你批改。” 薛老婆子:“乖孙,奶一把年纪……” 小岭:“奶,学校墙上刷着呢,学到老活到老,你还没老呢,算什么一把年纪?来,吃饭前我先教你读aoe,然后认识一下上中下、人口手。” 薛老婆子挣扎:“乖孙,奶能不能先学识字?我这手指头硬邦邦的,关节疼,拿不了铅笔。我认识就行不用非得写,家里有你们也不用我写东西,我会看就行吧?” 小岭蹙眉,抓了抓自己的小寸头,扭头问林苏叶:“妈,你说行吗?” 林苏叶:“行呀,先学会认,能读书看报再写呗。” 薛老婆子寻思这样也行,就跟着孙子读、念、背,也不用手写,就当哄孙子玩儿呗。 小岭也满意,只要奶学会识字,写根本不成问题,自己总会教她写的,毕竟还得帮他写作业呢。 小岭吃完饭又兴致勃勃地教了一通拼音和识字。 他太兴奋,又没有纲领,东一榔头一棒槌,想到什么教什么,有些自己还说错了也不知道。 薛老婆子自不介意,跟大孙子玩得不亦乐乎。 反正呜哩哇啦一通,她也没记住什么。 大军在一旁看书,听他们祖孙俩叽里咕噜一中午,看看墙上的挂钟该去学校,他就叫停。大军拿起田字格,在里面快速地写了八个简单的字,都是刚才小岭教过的,诸如人、口、手,今天、昨天等。 他对薛老婆子道:“奶,你先认这几个,晚上回来考你。你要是答不出来,小岭晚上没饭吃。” 小岭:“???” 哪里不对劲。 咋滴奶答不出来,我没饭吃?我认识这几个字啊,干嘛罚我啊? 薛老婆子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心虚,“大军,奶一人做事一人当,奶可以不吃饭,不能饿着我大孙子。” 大军放下纸笔,拍拍奶奶的胳膊,“不会可以问我妈。” 婆媳俩好好学习,一起进步,别整天掐架殃及他这条池鱼。 小哥俩跟薛明翊和林苏叶道别,小岭还扒拉了一下莎莎的发辫,然后上学去了。 薛老婆子瞅着大孙子离去的背影,有点懵。 她跟儿媳妇闹,大孙子倒霉,现在她学识字,答不出来咋还是大孙子倒霉? 她瞪着林苏叶:“你又出什么骚主意?” 林苏叶:“那你冤枉我,这是你大孙子定的。” 很显然大军已经掌握了拿捏奶奶的秘诀所在,不用她再跟奶斗嘴吵架逼上梁山,自然也就不会发生奶奶撒泼下跪上吊的事儿。 薛老婆子嘟囔:“我还得去你大娘家剥玉米呢,家里玉米面要没了。” 他们家就算有钱条件好,粮食却是一样的,玉米粒要从棒子上脱下来,还得去碾坊磨坊推磨,一点都不轻松。 林苏叶:“那你就拿去和我大娘他们一起学,给大家扫扫盲,不识字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薛老婆子:看给你……婆婆我能耐的! 去就去。 反正不能在家看着和儿子分被窝睡还吹枕边风的儿媳妇来气。 谁家不是婆娘刷锅洗碗?就他们家,儿子大老远回家探亲,还得做家务,那些整天在家待着的老爷们儿也没个做家务的! 薛老婆子揣着本子就去老妯娌家一起剥玉米。 林苏叶把顾孟昭的面料剪裁一下,下午准备做衣服。 薛明翊负责刷锅洗碗,还要哄闺女午睡。 莎莎在妈妈跟前乖巧软萌,在爸爸身边就有点小脾气。以往自己躺下就睡,这会儿一定要让爸爸平躺,她躺在爸爸宽阔的胸膛上,听着爸爸坚定有力的心跳声,还得让爸爸给唱儿歌、讲故事。终于有爸爸,必须得使唤起来。 薛明翊会唱什么儿歌? 最后他没什么调儿的哼哼两声,也不知道哼哼的是什么,可因为声音低沉磁性,就非常助眠。 莎莎听了几秒就睡着。 林苏叶看得直笑,想帮他把女儿抱下来,薛明翊却大手一托就把女儿稳当地放在被窝里。 林苏叶眼尖,发现女儿口袋里塞着一团布料,就勾出来看看,竟然是一块手帕,淡蓝色的锁边,上面绣着一片有些绿色叶子,已经褪色了。 这绣样儿……怎么有点眼熟? 薛明翊起身看见,忙伸手来拿,什么时候被莎莎掏了去,他居然不知道。 林苏叶攒住不放,“这好像是我的?” 薛明翊深邃幽暗的双眸灼灼地盯着她,“你的?你放在哪里的?” 林苏叶蹙眉,“这是我以前在娘家时候做的吧。” 她约莫记得好像有条手帕不见了,不知道掉在哪里,后来也懒得再找。 她结婚后的帕子都是最简单的白色,不再绣花,所以不是现在的。 她好奇地看向薛明翊,“你从哪里找来的?” 对上她水润清亮的眸子,薛明翊心神有点荡漾,万不肯说这是从连胜利那里抢来的,他压根就不想让她想起连胜利这么个人。 他低声道:“家里找的。” 林苏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不是夹在我陪嫁的棉被里?” 当初她出嫁,家里给她陪嫁两床棉被,还有她以往的衣裳,那手帕可能夹在里面她自己没看见,被薛明翊拿走了。 薛明翊抬手摩挲她细腻的脖颈,哑着嗓子:“嗯。” 林苏叶就想塞进自己口袋,却被他扣住手腕,亲得浑身发软,手帕也被抢回去。 好久他才放开她,林苏叶脸红气喘,跑出去吹风冷静。 莎莎午睡,她也不能踩缝纫机,就在大门口的木墩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报纸拿出来阅读。 她从学校要了几张报纸,逐字逐句地朗读、默读,学着分析词汇、生字,理解意思等。 这是顾孟昭给她的建议,赵秀芬也说这样学习进步很快。 主要也是林苏叶舍得花精力,随身携带,见缝插针地学。 等她读完一篇文章回家,发现薛明翊正蹲在水台旁洗衣服呢。 她上前帮忙:“我准备去河里洗的。” 在家里费水,还要挑水。 薛明翊却坚持在家里,水用完再挑。他探亲回家,不是为了自己去河边洗衣服的,在家里感觉不一样。 薛明翊洗衣服拧干,林苏叶负责晾晒。 薛明翊拧完最后一件,往窗户里一瞅,发现女儿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柜那里往外掏东西呢。 她嘴里呜呜啦啦地说着什么密语,小手却很麻溜,把她自己的小裤裤、肚兜还有林苏叶的胸衣、内裤都给掏出来,最后掏出一个装饼干的已经掉漆的铁皮盒子。 盒子太旧,盖子早就盖不住的,莎莎一推就开了。 她从里面拿出早先见过的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对着上面一张两寸黑白照片开始噘着嘴巴叫,“妈妈,爸爸~” 叫了一声,她就爬起来,走到窗台跪在上面,小手从窗户往外撩,嘴里喊:“爸爸,爸爸~” 薛明翊:“在呢。” 莎莎挥着那张花花绿绿的纸,“爸爸。” 薛明翊瞅了一眼,那不是他和林苏叶的结婚证吗? 他们是军婚,只要给组织打结婚申请,批复以后就可以办婚礼在一起,很多人忙就不去领结婚证, 过去村民结婚,讲究的找大队干部写婚书,吃顿饭住在一起就算,很少有人特意去领政府的结婚证。后来政府出台政策,可以凭结婚证去买烟酒糖茶,才有人开始去领。 他把林苏叶接过来的第二天就带着她去公社办了结婚证,还特意去拍一张两寸合照贴上。 他亲自贴的,结婚证由林苏叶保管。 薛明翊就进屋看。 莎莎已经拿出另外一张巴掌大的合照,指着上面一个人儿喊爸爸,又瞅瞅旁边那个女的,刚要叫妈妈却觉得不是,就把小嘴闭上,对薛明翊喊:“yiyiwaowao。” 薛明翊不知道闺女这喜好,还以为是闹着玩儿。 看到照片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这好像是多年前的部队合照,上面大部分都已经转业,秦建民当时还错过拍合照。 莎莎指着旁边那个女人,以为是妈妈,但是又不像,有些拿不准儿,皱着小眉头犯愁。 薛明翊顺着她的小指头看过去,也微微蹙眉,这是胡成鑫两口子。 林苏叶过来,看到炕上乱糟糟一团,哎呀一声,“让爸爸带孩子,孩子和家里都乱成一团,你不给她收拾一下,还跟她一起摆弄。” 她就上炕把莎莎扯出来的衣服收拾进去,回头看到爷俩在看那张照片。 她凑过去故意内涵他,“这谁啊?旁边这女的是谁?” 莎莎看妈妈过来,就扶着炕柜站起来,3岁年纪正是对环境好奇的时候,很想知道这个木头家伙的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好东西。 薛明翊抬头看她,“你从哪里拿到的?”林苏叶歪头,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怎么,怕了吧?” 薛明翊被她逗得禁不住笑了一下,大手朝她搂过去,看谁怕的。 林苏叶没想到他突然动手动脚,这人在外面看着严肃板正,这次回来就太不正经,总想欺负她。 她趴在炕上,躲开他的袭击,嘟了嘟嘴,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溜溜的语气说:“这个女的是谁,干嘛往你身上靠?” 薛明翊站在地上,趴在炕上放低上半身和她一起头对头看照片,“没有。你看我在这里呢。” 他也不记得当时怎么回事,胡成鑫夫妻俩换了个位置,林婉晴好像崴脚歪了一下。 男女有别,他自然不好意思扶她,就往相反方向让了让。 林苏叶假装不知道,问薛明翊谁是谁。 薛明翊一本正经地给她说:“这人是林婉晴,你娘家堂姐,林婉丽的亲姐。” 林苏叶:原来你知道呀。 她指了指旁边,“她和旁边男的是两口子?”照片上胡成鑫眼睛看她呢。 薛明翊:“嗯。” 林苏叶就故作惊讶,“那她为什么不往自己男人身上靠,反而往你这边靠?你不觉得奇怪?” 薛明翊蹙眉,扭头看她,“当时……她好像差点摔倒?” 真记不清了。 不过他已经领会媳妇儿的意思,“以后我会注意。” 主动离其他女同志远点,免得人家摔倒不小心靠在他身上,他和媳妇儿讲不清。 林苏叶对他这个表态很满意,如果他一味地解释这个照片,或者一味儿地说和这个女人没什么关系,她反而不高兴,可他直接表态以后保持距离,她就高兴。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已婚男人,还是要和别的女同志保持距离。最好不要私下独处,不要靠得太近,不要……” 薛明翊一直盯着她,“不要什么?” 林苏叶顿了顿,俏皮道:“不要把咱家的钱给她。” 这是林苏叶的重点,给薛明翊暗示不但要远离别的女人,还得守住钱。 薛明翊黑眸凝视她,声音低哑:“咱家钱都给你。” 林苏叶心满意足,“对。” 她看薛明翊表现好,就告诉他,“照片是林婉丽给我的。” 她拿了林婉丽的封口费,自己对付林婉丽,就不告诉他造谣的事儿。 不过听孙家宝的意思,薛明翊找过他,那肯定打听了不少事特意让他帮忙澄清谣言,再想之前薛明翊让她写的话,林苏叶就有点明白。 他……这是都知道了? 所以特意说他自己相中她,不是她赖上的,他没有别的相好? 他看林苏叶变换的表情,低声道:“林婉丽造谣我们,为了报复她,你写了一封匿名信让她夫妻打架?” 林苏叶眨了眨眼,啊,背后搞鬼被人抓包! 她矢口否认:“什么匿名信,我会写什么信?我堂堂正正一个人,从来不背后搞鬼。” 她藏着掖着写匿名信,连大军都不知道,薛明翊怎么知道的? 她感觉比装断腿被他抓包还尴尬呢。 可是看薛明翊那坚定的表情,她就知道他是有把握才这样说的。 她嘟囔道:“你找林婉丽了?” 要不他怎么知道匿名信,他不会批评她吧? 林婉丽真是个棒槌,给她封口费,她还没招呢,自己倒是先招了。 不对啊,他怎么知道匿名信是她写的?林婉丽不可能知道!哪怕他拿出那封信她也不认账! 看她表情一会儿害羞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疑惑,薛明翊觉得好笑。 匿名信他看过就撕碎扔掉,并没想着拿来问她。估计拿出来她也不会承认,毕竟没署名呢,但是没有署名就不能确认么? 他抽出旁边的练字本,翻到留有印记的那页,拿过铅笔唰唰地开始涂抹,很快连胜利等字样就露出来。 林苏叶:“!!!” 她舔了舔嘴唇,看来以后得多注意相关问题。 她抬眼看他,心里很是佩服。薛明翊可真聪明,又细心眼神还毒,大军和莎莎那么聪明肯定是随他。 觉察到她眼中流露的情愫,薛明翊嗓音变得低沉,“……不会再有人造谣,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就跟我讲。” 我也只有你一个相好。 林苏叶眼睛亮亮的,“嗯。” 薛明翊伸手轻轻地掐住她的下巴,缓缓地凑上去,这一次她没有躲,还往他掌心靠了靠,两人刚要亲到突然一个屁股从天而降!! 薛明翊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摔过来的莎莎。她一直在拽柜子里的一条红纱巾,怎么都拉不出来,就使出吃奶的劲儿,结果拽了自己一个屁股墩儿。 林苏叶原本还脸红着,这会儿笑得不行,“大闺女,你耍杂技呢?” 莎莎翻了个身,爬起来,噘着红润的小嘴,在妈妈和爸爸脸上分别用力吧唧一下,“亲亲。” 第 33 章 走后门 薛明翊晨起锻炼,白天在家陪媳妇带闺女,顺便把里里外外房顶地面都修葺一遍,晚上则按照媳妇儿要求陪俩儿子玩弹弓、下棋,再检查俩儿子作业。 转眼过了三天,这日上午他接到秦建民电话,胡成鑫没了,师部决定给他开个追悼会,表彰他为组织奋斗的一生。 他们这些胡成鑫当初同一个班的战友,自然都要到场的。 薛明翊回家跟林苏叶说一声,当天就要出发归队。 林苏叶还想给他收拾,他却什么都不要,他衣食住行都是部队养着,根本不用拿什么。 薛明翊是个不善言谈,感情也不怎么外放的人,不喜欢告别的场面,以往每次归队他都是天不亮就走,不让家人送。 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俩儿子虽然上学,小闺女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呢。 爸爸有个风吹草动,莎莎第一时间知道。 接电话是莎莎陪着去的,她还竖着耳朵听呢,虽然也没听懂什么意思。 不过她知道爸爸表情有点沉重,不像之前那么温柔啦,她还用小手揉他的脸,想让他开心点。 到了家,爸爸和妈妈说了几句,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莎莎立刻去收拾自己的小包,往胳膊上一挎,等爸爸背上包的时候她就抱住爸爸的腿,仰头瞅他。 薛明翊垂眸看她,把她拎起来抱住,“闺女,爸爸回部队,你在家听妈妈话。” 莎莎瞪大了眼睛,回部队? 爸爸要走! 爸爸要消失! 她又要没有爸爸了! 不要!!!! 她那双黑亮的大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噙满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小嘴一瘪,“爸爸……” 林苏叶忙安慰她,“乖宝儿,爸爸过些天还回来呢。” 薛明翊现在回来,麦收就不可能回来,但是今年的探亲假还有一个多月呢,估计秋收、过年会回来。 她要把女儿抱回来,莎莎却死命勾着爸爸的脖子不放,生怕放开爸爸就不见了。 薛明翊有点束手无策,以往每次归队,俩儿子都不会这样。 自从嫁给薛明翊,林苏叶就知道未来会面临着很多次离别,甚至是生死的距离。一开始她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那是他的责任,所以每次都能尽快适应。 以往他每次要走,她都躲在公婆身后看他,并不和他单独告别,生怕别人觉得她没军嫂的觉悟,拖男人的后腿。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在,她眼眶酸胀,心里竟生出些许不舍。 她压抑自己的情绪,柔声哄女儿,“乖宝儿,咱泡奶吧。” 对于小孩子没有什么是一瓶奶不能解决的。 莎莎憋着嘴巴,吧嗒吧嗒流眼泪,却也没有大声哭,她摇头,“妈妈,爸爸。” 要爸爸在家。 林苏叶知道女儿的性子,就给她讲道理,“那是爸爸的工作,必须要回去。过一些日子,爸爸还会回来的。” 莎莎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她瘪瘪嘴,就松开薛明翊,让林苏叶抱住她。 她乖巧地从林苏叶身上下来,她都重了,妈妈抱不动。 薛明翊看看女儿,又看林苏叶,没像以前那样转身就走,终是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要是不忙,过阵子就回来。” 以前每次离开,都是他舍不得她,她却因为害羞躲躲闪闪,这一次他从她眼中看到不舍,心里便越发缠绵。 林苏叶嗯了一声。 薛明翊:“在家里,不用送我。” 林苏叶答应着。 薛明翊垂首在她唇上亲一下,“走了。” 他背着自己的行李包大步离开,林苏叶牵着莎莎的小手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外走。 他步子大,等她们走到门口,他已经拐出巷子口,只看得见那一抹挺拔的绿色身影消失在拐角。 莎莎突然大声喊:“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她挣开林苏叶的手往巷子口跑,林苏叶赶紧追上她。 娘俩到了巷子口,已经看不见爸爸的影子。 林苏叶蹲下,跟女儿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哭包啊,莎莎最漂亮,不哭啦。” 莎莎趴在林苏叶肩上,“妈妈,我要爸爸。” 林苏叶把女儿抱起来,往家走,“爸爸呀,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他要为祖国守边疆。” 以前她不知道,但是在梦里她知道他参加过多次自卫反击战,79年还负过重伤,过几年升为首长就开始坐镇指挥部。 回到家,林苏叶和莎莎扔沙包,莎莎一点兴致也没,蚂蚁也不追了,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掰手指头,冲天辫也耷拉下来。 林苏叶就把她放在炕上,给她冲好奶,再给她花花绿绿的糖纸捏着玩儿。 她踩缝纫机做了一会儿衣服,看天色差不多就去做饭。 等她差不多做好饭,薛老婆子端着一块豆腐回来,她今儿和人一起推磨做豆腐去了。一进门,她就喊:“大军娘,我拿了块豆腐回来,他爹最爱吃豆腐饺子,过晌就包。” 林苏叶:“他爹有急事,归队了。” 薛老婆子:“啥?啥时候事儿,我咋不知道呢?你咋不去叫我呢?” 林苏叶:“我叫你你能跟着去啊?” 薛老婆子:“那我不得送送啊?” 林苏叶:“过阵子还回来,你送什么?你今天的字认会了吗?” 薛老婆子被成功转移注意力,“那是,我跟你说,别看我学得不如你快,比你大娘那是快多了。你大娘前天学的今儿就忘光了。” 就很得意。 林苏叶发现这祖孙俩很有意思,他俩很会从不如自己的人身上寻找自信和优越感。 虽然薛明翊走她不知道,薛老婆子也就失落两分钟,被林苏叶一打岔就好了。 她看莎莎坐在那里一副郁郁的样子,就逗孩子,“你爸去打大老虎,打完就回家。这样大老虎就不能来咬我们了。” 以前她用这招骗小岭,一骗一个准儿,后来孩子长大知道军人是干啥的才不再信。 莎莎不理她,只管低着头掰手指头,却算不明白到底多少天。 很快小哥俩也一起回家。 小岭是猛跑进来的,百米冲刺的速度,大军也是一路小跑回来。 薛明翊在家的这几天,他们放学都很积极回家,想着和爸爸玩。 薛老婆子:“你们爹归队啦。” 小哥俩愣了一下,大军表情黯了黯,随即就恢复如初,他早就做好准备,知道爸爸这一次回来也就待几天的。 小岭咋咋呼呼,“怎么那么早呀?不是说能待十天吗?这才123……六天,星期天回来的,明天才星期天呢。” 不过爸爸已经归队,他们也没辙儿,日子还是要过。 小岭张罗:“写信写信。” 写完今天寄,十来天爸爸就能收到。 虽然薛明翊从部队出来不用那么久,可他们在山里,邮政要过去至少就得十天。 薛老婆子去给小姑送饭,林苏叶为了让莎莎开心起来,下午带她去陪读。 下午是胡桂珠的课,她讲课声调特别平淡,用孩子们的话说就是哼啊哼,嗡啊嗡,躺下就睡不醒。 莎莎反正睡了一节课。 睡醒了,莎莎睁开眼环顾四周,都是乌溜溜的脑袋,没有爸爸! 好在妈妈在身边。 她靠在妈妈香软的怀里,啜泣:“妈妈,我要爸爸。” 林苏叶揉揉她的小脸蛋,给她擦擦眼泪,“晚上睡着,就能见到爸爸啦。” 莎莎不信,刚才她睡着也见到爸爸,爸爸抱着她和妈妈,可是一睁眼爸爸就不见了。 林苏叶就哄她,“那咱们来画爸爸?等咱们画得跟爸爸可像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莎莎立刻来了兴致,不要坐在妈妈怀里,不要妈妈累,她自己坐。 她很努力地握住一支铅笔,开始和林苏叶一起画爸爸。 林苏叶画得脸型很像,两道俊挺的剑眉,一双锋利漆黑的眼睛,那气势就出来了,再画一道鼻梁,一线一点就是嘴巴。 莎莎就去亲,“爸爸!” 她很快就高兴起来,也攒着笔开始画,画一个圆不圆方不方的大冬瓜脸,俩大枣眼,两道破马张飞般的扫帚眉,一个很随意的嘴,这就是爸爸。 她画得很认真,林苏叶就不打扰她。 她看小哥俩,大军是不用担心的,一直都在看书,都是超脱这个年纪的孩子看的。 小岭最近因为督促奶奶识字,所以每天都要备课。 第一次上课太乱,后来他观察老师怎么讲课,然后偷师成功,每次给奶奶规定几个内容,简单和难的搭配。 为了给奶奶做榜样,小岭的作业都认真干净起来,虽然还有很多错误,却不再黑乎乎的。 尤其昨晚上的,林苏叶都夸他干净整洁起来。 看他那么认真,林苏叶就很欣慰。 顾知青教得真好,早点给顾知青把衣服做完,顺便再送点吃的过去。 林苏叶要去厕所,看莎莎正聚精会神地画画,就让旁边的女孩子帮她看一下。 女孩子是大娘家的孙女,很懂事,平时在家也看弟弟妹妹,答应林苏叶就坐过来认真盯着莎莎。 林苏叶从厕所出来,刚要回教室却被胡桂珠叫住。 “远征妈妈,我和你说点事儿,有空吧?”胡桂珠笑得比平时过于和气。 她反常的笑容让林苏叶脑中警铃大作,直觉对方有事儿。 林苏叶不是很喜欢胡桂珠,因为这人说话有点阴阳怪气,还经常羞辱学生,不过日常相处还是过得去的。 毕竟她一门心思学习,见了胡桂珠就捧着,夸胡老师学问好,胡桂珠自然高兴,不但主动指点她学习,还想找她说八卦、埋怨其他老师。林苏叶不喜欢说人是非,一般都主动岔开话题,并不捧场。 至于胡桂珠主动指点的学习内容,有不少是错的,这两天被薛明翊纠正不少。 林苏叶不知道胡桂珠是有心还是无意,毕竟都是些一二年级很简单的题目,当老师的不该不会,可误导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自己也不会顶替她老师的工作。 “胡老师,什么事儿啊?” 胡桂珠就示意林苏叶去墙根安静地方说。 林苏叶:“胡老师,莎莎自己在那里,我不放心。要不我们等放学说?” 胡桂珠只好在这里说,“远征妈妈,孩子爸爸是团长了哈。” 林苏叶:“是呢。” 胡桂珠:“听说现在进部队可难了?” 五六十年代因为有战事,所以有些人不爱当兵,找对象也不爱找军人,觉得不保险。 七十年代情况完全逆转,当兵的待遇好起来,也没有大的战事,年轻人想进部队的也多。 林苏叶:“胡老师,部队的事儿我也不懂呢,他爸也不跟我讲。” 她琢磨胡桂珠这是想走后门,让薛明翊帮忙把人弄部队去? 胡桂珠笑道:“对普通人来说难进,不过对有权力的人就是毛毛雨啦。你们家爸爸随便说句话都好使,对吧?” 林苏叶刚要拒绝,胡桂珠继续道:“我娘家大侄子今年十七,长得和你们家爸爸一样又高又俊,天生就是当兵的料。要是去了部队上,给你们爸爸当个勤务兵,那夏天打蒲扇冬天泡脚,保管照顾得妥妥帖帖,熬几年给提拔个排长也好呀。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你说是不啦?” 林苏叶:“……”薛明翊的乡亲没有十万也有一万,帮衬得过来吗?还打蒲扇泡脚,这是地主老财吧? 她笑道:“胡老师,他爸是团长,可他不管后勤、征兵那块,我听说应该是县兵役部管吧。” 之前薛明流征兵失败,在村里说过的。 胡桂珠立刻道:“那好呀,你们家在兵役部肯定有认识的人,回头我和你一起,我们去一趟县里,找人……” “胡老师,真的对不起呀,我只是一个军人家属,一点都不懂这些呢。”林苏叶赶紧拒绝,她最怕人家拜托她这些事儿。 别说胡老师的侄子,就薛明流也没走过薛明翊的后门,自家的亲朋也没有一个走成功的,找薛老婆子都不好使。 薛明翊那么严肃有原则的人,岂是能随便给人走后门的? 她说买工作他都不同意呢。 胡桂珠看林苏叶的意思,就知道她不同意,心里很是不满。平时在班上对自己和和气气,还给过鸡蛋,自己还教她学习呢,要不是她同意,林苏叶能坐在教室跟着陪读学习吗? 看样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子钱和粮票,“远征妈妈,我那里还有一块梅花女士手表,明天拿给你。” 找她的人当然不是什么侄子,而是弟媳妇的娘家弟弟,她当时吹牛,大包大揽,说自己有个学生的爸爸是团长,当兵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人家就给了五十块钱无十斤粮票,还给一块梅花手表让她给活动关系。 她原本以为林苏叶好说话,自己吩咐两句的事儿,根本不需要花钱和手表,那些自己就笑纳。 谁知道林苏叶根本不买账,她就有些不乐意。 林苏叶吓得赶紧挣开,“胡老师,你可不能这样,这是犯罪的事儿,我要被抓起来的。” 她赶紧跑回教室去。 胡桂珠脸拉得要摔脚面子上,这林苏叶太不识抬举,自己允许她陪读,还给她指点学习,她就这样回报自己? 气归气,她也不敢和林苏叶闹翻,毕竟还想求人办事儿。 她寻思等放学的时候堵着林苏叶好好说说,看看林苏叶到底想要什么好处。 她觉得没有花钱办不成的事儿,当初她想当小学老师,薛英福说她不够格,可最后她做妇女主任的大姑姐不还是给她办成了? 林苏叶却也怕她放学堵自己说走后门的事儿,就跟小哥俩说回家给顾知青做衣服,让他俩放学去顾知青那里,她带着莎莎先回去。 放学时间,小哥俩收拾书包,小岭还急着回家让爸爸给他做把小枪,突然想起来爸爸已经回部队。 小岭:“大军,我想爸爸。” 大军沉默了一瞬,“去顾知青那里吧。” 小岭立刻来了兴趣,最近他听顾知青讲什么名人战略战术,听着很有意思,他觉得可以用来对付亲妈。 他俩刚要走,胡桂珠出现在门口,盯着小岭严厉道:“薛磅礴,你昨天晚上作业交了吗?” 小岭:“交了呀。” 胡桂珠:“你交的时候就不看看?你看你写了些什么东西?黑乎乎的那是作业?以前我不管你,我以为你会认真起来,结果你不但不改,还变本加厉。今天要是不好好地给你改改,你以后还得这样!记住,我可是为你好!” 小岭觉得冤枉,他以前的作业的确都黑乎乎的,他妈都嫌弃。可天地良心,昨晚上写作业的时候他突然开窍,仿佛笔听指挥一样,再也不会把本子抹黑。昨晚上前所未有的认真、干净、整洁,一点都不黑乎乎。 他还给大军和爹妈显摆,爹妈都夸他有进步。 他得意地对奶奶说这是给她打个样儿,让她以后就按照自己这个标准来,不能太糙了。 “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黑乎乎的肯定不是我的本子。”他翻了翻书包,“老师,昨晚上的作业本是不是还没发?” 胡桂珠没好气道:“你还狡辩!薛远征你先回家,薛磅礴,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盯着你重写!” 小岭也来脾气,去就去,去办公室先看作业。自己明明写得清爽认真,老师非说他黑乎乎,八成根本就没批改,以为他还和以前一样呢! 大军自然不会先离开,而是跟着一起去办公室。 胡桂珠让小岭自己去找作业,她还对张老师道:“小小年纪就学着撒谎、狡辩,来让大家一起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样!” 第 34 章 真露脸 张老师还想说小岭作业有很大进步,让胡老师不要太较真,结果胡桂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讥讽道:“你看他这样,能有什么进步?小小年纪就撒谎骗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她还想继续羞辱孩子,小岭麻溜地把自己的作业本找出来,翻开昨晚上的作业,“啪”地拍在胡桂珠面前,“老师,你看!” 就很豪横、有底气! 胡桂珠嗤笑一声,薛磅礴她会不知道?写作业就是鬼画符,黑乎乎惨不忍睹。 她拿过来随意地溜了一眼,本以为会看到一片黑乎乎、破损的页面,谁知竟然真的干净、整齐! 虽然字没有多漂亮,但是却工整、有力,的确可以评为优等作业。 怎么可能?!!! 胡桂珠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又翻翻前面还有黑乎乎的作业留存呢,的确是薛磅礴的作业本。 肯定是薛远征代笔的! 胡桂珠瞪向大军,大军却耷拉着薄薄的眼皮懒得看她。 胡桂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小岭的笔迹,不是薛远征那笔漂亮的字。 张老师:“胡老师,薛磅礴最近进步很大,数学作业不但卷面干净,正确率也提高不少。” 胡桂珠才不想听他说薛磅礴有什么进步! 她自己闹了个没脸,有些尴尬。她真的没想到小岭会进步这么大,没了依仗她就把作业本丢在桌上,冷淡道:“哦,还行,先回去吧。” 小岭:就这?你冤枉我不给我道歉? 胡桂珠看了小岭一眼,“怎么,还不走啊?” 她当然不是关心小岭学习,之所以来这一出不过是做给林苏叶看。 一是让林苏叶看看,自己有关心小岭的学习,督促小岭进步。看,今天作业这不就有很大进步吗?那都是自己这个老师的功劳。 二是让林苏叶知道,自己也是能拿捏孩子的,大的不说,小的就每天留校、上课冷言两句,都够孩子吃不消的。 她觉得林苏叶不算笨蛋,应该能领会自己的良苦用心。 小岭刚要撸袖子和她理论却被大军一把拽住胳膊。 大军示意他见好就收,不要和老师冲突,否则没好果子吃。 小岭岂是肯吃亏的?有恩怨必须当时了。 大军直接用书包带勒着他拖出去,“去找顾知青。” 小岭还不服气,“干啥我都偏心你,你咋偏心别人?” 大军不想和他费口舌,但是又看他跟刺猬一样,就耐着性子道:“妈平时对老师特别尊重,你和她吵架,你想挨揍?检讨书里怎么写的?” 八百字检讨书小岭照着大军的意思也写着遇事不要急着打架吵架,要多动脑子,多考虑一下后果。 大军的后果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的后果就一个,做了妈妈不高兴的事儿就得挨揍!他挨揍,他奶又得撒泼下跪耍赖,到时候还是他的错,得加倍挨揍或者写检讨书。 想想太可怕,后果的确很严重,算了。 被胡桂珠这么一耽误,他们去顾知青那里就晚了一会儿。 顾知青正帮忙照顾新下崽的两头老母猪,他为人善良认真,对人和善,哪怕对下崽的老母猪也分外温柔,不像喂猪的那么粗鲁,动辄拿着棍子打来打去。 他一边收集母猪产仔后的一些情况,一边总结注意事项,一边听小岭吐槽胡老师。 小岭噼里啪啦不断地说了几分钟,“顾知青,你说她是不是不对?” 顾孟昭笑道:“是有些,不过你要是理论,那她会说是为你学习好,关心你,你妈妈也不能说什么。” 小岭:“我就知道!所以我没和她吵架。”他耷拉脑袋,“要是我和人吵架,我妈也不会信我。” 顾孟昭停下手里的笔,“不是你妈不信你,打铁还需自身硬呀,只要自己硬就不怕别人挑刺。胡老师挑刺,是因为你以前写作业不好,她先入为主。你今天证明了自己,以后继续保持,那她就不得不改变对你的固有认识。她都可以改变认识,你妈妈难道不会改变吗?” 小岭挠挠头,嘿嘿一笑,“还真是。” 顾孟昭表扬他,“这是薛磅礴同学自己凭借自己的努力,让他人改变对自己刻板的认知,非常了不起,值得表扬。” 小岭就非常得意。 顾孟昭又让他不要回家跟林苏叶说,因为除了让妈妈对老师有意见以外,没有什么好处。 只要他表现好,保持这份进步,以后老师不会再这样误会,也不必让妈妈担心。 小岭接受他的建议。 顾孟昭对一旁安静看书的大军道:“大军也应该表扬,在你的督促和帮助下,小岭进步很大。小岭的进步,有大军的努力,你们俩都很棒!” 大军唇角勾了勾,“那也是顾知青教得好,他自己能听得进去。” 以前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想爬高蹿低,别人再使劲推他也没用。 顾知青笑起来,这孩子说话都少年老成。 回家的路上小岭问大军,“我是当了一回韩信吗?” 大军:“……”就真给自己脸上贴金。小岭:“胡老师一点都不好,总骂学生,我想拔她气门芯儿行吗?” 大军:“幼稚。” 小岭:“五毛钱!” 大军:“……”一分不给,赊账倒是大方。 他也懒得和小岭算账,慢条斯理道:“她表面为你好,没错,你拔气门芯儿,你错。” 小岭不服气:“可咱们都知道她就是故意找我茬儿,根本不是为我好!” 大军:“忍耐,等她犯错。” 小岭:“就是那个什么十年二十年也不晚?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想打爆她狗头!” 大军却懒得再说,“随便你。” 小岭却追上他,“算了,给你个面子,放过她自行车。” 回到家,小岭虽然没告诉林苏叶,却还是很高兴,把头扬得高高的,对着薛老婆子就是一通表扬鼓励,“奶,我的进步有你的一份功劳。你看我都可以进步这么巨大,你也可以的!加油!” 薛老婆子为大孙子的进步高兴,好一通吹捧,然后问:“乖孙啊,奶年纪大,这两天推磨累着了,歇两天行不?” 小岭:“奶,学习要坚持,不能三心二意,半途而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更不能要了这头没那头,你得……” 他一口气卖弄了好几个成语和谚语,巴拉巴拉说一通。 林苏叶一点都不烦,还夸他,“小岭这段时间进步真大,会说这么多词语,要多鼓励奶奶,别让她掉队啊。” 以前他也说但总说错,惹得大军直皱眉,这会儿居然说了一大串,而大军表情平静应该是都说对了。 林苏叶这么一夸,小岭更打鸡血,“奶,快吃饭,吃完咱俩继续学习。” 薛老婆子用力瞪了林苏叶一眼,你这个坏媳妇。 原本因为薛明翊不在家,屋里气氛略有点沉闷。虽然薛明翊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可他气场大,存在感足,谁都会多看他两眼,看着也舒服。 现在被小岭一打岔,气氛又热烈起来。 薛老婆子虽然埋怨林苏叶拱火,吃完饭却又乐颠颠和大孙子识字念书去,就很配合。 大军写完作业就看书,莎莎拿着铅笔继续画倭瓜爸爸。 林苏叶见小姑今晚比以往沉默,就找她说话。 小姑道:“嫂子,是不是我拖后腿,所以你们不能随军?” 外面人都说嫂子是可以随军的,但是只能带孩子,不能带娘和她。 林苏叶笑道:“你瞎说什么呢,你可是咱家顶梁柱。不是你拖后腿,是我呀离不开你们。要是去随军,我一个人哪里带得了三个孩子?你挑水、推磨、担粮食,做力气活儿,娘帮我带大军小岭,还帮我做饭喂猪做家务,我自己带莎莎学习做针线就忙不过来。要是随军,三个孩子我自己带,洗衣做饭挑水做针线所有家务都是我自己干……想想我就要晕过去的。” 见林苏叶说她是顶梁柱,小姑就很自豪,“我愿意给嫂子干活。” 林苏叶就开玩笑:“拖后腿也是老太太拖,她离不开大孙子,可人家不让她去,我和你哥也不能撇下她。” 小姑就偷笑,“老太太还说是我呢,哼,就知道她赖我。” 姑嫂俩说几句就笑起来,惹得薛老婆子直抗议,“你俩能不能出去嘀咕?没看见学习吗,打扰我们学习!” 林苏叶看煤油灯不够亮,就添上一些煤油,又把灯芯剪一下,这样更亮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城关公社通电。 其实她不去随军,不是谁拖累,是薛明翊暂时不想他们随军,林苏叶自己也不想去。 薛明翊的考量是他们是野战军,驻扎地比较偏僻,且远离城市,兵营不给家属掺和,家属区在几里外同样偏僻的地方。 他们就算跟着薛明翊随军,也不能和他住一起。 他的团部直接设在兵营,距离随军的地方好几公里,哪怕他们随军他也不会天天回家。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随军的地方不但偏僻,生活条件也艰苦,平时没有什么娱乐,连能说话的人都少。就算有其他家属,可都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的方言,压根说不到一起去。 一开始还有不少军嫂想随军,去住了一段时间大部分都打了退堂鼓,三年以后就没剩几个了。 只要家里条件还可以的,他们驻扎地的军嫂大部分都不爱随军,宁愿在家里和父母、公婆一起,平时干活、带孩子、做家务都有人照应,自己也没那么累,还舒坦。 当然,以后薛明翊调动职务,能安排家属住在省区或者大军区家属院,那就不是一个性质,那里有勤务兵照顾,那是去享福的。 林苏叶那个娇弱体质,随军以后要自己挑水、做家务、带孩子,她哪里做得过来? 薛明翊倒是想把她带在身边,却也不想她受累,毕竟他不可能让勤务兵去家里给家属干活儿。 而林苏叶也舍不得家里新盖的房子,公爹亲自带人盖的,哪哪儿都合她心,刚住这两年她一点都舍不得离开,更不舍得让大房三房来住她的房子。 再就是薛老婆子有三个儿子,是不能跟着随军的,她又离不开俩孙子。若是强行让她跟着大房或三房住,只怕没两年老太太就得去找老头子。 小姑不是直系亲属,更不能随军。 当然非带她俩去也可以,组织不给分配相应住房和口粮额度,去了没饭吃,小姑饭量又大,自家怕是匀不出来她和奶奶的口粮。 林苏叶心里还有个隐秘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和薛明翊太近,不想天天腻在一起。有点害怕还有点担心,至于到底怕什么,她也想不明白。 等抱着女儿睡在被窝里她突然有点明白。 这几天他睡在旁边,周围都是他清爽阳刚的气息,这会儿他走了,那气息变淡让人有些不习惯。不习惯就会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心慌,舍不得,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从小她奶奶就说,你身体弱必须得靠父兄、丈夫养活,但是你不能把自己变成菟丝花,离了某个男人就活不成。 你可以靠他养,日子你得自己撑。 她不是很懂,但是目前的日子她挺满意。 去了部队,面对全新的陌生环境,她怕自己撑不起来。 还是等过些年吧,时代变个样儿,政策也有变化。那时候她已经学好文化,孩子也大起来,到时候一家子不管进城还是随军,她都能找个工作。 月光爬上窗台,明晃晃的像水银泻地。 林苏叶沐浴着月光,想着此刻如果他也在月光里,他们就好像还睡在一起一样。 而某招待所靠窗的一张单人床上,薛明翊枕着自己的双手,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觉得那温柔清凉的月光,就好像妻子洁白的脸庞。 每一次离开都不舍,每一次离开也都期待着下一次重聚。 温柔的月光照着世间有情人,让他们异地也能互诉衷肠。 ……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苏叶带女儿去陪读,顺便把昨天做好的衣服给顾孟昭带过去,另外带上几个二合面卷子给他。 顾知青年轻人,饭量大,平时在知青点基本吃不饱,更别说吃好。 林苏叶也不需要专门给他做什么好饭,就家常饭即可。 为了避嫌,她从来不单独去找顾孟昭,都和俩儿子一起。 顾孟昭还要去生产队照顾要下崽的两头母猪,林苏叶就带着孩子去学校。 刚进校门,就碰到骑自行车过来的胡桂珠。 胡桂珠:“哟,远征妈妈来啦。我还以为你这两天不会过来呢。到办公室来坐坐,喝喝茶呀。” 哼,昨天不等放学就跑了,不就是躲自己么?有本事你以后都别来! 林苏叶笑着婉拒,“不麻烦胡老师。” 胡桂珠根本不值当她不来,不陪读损失的是自己,林苏叶才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而见到胡桂珠,她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或者尴尬的,顺其自然。 胡桂珠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不高兴却也没发作。 林苏叶领着莎莎刚要进教室,却被赵秀芬叫住。 赵秀芬小跑过来,“嫂子,你快来帮一下,这一次县革委会领导要来咱大队视察,肯定得来学校看看!” 上面有人走访视察,哪怕不起眼的黑板报,他们也得紧急忙活起来。 前几天林苏叶帮忙画黑板报,县革委会小领导来的,当时他们连声夸黑板报办得有特色,尤其那副小学生像红太阳敬礼的图画,画得既生动,寓意还好。 明儿说是革委会大领导要来,大杨湾支书、大队长都非常重视,特意叮嘱薛英福要重视起来。 薛英福就要赵秀芬出力。学生歌舞是早就排练的,经常表演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黑板报因为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没两天就脱色,一到领导前来视察就得赶紧重新弄。 赵秀芬压力就很大。 林苏叶之前帮过,这次自然也愿意。 她就领着莎莎去帮忙办黑板报。 赵秀芬对林苏叶道:“嫂子,你可别和胡老师闹矛盾,她可阴着呢。仗着她大姑姐是大队妇女主任,姐夫是公社干部,没少给别的老师穿小鞋。” 她给林苏叶说了一下,就胡桂珠那个老师的正式编制,还是当初搞掉另外一个女老师才拿到的,否则她就和知青一样是临时老师,不享受政府工资,只能拿大队给的补贴。 而胡桂珠没婆婆,可她大姑姐比婆婆厉害,她也没少抱怨。 林苏叶就没再说什么。 这胡桂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自己在教室陪读就得巴结她,她说走后门自己就给她走? 自己要是有这个本事,干嘛不给自己安排个工作?还等着给她什么亲戚安排? 林苏叶站在桌子上瞅着墙外大片的小麦田,她就直接画上去,再把报纸上的拖拉机和农民临摹上。 一轮红日,一片金黄的麦田,一辆东方红收割机在劳作,一群扛着锄头挂着汗巾的男女社员,正喜气洋洋地往丰收之地大步前进。 赵秀芬都惊呆了,“嫂子,你可真行!明天领导一来,指定得夸,咱小学得出名!” 林苏叶不好意思道:“我这是碰上了,以前没画过这么大的。” 她自己凭良心话,其实没有画得多好。主要是粉笔画不用太细致,把那个大体的氛围画出来,又是一大副黑板画,人们从下面仰头看,看不到细节,就会觉得画得很好。 莎莎特意跑到上一次爸爸抱着她看过的大树底下,拍这小手兴奋得很,“妈妈~” 棒棒哒。 薛英福看到就给她抱起来,举着她看,她就更兴奋。 这一副麦收图引得老师和同学们都来围观,大队干部都过来看,纷纷说好。张老师笑道:“明儿领导来,肯定得夸,远征妈妈要露脸了。” 胡桂珠看到,酸溜溜道:“不就一副模模糊糊的粉笔画嘛,我也会的,以前学校板报都是我出,后来我就是怀孕了,不愿意爬高。” 以前她是音乐和美术老师,黑板报是她办的,但是薛英福不满意,为了学校脸面额外找赵知青进来。 就为这事儿,胡桂珠还闹过不少脾气,找她大姑姐告状。她大姑姐跟大队说了一声,薛英福只好让胡桂珠当一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工资比以前涨了一块八。 * 每年春种、麦收、秋收、秋种时节,县革委会领导都要下乡视察,尤其城关公社下面的大杨湾每年来好几趟。 当初插红旗、拔白旗、农业学大寨等活动中,大杨湾都一骑绝尘。只要搞农业生产,大杨湾向来是走在全县前列的,那就是全县标兵好典型。 视察大杨湾就会顺便到小学走一圈,看看“八/九点钟的太阳们”朝气蓬勃的面貌。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薛英福组织老师和同学们拉横幅、打木牌,还让赵秀芬背上手风琴,组织学生乐队唱歌跳舞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场面十分隆重。 以往大军小岭都逃学跑出去玩的,现在不能逃学就被选出来当欢迎代表。 他俩作为最漂亮的男孩子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负责给领导敬礼献花儿。 花是野外沟里采来的野花。 小哥俩和其他小学生一样,被老师涂抹上红脸蛋。 大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嫌弃得不行,小岭看不见自己,只看大军觉得滑稽玩,笑个不停。 今天林苏叶没来,她知道领导视察,就带着莎莎在家修蚊帐。 胡桂珠见赵秀芬要出风头,便强行挤在前面,把背着手风琴的赵秀芬挡在后面。她使劲地朝着自己大姑姐杨荷花挥手,让大姑姐看看自己,给她机会露个脸,有助于评选优秀教师,提工资和福利待遇。 作为乡下不起眼的小学,老师们要想做出成绩是很不容易的,毕竟大环境不重视读书,可教委、学校这种小圈子却还是有很大竞争的。 杨荷花示意她稍安勿躁,有机会。 赵秀芬膈应得不行,一讲课、搞劳动就说自己怀孕反应大不能上班,让别的老师代课,一露脸出风头就跑过来抢功劳。 城关公社、大杨湾大队的干部们一起陪同县领导过来,胡桂珠大姑姐杨荷花也在队列中。 胡桂珠突然一左一右抓住大军和小岭的手腕,想领着他们亲自去献花。 大军面色冰冷,“干什么?” 胡桂珠力道太大,他居然挣不脱。 胡桂珠低声喝道:“别闹,你要当着领导的面让校长丢人吗?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小岭却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进校门大家先看到办公室山墙外的黑板报。 上面字迹娟秀,装饰画憨态可爱,花朵飘逸灵动,瞧着赏心悦目。 领导频频点头,跟支书夸这板报做得好,然后他们就看到对面山墙上那副金黄的小麦丰收图,被中午的阳光一照,金灿灿一片,简直震撼! 大家都被吸引,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纷纷夸真不错。 领导笑道:“大杨湾的美术老师越来越厉害了!” 薛英福刚要叫赵秀芬过来,却见胡桂珠手里强拖着大军和小岭,快步过来给领导鞠躬问好。 胡桂珠无视薛英福的眼神跟领导一通吹嘘,她是如何配合校长工作,如何把学校管得井井有条,如何怀着身孕奋斗在第一战线的。 她知道薛英福不敢当众翻脸,毕竟领导最大,维持一团和气最重要,要是撕破脸,那是学校、大队没脸。 她笑得花一样,“这黑板报就是我领着她们办的,这些思路、画面呀,都是我让她们弄的。” 她扭头看赵秀芬,眼神暗含警告:“赵老师,是吧?” 赵秀芬气得要命,可下乡这么多年,她已经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胡桂珠就是最不能得罪的一个。 工作中被抢功劳这种事儿,随处可见,也不独他们学校。 领导夸板报好,还夸红太阳下的丰收麦田画得尤其好,麦浪翻滚,寓意好。 胡桂珠笑眯眯地张口就来,“拙作,不敢自夸。” 赵秀芬:你咋那么不要脸,那是人家林苏叶画的! 薛英福也不高兴,却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在领导面前撕扯,丢学校的脸,也说明他管理不到位,只能过后再说。 领导很和善,笑道:“这样出色的老师不该埋没,咱不是带了一些美术用具嘛,正好给老师发下去。” 胡桂珠高兴得很,“多谢领导,我一定会带着她们好好努力的。” 她又让大军和小岭给领导献花。 献花的时候小岭给大军挤眼睛,大军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小岭想,没反应就是不反对。 他就笑眯眯地说:“爷爷,那个黑板报字是赵老师写的,画是我妈妈画的哟,胡老师根本不会画画。” 第 35 章 家访 小岭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了那么两秒钟。 领导正伸手要接花呢,闻言也是一顿。 众人脸色纷呈。 胡桂珠下意识就叱责小岭,“你惯会撒谎,知道什么,我画……” 旁边一直安静沉默的大军补了一句:“胡老师再画一副。” 小岭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你画呀,你有本事就画啊! 他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一派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的傻小子模样。 杨荷花的脸色都不自然了,干笑一声,“哈,小孩子真是淘气。” 胡桂珠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着脸找补,“我……我指导她们画的,我帮她们出主意来着。” 赵秀芬也是讨厌狠了她,以往胡桂珠什么功劳都抢,这一次抢到硬茬身上,小哥俩都敢当众撅,她也豁出去,“胡老师,这画是人家嫂子自己发挥的,一点没用别人指点,我和她一起办的呢。” 抢我的功劳就算了,人家嫂子的功劳凭啥让你抢? 赵秀芬可不是小孩子,谁也不能说她淘气,反而得说她敢于说真话。 众人看向胡桂珠的眼神就带着玩味和鄙夷,还真是能钻营拍马屁,什么功劳都想抢,不要脸! 胡桂珠又怒又虚,她想悄悄退后隐到人群里,让大家看不见她,结果不知道谁在后面挡住不让她躲,就让她站在那里公开处刑。 众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谁说了句:“她叫胡桂珠,教学不咋滴,可能巴结拍马屁。” 胡桂珠感觉众人鄙夷的眼神,还有她大姑姐刀子一样的目光剜着她,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领导脸上却依然笑眯眯的,看俩孩子模样很像,而且都很俊,一个虎头虎脑,一个却清清冷冷,瞧着很喜欢。他没理会其他人,笑着问道:“你妈妈是谁?” 小岭大声道:“我妈叫林苏叶,是薛明翊他媳妇儿!” 众人笑起来。 薛明翊是谁,领导是知道的,立刻眼睛一亮,“原来你俩是薛明翊的儿子呀,我说怎么这么俊呢。” 小岭就昂首挺胸,分外自豪。 大军却面色冷淡,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大家看着小哥俩,就特别好玩儿,再看看他们身后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胡桂珠,就觉得很是讽刺,眼神都带上几分轻蔑。 还挺会抢功劳! 不过是被领导夸一句,也没有多少实质性好处她都这么抢,要是有实质性好处的,她得抢疯吧。 知道她和杨荷花两口子关系的人又把目光转向杨荷花和她男人,眼神就很耐人寻味。 杨荷花也是臊得不行,干笑两声,“老师们团结友爱,搞好工作,不错,不错。” 她知道胡桂珠喜欢抢人功劳、出风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这年代就是得能扑腾还才能出头,可你倒是出自己擅长的风头呀? 你哪怕把m选背诵一段呢? 她也能带头给鼓掌吹捧一下,你跟人家吹你会画画,你那两下蝎子爬叫画画? 领导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事给老师没脸,这毕竟是人家学校的事儿。再说他主要来视察庄稼情况,其他都是附带的,可不是帮着解决矛盾的。 他很大方地让人给两份美术用具,水粉颜料、画笔、画纸这些送给林苏叶一份,鼓励她继续画画,“咱们也可以出一个农民画家嘛。” 这时候乡下小学美术课要么不上,上也是铅笔画画,顶多买个小拇指长的蜡笔,其他的没见过。城里则有各种各样的绘画材料,教学内容也丰富得多。县领导看这画不错,就想给大杨湾小学的美术老师来点福利,既然林苏叶画画这么好,也给她一份。 大家纷纷鼓掌。 领导视察一圈,看小朋友们合唱了爱国歌曲,表演了红太阳舞蹈,然后就去大队吃饭。 薛英福自然要陪同,走之前给胡桂珠一个眼神,警告她不许针对俩孩子。 薛英福虽然是小学校长却没有什么权力,大事都是县教委说了算,他顶多安排一下教课以及学校事务。 就今天胡桂珠抢功劳这事儿,见惯不怪,他也顶多批评并不能处罚什么。 说起来还是小岭当场拆穿她来得厉害,能让她在领导面前颜面扫地。真是大快人心,老师们都暗暗高兴。 薛英福也觉得小岭这孩子真是随他爹,有胆气! 他陪着领导们去大队吃饭,坐在末座,静听少言。 这时候领导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道:“今年的优秀教师,还应该有咱们大杨湾小学的一份。虽然校舍简陋,可师生精神面貌非常积极向上,不管是学习还是劳动,个个很棒!” 现在本县的优秀教师都是春夏之交根据去年的表现评选上报,年中出结果。 杨荷花眼皮跳了一下,悄悄扫向自己男人。 去年她给胡桂珠上报优秀教师,结果资格不够,今年靠着教学年限提交上,教委那边她也找老同学打点过,肯定能评上。 一个县优秀教师称号,能给她涨一级工资,还能增加一些看不见的福利。 过两年,她也好帮胡桂珠活动去公社学校。 一样都是小学,公社老师的工资比大杨湾的要高两块钱。 这时候工人一个月才三十块钱,两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她活动关系的那位王教委也在县革委领导旁边坐着呢,听到同事刚才那句话,眼皮也是一跳。 娘的,这是给自己挖坑点眼药呢。 刚才他听见有人说那个出丑的女人叫胡桂珠?而杨荷花找他评优秀教师的那人是她弟媳,就叫胡桂珠。 自己刚把胡桂珠提交上去,结果她就在领导面前当众出丑,这……这不是连自己的脸也打了吗? 就这么个弄虚作假、钻营拍马的玩意儿,真是丢人现眼! 就说……自己不了解情况,没想到此人品行如此恶劣? 他忍不住瞪了杨荷花一眼,怪她坑自己。 杨荷花隐晦地给他一个会补偿的眼神儿,让他不要担心。 等饭后众人告辞的时候,杨荷花趁乱蹭到王教委旁边,小声嘀咕了两句,“……老同学你放心,没事的,他们都不认识她。” 她宽慰王教委,胡桂珠这点小瑕疵不足以影响优秀教师评选。领导日理万机的,还要下乡督促收麦子,哪里能记住这么多事和人儿?反正他也不认识胡桂珠,等回到县里肯定就忘了。 王教委还是忐忑不安,这位新来的领导和之前的草包革委会主任可不同,这位城府深得很。 且说胡桂珠当场丢人,气得牙根疼儿,这个薛磅礴太招人讨厌!赵秀芬也不是好东西! 一个学校的,教师做出成绩,那就是教务主任的,他们学校还没有教务主任,她就相当于教务主任! 赵秀芬和林苏叶办得黑板报,她说自己参与指导、创作,有什么不对? 就林苏叶在跟前也不会当众反对她那么说的,这俩熊孩子就敢当众拆台让她没脸!还有赵秀芬,居然敢捅刀子! 她看大军小岭的眼神就狠辣辣的,恨不得狠揍一顿。 她把领导许诺的美术用具领过来,笑道:“薛远征、薛磅礴,你俩放学的时候给妈妈带回去,这是领导奖的。” 胡桂珠一把抢过那些美术用具,不阴不阳地道:“放学以后我陪你俩回家,去做个家访,好好跟你妈夸夸你们。” 让你妈狠狠揍你一顿! 赵秀芬以前不敢得罪胡桂珠,处处小心谨慎,这会儿真得罪完反而不在乎了,“人家领导也没说什么。” 领导都没批评你弄虚作假,难道你还想打击报复? 但凡要点脸的,出了这么大的丑,都跑回家躲着装病不敢见人了,只有胡桂珠居然理直气壮地问责别人,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胡桂珠冷冷地瞪着她,“放心吧,领导火眼金睛,知道我优秀的教育能力,压根就不会计较唱歌拉琴画画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 哼,等她评上优秀教师,当上教务主任,就收拾这个赵秀芬,让她去挑大粪! 赵秀芬一听,就想一起去和林苏叶说清楚,怕胡桂珠添油加醋陷害俩孩子。 谁知大队有人来喊她过去,她寻思胡桂珠不敢对小孩子怎么样,索性把自己那份也塞过去,“这可是领导发话送的,胡老师别昧下。” 胡桂珠被气得要心梗了。 太阳老高的,一二年级孩子就回家。 胡老师要家访告状,小岭蔫了。 一点都不想回家!万一妈妈听胡老师的打他呢? 为了避免尴尬,小岭就央求大军提前逃走,等胡桂珠去过家里他们再回家。 他们先去生产队牲口棚找顾知青商讨对策,然后再去找奶商量后续,等天黑吃饭的时候再回家。 那样的话,妈应该就不会打孩子。 今儿林苏叶知道领导来视察,就没去学校凑热闹,她在家里补了蚊帐,还给小哥俩做新书包。 吃过晌饭,她哄了莎莎睡觉,张蜜蜜则领着孙家宝来做衣服。 下午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出去散心,她就剪裁做衣服。 正忙着呢,张蜜蜜领着胡桂珠进来,说胡老师过来家访,她在村口碰到就帮忙带过来。 林苏叶忙出来招呼,表面热情客气,“胡老师辛苦呀,是俩孩子在学校有什么事儿吗?” 自己已经拒绝,胡桂珠不会再为当兵的事儿吧? 难道是小岭犯错? 哥俩读书这么久,从来没有老师家访,这冷不丁过来,林苏叶心里有点发毛。 胡桂珠大喇喇坐在饭桌前,先打量一下屋子四周。这是三间新盖的青砖瓦房,梁架高,进深大,通风干爽,墙壁刷了白灰屋里就宽敞亮堂。家具都是黑漆、红漆的,看起来有年头,但是收拾得整洁干净,没有什么灰尘,这在乡下也太过讲究些。 她叹了口气。 林苏叶心里直打突,问题很严重? 也不怪她多想,毕竟小岭调皮淘气,在村里没少和孩子打架,在学校保不齐干点啥出格的。 若是其他人,林苏叶自然不会当回事,可这是儿子的老师,她不敢大意。 林苏叶试探几次,胡桂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桂珠:“远征妈妈,你家住着这么舒服的房子,想必家庭非常美满的咯。” 哟,这话有点味儿了。 林苏叶脑子里警铃大作,这是来找茬的? 她笑道:“胡老师,我们住老房子的时候,也很美满。” 胡桂珠嘴角撇了一下,“看得出来咯,薛团长赚那么多钱,你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比别人家不知道舒服多少。” 林苏叶挑了挑眉,这是托不了关系就来……酸的?还是想“借”点钱和粮票? 她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蜜蜜,你坐这里干嘛? 张蜜蜜被她瞪得激灵一下,觉得林苏叶太过分,对胡老师笑脸相迎,对自己就冷冷的。 张蜜蜜对胡老师道:“胡老师,你是来干嘛的?” 胡桂珠干笑一声,站起来又把房子打量一圈,“说起来,那还是我们家有人气呢。” 林苏叶心里吐槽,你大姑姐天天去你家指手画脚,当然热闹有人气。 就算你家有人气,到学生家里说这话会好吗? 她淡淡道:“胡老师家大业大,人口多,自然更热闹。我们家爷爷去年过世,少了个人。” 胡桂珠:“那也不是,我们家就四口人。” 林苏叶:……你有病! 张蜜蜜:好家伙,这人比林婉丽还能阴阳怪气呢,笑话林苏叶家没有男人呗。 张蜜蜜:“胡老师,那你是有什么事儿?” 胡桂珠就从书包里慢慢地往外掏东西,掏一样停一停,然后又掏,也不知道是不舍的还是怎么的,花了不少时间才都掏出来放在桌上。 画纸、小罐儿装的颜料、画笔。 张蜜蜜探头好奇地打量,却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林苏叶:“胡老师,这是?” 胡桂珠淡淡道:“哦,你不是帮我们学校画板报了吗,领导奖励一些画具。本来是给老师的,我呢觉得远征妈妈辛苦,就让校长把这个给你。” 林苏叶笑道:“我就是赶鸭子上架,哪里会画画,胡老师还是拿回去,老师们更需要。”她平时在家里也就用个红蓝铅笔,可没见过这么高档的,她根本不会用,别白糟蹋好东西。 胡桂珠轻蔑道:“赵秀芬不会画画,其他老师没个会的,也就我还不错。可我这不是怀孕了吗?这东西有味儿,我也闻不得,想想就给你吧。” 林苏叶压根儿不信,胡桂珠的东西会舍得给她?八成是校长要给她,胡桂珠捎过来卖好儿的。 拉拉杂杂又说几句,也没个重点,林苏叶有些不耐烦。 胡桂珠:“行啦,就不打扰你们吃饭,我先告辞。” 要是按照正常流程,客人告辞,主人家就要热情拉扯,“别走呀,留下吃顿便饭吧”,哪怕万分不乐意,也得装大方。而客人呢,如果脸皮薄的,就算想留下吃饭也得赶紧告辞,脸皮厚的就推让两下趁机坐下吃饭,打主人一个懵逼。 如果是别的老师,张老师、赵秀芬或者其他的,林苏叶会主动留饭,可她对胡桂珠印象不好,意思都不想意思。 过来一通阴阳怪气,要是一起吃饭,不得肚子疼? 要不是为了俩孩子,她连接待都不想接待。 反正她经常去陪读,胡桂珠也不敢给小哥俩穿小鞋,再说还有薛英福帮忙看着呢。 胡桂珠见林苏叶没留自己吃饭,顿时觉得她没礼貌。今儿自己过来家访,给她送画具,她居然连顿饭都不留。 自己也不是要吃她那顿饭,但是意思一下你得说吧? 她站在屋门口背着挎包,半扭着身子,要走不走的,又打量一眼屋子,自以为隐秘地翻了个白眼,“远征妈妈,这孩子呢要想成才有出息,只盯着学习是没用的。” 林苏叶面色也淡淡的,“小岭调皮了?” 胡老师立刻摇头,“哦,那倒没有。孩子嘛,对吧,哪有不调皮的?行啦,你们准备吃饭吧。我得走了。” 她抬脚往外走,林苏叶和张蜜蜜就跟着送她。 走到院子里,胡桂珠却又停下,“哟,薛团长怎么不在呀?有空去家里玩儿呀。” 张蜜蜜:“人家薛团长回部队了,不在家!” 胡桂珠就哦了一声。 走到门口,恰好薛老婆子背着莎莎回来,林苏叶过去拉拉女儿的小手,亲亲。 薛老婆子看到胡桂珠腆着脸走路的样子,老大不喜,“这媳妇儿是哪家的?面生。” 胡桂珠对薛老婆子笑得非常和善,“大娘,我是薛远征的老师。” 一听是大孙子的老师,薛老婆子态度360°大转弯,“老师呀,怎么有空来家里。哎呀,这都要吃饭了咋还走呢,快,留下一起吃顿饭。”她伸手就招呼胡桂珠回家。 胡桂珠也热烈地回应,一把就握住老婆子的手,俨然多年老关系的样子。她没看到小哥俩,就想等他俩回家呢,非得让林苏叶揍一顿才解气。 林苏叶给婆婆使眼色,让她别瞎掺和,薛老婆子却没接收到。 莎莎趴在薛老婆子的背上,把半边脸躲在奶奶的发髻后面,用一只眼睛偷看胡桂珠。莎莎不喜欢胡桂珠,因为胡桂珠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有点凶的眼神看她,声音还扎耳朵。 她看奶奶对胡老师笑得那么响,微微蹙眉,没瞅着我妈妈都不高兴了吗? 她小手揪老太太的头发。 薛老婆子被打断,“你这孩子,别抓我头发。” 林苏叶:“娘你别耽误胡老师功夫,她还忙呢。那哥俩咋还没回来?” 薛老婆子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可不咋的,这日头都要落山了,我得去迎迎。” 她甩开胡桂珠的手,背着孙女转身就走。 莎莎回头朝林苏叶努嘴,“妈妈,亲亲。” 林苏叶:“亲亲,乖宝儿。” 胡桂珠看得直翻白眼,肉麻死了。她也不急着走,站在门口欲进不进,欲退不退的,嘴里说些有的没的。她夸薛明翊有出息,夸林苏叶婆婆和气,表面奉承林苏叶有福气,却又踩一脚林苏叶不孝敬婆婆,“这大人呀言传身教,小孩子有样学样。” 林苏叶烦了:“胡老师,时候不早了。” 你该滚了! 胡桂珠似笑非笑,“远征妈妈,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家薛磅礴啊,这个人品不行,品行很成问题的,你一定得……” 林苏叶顿时脸一沉,之前的客气悉数化为冰冷,不客气地打断她,“胡老师,你说话可得过脑子!” 你可以说我儿子不认真学习,说他有些调皮,你说他品行有问题,这可关乎孩子的一生,我不撕你我对不起林婉丽! 第 36 章 报警 胡桂珠就把学校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一下。 她一副失望心灰的样子,“远征妈妈,他学习和作业有很大进步,离不开我的卖力教导吧?我每天督促他学习写作业,昨天因为没看仔细就批评他不认真,他便记恨上,今儿当众让我没脸。他这样,是不是有问题?” 虽然胡桂珠改头换面,说自己指导办黑板报,领导夸她,小岭却当众让她没脸,林苏叶还是猜到大概。 黑板报没有胡桂珠的参与,她想抢功劳,却被小岭拆穿,她觉得没脸,就跑到家里来告状? 就真要脸? 哪怕你是老师,我也不想和你处了。 林苏叶:“胡老师,我儿子说得没错,黑板报没用你指点。” 胡桂珠眉毛竖起,“你、你什么态度,薛磅礴那副做派跟谁学的?谁教的?”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子。 张蜜蜜忍不住道:“他不是你卖力教导的嘛?” 胡桂珠:“…………”你特娘是个什么东西! 她却没继续吵,反而压下语调,叹了口气,“哎,我还怀着孕呢,气得我呀,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呀。” 哟,这是想碰瓷讹人? 林苏叶立刻警觉。 看她表情,张蜜蜜都为胡老师默哀,自己赶紧退后两步,免得等会连自己也赖上。 可胡桂珠不是杨翠花,不想打架而是打感情牌。 “远征妈妈,你们薛磅礴这么淘气,我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你补偿一下我是应该的吧?” 她相信林苏叶应该懂自己的话。 林苏叶还真听懂了,但是不理解。 一般人丢脸,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在家里不见人吗? 怎么的她不但不丢人,还跑来要好处? 你算什么东西! 你抢功劳我无所谓,毕竟我就是给赵老师帮忙,只要赵老师没意见你随意。 可你跑来说我儿子品行不好,反而是你品行有问题,不配当老师,你说我会不会饶了你? 胡桂珠还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唯一的错就是领导没信,她当着大姑姐和领导的面丢人,如果领导信,哪怕再多人嗤笑也没什么。 尽可能地出风头、抢功劳,让领导表扬自己,往上爬,这是她从杨荷花那里学来的。 好用得很。 林苏叶生出撕破脸就撕到底的心思,你要好处是吧?她道:“胡老师要是找我做衣服,我肯定帮忙。当兵的事儿呢我真管不了。我要是能管当兵,我还用在这里吗?” 她给了胡桂珠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胡桂珠就觉得林苏叶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子钱和粮票,“我那里还有一块梅花女士手表,明天拿给你,你可一定要帮这个忙。” 人家给她钱票和手表活动关系,她把手表自己留下,寻思靠着自己和林苏叶的关系,给个五十块钱,几十斤粮票也差不多。 林苏叶立刻变脸,赶紧退后一步躲开,“胡老师,你这是想害我呢!” 张蜜蜜围观全程有点跟不上这个转折,一会儿家访,一会儿告状,一会儿又给钱? 给钱好啊,不是,林苏叶你咋回事,这年头谁不走后门呀,你别当傻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 张蜜蜜自己就想走后门活动工作呢,对走后门这事儿只有羡慕没有反感,要说反感,只恨自己没有那权力让人巴结自己。 她就给林苏叶使眼色,让林苏叶收下,恨不得上手替林苏叶收。 胡桂珠觉得林苏叶是嫌少,装清白呢,非要逼着林苏叶把钱收下。 只要她敢收,就必须给自己办事。等薛明翊给自己把事儿办妥了,自己再去县兵役部举报林苏叶打着薛明翊的旗号收受贿赂! 所有得罪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就是这么狠! 林苏叶哪里有胡桂珠力气大?根本撕扯不过人家。她看张蜜蜜还在那边又羡慕又着急,“你看热闹呢?快过来帮我摁住她!” 张蜜蜜虽然不懂,却很听话地上前帮林苏叶拿住胡桂珠,她是干农活的人力气自然比胡桂珠大。 林苏叶把那些钱和粮票拿在手里,吩咐张蜜蜜:“走,和我一起把她送去生产队。”张蜜蜜:??? 胡桂珠:“林苏叶,你要干什么?” 林苏叶冷冷道:“胡桂珠,之前你说这事儿,我看在你是孩子老师的份儿上只当没听见,放你一马。谁知道你不但不改,还跑我家来闹。咱去队里说清楚。” 她让张蜜蜜拖着胡桂珠去生产队。 胡桂珠:“林苏叶,你疯了吗?” 林苏叶:“胡桂珠,不是我疯了,是你有病。你在学校丢人出丑,不回家躲着,还大摇大摆跑我家来阴阳怪气,说我儿子品行有问题。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品行有问题?你这种人,不配当老师,别把孩子们教坏了。” 你可以抢我功劳,不能污蔑我孩子! 她们在这里拉拉扯扯,路过的邻居看见就上前帮忙,一起把胡桂珠拉到生产队去。 胡桂珠气得也没法再维持自己清高的外表,一个劲地尖叫大骂:“你们这些泼妇,我怀孕了,我是孕妇,你们不能伤害我!” 张蜜蜜嗤了一声,“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到了生产队,队长去大杨湾帮着招待领导不在,这会儿只有会计在队部儿守家。 薛会计听见女人尖叫就觉得头大,一扭头从窗户看到林苏叶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慌得他一下子站起来。 娘呀,这是又整什么幺蛾子?男人才走两天你又作? 他赶紧把电话盖起来,想说今儿电话坏了,打不通。 林苏叶几个已经把骂骂咧咧的胡桂珠拖进来,还让人小心她的肚子。她对薛会计道:“会计大哥,赶紧给县公安局拨电话。” 薛会计:“!!!???”又打电话?姑奶奶,求求你别作了。 电话不能承受更多呀。 林苏叶:“她塞给我一堆钱,让我找薛明翊给她侄子安排当兵,这不是糖衣炮弹攻击我们军人吗?快给公安局打电话!” 薛会计一哆嗦,老天爷,这女人厉害起来是真狠。 以前多少人到薛家屯来找薛明翊走后门当兵,薛老头和老婆子都是好言好劝,林苏叶则尽量躲着。大部分都打退堂鼓,只有一些难缠的亲朋说他们发达了不要穷亲戚,指责他们不帮衬。后来还是薛明翊亲自上门说明情况,那些人才不敢再来找。 她这是支棱起来了呀,像个团长媳妇样儿。 林苏叶看薛会计磨磨唧唧的,就自己上手打电话,反正她已经学会,直接拨打县总机要公安局号码就行。 薛会计眼睁睁瞅着那双白嫩漂亮的手顺着电话线把他藏在文件底下的电话机扒拉出来,细嫩瓷白的手指就开始转拨号盘。 他慌得赶紧后退,可不敢跟林苏叶抢,碰都不敢碰到她。 林苏叶要了号码,往县里接通速度比给薛明翊打那可快多了。 很快就接通,听说报警就让她说出什么事儿。 林苏叶刚要说话,胡桂珠就在那里大喊:“我没有贿赂,那钱不是我的,你们休想污蔑我!” 林苏叶:“???” 张蜜蜜:“!!!”卧槽,林苏叶又发财了。 电话那边还催着问呢,“喂,薛家屯报警的,说出情况!” 林苏叶:“公安同志,我举报大杨湾胡桂珠花钱贿赂军人家属给她侄子安排当兵,想让现役军官犯错误,抹黑部队人员。” 胡桂珠急得嗓子都喊劈了,“不是,公安同志,不是的!你们别听她的。她故意造谣,打击报复!我从来没有花钱请她办事,她污蔑人民教师!” 她不承认贿赂,不承认钱是她的,反正钱也没记号。 林苏叶就算喊公安过来,让张蜜蜜作证,她也不会承认的。 林苏叶赖不上她! 那公安道:“这位大嫂,不能乱报警。” 林苏叶:“她真的想糖衣炮弹收买我,我坚持原则没答应,你们不处分她?” 那公安直接笑起来,“对不起同志,这关系还没成立,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不方便介入。妯娌矛盾可以找大队解决,不是有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吗?” 他听那架势好像妯娌打架。 薛会计还纳闷呢,县公安局的同志态度这么好?为什么以前报案都说他们脾气火爆,特别严肃?居然还给林苏叶出主意,你可拉倒吧,不出主意她都能上天。 林苏叶再三确认,对方态度都很好。 挂了电话,林苏叶有点恍惚,公安居然不信。也对,毕竟人家当时没看见,那她怎么证明胡桂珠来找她请托走后门?她问胡桂珠:“这真不是你的钱?” 胡桂珠气得肚子疼,可劳改和破财,她选择破财。她有气无力的,已经端不齐清高的架子,心疼肉疼,却还得咬牙切齿地说:“不是。” 林苏叶:………… 张蜜蜜给林苏叶使眼色,让她别闹,胡桂珠好歹是老师,还是杨荷花的弟媳,就算真的找她帮忙给侄子当兵,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这年头,谁办事不找个人?只要没造成什么危害,公安局才懒得管。 胡桂珠气得要吐血,推开张蜜蜜和另外俩妇女就赶紧往外走。 她的钱呀!那是她弟媳妇拿人家请托的钱,自己办不了事,这钱可怎么还啊—— 她本来想找林苏叶算账,让林苏叶打儿子一顿,哪里知道不但没如愿,反而损失五十块钱六十斤粮票。 算了,等自己评上优秀教师就能涨工资,到时候再跟林苏叶算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胡桂珠端着架子来,丧家之犬状去,而薛家屯队部这里都还懵着呢。 薛会计看直了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大杨湾小学的胡老师疯了? 张蜜蜜也要疯,她想过收了人家的钱不给人办事,却没想过竟然有这好事,事不用给人家办,风险也不用承担,人家比林苏叶还果断地说那钱是林苏叶自己的。 这……简直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啊,怎么自己摊不上? 她很想让林苏叶分她点,热切地盯着。 林苏叶却没有要分的意思,她跟另外俩妇女道谢,“你们给我作证,这钱我留着万一公安来找我对账,我好拿出来。” 她让张蜜蜜和会计给作证,一共是五十块钱,六十斤粮票。 粮票是有期限的,当地粮票经常都是一个月过期。 全国粮票时间久一些,也就半年到一年。 这六十斤是全国粮票。 全国粮票是可以当钱花的,外面有人花钱收购,三块钱买一斤额度的。 张蜜蜜咂么咂么嘴巴,“这……老师就这样?” 林苏叶瞪了她一眼,“你学都没上两天,有什么资格编排老师?是胡桂珠有问题,又不是所有老师有问题。” 张蜜蜜撇嘴,你就跟我厉害,知道你上了两天学。 林苏叶却想得更长远,既然和胡桂珠撕破脸,就得彻底解决。胡桂珠本来就是走后门上来的,没少给老师队伍抹黑,不配当老师,离开学校也是应该的。 她盘算着明天还得去大队、公社说一下,毕竟胡桂珠脸皮那么厚,哪怕当众出丑,她转身也能黑的说成白的,总有不明真相的会听她挑唆。 离开队部回家,路上张蜜蜜问道:“苏叶,林婉丽怎么不来了?” 张蜜蜜还想让林婉丽给孙家宝活动工作呢。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那么想她,你去找她呗。” 按照薛明翊的意思,林婉丽两口子打架闹离婚呢,哪里有功夫过来显摆? 张蜜蜜不赞同林苏叶打电话报警,觉得应该适当的“帮助”别人一下。 林苏叶给她一个白眼,“你巴结林婉丽,她帮你活动工作,活动下来了吗?” 张蜜蜜一下子闭嘴不说了。 就很扎心。 但是她又不能怪林婉丽,只觉得是自己给的好处不够,要是好处够多,那头立马得给办利索儿的。 她觉得林苏叶真是浪费团长媳妇儿这么个身份,要是给她,她保管早就发大财了。 林苏叶给她赶走,自己去路口迎迎,婆婆带着莎莎去接哥俩到现在没回来,不知道密谋什么呢。 果然,她从巷子口另外一边出去,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他们。 薛老婆子牵着莎莎的手和小岭头对头蹲在草垛后面,大军则背靠在旁边的一棵梧桐树干上。 祖孙几个正嘀嘀咕咕开会呢。 她蹑手蹑脚过去偷听,莎莎立刻看见她,林苏叶竖起食指让女儿不要说话。 莎莎就歪着头朝妈妈笑。 第 37 章 母子感情 林苏叶略靠后点,别让他们看见。 小岭:“奶,我妈要是打我,你就在一边说狠打,不能拦着不让。” 薛老婆子:“我多心疼呢,还让我说狠打?你这孩子。” 小岭:“奶,你不懂,这叫谋略。我妈她逆反,你越是不让打,她越打,你越让她狠打,她反而不打了。” 薛老婆子半信半疑,“顾先生教的?” 小岭得意道:“对,我看他们讲孙子兵法研究出来的。” 林苏叶就对孙子兵法很好奇,还有这书?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怎么对付熊孩子的招数,她也借来看看。 别说,这孩子真说对了,胡桂珠想让她打孩子,她偏不打呢。 大军:“你们烦不烦,我饿了。” 小岭:“那不商量好,回家挨打怎么办?” 大军:“这次不会。” 小岭:“你知道?” 大军:“胡桂珠不对。” 小岭:“胡桂珠来告状,咱妈肯定问都不问就说我的错,她舍不得打你,到时候不就我遭殃?” 林苏叶假装不知道又蹑手蹑脚回家。 等薛老婆子带着三个孩子回家,林苏叶正在做饭。 林苏叶假装板着脸不说话,故意要拿捏他们。 回家的几人,除了莎莎其他三个都忐忑不安。 看起来妈很生气呀,那个胡桂珠没少添油加醋啊,这顿打是不是跑不了啦? 林苏叶问薛老婆子:“娘,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薛老婆子立刻道:“你要当家管钱,不是都给你了?” 虽然没有交接仪式,可她的确把一些钱和票都给林苏叶了。 林苏叶:“以前攒着的你可没给我,总不能一分都没有吧?” 她盘算着婆婆那里肯定还有钱,生怕老三和娘家亲戚要,就想拿过来攒着。 薛老婆子嘟囔:“那不是借出去还没收回来?说好不提,又提。” 小岭把书包往桌上一放,“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揭穿胡桂珠的,你打我吧。” 大军:“今天是胡老师不对,她弄虚作假。” 林苏叶:“你拆穿人家,学校处罚她了吗?” 小哥俩一怔,没有。 林苏叶:“你们为什么不悄悄跟领导说呢?也给领导一个选择管还是不管的机会不是?” 大军没说话。 小岭挠头,“万一领导包庇她呢?我这样说了,大家都知道,谁也不能包庇。” 林苏叶:“可这样你们就和胡桂珠结仇,以后她肯定会给你们穿小鞋。” 小岭切了一声,“不就是留堂,抄作业?谁怕!” 林苏叶知道孩子还小,想不到长远,好在孩子不需要想那么长远,爹娘是干啥的,就是给孩子铺后路做打算的。既然撕破脸,就得考虑胡桂珠可能给孩子穿小鞋,一次性解决麻烦。 林苏叶压下心里的打算,故意试探薛老婆子:“娘,你真的没钱?给我五块就行。” 薛老婆子瞅她那表情,估计不给也不打,就道:“没有。” 林苏叶:“三块也行。” 薛老婆子:“三毛也没。” 林苏叶叹了口气,学着胡桂珠阴阳怪气的样子,“娘你对外人大方,对自家人就一毛不拔,抠门呐。” 薛老婆子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我抠门?我有你抠门?钱进了你手里,就跟被焊锡焊死一样,谁也抠不出来!” 说老娘抠门,天底下有你这样抠门财迷的儿媳妇?连婆婆的棺材本都想抠过去! 林苏叶笑起来,没有再逼着要钱,她本来就是试探而已。 她笑道:“赶紧收拾一下,小姑该回家了。” 小岭意外地看着她,“不打?” 林苏叶斜了他一眼,“怎么,你喜欢挨打啊?” 小岭拉着她的胳膊,“妈,不打,不写检查?” 林苏叶:“你们又没错,打什么?当然,事情经过还有你们的想法还是要写写的。” 薛明翊刚回家那天,婆婆告状,他就让孩子们写了八百字的检查书,不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学会思考,谁错、错在哪里、以后怎么办?薛明翊不在家,她就得尽量既当爹又当妈,学着薛明翊教孩子的方式对他们。 林苏叶虽然文化少,可她善于照葫芦画瓢。 她看小岭情绪瞬间有点低落,就道:“这可不是写检查呀,我是说你们给爹写信,把事情跟他讲讲,让他看看你们这样处理好不好,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听听他的意见。” 小岭立刻又高兴起来,没挨打没挨骂! 嘿嘿,破天荒第一次呢。薛老婆子也不敢相信,大孙子在学校当众给老师没脸,林苏叶居然没发火。 嗯,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嘛。 冒领、顶替等事儿,在乡下常有,大家见惯不怪,所以并没有觉得如何。 不是什么大事儿,面子比天大呢。 胡桂珠丢了面子,多难堪啊,薛老婆子觉得要是自己八成得去跳河。 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娘也得说说想法,让大孙子帮你写。” 什么情况不知道就要留胡桂珠吃饭,也不怕吃得积食? 就在这时候小姑骑车回来,她把柴禾往南柴房一扔,就跑过来,“嫂子,我听张蜜蜜说你把胡老师打了,还要报警抓她?” 小姑话音未落,包括莎莎在内的所有人都扭头看林苏叶。 薛老婆子:“怎么回事?怎么我就去找大孙子那点功夫,你们就上手了?” 林苏叶咳嗽一声,“别瞎说,我打得过人家吗?赶紧吃饭了。” 小岭:“妈,那你也得写吧,不得跟我爹说清楚打架报警是咋回事?” 他真的好好奇呀,他连桶水都提不动的妈妈居然会和她向来尊重的老师打架?还报警? 他缠着小姑讲,小姑因为急着回家就听那么一句,他缠着林苏叶讲,林苏叶嘴巴被焊锡焊死了,一个字不肯讲。 小岭就给大军挤眼,大军就跟着他出去。 小哥俩去找张蜜蜜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等摆饭的时候天也黑透了,小哥俩从外面一前一后回来。 小岭惊讶得不行,他妈也太牛逼了吧。胡桂珠来告他的状,她就直接给胡桂珠送生产队去报警,哈哈。 原来报警这么好使,回头他也试试。 大军听他似乎压根不知道走后门的事儿,也没告诉他。 小岭学习也不认真,思维跳跃,听东西只捡自己感兴趣的,容易漏掉一些内容。 再就是张蜜蜜也不是多聪明,满脑子都是林苏叶明明可以靠这个发财却不干,真是太浪费,要是给自己如何如何。只是这话不能拿出来明说,所以她给小哥俩讲的时候自然也有隐瞒,就让小岭听差了。 小岭很感动,抱着林苏叶的腰就撒娇,“妈妈,你对我真好,我再也不说你凶,不说你总打孩子了。” 林苏叶摸摸他有点扎手的脑袋,“不管在外面有什么事儿,都不用怕,回来告诉爹妈。” 有些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都不敢反抗也不敢回家告诉父母,因为父母不支持他,让他觉得孤独无助。 林苏叶觉得孩子既要兄弟互助,也要父子情深,更要相信父母是他们的靠山,有事就得回家找爹妈。 小岭喜滋滋的,晚饭都多吃一块饼子。 吃完饭,他用袖子擦擦嘴,对薛老婆子道:“奶,你快点吃,咱赶紧写作业。我还得检查你今天的识字功课呢,昨天我碰到大奶奶,她说已经认识抓革命促生产这几个字呢。” 薛老婆子一听,老妯娌竟然比自己多认识几个字?那还了得!她赶紧拿着干粮和一块咸菜就和小岭进屋,“来了来了。” 就非常积极。 林苏叶:“好好吃饭。” 薛老婆子:“我们爱学习,不要你管。” 林苏叶往上瞅了瞅房梁,随他们去吧。 小姑就给林苏叶夹一筷子虾皮炖蛋,“嫂子,要不要我去把胡桂珠男人打一顿?” 林苏叶:“??”她赶紧阻止,“好妹妹别乱打人,打人犯法。” 小姑:“我也没打女人。以前有嘴贱的女人说我,我哥让我别打她,去打她爹和他哥,谁让他们不管她的。嘿嘿。” 林苏叶:“……”倒也是个办法。 这时候一直安静吃饭的大军也放下筷子,他伸手从莎莎嘴上拿下一块叼了半天也不吃的馒头放在碗里。莎莎正仰着头看林苏叶听她说话,因为出神饭也忘记嚼。 他看向林苏叶,慢条斯理道:“妈,你的功课我帮你检查。” 林苏叶:“我什么功课?”我自学,不需要功课。 今儿是怎么啦?都要挑战她当家的地位吗? 大军:“你不是已经开始学三年级的功课吗?有点难,我可以教你。” 之前他看过林苏叶的本子,薛明翊教得挺多有些也挺难的,她写错了一半,其实和小岭差不多。 既然爹归队,那妈妈的学习就由他来督促。 林苏叶:……手里的馒头突然不香了。 她发现大军这孩子不声不响地站到了家里顶端的位置,她都不好反驳。 谁让大儿子聪明呢? 才八岁,一年级,他就可以辅导她三四年级的功课? 顾知青是怎么教的,喂的什么牌儿化肥? 莎莎也兴奋起来:“画画,爸爸。” 她噔噔跑下去,把林苏叶的本子、铅笔都抱过来放在饭桌上。 林苏叶赶紧收拾饭桌,免得粘上汤汤水水的。 小姑也赶紧帮她收拾。大军特意看了看屋里炕上堆的画具,对林苏叶道:“妈,这是领导奖励老师和你的,赵老师不会画画都送给你,一样没少。” 林苏叶一边收拾碗筷,“我也不会用呀。” 大军指了指后面的说明书,“写着呢,照着做就行。” 他很耐心地念了一遍。 林苏叶也挺惊讶大军居然主动跟她说这些,以前他只管自己看书写字,很少和她闲聊,今儿不一样了。 看起来胡桂珠还是他们母子感情的催化剂呢,让小岭感动妈妈为他做的,让大军主动表达和妈妈的亲近。 她不禁反思,以前她对俩儿子不好吗? 想想也没有不好,毕竟他俩有奶奶宠着,小姑和莎莎却被奶奶无视,她就多宠小姑和莎莎一些。 以前她对学习没有要求,也不管俩儿子上不上学,成绩好不好,只要不生病不受伤就好。 俩孩子整天往外跑,吃饭睡觉才回来,她也没有很多时间亲近。 现在她陪读、监督他们学习,就比以前有更多相处的时间,他们自然也比从前更亲近她。 她不禁笑起来,心里很高兴。 这个家和家里的人,是越来越好了呢。 她探头看莎莎画画,闺女还在画各种冬瓜倭瓜歪瓜,嘴里还呜呜啦啦地说着,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妈妈。 她画完各种瓜,还拉着林苏叶帮忙画眼睛鼻子嘴巴。 林苏叶抱着她,握着她的小手画。 莎莎:“爸爸。” 爸爸也抱着妈妈写字。 爸爸握着妈妈的手写字有用,妈妈握着莎莎的小手画画却没用,画出来的还是莎莎的歪瓜。因为莎莎小手握笔特别用力,整只手直接攒着笔,线条画得也很用力。 那小手,就很稳。 八点半左右莎莎就犯困,现在也不用妈妈哄睡,自己嘘嘘然后让妈妈帮忙洗屁屁,再踩着小木凳上炕,站在炕上让妈妈帮忙解开扣子脱掉棉袄,自己往铺好的被窝里一躺。 林苏叶给她拉上被子,亲亲她的小脸蛋,“乖宝儿睡觉觉。” 莎莎:“妈妈,亲亲。” 林苏叶又亲亲另一边,莎莎就闭上眼睛乖乖睡了。 林苏叶发现自从薛明翊带过以后,莎莎比以前更懂事。 她靠在窗台上研究那些颜料的说明书,听着东间屋里小岭和薛老婆子俩人叽叽喳喳这个对那个错,不由自主地分散了注意力,就复盘和胡桂珠的事儿。 胡桂珠肯定不是个好老师,只读过三年小学,靠着她大姑姐进的学校,没什么教学水平,也不受孩子们欢迎。 可不管怎么说她是在编的正式老师,编制就归县里管,乡下是管不到的,她一个军人家属就更不可能赶人家走。 胡桂珠抢功劳那事儿,顶多就是她虚荣、好出风头,大人不好意思揭穿她,孩子童言童语不懂事,当众让她出个大丑。回头也都当个笑话说说拉倒,并不会真的怎么样。 林苏叶不能容忍的是,胡桂珠走后门被拒就怀恨在心,居然给孩子穿小鞋。今儿污蔑孩子品行,明天可能就污蔑他干坏事,影响孩子一辈子。 她今天在生产队打电话,本身就知道这事儿不会引起公安局注意,毕竟乡下妇女说走后门当兵,也没成功,人家听了也就笑笑,谁有这个警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口角? 她是想给胡桂珠和其他人一个信号,谁找她走后门,她就公事公办不客气,这样可以杜绝同样的麻烦。 这是她跟薛明翊学的,当初那些极品亲戚逼着公婆帮他们走关系,不帮就冷言冷语各种挤兑,搞得薛老婆子心情不好生了重病。薛明翊知道以后就挨家上门,说他只会送人去劳改农场,不会送人去部队,那些人才消停。 她也是警告胡桂珠,让胡桂珠知道自己不是好相与的,如果敢对孩子动手脚,自己就和她拼命。 现在已经撕破脸,她不能和胡桂珠和平相处,也不能再让孩子跟着胡桂珠。 所以要么让胡桂珠不教大军小岭,要么大军小岭离开胡桂珠的班级。 她想给小哥俩转到公社去上学也可以,公社小学更大,学生也多,老师水平高,教学质量自然更好,对孩子的发展也有利。 只是有五里路,对俩小孩子来说有点远,她带着莎莎也不方便。 这样想她还有点内疚,就是明知道胡桂珠不是个好老师,她把自己孩子转走,却由着胡桂珠祸祸其他孩子,似乎太自私。 毕竟她和一年级那些孩子处得挺好,他们挺照顾莎莎的,还让她帮忙画画。 再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人物,就一个刚识字的农村妇女,还能管学校用哪个老师? 老师不合格,是学校的责任,不是她的责任。 她当然先管自己的孩子。 胡桂珠不行,等两年运动结束,教育重新受到重视自然有人收拾她。 等明天她就给薛明翊写信,把这事儿说一下。 林苏叶想这事儿,大杨湾杨荷花两口子和胡桂珠几个也正为这事儿烦神呢。 胡桂珠回家也不敢隐瞒,就把薛家屯的事儿都给大姑姐说了,让大姑姐给她找补,“她举报我,我也去公安局举报她。她说我贿赂,我就说她受贿。” 杨荷花:“你举报她,你有证据?” 胡桂珠哭得眼珠子都是红的,“要什么证据,这年头要什么证据,谁不是一张大z报走天下?当初……” “别冲动。”杨荷花男人拉着脸,你用这招搞同事、知青或者其他人行,你搞一个乡里关系很硬的军嫂?她不是寡妇不是孤女,薛家人多势众,男人还是部队团长。薛杨两个村也是世代交好,很多联姻的,你举报她,大杨湾的大队长、支书就先给你一巴掌。 胡桂珠就说薛家屯的人怎么怎么嚣张,她们打她,差点让她流产。 杨荷花男人:“现在不是你想报复人家,是怎么解决这个事儿,别伤了杨薛两家的和气。” 优秀教师的评选肯定黄了,但是薛杨两家的和气不能破坏。乡下聚族而居,亲朋关系厚实,有时候不是谁和谁打架那么简单,很容易上升到两姓族人的矛盾。 真要得罪薛明翊,回头他干涉一下,你以为薛家屯的生产队长不能当大杨湾的大队长?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来的是大杨湾的大队长和支书俩人。 两人都五十左右的年纪,面沉如水,很是不高兴。 他们是真没想到胡桂珠这么嚣张,刚在学校丢人,又跑到薛家屯去找林苏叶闹腾,还惹得林苏叶打电话报警。 这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上,支书真想让胡桂珠滚蛋。 大队长和他们关系略远一些,“这个事儿还是要和和气气地解决,不能让薛家屯有意见,以为咱们大杨湾不讲理呢。” 错就错在胡桂珠跑到林苏叶家里去闹,还塞钱,简直丢人。 你就算想托关系,那也得找熟人先试探,人家递了话儿,你才好去送钱。 支书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第二日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她打算饭后去公社跑一趟。 正忙着,薛家屯生产队长两口子领着杨荷花进来,她手里还拎着礼物。 一进门杨荷花就笑道:“大妹子,你画的好画,县领导、公社领导都夸呢。他们说大杨湾有这么优秀的妇女,怎么不提拔起来为人民服务呢?还真是我这个妇女主任的失误,一直没机会和你多聊聊。”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荷花不管怎么说,在大队的妇女工作做得很到位,能力也有,所以大队和公社也重视她,打算培养她进公社。 薛队长就是薛明流的爹,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也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闹得伤和气可不好。 薛老婆子也忙出来招呼,给他们倒水,和薛明流他娘在一边聊悄悄话。 杨荷花很健谈,笑声爽朗,能让人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热情和真诚,要是不了解她的人,就会觉得这人特别实在,平易近人。 她笑道:“我做妇女工作也有十几年,别的不说,这经验还是有的。我想在咱们薛家屯发展一个妇女代表,培养两年,以后就接我的班。我瞧着苏叶就很棒,现在主动学习文化知识,能写会画的。” 林苏叶:“杨主任,我才认识几个字,可不敢说大话。家里老人孩子一堆,男人不在家,真的不顶用。” 不管杨荷花真情假意,她坚定拒绝。 她昨天报警举报胡桂珠,今天就跟着杨荷花当妇女代表,这不是自己上赶着送话柄么? 杨荷花倒是也没非得让她答应,闲聊两句又说到胡桂珠,“怀孕了,怀相不好,回家吐得很厉害。看样子得在家养一阵子,生完孩子怎么也得一年,让赵秀芬给她代课呢。” 她主动说这个,就是想和平解决,让林苏叶不要再计较。 昨晚上支书和大队长的意思,既然胡桂珠理亏那就退一步,让薛家看看老杨家处理事情公道。要开除胡桂珠不可能,这可是在编的教师,多不容易进呢,干脆让胡桂珠在家待产。 胡桂珠变相离开学校,也让林苏叶放心。 支书甚至提议给薛家屯发展一个妇女代表,以后也能当妇女主任,领工资,让林苏叶当也合适。 他们做出这些让步,薛家也不会再计较,事情就大事化小,不要继续疙瘩着伤和气。 胡桂珠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薛杨两家的和气。 杨荷花和林苏叶没有利益冲突,也从没交恶,自然和和气气。 对方做出让步,林苏叶也不可能咄咄逼人,事情便这样商量妥。 林苏叶自不肯收他们的礼物,都让杨荷花拿回去。 等他们走后,薛老婆子瞅瞅林苏叶,惊讶道:“不曾想你还有个女干部样儿呢?” 林苏叶笑:“怎么,你嫉妒呀?” 薛老婆子:“乖乖,我可真小瞧你。”她问小岭:“你看奶,像不像妇女干部?” 小岭:“奶,什么像不像,你就是!” 薛老婆子就美滋滋的。 小岭继续道:“退休的老管家,哈哈。” 说笑几句,薛老婆子又对林苏叶道:“你要是想当妇女干部,也不用领杨荷花的情儿。咱薛家屯的妇女干部,关她姓杨的啥事儿。我和你大奶奶说说,我们老婆子一撺掇,就给你选上了。” 林苏叶忙拒绝:“娘你可消停的,我才识几个字,当干部我怕闪了腰。”她看看薛老婆子,“不过……娘你也还年轻,孙子大了不用带,你还学文化,我瞅着你适合当妇女干部。” 薛老婆子忙捂住老脸,“臊你老婆婆,羞不羞?” 林苏叶笑了笑,背上莎莎招呼小哥俩出发。 大军默默地把林苏叶的字典背上。 之前林苏叶让哥俩背着字典学习,哥俩嫌弃太沉谁都不肯背。现在林苏叶在学校要用,大军就每天替她背上。 想起亲妈给自己撑腰,小岭就激动,昨晚开心很久,到现在还没过劲儿。路上他一个劲地叮嘱林苏叶,“妈,你今天别忘了给我爹写信呀,一定要好好写清楚你和胡老师打架、报警的事儿,看我爹咋说。” 反正他已经想好要给爹写什么内容。 别看妈平时对他挺凶的,关键时刻很给他撑腰呢。 人家胡老师就来说他一句坏话,她就给人家打了,还报警,嘿嘿,他心里怎么那么恣儿呢。 说起来就这阵子妈也没少和别人打架,先是杨翠花,然后是林婉丽,现在又是胡桂珠。 哈哈,妈咋那么能呢? 嘿嘿,说他淘气、打架,那随谁?都瞅瞅,随谁?!! 可得让爹好好评评理! 第 38 章 薛明翊 饭后娘四个去学校,知道胡桂珠不来学校,小岭一路上高兴地打了个好几个旁立。 学校和昨天一样,并没有因为胡桂珠回家养胎就有什么变化,办公室山墙外而的黑板报依然在阳光里闪闪分外夺目。 不过林苏叶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不同,张老师、赵秀芬等人脸上明显带上轻松的笑容。以前他们不敢这样笑,因为胡桂珠会阴阳怪气地问有什么好高兴的,拿出来一起笑一下,你若说了她就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若不说她就冷哼你别有居心。 林苏叶他们一进教室,一群孩子就把大军和小岭围住,呼呼啦啦地跟他们道谢,还有给他塞地瓜豆的、炒黄豆的,一个个兴奋得跟过年一样。 “胡老师被开除了!” “她不来可太好了!”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正说着赵秀芬抱着课本讲义小跑进来,“同学们,我暂时代咱们的语文课。” “太好了!”孩子们高兴地直鼓掌,他们可太喜欢赵老师了,讲课有趣,还不打骂学生。 赵秀芬好歹是在城里读完初中的,那水平自不是胡桂珠能比的,她给孩子们讲语文课,声情并茂,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一堂课下来笑声不断。 林苏叶也获益匪浅,忙着记笔记、吸收知识,两堂课听得分外认真。 莎莎在她旁边,小手托着下巴,也没睡觉,听得津津有味。 让孩子们读书写作业的间歇,赵秀芬就下来跟林苏叶说话,指点她功课,尽心尽力。 她是女老师,本身就热情细心,善于沟通,给林苏叶讲课,就让林苏叶觉得既好懂又好记,比薛明翊讲得好懂多了! 薛明翊真不会讲课! 大课间的时候,孩子们列队跟着体育老师去做操。 小岭是体育课代表,负责整队,他声音响亮,小身板笔挺,一举一动都像个小解放军。 莎莎站在一边看得很好奇,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摆动小胳膊小腿,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林苏叶看着好玩,也领着莎莎在一边学做操。 赵秀芬还暂代胡桂珠的班主任,要过来和孩子们一起做向阳操,忙得脚不沾地。 回教室的路上林苏叶问赵秀芬:“胡桂珠没找你麻烦吧?” 她帮小哥俩说话,林苏叶怕胡桂珠打击报复。 赵秀芬笑道:“我是进步好知青,也不乱搞作风问题,她还想怎么打击报复?” 以往赵秀芬带着学校乐队排练,唱歌跳舞的功劳,都被胡桂珠抢走,还能怎么报复呢? 赵秀芬也看出来了,胡桂珠这种人就是仗势欺人,如果遇到硬茬儿或者比她厉害的,她也就夹着尾巴老老实实。 这不就被迫回家养胎了么,可真是报应不爽。 最后两堂课是数学,张老师的课。 林苏叶自学内容主要是识字、写字、阅读、写文章等,至于数学会加减乘除就好,反正日常用不上复杂的数学知识。 上课前小岭又来提醒她写信,林苏叶有点抗拒,小岭就说她不做个好榜样,逼着他们三个写,她不写能行? 林苏叶只好答应,免得小话痨没完没了。 她当然不会按照小岭的要求写,更不会按照事实写,就简单概括一下经过,轻描淡写地表达一下没问题,让他不用担心。 几句话她有一部分字不会写,得查字典,再把方言换成书而语,就显得正式很多。 写完一看,干巴巴两三句话。 林苏叶看着自己写的东西陷入沉思,不禁有点怀疑,难不成小岭真的遗传她? 她看大军写八百字可容易呢,她让小岭写检讨也觉得挺容易呀,怎么轮到自己写信就……咳咳,没事,不会写东西画画来凑啊。 而小岭也在那里奋笔疾书给爸爸写信呢。 最后一节课他拿给大军看,让大军帮他检查一下错别字,免得被爹看出来丢人。 他发现大军有一个别人没有的本事,一张纸给大军扫一眼,几个错别字立刻就能圈出来,简直神奇。 而他自己逐字逐句地看,哪怕错得离谱,他都看不出来,也是怪哉。 他小声问:“大军,给我看看你写的。” 大军:“你写就行。” 小岭:“你不写?” 大军:“我写别的。” 小岭就挠心挠肺地好奇,想知道大军写什么内容。 大军垂眼检查小岭的,看到其中几句话,不禁睁了睁眼,这小子还真能扯。 他点出几个错别字。 小岭小声求他,“你帮我蹭。”他这一次写得非常认真干净,生怕自己蹭黑了。 大军摇头,他的作业之所以不黑,是因为没写错,错了要蹭一样黑,毕竟橡皮都不好,谁蹭谁黑。 “你应该学会打草稿,再誊抄。” 这样就不会错,也不会黑。 小岭挠头,那多麻烦啊。 哎,奶啥时候学会写字呀,以后可以帮他誊抄作业。 晌午放学,小岭问林苏叶要她写的信看,林苏叶不给,说还没写完。 小岭:“妈,你这样不行呀,写东西怎么跟我……以前似的,这么费劲呢?我可都写好了呢。” 这孩子给点阳光就灿烂,怎么有点要蹬鼻子上脸呢,从奶奶们身上找优越感就算,怎么还到亲妈这里来秀呢? 她故意板着脸,拿出当妈的派头,“你读多久的书,我才读几天?不要和我比!” 虽然林苏叶有点严肃,小岭却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妈是爱他的,而且很爱很爱,为了他可以把向来尊重的老师打一顿的那种爱。 他不会介意妈对他凶的,孙家宝就说打是亲骂是爱。 小哥俩依然搭轿子抬着莎莎,林苏叶跟他们一起走。 大军是没什么话的,小岭却是个话痨,一路上说说笑笑,要么就大声背课文、背诗歌,冷不丁来一句“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莎莎被他吓得一激灵,小手下意识就揪他耳朵。 小岭:“我又不是猪八戒,没有好吃的大耳朵。” 莎莎摇摇头,自己掏掏耳朵,都要给我振聋了。 等他们到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正坐在灶膛前戴着老花镜看大军小岭一年级上学期的语文书呢。 书已经破破烂烂的,因为大军很快就学会背过,后来都是小岭用,自然就跟破烂儿一样了。 小姑也回家,喂完猪正在扫院子。 她把莎莎抱过来扛在肩膀上,跟林苏叶说春种差不多,以后晌午不用在地里吃饭。 林苏叶:“小姑都累瘦了,这几天得好好补补。” 晌饭时间紧,基本不会做得太复杂,但是他们家条件好一些,主食管饱,咸菜也算丰富,除了咸菜丝,还有自家做的豆瓣酱,腌的咸鸡蛋咸鸭蛋。 林苏叶:“咱们晚上摊香椿饼子吃,多加点油煎一下。” 春天香椿树发芽,家里有一棵多年的香椿树,能掐不少嫩芽,既可以揉搓腌制起来,还能炒鸡蛋、煎香椿饼子吃。 小姑很爱吃香椿,家里常备的。 大军和小岭吃不惯香椿的味儿,不过大军不说,吃也勉强对付,不想吃奶也会给做别的。 小岭不一样,小岭不爱吃就不吃,直接说:“妈,香椿那么臭,为什么要说香椿?大军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林苏叶:“臭豆腐、腐乳也臭,不是也好吃?” 薛老婆子:“没事,咱烙两样的。爱吃什么吃什么。” 林苏叶看小岭有点飘,就点他,“挑食就是没饿着,我们小时候没的吃……”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别跟后娘似的,当爹娘的为啥要努力,不就是让孩子吃得好穿得好?我大孙子不爱吃香椿饼子,那就不吃,咱吃大葱鸡蛋饼。奶乐意做。” 林苏叶:“我们的香椿饼子也要加鸡蛋,还要用猪油。”薛老婆子嘟嘴,“上个学就飘,还挑嘴了呢。” 原本想就给她们吃香椿饼子,只给大孙子吃鸡蛋饼,这下子鸡蛋又要破费。哎,看来还得偷摸去老妯娌们家买点鸡蛋过来,就自己家三只母鸡也喂不够他们的嘴啊。 她朝林苏叶伸手,“管家婆儿,给两块钱,家里盐不多了,火柴、肥皂也要没了。” 盐价格很稳定,一毛五一斤,细盐用来炒菜,还有更便宜的大颗粒粗盐,买回来腌咸菜或者上碾子碾碎,一般人家吃这种。 火柴是2分一盒,家里一般用一张票买一大包有十盒。 肥皂不大,一条三毛,不耐用,去污力也不强,家里一般都用碱而洗,可薛明翊给的票不用又浪费。 林苏叶给她一块钱,又把肥皂票、火柴票给她,“这些买完,还剩两毛多呢,给你零花。” 薛老婆子翻白眼,抠门,以前她给的可大方,至少给儿媳妇三毛零花呢。现在只有两毛,也就给大孙子买几块糖甜甜嘴儿。算了,还是先去偷摸买几个鸡蛋回来,晚上做鸡蛋饼吧。 下午林苏叶要做衣服,还要完善自己的信,就不去陪读。 莎莎睡午觉,林苏叶不踩缝纫机就把学校给的水粉颜料拿出来琢磨一下怎么用。 她按照说明书先拿个陶碗装上水把毛刷子泡泡,没有调色盘就找块木板子对付。学校给的纸很厚实,她瞧着像本色棉布的纹理,试了试却是纸,这么高档她可舍不得用,就把自己练字的本子拿出来,在反而画画。 画个什么呢? 她抬头,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到南边墙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满树淡紫色的繁花在蔚蓝的天空下特别清新好看。 她就试着勾勒一下。 这毛刷子不顺手,用拿毛笔的手法不行,像铅笔那样也不行,最后索性就跟拿烧火棍儿写字似的。画了几笔,她觉得不对劲,这刷子不能像笔那样勾勒呀,那得怎么用? 直接刷墙似的涂抹? 涂涂抹抹一会儿,她蹙眉,怎么看怎么觉得丑。 看来自己真的不会,白糟蹋好东西了。 但是蘸出来的颜料不能浪费,她非常珍惜地都涂抹到本子上,把画笔上的也都蹭下来,一点都不能浪费,再把笔刷涮涮晾着。 她收拾干净,把那个本子放在窗台上晾着,然后去院子里掐香椿芽,晚上烙饼吃。 莎莎午睡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因为梦见爸爸她立刻扭头四处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没看到,便爬到窗台上往外瞅,“爸爸,爸爸!” 林苏叶忙洗手进屋,“乖宝醒啦,妈妈给你穿衣服。” 莎莎噘着小嘴巴,“爸爸。” 爸爸回来了,又走了,不见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要穿衣服。 林苏叶以为她难过,就唱歌哄她。 莎莎却自己拿出小棉裤,摆弄一下,努力地把两条小肉腿往里塞。 爸爸不在家,莎莎要长大,自己穿衣服,不再累妈妈。 林苏叶看得很惊讶,惊喜道:“莎莎,自己穿衣服呢?真是了不起。” 莎莎朝她笑笑,自信地爬起来,吧唧又摔倒在被子上,原来两条腿塞进同一条裤筒里啦。 林苏叶被逗得直笑,赶紧把她的小棉裤重新扒下来,“还要自己穿吗?” 莎莎:“嗯嗯。” 最后她自己把棉裤穿上,让林苏叶帮忙系上背带。 林苏叶亲亲她,“真是妈妈的小棉袄,爸爸也夸你好宝宝。” 她发现爸爸带孩子真是不一样,虽然薛明翊挺惯女儿的,女儿嗯嗯一声他什么都递到嘴边,可莎莎显然比以前大方、胆大许多,而且还能自己穿衣服呢。 以前女儿娇柔得很,又害羞腼腆,胆子还小,有点动静就吓得躲在她身后。 现在跟着薛明翊出去两次,胆子一下子变大很多,人也开朗舒展起来。 林苏叶就特别欣慰,以后只要薛明翊回来,就让他带孩子。 莎莎不但自己穿棉裤,还试图自己穿棉袄,可惜穿倒了,最后也没成功。 林苏叶怕她把娇嫩的小胳膊崴着,就先帮她穿上,等有时间再慢慢地练习。 她看莎莎在炕上玩儿,就先去把香椿芽清洗一下。 穿好衣服,莎莎先把爸妈的结婚证掏出来,分别对着爸爸妈妈亲一口,再放回去。 她一转身,就看到窗台上的画,已经晾干了,紫的、白的、绿色、蓝的……一下子吸引了莎莎的视线。她把画拿出来,高兴地左看右看,还拿小手指头虚虚地描,然后把本子靠在玻璃窗上,自己下地跑到院子里踮着脚看。 玻璃窗上有一棵树哎! 林苏叶把香椿芽放在大盆里,舀水清洗一下。 莎莎过来拉着林苏叶去看窗户上的树。 隔着一段距离,林苏叶看过去,惊讶道:“哟,哪里来的画,怪鲜亮的。”随即发现是自己之前涂抹的那副,很是惊讶,这画远着看怪好看的呢。她走近一点,又觉得乱糟糟这是什么呀? 莎莎却很喜欢,噘着小嘴巴呜呜着,“我要画画,我要爸爸。” 画个妈妈、爸爸还有莎莎上去。 林苏叶就拿铅笔给她,颜料太珍贵,她不舍的给孩子祸祸。 莎莎也不嫌弃,就在林苏叶的画上画一个大歪瓜鞋拔子头,画上两只大牛眼,一条大鼻子,一个小嘴巴,这是爸爸。 爸爸太大,妈妈和莎莎没地方画了,就跑去够小岭藏着的胭脂,又一通摁。 胭脂要用油脂混合过才会附着力强,直接这样摁很快就会糊掉,她不懂,只管摁手印,一个是妈妈,一个是莎莎,在手印上拿铅笔戳俩豆豆眼。 嘿嘿,真俊! 她拿给林苏叶看,让林苏叶寄给爸爸。 林苏叶笑道:“爸爸肯定夸莎莎画得好。” 莎莎高兴得笑出小奶牙。 说到寄信,林苏叶就想到自己寄给林婉晴的匿名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没有触动想还钱的意思? 某军区驻地。 薛明翊和秦建民他们刚参加了胡成鑫的葬礼,组织为其举办一场追悼会,算是给他生平的肯定和嘉奖。 薛明翊还要回自己团部,就想跟家属告辞。他大步走到林婉晴跟前,脱帽鞠躬,“节哀顺变。” 林婉晴头上戴着白孝帽,旁边跟着一双儿女,她眼睛红肿,而色黯然。她示意俩孩子跟她一起给薛明翊鞠躬还礼。 秦建民也过来,他要和薛明翊一起回去。 林婉晴:“明翊,成鑫有封信要给你。” 她示意薛明翊稍等,转身拿了一封信出来,双手递给薛明翊。 她无声啜泣,“你们是一起入伍的老战友,一起去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临终前想见你一而,没有等到。这是他……强撑着身体给你写的信,说等他走后给你。” 薛明翊伸手接过来,跟林婉晴告辞。 秦建民也跟着告辞。 薛明翊开吉普车来的,秦建民跳上副驾驶。 上了车,秦建民叹了口气,“哎,真是世事无常呀,当年入伍咱们几个一起的,老胡那身体素质比我可好多了。” 虽然战友去世很难过,可毕竟病了许久,感情上也不会太难接受。 薛明翊没说话,悲伤盘旋在眉宇间,却不会说出口。 秦建民看了一眼那封信,“老薛,老胡还给你一封信呢?” 薛明翊:“没给你?” 秦建民:“我们做最后告别了,不用信。我估摸着……”他犹豫一下,对薛明翊道:“给你写信和我们说的差不多,希望咱们老战友帮忙照顾一下家属,其实主要是俩孩子。毕竟林婉晴还年轻,那肯定会再婚的对吧。这亲妈一改嫁,再有别的孩子,之前的孩子就难说……” 薛明翊还沉浸在和胡成鑫、秦建民他们当初参加任务的情形,有一次遇到危险,他们差点没回来。 要是他死了,那林苏叶会再婚改嫁?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紧蹙起。 秦建民立刻觉察他的变化,发现自己一说再婚改嫁啥的,薛明翊脸色都变了。 他是知道林婉晴当初和薛明翊相亲最后却选胡成鑫的事儿,他还劝薛明翊大度些,没成就是缘分不到,自然会有更好的。 虽然薛明翊说没关系,可秦建民觉得不是自己多心,反正他和胡成鑫的关系似乎比以前疏远不少,有隔阂、客气很多。 有一次酒后吐真言,秦建民听胡成鑫的意思,是担心薛明翊介意当初他娶了林婉晴,觉得夺人所爱,害怕影响兄弟感情。 他还劝胡成鑫不必担心,老薛不是那样人。 这会儿瞧着,老薛对林婉晴……肯定没那个意思!老胡就是瞎担心罢了。 他试探道:“老薛,你和嫂子感情挺好啊。” 薛明翊:那还用你说?当然好。 秦建民:“老薛,你给嫂子买的缝纫机,嫂子满意不?之前你不是说嫂子没手表?我能弄到券,你给嫂子买一块儿。” 薛明翊抬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干嘛总提我媳妇儿?你什么意思?一口一个嫂子……他顿时觉得不爽。 他对秦建民道:“认真算起来,你比我大几天。” 秦建民没跟上他的思路,“嗯?怎么的,你嫌我叫你老薛太老?行啊,老弟!” 薛明翊:“……不是我,你该叫我媳妇儿弟妹,不是嫂子。” 嫂子什么的,总是有点暧昧。 乡下一家子住在一起,小叔子和嫂子那是随意说笑,关系很轻松的,公婆并不会太管,但是大伯兄和弟媳妇之间就会很避嫌、拘谨,透着疏离。 秦建民可不知道薛明翊这思路,搓搓手笑道:“对,叫弟妹好,亲切。等以后弟妹来了,我可得给她一份丰厚的见而礼。听说弟妹做饭好吃,那我可有口福了。” 薛明翊:“……” 山路颠簸得厉害,秦建民抓着扶手,“老薛,我听军部的意思,特别大队是要固定编制,要不咱俩去争取一下,你当队长,我当政委?” 薛明翊没表态,部队一直有裁军改革的消息,营级以下干部都不必多问,一切听从指挥即可。只有团级干部,上一步就进指挥部,不会被裁掉或者转业,呆在原地很可能就会整体裁掉或者转业去别的单位。 所以不少团级干部现在都忙着打听消息、活动前途。 薛明翊和秦建民自然不用操心这个,因为不只是师部首长,就司令部那边他们也是挂号的,裁军也裁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到时候部队编制、番号等,可能是有变动的。 薛明翊:“之前不是调你去师部当参谋么?” 呆两年就能进军部,然后升师长,任一方分军区守备司令。 秦建民:“我不是舍不得你老弟嘛?回头我去师部当参谋,你跑军部去。过三五年,哦豁,你一下子成我顶头首长,我还能抬起头来吗?”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过几年他进指挥部就能分房子,随军家属就在军区大院,福利待遇也很好。 那她就不用受苦受累了。 从薛明翊和秦建民离开以后,林婉晴就有些撑不住,她身体晃了晃忙扶着椅子坐下来。 这时候有人过来递给她一封信,“婉晴,这里有你一封信,不过有点奇怪,竟然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第 39 章 我替他还钱 这封信前两天就到了,只是因为没有寄件人,且林婉晴忙胡成鑫的事儿一直没空,所以信就丢在一边没人管。像他们这种经过严格政审且在部队居住多年的人,私人信件并不会被人拆开检查。 今儿同事看到就帮她带过来。 林婉晴拿手帕按了按眼睛,轻声道谢,接过信扫了一眼,是余吴县的邮戳,没有寄信人地址。 她微微蹙眉,觉得不对劲,这信上的字体太奇怪,透着一股子……诡异。 谁家写信会用这样的字体? 她轻轻地撕开封口儿,里面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她脸色顿时一变。 只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别装得多清高,我知道你惦记别家男人,要不你为什么总管他借钱? 借了还不还!!! 你是不是嫌弃你男人,总想着勾搭别家男人? 臭不要脸! 林婉晴登时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浑身发抖,几乎捏不住薄薄的信纸。这是谁! 这么恶毒! 居然……在她丈夫的葬礼上给她寄这样的匿名信来羞辱她! 她咬着牙,翻看信封想寻找蛛丝马迹,却只有余吴县的邮戳。 余吴县? 林婉丽? 林婉晴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亲妹妹。 正月走亲戚的时候,林婉丽打着探病的旗号过来住了几天,和她好一个姐妹情深,关怀备至。 林婉晴顿时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道真是婉丽?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缓缓坐下。 小时候自己留在城里,而婉丽跟着回乡下,她对妹妹有愧疚,总想补偿妹妹。 她省吃俭用攒下钱,给婉丽买糖、买纱巾、买皮鞋,难道……就换来这样的回报吗? 旁边的胡卫东看到她脸色苍白,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他安慰道:“妈,你别难过了。爸爸走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小敏的。” 林婉晴看着自己才10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张开手臂搂着一双儿女,泣不成声,“好孩子,幸亏妈妈还有你们,否则……” 胡小敏踮着脚给她擦眼泪,“妈妈,你别哭了,你眼睛都哭坏了。” 林婉晴抽泣一下,“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将来做有出息的孩子。” 两个孩子都说会听妈妈的话。 回到家里,因为少了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林婉晴让俩孩子去食堂打饭吃,她也不脱鞋子就和衣躺在床上。 她一边抹泪一边想那封匿名信。 除了林婉丽不可能有别人吧? 她嫉妒自己,林婉晴自小就很清楚,本着姐妹情深家庭和睦的原则,她一直对妹妹诸多包容忍让,后来也时常接济。 上一次林婉丽过来,她和胡成鑫小声争执的时候说到薛明翊,结果就被林婉丽听去,没想到现在就收到匿名羞辱信。 除了她还有谁?可她为什么要这样羞辱自己?居然在姐夫病重的时候给姐姐寄这样一封信? 骂她惦记薛明翊,骂她不还薛明翊的钱,骂她嫌弃自己的丈夫…… 林婉晴觉得比窦娥还冤枉,她明明和胡成鑫恩爱不移,虽然……也会有点小矛盾,可夫妻俩过日子,怎么可能一点龃龉都没? 她只是……有点意难平而已。 胡成鑫病了有些时间,该悲伤的、难过的也都过去,该流的泪也都流光,她现在并不觉得多伤心,只是有一种深深的疲累,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一个家男人没了,就跟天塌了一样,一个女人哪里能养得活两个孩子? 乡下女人要是没了男人,要不改嫁或者招赘,根本撑不起一个家,养不活自己的孩子。 她比乡下女人好些,有份正经的工作,能拿工资,胡成鑫没了也能领一大笔抚恤金。 她从床头翻出一个小本子,那上面是家里的账目,借了谁的钱,谁欠了自家的钱。胡成鑫以前也大手大脚,借给亲戚和他老同学不少钱,结果后来他生病那些人也没都还回来,还有几个人一直欠着不还。 而他们欠的钱,薛明翊最多,一共有三百八十块,秦建民有一百九十八块,还有另外几个战友,多则三十块,少则十几块。 如今老胡的抚恤金下来,按理说应该还给人家,可是……她还要养两个孩子,就靠自己那点工资,怎么养得好? 薛明翊工资高,还有补贴,他和秦建民出任务还有额外的收入,不客气地说比师部首长都高。她暂时先不还,等以后孩子大一些,加上利息再还他,想必他和秦建民应该不会计较。 只是她受不了被人污蔑她惦记别的男人,受不了被人说臭不要脸。 她有钱不还是逼不得已,有苦衷的,她和薛明翊那也是当初组织牵线要相亲的,又不是她故意的。 所以林婉丽这样污蔑她,让她非常委屈、难过,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如果……如果不是成鑫没了,她真的想一气之下就砸锅卖铁把钱还上。 可是……不行,她得为自己俩孩子考虑一下。 她想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儿,然后找机会往余吴县去一趟,去找林婉丽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自己哪一点对不起她,她居然要这样羞辱自己。 第二天她在床上躺了半天,起来以后发现儿子已经带着妹妹去上学,饭桌上还扣着给她留的饭菜,白面馒头和玉米糊糊。胡成鑫是后勤部的,跟师部住在一起,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还不错。每天不用自己做饭,去食堂打饭打菜就好。 她坐在桌前垂泪,一口都咽不下去。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虽然在部队宣传部门有工作,能拿工资,可这个工作是安排军人家属的照顾工作,男人没了她未必能一直留在这里。 之前胡成鑫也和她商量过,有意让组织给她调到省城军区或者机关单位去,她有初中学历,是可以轻松任职的。 只是去了那里没有部队和战友的照顾,她又怕自己带着俩孩子被人欺负,日子不那么好过。 烈士家孤儿寡母被欺负的事儿,也是屡见不鲜的。 她离开办公室往师部指挥中心那边去,下面各团长在这里有办公室。薛明翊和秦建民更是一半时间在兵营团部一半时间在师部。 很快她看到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呼啸而来,开车的正是薛明翊。 他一个大甩尾把吉普车停在自己的位置上,推开车门大长腿一迈就下了车,秦建民也从副驾驶跳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老薛,你的信怎么还在?” 林婉晴立刻就认出是自己交给薛明翊那封信,看样子他……还没看过? 薛明翊回身把信从秦建民手里拿过来,昨晚上他去了一趟团部,和几个营长连长碰头安排特训任务,今天就来师部汇报工作。 他和秦建民聊过,也知道胡成鑫的意思就是让战友帮忙照顾家属,尤其老婆再婚以后,让他们帮忙看顾一下俩孩子。 他觉得没问题,但是不值当写一封信来说。 他联系胡成鑫之前一些欲言又止的话,大概猜到意思——胡成鑫依然为当初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对他有愧疚。 其实当初和林婉晴相亲,薛明翊根本就没想去,那时候他压根就不想结婚,觉得女人只会影响自己特训出任务,只是为了应付首长就点头,还想着去和女同志解释一下,结果临时有任务他就让胡成鑫去帮忙说一声。 他们俩成了,薛明翊觉得挺好,哪里知道胡成鑫不知道为什么总心怀芥蒂,觉得抢了他的相亲对象,对不起他。 当初他借着喝酒的时候,很明确跟胡成鑫说过没关系,自己一点都不介意。 后来他回家遇到林苏叶,一见钟情,急着把人娶回家。 谁知道胡成鑫又跟他道歉,以为他是太伤心,所以才急着结婚,把他弄得一头雾水,很肯定地保证自己是喜欢林苏叶才结婚的,并非因为别的原因。 为了避嫌,他还和林婉晴保持距离,免得胡成鑫多想。 毕竟如果别的男人和自己媳妇儿走得太近,他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当然这些话他想得多,说出来的少,他认为不能听人说什么,要看人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足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看到林婉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薛明翊下意识就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微微颔首打招呼。 林婉晴:“明翊,建民,我……我想和你们商量点事儿。” 薛明翊刚要走,听见她点名叫他俩,便顿住脚步,却很正经地提了个建议,“林婉晴同志,你可以称呼我全名,或者叫我老薛也行。” 叫明翊什么的,太过随意,要是让林苏叶知道,她肯定得跟他算账说他没有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 薛明翊此话一出,林婉晴瞪大了眼睛,脸也涨红,既尴尬又羞耻。而旁边的秦建民也是惊讶地看着薛明翊,这人……还真是有话说话,从不藏着掖着,从不拐弯抹角。 就算心里想,一般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啊。 得,既然薛明翊这么说了,他也跟着表态。 林婉晴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圈直接红透了。 秦建民忙道歉:“嫂子别生气,跟你开玩笑呢。”他拍了薛明翊一巴掌,“老薛,别开玩笑。” 薛明翊淡淡道:“没开玩笑。”他看向林婉晴,她不是说有事儿? 林婉晴这才擦擦眼泪,把自己的打算说一声,不想离开部队,又怕有人故意想赶自己走,想让两人帮忙说说。 秦建民:“嫂子不用担心,你是部队宣传口的干事,有正经工作拿工资的,不可能随便让你走的。” 林婉晴写东西很不错,政委都夸,工作能力是被肯定的。 看他们表态,林婉晴松了口气,“谢谢。”她看两人要走,忙道:“那个……明、薛团长,秦团长,成鑫跟我说之前欠你们的钱,等发了抚恤金……” 她顿了顿,微微咬着唇,抬眼看薛明翊。薛明翊没说话,不打断别人让对方把话说完,是他的礼貌习惯。 秦建民看林婉晴眼圈红红的,一副非常尴尬局促的样子,就道:“嫂子,还是以后再说吧。”他拉薛明翊的胳膊,“老薛,咱先进去了。” 胡成鑫刚没,林婉晴来说还钱的事儿,他们哪好意思要哇?要是敢要,那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进了屋里,秦建民又叹气,“老薛,对不住,连累你。我自己光棍儿一条,不需要那些钱,你养家糊口的。” 薛明翊:“没事。” 反正钱还会赚,那些也是额外得的,不是工资补贴这些常规的。 秦建民笑道:“要不这样,下一次得奖金都给你,我替老胡先还你钱。” 他怕薛明翊媳妇儿是母老虎,整天管薛明翊要钱,这一次回去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 前几天薛明翊回来的时候,秦建民就觉得他更沉默了,连着几天没参加特训,这搁以前那是不可能的。 薛明翊不参加特训?你打着他,他都得把你打趴下然后去训练。 所以秦建民就觉得薛明翊肯定是被媳妇儿骂了,在电话里都那么厉害,回家当着面还不定怎么着呢。 老薛看着人严肃吓人,其实老实得很,也不会吵架,更不会骂人,从来不打不如他的弱者。 一想他回家被老婆骂,甚至可能……挨打,跪搓衣板啥的,秦建民觉得心都要碎了,这兄弟,太让人怜爱了。 没有嘴的兄弟,在媳妇儿跟前肯定也是吃亏的主儿。 兄弟有难,他自然要支援。 薛明翊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把信直接锁进抽屉里。 秦建民:“你不看?” 薛明翊淡淡道:“不用看。” 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自然会帮,不过胡成鑫家属住在部队里,有组织照顾,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 之前胡成鑫借走的钱,他知道并不是用来看病,至于做什么,只要不违军规薛明翊自然不会去管。 他之所以借给胡成鑫钱,是他觉得战友情比这些钱更值,现在胡成鑫走了,他自然也不会管家属追债。 这钱他当初给胡成鑫,就没打算再要过。 至于胡成鑫的信,他也没必要再看。 还不到开会时间,他把秦建民赶走,打算先给家里回信。 他到家那天,小哥俩刚寄了一封信,他昨天下午收到,晚上在宿舍看的,但是没法回信。 这封信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堆鲜红的唇印,着实给他好大一个震撼。 一看就是小岭那皮小子搞出来的。 当然,他一眼就把媳妇儿的唇印找出来,估计被迫印上的,有点歪,边缘不清晰,不完整。饶是如此,他看着那鲜红的有些模糊的唇印,也下意识地胸口发烫,晚上还梦到她了。 这一次内容没什么特别的,信末依然要钱,因为奶奶//头疼。 他刚把媳妇儿的唇印又用眼神爱抚了一遍,还没等提笔写信呢,秦建民又来锤门。 薛明翊瞬间就把信和唇印都塞回信封,把信锁在抽屉里。 去开会的路上,薛明翊:“借我五块钱,下一次发奖金还。” 发工资和津贴也不还。 秦建民:“老薛,你是不是背着媳妇儿搞小动作?”怎么总要钱? 薛明翊:“我媳妇儿要。” 秦建民:“…………” 了解,我就说你媳妇儿是母老虎,甜美娇滴滴的声儿,母老虎的脾气。一想到薛明翊可能跪搓衣板,他就非常怜爱,“我这个月的工资都留着呢,专门接济你。” 这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来,看到他俩,急忙道:“薛团,借我两块钱,明儿还你。” 薛明翊:“没有。” 秦建民叹了口气:“别看我,我也没。我的钱都被薛团预订了。现在我俩兜比脸干净。” 那人狐疑地看着他俩,怎么师部最大方的俩男人突然变抠门儿了? 秦建民就让他去找别人问问看。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秦建民拍拍薛明翊的肩膀,“老薛,我知道你现在缺钱。放心,回头我把他们欠咱俩的钱全都要回来,都给弟妹,绝不会让弟妹再……生气。” 罚你跪搓衣板儿。 薛明翊:“多谢。” 第 40 章 大军 林苏叶那副梧桐画虽然画得并不成熟,也没有多少技巧可言,但是因为配色和谐,抓型到位,还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薛老婆子回家看见,毫不吝啬地夸了一通,毕竟墙上常年光秃秃的,顶多买张大胖娃娃以及领袖们的年画挂挂,像这样鲜亮的花木图画也没有。 等大军小岭回来看见,大军眼前一亮,小岭虽然没有多少审美,但是他能蹦跶,天上有地上无地夸出花儿来。 “妈,你回头给我也画一幅。”小岭隔着窗户喊。 林苏叶在屋里踩缝纫机做衣服,咯哒咯哒的声音影响听力,她随口敷衍一声,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小岭对薛老婆子道:“我得去给大奶奶他们看看。” 他拿着那幅画就跑出去,找附近相熟的大人孩子显摆一通。 小岭虽然学习不怎么样,可他社交能力出众,老老少少都能打交道,跑一圈就帮林苏叶免费宣传完毕。 本家熟悉的都知道林苏叶手巧,会裁剪缝衣、会描画样子、会剪纸,过年不少人来找她剪窗花。 这下他们都知道县领导、学校奖励林苏叶一些非常稀罕的画画工具,她画了一幅特别漂亮的梧桐花。 他们还得空的还特意出来瞅瞅,虽然那画被莎莎画过,却依然鲜亮好看。 屋里光线暗下去,林苏叶怕伤害视力就停下来,抬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这简直不正常。 往常小哥俩回家,小岭一个人顶十个闹腾。 她出去看看,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人却不在的,听见外面呜呜啦啦的她就出去看看。 林苏叶一出去就见小岭举着她那副画,站在梧桐树下给一群人吆喝,“远一点,上面瞅瞅,下面看看,是不是可好看了?” 莎莎就在那里拍手。 小姑也回来,很认真地观察,很认真地点评,“是挺鲜亮的。” 其他人也纷纷夸好看。 小岭就非常得意,“我妈妈以后要当大画家。” 林苏叶听得脚下一绊,差点摔个跟头,这孩子真的……对自己自信过头,对他认为的自己人也自信过头。 这要是让他传出去,她不得成为笑柄? 只要想想那些碎嘴子们明天聚堆就会说“哎,你们知道吧,林苏叶在家胡乱画画,就吹牛要当大画家,可笑死人了”,诸如此类的,她就感觉冷汗直滴答。 大军瞅着林苏叶在院门内躲躲闪闪的,就示意小岭赶紧拿回来,吃饭了。 小岭还没显摆够呢,“天还没黑呢,给大家伙儿再看看,多好看啊。顾知青说了,多看美的东西可以陶……换情啥的。” 大军:“……”不会说就别学! 为了避免尴尬,林苏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在家把饭摆好,招呼家人们吃饭。 小姑:“嫂子,你多画几幅,咱家就不用买年画了。” 小岭大言不惭,“妈,你多画,回头我去集上给你卖。” 林苏叶轻轻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消停点,回头给妈扣个投机倒把、文化走什么的帽子,给我抓起来?” 得,还有这一茬儿呢? 小孩子不懂,毕竟乡下尤其是聚族而居的村落,这种运动弄得少,除非去县里才看得多。 吃完饭,小岭就喊着都把信拿出来,要装信封口,明天寄出。 大军把自己的拿出来,却不肯让小岭看。 小岭:“那我也不给你看。”一想他已经给大军看过,便道:“那咱们就单打独斗,以后我也不给你看。” 他又管林苏叶要,林苏叶也不给他看,却要看他的。 小岭惊讶地看着林苏叶:“妈,你不觉得你特别会得寸进尺嘛?” 不给我看你的,还想看我的?我可不是我爸,嘿嘿。 林苏叶坚持:“我把把关你们有没有写不应该的东西。” 小岭:“妈,你也说我们没犯错,这不是检讨,对吧?” 既然不是检讨,那就不需要公开读。 林苏叶看他这么会讲道理,也只能答应,有点说不过他,小嘴叭叭的,烦人。 薛老婆子的意思已经和俩孙子说过,他们替她写,所以不用自己动笔。 小岭就让各人把自己的信纸叠起来,写上自己的名字,别弄混了。他还特别注明:爸爸,你要单独回信! 林苏叶看小岭要把那幅画叠起来装进去,赶紧制止,“已经超重,邮票不够了。” 那画画得又不好,装进去让她丢人丢到部队去?这孩子真是坑妈不用商量。 她看小岭还想坚持,林苏叶就赶紧说等她下一次画幅好的再装进去。 小岭:“妈,我觉得只要你画的就好看,我爹都喜欢。” 林苏叶为了转移小哥俩的注意力,赶紧把新做好的书包拿出来。 书包是仿照军挎包做的,靛蓝色的老土布做面,用薛明翊的旧军装下脚料包了边儿,还带着一个盖子。书包带用的废旧降落伞的带子,直接缝到书包底,这样不管小岭多野蛮也不能把书包带给勒断。 结实又好看。 书包盖子上用红色黄色的线绣了几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字当然不是林苏叶写的,是她照着墙上贴画描下来的,领袖字体,非常气派。 小哥俩看到这个书包,不只是小岭,大军的眼睛都亮了。林苏叶:“一人背这个新的,一人背之前的。” 小岭动作快一把就抢着背在肩上,手扣着书包带雄赳赳气昂昂地迈了两步,得意道:“怎么样?像不像潘东子?” 大军:“我大,我背。” 小岭:“我高!” 大军:“你笨!你黑!你熊!你淘!你……” “停!”小岭急了,“我和你说,我跟队长爷爷喊过好多口号,你别想给我扣帽子,我黑说明我是劳动人民,我熊说明我有力气,我那不是笨,我是朴素,我……” 大军:“薛磅礴,你会写自己名字吗?不会就是笨。” 说到识字写字,小岭一下子萎了,薛磅礴是谁?他不认识!这个名字他一直不承认不认领。 就算他现在写字认真一些,但是也从来不写薛磅礴三个字,他都是写薛岭的,他叫自己薛岭。 他看大军特别喜欢那个书包,虽然自己也超级喜欢。哎,算了,他让着点小军,小军虽然先生的,可比自己矮,奶奶说当初在妈肚子里小军受了委屈,自己比小军长得大,得让着点他。 更何况,他还欠小军一块七毛多钱呢。 薛老婆子可不能让俩孙子打起来,赶紧打圆场,回头让妈再给做一个。 林苏叶听得暗笑不止,小岭有点话痨,但是经常说不到点子上,大军话不多,总是一招制敌。 她道:“没布了,以后再说吧。” 她不能做俩书包?当然不能,就要让他俩竞争才好呢,谁学习好谁背。 再说小岭这孩子这两天有点飘,也得给他上上笼头。 别整天给她熊! 寄完信以后心里就有了一个念想,天天盼着邮递员上门给自己送信,那好像是一个希望,能让人一整天都非常愉悦。 薛家屯一共不到两百来户人家,能每个月都收信的却没有一家,现在大军小岭开启了这个先例。 反正每次他们寄信或者从邮递员手里接信,都能领略围观众人羡慕的眼神。 有些人家可能有个闯关东的亲戚,一年里面收个两次信。 大部分邻居,没有什么能通信的远方亲戚,所以也不会有收到信的意外惊喜。 自然就很羡慕。 林苏叶倒是不那么着急,这些日子她上午带着莎莎去学校听课学习,中午饭后趁着莎莎睡觉就自己琢磨一会儿水粉画画,下午再做衣服。 一天到晚的忙活,其实也做不了多少活儿,毕竟住在乡下,里里外外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事儿,都需要花时间。 时间在孩子的期盼中过得说慢又快,转眼他们收到薛明翊之前寄来的信。 差不多的时间薛明翊也收到家里来信。 他们正参加完特训,从泥坑里滚出来,一身泥浆,只有两只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薛明翊高大挺拔的身形,利索干脆的步伐,总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 秦建民:“老薛,你说还这样玩命儿参加特训的团长,就咱俩了吧?” 他们都认同那句话,你在训练的时候玩命儿,你就能从战场上活命。 薛明翊急着去冲澡,没功夫给他闲扯。 这边特训的都是男人,没有女性,冲洗的地方也在野外随便遮了一下。 薛明翊冲洗完毕就换上干净的军装,风纪扣扣到最顶。 秦建民穿着短裤,赤着上身,浑身湿漉漉的,“老薛,你要去见首长?” 穿得那么板正,跟要相亲似的。 薛明翊:“来了一批新式武器,我去看看。” 秦建民一听,“我也去!” 他一边跑一边穿上衣服。 等他们从军械库出来,通讯员站在那边摆手喊:“薛团,你的信!” 薛明翊一听,甩下秦建民就大步走了。 秦建民:“这十天半个月的就有家信,都给我整嫉妒了。” 旁边一人听见,打趣他,“老秦,赶紧结婚啊,到时候就有人给你写,回家也有热情等着。” 秦建民:“是我不想?是没人跟我啊!”旁人笑起来,“老秦,你言不由衷啊。”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他说没人跟,那大家信,长得不出彩、家里没钱、自己没本事,人家大姑娘肯定看不上。可秦建民将近190的大个子,气宇轩昂的,三十岁就是团长,工资津贴不老少,只要他愿意多少大姑娘乐意嫁给他? 他说没人跟?要是现在有个女同志出来说要跟你,你要不要? 真是的! 薛明翊拿到沉甸甸的信,唇角不自觉地就勾起来,这显然是自己走了没两天他们寄的,看来自己一走他们还挺有话说。 虽然心里喜悦急切,动作却不疾不徐,用刀子划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瓤都倒出来。 居然有三封? 自己才走这些天,她这是隔三差五就写一封?他心中不禁涌上一股热流,突然感受到媳妇儿迟来的热情。 扫了一眼,哦,自己想多了。 俩孩子一人一封,她自己一封,而且她那封最薄,就轻飘飘一张纸。再打开一看,呵,真是自己想多了。 满篇的胡桂珠、孩子、奶奶小姑,就没有一个思念他的字眼。 他挑了挑眉,沉下心认真看家信的内容。 很快他看完三封信,同一件事,林苏叶和俩儿子关注的重点不同,给他写信说的内容也不一样。 林苏叶重点在胡桂珠找她走后门,她怕以后还有人找,就故意打电话报警,这样能吓住别人,但是也怕会得罪杨家人。 除此之外,她写了莎莎对他的依赖和想念,写了奶奶和小姑的情况,独独没有写她如何。 她总是把自己隐在家人后面,不向他展示,不倾诉相思,这一次甚至都……没要钱? 他凝眸瞧了一会儿,这字倒是比以前好看起来。 把媳妇儿的信反复看几遍,他又打开大军的。 大军关注点比林苏叶更深远,更有社会感。 大军信里问: 爹,人是不是必须要变强,怎么变强,怎么永远强?是不是只有权力才能让人强大? 顾知青家原本是知识分子,受人尊重,现在他在乡下养牲口。 赵知青比胡桂珠优秀很多,可她一直被胡桂珠压着,被抢走功劳,却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如果不是爹在部队有职务,是不是胡桂珠一定会打击报复他俩,也一定会逼着妈打他俩?甚至会冲到家里羞辱妈甚至也打她?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如果没有爹当后盾,那他们是不是只能被欺负? 其他普通人,是不是只能忍气吞声,被人欺负? 他不想被人欺负,不想有人冲到自己家里,对着妈妈指手画脚,那样的画面让他难以容忍。 他没有写出来告诉人的潜台词是: 如果他处在顾知青那种境地,有人冲进家里打砸,践踏他的父母,他真的无法忍受,他也一定不会忍受,他会不惜用极端的方式回击那些入侵者。 如果这一次胡桂珠敢打他妈妈,他一定会用更激烈的方式报复回去,如果这一次大队没有出面解决让胡桂珠回家,他也一定会暗暗地报复回去。 那就不是把林婉丽推到沟里去那么简单。 他被自己的阴暗吓到,不敢宣之于口,哪怕跟顾知青也不敢说。 但是那样的想法也压在他稚嫩的心里,沉甸甸的,让他几乎不能承受。 他害怕自己是爸爸妈妈嘴里的坏人。 他苦思良久,转换一下方式,问问爸爸,如果没有靠山,普通人遇到那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他不要做弱者! 他要变强! 是不是只有权力才会让人变强! 看完大军的信,薛明翊陷入沉默,他也被大军的想法震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说。 这个孩子出乎意料的早熟,也出乎意料地思考深远。 他已经比很多成年人都站得高、看得远、思考得更深沉。 要认真讨论这个问题,洋洋洒洒万言也说不透,也不适合在信里说,而且薛明翊就算有一万句话也不能说出十之一,能说十句就算好的。 有些话说不透,就算说得透,但是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阅历和背景、不同的思想深度,各人的理解也不同,也不可能全部理解。 所以薛明翊没打算给大军说太多。 他合上信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小岭的,看到满纸的短句、惊叹号,他下意识把身体往后靠了靠,以躲避那强烈的冲击感。 从大军那种深沉的、略带愤懑的思想深渊里,突然来到小岭这种直白简单漂浮的言论,薛明翊的大脑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 就仿佛从海底一下子瞬移到海面悬浮一样。 这孩子。 除了胡桂珠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然后就是他的感想,如下: 爸爸,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是亲生的!!! 我和妈妈一模一样! 大军随你,闷葫芦,聪明学习好。 我随妈妈,话痨,好动,好打架!!! 爸爸,你评评理,我是不是随我妈?! 我妈是不是爱打架? 她还总说我也不知道你随谁!我就是随她啊,哈哈哈哈哈!!! 胡桂珠跑家里来说我坏话,我妈给她打了!还扭去大队报警!!! 我妈妈可太爱我了! 我也可爱我妈妈了! 我再也不说她凶了!爸爸,对不起,我现在最爱妈妈!!!你排……你和奶奶大军莎莎小姑他们一起吧。 薛明翊不由得笑了一下,这写信的方式就很小岭,他那眉飞色舞、舞舞旋旋的模样几乎要从字里行间跳出来。 他看看手表,现在时间不够,因为要回三封信,所以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写两句就被打断不值当。 晚饭后,薛明翊谢绝一切邀约,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写回信。 这一次回信,他写得比较慎重,需要再三思考才下笔。 哪怕只是俩孩子,也不敢有丝毫敷衍糊弄。 薛明翊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才把回信写好,三张信纸,五块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长的铁皮盒子,从里面挑出一枚款式简洁大方的军功章,粘上印泥给大军的回信上盖一个印章,再把军功章仔细擦干净放回去。 他拿起给媳妇儿的回信亲了一下,然后一一装进信封。 这一次寄个特快信吧,虽然贵很多,可他们在家等得心焦花钱也值当。 几日后的中午特快信送到林苏叶手上的时候,她都惊呆了,不是才收到一封?这又收到一封加急信? 一封信而已,又没有天大的事儿,干嘛还加急? 天大的事儿你不就打电话了吗? 一封特快信要花好几倍的钱! 恰好放学回来的大军小岭看到身穿绿色工装的邮递员刚叮铃铃离开,他俩兴奋地往家跑。 爸爸又有信到了! 小岭:“冲啊!!” 他加速往前冲。 大军这一次速度也不慢,竟然和他跑了个持平。 他实在太急切地想知道爸爸会怎么解答他的疑惑,他想知道爸爸对此的看法,他需要有人理解他,引导他。这方面顾知青不行,因为顾知青是被打压的那一方,他不敢说,也不敢说真正的想法。 小哥俩气喘吁吁地到家,看着林苏叶,“妈,我爹来信啦?” 林苏叶哼了一声,“各人看各人的。” 三封回信,还单独粘起来,她想看看大军和小岭的都不能够。 呵,这是怕谁偷看呢? 大军和小岭一把就将自己的抢到手里,大军看到自己回信上的军功章印迹,原本绷着的小俊脸都红了。 莎莎也很激动,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爸爸,信信。” 这么没有莎莎的?? 小岭:“快拿纸,我这就给爸爸写回信。” 林苏叶一边摆饭,慢条斯理道:“急什么。” 反正他也没什么急事,那么急干嘛? 加急信件?! 就你有钱! 没大事加什么急? 不要花钱的? 加急信就少写,以前一个月两封,现在两个月一封。 俩孩子觉察不对劲,小岭这个迟钝的都知道妈不高兴。 小岭:“妈,你怎么啦?” 爸爸回信妈咋还不高兴呢?不应该呀,他都高兴得要飞了好吧。 林苏叶:“没怎么。” 小姑就瞅着笑,帮她分筷子。 旁边给莎莎掰馒头的薛老婆子讥笑道:“你妈呀,心疼。” 小岭急了,“妈妈,厉害不,我去喊赤脚医生?” 大军一听奶奶的话,原本紧张的小脸就放松了,哦,没事,他顾自看信去。 薛老婆子:“还肉疼呗。” 你没事跑去打电话怎么不说花钱?我儿子寄个加急信看给你心疼的? 她也顾不得吃饭,先凑到小岭那里去看回信。 林苏叶看他们都在看信,忍不住也打开自己的信瞅一眼。 咦,五块钱!!! 这一次忙着说胡桂珠的事儿,她可没要钱,他居然也给钱了。 林苏叶嘴角就弯起来。 与此同时,林婉晴也抵达余吴县火车站。 她身量纤细,形容消瘦,孤独地站在艳阳天里,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第 41 章 偷看 她虽然不是极美却有一种清秀的书卷气,身材窈窕,自然也很引人注意。 不多久她就打听到林婉丽的住处,直接往县革委会家属楼去。 县革委会家属楼虽然是新盖的,但是才两年多时间就灰扑扑的,而且也只有三层,根本不能和省城相比。 林婉晴看了看手腕上的梅花牌手表,已经快12点,林婉丽应该没有去单位,她就直接上门堵人。 这个点儿家属楼都是人,楼道里叮叮咣咣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很嘈杂,还有孩子蹦跳大人呵斥的声音,烟熏火燎、杂乱无序,自然比不了整洁有序的军区家属院。 林婉晴下意识拿手帕捂住鼻子,她真的不能离开军区家属院,如果去机关或者其他部门,这样的家属区她根本受不了。 在军区有勤务兵帮忙搬煤球、挑水,她只需要去食堂打饭打菜,就自己做也很省事,哪里还用这样一群人挤在楼道里大呼小叫的? 她侧着身子踮着脚往里走,有个孩子跑来跑去差点撞到她身上,她微微蹙眉,慢慢地走过去,皮鞋后跟钉的鞋掌磕在地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连家这里冷锅冷灶的,居然没人出来做饭。 林婉晴纳闷着过去,看房门都紧闭着,便上前敲门。 里面传来林婉丽不耐烦的声音:“谁呀!” 林婉晴:“我,林婉晴。” 林婉丽一听立刻小跑着过来开门,声音也软和起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林婉晴叹口气,眼圈红了,“婉丽,你姐夫……前几天刚下葬。” 林婉丽一怔,虽然前些天她给林婉晴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卧床不起,听见已经下葬,还是有些意外。 林婉晴没打电话通知她,她自然也不会去参加葬礼,更没想到林婉晴会突然上门通知自己。 她赶紧让林婉晴进屋,给她倒甜水喝。 林婉晴不要糖水,只要一杯凉白开,她看看屋里,连胜利不在,屋里摆设散乱、邋遢,地面也灰突突的看起来有日子没清扫。 她微微蹙眉,太脏了! 林婉晴喝了半茶缸水,“婉丽,你这家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妹夫呢?” 林婉丽撇嘴,“哼,谁知道他在哪个狐狸精的炕上发骚呢。” 林婉晴皱眉:“婉丽,你说什么呢?” 林婉丽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哭,“姐,你要给我做主,连胜利他不是个好东西。呜呜……” 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她不介意告诉林婉晴。 自从薛明翊来让连胜利写了认罪书以后,两口子就算撕破脸,连胜利铁了心想离婚,林婉丽却不想。她抓奸只是想让连胜利老实点,不是为了离婚的。 可连胜利却说她恶心、恶毒,不想再和她过,哪怕被单位处分、被人议论、不能升职也无所谓。 连胜利搬回父母那里去住,已经有些日子不过来,林婉丽去找他,不管怎么哀求,甚至给他下跪他都不肯。 她就求公婆,公公倒是想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婆婆却阴阳怪气,说她不下蛋的鸡,白耽误自己儿子八年。 她想让爷爷和后奶奶给撑腰,可爷爷现在已经退下去不管事儿,后奶奶的意思之前给林婉晴找一个好对象,给她也找一个,对她们姐妹也算仁至义尽,至于日子过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她不想多管。 后奶奶不管,那谁拿捏连家?她自己根本就不行! 她不想变成因为不孕被婆家休掉的女人,那样就抬不起头来了! 她只能求林婉晴,姐姐在军区认识不少人,那些人肯定有这边县里的关系。 林婉晴看着她,“我怎么做主?你姐夫刚去,我们孤儿寡母,连个依靠都没。”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忙拿手帕抹泪。 林婉丽:“姐,你怎么可能没依靠,不是还有薛明翊……” “林婉丽!”林婉晴突然厉声打断她。 林婉丽吓得一怔,“姐?” 林婉晴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林婉丽皱眉,突然她心咕咚一跳,难不成……林苏叶找她闹了?不对呀,薛明翊过来让她写道歉书,就不会再让林苏叶去闹。 那……什么意思? 她笑道:“姐,你怎么啦?别吓着我。” 她想让林苏叶和林婉晴掐架,却没告诉林苏叶是林婉晴,所以就算真的有什么也赖不着自己。 林婉晴定定地看着她,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匿名信,“今年正月你去我家,我和你姐夫在屋里说话,你当时躲在窗户外面偷听。” “姐,我没有偷听!”林婉丽急了。 林婉晴:“你在窗外,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围巾刮到冬青上了。” 林婉丽的脸唰的白了,喃喃道:“我、我真的没偷听,我只是……只是……去找手帕的。” 她知道这个借口很烂,却不能直接承认。 林婉晴失望至极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轻,眼神却很冷很冷,“婉丽,打小我就疼你,我留在城里,你回乡下,我没能劝说后奶奶留下你,我对你有愧疚,所以我处处补偿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婉丽脸又涨红,狡辩,“我、我就是听了点你和姐夫吵架,我什么也没干,我发誓!” 林婉晴冷笑,“啪”的把信拍在桌上,“你没干?”林婉丽看清那封匿名信,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啊,这个,我也收到一封!” 林婉晴厉色:“你别装了,这就是你写的!” 林婉丽矢口否认:“不是我!是我就天打雷劈!” 她指着那种标语字体,“我怎么可能写这种?我也收到一封,说连胜利有相好的,要和我离婚,我也想知道是谁写给我的呢。” 现在她都怀疑是不是林婉晴。 林婉晴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撒没撒谎,很显然林婉丽在撒谎。这个妹妹自小就不聪明却总自作聪明,脸上就带着蠢相,还以为掩饰的很好。 林婉丽不想让林婉晴知道自己挑唆林苏叶找她掐架的事儿,更不想林婉晴知道薛明翊来找她和连胜利写认罪书的事儿,她自然就心虚,被林婉晴一下子看穿。 林婉丽赌咒发誓不是自己,自己也是受害人。 林婉晴自然不信,但是她向来温和淡定,从不和人大吵大闹,更不屑和人撕扯打架,再者打架她也不是林婉丽的对手。 小时候她和林婉丽住在一起,她虽然是姐姐,但是生得比妹妹林婉丽细弱、矮小一些,打架不是对手,后来她就走姐妹情深路子,从智商以及学习成绩、人情世故等上面来碾压林婉丽,让林婉丽听她的。 她知道林婉丽嫉妒她,她也厌烦这个蠢货妹妹,所以当初她隐晦地暗示后奶奶,林婉丽这么蠢,留在军区大院长大以后肯定会勾搭那些首长家的孩子,万一惹出丑闻必定连累小叔叔的。 后奶奶就把林婉丽送回老家,只留下文静乖巧,喜欢阅读写作的林婉晴。 想到这里,她看林婉丽的眼神就轻蔑又憎恶,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写匿名信羞辱自己,以为自己猜不到?摆明就是她,连猜都不用猜! 她不打林婉丽,更不骂,甚至都不会撕破脸,她只需要睁大眼睛看林婉丽如何悲惨过一辈子。 林婉丽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和连胜利离婚。 她还年轻,不管是找个带娃的还是找个未婚的青年,都是可以过好日子的。 如果林婉丽没写匿名信羞辱她,林婉晴觉得自己出于姐妹情意,是会劝她离婚再找个好男人的。 现在自己丈夫刚去世,就被林婉丽这样羞辱,她怎么可能让林婉丽过好日子! 不把林婉丽推进火坑,就是她做姐姐的善良。 她要让林婉丽和连胜利这个渣渣一辈子绑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折磨。 别以为她不知道连胜利厌烦林婉丽,以前她就看出来连胜利早晚得出轨,现在果然验证自己的眼光。 林婉丽虽然努力用头发挡着脸,可她刚才一进门就看到林婉丽耳朵附近的淤青,那显然是被连胜利打的。 林婉丽正低头研究那封匿名信,一边看一边暗暗叫好,说得真对,林婉晴就是个假清高,就是别有用心,惦记人家男人还想捞人家的钱! 你说你不是,你倒是还钱呀! 她抿着唇角,生怕自己笑出来。 自己过得一塌糊涂,林婉晴也没好到哪里去,男人再疼你,他不是死了么? 你就是克夫! 看我不把你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你想再嫁?做梦! 她看了一眼正低头垂泪的林婉晴,小声道:“姐,那么多侦查人员,让他们给你查查呗。” 林婉晴抬眼看她,不接话茬,反而一字一顿道:“也不知道谁这么歹毒,这是想置我于死地。” 她把匿名信揣起来,确定是林婉丽写的她松了口气。之前她担心是军区和她一起的同事或者其他通讯员写的,如果是身边的人那就太可怕,所以她才不顾丈夫刚下葬就跑到余吴县来确认。 林婉丽而已,只是出于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心理,她就不必再浪费精力,淡淡道:“组织那么忙,我怎么可能因为私事麻烦他们?” 林婉丽干笑一声,她岂能不知林婉晴怀疑自己? 那又如何?她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从小到大,她们只要一有不好的事儿,都怀疑是对方捣鬼,哪怕不是也认定对方的错。 从来就没改变,现在依然不会。 林婉晴对她姐妹情深?狗屁,她给自己那些东西,是为了炫耀的,从自己身上找优越感罢了。 不过她真的好奇匿名信到底是谁写的。 她脑子里闪过林苏叶的名字,绝不可能!是谁都不可能是林苏叶那个笨蛋。 她觉得自己和姐姐是聪明人,毕竟大城市回来的,林苏叶却是土生土长的村姑,长得美,可见识什么都不行。 她卖力地猜测写匿名信的人,怀疑是后奶奶娘家的侄女。 林婉晴打断她,岔开话题,“你和连胜利这么多年没孩子,一直都是你去医院检查,他从来没去过,兴许是他呢。” 林婉丽:“我怀疑的,可他总不去检查,一说就恼。” 他死活不去,公婆也不会帮她,她没有别的筹码,根本没辙儿。 要是林婉晴肯帮忙,那自然是极好的。 林婉晴缓缓起身,淡然却坚定道:“走,我陪你去连家,打量我们林家没人呢!” * 因为最近家里没有什么大事儿,林苏叶就不想频繁给薛明翊写信,但是俩儿子在兴头上乐意给爸爸写,她自然鼓励。 让他们父子多交流,这对他们的成长有莫大的好处。薛明翊给林苏叶写的信比较家常,话也不多,夸女儿乖巧可爱,勤劳能干,这么小就会穿衣服,会画画,会背诗等等。 林苏叶看莎莎瞪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信纸,就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念,“爸爸夸你可多呢。” 莎莎听完一遍,兴奋地让妈妈再念,喜欢听爸爸夸。 林苏叶足足念了五遍,莎莎才过了瘾。 林苏叶继续往后看,除了关心薛老婆子和小姑,其他就是胡桂珠的事儿。 薛明翊夸她处理得很好,还给她“尚方宝剑”,他说:你想做什么只管做,谁都不用怕,一切后果我担着。 看到这句话林苏叶心里顿时暖暖的,很踏实,他不但没意见,还支持她呢。 最后他也向她提了要求,希望她写信的时候在家教的内容写上,要学以致用。 学以致用这个词,林苏叶还问了一下大军什么意思。 她不禁有点脸热,就薛明翊教的我想你、相好的、爱…… 拉倒吧! 大军和小岭的信都各自藏着不给别人看,仿佛是独门宝贝一样。 晚饭后孩子们写完作业,玩一会儿差不多就睡觉。 林苏叶特意晚一点睡,约摸着东间祖孙三个睡着,她就拿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过去翻找大军和小岭的回信,打算偷摸看看。 小岭藏东西最好找,全家人包括莎莎都知道他藏在哪里,只有他自己以为藏得很保险。 她一翻一个准儿。 林苏叶就坐在那里用手电筒照着看。 这一次比之前两次的内容都多,除了日常寒暄另外还有几句话引起林苏叶的注意。 她认真地看着,竟然还有不认识的字! 没辙儿,只得再拿大字典过来轻轻地翻找。 薛明翊:你说得对,你和妈妈很像,妈妈小时候也有点调皮,身体细弱却还和男孩子打架,知道护着自己的小伙伴儿,你富有正义感,这点和妈妈很像,爸爸很欣慰。当然男子汉在外不恃强凌弱,在内不恃宠而骄,有勇有谋,方成大器。最后还要表扬你这次书信字体端正,字迹整洁,没有错别字,很好。 我调皮? 我小时候调皮? 哪个造谣? 哦,肯定是大哥或者二哥为了讨好妹夫出卖她。 就很无语。 这里面林苏叶有几个字不认识,有几个词语不知道意思。 大字典太大,字又小,她还得拿着手电筒,所以查得有点困难。 正费劲巴拉地查字典呢,炕上传来大军的声音,“欣慰的慰,有安慰、抚慰的意思,领导慰问也是这个慰。后面就是……” 小岭虽然藏着,可大军要看,分分钟就看到。 林苏叶啪嗒把字典合上,差点把手电筒摔了,她回头小声道:“大军,你咋没睡呢?” 大军打了个哈欠,鼻音略重,“妈,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自从胡桂珠来家里之后,这些日子他一直没睡好,总是想很多很多,压力有些大,收到爸爸的信就放松下来。 今天也愿意逗逗妈妈。 其实她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直默默地看她蹑手蹑脚地翻找。 那样子真的和小岭很像,虽然她不承认。 林苏叶就凑过去,讨好地摸摸他的耳朵,“大儿子,你的也给妈看看呗。” 大军很少和妈妈这么亲近肉麻,有点不习惯。 他很想躲开,但是又想亲近,所以就没动,耳朵却是变烫变红了。 大军出了满月基本就和妈妈分开睡的,除了喂奶的时候母子亲近的时间比小岭少很多。 他小时候很乖,是低需求宝宝,不哭不闹,饿了就吃奶,困了就睡觉,还经常被好动的小岭拳打脚踢。 林苏叶那时候累得整天没精神,喂奶的时候都在犯困,根本管不过来俩孩子。 薛老婆子发现大孙子被弟弟踢得身上都青了,心疼得不行,也为减轻林苏叶的负担就把大军带在身边睡。 而小岭算高需求宝宝,容易哭闹,贪吃贪抱,喜欢靠在妈妈怀里,林苏叶抱他就多一些。 感觉到大军的忸怩,林苏叶笑起来,趴在炕沿上摩挲大军的头,他头发比小岭的长一些,没有那么扎人。 “一晃眼大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躺在小被子里,安安静静的,尿了都不哭呢。” 大军:“……”为什么要说煞风景的话?还有我在妈妈眼皮子底下,一天天的,哪里一晃眼长大的? 妈妈语文水平和小岭真的很像! 林苏叶说着说着,突然有些心酸心疼,这阵子她都没怎么想那个梦,这会儿抚摸一下大儿子,不由自主又想起来。梦里她死后,大军就变得异常沉默,越发不爱说话,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个字,就看书、写东西。 等他读初中的时候,整个人又高又冷,看人的眼神也总是很凉薄,没有一丝温度。 林婉晴不喜欢他,总说这孩子太阴郁,看着有些吓人。 林婉晴的儿子也不喜欢他,说他为人不阳光,喜欢玩阴的。 林婉晴的女儿害怕他,总觉得他好像随时要侵犯她一样。 他总是黑色长裤,深色连帽衫,额前碎发遮住锋利冷漠的眼。 他很少说话,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温度。 他是个独行者,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捆绑的伙伴,男主的妹妹一直喜欢他,追着他跑,他却从不回头看,宁愿一人孤独终老。 他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呀。 林苏叶眼眶酸痛,忍不住张开手臂把他抱住,脸贴着他的脸,柔声道:“大军,妈妈永远都会爱你,无论你长成什么样子,长到多大。” 从前她羞于对家人表达情感,和她的父母一样含蓄害羞,当然以后她依然内敛,羞于表达,但是她会尽量让孩子们知道,妈妈爱他们,永远是他们的靠山。 大军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有记忆以来,他从来没和妈妈这么亲密接触! 他感觉幸福得要晕过去。 这几天自己胡思乱想的那些压力,也都烟消云散。 哪怕他不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他没有小岭那么阳光,哪怕他心里有点阴暗,妈妈……也会爱他的。 真好。 林苏叶抱了抱儿子,小声道:“大军,把你的信给妈妈看看。” 唰啦,大军从迷魂汤里回过神来。 他嘟囔道:“你自己找。”林苏叶:“我找不到。” 大军不是小岭,他藏的东西谁都找不到。 大军勾了勾唇角,“妈,你给我五毛钱。” 林苏叶:“谈钱多伤感情……”想起来这不是好忽悠的小岭,便打感情牌,“要钱就要钱,谈啥买卖啊。我看你信是应该的,给你钱也是应该的,反正你也不会乱花。” 小岭要了钱肯定去买糖,大军指定去买书。 她当即摸了五毛给儿子。 大军示意她放在枕头底下。 林苏叶放钱的时候就摸到薛明翊给他的回信,立刻拿出来看看。 大军还有点不好意思,“妈,你能去那屋看吗?” 林苏叶点点头,“行。” 大军又道:“那俩成语叫恃强凌弱、恃宠而骄。” 说的是小岭回信上的。 林苏叶笑了笑就拿回去看。 结果薛明翊根本没给大军写什么,还不如给小岭写得多呢。 他写着:强中更有强中手,没人能成为最强,武力和脑力终会衰竭。为人要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陷泥淖而不污,堕清贫而不丧,处下风而不妒,乘青云而不骄,坐高位而不糜。守心中正气,可破万般磨难。 最后还给他盖了一个军功章的印迹。 林苏叶看得有点费劲,她虽然学了一些常用字,现在能绊绊磕磕看个报纸,却没学古文啊。 也不知道薛明翊是懒得多写字,还是小时候学的古文,也不怕儿子看不懂,她理解得很费劲,还有不认识的字。 后面有大军的理解。 他写:爸爸的意思是人要有正义感,要有浩然正气。不管智商还是武力强大,都有更厉害的对手,只有做人正派,才能顶天立地。只要心中有坚守,逆境也不会随波逐流,穷困也不会丧失斗志,暂时失败也不会妒恨能者,飞黄腾达也不会骄傲自满,身居高位也不能奢侈糜烂,腐败不仁。 我有自己的正气,我有自己的底线原则——那就是我的家。 林苏叶看得又流眼泪了,她的大儿子呀,真是随他爸爸。 她摩挲着信纸发了一会儿呆,听着东间挂钟当当的整点报时声,已经十点。 她蹑手蹑脚地过去把信放回去,又用手电筒余光照照,看了大军一眼。 大军已经睡得香甜,小脸蛋红扑扑的。 她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脸蛋。 她刚想顺便亲亲小岭。 “呔!那个贼人!吃我一弹弓!”小岭突然大喝一声。 林苏叶吓得一哆嗦,这孩子又说梦话。 小岭整天活泼好动,一刻都不闲着,睡梦中还和人打弹弓呢。 小岭开始打睡拳,看样子薛老婆子和大军已经习惯并且适应良好,两人睡着以后各自把一头,都几乎贴着墙壁睡,偌大的炕中间空出来给小岭换着姿势睡。 林苏叶:“……” 她也赶紧回去睡了,还好她们三个睡觉都安静,否则小姑一拳能把她打成残疾人。 第 42 章 林婉晴,你还钱! 这几天林苏叶一边忙自己的正事儿,一边寻思着要不要再写封匿名信给林婉晴寄过去? 寄给林婉丽的信已经生效,让他们夫妻反目闹离婚,但是给林婉晴的信却没个动静。兴许林婉晴因为刚没了老公,没心思找林婉丽麻烦? 她一想林婉晴老公刚没了,自己若是接连寄匿名信不好,暂时不管她们。 反正以林婉丽那种性格,是绝对不会真的和林婉晴姐妹情深的,时候到了肯定得撕。 且等着吧。 这些天她除了去学校陪读,就是在家里做衣服、画画。 学多了以后她自己就琢磨出味道来,慢慢地也知道怎么下笔、怎么上色更合适,她觉得画这个颜料,似乎调色更重要,形状什么的反而模模糊糊、互相勾连浸染更有感觉。 她小时候跟着奶奶学描花样子绣花的同时,也学了一些配色技巧。 只是那时候物资不丰富,家里也不像奶奶小时候那么有钱,自然没有五颜六色的丝线,也没有丰富的颜料。 林苏叶的配色就是纸上谈兵,背过技巧或者自己偶尔捣草叶子、槐米等染布罢了。 现在好了,手上有十八个颜色,她一点点试探着调色,竟然也能调出不少色来。 她先铅笔勾勒大体图样,然后再用水粉上色,这样就不会浪费纸张和颜料。 她只画身边见到的景色,莎莎追母鸡,莎莎捡鸡蛋,小姑挑水,婆婆纳鞋底,小岭打弹弓,大军下棋,农家小院,大黑猪吃食等等,这些都是她想要画的题材。 目前还在艰难地画第一幅。 画画的门槛低,临摹就可以,但是想要画好却不容易,毕竟画者总想画自己想象的美好景象,哪怕临摹也想加入自己的思考和想象力。 林苏叶并不着急,她有的是耐心,反正自己也不想当画家,就是为了丰富自家的墙而。 这么好看鲜亮的颜色,就算胡乱涂抹挂在墙上也好看啊。 画了三天,她的莎莎追母鸡还没有成型,还在摸索着一层层地涂抹母鸡的羽毛。 莎莎看得很入迷,直拍小手,林苏叶怀疑自己随便画个什么闺女都说好。 薛老婆子瞅瞅,嫌弃地皱眉,“这一滩屎黄的什么呀?白瞎功夫,不够累眼睛的,你那天画的那个梧桐花不是挺好的?你再画个桃花儿啊,榆钱儿啊,打碗花儿啊……” 林苏叶:“……你会,你画!” 薛老婆子:“你打量我不会呢。”她拿着烧火棍儿就开始画,“从前有个老丁头,欠我俩溜溜,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一边说着,手上就比划出一个带着皱纹的老头子。 莎莎看得嘎嘎乐,也跑过去给她唰啦唰啦画头发。 林苏叶瞅瞅自己的画,似乎有点太托大,竟然画了这么一副大的,那还是画小的好。 画个小的,能找一下自信心呢。 她先把那幅大的放在一边,拿一张剪裁的专用纸放在凳子上,开始照着院子里墙角的一棵狗尾巴草临摹,画出轮廓再画上一只蚂蚱。 这种草虫是她擅长的,画完再填色就容易得多。 这幅简单好画,顶多就是蚂蚱费点功夫。 吃过午饭等莎莎睡觉以后林苏叶继续去涂抹自己的蚂蚱图。 初夏的阳光暖暖的却并不烈,照在屋檐下铺在堂屋地而上,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林苏叶在这样明亮的光线里画得倍有感觉。 她正画着,就听见薛老婆子在门口和薛老三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估计又是要钱或者要吃的。 林苏叶现在把着家里的钱和票,薛老婆子根本没有大钱给,就算给顶多几分一毛的。 保不齐老太太还舍不得,因为她要留着给俩大孙子买零嘴儿吃。 至于接济小儿子个馒头、饼子或者别的,林苏叶并不计较,更不会为此吵架,就当看不见。 她知道薛老婆子也有数的,家里的鸡蛋从来舍不得给薛老三两口子,因为要给大孙子吃,接济的干粮也是粗粮。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来了兴致就当筹码拿捏薛老婆子一下,倒是也好玩儿。 薛老婆子正在外而被薛老三缠着呢,说要鸡蛋、细而条吃,还想要几块钱。 薛老三:“娘,爱花怀着身子呢,天天吃不饱。” 薛老婆子没好气道:“你老婆吃不饱,你很光荣啊?” 薛老三哭丧着脸,“娘,就是我无能,我没用,你说你咋不给我生得和我二哥一样能干。” 薛老婆子:“你快闭嘴吧,你还挺会挑人比。” 她探头往院子里瞅瞅,林苏叶原本在院子里画画,这会儿嫌热去堂屋了,看不见。她小声道:“你嫂子在堂屋,守着饭笸箩,我咋给你拿?回头再说吧。” 薛老三就开始缠磨,软磨硬泡。 薛老婆子:“对了,爱花那身子也有两三个月了吧?怎么肚子不见大呢?” 薛老三:“娘,我为啥管你要吃的呀?爱花她吃不饱,那身子能长吗?得快三个月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呢。”薛老婆子一想,还真是,哎,摊上这么个懒货,两口子真是天生一对。 她说回去瞅瞅,趁着林苏叶不注意那点吃的给他,让他先去上工。 薛老三他忍不住探着脖子羡慕道:“谁能有我二嫂那么享福啊,天天不用下地,不是去学校陪读就是在家里画画,这那啥他老婆也没那么好日子。” 他不说地主老财,怕他娘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院子里出来的空气都是香甜可口的,特别好吃。 看他那馋样儿,薛老婆子没好气道:“你羡慕她?你先托生成个嫦娥再说吧。” 她转身先回家,就见莎莎已经醒了,正靠在林苏叶怀里娘俩一起画画呢,她有心要去饭笸箩拿个粗粮饼子出来,又怕刚过饭点林苏叶问。 她要是问:娘你拿干粮干什么? 她怎么回答?就说:我饿了? 这时间也不对啊,刚吃完就饿? 可是想想薛老三那熊样,宋爱花怀孕三个月还瘪着个肚子,这孩子能长个儿?也不知道哪个上辈子犯了事儿的倒霉鬼要托生在宋爱花的肚子里。 哎,作孽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薛老三这么个懒货。 林苏叶看她想拿又不好意思,想狠狠心拿又怕自己找茬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她刚要逗薛老婆子,外而竟然传来林婉丽的声音,“苏叶姐,我姐来看你啦。” 林苏叶愣了一下,谁?林婉丽,林婉丽她姐,那不是林婉晴? !!!!!! 林苏叶浑身无形的獠牙和防护都亮了起来! 林苏叶立刻戒备起来,黄鼠狼来了! 啊呸,她俩才是黄鼠狼和鸡。 薛老婆子原本对林婉丽印象不坏,毕竟是亲戚,想着之前林苏叶骗她断腿,还跟挑唆她去大队打电话骗儿子断腿,又来气。 她怎么来了。 虽然不高兴,可薛老婆子是个好而子的人,有亲戚上门多不高兴也得笑脸相迎,她笑着道:“她表姨来啦?” 林苏叶便让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出去玩儿,她亲亲女儿娇嫩的小脸蛋,又给小口袋里塞上一块糖。 薛老婆子嘟囔道:“怎么亲戚一来就赶我走?” 林苏叶塞给她一个粗而饼子,“行啦,赶紧去接济你三儿子吧,别再把你二孙子饿没了。” 她把战场清空,没有后顾之忧才好自由发挥,反正不能让婆婆看到自己另一而,免得没有当家威信。 薛老婆子有点尴尬,很想骨气地说我不要,却还是夹着饼子把莎莎抱着走了。 莎莎跟妈妈见见,走到院子里正好和林婉丽、林婉晴碰上,莎莎立刻小手撑着奶奶的肩膀立起来,大眼盯着林婉丽和林婉晴。 来了两个yiyiwaowao! 她很想留下,却被奶奶直接抱走了。 林苏叶非常意外林婉晴为什么会过来,她狐疑地看向林婉丽,不会是她撺掇的吧? 她看林婉丽,林婉丽也正看她,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林苏叶秒懂,林婉丽的意思是旧事不要重提,那就是她造谣薛明翊有相好的那事儿揭过去。 林苏叶本来也没想提林婉丽造谣的事儿,毕竟自己拿了她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她虽然财迷但是有原则和底线,这事儿说揭过就揭过,她都没和薛明翊说呢。 而且她想让林婉丽和林婉晴姐妹掐架,也不用这个,她现在不想把薛明翊和那个没有的相好扯一起,更不想把他和林婉晴扯在一起。 他是她的!谁也不能过来沾一下子! 她故作惊讶:“婉丽,这是——” 林婉丽赶紧介绍:“苏叶姐,这是我亲姐,也是你堂姐婉晴呀。” 林苏叶这才故意矫揉做作地捂着嘴一笑,一副腼腆忸怩的样子,惊讶道:“哎呀呀,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堂姐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林婉晴披着她人淡如菊的外衣,这会儿自然还是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一朵小白花,而对着林苏叶这朵艳丽的娇花就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优越感,又有点意难平。 林苏叶这样悠闲舒服的生活原本…… 自己也不差,虽然……刚没了男人,可自己有正经的工作,能赚钱养家,自己有文化,不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 自己才是真正的能顶半边天的妇女,不是这种只能靠脸依附男人离了男人就要饿死的的女人。 她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而色就更加淡定从容,“苏叶,我是林婉晴,久仰大名,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苏叶故意道:“什么酒酿大饼?你们带了吗?给我看看,我整天在家呆着,什么都没见过。”林婉晴:“……” 林婉丽:“!!”来了,来了!你支棱起来! 林苏叶毫不掩饰地往她们两人空着的手上看过去,俩抠门儿,大老远跑过来看亲戚,一点礼物都不带的? 她瞪了林婉丽一眼,你撺掇的! 林婉丽眼神回敬,不是我! 才怪!就是我,哈哈。 林苏叶感觉林婉丽精神有点不大正常,而林婉晴也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这么多年她回乡下的次数还不够一个巴掌,更没看过自己,怎么今儿突然来自己家? 哎呀……她男人刚没了,她不会是来给自己晦气的吧。 林苏叶还是有些迷信的,禁不住心里呸呸两声,幸亏让婆婆抱着莎莎出去,要不的话还得找二奶奶来悄悄做做事儿。 林婉晴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来,非常大方地放在桌上,“第一次上门,也没带礼物,三块钱小小意思,就给三个孩子买糖吃。” 林苏叶心下冷笑,你拿我家的钱装大方?看给你能耐的。 她立刻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把三块钱拿起来,左看右看,两眼放光,“呀,堂姐,你们城里人真有钱。” 她歪着头打量林婉晴,这人没穿军装而是件比较贵的斜纹布褂子和裤子,里而穿着件部队发的汗衫,头发还微微烫了发梢儿,手腕上戴了一块表,看起来就很贵。 特娘的,有钱买表没钱还我? 她再低头打量,林婉晴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跨带的,穿着雪白的袜子。 整个人就很讲究。 你男人刚没了,你也不见憔悴不见悲伤的,穿得体体而而的跑我家来,就很呵呵。 林婉晴温声道:“你大娘身体不好,我特意回来看看,正好婉丽两口子有点事儿,就住两天帮帮他们。明天就要回去,婉丽说顺便就来看看妹妹。” 林苏叶立刻问:“婉丽你们什么事儿?” 林婉丽瘪嘴,虽然不甘心,却还是说道:“窦娥我平反了,不是我不能生,是连胜利不能生。” 林婉晴给她撑腰,一起去给连家施压,逼着连胜利一起去检查,几日后出来结果证明是连胜利不行。 林苏叶大声喊道:“你离婚啦?” 林婉丽的脸登时红了,嫌弃道:“你小点声!怕人听不见吗?没离婚,他之前想离婚,一看是自己不能生就求着我不要离婚。他怕我四处宣扬他不能生!看他敢的!” 林苏叶有点无语,这是什么脑子?竟然是这样想的? 男人对你不好,还闹离婚,现在他不能生,就求着你别离婚? 你还不踹他? 再一想,哦,火是自己点的,自己让人家两口子掐架的,她又平和了,不再单纯生气连胜利个瘪三。 她就开始奉承林婉晴。 她看得出来,林婉晴在自己跟前坐得笔直,微微扬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看人,嘴角还微微抿着,一副高傲的女干部派头,显然是看不起自己,是来笑话自己的。 你男人刚没了,你不在家呆着,却跑出来晃悠,还来第一个相亲对象家里观察,来人家媳妇儿而前显摆,你有病吧! 还不轻! 想到林婉晴欠自家好些钱,林苏叶就胸口发烫。 再一想梦里林婉晴挑唆薛老婆子、对大军冷眼、给小岭洗脑,她就胸口烧起了一把火。 这把火,恨不得把林婉晴烧死在这里。 当然,想归想,人还是要冷静的。 她就开始无底线地捧林婉晴,花式儿夸,话里话外都是羡慕,都体现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粗俗和愚昧。 她看着林婉晴的手表,“哎呀,堂姐,你们家条件真好,这手表得好几百吧?” 林婉晴淡声道:“不知道呢,成鑫给我买的。” 林苏叶心下冷笑,“姐夫还好吧?” 林婉丽刚要说,林婉晴手在下而打了她一下。 林婉丽便闭嘴,知道林婉晴是不想在林苏叶而前掉价。 林婉晴:“好呢。” 她下意识不想在林苏叶而前说自己男人没了。 林苏叶眼睛都要瞪圆了,好呢?好你个鬼啊! 她自然不会拆穿,反而还笑着恭维呢,“堂姐你真幸福,你从小就在省城跟着大军官住在军区大院,吃香的喝辣的,还在那里上学。我和婉丽就没那么个福气,我就上了三天学,婉丽就上了不到三年,你得上了高中吧?”林婉晴是初中,但是她点点头。 她为什么来要林苏叶家? 她自己之前没想来的,是林婉丽撺掇她。 林婉丽知道她和薛明翊相过亲以后,话里话外就没少提林苏叶和薛明翊如何,林苏叶在家里如何懒、如何笨、如何不干活、如何…… 林婉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说不上来,就是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她自认真的不是嫉妒林苏叶,林苏叶没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林苏叶虽然长得美,却空有皮囊没有灵魂,粗鄙浅薄,就如同没有内涵的花瓶。 薛明翊……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 她心里酸溜溜的,为薛明翊不值当,他配得起更好的女人。 她看林苏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一些羡慕她城里生活的话,就打断她,“妹妹,你为什么不随军?” 林苏叶立刻道:“那不能的,我这大房子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我得守着呢。” 林婉晴挑了挑眉,眼睛里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一丝鄙夷,真是个肤浅、虚荣又目光短浅的女人。 林苏叶就开始说这房子怎么盖的,公爹如何辛苦,自己如何辛苦,婆婆等人如何如何。 说着说着,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心弦,她突然就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林婉晴一惊,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笑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上了? 哦,这是触动心事开始原形毕露了啊。 之前还想显摆自己过得不错,现在看样子不咋滴。 林婉丽却从林苏叶的眼泪中嗅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信息,握着拳头热切地盯着林苏叶,支棱起来,你支棱起来! 林苏叶一边抹泪,一边抽搭:“呜呜,你们在城里过得真好,我们在乡下……也没有电,整天煤油灯,我做针线做到半夜,眼睛都要瞎了。我们还没有水,都得去挑水,我有一次大冬天的差点被水桶拽得掉井里去淹死,呜呜……我们累死累活,天天吃粗粮,一年到头吃不了三回肉,呜呜……” 为了演得逼真,她起身去把饭笸箩端进来,细而的都吃光了,只剩下粗粮做的。 几个黑褐色的而饼子在饭笸箩里,怎么看怎么可怜。 林婉晴想想自己在部队吃的白馒头、大包子,顿时就腾起满满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她声音越发温柔,表情越发善良,“妹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等以后随军……” 林苏叶突然就崩溃了,把饭笸箩一摔,哭道:“随军,随什么军啊?我婆婆捞不着去,又不肯让我去。她还处处刁难我,对我不好。我坐月子也不给我吃好的,我前阵子……呜呜,腿断了,也没人伺候……” 她抬起泪眼,对着林婉丽就开始哭,“婉丽啊,你看见的,我可可怜了,是不是?腿断了也没人伺候。” 林婉丽看林苏叶哭得梨花带雨,那是真美,美得让她都忘了要干啥来着,就点点头,“对,我还和你一起去给薛明翊打电话骂他,让他给你汇钱来着,结果你自己胆小,不敢骂,还不要钱了。” 林婉晴微微蹙眉,她……打电话骂薛明翊? 她敢? 薛明翊让她骂? 她要钱? 怪不得薛明翊预支工资回家呢。 她低头看林苏叶的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妹妹这是好了?” 林苏叶抽抽搭搭的,“好什么呀,天天在家里养着呢,这不是闲得不行,就画画。” 她开始给她们显摆自己的画,“你们看我画得好不,是不是可好了?我们村里人都说我以后会成为大画家,都想要我的画去挂着,你们也买一幅吧!” 林婉丽:“…………”她不要脸,她真的敢不要脸! 林婉晴:“!!!” 她这样淡定的人都要暴走了,这没文化的乡下妇女是真的可怕,她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敢让人买她的画? 这画的什么?那一坨屎黄的是什么? 这个狗尾巴草倒是还行,但是谁要买狗尾巴草? 见她们谁也不掏钱买,林苏叶就开始学自己大姑姐卖惨,“堂姐啊、婉丽啊,我太难了!我们家钱都被我婆婆把着,一分都不给我呀。” 外头薛老婆子带着莎莎出去玩儿,又不放心林婉丽怕她撺掇林苏叶整幺蛾子,就带着莎莎悄悄回来躲院墙外偷听,结果正好听到这句钱都被我婆婆把着。 薛老婆子:“…………”你能,你能上天,你会装断腿,你还会演戏! 你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给梅兰芳当徒弟! 结果后而还有让她更跌下巴的事儿呢。 屋里林苏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抹泪一边控诉婆婆,随即一把抓住林婉晴的手,“堂姐啊,你看我们家这么艰难,这么可怜,你是不是应该把钱还给我们呀!” 今儿你不还钱,你别想囫囵个着离开啊—— 第 43 章 老赖克星 林婉晴:“!!!” 她被林苏叶抓着手不放,浑身的汗毛登时就竖起来了。 她怎么知道钱的?薛明翊告诉她的?还是林婉丽? 林婉丽:“!!!”对,就这样,管她要钱,我把她送你嘴边上,就是让你啃一口的。我亏了五十块加五十斤粮票,林婉晴凭啥不亏? 她给林婉晴一个眼神,我没说,肯定是薛明翊说的。 林苏叶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抓着林婉晴,也得亏林婉晴是柔弱型的,如果是林婉丽那样的她还拉不住呢。 林苏叶眼泪簌簌落下,比林婉晴当初哭得还楚楚可怜,让人恨不得搂着她把心肝儿都掏给她。 “堂姐,你从小就在城里,过得比我们好。你又嫁了个好人家,姐夫赚钱多,钱都给你。堂姐,都是因为你啊,你借走我们明翊的钱,快还给我吧。你总不能逼着我去跳河吧。” 林苏叶和人吵架,也从来不高声,生气了就冷哼白眼,不生气就笑眯眯软刀子怼,这会儿卖惨自然是眼泪一边流,娇滴滴的声音一边控诉,那可怜劲儿就真的能让人心碎。 林婉丽已经有些把持不住,想想林苏叶真可怜,薛明翊万一在外头有相好的,钱还不都寄回家,寄过来的婆婆拿着。 哎,真可怜! 她忍不住道:“姐,你看苏叶姐多可怜,你要不就还她——” “你闭嘴!”林婉晴脸色一下子变了,狠狠地瞪了林婉丽一眼。 她抽不回手,只得柔声安慰林苏叶,“妹妹,你别难过,回头我帮你和明、薛明翊说一声,让他……” “说什么啊?你借了他那么多钱,你咋还不还啊?”林苏叶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林婉晴:“你、你怎么知道?” 林苏叶心下冷笑,你就仗着我男人不长嘴,和你男人战友情深,有话也不说,任着你占便宜。 她定定道:“堂姐,你这是什么话?明翊是我男人,有什么事儿他当然和我说啊?你们借了他那么多钱,总得……” 林婉晴突然呃一声,也绵绵长长地哭起来。 林苏叶:“……” 林婉丽:“???” 林婉晴眼泪短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地不要钱一样落下来,“妹妹,我……我也是心里苦,不敢说呀,怕家里担心。我男人,你姐夫……没了。哇——” 林苏叶看她开始掉眼泪,怕落在自己手上,嫌弃地赶紧把手抽回来,拿手帕擦擦眼睛,装得有点累呢。 她一副很没人情味儿的样子道:“哦,姐夫没了啊?你刚才还说好呢。” 林婉晴没想到自己男人没了,林苏叶竟然这样冷漠无情,正常人都会好言慰藉的呀。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苏叶,这么凉薄可怕的女人,薛明翊知道吗? 林苏叶淡淡道:“堂姐,人没了就没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哭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三个月以后就淡了。” 林婉晴:“你……”你没有心吗?跟我说这种话? 林苏叶心下冷笑,你装什么啊,你男人病那么久,他没了你是解脱还是松口气还是伤心,你自己知道。 你伤心你不在家里哭,你跑出来浪! 浪到我家来得瑟? 林婉晴哭,她就不哭了。 林苏叶不给林婉晴卖惨的机会,指着院子开始给林婉晴讲道理,“堂姐,你看我们家奶奶小姑还有俩儿子,一大家子人就住那么两个炕,孩子大点就睡不开,肯定得盖厢房把俩小子分出去。可一间砖瓦房连材料待管饭就得120块左右,那盖总不能就盖一间吧,怎么也得两间三间的。” 林婉晴被林苏叶挤兑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又尴尬又羞耻。 她以为薛明翊是个重情义、老实木讷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把战友家的烦心事当闲话说给别人听的,更不可能嚼舌头。 可他,居然把自家困难借钱的事儿说给林苏叶听,让林苏叶在这里挤兑她。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以接受。 如果她知道林苏叶晓得这个钱,她过来有被讨债的危险,打死她,她也不会过来的。 林苏叶看着她,眼神就带着谴责和厌恶,“你们等等,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她怕林婉晴跑,立刻进屋连木匣子一起端出来放在桌上,把自己和薛明翊的结婚书拿出来,指着上面的照片对两人道:“来,你们看。” 看,给我好好看看,今儿一定让你们看出花儿来。 林婉晴羞愤至极,很想立刻离开,但是林婉丽在后面堵着她,且林苏叶说了要钱,债主张开口,她总是要回应的。 只不知道是薛明翊的意思,还是林苏叶自作主张,她觉得薛明翊肯定不会这样。她心里难堪又羞愤,觉得林苏叶不该这么不体谅人,这么不善良,直接就张口要债。 人家借你钱,如果有钱还,难道不会高高兴兴上门还吗? 还需要你张口要吗? 你这么一张口,多掉价,多尴尬,多伤情分? 林婉丽别有居心,她本身就恨林婉晴胜过林苏叶,她对林苏叶是嫉妒,对林婉晴却是那种乌眼鸡互啄的恨意。 她夸张道:“你们俩照相,这靠得也太近了吧!” 她意有所指,指桑骂槐林婉晴当初合照往人家薛明翊身上靠,你好好看看,这才是人家夫妻拍照的架势,男人紧紧地贴在女人身上,女人害羞又幸福地笑。 林苏叶看着林婉晴涨红又变白最后强行淡定的脸,就道:“当初明翊带我去拍照,我第一次拍照可傻呢,坐在那里不敢动,照相师傅说你们俩近点近点,再近点,他一下子就挤着我。拍照的时候,我被那个光一闪,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哈哈,真是笨蛋呀,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师傅说一个扭头看人,一个闭了眼睛,重新拍!” 林婉丽一下子就脑补出那个画面,薛明翊也紧张,林苏叶更害羞,两人坐在凳子上拍照,隔着一尺远。 师傅让靠近靠近再靠近,他就直接贴着她坐,她却害羞紧张。 第一次拍照她吓得闭眼,他却歪头看她。 她很想把自己从小姑子那里拿的那张照片摆出来对着看看,看不把林婉晴臊死的! 那张照片不见了,她怀疑是被林苏叶拿走,但是没证据。 林苏叶对林婉晴和林婉丽道:“你看,我们俩结婚八年,就这么一张合照,是我们不想照吗?是我不舍的钱呀。回头等我儿子大了,娶回媳妇,都挤在这两间屋子里?”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叹气道:“我这要是再怀上一个,生下来,哪里还有地方住,我们真的要再盖几间屋子啦。” 外面的薛老婆子先是一喜随即暗骂:你再给我装,你装,我儿子回来那几天你都分被窝,别打量我不知道! 她急得抓耳挠腮,但是听儿媳妇管人家要钱,也竖着耳朵偷听,不敢进院子,免得打断林苏叶演戏。 林婉晴被架在火上烤,简直恨死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林婉丽个蠢货过来。 不过来就不会遇到这样尴尬又丢份儿的事儿。 不会被架在火上,进退维谷。 自己欠钱,薛明翊是不好意思要的,只要他不开口,她就可以等等,过几年孩子大了家里宽裕些再还。 她不是不还,她有孩子要养,他们想逼死她吗? 林苏叶怎么那么不懂事,不善良? 她也开始无声哭,“不是不想还钱,实在是孩子爹看病,他们奶奶又差点瘫痪,还有俩孩子……”她开始一样样细数卖惨。 林婉丽:“姐,我姐夫没了,不是发好大一笔抚恤金吗?组织还额外发的丧葬费,足够吧。” 林婉晴眼前一黑,恨不得让连胜利把这个蠢货打死,至少打得她不敢说话。 林苏叶一听,“姐夫没了,我们原本也不好意思要,可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堂姐你这么有钱,别说发了抚恤金,就算不发,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也得有个千儿八百的吧。” 她看林婉晴还想反驳,继续道:“你看你,戴着大手表,我们明翊都没这么好的手表,你这个手表得三百多块吧?你脚上的皮鞋,我们供销社都不见,也得二十块吧?” 二十块,城里工人一个月工资30出头,乡下人壮劳力一年看不到三五十块钱。 林婉晴呼啦站起来,“苏叶,我们先回去了,我以后再来看你。那个钱我们不是不还,是孩子爹借的,他刚没,你容我缓缓,我会跟薛明翊说的。” 言下之意是胡成鑫跟薛明翊借的,要还也还给薛明翊,不可能还给你林苏叶。 薛明翊绝对不好意思开口要,战友刚去世看,他不可能就跟遗孀讨债。 林苏叶把纸笔放在桌上,“那你写个字据给我吧。我们明翊重情义,不好意思要,可几百块钱,家里等着盖房子,也不能真的不要。你写个字据给我,以后什么时候还,咱们也有个念想。” 薛明翊和胡成鑫是好战友,有过命的交情,他们互相帮助没什么。 以前她要是知道也没什么,不会逼着薛明翊要钱,反正家里日子过得很好,也不缺这个钱。 可现在她知道了未来,政策要变,以后处处需要钱,她得攒钱。 再说在那个仿佛过了一辈子的梦里,林婉晴是怎么对她孩子的,她变成魂儿跟着看了一辈子。 林婉晴看着不坏,她从来没有对大军他们说狠话,更没有明显的恶意,可她言谈间却又带着刺儿,让敏感的大军一下子就觉察到。 身边有这样一个大家都说很好很善良很温和的人,可你却总是从她身上感觉到审视、压迫,她和人有意无意地挤压你,你还不能说她坏,因为没人信。 你气不气?疯不疯? 林婉晴不肯写,钱她一定会还,没有借条也还,她有账本呢,但不是现在还。 她要跟薛明翊说,实在不行去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逼着她立刻还钱。 如果林苏叶不让她走,那她就住这里,看谁耗得过谁,到时候组织问起来看谁理亏。外面的薛老婆子听着,立刻就抱着莎莎进了院子,大声道:“你个懒老婆,怎么不做衣服,又在这里和人闲扯淡?” 林苏叶:“……”你入戏还挺快。 莎莎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奶奶有点凶,她立刻挣扎着下地,攒着拳头对着薛老婆子哼了一声。 她跑到林苏叶跟前,护着妈妈,不许奶奶凶。 林苏叶摸摸女儿的小脸蛋,让她别生气,去一边玩儿。 薛老婆子:“什么钱呀?给我看看。” 她和身边熟悉她的人拉不下脸抹不开面儿,毕竟朝夕相处也怕人家说三道四,可她没见过林婉晴,就没那么大包袱。 她瞪着林苏叶,“你是不是拿我儿子钱给别人?”她又瞪着林婉晴,“你们是她娘家姊妹。” 林婉晴被薛老婆子那双饱经人世的眼睛瞅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原本是清高孤傲、人淡如菊的,先是被林苏叶一通卖惨哭诉搞得放松心神,优越感一升起来,她整个人就大意。谁知道林苏叶紧接着开始要钱,一通指桑骂槐让她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原本的淡定维持不住,心里又慌又急,又窘又臊。 林苏叶一番连消带打弄得她心神有些崩溃,这会儿薛老婆子又出来看坏人一样审视她,就让她撑不住。 薛老婆子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俩,防贼一样,生怕林苏叶给娘家人什么。 林婉丽推推林婉晴:“姐,你先写吧。你身上不是有钱,就先还她们点儿,省得她们去部队闹。这要是闹开,你有钱不还,那……” 林婉丽一边说一边瞅林苏叶,我可给你支招了,你别说我不和你一伙儿。 林婉丽和连胜利婚姻不幸福,她全部赖在林婉晴头上,又嫉妒林苏叶,就巴不得大家都和她一样不幸福。 相比来说,她更喜欢看林婉晴出丑。 林婉晴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感觉死过几回了,实在是太丢人。 她真的好后悔跟着林婉丽过来看林苏叶,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嫁给胡成鑫都没这么后悔过。 她简直是来自取其辱的! 林苏叶这种乡下没有文化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不讲礼节不管体面,又哭又闹、又含沙射影的,还直接不顾体面的要钱。 简直是她这种有自尊、好面子的人的克星。 这时候林婉丽对薛老婆子道:“大娘,你可千万别去部队闹呀。” 她又附耳对林婉晴煽风点火,“姐,那匿名信不还说那啥嘛,这要是大娘去部队闹,人家再说什么闲话,你多吃亏呀?” 林婉晴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尴尬和恼怒,让她眼前发黑。 她真的没想到薛明翊那么正直有原则的一个人,他娘和媳妇儿竟然这样……上不得台面。 她不能让薛老婆子去部队闹,虽然这一闹薛明翊也丢人,可她更丢不起那个人。 她是个要强自尊的女人,不允许被人这样羞辱。 她一咬牙,算了,反正她本来就想还钱的,只不过想等孩子大一些再还。 她就拿起了铅笔。 林苏叶忙从盒子里拿出一支圆珠笔给她,“用这个,不褪色。”她又把一小盒快用完的印泥拿出来,这是小岭和莎莎学会摁手印画手指画以后,她去生产队管会计买,他给她的。 林婉晴一下子就认出是部队的笔,应该是薛明翊放家里的,还有印泥都准备好了,一般人家里哪里会有印泥? 她不会早就准备着自己要来吧? 难道……她和林婉丽勾结在一起,故意算计自己? 否则她怎么准备得这么全?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来? 林婉丽是什么时候偷摸告诉她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在脑子里翻滚,让林婉晴心急火燎,这辈子没这么难堪耻辱过。 她突然意识到林苏叶根本不像她和林婉丽以为的那么粗俗、愚笨、没脑子,反而…… 她暗暗咬牙,就自己来了这一会儿功夫,一直都被林苏叶牵着鼻子走。 林苏叶先是恭维她,然后吹嘘自己大房子,又吹画画,再哭诉缺钱要盖房子,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要钱。 她早就做好准备,只等自己过来跟前,就跟蜘蛛一样吐丝结好网,自己却像个蠢货一样一头撞上来! 薛老婆子也盯着瞧,还和林婉丽眉来眼去的。 她对林婉丽印象一直不错,虽然过来和林苏叶叽叽咕咕,但是姊妹嘛,互相攀比也正常,而且林婉丽每次来对她都很尊重。当然,上一次撺掇林苏叶打电话那事儿让她形象一落千丈,可今儿不知道怎么的,薛老婆子看她又顺眼点。林婉丽站在林婉晴身后,仗着林婉晴看不见她的表情,就跟薛老婆子眉来眼去。 薛老婆子就说去院子里拿柴禾。 林婉丽也溜出去。 林苏叶看着她们俩鬼鬼祟祟的,什么都没管,只盯着林婉晴。 她看林婉晴还不想写,就道:“堂姐,我们明翊和你家姐夫是战友,有很深的感情。” 林婉晴立刻点头,“那是,他们还有秦建民、王福顺好几个呢,你根本不知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一年他们去执行任务,差点……” 林苏叶打断她的卖弄,“可我们俩没有什么感情,是吧?说是亲戚,你住在城里享福,我和林婉丽在乡下受苦,你从来没回来看我,更没想过帮衬姐妹。所以,男人的战友情,关我们女人什么事儿?我不能管姐夫要,我只能管你要,没毛病吧?那钱姐夫借了去,你也跟着享受,自然也该你还,是这个道理吧?” 林婉晴脸色阴沉,咬牙:“我没说不还,我一定会还给薛明翊,毕竟是我男人管他借的。” 她重重地咬着“他”那个字。 她意识到林苏叶没有那么蠢,而且发现林苏叶很会讲道理,不管是打感情还是讲道理,都头头是道。 自己反而被她牵着鼻子走。 林苏叶:“你看,你还没听明白。他们俩是男人,是战友,有过命的交情,别说借点钱,就是借再多,他们也觉得值当。毕竟他们在战场上互相为对方挡过刀、救过命,有时候为对方死也值当。那是他们男人的事儿,我们女人干嘛掺和?是吧?” 林婉晴静静地坐着,眼神阴沉,这是没读过书的林苏叶能说出的话? 这是一个文盲乡下妇女能讲的道理? 林苏叶看她不说话,继续道:“堂姐,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再苦再累,也不会放开薛明翊的,我好不容易挑的男人,那得过一辈子的,我不可能让别的女人算计他。不怕你笑话,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她看了一眼外面。 林婉晴立刻就意识到林婉丽跟她说了什么。 否则一个乡下妇女,没出过家门,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她的脸登时又跟被人扇了巴掌一样难堪,屈辱。 她向来洁身自好,若是被人说自己嫌弃男人惦记别的男人,那跟把她游街示众差不多。 她咬牙,拿起圆珠笔就开始写,只写借钱数目不写还钱期限,看你能奈我何? 她以为薛明翊全都告诉林苏叶,也没撒谎,直接把叁佰捌这个数字写下来。 林苏叶看得挑了一下眉,要钱,必须继续管他要钱。 男人手里就不能有闲钱,有点闲钱就大手大脚! 看林婉晴写完,林苏叶假装看不懂,绊绊磕磕地念,念错一多半,“堂姐,你给我念念。” 林婉晴倒是也没骗她,照着念出来给她听,没有还款期限。 她心下冷笑,林苏叶终归是个没文化的村妇,知道让她写欠条,却不知道时间期限这些,我十年二十年不还你能怎么的? 她自觉真的没想赖账,林苏叶这样咄咄逼人让她很反感。 她怕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去部队闹,所以得先回去和薛明翊说说这事儿,他知道自己的难处肯定不好意思逼着自己还钱,那就得负责摆平他难缠的老娘和媳妇儿。 这样的话,还不还钱,什么时候还,那都是自己说了算。 林苏叶看着她签名摁手印,又喊林婉丽过来也签名摁手印,当个见证。 林婉丽摁了,写明白自己只是见证,不管帮忙还钱。 林苏叶看着林婉晴,“堂姐,要不你先还我一点,剩下的慢慢还,你看俩儿子娶媳妇还早,可家里等钱给小姑置办嫁妆呢。” 林婉晴身上真的有那么五十来块钱,可她坐车、回娘家,也花了不少。 她轻蔑地看着林苏叶,“等我回去,先给你汇五十来,来年再给你汇一百,这样行不?” 等她回去,跟薛明翊一说,他说不定会生气怪林苏叶要钱呢。 男人么就是这样的,在外面充大方,不好意思要钱,如果家里人要钱他还会生气呢。 她自认善良,不想让薛明翊两口子吵架,可林苏叶实在太过分。 她一分钱也不会汇过来的! 林苏叶轻轻地摇头,笑了笑。 她本就生得极美,从小又被爹娘娇养着,嫁了人也没受过苦头,养得娇娇媚媚,刚才又哭过,眼尾扫着胭脂红,这么一笑,就让人觉得眼前仿佛是花开了。 林婉晴指甲一下子抠进掌心里,“你想怎样?我现在身上也没带钱。” 林苏叶柔声道:“你这不是戴着一块表嘛,你把表押在我这里,我保证不会碰的,等你什么时候还完钱再赎回去。” 我允许你慢慢还,从来没有逼你砸锅卖铁,可你都借钱度日还要什么手表? 过去那落败的公子哥儿还得变卖祖产、抵押当物呢,你把手表当在我这里,没毛病吧? 第 44 章 反目 她虽然文化水平低,见识少,可这个道理还是听过的,奶奶给她说戏的时候听了不少。 林婉晴张口结舌,真没想到林苏叶会这样。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管自己要东西! 刚才假模假式夸自己的表,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怪不得自己不写时间她也无所谓,这是想讹自己的表呢! 她痛心疾首,“妹妹,这块表是你姐夫给我买的,是他留给我的遗物啊……” 林苏叶忙道:“哎呀,你别哭,我没抢你的,我是说放在我这里,我帮你保管,等过两年你钱凑手了再赎回去,对吧?” 她一副非常大度、明事理的样子,笑得人畜无害,温文尔雅。 虽然穿着普通的农家衣服,发型也是普通的发型,可她生得美,这会儿突然就有了气质。 林婉晴突然觉得嗓子眼里有股子血腥气,知道自己被气得太厉害,太憋屈、太耻辱,咽不下这口气,顶得慌。 她有些失去理智,怒火攻心,口不择言道:“你想如何?让我砸锅卖铁、卖血卖儿卖女还钱吗?” 林苏叶看着她,淡淡道:“堂姐,我压着脾气和你讲道理呢,你想慢慢还,我同意,就算你很有钱,而我等钱用,我也不能逼你。你要是不肯留下手表,我看你这双皮鞋也很好,你留着以后过来赎回。” 她起身把小姑穿着干活的一双布鞋拿过来丢在地上,虽然左脚拇指破了,右脚后跟有破洞,可林苏叶还有点舍不得,“你可以先穿这双回去。以后再来赎你这双皮鞋。” 林婉晴的脸瞬间跟纸一样白,随即又涨得紫红。 她以为林苏叶管她要手表就够羞辱人的,没想到还有这样更羞辱的举动。 她、她居然给自己一双破鞋! 这是骂自己破鞋吗? 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是比直接扇巴掌还羞辱人。 她眼圈立刻红了,身子晃了晃,忙扶着桌子。 林婉丽已经被林苏叶的骚操作惊呆了,会还是林苏叶会,狠还是乡下泼妇狠。 没文化就是无所畏惧,可以胡作非为! 林婉晴泪珠滚滚,咬破了唇,羞愤欲死,“妹妹,你怎么、怎么能这样羞辱人!” 林苏叶纳闷地看着她,“怎么啦?让你放手表你不肯,那你还有其他值钱的当在我这里吗?” 她低头看看,“这是我们小姑的鞋子。你脚比我大,穿我的肯定不行,穿小姑的可以啊。” 林婉丽就捏着嗓子提醒:“这鞋破了。” 林苏叶骂她,“就你毛病多?破了怎么啦?我们庄户人谁能有双囫囵鞋?天热了我们还要穿草鞋,破鞋都是布的呢。” 她最讨厌有人用破鞋骂人,干嘛欺负鞋子? 林婉晴却不相信林苏叶的解释,觉得她就是羞辱自己。 她不能容忍被人这样羞辱,再也顾不得肉疼舍不得,恶狠狠地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桌上,又赌气般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拍在桌上。 她红着眼睛瞪林苏叶:“你满意了?” 林苏叶叹了口气,“你看,你怎么弄得好像我是恶霸,强抢民女一样?你欠我钱,用手表抵押,什么时候有钱再赎回去,我也没要你利息,你干嘛老大不乐意的?” 林婉晴连连冷笑,在借条上写清楚今天的日期,注明还二十元,抵押一块梅花xx型号的手表,手表购于70年,价值310元。 她特意把70年写得很用力,你看清楚,手表是70年买的,钱大部分是这之后借的,根本不是花你的钱! 林苏叶凑过去看,念了念,型号的型之前没机会用,也不认识,还很谦虚地指着问林婉晴:“这个字念什么?” 林婉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你认识多少字?” 林苏叶:“十来个吧。我们家人的名字我肯定都认识。” 林婉晴写完,把笔摁在桌上,那架势好像要把饭桌摁个窟窿出来。 她站起来,冷冷道:“不用送。” 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嗡嗡。 林苏叶笑道:“那还是要送的。” 她把钱收起来,送林婉晴出去。 林婉晴虽然很生气,却还是秉承礼貌待人,跟薛老婆子告辞,死死地捏着自己的小皮包,踩着皮鞋咯噔咯噔地离开。 林婉丽朝林苏叶露出一个又得意又幸灾乐祸又复杂的表情,追着林婉晴跑了。 她们坐车来的,再去公社坐车。 出了薛家屯走上没什么人的小路,林婉晴一腔憋屈实在是无处发泄,趁着林婉丽不备,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不扇一巴掌,她难解心头之恨,她真的要憋屈死了。 林苏叶太气人了! 她一定要回军区跟薛明翊说这事儿,让薛明翊评评理。她男人死了,就算发了一笔抚恤金,可她还有两个儿女要养,秦建民和别人都没管她要钱,现在林苏叶逼着她还钱,还扣押她的手表,这样的婆娘他管不管! 她不是不还钱,她不是想赖账,她想过两年孩子大点就还,哪里不对吗? 林苏叶干嘛要这样逼她? 她真是又屈辱又憋屈,感觉都要呕血了。 林婉丽也懵了,扑上去就和林婉晴撕打:“谁怕你啊,装什么清高!” 姐妹俩就在小道上打起来,反正也没人认识她们。 林婉晴:“你是不是故意坑我?” 林婉丽:“你要是心里光明,不阴暗,你能来?” 林婉晴:“你恶毒!” 林婉丽:“你不恶毒?你打什么算盘你当我不知道?没关系,我爱连胜利,我就要缠着他一辈子,我乐意。” 林婉晴:“你会下地狱的!” 林婉丽:“你想勾搭别人男人,你下十八层地狱!” 林婉晴:“你污蔑我。” 林婉丽:“你没惦记人家男人,你干嘛不还钱!你怎么不把钱都还给人家?” 林婉晴:“还说不是你写的!” 林婉丽:“就是我写的!就看不惯你个骚货还装清高样儿!” 林婉丽虽然没写匿名信,只要气到林婉晴,能让林婉晴倒霉吃瘪,她简直痛快得要成仙。 谁写的她还要感谢对方! 恰好大军小岭几个放学回来,路过那里看到俩女人在那里撕扯吵架,他们站成扇形仰头围观。 吵架的两人见状忙分开。 林婉晴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角,重新端起知识女性的架子。 林婉丽却又煽风点火,“姐,你看那是大军和小岭,是薛明翊和林苏叶的双胞胎,漂亮吧。” 林婉晴微微扬起下巴,是挺好看,可自己的一双儿女更好,懂事,长得也好看。 她还是主动和小哥俩打招呼,自我介绍是薛明翊部队的战友。 小岭一听是爸爸的战友,立刻热情起来,“阿姨,你和我爸一起打过仗吗?” 林婉晴忙说没有,男人打仗,女人不用的,她负责后勤工作。 大军给小岭纠正,“这叫军人家属,妈去了也是这样。” 小岭:“啊,原来不是解放军啊。害我白激动。” 他对什么表姨没兴趣,挥舞着弹弓吆喝着小伙伴儿们就往家冲。 大军瞥了林婉晴一眼,两人视线对上,都觉得不怎么喜欢对方。 林婉晴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眼神有些深沉,大军觉得这表姨看着温温柔柔眼神有些刺。 都觉得对方不是好人! 等他们到家,发现妈和奶又在斗嘴。 薛老婆子想和林苏叶分那二十块钱,被无情地拒绝,然后要五块,依然被拒绝,最后一毛都没捞着。 薛老婆子就吐槽她,“你说你,咋能拿双破鞋换人家皮鞋?你这不是丢人吗?” 林苏叶:“她不是搁手表换了吗?” 薛老婆子:“你以后对婉丽好点,她是来帮你的,我瞅着这闺女能处。” 林苏叶:“你什么都不知道别掺和。” 看给你能的,和林婉丽说什么就站一伙儿了? 薛老婆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不就是记恨人家吗?当年你和那个妹夫相亲,他眼瞎没成?这都过去多少年,坛里的咸菜都烂成泥,孩子眼瞅着这么大,你还计较那些事儿?” 小岭一听立刻竖起耳朵,哎呀,什么相亲,什么男人,有戏听! 后脚进来的大军听见奶的话,原本清冷的一张小俊脸就紧绷绷的,见小岭一副看戏的模样,就踹了他一脚。 小岭捂着屁股:“干嘛?”大军乜斜他一眼,“白痴!” 小岭:“哎呀,你想和我打架是吧。”他以为大军挑衅他,想和他闹着玩,就呜嚎一声蹿上去和大军玩摔跤。 大军不想理他,但是被硬缠着也只能反击。 莎莎就拍着小手喊油油。 林苏叶没顾得上打闹的哥俩,怼薛老婆子,“你的好亲戚之前来跟我说你儿子、我男人、孩子爹、薛明翊,在外头有相好的。” “噶?”薛老婆子没听清,她被林苏叶那一堆称呼绕晕了,“什么相好的?” 那边摔跤的哥俩也停下来,小岭抱着大军的腰,大军用腿别着小岭的腿,哥俩竖着耳朵偷听。 薛明翊、有、什么相好的? 林苏叶硬邦邦的:“你和林婉丽嘀嘀咕咕没问明白?” 薛老婆子:“放屁,不可能!我儿子什么人我不知道?他打小就不爱和女孩子说话。也就你长得更好,要不他能要你?” 她和林婉丽可没嘀咕这个。 林苏叶看她又开始翻旧账,就随便她念叨。 薛老婆子:“这么说,你这俩堂姐堂妹都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别来往。” 一个说他儿子有相好的,一个欠那么多钱不还还过来阴阳怪气。 上一个跑家里来阴阳怪气的胡桂珠还在家“养胎”呢,你怕不是想和她凑一对儿。 她倒是没责怪儿子借钱出去,就觉得薛明翊是个有分寸的,他既然借就肯定有借的理由。 林苏叶:“我本来也没来往,是你一次次热脸贴上去。”她学着老婆子的腔调,“哎呀,他表姨来啦,进来坐,喝水不?过年好啊,家里都好?工作好吧……” 薛老婆子听她学得很像,就很没面子,“我才不是假模假样。你说你啊,长了张嫦娥的脸,非要配个王婆儿的嘴,不招人待见。” 村里有个王婆儿,人称二奶奶,是有名的神婆儿,虽然破四旧不能搞迷信活动,可她依然很有市场,毕竟乡下大部分都没文化,也没有城里那么严格。 林苏叶和婆婆相处久了,知道这是认输的意思,便也休战。 薛老婆子背着林苏叶做个鬼脸,然后去拿柴禾准备做饭。 小岭:“妈,什么相好的?” 林苏叶:“小孩子知道啥,别瞎打听。” 小岭就看大军,让大军接招儿。 大军冷着小脸儿,“不让打听,别当着孩子面儿说呀。” 林苏叶听得一怔,这孩子……以往大军很少生气,或者说懒得生气,也不爱顶嘴,今儿这是不高兴? 她一琢磨,听着还真是自己不对,婆媳俩斗嘴,不该当着孩子面儿。 乡下人整天吵吵闹闹过日子,谁也没考虑过不能当孩子面干嘛,村里孩子也对各家八卦了若指掌。 林苏叶以前也没那个意识,现在被大军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下决心以后要改正。 大军黑眸盯着她,眼神透着紧张,“所以呢?” 林苏叶被他问住,不知道怎么对付大儿子,就糊弄道:“什么蓑衣斗笠的,就是娘年轻时候相过好几次亲,你爹也相过,人都这样。” 这是事实,也没什么好怕孩子的。 小岭:“那你俩是相好的呀,为什么说我爹外头还有……” “别胡说!”林苏叶打断他,“那是林婉丽瞎说的,你爹可没。” 她好不容易让父子亲近些,可不能抹黑。 小岭好糊弄,立刻就信了,“那yiyiwaowao真不是个玩意儿,以后别来咱家。” 大军对林婉丽却没兴趣,他问林苏叶,“妈,那另外一个表姨呢?” 林苏叶:“她呀,欠咱家一大笔钱,来还钱的。钱不够,就把手表押给咱。我锁在箱子里,你们都不许动呀,以后要还给她的。” 大军点点头,他从来不乱翻林苏叶的东西,只有小岭喜欢翻箱倒柜。 他会看着不让小岭乱翻的。 林苏叶让他们写作业,给莎莎准备了铅笔本子继续画歪瓜爸爸,她则把小姑那双布鞋刷刷,等干了再补补。 虽然破了,扔是舍不得扔的,她寻思天气暖和起来,不如直接把鞋面绞破,做成凉鞋,再绷上一圈布条就更结实。 她看小岭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的,棉袄直接脱下来身上只穿着件小背心,大军却还是棉袄扣得严严实实的。 她问大军:“热不?热就脱下来换夹衣和坎肩吧。” 过了清明节就一天热似一天,尤其今年节气早,三月底就立夏,天气就尤其热。乡下大部分人家布料短缺,一个人顶多两身衣服,冬天絮棉花当棉衣,开春暖和起来等立夏就拆掉穿单衣,入秋凉了就两件套起来。 只有条件特别好的人家,才能冬天棉衣,春秋夹衣套坎肩,夏天单衣甚至短裤短袖。 林苏叶家有薛明翊赚钱,还能拿到一些福利票,林苏叶针线活儿又好,精打细算着分配就不用那么紧张。 不过也是可着头做帽子,每个人的衣服有数,没得铺张,能省则省。 薛明翊看着高冷严肃,可其实节俭得很,手巾用破的,部队发的汗衫也穿到破。 林苏叶用他的一个旧汗衫给小哥俩各改一件背心,穿在衣服里面就很当事儿。 别看就一个汗衫,很多人家那是没的。 大部分人顶多穿个裤衩子,外面就直接棉袄棉裤,根本没有打底。 大冬天光身子穿棉袄,刚套上拔凉拔凉的,纯粹用自己身体焐热,等干活儿出了汗,小风一吹,那冰凉冰凉的滋味儿,谁穿谁知道。 就城里人很多都是毛衣或者棉袄里面穿假领子,也不会真的穿一件衬衣。 人人限量供应布票,缺布啊! 眼瞅着小哥俩年后这三个月又长高一块,脱下来的棉袄棉裤冬天就小了得重做,夏天的单裤褂子自然也小。 还得重做。 也是林苏叶不肯给孩子穿得邋遢,别人家恨不得给孩子做个麻袋,从五岁穿到十岁的那种。她总是给孩子做得合身,板板正正,进城都不会被比下去的那种。 除了俩儿子,小姑也费布。 小姑力气大,下地干活那衣服裤子鞋子特别费,尤其肩膀、胳膊肘、屁股和膝盖,隔三差五就得补,到最后就没法补,总要换新的。 还要给小姑做夏天的单衣单裤。 她有钱可是没布票,缺布啊! 林苏叶手艺再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她有点犯愁。 林苏叶问薛老婆子:“娘,我舅家不是自己织布来着?你去管他们买两匹布来?” 薛老婆子娘家有兄弟姊妹,逢年过节也有来往,就她兄弟侄子还借她钱、票、粮都没还呢。 虽然不是大笔借债,但是积少成多对庄户人那也不少。 林苏叶自小在大家族长大的,爷奶父母也是和亲朋互通有无、互相帮衬的,所以她倒是也没多自私不肯借人东西。 既然自己有需要,自然也该跟别人寻求帮助。 薛老婆子却不肯,她抹不开面儿,人家都说她过好日子,她去借东西那不是让人说儿子无能吗? 人就是这样,你有个风吹草动,别人就要说闲话。 今儿你胖了,他们说你是不是发财了?带我们一个,不带就是看不起穷亲戚。 明儿你瘦了,他们说你是不是得绝症了?怎么回事。 薛老婆子又没见过别的世面,出来进去就是在村里或者娘家,见的都是日常的亲朋,身处其中自然被这种习惯裹挟,做不到不在意。 她道:“现在自家也没地,捞不着种棉花,他们哪里有棉纱织布?早多少年就没的。实在不行,我去黑市淘换点布票。” 林苏叶:“你可消停的吧,你是团长老娘,要是让人抓了你说是批评你还是不批评你?” 薛老婆子:“那实在不行把我留着百年后的白布拿出来染染用。” 当地老人都有为自己准备寿衣和出殡白布的习惯,后来条件太差就攒不出来。 薛老婆子的是她婆婆当年连织带买攒的,老婆子会攒家存了很多,百年后分给两个儿子,薛老头和薛老婆子也分到一些。 之前因为小岭睡觉不老实,她和大军没法与之一个被窝,就拿出一部分做了两条孩子的新子。 这会儿再拿也行,反正给孙子做衣服她舍得。 可它不合适啊。 那是厚的本色土棉布,做被子行,不适合夏天做衣服。 林苏叶就盘算哪里换点布票,只是这年头布票都按人头发,普通人一年也就发个十五尺布票,谁家结婚、丧葬还得借,一般都没有盈余。 恰好杨翠花骑着自行车带着一捆东西过来。 她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喊了一声,“嫂子,在家吧,我是杨翠花。” 林苏叶一听,忙让她进来。 杨翠花进了院子,随手把两条日产化肥袋子卷着的瑕疵布放在地上。 她朝林苏叶道:“嫂子,看这布中不中?” 林苏叶乐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杨翠花这人真不错。 第 45 章 写信告状 林苏叶扒拉一下看看,都是一些瑕疵布,能看出明显的线头、小窟窿以及脱线的地方。 可它也是布啊! 她惊喜道:“怎么卖?我都要了!” 杨翠花:“这里有三十尺,都给你,不要钱。” 林苏叶:“那可不行,我不能白要。” 杨翠花:“薛明翊那天去我家给了五块钱,我寻思着五块钱是赔你的,当然不用收回去,正好供销社有瑕疵布我就给你买了一些。” 这些布当然超过五块钱的,可杨翠花乐意给,她就想看林苏叶美滋滋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再说薛明翊和自己大哥是同学,自己小时候还偷偷喜欢过薛明翊,还给林苏叶推个跟头摔出伤来,还不问青红皂白说人家坏话,哪哪儿都不对,人家薛明翊和林苏叶大度,原谅自己,她是真心感激,这点布不算啥。 若是薛明翊和林苏叶真的生气,她供销社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不信看看胡桂珠好了。 林苏叶不肯占便宜,让她说说平时怎么卖,补钱给她。 不用布票已经是大便宜,还不要钱,那可不行。 杨翠花见她非要给钱,便道:“嫂子要不这样,等会儿我再给你送布料,你帮我做件儿夏褂子,要那个苹果领,就是圆的,县城流行。” 林苏叶笑道:“好呀,很简单的,不要你工钱。” 杨翠花又说两条化肥袋子也送给她。 林苏叶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不容易得呢。” 杨翠花:“别人不容易得,我在供销社还不容易?这个你拆了也能做褂子穿,俩袋子至少能做俩褂子呢。” 这是日产化肥,一面印着日本,一面印着化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什么株式会之类的字样,林苏叶不认识。 这时候只有大队干部能穿化肥袋褂子,普通社员可没那个条件。 社员们还开玩笑呢,说“生产大干部,穿着化肥布,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特别羡慕。 林苏叶见她不肯要钱,“俩袋子,我做两个褂子,你一件,我小姑一件怎么样?” 杨翠花却又不肯穿,身上印着尿素,丑死了,但是她不敢说,免得林苏叶不乐意,她道:“我不要,你和明春穿吧。” 你长得好看,穿麻袋也漂亮,我可不敢穿。 很快她回家拿了一叠子的确良布回来,让林苏叶给她做褂子。 林苏叶就给她量尺寸,建议,“翠花你脸圆,别做圆领了,做个燕尾领吧。” 燕尾领领子尖尖的,看起来能拉成脸蛋和脖子的效果。 杨翠花脸圆脖子短,再穿圆领那简直没眼看了。 杨翠花很信林苏叶的审美,毕竟小姑、小哥俩穿得都好看,她同意了。 时候不早,她就先告辞骑车回家。 杨翠花一走,薛老婆子瞅着那堆布就挤兑林苏叶:“你看人家杨翠花,多大方,瞅瞅你,一毛不拔。” 林苏叶:“对呀,她大方,本来要给你当儿媳妇的嘛。她是你儿媳妇的话,你这会儿跟着供销社顿顿吃香的喝辣的呢。” 薛老婆子一本正经地道:“可惜她长得不行,白扯,明翊瞅不见。”末了还得再强调一遍,“你真的占了长个好脸的便宜,真是会投胎。” 也不怪儿子愿意,她也乐意天天瞅,感觉瞅着这好看的脸,人都愉悦,能多活几年。 反正比老大媳妇那张苦瓜脸和老三媳妇那张馋鬼脸好看一万倍! 晚上等莎莎睡了,林苏叶又点了油灯坐在炕上复盘今儿和林婉晴掐架的事儿,看看自己哪里做得不错,哪里还有待改进,等下一次和人家掐架好用上。 她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低,又不够聪明,不能像人家那样厉害,那就得多学习。 平时和人吵架就复盘,把优缺点记下来,听别人吵架也悄悄学一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吵赢的。 她拿出自己专门复盘的小本本翻了翻,上面记着和林婉丽、张蜜蜜、杨翠花、胡桂珠吵架的事儿,都把对方的反应以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之前胡桂珠被她列为头号危险,现在已经降级没什么感觉,至于杨翠花还成了朋友。这会儿林婉晴就荣登头号宝座,被林苏叶很详细地记录在小本本上。 欠钱不还、阴阳怪气、大显摆、假清高等一类词语被她安上,同时记下重点:此人在人前要脸,受不得别人说她人品不好。 写了一会儿她又担心林婉晴回部队跟薛明翊告状。 万一林婉晴说自己不顾她刚没了男人就逼着她还钱,欺负她,那岂不是污蔑自己? 她赶紧掏出信纸写信,告诉薛明翊自己在家过日子,林婉晴突然出现,跟胡桂珠一样张牙舞爪、鼻孔看人、显摆气派,她很生气,既然对方戴大手表、穿大皮鞋、穿那么好的衣服,她就管对方要钱。 写完她觉得用词粗俗不够文气,配不上林婉晴的那种清高、城里人儿气质。 她其实想说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纡尊降贵之类的词汇,可惜不会,于是为了提高这封信的份量,她就开始翻词典查字典,一定要找几个够逼格和份量的词汇。 最后她选了几个:狐假虎威、阴阳怪气、衣锦还乡、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写出来就是林婉晴衣锦还乡,自己用火钳子烫了发梢儿,戴着大手表,穿着好衣裳,踩着大皮鞋,挎着小皮包,来她家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好一个不请自来。 她大摇大摆的,看起来就狐假虎威,说话还阴阳怪气,说什么酒酿大饼又不给,炫耀地给了三块钱。她还用高高在上的眼睛看自己,笑话自己在家里不干活儿、没文化,自己就义愤填膺,让她还钱。 哪怕照着字典抄词语,因为字小、夜深,她也抄错好几个,自己却觉得挺对。 她读了读自己的信,是不是有点太过隆重?怎么有点别扭? 她才学这些日子,学的都是常用字词,成语以及一些很书面的词语都没学,这会儿就没底。 她寻思要不让大军帮忙看看?又想大军一个小孩子他肯定也不懂,要是让顾知青给看?不行不行,太丢人了。 她这会儿心里又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逼着寡妇还钱,有些不厚道,又想薛明翊做人严肃有原则,他知道的话估计会不高兴。 不过他从来不骂人,就算不高兴估计也就说她不该要钱,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回家骂老婆丢人甚至打老婆。 为了先发制人,堵住薛明翊可能的生气,她写道: 咱俩是两口子,你的钱就是咱家的钱,我在家做衣尚(裳)转(赚)的也有你一份儿,就是不如你转(赚)的多,可我也不满(瞒)你,你有钱也不能满(瞒)我。我也不是不让你借给人家钱,你得瞅瞅怎么回事,要是人家快当儿地还你,那就是好人,能处,要是借了不还还借还不还,那就是把你当原(冤)大头,你还借你就是大笨瓜。 我说的对不对? 你要觉得我管她要钱不对,让你不好做人,你就快当儿地回来打离婚,孩子、娘和小姑还有房子归我,你按月打养老钱和养孩子的钱就行。 你要觉得我说得对,你以后给我离林婉晴远着点儿。 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她在后面画了一个表情,横眉怒目,非常形象。 她知道自己有点像薛明翊写给小岭的那个词:恃宠而骄。她敢这样,因为她有底气,小姑、儿子、莎莎肯定支持她,薛明翊多半也不会说她,以往每次回家探亲,不管她有什么事儿,他都帮着她呢。 为了让薛明翊个木头更好地理解她为什么和林婉晴要钱,她又画了一副林婉晴和林婉丽来家里的样子,把林婉晴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画出来,旁边还跟着个狗腿的林婉丽。 这幅画她画得出奇得逼真,因为对林婉晴的讨厌,当然也归功于平时盯着画莎莎等人的动作。 画完以后她很满意,又掏出五毛钱夹在信纸里,写上:这是我做衣服来的,给你零花儿,等我挣大钱也会多给你的。 为了避免小哥俩纠缠,第二天林苏叶悄悄自己去寄信,还是加急的,花的是林婉丽那五十块钱。 果然花别人的钱,再贵也不心疼! 也不知道信能不能比林婉晴跑得快点。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打电话骂他,让人听去可不行。 寄完信她就不想了,反而因为拿到欠条心里出了口气,一块石头落地,这会儿憋屈生气的应该是林婉晴才对。 *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就开始午睡,要求学生们都去学校睡觉。 林苏叶改为上午带着莎莎去学校,中午回家吃饭,在家里午睡,下午就做活儿、学画画不去学校。 小哥俩则抬着以前爷爷编扎的麦草垫子去学校,可以铺在地上睡觉,不用睡桌凳,免得掉下来。 他们原本是不想带的,薛老婆子哭鼻子抹泪非要他俩带,生怕小岭睡觉不老实掉下来摔着。 要是不带,她在家里指定担心,林苏叶就让小哥俩带上,他俩只能遵命。过了几天她先把杨翠花的的确良衬衣做好,上学的时候捎过去放在大队,杨翠花下班路过大杨湾就可以拿回去。 第二天杨翠花就把新衬衣穿上,现在人叫褂子,但是别人的褂子肥大大的,既没有腰身也没有什么线条,领子衣襟软塌塌的一洗还容易卷起来,可人家林苏叶做的就不会。 不知道加了什么,这领子硬撑撑的,门襟也很挺括,就特别气派。 杨翠花坐客车上班的路上,就被售票员和熟人问了一路,都说她这个衣服好看,问哪里做的。 杨翠花得意得很,她笑道:“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一个褂子做工就一块钱。” 冬天过年的衣服,上衣才七八毛钱,她这一个褂子就一块钱? 众人纷纷觉得好贵。 杨翠花冷笑:“贵?不识货的才喊贵。省城百货大楼里的进口货,都得用外汇券买,一块外汇券顶咱八/九块钱,一件巴掌大的裤衩子,没什么布料,要八块外汇券,一个兜胸的胸罩,巴掌大两片布,十二块。贵?当然贵,那得分谁买!” 杨翠花虽然张扬,可人家有张扬的资本,长得不错,工作好,家境好,还根红苗正的,她说啥别人自然没法反驳。 众人心里也暗暗觉得这褂子,真的很值一块钱做工。 杨翠花下了车去供销社上班,一进门其他几个好打扮的营业员就看到了,立刻围上来问。 “翠花,你这褂子好看哎,哪里做的?” “不声不响的就自己倒腾好东西,真是不够意思!” 杨翠花:“干啥啊,我这不是先试试吗,好的话就跟你们讲。我和你们说,这褂子做得老费劲了。就咱们供销社自己的缝纫组都做不出来,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手艺,大城里给高档裁缝店做衣服的手艺。” 杨翠花很敢吹,不要钱的牛皮都往林苏叶身上堆。 她听娘说过薛明翊娶那媳妇儿有点来头,林苏叶她爷爷奶奶都出身大家族,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里败落,还有孩子参加革命,正好躲过挨斗打土豪,还混成个贫下中农,也是运气好得很。 林苏叶的奶奶据说出身裁缝家庭,学会不少东西,再教给孙女,她的手艺自然比别个更强。 就说这褂子的衣领,乡下人可没见过这么挺括的。 “翠花,一块钱不贵,我们也想做一件。”就有人立刻有样学样,只要同事穿什么新款式,必然有人要跟上不能落后。 他们是供销社的营业员,总能买到不要票的内部货,家里都不缺布。 杨翠花:“行,不过人家手艺好,做得慢,好些天才一件儿呢,你们只能排队。” 当场就有人拿了一件略有富裕的布料给她,再给一块钱,让她帮忙托人做衣服。 杨翠花大喇喇地收下,“就我这个样儿啊,放心吧。” 她又主动帮忙量了尺寸,写下来夹在布料里。 傍晚一下班她就跑去找林苏叶,恰好林苏叶在家踩缝纫机给小姑做褂子呢。 之前做好了杨翠花的,现在做小姑的。 林苏叶看杨翠花抱着布兴冲冲地跑过来,“翠花?” 杨翠花:“嫂子,我有个姐妹儿也想做一样的褂子。给你一块钱的工费。” 林苏叶忙摆手,“不用那么多,七毛就够。” 杨翠花:“那不行,必须得贵,你看你做的,和别人不一样,又费工夫又费心思的。” 林苏叶笑道:“也没有,领子和门襟那里我放了一点布壳,你洗的时候略注意点,轻轻刷刷,别使劲揉搓。” 布壳就是把一些碎得没啥用的布头用浆糊一层层刷起来,干了以后硬硬的,可以做鞋垫、纳鞋底,裁缝是离不开的。 林苏叶也是跟奶奶学的,有些没布的还用纸壳糊弄人呢。 杨翠花:“啊,你可别说给我听,这是你的独门手艺,不能被人学了去。” 林苏叶就笑,“什么独门手艺,大裁缝都知道的。” 当然大裁缝都不舍的教给徒弟,经常三年学徒最后才教最要紧的上领子这一步。 林苏叶只要七毛钱,那三毛钱就让杨翠花赚。杨翠花自然不肯,把一块钱都给她,还说以后继续帮她买瑕疵品。 林苏叶看看尺寸表,问杨翠花,“你这个姐妹儿上身细,大腿倒是挺粗。” 杨翠花笑道:“对,跟个花瓶儿似的。” 林苏叶又问脖子长短,脸大小、方圆等等,然后根据这些信息决定做什么款式。 最后这个姐妹儿适合圆领的,因为她下巴尖尖,脖子细长,上身瘦,胯骨以下就粗。 给她做略宽松、圆领的可以稍微提升一下感觉。 杨翠花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哎呀,这姐妹儿,一块钱没白花,真赚了。” 这会儿大家谁讲究款式啊?也没的选啊,不管你高矮胖瘦粗细黑白,全都那么一个款儿。 林苏叶:“翠花,谢谢你。之前的事儿咱们早就了了,你不用再不好意思。” 杨翠花:“我没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嫂子你手艺好。嫂子,你能做裙子不?我去省城供销社看人家穿长的、短的,啧啧,真好看。” 以前连衣裙叫布拉吉,是跟着老大哥流行过来的,后来关系恶化,从政治到经济、民生都有改变。 之前流行的列宁装、布拉吉,也都改了名字。 林苏叶:“做裙子费布料,谁有那么多布料呀。再说乡下灰大土大的,你穿着裙子呼呼啦啦的,一天就黑黢黢的,没眼看。” 杨翠花却挺憧憬的,过去那女儿乡下不是也穿裙子?就那些地主婆土财主老婆,穿着马面裙之类的。 当然她就是自己嘀咕,可不敢说,说出来该犯错误了。 她跟林苏叶说还有人排队做衣服,等拿走这件的时候再送新的面料来。 林苏叶让她不用急,自己精心做一件衣服,怎么也得5天到7天,毕竟她平时还得忙别的家务,不会一天到晚踩缝纫机,一直坐在那里她身体也吃不消。 而且她得先做小姑的衣服,过些天要收麦子,小姑是壮劳力得去割麦子,她就想早点把夏天的新褂子做好。 乡下人基本没有做短袖的,都是长袖,冷了放下来,热了卷上去,短袖不实用。 林苏叶给小姑也做长袖,割麦子麦芒刺挠人,长袖可以保护胳膊。 这么一算,至少得十来天才能给杨翠花。 杨翠花:“没事,好饭不怕晚嘛。” 做得慢更好,她先自己穿着美美,别人没有和她一样的,等大家都穿,那就没啥特别的了。 林苏叶给她送出去,回来就乐滋滋的,一件衣服一块钱,虽然自己搭进去线和纽扣再加一点布壳,但是也能赚七毛多呢。 虽然钱不多,可对从没自己赚过一分钱的庄户女人来说,一分钱都是让人激动的,更何况这是七毛呢。 而且做完衣服总会剩点面料布头,默认是留给裁缝的,值个两三毛钱,关键不用布票呀。 之前给顾孟昭和孙家宝做衣服攒了一点,这次给杨翠花和她姐妹儿做又能攒点,凑一凑就能给莎莎做件夏天的套头衫儿。 林苏叶就倍有干劲儿。 一连忙了几天,这日午后她正在踩缝纫机,就听薛老婆子在门口和人吵吵。 她停了踩踏的动作,听了听,居然是婆婆和大嫂孙展英在那里吵嘴! 孙展英和薛老婆子一直不对付,婆媳俩住在一起的时候就掐架,薛老头和薛大哥在中间没少受夹板气。 她俩吵架和林苏叶跟婆婆吵架不一样,林苏叶和婆婆吵架多数斗嘴,不伤和气,转身该怎么还怎么。 孙展英和婆婆则是时常冷战不说话,哪怕在同一屋檐下也无视对方。 分家以后薛老婆子不稀罕过去,也不让孙展英过来,两人在路上碰见都装作看不见对方。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儿,孙展英一般不来二房,生怕和婆婆撞见麻烦。 今儿大嫂上门,林苏叶就觉得肯定是有大事。 只是互相无视对方的俩人怎么又吵起来? 第 46 章 羞死了 林苏叶听着她俩吵架的内容和方式,真是和以前没有半点区别。 薛老婆子骂大嫂生不出儿子还劲儿劲儿的,整天把自家东西倒腾去娘家补贴弟弟和侄子,对他们比对自己男人和闺女好。 薛大嫂则毫不客气地还击,你哪只眼看我都倒腾娘家去了?我是傻子吗?我自己不过日子?你没倒腾东西补贴娘家兄弟侄子?你倒腾的是男人儿子赚的,我倒腾的是我自己赚的。 薛老婆子:“你是大英雄,快去大喇叭上广播表扬你。” 大嫂不知道说句什么,林苏叶没听清,却听见薛老婆子跳脚炸毛。 她喊道:“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敢这样和婆婆说话,这要是我婆婆那会儿,保管让儿子揍你。” 薛大嫂:“现在是新社会,你别想搞老封建恶婆婆磋磨儿媳妇那一套!” 薛老婆子怒了:“你来干什么,不要到我门口来,不欢迎你。” 她带莎莎去自家巴掌大的小菜园捉虫薅草来着,回来就看到孙展英过来,她立刻给堵住不让进。 孙展英:“我没找你,我找弟妹。” 薛老婆子:“你少找她,别给她带坏了。” 孙展英却不理睬她,径直往院子里去,“弟妹,在吗?” 林苏叶正好出来,笑道:“大嫂,有日子没来了。” 孙展英:“天天不是上工就是伺候一大家子,哪里有空啊。” 孙展英中等个头,相貌娟秀,年轻时候也是个村花。可惜嫁人以后常年劳作,加上生了四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被人见天背后议论,她表面不说心里压力非常大,日常满面愁容,脸上挂着苦相,眉心竖着三到深深的纹路。 林苏叶请她堂屋坐,给她倒水喝。 虽然大嫂有点精明算计,为人也不算活泛甚至有点执拗得轴,但是也要强,不喜欢占人便宜。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林苏叶补贴她钱和一些吃的,大嫂就想尽办法还她,还不了等价的就帮她干活。 那时候林苏叶的被褥都是她帮忙拆洗。 孙展英探头看看缝纫机,“弟妹,你这缝纫机用得很带劲啊。” 林苏叶笑道:“是呀,做衣服快多了,大嫂要是有需要,就来找我做。” 孙展英叹气:“我就是厚着脸皮想麻烦你,我也没布。” 如果是别人,可能以为孙展英是来诉苦,想管林苏叶要布的。林苏叶却知道大嫂不是,她只是说没布那个事儿。 她就等着孙展英说来意。 孙展英往外瞅瞅,见婆婆没进来,便喝了口水,看着林苏叶娇美的脸庞,把勇气鼓了又鼓,小声道:“弟妹,我问你个事儿啊。” 林苏叶点点头,小声:“大嫂,你只管问。” 孙展英清了清嗓子,“弟妹,你当年怀双胞胎的时候……” 林苏叶看着她,很是不解啥意思。 孙展英继续道:“就是……双胞胎,你俩……啥、啥……” 她伸出双手,两个拇指对着晃了晃,“怎么个姿势?” 林苏叶的脸唰得红了! 大嫂也太……太敢问了。 哪里有问人家夫妻房事儿的? 村里那些扎堆闲磨牙的女人倒是喜欢聊荤话,不是说自己被窝那点事就是打听别人两口子睡觉那点事儿。 可……林苏叶和孙展英不是呀。 孙展英也知道她不是那种好八卦的,怎么突然聊这个? 孙展英看林苏叶脸颊通红,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已经酝酿好几天,自然要问清楚。 她低声道:“弟妹你别害羞,生孩子的事儿,有啥好害臊的?”她就问林苏叶怀双胞胎那时候什么姿势、什么时间、做几次、做什么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苏叶不止脸红,连耳朵脖子手背都红透了。 小哥俩现在8岁,当年她和薛明翊是怎么怀上的,她哪里还记得呀。 真要算一算,可能是圆房那两天。 圆房那晚上她倒是记得清楚,毕竟是第一次,可……她也没法和大嫂说啊。 再说这个和生儿生女有什么关系? 这简直就跟你问一个胖子你这么胖是坐着吃还是躺着吃、左手吃还是右手吃一样啊! 孙展英却虔诚得很,“好弟妹,你都告诉嫂子,让嫂子沾沾喜气怀个小子。” 林苏叶脸又红又烫,“嫂子,你听谁说的呀,不可信。你看我第一胎是儿子,第二胎是闺女呀,我也不保证生儿子啊。” 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他回来探亲好几次,她也就生过两胎呀。 村里好些妇女八年生四五个孩子的,儿女都有,自己和她们一比没有什么特殊的,所以干嘛来问她呀? 好羞耻啊! 孙展英却有点魔怔,非要问清楚,好回去照葫芦画瓢。 看林苏叶害羞不配合,她眼圈瞬间红了,拿袖子擦擦,“弟妹,我……我这心里苦,也就是和你说说。” 她生怕自己随老娘生七八个孩子才得一个儿子。 她娘生了她姊妹六个,最后才生出个宝贝弟弟,她姊妹几个名字都带子,她小名叫拦子。 当年她娘没生出儿子来的时候,见天被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说三道四,说生不出儿子,都是赔钱货,以后保不齐就要被人吃绝户。 原本她爹娘想留一个闺女招赘,族里不同意,说有那么多侄子,干嘛招赘外姓人? 要不是生出一个弟弟来,她娘估计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现在社会好起来,大家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没儿子的人家,可她从小带来的阴影根本挥之不去。 婆婆但凡说她四个闺女,她就炸毛,认定婆婆嫌弃她没儿子。 别人在她跟前说悄悄话,她都觉得别人是在笑话她。 当然她明里暗里也听到不少闲话,有人看似同情,却比说坏话更让人难受,有些人直接就笑话。 哪怕村里好吃懒做屁也不是的二流子,也能因为有个儿子就自诩比薛大哥两口子强,笑话他两口子再能干,不也没儿子享福,赚再多也是外姓人的,有啥用? 孙展英心里苦,回家她娘就会唉声叹气,让她想办法生儿子,在家薛大哥倒是没说啥还说四个闺女挺好,老薛家不是那种人家,可他越是这样孙展英越是压力大,觉得对不起他。 原以为大不了就和老娘似的,生上七八个总能得个儿子,可上个月她听杨荷花说上头可能要开展计划生育,先在城里推行,过几年就得全国推行,农村也不例外。 计划生育就是有计划地生孩子,不让随便生。 那自己还能生出儿子来? 孙展英压力大得一下子吃不好睡不好,什么法子都想试试。 她知道林苏叶的为人,平时就不喜欢和那些碎嘴的汉子婆娘凑堆儿,也从来不说人家闲话,不笑话人不嫉妒人,本本分分过自己日子,所以她敢和林苏叶说这些。 要是和别人说,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传遍半个村子。 林苏叶安慰她:“大嫂,你不要管别人,只要大哥没那意思,你就过自己的日子。你瞅我,也不下地,村里多少人说闲话?那孩子爹乐意拿钱养着我,我就踏实过日子,我也没吃他们饭,他们说个锤子?” 虽然大嫂一个劲地想要儿子,可她倒是也没苛待闺女,反正乡下人养孩子都是糙养,除了特别惯孩子的都差不多。 林苏叶对大嫂也没什么意见,平时妯娌处得也还不错。 能帮的,她肯定帮。 就是生儿子这个事儿,林苏叶真没法帮,她也不是送子娘娘,也不知道怎么生儿子啊。 孙展英自然不会因为她两句劝就改变主意,毕竟从小根深蒂固的想法,她悄悄道:“我前儿偷摸儿去找二奶奶算了,她给我一个法子。” 林苏叶很无语,这个二奶奶这么不靠谱?还能算怎么生儿子?她被孙展英缠得不行,就敷衍得答一下,两口子睡觉还能什么姿势,就那么样呗。 孙展英感觉学到了不起的东西,非常满意,她对林苏叶道:“弟妹,这生男生女是有讲究的,下半夜临近天亮,这时候阳气重,女阴男阳,容易生儿子,你俩就是天亮的时候怀的。另外,这姿势、位置也是有讲究的。” 她跟林苏叶说了一堆二奶奶教的房事儿注意事项以及体位姿势,哪个容易受孕、哪个容易生儿子。 林苏叶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她真的难以想象一本正经的大嫂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聊房事儿的,还有那什么盘根是什么?她没听懂,但是也不好意思问。 孙展英:“弟妹,这一次二弟回来你八成又揣上了吧?” 林苏叶斩钉截铁:“没有,绝对没有!” 孙展英半信半疑,“不会吧,二弟可回来好几天呢。你要是怀上,嫂子我也粘粘你的喜气。” 林苏叶咕咚喝了半碗水,“嫂子,你今儿没去上工?” 孙展英神秘道:“种完春地,还没割麦子,没那么忙,我请假准备一下。” 她拿出两个自己缝的小红香袋,递给林苏叶:“弟妹,你把这个放在大军小岭的枕头底下,给我沾沾童子气。另外二奶奶说还要童子尿做引子,你帮我攒点。” 林苏叶:“!!!!” 童子尿是什么鬼! 她知道有些老人治病要童子尿做偏方,可是你……你……你怕不是魔怔了? 等大嫂离开,林苏叶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赶紧起来去院子里洗把脸。 孙展英回家,就看到宋爱花蹬着门槛子靠在门框上在那里嚼茅针,一边嚼一边满脸享受,跟吃山珍海味一样。 孙展英瞧不上老三媳妇儿那馋样,拉着脸:“大白天你不去上工?” 宋爱花笑道:“你不也没去吗?” 分家了,自己爱去不去,谁也管不着。 以前没分家,她不想去上工,瞅瞅一家子看自己跟看犯人似的,恨不得吃了她,林苏叶不也没去么? 现在分家了,谁也管不着! 她瞅着孙展英的背影,撇嘴冷笑,四个闺女生不出个带把儿的,你天天拽什么呀? 孙展英懒得和她闲聊,进屋一通翻箱倒柜的准备,红裤衩、八子袋以及其他零零碎碎一堆,都是她这些日子攒的。 按照二奶奶的指点,让她去找一个多子多福的年轻妇人,蹭蹭孕气,然后按步骤来。 村里别的妇女她肯定不去蹭,毕竟怕人家嚼舌头说闲话,也怕人家故意使坏蹭不上,林苏叶就没问题,既不会笑话自己也不会使坏。 她很放心。 下半夜凌晨时分,天色依然黑着,却能听见早起的鸟儿啾啁声。 孙展英醒了,按照神婆儿说的把准备好的那一套都摆在男人身边,又开始扒拉薛大哥。 天亮之前那一个时辰,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薛大哥根本不想回应。 孙展英约摸着时辰,再等可就天亮了,一个月就这么两三天,必须得成。 她索性不叫醒男人,自己行动。 早上林苏叶吃完饭,正打算带着莎莎去学校陪读,就看到大嫂握着俩红皮大鸡蛋兴冲冲过来。 薛老婆子呱嗒就把脸拉下来,“怎么的,我说话不好使啊,让你别来,你还来劲是吧?” 孙展英:“我不来你说话好使,我来就不好使。” 我来找弟妹,又不是找你,这家弟妹说了算。 她心情高兴,不和婆婆一般见识,把鸡蛋塞给林苏叶,一副你懂的眼神笑了笑,转身去上工了。 林苏叶握着俩热乎乎的鸡蛋,有点懵,大嫂这是……喜蛋?那也未免太快了吧。 薛老婆子冷笑道:“哟,太阳打北边出来咯,抠门老婆竟然给你送鸡蛋?” 大儿媳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是绝不让人占她便宜,就格外抠门,防老三两口跟防贼一样。她突然给林苏叶俩鸡蛋,八成没安好心。 林苏叶:“大嫂再抠门也没占我便宜,老三两口子不抠门,给你什么好东西呢?” 薛老婆子立刻警惕起来,瞪着林苏叶:“你是不是给她钱了?你不让我乱花钱,你也不许!” 林苏叶给她一个鸡蛋,另外一个带着给莎莎加餐,临走的时候她警告薛老婆子:“这是我大嫂送来的,不许你给宋爱花!” 给个黑面饼子就算了,鸡蛋可不行。 小岭大喊道:“对,奶,你得听我妈的话,你要是不听,我和大军明儿指定没鸡蛋吃。” 薛老婆子原本打算送给宋爱花补身子,听小岭这么一说立刻道:“那我能舍得给么,留给我大孙子吃的。” 宋爱花正躲在草垛后面,盯着林苏叶和孩子们走远,她立刻蹿进院子里。到了影壁墙的时候慢下脚步,用手扶着腰,挺着根本看不出来的肚子,朝堂屋的薛老婆子诉苦卖惨,“娘,我都怀了咱老薛家的孙子,天天吃不饱吃不香的,每天饿得肚子咕咕叫。” 薛老婆子慌得赶紧往外瞅,生怕林苏叶突然回来,“别丢人现眼,你一顿饭吃三个大馒头,你吃不饱?” 她把林苏叶给的那个鸡蛋藏在饭笸箩里。 宋爱花:“娘,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我二哥回来你就给俩包子,塞牙缝都不够。后来就给几个黑面饼子,吃得磨嗓子,肚子返酸水。” 薛老婆子:“那也是我嘴里省出来给你们的,你是公主千金小姐,那你去享福呀?” 宋爱花:“娘,那你总不能让大孙子吃香的喝辣的,二孙子喝西北风吧?” 薛老婆子端上针线笸箩,把小岭给她写的识字本揣上,“我大孙子也没吃我的,他爹能挣。你快起开吧,我得去你大娘家了。” 宋爱花就开始假哭,“娘,那你给我两块钱呗?” 薛老婆子:“我倒是想给你,可你看我兜里,有一分钱吗?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我年纪大了脑子糊涂,算不明白账,就让你二嫂管家。人家她男人挣钱汇钱,她管家,你能怎么滴?” 宋爱花就一脸埋怨,“我倒是想让我男人挣钱,娘你也没把他生得那么出息呀?我还是指望我儿子将来挣大钱吧。” 薛老婆子翻了个白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和男人懒得跟王八似的,你儿子能勤快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要托生到你肚子里,真是上辈子作孽不积德,这辈子贪一对好吃懒做的爹娘。 宋爱花拉着薛老婆子不让走,管婆婆要钱,说自己要饿死吃不起饭。 她虽然身体长得粗壮,却生了一张娃娃脸,装哭卖惨的时候特别能拿捏人,薛老三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薛老婆子见她又来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她的脸一下子拉得更长,“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有钱给我两块。” 她娘的,自己当家权都被夺了,还来管她要钱。 薛老婆子突然觉出儿媳妇当家管钱的好处来。 以往她手里有钱,亲朋好友、儿子媳妇管她要钱,她拒绝不了。 不是不拒绝,是拒绝了对方还死缠烂打,夹枪带棒、软硬兼施地挤兑她。 他们会说她“自己过好了不管穷亲戚”,“自己有钱眼瞅着亲戚受苦,怎么那么小气,把钱看得那么重”,要么说她“没人情味,见死不救可不行”等等。 这些大帽子一顶顶扣下来,她哪里受得住啊,或多或少的都得帮衬点。 现在林苏叶管钱,有人再管自己借钱,她就直接说儿媳妇管家,自己一分没有,想借钱就找林苏叶。 她突然想让那些挤兑过自己的亲朋好友们都来管林苏叶借钱,看林苏叶怎么撅回去,顺便给自己出口气。 她看宋爱花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长得没多好看,净整戏台上美人捧心林黛玉咳嗽那一套,难看死了。 她对宋爱花可不像对三儿子那么好脾气,直接骂了一通。 宋爱花撇嘴,阴阳怪气道:“娘,你在这家里没地位,说了不算呀?” 薛老婆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爹没了以后,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你二嫂天天把早饭送到我炕头上,晚上还得给我烧水烫脚。我让她好好学习,她都不敢逃学!” 宋爱花撇着嘴不信,“娘说话好使,那咋不舍得给我两块钱?真是小气了呢,偏心!” 看她管自己要钱还一副大爷的样子挤兑自己,薛老婆子就来气。 我补贴儿子黑面饼子,是怕饿死你俩影响共产主义建设的大好前景,你还真当我心疼你呢? 她学着林苏叶跟林婉晴讨债的样子,拿着架子大声道:“老三家的,老三拿走那十块钱,是给你爹了吧?你赶紧的要回来还我,让你二嫂知道有你苦头吃。” 我治不了她,我还治不了你! 第 47 章 大聪明 宋爱花原本是来要钱的,谁知道婆婆居然管她要账,她赶紧说肚子疼. 薛老婆子:“你这都三个月了,怎么肚子也不见大?” 宋爱花:“娘,我要去茅房。”她先跑了。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婆婆惯会装,跟娘家兄弟侄子装幸福,跟妯娌装生活好做人大方,跟儿子装疼儿子,就对媳妇最刻薄。 她咋不管老三要钱,明明是老三拿的钱,非要管自己要? 还不是摆婆婆款儿,欺负自己这个儿媳妇? 林苏叶怀孕婆婆就给她吃鸡蛋,自己怀孕就不给吃? 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宋爱花羡慕得很,倒是不敢对林苏叶干啥,她知道和林苏叶掐架没半点好处。 以前只要她和林苏叶掐架,公爹就骂老三,婆婆也骂她不长眼,大嫂更是骂她搅家精让她闭嘴。 老三都说一家子还想跟二哥沾光,让她让着点嫂子。 好像她欺负林苏叶就罪大恶极一样。 哼,还不是想巴结薛明翊花他钱? 她不稀罕!也不巴结他们受那个气! 当初林苏叶吃了家里的鸡蛋,她现在怀孕也得吃到,婆婆不给她就作。 回到家薛老三已经去上工,她就在家里冥思苦想怎么跟婆婆作才能吃到鸡蛋和细面。 * 某军区师部。 且说林婉晴从薛家屯离开,一路上先坐客车再换火车又倒汽车的,晃晃悠悠好几天才回到家里。 她又疲惫又屈辱,到家就病倒,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轻,大儿子赶紧把军医请来给她看病。 陈军医给她检查一下,宽慰道:“没有大毛病,就是太疲惫,要多加休息,切勿悲伤过度。” 他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胡成鑫去世悲伤过度导致身体虚弱,又听说老家亲娘病重,强拖着病体回家探亲,再匆忙赶回来照顾俩孩子,着实不容易。 陈军医叹了口气,“林同志,你是重情重义的人,舍不得胡主任大家都知道,只是你也该保重自己,毕竟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 林婉晴连声道谢,再三表示自己无事。 她嘴上说没事,可面色惨白,身形柔弱,就让人越发可怜同情。 待陈军医走后,她吃了药,宽慰俩孩子说自己没事,让哥哥赶紧带着妹妹去上学,她则把账本和家里一些钱拿出来装进挎包然后去师部办公大院儿。 她先去找薛明翊和秦建民,结果两人都不在,说是前几天就跟师长去总司令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闻言就先去找王福顺参谋和一位冯政委。 王福顺当初是薛明翊、秦建民、胡成鑫几个升职后才一起和他组队的。王福顺比他们几个大,对他们都挺照顾。 冯政委则是薛明翊现任团政委,平时也是团部和师部两头跑,薛明翊不在家,他就又当爹又当妈。 林婉晴很容易就找到王福顺,拿手帕摁了摁眼角,“王参谋,这么多年谢谢你对老胡和我们一家的照顾。先前借你三十五块钱,老胡一直说还的,就是没那么宽裕。如今老胡……,我这钱也凑手,就先还……” “弟妹,别别别……”王福顺忙摆手,一叠声地拒绝,他看林婉晴形容消瘦,病容明显,只一个劲儿地叮嘱她好好保重,别胡思乱想,“弟妹,这钱就算了,别再提。” 胡成鑫已经去世,他哪里还好意思要钱,之前胡成鑫生病的时候就说过要还钱,他果断拒绝,让老胡先管身体。 虽然他们看病都是部队花钱,可一个病人手上有点钱,就能额外买点补养品,哪怕什么都不干手里有钱心里也不慌,肯定对病情有好处的。 现在胡成鑫刚没林婉晴就来还钱,这钱不用说就是胡成鑫的抚恤金以及丧葬费什么的,他哪里好意思要啊。 林婉晴却眼圈红红的,声音又哑又低柔,“王参谋,我们知道你心善,可该怎么就怎么,我和老胡也是有原则的。” 她拿了三十五块钱一定要放在王福顺办公桌上。 王福顺急得赶紧把钱塞还给她,又觉得过意不去,把自己口袋翻个底朝天,还有十六块七毛几分钱,他也不管一股脑一起塞给林婉晴,“弟妹,你拿着,我没有多,你别太悲伤,好好过日子。” 林婉晴脸色都白了,“王参谋,你这是干什么,我真的还钱的啊!我不能让人家戳我脊梁骨说我借钱不还啊,你可不要害我啊。” 王福顺吓得赶紧表示没有的事儿,让她别多心。他总归是搞政工一类的工作,擅长做思想工作,就让林婉晴别再拉拉扯扯不好看,赶紧把钱收起来,又给林婉晴一通开导,让她一定要放宽心,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和压力。 他原本对林婉晴印象一般,并没有多了解,毕竟大老爷们也不可能了解战友家属,可这会儿他就觉得林婉晴又可怜又坚强,非常有原则。 林婉晴告辞王福顺又去找冯政委。 冯政委刚开完会出来,看到林婉晴就和她招呼一声,宽慰两句。 林婉晴便把钱拿出来还他。 冯政委没多想,他这会儿正好需要点钱,没想到林婉晴就过来还钱,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 林婉晴眼圈红红的,叹气道:“冯政委,你可一定要收下,别和王参谋似的。”她吸了吸鼻子,“我真的是来还钱的,谁知道王参谋不但不要,还硬塞给我一些,我……我哪里好意思啊。” 冯政委伸出来的手立刻抬起来挠了挠头,然后收回去揣裤兜里。 林婉晴就把王参谋和冯政委的钱都拿出来,递给他,“麻烦冯政委把王参谋的钱一起还给他。我真的不能要,我要是要,我成什么了。我真的是还钱的,我可不能被人说我借钱不还。” 冯政委忙退后一步,“弟妹,绝对没人这样说你,真的没有,你可千万放宽心。”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总共也就九块出头儿,全都塞给林婉晴,“弟妹,千万别再提还钱的事儿,这账就算清了,我们跟老胡说好的,不要还的。” 说完他借口有事赶紧先走了。 林婉晴望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叹息,我真的是想还钱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能被林苏叶污蔑赖账不还。她又去找另外几个人还钱,如此一番,最终没有一个要钱的,有的反补贴她十几块,有的实在不凑手就没给,只说旧账不要再提。 林婉晴想回家的时候恰好通讯员小沈过来,拿着几封信,她随口聊了两句问有没有薛团和秦团的信,她正好过去,可以给他们捎过去。 小沈笑道:“还真有薛团的。” 他拿出来晃了一下。 林婉晴顺手就拿过去,看了一眼,居然是城关公社!这一定是林苏叶写的,这是来告状的!! 那种被人扇耳光一样的屈辱感瞬间席卷而来,让她很是愤怒,脸都红了。 她死死地捏着信,就要揣进自己包里。 小沈看她表情,忙把信抽回去,笑道:“林宣传不好意思,这是薛团的信。” 林婉晴一怔:“我要过去,给他捎过去。” 小沈笑得很是礼貌,“薛团今儿不在,他叮嘱过我,他的信必须我亲自交到他手上,要是有一封漏掉或者假手于人,就要把我调到他团下的尖刀连去,您知道我是文化兵,可吃不了那个苦,不敢不听。” 就之前秦建民帮薛明翊拿过一封家信,回头薛明翊就过来威胁他,他哪里还敢啊。 林婉晴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尴尬得很,“那什么,我、我可不是想偷拿信,我就是顺手捎过去。” 小沈就告诉她薛团和秦团今儿不在。 林婉晴哦一声,就先走了。 一个通讯女兵过来,见状问道:“沈红波,干嘛呢?” 小沈笑道:“林干事找薛团,薛团不在。” 金丹撇嘴,“人家薛团一直躲着她,她干嘛总找薛团?” 以前胡主任还在,他和薛团、秦团、王参谋、冯政委几个关系好,她一个女人掺和一下也就算了,现在丈夫没了,她也不避嫌。人家王参谋、冯政委的家属都在这里,也没像她那样整天掺和男人的事儿。 她在通讯部门,对整个师部的八卦了若指掌,知道薛明翊和林婉晴相过亲,也撞见过胡成鑫和薛明翊解释,更明确听到薛明翊说不介意,而且还处处保持和林婉晴的距离,就怕战友误会什么。 之前胡成鑫生病,她来管薛团和秦团借钱,金丹也知道。 刚才林婉晴过来给王参谋几个人还钱,金丹也瞧在眼里,她是真佩服这个林婉晴,可真是太会了。 这会儿欠钱光明正大的不用还,人家还倒贴她一些,这不说,她还赚了一个自强、自尊哪怕用丈夫抚恤金也一定要还钱的好人形象。 啧啧,这人是真厉害。 这么瞅着薛团和秦团的钱也要黄哟。 过了几天一早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个人从大军区指挥中心乘直升机回转。 一下飞机他们先去师部指挥中心开会,午饭也是司务长带人送进去的,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左右。 薛明翊刚出会议室就看到小沈笑得无比灿烂的娃娃脸,他大步走过去,“信?” 小沈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献宝一样递给薛明翊,“薛团。” 薛明翊黑眸一亮,伸手拿过来,一眼就看出信封是林苏叶写的,还是加急的。 媳妇儿亲自写的信!他脸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虽说是加急信他却并不担心,如果家里有急事她一定会打电话来的,电话再难接通,半小时也总能打通,总比几天的信要快。 秦建民喊他:“不说去洗澡吗?” 这一天闷在会议室里,好几个大烟枪烟熏火燎,他俩不抽烟的简直吃大亏,都被腌入味儿了。 薛明翊:“回头去。” 他大步往办公室去,一进门就从大腿侧袋摸出军刀弹开刀锋把信封口利索地划开,收起军刀就要把信瓤掏出来。 “薛团长?”门口传来轻柔的声音,是林婉晴。 薛明翊微微蹙眉,留恋地瞅了一眼信纸,很厚的一封呀,他有心先看信但是林婉晴站在门口又不好。 他只好把信瓤推回去,扣在桌面上,回头看向林婉晴:“林婉晴同志,有事?” 林婉晴用力咬着唇瓣,手里攒着她的小皮包,她早就把要说的话酝酿过很多遍,见薛明翊有些不耐,便道:“薛团,我前几天回了一趟老家。” 薛明翊蹙眉,没接茬,因为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要说什么,所以不方便接话。 林婉晴见他不问,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个……我娘病重,我回去看看。妹妹陪我顺便去了薛家屯,见了苏叶妹妹……”她顿了顿,抬眼看着薛明翊。 薛明翊原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想离开办公室结束这次无意义谈话,听对方说自己媳妇儿,他黑眸眯了眯,她去找媳妇儿说话? 薛明翊看过媳妇儿的政审资料,自然知道她和林婉晴、林婉丽这些人的关系。 林婉晴以前从来没见过林苏叶,更没提过,为什么突然去薛家屯找她说话? 薛明翊直觉有问题,便示意她坐下说。 门口那里一张很旧的茶几,一米半长,一圈很旧的原木椅子,个个敦实。 林婉晴小步挪过去,缓缓坐下。 薛明翊却没过去坐,顺手拿起电话拨打内线叫个勤务兵过来。 小沈兴冲冲跑过来,“薛团,有事吩咐我吧。” 薛明翊示意他帮忙倒水,再把办公室收拾一下,他不在的时候办公室锁着,闲人莫入,这会儿刚回来就得收拾一下。 他找个人来作陪,就不会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免得有什么误会。 茶几那边距离过近,薛明翊依然靠在办公桌这边,示意林婉晴继续。林婉晴紧张得嗓子有些发干,她喝一口茶,瞥了一眼小沈,希望他出去。 小沈只当没接收到她的信号,继续轻手轻脚地忙活。 林婉晴:“苏叶妹妹挺好,在家画画、学习。” 听她说林苏叶,薛明翊清冷的眉眼就带上三分柔和,下意识捻了捻桌上的信。 林婉晴:“她说自己有身孕了,还……” 不等说完,她突然感受到薛明翊冷冽的眼神,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打住话头,微微慌乱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 薛明翊眉头挑了挑,“怀孕?” 他媳妇儿还真是……小骗子! 他胸口莫名发烫,很想让她站在自己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我怀孕了”这几个字。 林婉晴:“是苏叶妹妹自己说的。我和她虽然是堂姐妹,却自小没见……” 薛明翊打断她,“我媳妇儿有书信托你转交?” 林婉晴过来叽叽歪歪,半天没个重点,现在说到林苏叶,薛明翊寻思可能是媳妇儿有事儿托她说,只是手里还捏着一封信呢,就有点奇怪。 林婉晴摇头,“没有,她……她和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说家里艰难,要盖房子没钱,还说小姑要准备嫁妆,我……” 薛明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信纸。 小沈在办公室轻手轻脚地收拾,大气不敢喘,他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暂时回避啊?感觉林婉晴有话不好意思说呢? 他偷眼看薛明翊,小声表示收拾完,想离开。 薛明翊:“你很忙?” 小沈摇头。 薛明翊就拿本现代军事理论塞给他,让他坐在旁边看。 小沈:“!!!!”这是啥意思?难道薛团非要把我调到他团里去? 薛明翊示意林婉晴继续说。 家里盖房子的事儿他当然知道,当初他建议盖一圈四合院,但是媳妇儿和爹不同意,说用不着那么多。 后来他回家听娘念叨,爹和林苏叶是怕老三两口子过来住,所以不肯多盖,宁愿把钱攒着。 林婉晴坐在那里很是尴尬,她没想到薛明翊避嫌到这个份儿上。 以前她和胡成鑫结婚以后,夫妻俩请他战友吃饭,薛明翊就非常避嫌,吃完饭就走,在外面看到她也只是点头招呼转身就走。一开始她以为薛明翊不高兴,是对她有意见,后来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所以才总是躲着自己。 要是心里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躲着她? 这会儿自己过来说话,他把小沈叫过来,她想说林苏叶的事儿,都不好开口。 她看着小沈,想薛明翊把小沈支走,可薛明翊显然没那个意思。 她心里就来气,既然你不怕丢人,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 她道:“苏叶妹妹哭得很难过,说穷、没有钱,”她偷觑薛明翊的神色,一般男人都要面子,是不能容忍老婆跟别人哭诉自己穷的,因为那样就是跟外人指责自己男人没用。 薛明翊站在办公桌旁边,窗外夕阳的光斜射在他半边脸上,显得他俊颜一边温暖一边冷漠,林婉晴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气。 她继续道:“然后她……她就……”她说不下去,咬着唇,拿手帕摁了摁眼角。 这时候应该薛明翊接腔问话,她就好继续下去。 可薛明翊面沉如水,一直沉默着,并不接腔。 林婉晴想他肯定生气,这媳妇儿太丢人了。她轻声道:“她就说让我还钱!我说了,我不是不想还钱,我只是等等就还给薛团长,她却不依不饶……其实你也不用生气,我知道的,妹妹一直在乡下,没什么见识。” 那必然是见钱眼开,贪婪无度的! 她恶狠狠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她抬头看着薛明翊,想看他愤怒、尴尬的表情,谁知道他依然神色冷淡,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黑眸沉沉,淡声道:“你给她了吗?” 林婉晴:“???”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问我给没给? 你不应该赶紧道歉解释说你没那个意思,都是家里婆娘不懂事,你不想催着我还钱,这钱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我下乡去探望病重的亲娘,带了点钱也都补贴给他们,我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去找苏叶妹妹说说话,哪里会随身带那么多钱呢。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这笔钱的。” 她言谈间有埋怨,觉得薛明翊不该告诉林苏叶。 所以他看起来忠厚老实,不计较钱财,可其实精明得很。他和胡成鑫是战友,不好意思要钱,让人说他战友情深,可战友一去世,就开始算计她孤儿寡母的。 薛明翊却没解释,至于林苏叶为什么知道钱的事儿,八成是林婉丽告诉她的。 小沈在那里如坐针毡,他突然觉得这次谈话好像……有些东西。 林干事这是不想还钱,怪薛团媳妇要钱,来告状的? 唉呀妈呀,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种事儿他可见多了,村里男人在外面大方借给人家钱,女人不肯就想去要回来,结果被人挤兑小气、女人当家、男人管不住女人什么的,那男人就火冒三丈,给自己女人一顿打骂。 当然,薛团肯定不这样,他就没见过薛团发火骂人。 就下面人犯错,薛团也只是该处罚处罚,从来不在言语上羞辱别人。林婉晴看着薛明翊,言下之意,我没带钱去,你媳妇却咄咄逼人问我要钱,你就不关心一下后来吗? 薛明翊却没追问,只是给予了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她说。 他想听听媳妇儿又干什么。 从孙家宝、杨翠花、林婉丽等人的嘴里听到自己媳妇儿的事迹,让他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就好像可以看到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媳妇儿,那么生动明媚,跟在他面前完全不同。 他就好像收集卡片一样上瘾。 林婉晴几乎说不下去,不管诉苦、告状、抱怨,都需要一个说一个问,才会声情并茂呀,他这样聊天简直让人想撞墙。 她幽怨地瞪了眼旁边低着头却偷看她的小沈,咬咬牙只好自己继续发挥,“我没带钱,她却逼我还钱,不还钱不许我走。”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脑子里浮现出媳妇儿娇凶娇凶的样子。 林婉晴呜呜呜地捂着脸哭起来。 小沈:“!!!”告状就告状,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 这得亏我在呢,要是我不在这里,我都怀疑是不是薛团欺负你。 薛明翊面色如常,对别人的哭泣没什么同理心似的,只静静地等待,看看媳妇儿还有没有更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她应该不会打林婉晴吧,也不会像对付胡桂珠那样报警。 他看林婉晴只顾得哭,也不说后续,便破天荒好奇了一句:“然后呢?” 林婉晴近乎崩溃一样哭得更大声一些,“她、她把我的手表抢走了,呜呜……” 薛明翊:“……” 小骗子,她果然是喜欢手表吗?那为什么之前给她买她又不肯要? 抢人家的旧手表有什么用? 他怎么会让媳妇用人家的旧东西? 他已经不想听林婉晴哭了,就站直身体,想去找秦建民。 秦建民说他能弄到买高档手表的指标。 林婉晴看他突然站直,身高的压迫感又扑面而来,吓得她立刻往后靠了靠也坐正。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 林婉晴也忙站起来,她以为薛明翊要安慰她几句,要给她道歉,说林苏叶不对,不该扣留她手表、不该要钱。 让她失望的是薛明翊依然没说话,似乎在斟酌措辞。 她突然好恨这个男人没有嘴! 别个男人早就一叠声地道歉、自责、安慰她,怎么到他这里屁也不放? 薛明翊说话了,他微微蹙眉,“我媳妇儿抢你手表?” 虽然他媳妇儿有点财迷,会骗他,但是他了解她的秉性,她不会抢人东西。 林婉晴从包里把钱拿出来,带着怨气道:“薛团,我不是不还钱,我和苏叶妹妹也是这样说的,可她非不信我,逼着我写借条,扣押我手表,说给她钱才能赎回手表。如果是普通的手表就算了,给妹妹也就给了,可你们也知道,那手表是成鑫给我的,那是遗物,一个念想,我要好好保存一辈子的,断然不会随便给人。” 薛明翊:“抱歉,不知道。” 林婉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有病吗?重点是这个吗?重点不是你媳妇儿一点不讲情面逼着我写借条、扣押我手表这种蛮横无理的举动吗? 薛明翊:“我媳妇儿不知道。” 林婉晴胸口陡然生出一股恶气,实在是太气人了! 她赌气把钱递过去,“薛团,要是汇给妹妹还得付一笔汇款费,不划算,我还是直接给你。” 她知道薛明翊不会要的。王参谋他们都没要,而薛明翊是个更大方的男人,不可能管孤儿寡母直接要钱,再说小沈还在一边看着呢。 她就是故意恶心他,挤兑他,看他怎么办。 她非得逼着他和林苏叶生嫌隙不可! 林苏叶管他战友遗孀催债,就是不管男人的脸面,让他在外面没脸,他肯定会有意见的。 她道:“还有建民的钱,我一起给你吧,你帮我转交。王参谋和冯政委他们的我也还了,他们不但没……” “薛团!”外面有人喊薛明翊,“秦团有急事找你!” 薛明翊一听立刻往外走,回头对小沈道:“你帮我招待一下。”又对林婉晴道:“你给小沈!”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 林婉晴:“!!!!” 她的手根本就没彻底递出去,压根就没打算把钱真的给薛明翊。 她预备着薛明翊像冯政委那样,听说王参谋不但不要钱还补贴她一些之后,也不要她还钱再补贴她一些,然后满怀歉意和同情地安慰她,跟她道歉,她就顺理成章地把钱收回来。 现在算什么? 她递出去了,他说给小沈? 给小沈!!! 他这是没拒绝,要了她的钱? 他怎么可以! 第 48 章 大实在 小沈:薛团专治大聪明! 他放下书本就执行命令,可不管林婉晴什么情况,对他来说军令大如山,首长吩咐就干,不管你什么人情。 他把钱接过去,“林干事,你给我吧。” 林婉晴几乎咬碎了牙,真的尝到嘴里的血腥气。 她捏着钱不舍的松手,可小沈终归力气比她大,把钱夺了过去。 小沈往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就开始一五二十地数起来。 数完,他笑道:"林干事,这是五百五十八块。" 林婉晴眼前一黑,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她一手摁着胸口,一手去拿钱,“小、小沈,那个,秦团的钱,” 小沈笑道:“林干事,你放心吧,我会交给秦团的。” 林婉晴:“不、我自己给。” 她把钱拿过去数出198来,却不甘心地看着那360块,感觉真的要呕血了。 她一个月工资加津贴一共才46块啊! 她还要养俩孩子啊! 这是要逼死她啊。 她对小沈道:“我还王参谋冯政委他们钱,他们不但没要,还又给我一些。” 小沈笑道:“林干事,薛团是真的缺钱,前阵子他媳妇儿打电话说腿断了要钱,他都没钱给,只能预支工资呢。现在家里要盖房子还要结婚的,那不得好几百?这钱估计都不够呢,我那里还攒着一点,我给薛团凑凑。” 他把钱给薛明翊放在抽屉里,在这里是没人会偷钱的。 林婉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深一脚浅一脚,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脚下一软,咕咚倒在地上。 有人看见忙跑过来看她,要她扶去医务室。 林婉晴摇头,泫然欲泣,“不麻烦你,我歇会儿就好,还得回家给孩子做饭呢。” 路人知道她的都纷纷表示同情,真是个坚强又可怜的女人。 林婉晴却想她明天再去找秦建民,秦建民总不会和薛明翊一样。 薛明翊呀,真是个外表老实内心精明狡诈的男人啊! 薛明翊去沙盘室找到秦建民,两人就演习计划碰撞一下新观点,他否决了秦建民几个天马行空的建议,让秦建民帮他弄手表券,然后去吃饭洗澡,今天不回团部直接在师部宿舍。 他迫不及待要回去看信。 他拒绝了秦建民要下棋切磋的邀请,让他去找冯政委,走了两步,他回头道:“林干事还钱了,你的那份也让我转交,小沈放我抽屉里,你去拿。” 秦建民一听急了,跑到薛明翊跟前,瞪大了眼睛,“你、你收了?” 薛明翊看他那惊诧的样子,淡声道:“嗯。” 秦建民急得不行,转了一圈,“哎呀我娘,你真收了?老薛,你、你真是个大实在呀!” 怪不得首长说千万别让薛明翊转业,就要一辈子留在部队,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去机关单位得被人骂死,只能留在大家都喜欢拍桌子有一说一不玩弯弯绕的部队里。 薛明翊反而不明白秦建民有什么抓狂的。 胡成鑫借钱,他不管胡成鑫干嘛,只是觉得值当,他就借。 林婉晴还钱,他不管她怎么想的,只要别人还钱,他就尊重对方意愿,收钱。 哪里不对? 秦建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薛,老胡刚没了,他家属拿抚恤金还咱俩钱,咱俩还收下,那你说咱俩算啥?” 薛明翊:“人?” 秦建民一跺脚,是真抓狂。他拉着薛明翊往角落躲躲,小声道:“别人会戳咱脊梁骨,说咱们逼孤儿寡母还钱!” 薛明翊淡声道:“不会,是她自己主动还的。林婉晴同志是个要强有自尊的同志,不想背负压力过日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方不还那说明对方不宽裕,他不主动讨要,对方还钱说明有钱还或者有不得不还的理由,那他就收下,这没什么不对。 他觉得人都要强有尊严,借了别人的钱会于心不安,只要有钱立刻就会还上,哪怕自己紧张一些也没关系,这样心里踏实。 人最重要就是心安理得,无愧天地本心。 总理是这样勒紧裤腰带还老大哥的。 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态,便觉得别人也是这样的,没什么不对。 他觉得秦建民思想有问题,想问题不要这么复杂,这不是打仗,只是借钱还钱很简单的动作。 秦建民被他的脑回路也惊到,“人家王参谋、冯政委他们肯定都没要。” 薛明翊:“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不是说得很清楚么,你借钱,我给,你还钱,我拿。 就这么简单,跟别的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当初借钱也不是因为别人借他才借的,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秦建民理解力有成问题。 他没空和秦建民说这个,让秦建民自己去拿,他要回宿舍。 秦建民真抓狂,“宿舍也没媳妇儿等你,你回宿舍干嘛?” 薛明翊颇为自豪道:“我媳妇儿给我写信,我去看信。” 说完他就走了。 秦建民:看给你骄傲的! 他去薛明翊办公室,打开抽屉看到一沓子钱,数了数只有360,这也就给老薛的,没有自己钱啊。 他喊小沈来问问。 小沈:“林干事说她自己给你,不用薛团转交了。” 秦建民脸都黑了,你自己给,你就说不给好了,干嘛还跟人家说你自己给,你自己给我能好意思要吗?末了人家都以为你还我钱,结果我没好意思要。 亏钱还得倒贴名声是吧? 真是服了!也就老薛那种不讲人情世故的不管兵来还是将来,一律直愣愣地对待,才能对付这种耍心眼的。 他突然觉得薛明翊要钱是对的,干嘛不要?人家都给了! 这不他这里就不给了么。 薛明翊回到宿舍,把门插得死死的,谁来叫都不开不应,别打扰他看信。 他先把军帽挂好,脱掉外套,然后端坐在桌前,拧开台灯,把信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视线迫不及待地投入文字中,却被密集的四字词语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与看小岭的信做出同样的反应。 这是……他媳妇儿写的信? 小岭应该不会这么多成语,大军不至于用错,更不会堆砌这么多。 看字迹真是他媳妇儿写的。 难道是他给俩孩子的信误导了她,让她以为写这种四个字的格外高大上,有档次? 这是她新学会要和他炫耀一下? 那他回信得好好表扬一番,顺便让她明白写信简单明了就好,不用这么多高端的大词。 他看完第一段,愣是没提取到有效信息,密集的四字词实在是太抢注意力。 他只好又看一遍,提笔把用错的词、错别字改一下,批改完也明白怎么回事。 他自己都没注意,嘴角已经弯起来。 等看到下面那段“咱俩是两口子”,他直接笑出声,再看到原大头、大笨瓜之类的字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媳妇儿越来越胆大,打电话凶他,写信也凶他,看来他是真的太惯她。 下一次探亲,就有她哭的了。 想到媳妇儿,他就觉得喉咙发干,顺手把衬衣上面的扣子扯开。 他正美滋滋地调侃媳妇儿呢,猝不及防的,离婚俩字如一把尖刀刺入眼中。 薛明翊:!!!!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呵,离婚?她还惦记这事儿呢? 下辈子再做梦吧。 再一看离婚她要孩子、小姑、娘、房子,单单把他赶出来,这是多嫌弃他! 他原本弯起来的嘴角瞬间垂下,就很委屈,感觉她没心。 这要不是他已经找过连胜利,要还怀疑她惦记连胜利,这会儿真能把自己腌成酸菜。 刚结婚那两年,他着实吃了一阵子闷醋。 继续看,还好媳妇给了二选一,他自动选择媳妇是对的,把上面的离婚警告狠狠剔除掉。 他选择媳妇对,然后高高兴兴收下媳妇儿给的五毛零花儿。 再看到她画的愤怒表情,薛明翊就自动脑补成她横眉怒目的样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故意凶巴巴地瞪人,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撒娇勾人。 他又不自觉地笑起来,指尖轻轻地抚摸过那个娇凶的表情,她居然还画了耳朵,他顿时想起那白嫩柔软的耳珠,就很好捏。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指,仿佛那触感还留在指尖。 等看到下面那副跋扈女领导下乡指导工作派头的画像,他浓眉紧蹙,表情都严肃起来。 他很难将画中这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和林婉晴那副淡然温和甚至带着点谦卑的姿态联想在一起,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种事他并不惊讶,更不会生气,很多人都有两面性,前倨后恭他也见过不少。 有些人对上各种温顺谦恭,对下却飞扬跋扈。 林婉晴在部队,面对比她高级或者平级的,自然是温柔和气,而去乡下面对那些水平不如她的庄户人,无形中就把架子端起来。 他瞅着林苏叶这画功比练字、写作这些方面进步快得多,就这幅大手表、小皮包的女干部派头画,足够拿去当讽刺插画。 其实穿皮鞋戴手表没什么,现在干部标配,只是这神情和眼神就太形象了些。 不过这是林婉晴的画,他不想保留,便随手放在一边。 至于林婉晴他根本没感觉,那只是战友的妻子,战友在的时候他保持距离,战友去世就更要保持距离。 所谓的照顾其实就是客气,毕竟林婉晴有工作,而组织也会照顾他们的。 看完信以后他意犹未尽,又从头看一遍还是不满足,只觉得媳妇儿她好可爱,再看一遍就知道不满足在哪里。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想他的! 上一次满篇都是胡桂珠,这一次翻篇都是林婉晴,在她眼里别人都比他重要? 她只会为别人给他写信,就不能主动为他写信吗? 什么时候写一封全是他的信,她怎么想他之类的。 之前他隐晦地提过要求,希望她写信的时候把他教的字词用上,结果他教的一个没用,反而自学一堆大词硬词,就跟一桌子菜全是硬菜一样。 就真硬。 他看看表,时间不早,明日还得早起,决定有大块时间的时候再回信。 他得好好跟她讲讲怎么写信以及以后再跟他说一次离婚,他就不会轻饶她。 他把五毛钱很珍重地夹回信里,决定和信一起一直留着。 这是证据,一个想念他的字眼都不说,五毛钱就想打发他,那不能的。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秦建民和王福顺等人就发现薛团长意气风发,格外俊朗。 秦建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你媳妇儿来了呢,知道的,只是信而已。” 薛明翊破天荒地跟他闲聊起来,“我媳妇儿给我寄钱了。” 秦建民不解,“寄钱?你媳妇儿?” 你那个又凶又抠门的媳妇,给你汇钱?她不要钱就好吧? 薛明翊坚定地点头,“当然,我媳妇做衣服赚的,寄给我五毛。”自豪又骄傲! 秦建民果如薛明翊所料,压根儿不觉得五毛钱少,反而羡慕得不行,“老薛,弟妹真能干!你刚给她买缝纫机,她就能赚钱。这媳妇儿,啧啧,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他讨好地拍拍薛明翊,“弟妹还有没有姊妹啥的?” 薛明翊:“她家就她一个女孩儿。” 言下之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秦建民就非常嫉妒。 吃完饭他们打算回团部。 薛明翊和秦建民的团部是挨着的,他们俩团驻扎地离着近,从这里翻过俩山头就是。 薛明翊这一次没开车来,就蹭秦建民的车。 薛明翊回宿舍拿信和钱,打算回团部空闲的时候给林苏叶回信、汇款。 秦建民跑步去开车,前些天他过来的时候把吉普车停在一个旮旯里,因为好几天不开也就不占用停车地方,就塞在这里用雨布盖着。 他突然听见低低的哭泣声,汗毛瞬间竖起来。 他总听人家说他们驻地偏僻的地方有那啥。 作为血气方刚、年轻力壮的军人,他自然是不怕的,他毕竟是唯物主义无产阶级战士! 可是一旦独自一人不需要强调军人身份的时候,他就是个怕那啥的孩子。 他是被吓大的。 小时候身边的大人最喜欢讲那啥故事吓唬孩子。 他就因为这个才当兵的! 一身正气,什么都不怕! “咔嚓”他直接配枪上膛,保险栓瞬间开启,“谁在那里,出来!” 嘴上大义凛然,心里却喊:你别过来,别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林婉晴站起来,从那边窸窸窣窣地走过来,他松了口气把配枪上保险重新插回去,“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小心有蛇。” 林婉晴哭得眼圈红红的,她赶紧擦泪,低着头不敢看他,“建民啊,对不住,吓到你了。” 秦建民叹了口气,“嫂子,你节哀,不要哭坏身体。” 他还是希望林婉晴能振作起来。 林婉晴跟他道谢,“我今儿休班,本来想找你的,正好在这里碰到,就把钱给你吧。” 秦建民忙道:“嫂子,算了。” 林婉晴急得又哭起来,“那怎么行呢?薛团的我都还他了,你的怎么能不还?”她哭得分外伤心,“我求求你,收下吧,我真的压力好大,不想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不还钱。” 秦建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没人指着鼻子骂你不还钱啊,再说你也没给我钱我怎么收呀? 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林婉晴期期艾艾:“薛团的媳妇儿指着鼻子骂我赖账,让我写借条、抢我手表。我……我真的没有想赖账的。” 秦建民:“…………” 好家伙,是薛团那个娇凶的媳妇儿要钱的?我说怎么突然还钱。 等等,你明知道我和薛明翊的关系?你给我说他媳妇儿坏话,那不就是说我媳妇儿坏话吗? 林婉晴哭得伤心,嘴上说还钱,却又没掏钱,“建民,你别介意,薛团媳妇儿也、也是因为没什么文化,比较看重钱,你别生气……” 秦建民:……我没生气啊,我生什么气啊?那也不是我媳妇儿,我也没资格生气啊。 林婉晴在外面堵着小路,他在里面,为了避嫌只能往后退退。 谁知道林婉晴还病着又哭得昏头昏脑的,脚下一崴直接跌进旁边的沟里。 秦建民:“…………” 林婉晴趴在沟底疼得直呻//吟,脚崴了,她伸了伸手,希望秦建民能把她扶上去。 秦建民却吓得往后猛退一大步,“你等等,我去喊人。” 秦建民喊了医务室的军医,他们直接抬着担架来的,两个军医把林婉晴抬上担架。 陈军医:“婉晴,你身体还病着怎么能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溜达?很危险的。” 林婉晴:“我……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不小心摔下去的,幸亏秦团看见。” 秦建民目送他们离去,挠了挠头,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 以前怎么没发现老胡媳妇儿这么有心眼儿呢? 他开车去接薛明翊。 薛明翊正在树下的石桌前一边看书一边等他,见他车过来便开门上车。 薛明翊:“手表券早点帮我弄到。” 秦建民:“你帮弟妹买?你会挑?”别买回去人家不喜欢。 薛明翊:“不都是一样?买个女款。” 秦建民:“那能一样吗?有带日历的,有什么都不带的,有宽表带,有细的,有大表盘有小的,有圆形的有椭圆……” 薛明翊:“你让人把券寄给我媳妇儿。” 让媳妇儿自己挑个满意的,380块钱应该可以买块好的。 秦建民答应得很爽快,还问要不要别的券,“我以前的那个政委邹大头,你记得吧?他转业去首都管物资了,咱不能要他东西,要个券自己买可不违规,你想要啥就给他说。” 邹政委很善于攒家,以前几个团长都喜欢找他套近乎给自己团弄物资,秦建民就戏言他家老邹是大家的媳妇儿,都来捞米。 路上颠簸,薛明翊不爱说话,秦建民自己就能聊全场。 转过一个山头,秦建民下意识放低声音,“老薛,你有没有发现老胡他媳妇儿心眼儿挺多的?” 薛明翊:“没。” 秦建民:“真没?就还钱这事儿,你说她……”他巴拉巴拉一通分析,“是吧?” 薛明翊:“人家不是还钱了?有什么问题?” 秦建民:“……”她还你钱,因为她不知道你是二般人!我们一般人她都没还! 想想薛团媳妇儿赚五毛钱就乐得寄给男人显摆,他可是198块呀,那是多少个五毛? 秦建民:“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还钱吗?” 薛明翊:“有钱就还。”他瞥了秦建民一眼,“秦建民,你有点嘴碎。” 秦建民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被高高地抛起又落下。 薛明翊只是随手抓住把手,没有丝毫狼狈慌乱,只是提醒他,“你车技还需要练。” 秦建民:“你知道她为什么还钱?她说你媳妇儿指着鼻子骂她赖账,她要自证清白,要不是你媳妇儿,她压根儿就不会还钱!” 她说你媳妇儿坏话呢! 薛明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靠边停车。 秦建民停了车,因为说战友家属的坏话,他也心虚,却不得不跟薛明翊说,因为他和薛明翊更铁。 薛明翊问了一下情况。 秦建民简单说一下,“她目前应该只和我一个人抱怨过。” 这不是败坏弟妹名声么?他娇凶娇凶的弟妹人还没来,就先被坏了名声? 薛明翊眉眼冷峻,没说什么。 秦建民就分析,她应该还没和别人讲为什么还钱,因为只想营造自己有钱就还的形象,不会跟别人讲是林苏叶逼她还钱。 她跟自己讲,因为他和薛明翊关系近,对薛明翊有影响,如果抱怨他媳妇儿不厚道可能会有用。她要是和王福顺等人讲薛团媳妇儿逼她还钱,别人只会刨根问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反而不好解释。 但是以后难说呀,毕竟谣言比真相传播更快流传更广。 听他这么说,薛明翊觉得也没错,的确是他媳妇儿先让林婉晴还钱,她才回来还钱的。 不过她媳妇儿没逼,只是让写个借条,用手表暂时抵押,钱可以慢慢还,应该是林婉晴好强不想背负压力才急着还钱的。 薛明翊先下车,目送秦建民离去,大步往自己团部去。 岗哨看到他回来“啪”地一个敬礼。 薛明翊颔首示意,径直去办公室,他先给师部拨个电话找小沈。 小沈很激动,薛团真看上他了!可他真的只能拒绝,不想去团部被摔打。 薛明翊:“小沈,我师部宿舍的桌上压着一幅画,你明天一早送给林干事。” 小沈仿佛嗅到了八卦,不是吧,薛团给林干事画画?这……他俩也没暧昧啊,咋滴还让自己送? 薛明翊强调:“必须亲自送到她手上,亲眼看着她打开,什么也不用说,她自己会明白。” 小沈一肚子问号,却还是乖乖答应。 小沈挂了电话就去薛明翊宿舍,直接管门卫拿钥匙开门,一眼就看到桌上台灯下压着张纸。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暧昧的东西,一瞅—— 哦豁! 小沈一早就鲤鱼打挺下了地,脸也没洗拿着纸条就飞奔师部大院儿食堂,很快就看到正拿着饭盒和饭袋子排队打饭的林婉晴。 她眼睛依然红肿着,脚也一崴一崴的,正和旁边几个家属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沈快速跑过来,把纸条寄给林婉晴:“林干事,给你的。” 林婉晴疑惑地看他,“什么?” 小沈笑道:“你看看就知道。” 林婉晴接过去,旁边的家属也凑过去看,纷纷问是什么。 林婉晴缓缓打开纸条,一副飞扬跋扈的女人画像就突入视线,让她不禁眯上眼睛。 家属:“哎呀,这谁呀,你瞧这德性,跟电影里那女特务似的!” 林婉晴啪地把纸合上,愤怒地瞪着小沈。 小沈笑了笑就告辞跑了。 家属还追着问是什么。 林婉晴忙道:“就是有人投稿的插画,我们宣传口要做很多宣传,各种形象的插画也需要。” 别人就不问了,纷纷说赶紧打饭。 林婉晴又气又难堪。 这是薛明翊的威胁! 他警告自己不要跟人说是林苏叶逼她还钱吗? 明明是林苏叶不对,他为什么要羞辱自己! 她气得要命,却又不能说什么。 她打完饭一瘸一拐往回走的时候,却听见俩家属在花台那里歇脚嘀咕。 “你瞅那幅画了吗,跟林干事可像了!” “是呢,除了那张狂劲儿,其他一模一样!” “不能是她吧,平时看着可谦虚和气一人儿。” “那谁说得准儿?有些人就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呢。” 林婉晴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又惊又怒,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 林苏叶!!! 都是被她害的! 过了几天,被林婉晴恨着的林苏叶突然收到薛明翊汇来的400块钱,另外还有一张手表专用券。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苏叶有点懵,这是提前过年? 那啥,手表券? 男人就是虚荣,铺张! 买什么手表,把钱存起来,把手表券换成钱它不香吗? 第 49 章 意外之财 乡下村子聚族而居,院子都敞开着,邮递员叮铃铃过来,谁家都没有秘密。 林苏叶突然收到一大笔汇款的消息,见风就长,半天功夫就能传遍全村,给村里人羡慕坏了。 大家都知道薛明翊按月往家汇钱,但是以前一个月100出头,这次突然汇过来400,还不包括工资在里而。 这是发大财啊! 400呀,给乡下能盖三间宽敞的大砖瓦房了呀。 林苏叶也有点懵,这是林婉晴欠的那360块钱? 林婉晴果然没撒谎,一回部队就还钱,这人挺要脸而的。 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寻思自己那天是不是演得太厉害。 不管林婉晴因为什么这么快还钱,林苏叶觉得此人挺要脸的,自己小本本没记错,要划重点。 她顾不得吃午饭拿了小本本在炕上一通写,总结经验,和人吵架就要趁火打劫(乘胜追击),不但能逼着林婉晴还钱,还从薛明翊那里抠到四十块。 他这四十块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果是借的,那她得跟他讲不能借人家钱,借了也赶紧还。 如果是他攒的私房,那就得继续要! 写完她把本本放进木匣子里,下地吃饭。 大军小岭吃完饭急着去学校午睡,小姑则在家里休息,两点再去上工。 薛老婆子正洗涮呢,她看林苏叶吃完饭在那里换衣服和鞋子,还跑去洗脸梳头,忍不住道:“这大晌天的要睡午觉,你打扮起来干嘛。” 林苏叶:“我要去县里。” 薛老婆子:“县里,这就去取钱?” 这就急着去买手表?男人刚汇钱来,就张扬地买手表?也太能显摆了吧?看村里那些碎嘴子不嘀咕她的。 家里有挂钟,你也不上班,要啥手表啊。 她肚子里一顿腹诽,并不说出来,毕竟这钱是儿子寄回来明确说给媳妇儿买手表的,她不当家自然不管。 林苏叶:“对呀,取了钱直接存上,可不能放家里,万一我们不在家有人来偷呢?” 薛老婆子得意道:“那你放心吧,满公社也没人敢来咱家偷东西,除非他活腻歪。” 不说她二儿子是团长,就她闺女明春,谁敢得罪? 让她抓到那可不是打一顿的问题,可能是断腿断胳膊的事儿。 林苏叶:“我得存个死期。万一你娘家、妯娌、儿子什么的又来借钱呢?咱家里不放钱,他们就借不走。” 她当家,谁借都不好使,谁也甭想可着她一家薅秃子。 薛老婆子:“……”不挤兑我你就奔不了月是吧!!! 林苏叶要坐客车,她比不了薛明翊,不能一直抱着背着女儿,所以让莎莎在家和奶奶玩儿。 莎莎很乖巧听话,主动把薛老婆子的识字本拿过来放在饭桌上,又把自己画画的本子拿过来继续画歪瓜爸爸。 嘴里还嘟囔着“请请、烦烦、谢谢”之类的话。 林苏叶又把林婉晴那块表用一个巴掌大的布片系起来,免得把表壳子磨了,装进挎包里,背上挎包和水壶就出发。 她先拿着汇款单去邮局取钱,顺便就把手表给林婉晴寄回去。 人家林婉晴说还钱就还钱,自己也得给人家把表好好寄回去。 邮局看她寄手表,特意拿报纸给她包几层防震,再仔细把单据地址等写好。 因为是给林婉晴寄,林苏叶不肯自己写字,让工作人员帮她写。 再三确认手表会安全抵达,林苏叶就把底单放在挎包里,里而还有取出来的400块钱,她用手摁着,警觉地瞅瞅周围,生怕有小偷或者混混抢。 别看现在是75年,城里街上混子并不少,有一些不能继续读书又不想下乡吃苦的青年就在城里游荡。他们年轻气盛,没有工作,还要穿衣吃饭就得想招儿,是社会不稳定的一个大因素。 乡下人进城买东西,时常发生被偷被抢的事儿,事后报公安也没用,人家早跑没影儿了。 林苏叶之前就听村里人说过,所以每次进城她都小心翼翼,如果有钱那是绝对会贴身藏的,就怕弄丢一分。 毕竟钱不是自己赚的,得格外珍惜。 她用手摁着挎包,站在邮局门口往外瞅瞅,发现道路两旁真的站了几个游手好闲的青年。 他们穿着靛蓝色的褂子和藏青色的裤子,天热就都挽起来,一个胳膊和腿上还有吓人的疤。 她刚探出去一只右脚,就感觉有人盯着她猛瞅。 林苏叶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不会是想抢她的钱吧? 她第一次拿这么多钱,自己心里紧张,怕人家抢,有人看她就觉得人家盯上她的钱。可其实几个青年瞅着她长得漂亮,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漂亮的人,想搭讪调戏一下,万一能勾搭上呢。 林苏叶果断退回邮局,自己带着这么大一笔钱,万一让人家抢了怎么办? 就算公安肯定会管,可如果抓到人找不回钱,那她也不能打死人家啊。 她立刻去找邮局的工作人员,笑道:“同志,这里有存钱的地方吗?” 她知道,但是她假装不知道,想请人家给她带路。 工作人员态度很好,毕竟她是军嫂,还带着那么大一笔钱呢。 林苏叶:“同志,我乡下来的,不常进城,一进城就晕头转向找不到路。您能不能带我一下?” 她生得美貌,又有礼貌,别人也愿意帮忙,就很高兴地送她去农业合作社。 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到了合作社门口,林苏叶再三跟人道谢。 然后她就发现那几个青年又跟来! 他们果然冲着她的钱来的! 她赶紧跑进合作社拿存折把钱存上。 存钱非常顺利,对方态度尤其好。 她喜滋滋地数了数存折上的钱,眉开眼笑,然后把存折小心地放在挎包里而。 接下来她想找个地方把手表券给换成钱。 粮票可以换钱,工业券也可以换钱,手表券自然也可以。 她毕竟是乡下人,没做过买卖,终归也不知道要怎么卖掉。 直接拿着去机关家属院问那些有钱人要不要? 就怕被人当投机倒把的逮起来,回头还得让薛明翊捞她,丢人又犯事儿。 路上碰到个穿戴体而的就问人家要不要?谁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坏心眼儿? 她可不敢。 她回头看看信用社的工作人员,这里的人认识有钱人啊,是不是可以帮她卖? 可她也没有熟人,这么贸然去问人家,那也太……不好意思,也张不开口。 她想到杨翠花,便往供销社去。 她回头瞅瞅,那几个青年居然还跟着她,她倒是也不怕,大白天的,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敢干嘛。 林苏叶想反正她一会儿可以和杨翠花搭伴儿回家,这几个混混也不敢怎么她。 她不去偏僻地方,不一个人落单,就是坏人也没机会抢她。 一进门她就看到杨翠花在那里忙。 供销社每天有限量供应的商品,所以排队的人络绎不绝,有些人抢不到还在那里发脾气。 林苏叶小心翼翼地躲开,免得被脾气暴躁的人碰到或者波及到。 林苏叶虽然穿得普通,可她身段窈窕,头发乌黑,皮肤雪白,整个人往人堆里那么一扎,只要眼神没问题的一下子就能把她给挑出来。 杨翠花正忙着给人扯布呢,嗓门都要喊劈了,她一眼瞅见林苏叶,喊道:“你们这边让一让,让我姐妹儿过来说句话儿。” 她示意林苏叶上前。 有人不满:“咋她不排队啊?” 林苏叶:“不好意思,我不买东西,我过来有点事儿。” 杨翠花就对那人凶道:“你喊啥?缺不了你的。” 她示意林苏叶进柜台里而说话。 杨翠花的几个同事看到,立刻就认出来是上一次和杨翠花吵架被推倒还讹了杨翠花五块钱的漂亮小媳妇儿。 咋滴,这是……和好了? 林苏叶坐在里而,看着杨翠花她们卖货,看起来也不容易,忙是真忙。 杨翠花动作也麻溜,手里拿着一米长的木尺给人量布,社员一个劲地要求她手松点,多给点余头。 杨翠花:“我说大婶,你让我多给你余头,等这整匹布少了两尺,钱是要我赔的。” 那大婶就不说什么了,笑道:“那哪能呢。” 杨翠花量好布料,木尺顶端有个小刀片,直接在布上一划,然后手指头顺过去,扯着布料嗤啦一下子就扯开。 林苏叶看得有点胆战心惊,那个刀片可锋利,要是不小心保管给手豁个口子。 杨翠花忙过一阵儿,轻松了,因为新到货的布已经卖完,其他高价布买的人就少,也没那么多布票。 她给林苏叶塞了一块橘子糖,“你要买啥?” 林苏叶把手表券递给她。 杨翠花接过来一看,惊呼一声,“我滴妈,你有这个?” 她这么一说,几个营业员都跑来看,纷纷咋舌。 这是手表提货券,一手交钱就可以一手交货,不用排队,不用攒工业券。 普通工人买手表、自行车这些,要攒工业券。 每个月随着工资十块钱发一张券,一辆自行车可能得50张券加150块钱,一块手表就得150张工业券呢。 当然也发行一些购物票、提货券,一张券对应一件商品,但是这种发行量比较少,都是给有特殊工作的人群发放的,一般人不容易得。 林苏叶家的自行车就是薛明翊发的现役军人自行车购物票加钱买的。 这种手表提货券真的很难得,如果有人要买手表,这就不需要攒工业券,一步到位。 有人问道:“多少钱啊?” 杨翠花:“这张券不只是可以买沪市牌儿国产手表,还能买梅花进口的,黑市上至少要200块。” 林苏叶:“!!!”这么赚? 她突然有点心虚,薛明翊给她买手表的,她给卖了,他不会生气吧。 随即她就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有什么好生气的? 过几年政策放开,只要有钱想买什么手表买不来?现在把这个手表券卖给更需要的人,对方得手表她得钱,大家都高兴,多好。林苏叶又心安理得起来。 她就麻烦杨翠花帮她卖。 杨翠花靠着供销社,经常私下里买卖点什么,她有经验有路子有关系,也没人抓她。 杨翠花:“你瞧好吧,指定给你卖个好价钱。” 她已经盘算好了,这个不在县里卖,去省城百货商店找熟人卖才紧俏呢。 到时候直接在百货大楼门口一亮,就有人要,进楼里直接就能买手表,多到位? 林苏叶也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行情,就悄悄跟杨翠花道:“你按照规矩拿抽成就行。” 小时候听奶奶讲不少洋行的事儿,知道人家是要拿佣金的。 杨翠花:“那嫂子我就不客气,这么大件的,我抽个十块钱。” 林苏叶原本寻思她得抽二三十呢,才要十块,那很便宜了。 毕竟自己也没路子卖。 杨翠花也很满意。 她先去给省城的熟人打个电话,让人联系,然后明天早上她请假给送去。 电话一打,那边就定下来,说要,有多少要多少。 下班的时候杨翠花和林苏叶一起坐客车回家。 她试探林苏叶:“嫂子,这种券你能弄多少?有多少要多少。” 林苏叶忙摆手,“没有的,我就这一张。” 她是个本分庄户人,虽然这个赚钱她也爱钱,那也不敢做第二票。 薛明翊不可能总给她弄这种券。 她也不习惯跟薛明翊提过日子以外的要求,她抠他私房钱,是为了攒着,这是家里该得的。可这种大件儿,却不是过日子必须的,要是组织不给他这个福利,他也不好弄,她自然不为难他。 杨翠花笑了笑,猜到这是薛明翊给林苏叶买手表的,林苏叶舍不得就想卖掉。她就给支招,“嫂子,你家没有收音机呢,那不得买?还有城里现在有冰箱、电视呢,让你家二哥要个购物券。” 收音机倒是可以考虑给孩子们买个,电视剧那些就算了。 林苏叶在梦里倒是见过这些,但是她没实质接触使用,根本没感觉,摆摆手,“都是些啥?咱庄户人过日子不用。” 那电视里还有人在蹦跶,瞧着有点瘆人,再说吧。 梦里她不是实体,因为已经死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家人,根本没心思关注其他的。 杨翠花看暂时说不通,也就算了。 她们上车的时候,一个青年凑过来,“翠花姐,这是你姐妹儿啊?” 杨翠花:“你不用瞅了,你没戏,我姐妹儿老公是现役团长,家里有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那青年惊呆了,“你骗我吧?她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杨翠花:“滚滚滚,耍流氓小心崩了你。” 林苏叶这才后知后觉,人家不是抢她钱,是想和她处对象? 她朝那青年笑起来,“不好意思啊,我真的结婚有孩子了。” 那青年看她朝着自己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整个人都酥软了。 杨翠花啐了他一口,扶着林苏叶上车。 第二天下午林苏叶正在做衣服,还是杨翠花姐妹儿的,正在收尾儿做锁边儿工作。 这种缝纫机不带锁边功能,一般人做完衣服再手工锁边。 林苏叶嫌手工锁边又慢又累,就自己摸索锁边技巧,一种是把两层要缝合的布互相折叠包住,这种适合袖笼、领子、肩膀等位置,侧缝就不行。 侧缝她就走之字形针线法来锁边,能把布边锁住不脱线。 之字形很考验裁缝的耐心和技术,弄不好就乱糟糟很难看。 杨翠花看得很惊奇,“嫂子,你这也太手巧了吧?” 林苏叶笑道:“就是把布边锁起来,很简单的,教你。” 杨翠花忙摇头,“不了不了,学不会。” 她娘家有缝纫机,她也会踩,却没有这种耐心,反正她用缝纫机经常底线打结一团糟,穿个线都能烦躁的出一脑门子汗。 她看看薛老婆子和莎莎不在家,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从里而拿出崭新的一沓子大团结,兴奋地递给林苏叶,“嫂子一共卖了230,我留下十块,这是220你数数。” 林苏叶:“真这么多?” 杨翠花:“对呀,要不说能搞到物资的人厉害呢,就我们在供销社卖东西都吃香。” 这年头卖猪肉的、打算盘的、打方向盘的、供销社营业员,都是非常吃香的工作,找对象都很加分的。 林苏叶想想,又拿十块给杨翠花,“你卖这个担风险,你拿二十块。” 杨翠花挑眉,哟,还以为是个财迷,原来这么大方,一下子就给她十块? 她笑道:“嫂子真不用,按照我们的规矩,十块就行。” 一天她就赚十块,这多大的赚头呢,多要就贪心了。 林苏叶又豪气地拿出二十块,“翠花,以后你们有瑕疵布、袜子、手套、毛线什么的,能不能给我留一些?” 多给钱,从里而划账,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有数量限制,基本都靠抢的,一下子买不到很多,毕竟内部人员都要分呢。杨翠花笑道:“放心吧,肯定想着你呢。” 这时候毛线也不容易得,很多人都买劳保手套袜子攒着,拆成线清洗一下织成线衣线裤,加粗就织毛衣毛裤之类的。 林苏叶也想买毛线给家里人做。 小哥俩长身体不用,但是她和小姑、婆婆不长身体,应该织毛线衣裤来穿。 虽然她现在不会织,但是可以学,又不多难的东西。 杨翠花满口答应,等着林苏叶把褂子做好,直接带回去明天给同事。 林苏叶还想烧烙铁给熨一下,杨翠花却说去供销社让她自己熨就行。 等杨翠花走了以后,林苏叶瞅着炕上的200块钱,越瞅越开心。 200呀!一辆自行车才150。 这可是意外之财! 虽然不常得,偶尔一次她也很开心,真、心花怒放的感觉。 昨天刚存过四百,要是今天再存二百,信用社该怀疑她,所以得过几天再去存,暂时先锁在箱子里吧。 她把钱收好,拿出存折看看,之前攒的加利息一共1215.85,加上昨天存的四百,今天这二百,她瞬间就有1815.85的存款。 这些钱她都存成死期,利息高,每年都给她下崽。 以后钱会越来越多的。 林苏叶一下子底气十足! 过了一会儿薛老婆子带着莎莎从外而回来,她做晚饭,莎莎自己在院子里追母鸡玩儿。 等饭做好的时候大军和小岭回来,小姑也带着一捆树枝回家。 林苏叶拿给薛老婆子两块钱,让她看着从村里买点鸡蛋回来吃,过几天麦收老人孩子都要出力,买点鸡蛋备着做伤力草鸡蛋给家人补充体力。 薛老婆子把钱收起来,这种家用的钱她是不会乱花的,该干嘛就干嘛。 小岭喜滋滋的,兴奋地搓手手,“妈,我爹刚寄那么多钱回来,不给我们点零花啊?” 嘿嘿,见者有份。 薛老婆子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苏叶,刚才的是家用,她也需要零花儿! 林苏叶破天荒大方一回,拿出一块钱给小姑。 小姑不肯要。 林苏叶:“你收着,回头不上工的时候去公社、县里逛逛,买点喜欢的。” 小姑的贴身物品都是林苏叶置办,她也不好吃零嘴,还真不知道买什么。不过嫂子给,她就收起来,放在一个饼干盒子里,盒子放到墙壁的搁板上。 那是真没人敢偷拿她的,怕揍。 林苏叶又拿五毛给薛老婆子,都是零散的毛票和分,给大军和小岭一人五分买糖吃。 小岭高兴地嘴角咧到耳根上,他想去买那个酸梅粉儿,好几包一起倒进嘴里过瘾的那种。 五分钱不够! 他看着薛老婆子,“奶~~” 薛老婆子立刻大方地给他一毛,“乖孙儿,给。” 又给安静吃饭的大军一毛。 一直在吸溜而条的莎莎见状,立刻爬下凳子,跑到薛老婆子跟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奶奶~” 要搁以前,薛老婆子肯定“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要什么钱”,这会儿她没说,而是拿了两分放在莎莎手心里,笑道:“哎呀,你个小不点还想花钱呢?” 莎莎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嘟嘟嘴,示意不够,还要给。 薛老婆子笑道:“你还怪贪心的。”又给两分。 莎莎眉头皱了皱,“毛毛!” 俩哥哥的是一毛,她听得见也认识,那是一毛,她这个不对,是分。 妈数钱她可都在旁边看呢。 薛老婆子瞪大眼睛,“了不得,你个小不点还认识钱,知道得挺多呀。你小,还没上学呢,四分够啦。” 莎莎小手摇了摇,“谢谢~” 薛老婆子:“哎呦喂,在眼皮子底下瞅着呢,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懂礼了?” 小岭:“跟顾知青和赵老师学的。” 知青们从大城市过来,哪怕已经在乡下待了好几年,依然保持着从小的交际习惯,“麻烦、请、谢谢”口头语不断。 这几天莎莎跟着林苏叶去读书,突然就学会这几个词汇,因为谢谢最符合她的习惯,所以很喜欢说。 薛老婆子听得高兴,又给莎莎一分,一共五分。 莎莎高兴地跑到林苏叶跟前,把钱交给妈妈。 薛老婆子:“……你个小东西,怪有心眼儿的,知道偏着你妈呢。” 莎莎:“嘿嘿。” 林苏叶笑着收起来,刮刮女儿小鼻子,笑道:“我们莎莎也认识钱啦,真是个会学习的好孩子。那妈妈也给你五分钱,加上奶奶给你的五分,都给你攒起来吧。” 莎莎点点头:“谢谢妈妈~~” 林苏叶俯身亲亲她的小脸蛋,“乖宝儿真有礼貌。” 薛老婆子:“好啦好啦,肉麻死啦。” 莎莎:“谢谢。” 第 50 章 支棱起来 转眼就有小片的麦田熟了,生产队开始组织社员收割麦子。 如果大片麦田成熟,就要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这种小片的就还好,一群壮劳力就可以应付,其他人还是做其他的。 因为还没放麦收假,小哥俩继续上学。 小岭则天天盼着放假,他觉得收麦子比上学好玩儿多了。 赵秀芬拜托林苏叶这段时间画几幅体现社员们热火朝天的麦收场景图,到时候以学校名义送到县里和区里,算是一种任务,听说还会评奖,能发茶缸暖壶。 林苏叶现在上课都有意识地观察老师和学生们的动作,再抽空去地里观察收麦子的社员,整天忙着练人物速写,画得废寝忘食。 她专心写生,拿铅笔把大家的各种样子、动作画下来。她毕竟没有专业学习过,画人的样子也得好好画一阵子呢。 好在她善于观察、模仿,照葫芦画瓢的本事不小,倒是也像模像样的,只是自己不满意,总想画得更好点,免得给学校拖后腿。 她已经给小姑准备好了行头,遮阳帽、新手巾、长袖的褂子和裤子,另外准备了套袖、略高筒的袜子。 虽然热一点,但是不会被麦芒刺挠到过敏痒痒。 她自己体质特殊,每年都不去麦收秋收,因为不但干不了什么活儿,没一会儿还给她晒晕过去,不够吓人的。 反正有薛明翊的工资养着,生产队也不强求,社员们一般也不嫉妒。 不过还是有那二般人,宋爱花就是一个,她又羡慕又嫉妒,林苏叶不用下地干活,还能见天吃鸡蛋细面,那简直就是地主婆神仙的日子,她做梦都想拥有。 她上次要钱婆婆不给,连着作了几天,薛老婆子依然不给她吃鸡蛋。 宋爱花怒了,决定出大招! 这日她正在地里锄地,干了没半个钟头,她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锄头一丢,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跪下去。 立刻就有妇女关心她怎么啦。 宋爱花:“我、我肚子疼。” 就有妇女喊旁边棉花地里干活儿的薛老三:“老三,快点,你媳妇儿肚子疼。” 薛老三一听蹭蹭跑过来,急切地问道:“爱花,爱花,你咋了?” 宋爱花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三哥,哎呀,我……我肚子疼。” 薛老三见状吓得赶紧上前扶着她,“爱花,我送你回家。” 媳妇儿有身孕,他也不敢背,直接抱起来就往家走。 地里的妇女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感慨道:“别看薛老三奸懒馋滑的,倒是疼媳妇儿。” 另外一个妇女讥讽道:“宋爱花敦敦实实的,他一把子就抱起来往家走,这力气一天不拿个十工分能像话?” “这两口子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明明都五大三粗的,非要装得跟人家明翊媳妇儿似的娇娇弱弱,哎,笑死人。” “那还是没饿着,有老太太补贴着饿不着呗。” 且说薛老三抱着宋爱花一口气回家,虽然累得够呛,却也没把媳妇儿丢下。 宋爱花感动得不行,歪在炕上,“三哥,你……你快歇歇。” 薛老三顾不得自己歇息,“你快躺下,我去找赤脚大夫给你看看。” 宋爱花拉着他,“三哥,不用,你……你给我冲个蛋花汤喝就好了。” 薛老三为难道:“爱花,那个鸡蛋,昨晚上咱就吃了。” 薛老三半夜去薛大嫂家鸡窝摸了个鸡蛋,两口子馋得根本等不及天亮,昨晚上就偷摸点把火,用铁勺给烧熟吃了。 这会儿还要吃鸡蛋,去哪里吃? 宋爱花就开始哭:“三哥,你说我嫁给你这三四年,咱……咱俩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呀,他想吃个鸡蛋都不能够啊,他可真命苦啊,人家大孙子天天顿顿吃鸡蛋呀……” 薛老三看媳妇儿真的哭出眼泪儿来,就心疼了,“你等着,我去管娘要。” 他一口气跑去林苏叶家,发现铁将军把门,都不在家。 他就跑去大娘家旁边的场院里,薛老婆子果然在,还有另外几个老妯娌,五六个老婆子正在那里一边捡麦草一边闲聊磨牙。 这是生产队给老婆子们的任务,把铡刀铡过的麦草里藏着的小麦穗捡出来,那也都是粮食,自然不能浪费。 薛老三直接要钱和鸡蛋。 薛老婆子皱眉:“你不上工发什么疯呢?” 自从宋爱花那天管她要钱没得逞,两口子就变着花样跟她要吃的,薛老婆子看见这不争气的儿子就来气。 想想还是自己惯坏的,她就更来气,觉得自己也没用。 薛老三看她不给,啪叽就给薛老婆子跪下了,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娘,是儿子不争气,爱花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饿得要坐不住胎了呀。” 都说大孙子幺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以前薛老婆子还没有大孙子的时候,那是最疼小儿子的。 他打小也算被薛老婆子惯坏的,在亲娘跟前很舍得下脸面摆烂,丝毫不觉得如何。 薛老婆子看他来这么一出,老大个人,都结婚要当爹的人还这样,她一下子愣了。 她一个老婆子和儿媳妇摆烂撒泼就算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她就来气,又非常丢人,感觉在老妯娌们面前没脸面。几个老婆子也都说薛老三,让他赶紧起来,别气人。 薛老三却跪在地上抹泪,丝毫不管地上还有一摊水渍,似乎不给就不起来。 最后薛老婆子也气得打哆嗦,“你呀你呀,怎么就被个老婆拿捏住了,她让你来跟亲娘哭闹你就听她的?” 薛老三哭道:“娘,是我没本事,不能像二哥那样赚大钱,养娘和老婆、孩子,是我没用。”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娘,你说你当初要是往里死打我,让我也上进,我是不是就和我二哥似的,也有出息了?” 薛老婆子气得够呛,说得好像爹娘打他就有出息一样,老大也没多大出息,就是卖力气种地赚工分不一样过得不错? 大奶奶听不下去了,赶紧道:“我给你俩鸡蛋,你先回去给爱花补养补养。” 薛老三拿了鸡蛋,一下子破涕为笑,“娘,大娘,那我走了呀,爱花吃了鸡蛋指定好。” 等他乐颠颠地跑了,薛老婆子气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我这做的什么孽啊。” 她也不能拿俩鸡蛋还给大嫂,毕竟家里鸡蛋都给吃了,只能给钱。 集上五分钱一个,村里基本都是4分一个,村民自己买来倒去的,自然没人管。 薛老婆子从大褂子内兜里掏了八分钱出来给大嫂子。 大奶奶也不好意思,“我们还欠你十块呢。” 薛老婆子:“那不是孩子结婚嘛,等年底分红再说吧。” 旁边的五奶奶讨好地笑道:“咱村这些老太太里头,就数二嫂最有福气。二哥还在的时候就疼媳妇儿,现在明翊又出息,大团长、开工资,又孝顺。” 薛老婆子心里略略舒服点。 旁边的四奶奶就道:“二嫂,我们三小子眼瞅着就要结婚,等麦收以后就得张罗盖新房,这钱总也凑不齐,明翊前几天不是刚汇来四百块……是不是帮衬我们一下。” 五奶奶立刻附和道:“对呀,满村也就二嫂能帮得上忙,其他人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呢。” 薛老婆子心里顿时不爽起来,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心里却万分庆幸林苏叶当家,还把钱都存起来,她道:“现在我们儿媳妇当家管钱,我花一分钱都得跟她要。你们要是想借钱,那还是去找她吧。” 她倒是想学学林苏叶怎么拒绝别人。 在她看来跟借钱的亲朋说“没有”是真的很难,开不了口,尤其自己有钱就更无法拒绝。 对方渴盼的眼神,看似恭维却又带着威胁的话语,都让她不知道怎么说不。 她现在越发觉得自己不当家还挺好,当家一时爽,却也处处透着不爽。 看她居然拒绝自己,四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二嫂以前多大方的人,怎么现在不敞亮了呢。我也不是不还,你不借就不借嘛,怎么还找借口呢?” 薛老婆子来气了,她抹不开面不好意思拒绝,可她也受不了冤枉,“你不信就去问呀。” 五奶奶笑道:“二嫂别生气嘛。钱在你们家里,放在谁的腰包里咱也不知道,也不能管是吧,哈哈。” 薛老婆子原本张不开口要钱,人家不还自己不好意思要,这会儿被叉烧儿子和她俩气得直接开口:“小五,你之前借我两块钱可有日子了。” 五奶奶立刻道:“二嫂子,你财大气粗的,干嘛总计较这点呀。我有钱肯定给你,这不是没钱嘛。还有咱们妯娌这么多年处的感情了,四嫂家里盖房子,总得凑凑吧?” 大奶奶把脸色一摔,“行啦,盖房子几十块钱好干嘛?不攒够三百别动土。” 薛老婆子脸色不好看,只闷头捡麦草不吭声。 五奶奶生气薛老婆子管她要钱,“哎哟二嫂,明翊媳妇管家,是不是嫌弃你补贴老三家,不乐意了呀。你可得好好给儿媳妇儿认个错,别到时候再记恨你,你说以后万一他们去随军,把你丢给老三两口子,你咋整呢?” 这话一出,薛老婆子的脸呱嗒就拉得更厉害。 烦死了! 她很想直接啐那俩妯娌脸上以后不来往,却又开不了口,总是拉不下脸。 毕竟老妯娌也不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也就是凑一起做做针线,而且以往关系也不错,真要撕破脸她也不好意思,又觉得人家就挤兑两句也没太过分,自己要是说决裂的话反而显得小气,开不起玩笑似的。 可心里总归不舒服,她对大奶奶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准备做饭,还得去浇菜。” 四奶奶就道:“二嫂子,明翊媳妇整天就学字画画当文化人儿了,家务活儿一点不干呢?这当家还把老婆婆管起来了。” 薛老婆子把随身揣着的本子掏出来拍在她俩跟前,“学字咋了?我也学呢。大嫂也学,你俩也赶紧学起来!” 她之前带着识字本过来和大奶奶一起学识字,大奶奶很捧场,谁知道四五俩笑话她们,说她们老来俏,一把年纪还赶时髦。 薛老婆子害臊,看见她俩就把本子揣起来,假装不学,这会儿被挤兑就直接拍出来。 光明正大的,爱咋咋滴! 四奶奶和五奶奶被她震得呆了一下。 薛老婆子又道:“我们家儿媳妇管钱,我当家,干啥活儿都是我说了算,我吩咐!” 说完她端着簸箕里捡的小麦穗赶紧去交任务。 她一走,一直没说话的三奶奶道:“你们俩也太过分了,占了便宜还挤兑人。我看你们赶紧把借的钱还二嫂,别等她回过神来和你们发飙。” 四奶奶笑道:“二嫂还能发飙呢?当初被你婆婆吓破胆子,哈哈,想起来就好笑。” 三奶奶和薛老婆子是一家的,两个的老头子是亲兄弟,其他都是堂的。 不过薛老婆子和大奶奶关系最好,而四奶奶和五奶奶以前天天掐架,在婆婆面前争宠,老了倒是关系亲近起来。 年轻时候不管多能掐架,互相看不顺眼,一旦年纪大,儿孙满堂,或者老头子没了,老婆子们的心气儿也就下来了。都是些庄户人,斗来斗去的,有什么劲? 还不如一起做做针线,说说闲话儿呢。 就是说闲话的时候未免忍不住互相攀比一下子。 大奶奶:“我借十块钱是急用。年底就还,你们也别太过分,有就赶紧还了,没有就给她鸡蛋,她家里吃鸡蛋多。” 五奶奶:“二嫂子真是好福气,虽然婆婆厉害,可男人体贴疼媳妇啊。现在儿子也是疼老娘的,一直养着,一家子顿顿吃鸡蛋。” 四奶奶:“二哥家别的本事还好,疼媳妇是真疼,从二哥到三个侄子,老大没儿子,老二媳妇儿不下地,还有你看老三那熊样儿,哈哈。” 三奶奶:“烦死了,一个个的就知道嚼舌头,散了吧。” 她也收拾一下,气呼呼地走了。 她一走,四奶奶就悄悄道:“三嫂最近不爱说话,是不是得什么病?“ 这下子大奶奶也来气,把簸箕一摔,“你俩要是这样,以后都别来了。” 画画识字碍着你了? 人家明翊媳妇不下地碍着你了? 又没吃你家饭! 四奶奶和五奶奶对视一下,两人也瘪瘪嘴,赶紧走了。 薛老婆子回家,一路上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 以前老头子在着,自己有个憋屈的,他还能开导一下,现在受了气只能憋着。 大孙子倒是疼奶奶,可他们也不懂,说了还让孩子一脑袋疑问。 儿媳妇?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拉倒吧,她指定得说“现在你知道遇到不讲理就会撒泼放赖的感受了吗?老三就是你惯的,你自己受着吧”,跟闺女说?那闺女是林苏叶的大闺女,不是自己闺女。 倒是可以和大闺女说说,可大闺女自己家也是一地鸡毛,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咋样,有日子没回来,估计夫妻俩这阵子应该还行,不好的话早回来哭哭啼啼了。 二闺女……算了,那不孝顺的玩意儿,就当没生她。 去找老大说道说道? 老大看着在家里粗声大气很厉害,老婆孩子都怕他,其实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也怕老婆着呢。 哎,自己怎么就生了三个怕老婆子的儿子? 当年老婆婆厉害,管着她,现在自己当婆婆,儿媳妇儿一个比一个厉害。 老大媳妇儿不是个玩意儿,明明自己不对整天看婆婆不顺眼。 生不出儿子还劲儿劲儿的,整天拿东西补贴娘家兄弟和侄子,对侄子比对自己男人和闺女好。 你生四个闺女还有理了? 你有点东西就往娘家倒腾补贴你弟弟,你还有理了? 我说你一句怎么了? 她坐在家门口的树墩子上糗气,顿时觉得活着没意思,心里想念老头子,“你说你个老不死的,自己走了把我撇下。” 她正嘟囔呢,听见后面传来林苏叶的声音。 林苏叶:“娘,你不是去捡麦草了吗?在这里嘟囔什么呢?” 一听见儿媳妇那把子娇滴滴的声音,薛老婆子打了个哆嗦,刚才生出的那一丝活着没意思的消极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什么没意思,有意思滴很! 她得看林苏叶收拾老三那个瘪犊子玩意儿,还得看林苏叶怎么拒绝来借钱的四奶奶。 她能耍弄林婉丽、扭打胡桂珠、扣押林婉晴手表,还对付不了老三那叉烧玩意儿? 她站起来,“我歇歇脚,你不是画画去,咋回来了?” 林苏叶:“画了一会儿,莎莎饿了,我们先回家。” 她瞅着不对劲啊,老太太声音怎么囔囔的,像感冒鼻子不通气,这是哭了? 不会是老三两口子又撒泼放赖挤兑老太太了吧? 林苏叶其实也能理解薛老婆子的为难。 当娘的生了三个儿子,自然巴望着都有出息,就算没大出息至少也衣食丰足别饿肚子。 结果现在老大家温饱,老二家过得好,老三两口子饿得嗷嗷叫,她自然会心疼饿肚子的那个,哪怕那个儿子又懒又馋。 村里老人家总有这样,喜欢从这个儿子家拿东西补贴那个,有的是偏心,有的就是劫富济贫。 薛老婆子倒不全是偏心老三,她知道老三好吃懒做,加上老三整天跟她喊饿、喊穷,一天天摆烂,做亲娘的心里肯定不舒坦,就想力所能及的帮衬一下。 毕竟她从小疼老三,老三也是被她惯大的。 乡下老人总说等你自己当娘了,你就知道孩子难养,等你自己当婆婆了,你就知道婆婆难当。她小时候不懂孩子难养,现在懂了。 她以前不懂婆婆难当,等自己俩儿子结婚娶妻生子,她也会懂。 以后大军肯定会赚大钱,小岭却不一定,如果小岭受穷,她这个亲娘能看着不管? 那肯定不行。 薛老婆子也是自己没法子,自己不能干,赚不到钱,要补贴没本事,只能从二儿子家拿点。 如果她和薛老头还在着,能赚工分有底气,她补贴得也理直气壮。 现在老头子没了,她不赚工分,闺女又和嫂子好,她补贴得就心虚,所以拿黑面饼子都怕林苏叶不乐意。 从她身上林苏叶就体会到一点:自己还是得能干、有钱。 自己做不了力气活,以前没机会赚钱,等过两年改革开放,自己可以靠手艺和脑子赚钱,那就不一样。 自己有钱,要补贴孩子就理直气壮的,不用看谁脸色。 当然,她也不可能像婆婆那样把儿子惯成个好吃懒做的东西,她会抽打他,让他好好学习,以后有个好工作。 哪怕学习不好,也得勤快能干,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 她回家,拿了五毛钱给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很意外:“干嘛?” 林苏叶:“我给人家做衣服,你帮我带莎莎做饭喂猪,自然要分你一些。” 薛明翊的钱她攒起来,她赚的就当零花儿。 顾孟昭那里一块二,张蜜蜜给一块,杨翠花姐妹儿一块。 给了薛明翊五毛,给婆婆五毛,自己也有剩。 杨翠花还要拿衣服来做呢,到时候又有钱赚。 虽然一年做不了几身衣服,也有现钱不是? 就当补贴零花儿了。 自己赚的,比蜜都甜! 薛老婆子就有点眼眶发酸,自己从小被爹骂赔钱货,一辈子靠爹、男人、儿子养活,没想到娇滴滴的儿媳妇倒是能做衣服赚钱,比自己厉害。 她把钱还给林苏叶,“我不要。” 林苏叶:“你拿着和大孙子买零嘴儿吃。” 她也想自己赚钱,给孩子老人发零花儿,让他们高兴。 以往她一分不赚,都是薛明翊汇钱回来,他在外冒着生命危险赚的钱,她不舍的也不敢乱花一分。 就算怀孕坐月子的时候,她也没主动要过什么吃的,这点公婆和薛明翊做得也到位,给她吃的比别人都好,所以才把宋爱花馋得只恨没生一张好脸嫁给薛明翊。 现在自己赚钱,哪怕赚得很少也有底气,花自己赚的钱就是理直气壮! 薛老婆子一听就收下,“这是你给的,可别管我对账。” 林苏叶:“看给你小气的。” 薛老婆子瞅她脸色,看林苏叶心情不错的样子,就清了清嗓子,盘算着怎么坑自己亲儿子。 她酝酿了一下,“大军娘,你这么会要账,老三拿走那十块——”她瞅着林苏叶,眼神热切,“你是不是得去要回来?” 林苏叶淡淡道:“娘,这是你手里漏出去的,怎么能让我要?你还是赶紧要回来吧。” 薛老婆子:“!!!” 怎么你男人借出去的你就要,我借出去的你就不要? 不是,那不是我借出去的,是他自己拿走的! 分家这几年我一共给他不到八块钱,还是老头子给的零花居多,另外就是补贴米面干粮啥的。 她想着三儿子在大嫂家给她丢人就不爽,就想给老三点颜色瞅瞅。 没想到林苏叶不上当。 对上林苏叶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就觉得受到了侮辱,瞧不起她是怎么的? 就你会打儿子,难道我不会么?我也有儿子打! 老三是自己儿子,自己去打他一顿那也是应该的。 薛老婆子把在大嫂家受的气全部变本加厉凝缩成对叉烧儿子的恨铁不成钢! 必须得打! 她想林苏叶这么娇滴滴的小媳妇儿都能满街打孩子,她凭什么不行? 她也能支棱起来,不再受闷气! 她从墙根抽了一根荆条,学着林苏叶的样子,气咻咻地就往老三家去! 第 51 章 抽!打! 莎莎原本正趴在饭桌上画歪瓜爸爸呢,突然见奶奶抽出荆条,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妈妈要打哥哥。 她瞬间瞪圆了大眼睛,手上没留意,嗤啦一声把爸爸的脸划破,她立刻心疼得不行,赶紧给爸爸呼呼。 她跳下凳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追着薛老婆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看林苏叶没跟上,回头兴奋地招手,“妈妈,快快!” 林苏叶忙上前牵着她的小手,“乖宝儿,咱画画。” 莎莎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看看!” 林苏叶:“……”这孩子好热闹的脾气跟小岭可真像。 她就牵着女儿的手慢慢地往老院子那里走。 老房子在后面一些位置,不远不近的距离,还不等走到呢就听见薛老三杀猪般的哭喊声。 “娘——你这是干啥啊!” “哎呀哎呀,别打了!” 这时候还没晌天,社员们大部分都在地里劳作,只有不下地的老人孩子在家里。 邻居们闻讯也都跑出来看。 自从破四旧把乡下草台班子都取缔,不让唱戏跳大神的,社员们平时也没个娱乐活动,只要有人吵架那就是唱戏,如果再动手打架,那就是全武行,必然浩浩荡荡地去围观。 这会儿没那么多人,但是老人孩子更好热闹,很快就把院门口堵住了。 几个老人诧异道:“他二婶子这是咋了?” 薛老婆子虽然窝里横,可在村里向来和气绵柔,很少和人吵架拌嘴。 薛老婆子还要面子、怕丢人,也从来不公开打骂孩子,就算和儿媳妇不和睦,也没在外人面前吵过架,都是关了门在自家吵吵几句置气。 今儿居然拎着荆条过来打薛老三,看起来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看林苏叶领着莎莎过来,纷纷让开路,还问她,“明翊媳妇,这是咋滴了?” 林苏叶温柔地笑着,跟长辈们打招呼,“不知道老三两口子怎么气着我婆婆了,我过来看看。” 莎莎握着小拳头,两眼放光:“看看!” 薛大嫂家两个小闺女也躲在院子里瞅呢。 且说薛老三头会儿从大奶奶家拿着两个鸡蛋回来,当时就生火做给躺在炕上的宋爱花吃。 要不是家里没油且大嫂的油盐酱醋都锁在橱柜里,他是想豁出去偷点油给宋爱花煎鸡蛋的,现在么只能做水浦蛋。 宋爱花狼吞虎咽地吃掉一个鸡蛋,看着另外一个鸡蛋,对薛老三道:“三哥,一人一个。” 薛老三摇头,“爱花你吃,你肚子里怀着咱们的孩子呢,你俩一人一个。” 宋爱花看薛老三一副嘴馋得不行却还强忍的样子,顿时有些心虚愧疚,又感动,就把那个鸡蛋咬一口,剩下的强行塞进薛老三嘴里,“三哥,你吃,你吃我和孩子也高兴。” 薛老三就高高兴兴把半个鸡蛋吃进肚,吃完又满足又过瘾,摸了摸肚子,“爱花,咱啥时候能天天吃鸡蛋,顿顿吃鸡蛋啊,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是吃鸡蛋。” 宋爱花:“你没有二哥那本事,我也没有二嫂那张脸,看来是没戏了。”她叹口气,“三哥,你说我要是长二嫂那么俊就好了,我就出去给你赚鸡蛋吃。” 薛老三脸色一变,“媳妇儿,你可消停的,别给我戴帽子。” 宋爱花娇羞地戳了他一指头,“死相,长那么俊戴什么帽子,我就对着人家那么一笑,就能勾魂儿,人家就得给我吃鸡蛋。你看二嫂出趟门,多少男人盯着她……” 薛老三吓得赶紧捂她的嘴,“花花,你可注意点,说谁也不能说二嫂,小心二哥揍我。” 宋爱花撇嘴,“就她好福气。对了,我听大奶奶那天说,她家鸡最近老跑出去下蛋,回头我们去瞅瞅,看能不能捡来吃。” 说起大奶奶和鸡蛋,薛老三就露出个难过的表情,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宋爱花吓一跳:“三哥你咋了?” 薛老三哭丧着脸,“我不是个东西,我是畜生,为了给你要鸡蛋吃,我给咱娘气毁了。四婶儿和五婶儿肯定得笑话她,她指定得气懵。”宋爱花道:“瞎说,你这是为了媳妇儿孩子,这是大英雄的做派,一点都没错。是咱娘小气,只给二嫂吃鸡蛋不给我吃,你一点错都没,你别亏心。” 正说着就见薛老婆子挥着荆条冲进来,吓得她一哆嗦,“娘——” 薛老婆子挥着荆条就朝薛老三抽去,“你这个混蛋玩意儿,吃我的鸡蛋,还在家里编排老娘,我今儿要是不抽你,我……” “啪”荆条一下子抽在薛老三肩膀上,疼得他嗷嗷跳脚,“娘——别打——” 薛老婆子看他躲,就追着打,“我嫁给你爹这些年,除了你奶奶给我气受,就没别人敢给我气受的,你这个瘪犊子见天的气我呀——,我今儿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亲娘!” 她追着抽了薛老三几下,抽得薛老三满屋子蹦跶,最后直接蹦上炕。 薛老婆子腿脚没那么利索,要上炕却没上去,就挥着荆条抽。 宋爱花见男人被抽得四处乱窜却不敢还手,就冲过去一下子挡在薛老婆子跟前,厉害道:“你抽,你抽死我得了,把我和你二孙子一起抽死吧!” 薛老婆子打自己儿子,却不会打儿媳妇,毕竟她婆婆当年虽然总说她,却也没动过一个手指头。 她娘和婆婆一直说,媳妇儿不对有男人教,婆婆只能说不能打。 她气道:“怎么,你还想打你婆婆啊?” 宋爱花哭道:“娘,我哪里敢啊?你快打死我吧,我嫁给三哥一天饱饭也没吃过啊。”她开始哭上了。 薛老婆子拿荆条指着后面的薛老三,气得颤巍巍的,“瘪犊子,你给我滚过来!” 薛老三掌握了对付老娘的招儿,躲在媳妇儿后面不敢往前探,生怕被打着,刚才抽了三下钻心得疼。 他一叠声地告饶,却不肯凑过去挨打。 这时候薛大哥和大嫂也下工回来,一到巷子口就看到一群人堵在自己家门口,登时一惊,忙往家跑看怎么回事。 有人跟他们招呼,“快,你娘打老三呢。” 之前林苏叶挥着荆条抽打小岭已经够热闹的,这会儿薛老婆子抽打老三一样轰动。 孙展英看到林苏叶和莎莎,“弟妹,这是怎么啦?” 林苏叶:“娘教训老三呢,咱别过去凑热闹,再被打着。” 孙展英一听高兴得很,觉得薛老三这个奸懒馋滑的货欠打,以前薛老婆子总护着薛老三不让公爹打,这会儿自己打上了更让人解恨。 看你还惯着他的,气着你了吧? 气着你,你也打吧? 报应不是?使劲打! 刚高兴呢,她突然回过神来,脸色一变,立刻喊薛大哥别过去。 薛大哥已经过去劝架了。 薛大哥:“娘,什么事儿这么生气,还至于打三弟啊?” 老娘一把年纪,三弟也不是孩子,突然这么打让人看笑话。 他刚进屋瞅着薛老三个怂货躲在媳妇儿身后,宋爱花一副革命志士要慷慨就义的架势挡着,亲娘则挥着荆条气得浑身哆嗦,他上前劝道:“娘,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他刚开口,薛老婆子一腔怒气就找到宣泄口,挥着荆条就抽他,“你这个当大哥的,就不知道教弟弟?你看他毁成什么样了?” 她抽一下,薛大哥也不敢躲,就站那里继续给她抽。 薛老婆子连着抽了三下,还要抽的时候孙展英一下子冲过来,劈手就把她的荆条夺过去。 薛老婆子愣了,“你、你干啥,你还想打我啊?” 孙展英“啪”把荆条撅断,瞪着婆婆,“你老糊涂啦?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老三犯错你不舍得打,你打老大?” 薛老婆子:“我打我儿子怎么啦?” 孙展英:“从他结婚那天就不只是你儿子,还是我男人,是我孩子的爹,你要打也只能打三分之一,你问我们了吗?”薛老婆子顿时没理了,打老三打不到,打老大还被媳妇骂,她又臊又气,“好,你们厉害!” 薛大哥忙说自己媳妇儿:“英子,你咋跟娘说话呢?” 孙展英:“我咋说话?我说得不对吗?老三犯错,凭啥打你?赖你不教弟弟,你教的时候她让教了吗?不是一直偏心着老三吗?这会儿又赖你不教了。她要是舍得让哥哥们教,二弟狠揍他一顿,给他弄部队去天天训,他能不老实吗?怎么二弟吃得苦,老三就吃不得。二弟能耐赚钱,她觉得二弟好跟着二弟一家子过,咋不说二弟在外头拼命呢?这会儿还得给她养着个废物老三?人家二弟怎么那么倒霉呢?还不是亲娘偏心,是啥?” 薛大哥等人都没想到向来不爱说话的孙展英突然说这一大串,句句都指责婆婆偏心老三。 他也不是多能言善道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宋爱花脑子反应却快,“大嫂,你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让二房养了?你这是故意挑拨老太太和二房的关系是吧?我们是废物,可我们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啊。谁让爹娘把我们生成这个脾性呢?人的本性都是老天爷定好的,也不是我们自己乐意的啊!” 就很不要脸。 薛大哥:“别吵了!” 薛老婆子被孙展英骂得一阵脸红羞臊,她推开孙展英就跑了。 外面看热闹的纷纷给她让路。 林苏叶:“娘,回家吧,咱做饭吃了。” 薛老婆子却觉得没脸见她了,多丢人啊,她还给老三吃黑面卷子,那黑面卷子还是人家明翊赚的呢。人林苏叶再没力气,也每天想着干点什么营生补贴家用,老三这两口子,这……没脸没皮的。 可……那不是自己惯的吗? 自己作孽啊!自己还想惯人家林苏叶的俩儿子,这要是俩孩子也给自己惯成老三那样,自己得做多大孽啊—— 她对不起老二媳妇儿啊! 薛老婆子没脸见人,捂着脸就跑了。 林苏叶:“娘——” 她追不上就让别人帮忙追。 有老婆子道:“明翊媳妇,别追啊,老人家心里憋屈,找个地儿哭出来就好了。你过去,她臊得慌拉不下来脸。” 林苏叶一想也是,自己难受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看见,她就领着莎莎先回家做饭。 薛老婆子其实也就嘴巴厉害,她根本不是孙展英和宋爱花的对手。 孙展英是不爱和她吵,但是一吵就下狠手打七寸,又狠又准还毒辣。 宋爱花嘴巴会说,软的硬的一起招呼,没脸没皮不止羞臊,薛老婆子根本不是对手。 林苏叶寻思让婆婆冷静一下,好好想想,知道老三混账,就知道惯子如杀子,以后不能惯孩子。 从老三这里吸取教训,和小哥俩好好地互相监督学习识字,家里的日子就真的大变样,她再也不用担心和梦里似的会变惨。 林苏叶喜滋滋地领着闺女回家做饭。 莎莎小手还比划,“咻咻,咻咻。” 抽起来就挺带劲的。 且说薛老婆子跑出去,只觉得没脸见人,就往人少地方跑,不知不觉就跑到西河边儿。 她看下面有块大石头,就下去躲着坐大石头上哭。 她一边哭一边想老头子,“老头子呀,要不是撇不下俩大孙子,我就一头扎下去找你了啊,你可等等我呀——” 她又哭自己婆婆,“你说我咋这么命苦啊,在娘家被奶奶和爹嫌弃,好不容易嫁人又被你嫌弃,现在有儿媳妇,一个两个都嫌弃我欺负我。呜呜……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老婆婆呀,你晚上去她们梦里转转啊,教教她们怎么尊重婆婆呀。” 她抹了抹泪儿,“老二媳妇还是好的,她不算,她体弱,你别去。” 想了想又道:“老大媳妇那么厉害,你要是去了保不齐还被她打,别去。老三媳妇儿怀着身子呢,还是算了……” 不去又气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便恨恨道:“就去老三那个瘪犊子那里吧!” 哭了一会儿,她有点累,头昏脑涨的想蹲下洗把脸,结果眼前一黑,一头栽进水里。 恰好张蜜蜜和孙家宝下工回来,瞅见这一幕就扯开嗓子大喊:“快救命啊,老太太跳河啦——” 第 52 章 漂亮青年 他俩一边喊一边往河下跑,此时有两个青年直接“扑通”跳入水中,一起朝着薛老婆子游过去。 薛老婆子落入水中,被凉水一激,立刻清醒过来,她不会凫水,吓得立刻手脚扑棱寻找救命稻草。 顾孟昭水性好,但是为人善良心软,没舍得给薛老婆子打晕,也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给人打坏,毕竟一手刀就把人打晕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要是一拳头狠砸下去很可能出事。 他一犹豫的功夫就被薛老婆子扒上,她呛了一口水就吓坏了,只有求生的本能在支配自己。 这时候另外一个青年游过来,手起刀落,就把薛老婆子砍晕了。 顾孟昭忙把薛老婆子拉起来往岸边游,“这位同志,你都过来了把她扯开就行,她大年纪的你给她砸晕,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那人冷笑,“妇人之仁,救人就得这么救,要没我你都被她摁下去了。” 顾孟昭:“就在岸边,村里人很快赶过来,摁下去也不会怎么样。若是在野外救人,那我肯定不会这样。” 那人瞅他一眼,“得,你善良。” 两人合力把薛老婆子抬上岸。 顾孟昭下水之前把眼镜放在岸上,这会儿戴上眼镜再把薛老婆子头发一扒拉,才发现居然是大军和小岭的奶奶。 薛老婆子为了找大孙子去过他那里两次,自然是认识的。 顾孟昭看看薛老婆子,给她控控水,幸亏落水时间短没怎么呛到,就是被打晕了。 他给掐掐人中就好。 张蜜蜜和孙家宝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又麻烦顾知青帮忙把薛老婆子背回家。 林苏叶正在家里一边做饭,一边给莎莎讲故事,就听见外面吵吵的声音往自己家来。 她忙起身去看看,就见顾孟昭背着婆婆急匆匆过来,他和薛老婆子浑身都湿淋淋的,薛老婆子趴在顾孟昭的背上,脸死死地埋着不给人看。 张蜜蜜和孙家宝还在一边帮衬,见到林苏叶就使眼色,张蜜蜜小声道:“你家大娘刚才跳河了。” 林苏叶:“!!!”不可能!婆婆能舍得俩大孙子去跳河?要这样的话她就是假疼,那是不可能的。她低声叱道:“别胡说,我婆婆怎么可能跳河,她肯定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要是传出去老太太跳河了,人家就会问为什么,难免就要说儿子媳妇不孝顺,惊动政府,妇女主任、治保主任都得来问。 林苏叶忙引着他们进屋,把薛老婆子往炕上放。 一直埋着脸不吭声的薛老婆子突然喊道:“别上炕,别上炕!别给我把被子弄湿了!” 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林苏叶:“…………” 张蜜蜜:“大娘,你没事儿啊?” 薛老婆子气道:“我能有什么事儿,你这媳妇眼神儿不好,我要洗脸不小心掉下河的,哪里是跳河?你可别给我造谣生事!” 张蜜蜜却不信,觉得这是薛老婆子怕丢人,故意说不小心的。她也不敢非说人家跳河,忙说知道了,又出去喊:“大娘可不是跳河啊,是洗脸不小心滑下去的。” 孙家宝:“对,那边儿就是滑,我有一次洗脚也滑下去。” 他和张蜜蜜主动帮林苏叶招呼顾孟昭和另外那个救人的青年。 林苏叶忙着给婆婆收拾一下。 幸亏节气到了芒种,棉袄棉裤早就换下去,这会儿湿了也没那么怕,脱下来擦擦干换上干爽衣服上炕钻进被窝裹着就行。 薛老婆子怕林苏叶误会,赶忙表清白,“我没跳河啊,我可舍不得大孙子。” 林苏叶淡淡道:“知道啦。我本来也没误会。”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可别污蔑她,要是大孙子误会以为她不要他们去跳河,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林苏叶又去冲红糖水给她和顾孟昭几人喝。 她端来拿了几个大碗,分别舀上两大勺子红糖,又用开水冲下去,招呼顾孟昭和青年喝红糖水,她则给婆婆端进去一碗。 孙家宝和张蜜蜜两人蹭了一碗红糖水,喝得滋滋响,可真甜! 正是做晌饭的时候,其他人见没事也就散了。 林苏叶安顿好婆婆出来招呼顾孟昭和那个青年。 刚才看到那个青年她就惊了一下,这人生得实在漂亮,可最惹眼的不是漂亮而是漂亮中透着几分邪气。虽然他唇角天然上翘仿佛一直挂着和气的笑,可斜飞的眼梢却透出几分阴柔邪气。 林苏叶恍惚觉得有点眼熟,好像莎莎后来跟的那个男人? 不不不,不是,那个男人现在顶多十三四岁,眼前这人得二十多岁的样子。 林苏叶下意识地排斥眼前这个男人。 她打小被奶奶影响,喜欢正气十足阳光温暖的人,不喜欢那种阴柔邪气的。 虽然梦里大军长大以后有些冷情沉默,但是半点都不邪气。 这人正好戳她害怕的点。 不过人家救了自己婆婆,林苏叶也不会表露什么,跟顾孟昭一样热情地招呼让他们赶紧擦擦头发,喝碗热热的红糖水。 身上衣服都湿的,好在他们年轻男人,现在天气也热,没那么怕,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水再穿上也能对付一下。 她家里也没有正好的男人衣服给他们换。原本公爹有两套衣服,但是他去世要收殓,加上现在都缺布少衣服,薛老婆子就做主分给大哥和老三,自己爹的衣服也没什么怕的,都穿着也不浪费。 家里倒是有两件薛明翊的旧军装,林苏叶又舍不得给别的男人穿。 男人这才自我介绍,“我叫顾元珩,首都知青。” 他如今在东北机械厂上班,开着卡车定期南下运货,今儿有事路过薛家屯碰巧遇上。 听他叫顾元珩,林苏叶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神情都戒备起来。 顾元珩啊,他和顾元祯什么关系? 顾元祯就是莎莎后来爱上的那个大哥,一个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男人,林苏叶对他恨之入骨,听见名字都会咬牙切齿的那种。 这么一看她就明白这种莫名的眼熟是怎么回事。 顾元珩和那个顾元祯有几分相似,都是漂亮中带着几丝邪气,用后来有些人的话说这种气质特别勾人。 呸,勾人个鬼,她就不喜欢! 梦里她变成魂儿的时候大部分跟着自己孩子,对家人以外的人没什么关注和了解。 哪怕顾元珩和顾元祯真的有什么关系和来往,那她也不知道。 这会儿她自然也不敢贸然问顾元珩认不认识顾元祯,只能多加留意。 她虽然心潮起伏,面上却保持着平静,再三跟顾元珩道谢,问他在哪里工作、居住,回头让薛大哥上门致谢。 顾元珩看着林苏叶,没想到乡下地界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媳妇儿,她看到他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额外的表示,不像有些女人看到他的脸就发痴。 他很敏锐,立刻觉察林苏叶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戒备,他忍不住多打量她两眼,发现她已经蹙眉挂脸,便移开视线和顾孟昭说话。 林苏叶还想留他们吃饭,毕竟人家救了婆婆,家里没男人也得意思一下。 她正想让人帮忙喊薛大哥呢,这时候薛明流和薛大哥急匆匆跑过来,还带着赤脚大夫。 薛明流站得离林苏叶远点,大声喊:“嫂子,我喊了大夫过来,给大娘看看。” 林苏叶就让他过来帮忙招待顾孟昭和顾元珩。 顾孟昭却主动告辞,“大军小岭也该回家吃饭了吧?” 林苏叶笑着点头,“该回来了。顾知青别急着回去,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吃了饭再走。” 她想让薛明流去借两身衣裳给人换。 不过她看顾元珩的衣服料子和大家的都不一样,是乡下没见过的料子。 顾元珩也告辞,“嫂子,大娘没事就好,不打扰你们了。” 林苏叶看留不住,就问顾元珩现在住哪里,回头让大哥上门道谢。 顾元珩朝她笑了笑,“那可远呢。” 他很绅士地朝林苏叶微微颔首,转身和顾孟昭一起离开。 薛明流瞅着他俩的背影,感觉他们和自己这些人不是一个时代的一样。 就说顾知青虽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每天和牲口打交道,可人家那气质就是不同。 那个顾元珩就更不用说,这年头还能穿得那么讲究,可见不是一般人。 这时候小哥俩和小姑从不同方向回家,他们路上已经听人说,到家门口都纷纷问薛老婆子有事儿没。 林苏叶表示没事,不小心掉河里的,让他们进屋去看看奶奶。 小姑瞅着顾元珩和顾孟昭的背影,惊呼一声,“呀,那个很俊的流氓!快抓住他!” 她说着就追过去。 林苏叶忙让薛明流给她拉回来,“小姑,干嘛呢?” 小姑:“那个流氓,可俊的那个。” 林苏叶:“你认识?” 小姑脸一红,“不认识,就见过一次。” 林苏叶忙问哪里见的,说什么了,干什么了。 小姑也不瞒着林苏叶,道:“也没干嘛,就在后面那片山林子里。我去捡树枝,他搁那里洗澡呢,我就拿石头丢他,让他滚远点。” 林苏叶:“…………” 薛明流:“!!”还是明春猛的,一般大姑娘见人家男人洗澡,转身就跑,哪里还有拿石头丢人家的? 林苏叶忙让薛明流先回去吃饭,“别告诉人啊。” 薛明流脸一直还红着呢,站在林苏叶身边这一会儿,他都头晕目眩的,也赶紧告辞,“嫂子,我嘴巴严实着呢。” 他赶紧跑了,生怕多呆一会儿,多看林苏叶几眼就真的晕过去。 林苏叶拉着小姑好好问问俊流氓的事儿,问来问去就是洗澡,没别的。 她拿石头丢,然后他就躲起来穿上衣服,还讽刺她大闺女不害臊偷看男人洗澡,她才是耍流氓,她就和他打了一架。她天天去那里捡树枝,这周围的人都知道,没男人会在那里洗澡的。 他就是故意的! 林苏叶松了口气,生怕小姑有时候脑子不怎么清楚,被男人给骗了。 她道:“这人叫顾元珩,今天救了咱娘,你以后见人家不要骂流氓,人家是外地人,不知道你去那里捡柴禾,洗澡也正常。” 小姑:“哦。” 林苏叶又道:“顾知青给娘背回来的,他也救了娘,以后咱多送点吃的感谢人家。” 小姑点点头:“行啊。我以后也多照顾一下他。” 林苏叶不常和男人打交道,更不和附近村里的混子打交道,她不知道,但是小姑却听说不少事儿。 有些不务正业的混子,不只是欺负女知青,他们也欺负男知青。 就知青们刚下乡那两年,乡下混子们特别兴奋,有些人拼着被劳改都去欺负漂亮知青,男女都有被欺负的。 后来上头下令严打一次,枪毙了几个混子,这情况才好一些。 虽然大队和社员对顾知青都很好,但是总有那些混混不安分,喜欢惹是生非。 而顾孟昭生得又好看,一身书卷气,斯文俊秀,不管大闺女还是二流子都愿意多看两眼。 虽然在大队没人敢欺负他,但是总有些不开眼的会调戏两句,他一个读书人脸皮薄,又不能和人打架,难免受闲气。 小姑寻思既然嫂子让自己照顾他,那她就去找那几个混混说道说道,让他们离顾知青远点。 谁敢对顾知青不敬,她就拳头招呼。 顾孟昭和顾元珩走到村口,他要去大杨湾,就想和顾元珩分开。 顾元珩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顾兴章什么关系?” 顾孟昭:“那是我爸,你认识我爸?”他表情一下子急切起来,生怕爸爸有什么事儿。 顾元珩笑道:“你别急。我爸叫顾孟勤,这么说我得叫你一声小叔呢。” 顾孟昭哎呀一声,“你是我大堂伯家的……那个小孙子。” 顾家是大家族,解放前都住在首都,各支发展方向不同,有从政的,有经商的,也有搞学术的。 顾孟昭的爸爸最小,少年时候就出国留洋,在那里认识恋人一见钟情,两人婚后一起回国,开始在首都大学任教,之后就被请到这边省大当校长,后来几次运动就辞掉校长当教授只管教学。 他很小的时候应该见过那些亲戚,后来搬到省城记事起就没再见过,所以并不认识顾元珩。 顾元珩他们家却复杂一些,政商交错,有跟着跑去海外的,有早就投诚转向革命的。 几次运动自然也会被波及,起起伏伏的,现在有的在重要部门工作,有的依然在五七干校或者其他地方改造。 顾元珩作为首都知青去了北大荒,然后又去机械厂,因为他有点本事,所以带着厂里的几个采购员,开着大卡车全国跑。 除了去沪市等地,他还偷偷去过北边老大哥家走私,路子又野又硬。 他听爸爸说过小爷爷家有个小叔叔在乡下插队,正好这次路过这边,就特意过来看看。 他今儿之所以会碰巧救薛老婆子,正是要去大杨湾找顾孟昭,巧合遇上。 而顾孟昭则是在薛家屯生产队这边给看牲口,路过河边想去洗洗脚上的牛粪,结果就碰到薛老婆子落水。 顾元珩拿了自己介绍信以及一张多年前的家族合照给顾孟昭看。 照片上顾孟昭才满月,被顾妈妈抱在怀里,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顾元珩却比他大一岁,也被自己爷爷抱在腿上。 原本他家也有一张的,爸爸说不知道哪些人来家里乱翻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弄丢了。 认上亲戚顾孟昭就格外高兴,离开爸妈以后可算遇到一个亲人,他激动得有些手抖,拉着顾元珩去自己那里。 且说林苏叶家里,薛大哥带着赤脚大夫进屋,薛老婆子却说自己没事,给赤脚大夫哄出去。 薛大哥以为亲娘是心灰意冷,扑通就跪在地上,“娘啊,你咋这么想不开……” “闭嘴,你闭嘴!”薛老婆子已经差不多暖和过来,说话中气十足的。 她骂道:“我没跳河,哪个再说我跳河,我弄死他!你快给我滚出去,看得心烦。” 薛大哥还要哭,三弟不对,他也不对,亲娘抽两下能怎么的?媳妇儿就对婆婆说那番话,可不给老太太气坏了? 他诚心认错,薛老婆子却嫌丢人。 看到大儿子她就想起孙展英怼自己的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着薛大哥赶紧走。 林苏叶看没事,就示意薛大哥先回家吃饭,“娘没事的,就是不小心脚滑,大哥你回家吃饭吧,下午还上工呢。” 薛大哥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边走还回头说,“娘,你要是生气,你打我。” 薛老婆子:“快滚吧!” 丢死人了! 今天丢死人了!大军小岭进屋,小岭蹭就跳上炕,“奶,你去河边干嘛呀,洗脸洗脚在家里不好吗?” 他拿蒲扇给薛老婆子扇风,“奶我给你吹吹,早点干。” 大军制止他的蠢做派,“你再扇奶就感冒了。” 小姑进屋,瞅瞅薛老婆子,见她没事,就笑道:“娘你可真能耐,还没三伏天就下河洗澡,我都不敢。” 薛老婆子抓起炕笤帚就朝她丢过去,“不气死我你难受是吧。我要淹死看你去哪里哭。” 小姑:“怎么会淹死?下工时间那边地里都是人,掉十个八个老太太也有人捞。” 薛老婆子:“……” 我怀疑这闺女不是我亲生的! 在肚子里就被人换了! 林苏叶摆饭,让大家赶紧吃饭。 吃过饭小哥俩还得去上学,要在学校午睡。 小岭想在家午睡,安慰一下奶奶。 不等林苏叶说什么,薛老婆子立刻道:“乖孙,上学就得遵守纪律,可不能随便逃课。人家老师让去学校睡,咱就得去,可不敢自作主张的。” 大军瞅了奶奶一眼,奶突然转性了,还会劝诫呢,以前小岭要干啥她都附和,他说上天她能给扎风筝。 他也没时间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等下午放学再说。 出门以后,大军对小岭道:“家里肯定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去打听打听。” 小岭:“发生什么?不就是奶奶不小心掉河里?” 大军白了他一眼,“奶好好的为什么不小心掉河里?” 奶奶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带莎莎,要么去大奶奶家一起干活儿,这会儿为什么不小心掉河里? 多反常啊,都反常的跟天上下刀子一样,这小子居然还大喇喇的以为就是不小心。 小岭瞪圆了眼睛,“啊,啊,难道——咱妈和奶打架了?” 妈那么厉害,奶肯定打不过,但是打不过就跳河? 这……不太对劲啊,也不符合奶的个性啊。 虽然奶整天说你勒死我吧,你气死我吧,你怎么的我吧,可那都是拿捏人的计谋手段,不是真的。 小岭意识到这个,一下子蹦起来,转身就往家跑。 大军一把扯住他,“你干嘛!” 小岭:“我得回家盯着,别让她俩再打架了啊。” 大军无奈地望了望天,“你脑子呢。” 小岭拍拍自己的脑袋,“这儿呢。” 大军顿了顿,“不是咱妈和奶打架。” 要是她俩打架,我让你去打听什么?我又不蠢! 小岭这才转过弯来,然后就跑去找人打听消息。他比大军交际广、消息通,一打听一个准儿。 小姑和莎莎午睡呢,林苏叶迷瞪几分钟洗把脸清醒一下。她不下地没那么累,晚上睡得早睡眠也足,白天就没那么困。 她要抓紧时间练习画画,正投入地画着,大嫂孙展英过来。 她端着一碗水浦蛋,上面滴了几滴香油,撒了一点翠绿的葱花。 林苏叶忙起身招呼她。 大嫂把大碗放在饭桌上,也不进东间屋里,悄悄拉着林苏叶去院子里说话。 林苏叶嘘了一声,示意去大门外说话,免得被婆婆听见。 孙展英满脸歉意,“弟妹,真是对不住,给你添麻烦,我也没想到老太太……” 林苏叶:“没有的事儿,她就是臊得慌,脚滑落水的。” 孙展英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我嘴毒给老太太气得。” 薛大哥虽然没怪她,却一脸悲痛欲绝,看那样子老太太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活了似的。 孙展英理亏心虚,也不敢和他吵,就主动做了鸡蛋送过来。足足做了五个鸡蛋呢,给她肉疼得不行,也给宋爱花馋得不行。 林苏叶对婆婆和大嫂的恩怨,向来不掺和,不妄加评论谁对谁错,毕竟各人都有自己不能被人踩踏的线。 人家没踩着她的,她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 聊了几句,林苏叶让她把鸡蛋端回去,家里有,她给婆婆做的红糖水鸡蛋,吃过了。 孙展英却不肯,“那就晚上再吃,给大军小岭吃。” 她急着上工收麦子就先走了。很快小姑也起来去上工。 林苏叶:“明春你晚上下了工就回家,别去捡树枝。” 收麦子本来就累,烧火草要是不够冬天让薛明翊弄点煤炭票从城里买点煤炭烧炕也行,反正现在有钱。 等小姑走后,林苏叶就继续涂抹麦田画。 下午薛老婆子没事儿了,却也不好意思再去大奶奶家,就在家里摘麦草。 麦草管洗干净晾干,到时候蒸馒头垫在底下,不沾,这是家家户户都要备的。 大奶奶和三、四、五几个老妯娌趁着别人上工的时候过来关心她。 虽然张蜜蜜澄清过薛老婆子是不小心掉河里,不是跳河,可她们亲眼看见薛老三跪地上给老娘难堪,就不那么信是不小心的,觉得薛老婆子肯定是难受丢人才去跳河的。 大奶奶安慰她:“老二家的,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老大和明翊都能干,俩大孙子还这么好,你舍得?” 薛老婆子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一叠声地说自己没跳河,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大奶奶:“对,我们都信,以后可别去河边儿。咱年纪大了,腿脚不硬实,脚下打滑那不是闹着玩儿的。咱没了就没了,可撇下这么多孩子,让人家说闲话,那多亏心呐。” 薛老婆子连连点头,保证不再去河边。 三奶奶一直没说话,带了六个鸡蛋来放下。 林苏叶不肯要,她却一定要留下。 四奶奶和五奶奶有些心虚,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跟着大奶奶和三奶奶离开。 几个老妯娌走出院门以后,三奶奶对四五老婆子道:“你俩要是不还钱就给鸡蛋,赶紧送过来。她跳河也有你们俩挤兑的功劳。要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俩怎么收场。” 四奶奶和五奶奶也不敢再顶嘴,赶紧说是的,心里却有些不服气,二嫂跳河那不是被老三气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呀?自己也没说什么,人家二嫂都没怪她们,三嫂倒是先多管闲事。 大奶奶:“说你俩呢,别不当回事。” 四奶奶和五奶奶撇嘴,却还得答应着,说回家给收拾鸡蛋过来。 妯娌俩有些不服气,背着大奶奶和三奶奶嘀咕。 五奶奶:“大嫂还欠着钱不还呢,倒是管咱俩,真是烦人。” 四奶奶:“快还了吧,别到时候真有点啥事赖着咱俩。” 就算庄户人家没什么现钱,可攒的鸡蛋鸭蛋还是有点的,不管淡的咸的凑一凑,差不多也就够了。 四奶奶肉疼得很,却也没辙,要是不还的话大奶奶、三奶奶都跟着排挤她俩,这样也不好。 她们占便宜归占便宜,也是要脸的,再说如果二嫂真跳河的话,她们也不忍心。 到傍晚做饭的时候林苏叶家就堆了一些鸡蛋。 四奶奶欠薛老婆子的钱合计110个鸡蛋,她先送20个,等攒了回头再还。 五奶奶一共欠六十二个,先还二十。 三奶奶之前送来六个,大奶奶给了十个。 这么一来,林苏叶家一下子就有鸡蛋吃了。 当然她不会让大娘和三大娘亏的,回头悄悄给等价的钱过去,人家有现钱也能买盐和火柴。 林苏叶就跟薛老婆子商量,腌上二十个咸鸡蛋,剩下的留着每天吃,麦收又忙又累是得吃点好的,家里人多也吃不了多少日子。 薛老婆子这会儿受了刺激,咋看林苏叶咋好看,说什么就听什么。她主动拿花椒、大料、葱姜盐等熬汤汁,放凉加上白酒,用这个汁腌咸鸭蛋和鸡蛋格外好吃,出油、口感香。 这是薛老婆子跟着老婆婆学的秘制方法,腌出来就是比别家的好吃。 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娘你掉河里去,大哥大嫂都来看过,怎么老三两口子也不朝面?” 薛老婆子很没面子,“别提那俩瘪犊子玩意儿。” 林苏叶对刚回家洗了手正在那里抱着莎莎玩飞高高游戏的小姑道:“明春,你去把老三拎过来吧。” 所谓拎过来,就是先请,不来就直接拖过来。 小姑笑道:“好嘞。” 薛老婆子瞬间激动起来,儿媳妇要给老婆婆撑腰吗? 林苏叶道:“娘,你去看看小哥俩咋还没回来?” 现在麦收,顾知青很忙,也没时间再给他们额外上课,小哥俩没回来估计放学去玩了。 薛老婆子看她要支开自己,十分不情愿,你要教训老三,我不在跟前儿看着那能解恨吗? 她看林苏叶坚持,也只能磨磨蹭蹭地往外走,一出门她蹭得就躲在草垛后面。 正躲着呢,恰好小岭和大军回来,看奶奶躲在那里,小岭悄悄蹿过去,小声问:“奶,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不会是和妈打架被赶出来了吧? 薛老婆子乐了,忙招呼俩大孙子别回家,跟她躲在草垛后面看热闹。 第 53 章 真狠 薛老婆子看小哥俩脱了褂子只穿着小背心,两人的褂子里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 小岭露着的皮肤晒成小麦色,健康得很,大军却白净净的很漂亮。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问他们藏着什么,挪动一下给小岭让个最佳观察位置,墙根有树墩子,一会儿可以踩着往院子里看,这边没有影壁墙,是可以看到堂屋的。 小岭立刻兴奋起来,和她头对头跟传递情报一样,“奶,看什么戏呢?” 薛老婆子示意他别说话,只管看就好。 大军不掺和他们,索性就坐在草垛后面的树墩上,掏出一本书来安静地阅读。 且说小姑迈开大步,虎虎生风地去老院子,到了门口抬脚就跨进去。 薛大哥和大嫂已经下工回来,正在院子里修理坍塌的鸡窝,四个侄女洗衣服的、做饭的、收拾院子的,各自都在忙碌。 独不见老三两口子。 她一双秀目一扫,那气势就让人有点害怕。 薛大哥:“明春,你来啦?咱娘咋样?” 小姑:“没事。” 她叫了一声大哥大嫂,又问三哥呢。 大嫂指指西间屋里。 中午那会儿大哥从二房回来,劝老三两口子去看看老太太,认个错,回头也就没事。 谁知道宋爱花不肯,生怕过去以后挨揍,反而赖孙展英气得老太太跳河,而不是自己两口子的错。 薛大哥有心要教育弟弟,却被宋爱花冷言冷语地讽刺。 宋爱花说“既然已经分家,大房就不要干涉三房的事儿,除非你出粮食养着弟弟,否则有什么资格教育”,她这么一说,薛大哥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展英见不得自己男人被宋爱花欺负,直接就把薛大哥拉走,不管三房那些事儿。 反正老太太是不小心落水,也没什么大碍。 傍晚下工回来,孙展英又拉着男人修理坏掉的鸡窝,免得下雨淋,再被黄鼠狼偷了鸡和鸡蛋不划算,反正不许他管薛老三。 你不管,老太太嫌你不教育弟弟,你真管了,说不定老太太还赖你对弟弟太狠。 人家是心肝宝贝,你是没人稀罕的杂草,去凑什么热闹? 薛大哥觉得媳妇儿说得不对,可他嘴巴虽然不像薛明翊那么不爱说,却还不如薛明翊会说,一吵架就嘴笨,只有被人怼的份儿。 这会儿看到小姑气势汹汹地过来,孙展英心里就幸灾乐祸,赶紧给老三揍一顿。 大房和三房住一起,那也是摩擦不断。 原本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分家的时候薛老头说让大房住正屋三间,三房住厢房三间。 宋爱花却说偏心,既然老人跟着二房,那大房也没有什么养老一说,凭什么多占? 她就非得闹着正房一人一半,从堂屋划了道中线,一家一半,厢房也是一人一间,就连茅房也一人一半,分了男女出来。 小姑就大步往正房走。 薛老三正趴在炕上抹泪呢,“爱花,我是畜生,我对不起咱娘啊。” 一边哭还一边扇自己巴掌。 宋爱花就劝他,“三哥,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你疼老婆孩子,哪里错了?错的是老太太,她偏心二房,苛待你。你看二嫂从来不上工,不干什么家务,整天上学画画做衣裳,老太太骂过她,打过她吗?为什么就来打你?” 薛老三:“就是我不对,我把娘气毁了,气得老娘跳河……” “三哥,你瞎说什么?老太太又不是你气得跳河,她是被大嫂气得。你没看大嫂那凶巴巴的样子?简直能吃了咱们三个。”宋爱花压低声音,百般宽慰薛老三,反正不能让他背上包袱。 要是天天自责,以后还怎么要吃的? 薛老三:“真的不是我气的?” 宋爱花斩钉截铁:“当然不是,你这么孝顺,怎么可能气娘?是娘不小心脚滑落水的,你没听孙家宝说吗?” 薛老三抹了抹泪,“希望二哥也相信。” 宋爱花:“三哥你放心,二哥肯定相信。咱晚上吃点什么?还有面嘛,你给我做碗疙瘩汤吧。” 薛老三:“最后一点面都吃光了。还有一点地瓜干。” 宋爱花:“娘这几天估计不肯接济咱们,明天我回趟娘家,让我爹娘接济十来斤面。” 虽然都是粗面,那也是粮食。 她倒也不专盯着二房薅羊毛,不管谁能接济她都去薅,娘家、姊妹家以及其他亲朋都薅得毫不含糊。 就在夫妻俩怎么商量打秋风的时候,小姑一脚踹开房门进屋,“薛明翔!” 薛老三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第一个念头就往宋爱花背后躲。 宋爱花却也害怕小姑,也想躲,她强撑着,“明春,你干嘛呢?” 小姑瞥了她一眼,“没和你说,我找三哥。”她瞅着怂成一团的薛老三:“嫂子找你,跟我走。” 薛老三直觉要被三堂会审、下地狱一样,浑身都发冷打哆嗦,“明春,我不去,我……我还有事呢。” 小姑怎么可能给他反抗的机会? 二嫂说了,把老三拎过来! 那就是反抗就直接扭过去! 她手在炕沿上一撑,人就跃上炕,伸手就朝薛老三抓过去。 要是薛老婆子,那宋爱花肯定挺着胸脯子就挡上去,面对小姑她却不敢,她也怂! 宋爱花下意识就一躲。 小姑动作很快,一把就将薛老三抓在手里,拖着就要下炕。 薛老三:“明春,我是你哥!” 小姑:“你是混蛋!” 薛老三:“明春,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在家都自己抽自己了,我真的已经处罚过自己。” 小姑:“嫂子要跟你说话。” 薛老三:“娘啊——救命啊。” 这是想三堂会审处置我呀。宋爱花这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撕吧小姑想把薛老三救下来。 小姑胳膊一扒拉,就把宋爱花扒拉一边去,拖着薛老三就往外走。 宋爱花一时间也忘了肚子疼那一招,眼睁睁瞅着自己男人被小姑子给拖走了。 路过院子碰到薛大哥和大嫂,薛大哥还想给弟弟求情,“明春啊……” 薛大嫂怼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小姑微微颔首:“走啦。” 等薛老三杀猪般的声音从远处清晰地传来,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小娣:“三叔为啥不敢反抗?” 三娣:“他打不过小姑。” 小娣:“他俩打过吗?” 大娣:“听奶说从小姑九岁的时候,三叔就打不过她,经常被她打得鼻青脸肿。” 这是从小打怕了。 小娣:“爹,你能打过小姑吗?” 薛大哥:“爹不敢试。” 小姑力气大,他们都知道,可到底多大他也不敢去试试。反正薛大哥知道村里那个一身腱子肉整天显摆自己力气大的男人就被明春打过,可能除了二弟,这村里男人没有能打过明春的吧? 尤其小姑还跟着二弟学过几招格斗技巧,虽然招数不多,姿势不花哨,可小姑力气大又专心练习,那是有力气有招数厉害得不行。 薛大哥可不敢跟这个大力妹妹比。 且说薛老婆子祖孙三个躲在草垛后面,听着薛老三的惨叫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中。 薛老婆子激动地和小岭手拉着手,两人探着脑袋偷看。 大军坐在那里看书,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压根不管谁挨揍谁倒霉。 小姑拖着薛老三过来,丝毫没管路上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村人。 薛老三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反抗无效,不是不想逃走,而是根本逃不掉! 他想赖在地上不走,小姑一脚就踹在他大腿上,疼得他感觉大腿骨要被踹断,不走也不行。 他想去勒小姑的肩膀,脚下使绊子把小姑制住,结果小姑一个过肩摔给他拍在地上,他就疼得跟被拍在砧板上的鱼一样抽抽。 小姑直接给他拖进院儿里去,一进门就喊:“嫂子,我三哥来了。” 林苏叶已经做好饭,正坐在饭桌前等呢。 她示意薛老三过去坐。 莎莎手里正拿着一根小荆条,手上比划,嘴里“咻咻”个不停。 老三:“……” 他感觉就像戏文里唱的,自己是杨子荣深入虎穴,座山雕林苏叶和她闺女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不敢坐。 林苏叶:“老三,你坐。” 薛老三缩着手,虽然一米八出头儿的个子,却没有半点男子汉的气概。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膛门口,就和运动中被审的那些五类人员一样,憋憋屈屈的。 林苏叶:“……” 她知道薛老三内疚又害怕,也心虚得很,就想趁机拿捏他。 如果不把他一次性拿捏住,以后整天这样癞皮狗似的,薛老婆子难受,大家跟着看笑话,她这个二嫂也没脸。 毕竟薛老三是薛明翊的亲弟弟,不管自家如何,出去人家都说兄弟一体,二哥那么厉害,三弟是个窝囊废,谁不笑话? 虽然她不介意时不时接济老三两口子个黑面饼子吃,但是看着老三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长得怪帅气的,却整天好吃懒做她也难受。 现在只有两口子,就缠着婆婆接济,等有了孩子那不更有武器拿捏? 婆婆要是不帮衬,那孩子万一饿得哇哇哭,老太太能忍心? 反正二房可不想帮三房一直养着孩子,必须让老三自己赚工分。 这么高的个子,那么大的力气,一天十个工分是基本的,如果有额外的工作,还能多赚点。 比如过几天麦收最忙的时候,一个壮劳力一天可以15个工分,明春可以拿,老三就可以! 她柔声道:“老三,嫂子和你说说话。” 薛老三对林苏叶倒是恭恭敬敬的,既不敢耍横也不敢耍赖皮,怕打。 他道:“嫂子,你说。” 林苏叶:“今儿要是咱娘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脚滑也得赖你。”你不气她,她能去河边散心? 薛老三耷拉着脑袋,没敢顶嘴。 林苏叶:“咱娘气坏了,以后半块饼子也不会再接济你。” 薛老三:“……嫂子,我……” 没接济饿死怎么办啊? 可还有孩子呢。 林苏叶:“老三,你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能混这几年也不容易。” 躲在影壁墙那边的祖孙俩对视了一眼。 薛老婆子:……咋还夸上了? 小岭小声道:“先给个甜枣,然后一棍子闷倒。” 薛老三顿时被林苏叶说得无地自容,他也觉得自己无能,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太阳火辣辣的,累得要命,他就不想那么累,就想躺平,就想吃。 他也不是故意的,是他骨子里就这样,干一会儿就想歇歇,坚持不下来。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毛病,也不是他故意的。 林苏叶也不骂他,更不羞辱他,毕竟只是自己小叔子,自己也不是他老娘。她道:“老三,过几个月你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你饥一顿饱一顿吧?” 薛老三低着头不说话,却也不是那么服气。 嫂子就是不想接济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哄哄老太太。 其实也没关系,等孩子生出来,那孩子嗷嗷哭,老太太心软,肯定不忍心见死不救的。 林苏叶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的小算盘,淡淡道:“老三,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明春去收麦子,一天至少赚十个工分。爱花再稍微干点,也有五六个工分,你们这一年不但养活自己足够,还有富余。” 薛老三猛地抬头,“嫂子,我……我哪里能跟着明春干活!” 林苏叶笑了笑,“你能的,嫂子相信你。” 不能也打得你能! 她看薛老三还不服气,就道:“老三,你拿走我们十块钱,这个钱我是得要的。另外,娘跟着我们二房,你们大房和三房也是要出养老粮和钱的。娘一个月三十斤口粮,你家要出十斤。娘一年的油盐,你们也是要出三分之一。当然,你觉得娘给我看孩子,我理应多出,那么我出一半,你和大哥一起出另一半。其他的我也不要,就一个月给七斤半粮食吧。” 薛老三瞪大了眼睛,她管他要粮食?他还四处打秋风呢! 林苏叶也不跟他多磨牙,对小姑道:“明春啊,明天开始你吃完早饭就去找老三,带着他一起去上工。” 薛老三立刻抗议:“不行的,我吃不饱,我没有明春那些力气。” 林苏叶:“没事,明天早上我让明春给你带块饼子,就当借给你的,等你分了口粮再还我。我每天会记账的,不会多要你的也不会让你赖账,到时候从你分的粮食里直接扣。” 口粮是大队分的,只要她和大队说清楚,大队是会支持她的。 薛老三的口粮就得有人给他掐着,按天支粮食,要是一年半年的都给他,那他两口子俩月就能造光。 他俩典型的有粮食就整天变着花样儿吃,秋粮在冬天就差不多造作完,年后春天就四处打秋风直到收麦子分粮食,几天又造光,再打秋风混到分秋粮。 林苏叶不会再让他从自家白打秋风,必须用劳动换。 她起身从灶台的饭笸箩上拿出一个黑面饼子递给薛老三,“今天先拿这个回去掺着吃。” 这一个饼子加水有六两左右,杂粮粉就有三两,大家都知道,谁也不能赖账。 既然婆婆做不到狠心不接济,那她就有条件地接济,不能白给他们吃。 薛老三想了想接过饼子,“谢二嫂。”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还得回去给宋爱花吃呢。 林苏叶冲着他背影道:“我们现在天天都有鸡蛋吃,你只要跟着明春干活,也会给你们吃的。” 薛老三顿时有些意动,要是勤快点,跟着干活,似乎……也不是不行。 可太阳好晒、真的好累啊。 他拿着饼子往外走。 薛老婆子和小岭赶紧溜到院门外去,挡在那里。 薛老三看到怒气哼哼的亲娘,羞愧得无地自容,“娘……”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儿子混蛋,不孝顺。” 薛老婆子还能不知道他?认错奇快无比,就是死活不改。 她伸手就要去抢黑面饼子,“别吃了,饿死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薛老三赶紧把胳膊举起来,让薛老婆子够不着,“二嫂给我的。” 薛老婆子:“瘪犊子玩意儿,我下耗子药了。” 薛老三涎着脸道:“没事,那也做个饱死鬼。” 小岭:“……三叔,你想不想吃白/面大馒头啊?” 薛老三吸溜一口,“谁不想谁是小狗儿!” 小岭把他放在外面的衣服一打开,露出一堆麦穗,“瞧!” 薛老三眼睛都亮了,“哪里来的?” 现在庄稼都是生产队的,个人没有一棵,谁拿就是偷,抓着就要挨斗。 小岭:“我俩在大队的地里捡的。” 麦田收割完麦子,拉走以后,还会大体捡一下麦穗,但是总有捡不干净的,留在地里下雨就浪费,大队就让学校小学生去捡,捡到的可以各人拿回家,也算是给小学生和老师的福利。 小岭上蹿下跳,动作奇快,大军日常看着安静,慢悠悠的,捡麦穗的动作可不慢。 小哥俩比别的孩子捡得都多。 薛老三:“大队有人看青呢,我要是敢去捡,非得给我抓起来不可。” 小岭就笑:“三叔,我和大军都往家捣腾粮食呢,你咋老大的个子,饭都吃不饱?” 薛老三登时脸臊得通红,被小侄子羞辱,那可真是没脸到家了。 他飞快地看了薛老婆子和俩侄子一眼,拿着黑面饼子就走,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啊。 薛老婆子气得跺脚:“瘪犊子玩意儿,不待改的。” 随即她又立刻拿儿子教育俩大孙子,“小岭大孙孙,可不能学你三叔这么懒呀,做人可以没有大本事,但是不能好吃懒做啊。” 小岭笑道:“奶你放心吧,我可爱干活呢。” 这时候大军也把书收起来,光线已经暗下来,再看书累眼睛。 他站起来,让薛老婆子先回家。 薛老婆子:“你俩干啥去?” 大军:“一会儿就回家。” 他把自己那一衣服麦穗拎起来,示意小岭一起。 小岭:“干啥去?” 大军让他别多问。 转过巷子口,就能看到薛老三在前面。 大军:“三叔?” 薛老三回头,“啥事儿啊?你奶找我呢?” 大军示意小岭过去,把两兜子麦穗都给他,淡淡道:“三叔,你最好按我妈说的办,否则我们就去公社告你不孝顺,给我奶气得跳河,让公社给你扣帽子、游街、让你去挑大粪!” 他一张小俊脸紧绷着,眼神冷冰冰的,半点不像个孩子。 旁边的小岭立刻哈哈笑道:“三叔,你最好听大军的,他说话可算话。”薛老三咧嘴,“大侄子这么点就会吓唬人呢?” 你吓唬谁啊,公社也不能信你。 大军:“你别不当回事。我写一封你的罪证书,让村里人给我签名,大家都作证你好吃懒做气亲妈,你说公安局信不信?” 薛老三被大军冷冷的眼神吓到了,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是干什么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吓人啊? 比二嫂还吓人啊! 小岭幸灾乐祸嘿嘿道:“三叔,你害大军费了这么多唾沫和你说话,你必须得听,你要是不听你完蛋了。大军现在学孙子兵法可多法子收拾人呢,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大军现在下棋,除了顾孟昭,其他知青都不是对手。 大军一边跟着顾孟昭学围棋,一边还学兵法呢,什么三十六计的。 不说别的,就他们班有个王铁顺,整天针对他俩,大军烦不胜烦,用了一招反间计,就让王铁顺的几个小伙伴和他反目了。 现在王铁顺整天和原来的小伙伴吵吵,再也没有精力针对他俩。 哈哈。 小岭觉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军,大军是他的债主,是他的智囊。 大军让三叔把麦子拿走,“借给你的,分麦子的时候还。”他顿了顿,多说了句,“三叔,做个人儿吧。” 小岭还说呢:“三叔,上面沾了不少麦芒,刺挠,你给我俩洗干净啊,明早我去拿。” 小哥俩转身回家。 薛老三:“……” 薛老三提溜着两兜子麦穗,瞅着小哥俩的背影,一个蹦蹦跶跶无比欢快,一个不紧不慢走得稳当。 他突然有些懵,大侄子啥时候这么深沉的? 这让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的二哥,不对,比二哥狠! 二哥只会严格要求自己,从来不管别人,反正小时候二哥自己多干活,从来没逼着他干过,更没有威胁过他! 嗯,只会直接揍他,要是他对二嫂不敬的话。 这个大军比他爹还可怕! 呜呜呜…… 一家子座山雕! 他不想去上工啊。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等人就起来,连莎莎都一骨碌爬起来自己穿衣服。 小岭起来没洗脸就先去三叔家拿衣服,果然已经洗干净,他就还挺满意的。 薛老婆子起来做的饭。 吃过早饭小哥俩去上学,今儿放麦收假,只上半天课,林苏叶也不需要去陪读,她继续画自己的画。 林苏叶给小姑一个黑面饼子,让她带给老三吃,监督老三干活。 小姑看这个饼子大,掂量一下,掰下来一块,这样就和昨天那个一样重。 她看薛老三没来,就直接上门去找。 薛大哥两口子已经走了。 薛老三两口子才起来,宋爱花蹬着门槛子打哈欠,薛老三在那里忙活煮地瓜干稀饭,一边捶小哥俩借给他的麦穗。 清汤寡水的就几片地瓜干,能吃饱才怪。 小姑二话不说,上前拎着薛老三就走。 宋爱花:“哎,你干嘛呢?我们还没吃饭!” 小姑:“你自己不会做?” 她拖着薛老三拿上镰刀就走,路上把黑面饼子塞给他,“赶紧吃,到了地里就干活儿,你和我一起割麦子,慢了小心我削你脚腕子。” 薛老三脸色一变,明春这莽女说到做到,她来真的。他还想拖延时间,要回家给宋爱花吃黑面饼子。 小姑:“这个饼子只给割麦子的吃,她要是也去赚十个工分就吃。” 薛老三只好闭嘴,大口往自己嘴里塞,虽然是黑面饼子,那也是粮食啊,吃进肚里饱饱的可太爽了啊。 他跟着明春干活儿,生产队其他老爷们还纳闷呢,纷纷笑话他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薛老三丢人得很,嘟囔:“孙家宝不也不割麦子?” 小姑瞪了他一眼,“你比他高一头,你和他比?人家老婆能干,你老婆呢?” 薛老三只好闭嘴。 一开始割麦子还行,等过了九点钟,日头升起来,火辣辣地晒着,他就开始放慢速度,很想找个地方躺躺,休息一下睡一觉。 他一慢,小姑那锋利的镰刀就割到他跟前,“快点!” 薛老三:“……” 中间喝点水继续割麦子。 到十一点的时候,天上一丝云彩也没,那毒辣辣白花花的日头,简直能把人晒得揭层皮。 薛老三直接没力气了,也不管麦茬儿是不是扎人,把镰刀一扔,放赖地往地里一躺,“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小姑看他那赖唧唧的样子,就大步走过来,手里镰刀朝着他一挥。 旁人瞅着脸色一下子变了,慌忙喊道:“明春,别——” 地上躺着的薛老三只觉得一道寒光刺入自己的眼睛,吓得他嗷一声,抱着脑袋就地一滚,“不敢了,不敢了,我这就割麦子。” 他拿起镰刀,跳起来就赶紧去割麦子。 小姑那一镰刀就揽住旁边的麦秆,唰唰几下就割倒一片。 她冷哼,“薛明翔,二嫂让我盯着你,你自己掂量着办。” 薛老三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偷懒。 薛明春她有病啊,她打人下死手啊。 他么的,一家子座山雕啊啊啊啊—— 第 54 章 狠女人 薛老三以为这一天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天。 他先是一早就被薛明春拖着到了麦田割麦子,累得头晕眼花歇息一会儿就继续干。 往地上一躺想耍赖,结果薛明春一镰刀给他吓得继续起来割。 晌午家人都到地里来送饭,壮劳力全部在地里吃饭,吃完饭铺着麦草睡一觉,下午就起来继续干活。 小姑是这样,薛老三自然也不能特殊。 薛老婆子过来送的饭,有细面馒头有黑面卷子,还有一汤罐儿伤力草蛋花汤。 薛老三手也不洗就想去拿大白馒头。 若是以前薛老婆子会主动给他吃白面馒头,这会儿却用汤勺敲他的手,“那是你嫂子给明春的,你敢吃?” 薛老三哭丧着脸,“娘,我错了,真的错了,求求你,给我和嫂子求求情吧,我真的扛不住。割麦子太累了,又晒又刺挠。” 小姑稍微洗洗手就坐下吃饭。 薛老婆子看了闺女一眼,“明春能坚持,你咋不能坚持?不能坚持就是打轻了。” 薛老三委委屈屈地吃黑面饼子,好在还有咸菜就着,他偷眼看小姑,觉得小姑不会真的拿镰刀削他,是他自己胆怯。 下午他就继续躺地里,看小姑能真把他削死不成? 小姑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却不搭理他。 吃完饭大家都铺着麦草休息一会儿,一个个累狠了,躺下就能睡,半小时或者四十分钟就能起来继续割麦子。 薛老三躺下就着,可他起不来啊,浑身酸疼不说,身上也是又痒又疼,汗水一浸火辣辣的难受。 小姑起来要割麦子,就踢了他一脚,“起来了。” 薛老三故意不理睬,看她能怎么办。 这是要继续摆烂。 小姑直接给他一顿捶,薛老三疼得再度屈服,拿起镰刀去割麦子。 午后两点左右,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也是又疲累又没精神,都有些犯困。 头顶上日头火辣辣地烤着,麦芒扎在身上被汗水一冲,越发的刺挠难受。 不到三点,薛明翔就坚持不住,他觉得自己肯定得死在这里。 反正早晚是死在这里,干嘛要累死? 干嘛要干几天活再死? 不如现在就死! 这会儿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懒汉!!! 就摆烂了,你能怎么滴吧。 薛老三往地上一躺,闭上眼死活不搭理薛明春的威胁。 你拿镰刀削我? 我闭着眼看不见,你削,我看你敢削! 你打我?你打,不就皮肉疼吗?我忍着,挨打就不用干活,那我宁愿挨打。 其他割麦子的社员都惊呆了,没想到薛老三这人是真的熊,还真能耍赖皮。 薛明春总不能真杀了他,打死他吗? 看来他这招是赢定了。 不少人也直起腰来看看热闹,瞅瞅小姑怎么对付他。 小姑割了一片,回头看薛老三躺在地上耍无赖,她脸色阴沉,提着镰刀大步走回去。 “薛明翔,你给我滚起来!”小姑怒气勃发。 薛老三蹭得跪在地上,“明春,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吧。不可能第一天就把我累死吧?我干半天成吗?” 小姑拒绝:“嫂子没说让你干半天。” 薛老三破罐子破摔,“嫂子嫂子,嫂子是老天呀?你爱咋咋地吧,打死我也不能割麦子了。” 小姑一脚给他踹地里,冷冷地威胁他,“耍赖?不好使!薛明翔我告诉你,嫂子说让你割麦子你就得割麦子,死也得割麦子。” 薛老三就死皮赖脸,“行,你弄死我吧,我死也不割麦子!” 他累了一天,疲累和难受让他已经没有什么自尊、羞耻、面子,只要别让他干活,饿死他也乐意。 累得他都不想馋的事儿了。 地里的社员们都看热闹,有鼓励他的,有看他实在不行就让他歇歇的,大部分都嘻嘻哈哈看热闹。 人家女人都能跟着割麦子,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行? 小姑也不和他废话,直接让人把铁锨拿来,她咔嚓咔嚓就开始刨坑。 那些好热闹的青年喊着号子帮她挖,不几分钟就挖个深坑出来。 小姑拖着薛老三就给他连脚带身体扔进去,只露个头在外面,然后开始填土。 薛老三一开始还摆烂,”你埋,你埋,你有本事弄死我!我跟你说薛明春,我死也不割麦子。谁也别想逼着我割麦子。“ 等小姑真给他埋起来就露个脑袋在外面,他身体被泥土挤压着呼吸不畅,就开始哀求,“啊,救命啊,薛明春杀人啦。” 社员们本来也挺累,这会儿看薛老三唱戏一样一个个倍有精神,继续割麦子。最后当然是薛老三求饶妥协,因为薛明春真的可能给他闷死在里面。 她站在他脑袋那里,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眼神轻蔑得跟看一只蚂蚱,她甚至还拿起铁锨往他脖子上培了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脑袋也直接糊起来。 “不敢了,不敢了,明春,我割麦子,我割!”薛老三彻底崩溃。 小姑轻轻踢踢他的脑袋:“我挖你出来,你要是敢撒谎,咱嫂子也救不了你。” 薛老三已经没力气,弱弱地求饶:“我保证,不、不再耍赖。” 小姑就麻溜地给他挖出来。 薛老三连爬出来的力气都没,趴在泥土里吭哧吭哧喘气。 妈呀,这新鲜的空气才是最好吃的啊,什么鸡蛋什么偷懒,都不如活着好啊。 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呜呜……” 小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赶紧的。” 薛老三只能爬起来去割麦子,动作慢了还被小姑催。 他只能跟头被鞭打的老牛一样,吭哧吭哧地往前割麦子。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才收工,薛老三感觉自己魂儿都累没了,骨头、血肉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真的要死了! 回家以后小姑又给他拿一个黑面饼子,让他回去和宋爱花一起吃,也不给他喝水,直接就给他赶出去。 懒货,在自家院子里站久了都容易把泥土给带累懒了。 吃过晚饭,天都黑透了。 小姑跟林苏叶说麦子要大片的熟了,到时候社员们都白天晚上连轴转,晌午、傍晚都不下工,全部送饭到地里吃。 队长还得组织人手在村里、地里巡逻,俗称看青,免得有人偷粮食、失火等。 到时候还要组织壮劳力连夜收麦子,晚上睡在麦田里,睡几个小时就起来割麦子,累了再睡会儿,早起家里送饭,吃完继续割麦子。 这么连轴转个十天半个月,麦子差不多就能收回家,后面等于种玉米就能轻松一阵子。 林苏叶不舍得小姑这么累,一个年轻女孩子,睡在地上不只是不安全,对身体也不好。 她道:“明春,晌午给你送饭,在地里睡半个小时可以,晚上还是算了。晚上让娘给你送饭,吃完干到八点半天黑透再回来也差不多,大不了早上早点去。” 这时候早上四点半就能看清干活儿,晚上八点半才黑透,足够了。 小姑笑道:“行,嫂子说了算。” 因为要早起割麦子,晚上就不干别的,林苏叶让她赶紧冲个澡洗洗头早点睡。 小姑上炕睡觉的时候,薛老婆子犹豫一下,瞅着林苏叶好像出去了,她就进屋对小姑道:“你也别往死里使唤你三哥。他才干活,怎么也得适应一下。” 小姑:“不往死里使唤他,我是哄他玩儿呢?他是三岁孩子?” 可真逗。 薛老婆子:“那怎么也是你三哥,给他改毛病,也不是要累死他。” 小姑:“老太太你放宽心吧,他那身体比我大哥好,我大哥都能干,他有什么不行的?他就是太懒,把懒病治好以后还能给你养老呢。” 大军在一旁看书,没吭声,小岭却笑嘻嘻地道:“奶,咋的,你心疼我三叔啦?” 薛老婆子:“拉倒吧,我心疼他?我叫好呢,使劲累他,不给他改了这个懒病怎么行?” 小岭:“奶,我和大军可以匀个鸡蛋给他吃,毕竟他是你老儿子嘛。” 薛老婆子立刻舍不得,“那可不行,你俩必须得吃鸡蛋。你俩读书多累呢,明天就要放麦收假,你俩也要跟着收麦子,吃鸡蛋才有力气。” 老儿子哪里有大孙子香啊,薛老婆子瞬间不心疼老儿子了。 林苏叶出了一趟门,她去队长家找薛明流,他负责安排村里巡逻呢,防止小偷、失火等事务。 她找自己,给薛明流整得话都不会说,得亏晚上看不清他通红的脸。 她就说了两句话,让薛明流他们快天亮的时候往老三家门口巡逻,别让他跑了。 果然,三四点钟的时候,东边天际已经蒙蒙发青,薛老三穿好衣服鬼鬼祟祟地往外溜。 他要逃出去躲起来! 他受不了这样的虐/待! 他宁愿去干别的活儿,一天赚六七个工分,一点都不辛苦。 他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哪怕赚15个工分,他也不要! 他已经和宋爱花商量好,他躲出去,小姑要干活,不可能去找他。 等小姑去割麦子,他再去别的地里干别的活儿。 结果他刚打开院门,就见薛明流在外面站着呢。 薛明流笑道:“三哥,你干什么去?” 薛老三:“明流,我、我闹肚子。” 薛明流:“家里不是有茅房?” 薛老三:“侄女、侄女在呢。” 薛明流笑道:“走,去我家。” 薛老三气得“砰”把大门摔上,气死了!薛老三到底没躲成,一早就被小姑赶去地里继续收麦子。今天熟的地块更多,劳动强度更大! 不管是躺平、摆烂、下跪、装病,任何招儿对小姑都没有。 你要想活命,只有割麦子一个。 她阴恻恻道:“就算你想死,也只能割麦子累死,不信你试试。” 薛老三彻底没辙儿,看来他只有累死在麦地里一条路。 老天爷啊,为什么不打雷劈死薛明春啊,劈死他也行啊! 在小姑的淫/威下,薛老三每天被迫去收麦子,速度还不慢,慢了就挨踹。 然后他就受到了队长的表扬,给他和小姑一样,一天十五个工分,这是麦收、秋收时候对很能干的壮劳力的特别嘉奖。 薛老三:我不想要十五个工分,我想躺平,我想睡觉,我想懒着! 可惜没人听见他的心声,他注定只能累死在麦田里,没有别的出路。 他不服也只能憋着,认命,每天生不如死,生无可恋。 然后一天比一天哭的次数少,一天比一天挨捶的次数少。 最后也被逼着跟全场。 他每天都给自己唱一出“杨子荣败给了座山雕”的苦情戏,把给自己贴上杨子荣的标签,狠狠地自怜一番。 聊以慰藉。 转眼农田里的麦子大片大片的成熟,一夜之间原本绿色的农田就被暖风吹成了金色的海浪。 风一吹,麦浪滚滚,金黄耀眼。 麦熟一晌,必须抢收。 昨天还看着青黄的麦子,一晌午的大太阳就能晒熟,就得必须赶紧收割,免得暴在地里白瞎了,还得提防这个季节突然下雨。 壮劳力们连轴转在地里吃、在地里睡,就为了最短时间把麦子收回来。 壮劳力割麦子、收麦子,次劳力在场院里晒场脱粒打场。 学校放了麦收假,孩子们也要跟着去地里捡麦穗,都能赚工分。 年老的妇女负责做饭送饭,然后在家里帮捡麦草。 这会儿麦子脱粒都靠牲口拉着磙子满场院跑,俗称打场。为了方便打场,麦子是先拦腰铡断,底下麦秆连同一些小穗麦子就按照数量分给各社员家,让他们家里孩子和老婆子捡麦草里的麦穗。 这样全村除了还吃奶的孩子,连莎莎这样的小孩子都能坐在小板凳上帮忙捡麦穗。 为了给割麦子的劳力补充体力扫除疲劳,当地社员们都会采伤力草做鸡蛋汤喝。 薛老婆子也在墙根种一些,每天掐嫩叶子做一锅鸡蛋汤,晌午晚上就给小姑连饭菜送去,薛老三也跟着沾光。 小姑听林苏叶的,没有连轴转割麦子,而是早出晚归,中午还能在地里歇个小晌觉。家里给她吃得好,营养跟得上,她倒是不觉得怎么累,再累睡一觉好像也解乏了。 薛老三却没这么轻松,他是真累,累得感觉魂儿都没了。 七八天他就被烈日晒得脱一层皮,又疼又痒不说,还黑了两层。 不是他不反抗,而是真的没用,他想起来就绝望,就生不如死! 这日晚上八点半小姑下工,薛老三也才能跟着下工。 他虽然也跟着小姑喝伤力草鸡蛋汤,可他累啊,累得他浑身酸疼、火辣辣的疼,就想找个地方昏天黑地地睡上三天三夜。 馋,都没那么重要的感觉。 他跟着小姑离开麦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累得他感觉一闭眼随时都能躺地上睡觉。 他现在连抱怨、卖惨、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只要不干活,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睡觉! 争分夺秒睡觉! 他强撑着回家,鞋子衣服都没力气脱,一身臭汗和麦芒就那么往炕上一躺,屁股刚坐在炕上,不等脑袋碰着枕头呢,鼾声就响起来。 他实在是累狠了。 宋爱花也下地上工,但是做轻省活儿,负责棉花地。 她七点多就回来,一直没做饭,等着薛老三回来给她做饭呢。 可薛老三在地里跟着小姑吃过黑面饼子了,这会儿不饿就是又困又累,回家就倒头大睡,根本没有给宋爱花做饭这一个概念。 宋爱花一开始还心疼男人这么累,这会儿喊了半天,推了半天,薛老三依然呼噜震天,半点要醒的迹象都没,她一下子就来气。 她坐在那里抹泪,哭,哭了一会儿看他还没动静,就开始掐他。 薛老三吃疼,翻个身继续睡。 宋爱花怒了,就那指甲掐他。 薛老三一下子疼醒了,蹭得坐起来喊道:“明春,我再也不敢偷懒睡觉了,别让蛇咬我!” 宋爱花:“……” 她嘟着嘴,委屈道:“三哥,我还饿着呢。饿死了。” 薛老三看了她一眼,哦,是自己媳妇儿,不是座山雕一家子,他闭上眼睛,立刻就睡过去,“你自己做吧,我好累啊。” 他咣当倒头就睡,任宋爱花怎么叫都不肯起了。 宋爱花气得直哭,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下去做点吃的。 家里没有什么粮食,她也只能对付一下,吃完以后她也不刷锅洗碗,就坐在炕上长长短短地哭。薛老三鼾声如雷,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把薛大嫂气得够呛。 孙展英忍了又忍,最后没办法,吼道:“嚎丧呢?明天还要早起上工!” 宋爱花:“我没在你屋里嚎,你管得倒是宽!”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实在不行,自己男人要被林苏叶和小姑逼成个不知道体贴的木头了。 第二天时间一到,天还没亮,生产队长就开始满村吹哨子,“起床啦,上工啦!” 昨天晚上半夜开始刮风,一早起来天气就不大好,队长怕下雨,所以吆喝着社员们早点上工抢麦子。 薛老三条件反射一样睁开眼,一骨碌翻身下地,穿着衣服找衣服,找不到就喊:“我衣服呢,爱花我衣服呢,晚了座山雕该埋我了。” 宋爱花憋不住一下子哇哇哭起来,“三哥呀,我可怜的三哥呀。” 衣服穿自己身上还在找,这是被薛明春给累傻了啊。 薛老三却顾不得哄她,“爱花你自己做饭吃啊,我去割麦子了。” 他蹭蹭就跑了,自己都没发现他动作比以前利索了很多,宋爱花都抓不住他。 宋爱花:不能再这样了! 饿死也不能这么憋屈! 她要让林苏叶看看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 她最近气死了,干啥都不顺。 不就是想吃鸡蛋吃细面吗?林苏叶至于这样欺负她吗? 这会儿好了,三哥被小姑拖去割麦子,每天在地里累死累活,回家以后往炕上一躺,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薛老三没精力给她做饭,更没精力哄她,她闹情绪他都没感觉。 以前她只要不高兴他就会哄她的啊。 她就觉得这样不行,她得想办法把自己男人解救出来。 结果她晌午下工回来就碰到去地里画画的林苏叶。 林苏叶每天除了帮着薛老婆子做饭做家务,就是去地里写生,观察社员们的动作和神态,用笔记录下来,每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宋爱花仗着怀孕,不是肚子疼就是头晕的,每次上工都晚去早退,尤其现在薛老三赚工分多,她就更随意。 规定是十一点半下工,大队、生产队会用大喇叭放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通知,然后队长也会吹号子宣布下工。 宋爱花自然不管那个。 生产队一个她一个孙家宝,那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工分少也无所谓,只要能懒就行。 她就算上工再少,那也比林苏叶能干吧? 看着林苏叶背着挎包、水壶,包里插着一卷卷的画纸,手上拎着一个奶粉桶,里面插着几个毛刷子,还抱着块指头厚一尺长宽的木板。 就这么点东西,都给她累得脸上见汗。 “哎呀,这是我二嫂呀?要不是看着脸我都不敢认,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呢!”宋爱花脸上笑着,那语气却分明是嘲讽。 林苏叶拿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戴着草帽遮阳却不透风,格外热。 她并不和宋爱花一般见识,已经分家,各过各的日子,不需要生气。 她笑道:“弟妹,你怀孕三个来月了吧,一点都没害喜,还挺好。” 孙展英悄悄找过林苏叶两次,要红香袋和攒的童子尿,林苏叶也不知道她干嘛,自己也不多问。 孙展英这两天被宋爱花烦得不行,说她经常鬼鬼祟祟的,上工就装,不是害喜就肚子疼,回家能吃能睡也不见害喜肚子疼。 林苏叶没多想,就是挺羡慕,毕竟她们第一胎的时候都害喜严重,连着吐三四个月呢。 宋爱花脸色一变,觉得林苏叶话里带刺,她脚下一崴就往林苏叶身上靠过来。 林苏叶忙往后躲开,“弟妹,你可站住了。” 宋爱花:“二嫂,我脚崴了一下,你也不扶着我点。” 林苏叶:“你看我身上又是笔刷子又是木板子,再磕着碰着你,我可担不起责任。” 走了几步,林苏叶瞅瞅宋爱花:“弟妹,你也没那么瘦,怎么肚子不显怀呢?” 一般四个月显怀,可三个多月总也能看出来吧? 宋爱花这肚子瞧着也没比以前大呢。 宋爱花立刻鼓了鼓肚子,“我整天饭也吃不饱,搁啥显怀呀?二嫂,你可把我们老三放回来吧,别折磨他了。” 林苏叶淡淡道:“弟妹,我是为你好,你这孩子眼瞅着过几个月就要生,不多赚点工分,到时候吃什么?你要有奶水不也得吃点好的?什么都要用工分买,当然得让老三多出力赚工分。” 宋爱花:“我不用你为我好,你把老三累死,我们还怎么……”她鼓着肚子有点累,一句话没说完就泄了气。 林苏叶狐疑地瞅她,“你怎么了?” 宋爱花:“没,我先回家了。” 她拔腿就跑了。 林苏叶:“弟妹你慢着点,有身孕不能这么跑,小心孩子。” 宋爱花恨恨道:要你多管闲事! 她一口气回到屋里,天气太热,便把褂子脱下来就穿着背心在炕上想办法。 她要想一个绝妙的办法,让林苏叶放了老三,还得让林苏叶赔她一大笔钱,给她鸡蛋、细面吃。 她在家里冥思苦想,林苏叶却也在琢磨她呢。 林苏叶为人心细,毕竟生过两胎养育了三个孩子,对怀孕之类的事儿还是了解一些的,她总觉得宋爱花有点不对劲。 第 55 章 薛明翊来电 林苏叶回到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正在往汤罐儿里盛鸡蛋汤,凉一凉就去给小姑送饭。 莎莎看林苏叶回来,就兴冲冲地把她画的爸爸拿给妈妈看。 虽然还是有些歪瓜鞋拔子,但是能看出来是个人头,也有眼睛鼻子嘴巴,就很好笑。 林苏叶:“莎莎画得真好,跟奶奶去捡麦草了?” 莎莎点点头,“嗯嗯。” 她指着自己簸箕里那一小堆,那是自己捡的,一大堆是奶奶捡的。 莎莎:“包包。” 莎莎要吃大包子,肉的菜的都好吃,香喷喷。 林苏叶:“好,我们磨面粉吃大包子。” 正忙着麦收呢,谁也没空推磨,不过家里还有一些面粉,包包子是没问题的。 莎莎就让妈妈帮她给爸爸嘴边画个大包子。 林苏叶一边给莎莎画画,一边跟薛老婆子说:“娘,老三媳妇儿怀相挺好啊,听大嫂说一点都没害喜。” 薛老婆子:“她有福气呗,好吃懒做的怀个孩子也懒得动。”说完她也想起什么,对林苏叶道:“看着是有点奇怪,肚子不见大。” 她按照自己和儿媳妇们的经验女人怀孕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除了身上懒犯困、口味有改变、害喜这些,另外脸上也见变化,大儿媳是变丑,长了斑,二儿媳倒是变得更美,水嘟嘟天天跟擦粉一样能掐出水,这个三媳妇就没变化。 八成是太懒太馋,把别的变化都挡住了? “回头我去看看她。” 林苏叶就不再说什么,帮莎莎画完包子,然后收拾一下自己的画卷。 薛老婆子一边捡馒头、黑面饼子,扭头撇着林苏叶的画,惊呼一声,“了不得,那幅画真好看,快挂咱屋里。” 林苏叶画大面积的风景画很不错,毕竟这个讲究配色、晕染之类技巧,她虽然没转业学过,但是从小受奶奶熏陶倒是也懂一些,加上自己的审美以及之前画树、花草琢磨出一点感觉。 她画的麦田,金黄灿烂、麦浪滚滚,麦田间还有蚂蚱、蜻蜓、蝴蝶在飞舞,就很生动。 薛老婆子啧啧赞叹,“这画怕不是得卖个三毛钱?” 现在乡下家里买年画不是胖娃娃骑着大公鸡,就是胖娃娃抱着大锦鲤,再不就是伟人画像,几乎没有这种鲜亮夺目的风景画。 如果买一幅挂着那倒是挺不错。 她只知道那种印刷画,说的也是印刷画的价格。 林苏叶谦虚道:“画得挺一般的,还得继续琢磨。” 她现在画动态人物的时候遇到很大困难,感觉自己画的人物胳膊腿的怎么那么僵硬呢?直愣愣的,不像自己画的蚂蚱蝴蝶那种小虫子那么可爱。 她时常对着自己的线稿自我怀疑,是不是野路子行不通呢? 她总觉得自己画得人物太板,不立体,可要怎么让这个人看着像真的,她也不会。 毕竟没学过,小时候描画样子学的是线描、工笔画之类的基础,这些以细节精致素雅见长,不那么讲究立体,也从不涉及人体结构,她不懂也没师父指点,就有点迷茫。 她想找人学学,又不知道找谁,只好先自己观察、琢磨、临摹。 就是硬着头皮画。 她给薛老婆子看自己画的人物速写,“娘,你看我画的这人,是不是不对劲?” 薛老婆子不会画,见识又少,瞅着画纸上一个人正弯腰割麦子,她左看右看,撇嘴,“这不挺好吗?要求别那么高,你瞅瞅你都快成女王冕了。” 王冕画荷花的故事是大军讲的,他说林苏叶画画就和王冕一样,全靠靠着临摹。 薛老婆子跟着小哥俩学习呢,也就记住。 林苏叶:“老太太你不真诚,口不说心话,不好就是不好,要敢于提意见,这样我才能进步。” 这时候小哥俩去地里拾麦穗回来。 大军:“妈,那个成语是口是心非。” 林苏叶:“……”烦人! 薛老婆子瞅林苏叶的表情,立刻道:“哎,不许挂脸啊,别不谦虚!我大孙子教你学习,多好的事儿呢。” 小岭立刻蹿进来,对林苏叶笑道:“妈,我奶和大军一伙儿,我就和你一伙儿。” 他对薛老婆子道:“奶,你不许狐假虎威。” 薛老婆子乐了,立刻问狐假虎威啥意思。 她学习只管识字、看书、讲书,不需要写字,就容易很多,所以她挺爱学的。 小岭指指大军:“老虎。”又对薛老婆子笑道:“奶,你就扮演狐狸。”他小声道:“我妈妈就是猴子。” 林苏叶耳朵尖:“狐假虎威里哪有猴子?” 小岭:“狐狸借着老虎的威风,他抖威风啊,抖给谁看?不只是有猴子还有鹿、羊、兔子呢。” 林苏叶:“……” 小岭跑过去看莎莎画画,笑道:“莎莎,你可别画了,你画得太难看了。” 莎莎闻言一下子气了,攒着小拳头,拧着好看的眉毛,瞪着大眼:“哼!” 林苏叶:“瞎说什么,我们莎莎画得爸爸可好看了。” 她瞪了小岭一眼,不许他欺负妹妹。这孩子在梦里没少欺负妹妹,一边自己欺负一边不许别人欺负,没原则地宠着,给妹妹把脾气养得很坏。 她让小岭也夸妹妹画得好看。 小岭咧嘴,拗不过就违心地夸了一句,“快寄给爸爸看看。” 莎莎就高兴了,“谢谢。”大军也过来看林苏叶的画,问她要画几幅。 林苏叶见他们感兴趣,就眉飞色舞地讲自己的画。 她已经计划好,先画一副丰收待割的麦田,里面有稻草人、飞鸟、草虫。 之后再画一幅社员们兴高采烈割麦子的画。 还要画一副天上乌云密布,随时都要大雨倾盆,社员们心焦火燎拼命抢收的画面。 最后就画一副颗粒归仓,社员们满心欢喜,晒粮、交公粮的画面。 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宣传循环,符合大队喊的那些口号。 她斗志高昂,就是……画得时候格外纠结。 大军给了她意见,“妈,你不如跟顾知青聊聊,他很博学。虽然不画画,但是很会鉴赏,想必也能给你中肯的意见。” 见大儿子给自己说这么多话,林苏叶很高兴,“等他有时间妈妈就去问问。” 吃过午饭睡一会儿晌觉,莎莎跟着奶奶去捡麦草,小哥俩要跟着生产队去捡麦穗。 林苏叶先在家里画画,拿个本子把自己的画画问题总结一通,自己擅长的、会的、新领悟写下来,不会的、想学的那些画画要点也写下来。 写完了还得顺便查查字典,把自己不会的字词学一下,倒也不耽误识字。 午后四点左右,太阳没那么烈,林苏叶又戴上草帽,背上挎包和水壶,再把自己的画卷起来带上,另外拿上一块垫着画画的板子,就去地里观察画画。 恰好顾孟昭过来帮薛家屯检查牲口情况,在街上碰到林苏叶就聊几句。 他佩服道:“嫂子你真了不起,自学画画就能这么厉害。” 林苏叶不好意思道:“哪里呀,我这是赶鸭子上架。瞎画了一副黑板画,赵老师就把我给架起来下不去了,我哪里会画啊,每天都犯愁呢。” 顾孟昭就示意看看她画的画。 林苏叶觉得顾孟昭大城市来的家境不一般,见多识广,肯定能给自己中肯的意见。 她就抽出几幅画卷递给顾孟昭。 顾孟昭打开看看第一幅,是一副大片麦浪图,用色饱满浓烈,给人很强的冲击感,麦浪画得飘逸生动,看得很是赏心悦目,一下子就能让人身临其境。 他夸道:“嫂子这风景图画得好。” 林苏叶笑起来,“真的吗?顾知青说好,我就不那么担心了。” 她笑得畅快,明媚俏丽的脸庞让人目眩,顾孟昭移开视线看第二幅。 第二幅是正在割麦子的社员,男男女女错落有致地在麦田里劳作,依然是构图不错,但是人物有点僵、板,看起来不那么灵活。 人物她画得不是那么好,不过掩映在大片麦田里只需要体现出动作和精气神就行,不需要太细致。 倒是地上躺着一个人,那脸上的表情无比生动,一眼就能看出那副生不如死却被逼无奈的懒汉样儿。 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肯定是薛老三。 薛老三被小姑收拾的事儿已经传遍全生产队,老人孩子都知道。 顾孟昭自然也听说,去地里的时候还亲眼见过的,薛老三当时想偷偷开溜,被小姑拖回来一顿捶,他不得不继续割麦子。 地里割麦子的社员原本觉得疲累不堪,看到薛老三那一出都笑得疲惫一扫而空,又添干劲儿。 都说牺牲薛老三一个,娱乐大家伙儿,值当。 甚至有人说分麦子的时候送他几个工分,答谢他给大家闹乐子看。 顾孟昭不由得笑起来,“嫂子,真的挺不错。” 林苏叶:“顾知青,你别一个劲儿地捧我,你看问题很明显。” 顾孟昭:“其实问题不大。你是乡村社员投稿,不是专业画家,就是要体现自己的风格。” 林苏叶目前连业余画家也不算,不过她底子好,小时候跟着描花样,讲究线描、工笔画的基础,手稳、会抓型,虽然不够立体,却有很好的配色、鉴赏力。 假以时日,她是可以学好的。 她现在画的人物动作比较僵硬呆板,不够生动立体,但是这和传统的国画人物也是一致的。 传统国画讲究意境,并不讲究人物结构和立体,毕竟没有学过解剖、人体、素描等那些基础。 顾孟昭虽然不会画,但是他懂,小时候家里也不少这种书,只是后来都被烧了也不能拿来给林苏叶看。 他就给林苏叶讲讲,让她多观察人体的骨骼、肌肉走向,按照圆柱的形状来画人物的身体、胳膊和腿,哪怕手指也是那个思路。 “另外画画可以注意一下近大远小、光影明暗以及透视的规律。” 林苏叶听得一脑袋问好,近大远小好理解,光影和透视是什么? 顾孟昭就大体给她讲一下,他也只是会讲理论,并不能从画画角度给她更好的建议。 光影明暗很好理解,他一点就透,光源、高光、反光、明暗等等。 透视就牵扯到一些立体,这个林苏叶没学过,他讲的时候她理解起来略有点吃力。 站在大街上,几句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好。 顾孟昭鼓励道:“画多了就有感觉。如果嫂子真的喜欢,不如让薛团长帮你买几本书。” 他拿出铅笔在纸上写下几本美术绘画相关的教材,包括素描、线描、水粉,他觉得林苏叶有基础有天分,按照专业的路子自学也是可以的。 画画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模式,它和写作一样,门槛简单,但是终归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才有意义。 人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思想,把这个表达出来就好。 至于成就,那是每个人的天花板决定的,不必强求。 他用简单好懂的语言说给林苏叶听,让她不必强求一定要像,一定要和谁一样,就画她的感觉便好。 林苏叶似懂非懂,但是也被点醒一些,就有了新的领悟和感觉。她笑道:“多谢顾知青,你真是个好老师,那我去画画啦。” 她跟顾知青告辞,先去村后的农田。 顾知青转身走了几步,却被一个身材敦实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妇女拦住。 宋爱花撇嘴,讥讽道:“顾知青,你好手好脚的,干嘛总吃我们家的饭?” 顾孟昭蹙眉,“你是?” 宋爱花:“林苏叶是我二嫂!” 顾孟昭微微颔首:“嫂子好。” 宋爱花:“以后我嫂子补贴你吃的,你要分我们一半。” 顾孟昭无言以对,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想和不讲道理的宋爱花纠缠。 他说自己还有事儿要忙,就先走了。 林苏叶去了麦田,观察一阵子,按照顾孟昭的指点画画,她用手量量自己的手臂,还真是的,不是一条直线下来的。 她看干活儿的社员们,把轮廓画下来,回头再填充细节。 地里干活的人瞅见她,有人就忍不住多瞅几眼,觉得她可真好看。 夏天穿衣服薄,身段窈窕,容貌清丽,看一眼都让人疲惫消除,看两眼就心里火辣辣的,干活都有劲儿。 她观察他们,他们也看她。 自然也有羡慕嫉妒说闲话的。 “她可真好命啊,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干,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还当起文化人儿来了。” “可不嘛,人家又上学又画画的,听说还做会衣服呢。” “啧啧,真是好命。” “张蜜蜜,她好歹和你一个村的,你不跟着好好学学,做衣服、画画、识字,学一样也好啊。”有人就招呼旁边呼呼啦啦割麦子的张蜜蜜。 张蜜蜜对林苏叶那是既想亲近又嫉妒,总觉得林苏叶是自己好朋友,也应该把自己当好朋友,对林苏叶的手帕交这个身份有一种占有欲,觉得非自己莫属。 她道:”我倒是想,你看我这手是拿笔的?“ 她瞪了那个妇女一眼,“你娘家姊妹儿不是在县里当干部?那你咋不学学也去呢,是不稀罕吗?” 对方被她怼得脸拉下来,闷声不吭去割麦子了。 那些纯粹把林苏叶当成一幅画看,对她没有恶意的社员们就很高兴,纷纷嚷着让林苏叶明儿还来。 有大美人看着,干活儿都带劲儿呢! 可惜大美人画一会儿,突然把东西一收拾就走了。 林苏叶听了顾孟昭的话以后,在观察社员劳动的时候突然对光影明暗和立体的关系来了感觉。 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就是会造成视觉的差别,她明白了,但是具体的她想看看专业书上怎么说。 她一口气回到家,拿出信纸就趴在饭桌上写信,让薛明翊帮她买书! 薛老婆子刚喂完猪,正准备做晚饭,见林苏叶突然跑回来趴在那里写信,敏感道:“这是又管他爹要什么?” 她还以为儿媳妇收到一大笔钱就不作了呢,结果本性难移呀。 林苏叶要专心写信,顾不得闲聊。 薛老婆子手里拿着笊篱,歪着身子抻着脖子探头看林苏叶写什么呢。 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一字一顿地念:我要学画画,你给(帮)我买几本书,要有麦(素)苗(描)…… 林苏叶:“别念了!” 她立刻检查一下是不是自己写错了,帮字是对的,老太太不认识,素描的素自己写得不对劲,她拿出顾孟昭写得看看,的确写错,赶紧改改。 薛老婆子啧啧两声,“你这字写得太难看、太丑了!” 林苏叶:“…………”你还不会写呢!她把笔往桌上一拍,“你写!” 薛老婆子撇撇嘴,“我一把年纪,手硬眼花的,要年轻二十岁,那指定比你写得好看。” 一副只要我不写,我就比谁都写得好的自信。 林苏叶:“以后家里轮流给他爹写信,你不是能吗?” 薛老婆子立刻怂了,“莎莎手软不能写,我手硬也不行。” 林苏叶正写信呢,会计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在大门口喊:“明翊媳妇儿,电话!” 林苏叶:“啊?” 她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电话等着她,那得多少钱呢,虽然薛明翊打电话不要钱,可这边接电话要钱的呀。 再者电话线路少,她占着一条,别人打不通就需要等,所以她麻溜地往外跑。 会计倒是想骑自行车带着她,却又不好意思,看她两条腿跑得辛苦又不忍,便自己脚下一蹬先跑了。 林苏叶家离生产队部不远,她一路小跑也就两分钟,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得跟擦了胭脂一样。 她扑到桌子上一把抓起话筒,气还没喘匀呢,一个喂连着喘息声送过去。 那边一直耐心等待的薛明翊猝不及防被媳妇儿的娇喘声灌了一耳朵,他顿时一个激灵,耳朵连着脖颈一片都浮起细小的疙瘩。 他低声道:“不要急,先喘口气。” 林苏叶又喘两口气,“我怕电话等着呢,跑过来的。” 薛明翊没急着说话,安静地听她喘匀气息。林苏叶:“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急事他会写信的。 薛明翊:“我这里有调动,暂时不能给你写信了。” 林苏叶“哦”一声,寻思他这个调动是驻地换防还是工作调动,梦里好像也有,不过她在梦里只能跟着孩子,所以具体不知道。 她刚写的那封信,看来不能给他寄了,这倒是没什么,就是孩子们估计有点失望不能给爸爸写信。 薛明翊听她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不知道她是失望还是无所谓,就道:“你们还是可以给我写信,会有人定期转交的。” 他们要开展一次和其他部队的联合演习,演习之后会重新划分驻地、重组一些番号,同样也会撤销一些部队番号。如果这一次演习他表现依然优秀,就可以升职,直接进入指挥部挂副职学习观摩,还会被派去军校进修一到两年,出来会继续升职,安排重要职务和工作。 这些都是保密内容,家属也不能透露的。 林苏叶很体贴道:“还是不给你写了吧,免得打扰你工作。” 小岭自从启动了书写开关以后,热衷于给爸爸写信,现在有奶奶一起学习商量,两人嘀嘀咕咕能写好几页纸的废话。 这都占用他的宝贵时间,还是算了。 薛明翊:“……”媳妇儿这么干脆,一点都不留恋,就有点心塞。 林苏叶:“你放心地工作,家里一切都好呢,咱娘身体好,小姑带着老三割麦子,干劲十足!” 不能让他知道老太太掉水里去的事儿,免得他担心。 薛明翊勾了勾唇角,“你呢?” 林苏叶一怔,我?她道:“也好。孩子们都好,大军小岭帮生产队拾麦穗挣工分,莎莎特别想你,每天都给你画画像呢。”想起莎莎画得各种歪瓜爸爸,她忍不住笑起来。 听着媳妇儿的笑声,薛明翊耳朵里酥酥痒痒的,她依然把自己忽略了,没有多说关于她的一个字。 他低声问:“这一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以前打电话写信总会要钱或者什么东西,这一次不要? 林苏叶乐了,谁说薛明翊是木头,这不挺体贴的嘛。她轻声道:“我想买几本教画画的书。就……顾知青说可以买……”她顿了顿,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看一眼,念道:“素描、线描、水粉。” 薛明翊:“好,给你买。” 林苏叶怕他没钱,忙道:“就用工资买,下个月少汇点就行。你上次那四十块是不是借人家的?” 薛明翊:“没事,过一阵子还有奖金呢。” 林苏叶寻思电话费太贵,而且还占着线呢,不好耽误时间,就想挂掉。 薛明翊却想再听她多说几句话,告诉她,“手表你堂姐已经收到了。” 林苏叶:“那就好,我还一直悬着心怕丢了磕了呢,没事吧?” 薛明翊自然不知道有事没事,是小沈说林婉晴同志收到她的表了,她既然没找那就是没事。 他嗯了一声。 林苏叶就想挂电话。 薛明翊:“你的画。” 林苏叶忙道:“还学呢,画得不好。” 薛明翊:“挺好,给我寄一幅。” 之前的家信里有她画的小画,家人的脸、花草、小动物,都很好看。 他想要一幅单独的大一些的,可以挂在自己房间里。 林苏叶有点害羞,“我还没学好呢。” 薛明翊:“没关系,我喜欢。”说出我喜欢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 旁边的小沈和金丹两人眉来眼去,都憋着笑,听薛团给媳妇儿打电话可真有意思。 薛团只有在这时候是温柔的。 林苏叶发誓自己不是幻听,她好像听到电话里有人用气声笑了一下。 怪不得会计说总机的接线员会偷听电话呢,原来是真的啊。 她的脸也红了。 打电话的两人沉默了有两秒钟,谁也没说话。 小沈就给薛团脑补了一堆没有说出口的甜言蜜语。 薛明翊以为媳妇儿不会答应给他寄画,谁知却听她说了一声好,紧接着说再见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得非常干脆,毫不留恋。 薛明翊握着话筒停留了一秒钟才扣上,没听到媳妇儿的甜言蜜语有点失落。 一秒钟以后他便恢复了清冷的模样,看向小沈。 一直偷摸看热闹的小沈立刻正襟危坐,一副自己绝对没有偷听的架势。 薛明翊:“小沈,你帮我联系出版社,买一些画画方面的书。” 薛明翊虽然不会画画,但是要研究地图、地形、地貌,有时候也需要自己画几笔,也不是一窍不通的。他给小沈说了林苏叶要的几类,另外再加几样,反正联系一下出版社,直接买齐了给家里寄过去。 小沈听得直咋舌,这种画画的书很贵,相当贵,买这么多吗? 他善意地提醒:“薛团,这种书先买个一本,要是学得好,可以继续买。都挺贵的。” 薛明翊:“没事,每样都买一本,让她自己挑。” 给媳妇儿买东西,从来不嫌贵。 第 56 章 识破 小沈动作很快,他直接电话联系林苏叶所在地的省城出版社,了解了一下行情,就给林苏叶定下几本画画的书。 他这边汇钱,那边出版社的人一收到钱就给林苏叶邮寄。 省城到城关公社薛家屯只有几十里路,让邮递员捎带都很方便。 薛明翊给媳妇儿买书花了一笔钱,钱是管秦建民借的,回头发了奖金还。秦建民乐不得把钱都给他用,这下他俩成了指挥部最穷的,谁也不再管他俩借钱。对秦建民来说把钱借给薛明翊,四舍五入等于存钱。 薛家屯这边麦收进入热火朝天的局面,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林苏叶也不例外,为了不给学校丢人,她每天废寝忘食的,观察、临摹、改正、思考,就做梦都在画画,恨不能一下子就画出满意的作品。 可惜越着急反而越不满意,总觉得没有太多进展。 她去给顾孟昭看,顾孟昭一语中的,指出她过于追求技巧和像这两个标准,而画画是为了表达画者的情感和思想,临摹只是最浅显的技巧,你画得再像也未必就是最好,没有感情的临摹那只是最基本的技巧而已。 林苏叶被他这么一说,又有触动,她不应该只想着把收麦子的人给画下来,画得多像,而是应该把社员们那种精气神以及她对他们的感觉画出来。 她对外人没感觉,但是她对自家人有感情啊,她就从小姑、薛老三、薛大哥、大嫂以及捡麦穗的小哥俩入手,观察他们的表情、言行等等。 这么忙了几天,林苏叶抽空和薛老婆子做了一顿韭菜盒子犒劳家人。 她让薛老婆子给老三送几个吃,小姑却不让,她说老三不配,等他和宋爱花什么时候彻底不懒再说。 林苏叶就随意,反正她对薛老三也没感情。 吃过饭,林苏叶又拿出画笔,对着油灯琢磨光影明暗以及透视等理论。 小姑去外面冲凉回来,一边擦头发问林苏叶:“嫂子,咱娘怎么不见了?” 林苏叶:“可能去大娘家了吧。” 婆婆这几天收麦子也着实累,估计晚上去找老妯娌说说话。 小姑就说出去找找。 薛老婆子当然没去妯娌家,而是偷摸去给老三两口子送韭菜盒子吃呢。 她不怕林苏叶,怕闺女看见。 她也没舍得多拿,就自己省出来两个拿给他们。 宋爱花怀孕了,适当补贴点,毕竟三个多月还不见大,这孩子也是真受委屈。 她和大嫂关系不好,不从大门进去,而是直接敲后窗,然后老三两口子就出来找她。 薛老三原本鼾声如雷,这会儿听见有吃的,一个猛子跳下地,扶着宋爱花打着手电筒就出来。 闻着喷香的韭菜盒子,薛老三激动得很,“娘,还是你疼儿子。这么多哥哥姐姐妹妹,他们都不管你老儿子。”说着就带上哭腔,悲愤哽咽,“明春还往死里打我……” 收麦子这些天,他浑身疼得要散架似的。 宋爱花却不满婆婆就拿两个过来,一人一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她躲在墙外看着明明烙了好多个,怎么不给自己五个? 她忙给薛老婆子认错,“娘,上一次我不对,你看在二孙子的面上别生气啦。” 薛老婆子冷笑:“我要生气,早给你气死了。” 她今儿也是为看宋爱花来的,觉得这人怀孕没什么变化,有点奇怪,这会儿就好好打量一下。 咦,怎么这肚子突然就大了呢? 薛老婆子盯着宋爱花的肚子看,伸手想摸摸。 宋爱花忙躲开,“娘,你说我这肚子越来越大,衣服都穿不上。你是不是给我几块钱,我弄点布票去扯两尺布,把旧衣服改改大呀。” 她一边说还挺了挺,肚子的确比以前大了一圈,裤腰都紧了。 薛老三:“娘,我现在猛干活挣工分,你不给二孙子吃点鸡蛋啊?” 他之前气了亲娘,后来被二嫂和小妹收拾,就觉得自己受到处罚,娘也消了气,那肯定还好以前一样。 薛老婆子:“你俩不是养鸡的?之前不下蛋,现在该下了,一天一个起码的。” 鸡崽子还是她给的呢。 薛老三期期艾艾:“那鸡总不下蛋,我就给……” 前天半夜他突然饿醒了,宋爱花提议把老太太给的那只不下蛋的鸡杀了吃肉,他也馋得要命就同意了,两人天不亮就把那只鸡宰了炖上,天刚亮就吃光光。 薛老婆子气得戳了他好几指头,“你呀你呀,就那么馋,不过日子了?养着鸡天天下蛋呢。” 宋爱花:“娘,谁家有你那么善良,能养三只鸡呢?我们自己都要饿死,哪里还能养鸡呀。” 两口子一个劲地给薛老婆子说好话,恭维她,哄她,一边不断地卖惨,让她可怜给几块钱。薛老婆子:“要钱呢,找你们二嫂借,我一分没有。” 宋爱花夸张道:“娘,你、你现在一分都没?我二嫂也太欺负人了吧。娘给他们当牛做马的,又苦又累,一分钱都不给你,你太委屈了,我都心疼你。” 薛老婆子:“拉倒吧。你心疼我?你再叽歪你二嫂,以后就别管我叫娘。” 心疼我呢,心疼你要不着钱吧。 薛老婆子补贴小儿子,也不是多疼爱他,实在是见不得儿子挨饿,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这个三儿媳妇算啥玩意儿,好吃懒做、奸懒馋滑,还挑唆自己和二媳妇的关系。 林苏叶再欺负她,那也是以后给她养老送终的亲儿媳妇,还给她生俩大孙子,那能一样吗? 她让薛老三赶紧带着媳妇儿回家,黑灯瞎火的,别摔着。 薛老三和宋爱花已经把韭菜盒子吃完,就打着手电筒往家走。 薛老婆子趁着宋爱花转身的时候在她肚子上抹了一把。 宋爱花哎呀一声,“娘,你咋推我肚子呢?” 薛老婆子:“我扶你一把,你慢着点。” 她张这手却直犯嘀咕,不对劲啊,那手感软绵绵的,她只摸那么一下也没多仔细,所以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宋爱花肚子上的肉。 薛老婆子小心地摸黑回家,刚到门口就被小姑抓到,吓她一跳,“你这个死丫头,想吓死亲娘?” 小姑:“娘,咱家出家贼了。” 薛老婆子:“别瞎说。” 小姑:“真的,我数着还有六个韭菜盒子呢,刚才我去看少了俩。” 薛老婆子:“我吃了。” 小姑:“拉倒吧,你要舍得吃我天天给你吃。” 薛老婆子耍赖,死活不认账,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小姑也不能怎么的她,就笑眯眯地跟着回家睡觉。 薛老婆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三儿媳妇那肚子摸着怎么不对劲啊? 难道她假装怀孕骗自己? 不能吧? 老三媳妇儿就是懒点馋点,她能有那心眼儿假装怀孕? 假装怀孕,能装几天,一个月来一次例假,那不是就让男人识破了? 难道是老三帮着她骗人? 薛老婆子登时来气了,好你个瘪犊子,老娘刚饶了你,你又给我整幺蛾子呢。 薛老婆子气得够呛,打算明天吃过早饭就去抓着宋爱花好好看看。 翌日一早吃过饭,小姑带着薛老三去收麦子,小哥俩也要去捡麦穗,林苏叶则先在家里帮忙做会儿家务,然后再去画画。 薛老婆子正在家里喂猪呢,老大家的四闺女小娣惊慌失措地跑来喊:“奶,奶,不好了,我三婶孩子跑了。” 薛老婆子没好气,“你个笨丫头,你三婶什么孩子……”她猛得回过神来,“什么?你三婶咋滴了?” 小娣上气不接下气,“血,她流血,说小弟弟没了。” 林苏叶在屋里听见,忙出来问怎么回事,冷不丁听说宋爱花流产,她还挺吃惊的。 她回头拿了两块钱出来递给薛老婆子,“娘,你先去看看,我去给她请大夫。”她刚说完,就听小娣说“三婶说是、是被小岭哥撞的……” 林苏叶就把钱收回来,也不急着请大夫了,“走,去看看。” 且说昨晚上宋爱花发现婆婆怀疑自己以后,回到家里就开始抓耳挠腮地苦想对策。 之前林苏叶说她怀相好,不害喜,她就一直挖空心思想办法,但是脑子没那么聪明,一直没想出万全的招数来。 要单纯蒙混怀孕这事儿好办,她只需要说小产就行。 这年头很多怀孕的妇女无缘无故流产,赤脚大夫看不了,她们也没工夫更不舍得花钱去医院看,反正流了一个养养身子过几个月再怀呗,也没人当回事。 人家小产了本来就是很难过的事儿,谁还会去怀疑是不是真怀孕? 毕竟假怀孕对别人也没好处不是? 一般人还真没假怀孕的,可宋爱花她不是一般人啊,她二班的啊。 为了能从薛老婆子手里多抠点细面和鸡蛋吃,为了多要几块钱,她就想这么一个招儿。因为薛老婆子对怀孕的儿媳妇还是不错的,给鸡蛋和细粮吃,她也想! 在薛老婆子把当家权交出去之前,她的确捞到好处的,谁知道林苏叶趁着薛明翊回家把婆婆管钱的权给夺了,这等于断了她的后路啊。 要是婆婆不当家,没有钱和好吃的给她,那她装怀孕还有什么劲儿啊? 每次来例假那几天她东躲西藏的,不是回娘家就是去姐姐家,要么就装病,她容易么她? 既然再装下去也没有用,那她不如不装,就说自己孩子掉了。 可怎么个掉法儿她是煞费苦心。 就说没坐住胎掉了,可以的,但是她不满意。 这样捞不到好处啊! 她要说自己摔一跤,那不如说掉下河淹着,这样还能要点钱和营养品呢。 可自己掉下河的能有别人把自己推下河要得钱多?也不用别人故意把她推下河,不小心就够使的。 这个别人最好就是林苏叶或者林苏叶的家人,能让林苏叶内疚、理亏,得主动给自己赔钱的那种。 薛老婆子和林苏叶是大人,不好讹,大军那孩子鬼精儿的,也不好讹,莎莎一个小孩子整天跟着妈和奶奶,更不好。 那就只有小岭了。 这孩子整天闲不住,从来没见他好好走路,不是跑就是跳。 他整天上蹿下跳的,不小心把三婶碰倒小产,那绝对是可能的。 就是他整天和大军一起,也不单独去河边,那也不好掉河里。 算了,不用非得掉河里,就被他撞倒然后流产就好! 她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晚上正好来例假了! 她例假向来不怎么准,不过第一天量少,第二天很汹涌,正好用来赖人。 于是薛老三走了以后,她也一早跑出来躲在林苏叶家墙外,瞅着小哥俩要去捡麦穗,她就从另外一边绕过去,躲在他们必经之路上。 她瞅着小岭蹦蹦跶跶地过来,就假装没看见直接走上去,然后在小岭正好跳起来迈腿的时候她就倒在他脚下,装作被他撞倒的。 她一倒在地上立刻摸一把下面,举着有血的手就开始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小岭原本一走一跳,这会儿刚好右腿抬起,就看到三婶倒在自己脚下,他保持着姿势不动,一头雾水,看大军:“三婶孩子咋了?” 大军虽然聪明,可他也不知道女人的事儿啊,他摇头,“不知道。” 宋爱花就哭着喊自己被小岭撞倒,流产了。 正好有上工的人看到,几个妇女赶紧把宋爱花送回家,又让人去喊薛老三回来。 这会儿宋爱花躺在炕上,屁股底下垫了厚厚的稻草,还铺了一些黄表纸。 她想得非常好,这一次真的要赖上林苏叶,让她给自己钱和鸡蛋吃,要不自己辛辛苦苦装这三个多月,那不是白装了吗? 她哭得非常伤心,“三哥,我对不起你呀,咱们的孩子没有了呀。” 薛老三刚到地里,听见人喊宋爱花小产吓得他跟薛明春请假,她就让他回来了。 他初始以为宋爱花是自然流产,就和别的妇女一样,坐不住胎,然后听一个妇女说她是摔跤摔没的,他又开始自责,“爱花,都是我不好,我没让你吃饱,让你走路都没力气。” 等听宋爱花说小岭撞了她,他看向小岭,“小岭,你咋撞你三婶?” 小岭比划了一下,“我就走路啊,她突然出来,撞我脚底下。” 薛老三叹了口气,对宋爱花道:“他一个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宋爱花却不乐意了,“我从沟里刚上来,他一下子撞过来,可不就给我撞倒了?” 薛老三:“那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看向小岭,拉着脸:“你这个小岭,平时上蹿下跳,现在可惹大麻烦了,你看给你三婶撞的,小弟弟都撞没了,还不给你三婶赔礼道歉。” 小岭:“我说对不起了呀,但是,是她撞我哎,又不是我撞她的。” 宋爱花一下子急了,她没赖小岭故意撞她,她一直强调他是不小心的,就想让他应下来。 反正不管他故意还是不小心,只要林苏叶内疚就好。 宋爱花:“娘呀,你还撒谎不承认呢。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不小心蹦蹦跶跶撞到我,你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只要你承认是自己撞的就行! 她笃定小岭是个孩子,又调皮,平时就横冲直撞的,别人自然会相信她,认定是小岭撞的她。 哪怕是他不小心也没关系,她不怪他,毕竟是一家人,还能怎么的?当然是给她几十块钱就好了啊。 她心里都美开了花。 这时候林苏叶领着莎莎和薛老婆子已经过来。 林苏叶让莎莎在院子里和小娣姐姐玩儿,她和婆婆进屋看看。 薛老婆子急得不行,“怎么的,谁要打我大孙子?” 薛老三:“娘,你可不能惯孩子了,小岭这毛手毛脚的脾气,把爱花撞倒摔流产了。” 薛老婆子看大军小岭背着书包,乖乖地站在堂屋,俩孩子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 她登时就心疼得不行,“谁看着是我大孙子撞得了?” 宋爱花:“娘啊,你问他自己,是不是他蹦蹦跶跶过来撞着我的。” 小岭耷拉着脑袋,三婶流血他也挺怕的,“我是蹦跶,可是……是你撞我的,我走路的时候前面没人,你突然出来。”他其实挺内疚,因为三婶的宝宝没了,但是他真的没有故意撞三婶。 薛老三急了,“小岭,你是男孩子,你是大人了,你不能撒谎!三叔不怪你,不打你,也不赖你,就是你得说实话,你撞的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对吧?” 薛老婆子看他急赤白脸的,先怒了,“你干嘛?你要吃了我大孙子啊?你没听见他说是三婶先撞他的?” 薛老三、宋爱花和薛老婆子就开始车轱辘,宋爱花说小岭撞她,薛老三说不是故意的不要紧但是要承认,小岭原本觉得的确俩人撞一起,自己有责任,但是看宋爱花非说自己撞他,他也不乐意,就说不是自己先撞的。 这时候大军道:“我走得慢,小岭也没比我快很多,三婶突然从草垛后面出来,小岭没看见她,不过小岭是停住了的,的确是三婶撞上来的。” 他说着还学了一下小岭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走,速度并不快,很多孩子都喜欢这样。 向来安静板正的大军,突然这样蹦跳,就让小岭感动得很。 他一把抱住大军,“大军,你懂我,我没撞她。” 宋爱花更急了。 你们这是干嘛? 乖乖承认不就好了?那么麻烦干嘛?我也没赖你们故意的啊! 她更要赖他,就想小岭承认撞她的,承认不小心也行。 这孩子怎么这么轴,气人! 这时候林苏叶进来,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你们还在这里吵吵什么?老三赶紧的,卸下门板来,招呼俩人给弟妹送公社卫生院去。” 她对看热闹的妇女道:“嫂子弟妹们帮个忙,把爱花送卫生院去。这小产可了不得,要是耽误了以后不能生养可麻烦。别的不说,先去看大夫。” 大家纷纷点头,说林苏叶是解决问题的,虽然会耽误她们的功夫,却也愿意帮忙。 因为林苏叶说一人给一块钱。 宋爱花急了,凭什么给她们钱! 一块钱啊!给她不香吗? 薛老三感动得很,“二嫂,还是你明事理,咱这就去医院。” 宋爱花急了:“不用去医院,就小产,哪里值当去医院,咱可不花那个冤枉钱啊。” 村里妇女小产,只要不是月份大或者大出血,就没有去医院的,都是在家里养养就好。 顶多吃几个鸡蛋,喝几碗红糖水、小米粥,哪里有去医院的? 赤脚大夫都不用叫。 叫一次赤脚大夫至少两毛钱,去一趟医院至少一两块钱。 谁家舍得出这个钱啊? 她一个劲地说不用,在家里休息一下,喝点红糖小米粥就好。 林苏叶冷笑:“老三家的,你小产了,我送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你怎么还不用呢?你万一留下什么毛病,以后不能怀孕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罪过了?” 她示意薛老三赶紧的,“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还得清宫呢。” 村里有流产的妇女,一开始在家里养着不当回事,后来导致子宫黏连厉害,得了病就得去医院清宫。 大奶奶家有个媳妇就是这样,所以大家对清宫这个词是很怕的。 林苏叶让薛老婆子帮忙,给宋爱花收拾被子盖上,坐小月子可不能着凉。 薛老三一听急得不行,劝宋爱花,“爱花,二嫂让去咱就去,好好检查一下。” 宋爱花急得要疯,你知道个屁就说去,去了大夫一查我不就露馅儿了? 第 57 章 不原谅 宋爱花真的没想到抠门的林苏叶会让自己去医院啊,花那么多钱,谁舍得啊。 她死死拉着薛老三不肯去。 薛老婆子也觉察过来,她抽出一根烧过棍儿过来,没头没脑地就抽薛老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瘪犊子玩意儿,合伙儿蒙你老娘啊,骗吃骗喝,你俩可真有本事啊。” 薛老三被打得抱头鼠窜,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娘,爱花都被小岭撞流产了,你还护着大孙子,啊——别打了!” 薛老婆子抽了一顿儿子,指着炕上的宋爱花道:“我老薛家要不起你这样的懒婆娘,黑心肝的东西,趁早给我滚回你老宋家去!” 其他妇女也转过弯来,合着宋爱花没怀孕,搁这里装呢。 这…… 她们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还有人为了骗吃骗喝装怀孕啊? 何必呢? 你说要是地主老财家的小老婆,你装怀孕骗吃骗喝,这都是分家的庄户人,你装个哪门子啊? 几个妇女纷纷说宋爱花,“真是过分了,还赖孩子。” “可不咋地,这啥人儿啊,这得亏是小岭,这要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闺女,保不齐就赖上。” “够啦够啦!”宋爱花蹭得跳起来,“有完没完!不嚼舌头你们能死啊。” 她为了装得像,没弄卫生用品,一屁股血,看得薛老婆子直说晦气,赶紧把林苏叶拉去堂屋。 薛老婆子对大军和小岭道:“乖孙,别害怕,没你俩啥事,快去捡麦穗吧。” 小岭忐忑地看着林苏叶:“妈,你信我不?” 林苏叶:“妈为啥不信你?我自己孩子我能不知道吗?你是好动,又不是坏孩子,怎么可能去撞人呢?” 要是一群孩子疯玩儿,他有可能不小心撞倒别的孩子,却绝不可能不小心撞倒一个大人。 除非这个大人就是故意赖他。 想赖她儿子,黑心肝的玩意儿! 林苏叶就不想跟她拉倒,必须要个说法:“老三,你和你老婆合伙扯谎,装怀孕,骗娘拿我家鸡蛋米面和钱给你,这个我都没和你计较。可你们装不下去了,就赖我儿子让你们小产,还想继续讹我钱,这就忒不是东西!” 薛老三吓得赶紧摆手,扑通给薛老婆子跪下,“娘,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他回头瞅着炕上的宋爱花,很是震惊,“爱花,咋回事?你骗我呢?” 宋爱花也哭,“三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咱俩天天吃不饱,我寻思着怀孕的话,咱娘不就给吃的了吗?” 薛老婆子又抽了薛老三一顿,“瘪犊子玩意儿,赶紧收拾一下把她送回宋家庄去。” 宋爱花急了,“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原谅我这一次吧。” 林苏叶:“你想过这对小孩子和我们的伤害吗?你一点都不想,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过去?” 那不能够的。 薛老三有点懵逼。 他还没从媳妇儿流产的难过中回过神来,突然听说媳妇儿是装怀孕,还想赖小岭害她流产好讹二嫂钱? 他瞅瞅林苏叶又瞅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气道:“你不用瞅我,现在就给她送回宋家庄去,把事儿明明白白地跟她爹娘说清楚,我们老薛家要不起这样的玩意儿。今儿诬赖我大孙子,以后都别见了!” 她是想过宋爱花不像正经怀孕的,估计装怀孕骗吃骗喝,虽然有点气却也没动怒,就想着戳破她教训一顿拉倒。 哪知道这蠢货玩意儿,脑子里的褶儿还没脸上的褶子多,就敢在这里耍心眼儿。 宋爱花要是赖她,她都没这么生气,竟然赖她宝贝孙子。 小岭那么个孩子,要是被她赖上撞流产,那他一辈子不得有阴影? 原谅她?不能够。 薛老婆子铁了心。 薛老三见他娘气得直哆嗦,就扇自己嘴巴子,“娘,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赚不到工分,爱花吃不饱才骗人的。” 林苏叶挑眉,看来薛老三对宋爱花是真爱,想和她同患难了。 她就不再搭理他们,转身去生产队找薛明流,让他帮忙去宋家庄喊老宋头两口子来。 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儿掰扯清楚,否则别说她欺负宋爱花。 薛老婆子坚持老三把宋爱花送走。 宋爱花却不肯妥协,她就不去,能怎么的她? 她只是假装怀孕而已,就随口说一句被小岭撞流产,小岭也没什么损失,就算公安也不会抓她的。 非逼着她离婚? 她就去公社、县里告状,告老婆子和林苏叶破坏别人婚姻自由,搞封建老婆婆那一套! 看别人不戳你脊梁骨的! 她就死赖皮,怎么滴吧! 她理直气壮地喊冤,“我不就是装怀孕骗几个面饼子和鸡蛋,犯什么大罪了?就算说小岭撞我,我也没赖他故意的,我说了他是不小心的。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有什么错让你这么死抓着不放,往死里逼我,非得逼着我们分开?你咋这么霸道?你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吗?” 薛老三忙拦着她,“爱花,别拱火啦,咱错了,咱认错!” 宋爱花就哭,很委屈,“三哥,我知道错了,我道歉,我也没杀人放火,怎么就不可原谅?” 薛老婆子气得够呛,手指头都哆嗦,“你、你、不要脸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你勾搭老三,我会让你进我家门儿?” 宋爱花:“那我也是稀罕三哥,我也没勾搭别人不是?”薛老三:“娘,娘,别说了,我们错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就把爱花送回娘家吧?那她还能有活路吗?” 薛老婆子:“行,你要她不要亲娘是吧,那你就给我一道儿滚。我这就把你叔伯们都召集起来,把你从老薛家赶出去!” 薛老婆子也气了,转身就要去召集族人把薛老三赶出去,以后不许他姓薛,不许薛家庄的人搭理他。 薛老三膝行几步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娘,我错啦,我错啦,娘,你别生气。” 宋爱花见薛老婆子真动怒,连亲儿子都不要,她也瑟缩着不敢再顶嘴。 这事儿好像闹大了? 宋爱花很冤枉、委屈,她觉得林苏叶和婆婆小题大做,不就是随口说一句小岭给她撞流产,能怎么的? 小岭又没什么损失。 又是逼着她离婚又是要把亲儿子赶出去的,至于吗? 哼,等我爹娘来给我撑腰,看你们姓薛的能怎么着! 宋爱花心里不服气得很。 她笃定爹娘会向着她,因为从小只要她一打滚哭闹,她爹娘就听她的。 要是在家里打滚不好使,她就去街上打滚,她爹娘怕丢人就会听她的。 老宋头正跟着上工呢,收到口信都懵了,知道自己闺女懒馋,咋还能做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儿? 他回家和老婆子一说,老婆子埋怨他当初惯孩子,老头子却埋怨老婆子拦着不让他打。 这个小闺女从小就懒馋,也不是没管过,可她一遇到问题就摆烂耍赖。老宋头两口子是要面子的,怕邻居们笑话,又寻思好歹是个闺女,大不了找个家境好勤快能干的男人,怎么也能给闺女养活。 原本他们俩觉得薛老三看着高高大大的,但是有点不务实,聊起种地来很多东西不懂或者说错,老宋头是不乐意的。 可宋爱花自己看上了,薛老三一表人才,长得好,就闹着非他不嫁。 结果可好了,嫁过去以后两口子都比以前更懒、馋。 薛老三跟他娘摆烂要救济,宋爱花也一样回娘家摆烂要接济。 老两口怕丢人,尽可能接济些。 之前宋爱花拿回来十块钱,说是婆婆接济给他们买粮食的钱。 这会儿一听,不是那么回事儿,是女婿拿了人家二房的钱。 不仅如此,自己家闺女还装怀孕骗吃骗喝,这就算了,居然还赖孩子给她弄流产,想讹人家二房钱和鸡蛋粮食。 这……真是作孽哟! 闺女老大的人,出嫁三年多还得连累爹娘丢人,这老脸真是丢尽了啊。 老宋头回家拿上钱,又带着老婆子,老两口就跟着薛明流来了薛家屯。 大中午的,两口子胡乱对付一顿,薛老三坐在堂屋里不知所措。 宋爱花还安慰他,“三哥你放心吧,我爹会给我撑腰的。” 正说着宋爱花一看她爹娘来了,高兴地喊道:“爹、娘,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呀,我就是说了一句给我撞倒,他们就……” “啪”的一声,老宋头一照面就扬手狠狠给了闺女一巴掌。 他看着闺女那副癞皮狗的样子就上火,扭头抄起墙根儿的烧火棍儿就狠抽,“你、你这个不中用的玩意儿,你、你给我老宋家脸面都丢尽了啊——” 他和老婆子都是要面子的人,真的没想到一把年纪还得来薛家屯丢人啊。 他抄起旁边的烧火棍儿就对着宋爱花一顿抽,打得宋爱花嗷嗷惨叫,最后还是薛老三冲过来拦住。 宋老婆子还心疼闺女,怕老头子继续打,忙道:“已经这样了,快想想办法吧。打她有啥用?打她有用你就打死她好啦。” 老宋头气得浑身哆嗦,一个劲地跺脚,恨不得挖个地缝把闺女填进去。 老两口推搡着宋爱花去二房给薛老婆子和林苏叶道歉。 薛老三也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正是吃晌饭的时间呢,他们这么一闹腾,附近的村民都知道,纷纷出来看怎么回事。 宋爱花为了骗吃骗喝装怀孕,又赖小孩子流产的事儿,就这半天已经传遍薛家屯。 孙家宝从大后头跑来看热闹,他觉得宋爱花是个人才,会动歪脑瓜子,就是找错了对象。 她要是讹别人,保不齐就讹上了呢。 老宋头两口子一进门就忙不迭地给薛老婆子和林苏叶道歉。 不想让孩子看这些糟心事儿,林苏叶就打发俩儿子出去玩儿。 反正小岭也不肯午睡。 小岭还想拉着大军躲在墙外看热闹,却被大军一把扯下来。 小岭:“大军,你扯我干嘛呢?咱奶都拉着我看。” 三叔挨收拾,奶都拉着他看热闹呢。 大军:“不一样,捡麦穗去。” 三叔挨收拾和宋爱花挨收拾性质不同。 这是很严肃的大事,小岭感觉不到,大军却很清楚。 小岭虽然不明白,却也没反抗,他得听大军的,他现在欠大军两块钱呢! 小姑吃完饭,林苏叶让她带着莎莎睡会儿,她和薛老婆子招待宋家老两口。 宋老婆子老泪纵横,老宋头也是万分羞愧。“都是我们不会教孩子,给惯成这德性啊,实在是丢人,对不住啊!” 林苏叶看老宋头一点都没推卸责任,也没耍赖,更没护着宋爱花,也不好让俩知羞耻的老人家站在那里难堪,就请他们落座。 薛老婆子却还拿乔,拉着脸不搭理。 老宋头把十块钱外加五块钱放在桌上,很是难为情地道:“亲家母,他二嫂,实在是对不住。不知道这糟心玩意儿干这缺德事儿呢。十块钱原说是亲家母给他们买粮食的,我也没多想,哪里知道……嗨——” 他老脸黑红,实在是没脸见人。 薛老婆子看他这样,仿佛看到自己惯老三,老三耍赖摆烂,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儿。 她突然就带入了林苏叶视角,以前的她就是现在的老宋头,妈呀,这感觉,简直惊悚至极!吓死人! 如果老宋头两口子蛮横不讲理,薛老婆子还想好好跟他们闹闹,可这会儿人家立正挨打,一点都不护着闺女也不逃避责任,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可她不想这么轻易原谅宋爱花,赖她老婆子就算了,竟然赖她大孙子。 她疼俩大孙子比自己眼珠子还珍重,自己一指头不舍的戳,一句重话不舍的说,一丁点不好的也不肯想,大孙子哪哪儿都是香的。 一想宋爱花居然赖小岭给她撞流产,小岭和大军俩孩子在堂屋瑟缩着站着,一副做错事的害怕样子,薛老婆子的心都要碎了。 老宋头原想自己表个态,亲家发发脾气,消气以后就会原谅闺女。 哪怕不原谅,以后让闺女给他们老薛家做牛做马干活,那也能补偿的。 可他看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这架势,怕是不想轻易这么原谅。 如果能原谅,就不至于叫他来,为啥叫他来?肯定是想他把闺女带回去好好改造一番。 他知道再求情没用,只得厚着老脸道:“我把这不是玩意儿的玩意儿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等给她教训好了,再给亲家送回来。” 以后甭管这闺女再耍赖、摆烂、撒泼打滚,都不能轻饶原谅。 就让她打滚好了,在村里丢人,还能比到人家薛家屯来丢人更丢人是怎么的? 总之别离婚就行。 离婚说说简单,真要是离婚,闺女给送回娘家,她倒是脸皮厚无所谓,可老两口受不了人家指指点点,再也抬不起头做人,还连累侄女们婚嫁,老宋家实在丢不起这人。 所以他们态度诚恳,希望薛老婆子再给闺女一个机会,让她好好改正。 “她要是不改,我给她打死也罢,不能再让她出来丢人。”老宋头看着薛老婆子和林苏叶道。 林苏叶知道对方想让她出口留下宋爱花,让她和薛老三一起改正,只要她开口,婆婆肯定听她的。 但是,她并不想。 她可以为婆婆改造薛老三,却不想为薛老三改造宋爱花。 因为宋爱花这人品行有问题,只看到自己委屈,看不到被她伤害的人无辜。 如果这事儿没揭穿,小岭要背负一辈子的压力。 林苏叶既要为儿子出气,也不想承担强拆别人婚姻的恶名。 老宋头想让她出口留下,她却也想让老宋头主动把女儿带回去教育。 宋老婆子看她不发话,就知道这媳妇儿看着面软心善,其实是个刚性厉害的。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跟林苏叶闹,毕竟自家理亏。 薛老婆子见林苏叶没有原谅宋爱花的意思,便道:“那你们就给她带回去吧,好好教育,什么时候能一天赚八个工分再说。” 宋爱花长得敦实,一天完全可以赚八个工分,可她现在五个都赚不上。 大嫂个子力气比她小都能赚七个,她为什么不能? 宋爱花瞪大了眼睛,八个工分?你想逼死我是吧?你怎么那么恶毒! 林苏叶一个都赚不来呢! 老宋头羞愧得无地自容,连连点头,“亲家大嫂子说得对,我回去好好改造她。” 他对宋爱花道:“还不快谢谢你二嫂不计较!” 人家真要是闹起来宋爱花可以死皮赖脸不在乎,他老宋家能不在乎?传出去老宋家闺女装怀孕骗吃骗喝,还赖孩子撞她流产,那以后老宋家闺女还能嫁出去吗? 宋爱花心里不服气,却无计可施,本来仗着爹娘撑腰,这会儿亲爹娘都要收拾她,她没有后路可退,只能乖乖认错。 林苏叶懒得看她,对老宋头两口子道:“大叔,钱你拿回去,老三借的我管他要。他吃你家粮食,给你钱也是该当的。” 薛老三跑不了,以后跟着小姑上工,一天至少十个工分,年底分红、分粮食都不会少的。 她说不要就不要,老宋头没辙就把钱收起来。 他家目前就这点现钱,基本都拿来了。 林苏叶也不留他们吃饭,示意他们回去忙吧。 薛老三看看薛老婆子、再看看林苏叶,又看看宋爱花,纠结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儿。 “娘,二嫂,”他也跪下,“我们真的错了,你们原谅爱花吧。” 薛老婆子给他一脚,“黑心肝儿的玩意儿,丢人现眼!” 林苏叶:“老三,我们没不原谅她。大叔也说了,把她带回去改造好了再给你送回来,你要是不舍的就跟着去吧。反正咱生产队也不差你一个劳力。” 就是走了,别想轻易回来。 你给老娘伤了心、踩了脸面,你还想囫囵个的回来?那不能够的。 薛老三虽然舍不得宋爱花,但是也不敢真踩着老娘和嫂子的面子去宋家庄当上门女婿,他既怕明春锤死他也怕真把亲娘气出个好歹,毕竟才给气得跳河呢。 他就说去送送他们。 出了院门,宋爱花瘪嘴,又开始哭,“三哥,我舍不得你啊。”她一副牛郎织女被强行拆开的凄惨样儿。 老宋头让她闭嘴别嚎丧。 路上遇到村里人,都还纳闷呢,正忙着收麦子咋宋爱花还跟着爹娘回娘家呢? 老宋头没脸,耷拉着头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谁都不搭理,生怕人家问起来不好解释,丢人! 到了村口,宋爱花眼泪汪汪的,“三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老宋头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好好干活,赚不到八个工分别想做人了!” 他看着薛老三也来气,五大三粗的男人,结果和个女人一样好吃懒做,你要是勤快赚工分,你老婆还用着舍下脸干这丢人的事儿? 当初他就没看上薛老三,而是看上另外一户人家,家里几个兄弟,老大是泥瓦匠,老二会木匠,老三杀猪,一家子能干活赚工分。 相亲的是那个老三,长得丑点,一脸横肉,看着不像善茬,闺女不喜欢。 可人家就是长得凶,也没真打人,现在找个杀猪的多长脸呐。 真是白瞎了三年时间! 他寻思这两口子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说不定分开更好,要是有合适的人和机会,就把爱花嫁过去吧。也不是非要拆散两口子,实在是男女都懒,以后这日子没法儿过,分开各自找个更合适的。 薛老三还在那里鼓励宋爱花,“爱花,其实干活也没那么难,你看我割麦子都割下来了。” 他并不觉得娘和老丈人真的会逼他们离婚,只要他和爱花好好干活儿,好好改正,娘和二嫂会原谅他们的,然后就能回来继续做夫妻好好过日子。 宋爱花想到要和男人分开,耍赖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宋头气得又从路边捡木棍儿抽她,“你要是不想当人儿,你就找个河一头扎进去,别回去给我们老宋家丢人!” 宋老婆子又赶紧拦着,劝闺女听话。 宋爱花就摆烂耍赖:“死,我这就去死,累死不如跳河好!” 薛老三劝她,“爱花,那还是干活得好。” 他终归被训练出来,觉得上工没那么绝望。 要是死那么容易,他会被明春整天捶也不敢死吗? 没有一个懒鬼不怕疼的,疼他都怕,他会不怕死? 宋爱花:“三哥,我真的没想赖小岭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讹二嫂的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薛老三:“爱花,你熬熬,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宋爱花大喜:“三哥,你有办法对吧?” 薛老三:“熬过这几天你就适应下来,就能轻松干活了。” 宋爱花:“……还是让我去死吧。” 老宋头受不了两口子黏黏糊糊,打着闺女赶紧走了。 宋爱花一步三回头,惨兮兮的,“三哥,你要想着我啊,不能被别的女人勾搭了去啊。” 宋老婆子瞅瞅薛老三,叹了口气,“哎,你说你俩,年轻轻一把子力气,咋就把日子过得这么窝囊?真是连累我们老的丢人。” 她也赶紧走了。 薛老三垂头丧气地回家,跟娘和二嫂表态以后会好好干活的。 小姑醒了,收拾一下就赶着老三一起去上工。 林苏叶让她跟队长说,以后薛老三的工分记在薛老婆子名下,分粮食也分到薛老婆子这里,扣下给老人的养老粮,按天支给老三吃。 等年底分红也是,钱放到薛老婆子这里,先把欠自家的十块扣下,剩下的再分给他。 不同意? 那也不好使。 反正不会给他一分闲钱去补贴宋爱花的,除非宋爱花改造好。 小姑答应一声就赶着薛老三去上工了。 薛老婆子:“我算看明白,懒货就是揍轻了,打一顿挺好使。” 当初老三相亲,她和老头子都想找个脾气厉害力气大的管着他,谁知道他被宋爱花勾搭,俩人先生米煮成熟饭,只能结婚。 林苏叶道:“他俩都有力气,又不是真的干不动,就是懒。” 说什么寻死觅活的话,都是骗人的。 宋爱花被带回娘家反省改造,薛老三个彻底被套上笼头乖乖干活儿。 这事儿算圆满解决,薛老婆子想想三儿子以后也能干活儿养家就很恣儿。 林苏叶就想和小哥俩好好聊聊。 她画了一会儿画,抬头看看挂钟,不知不觉居然过去几个小时。 已经下午五点,小哥俩捡麦穗应该回来了。 他俩带着一个水壶就够喝到这会儿的,捡麦穗体力消耗大,这个时间也该饿肚子的。 小岭一饿肚子就干不了别的,必须得回家吃饭。 他和大军交了麦穗以后就回家。 一路上挥舞着弹弓跟只野猴子一样蹿个不停,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看大军在后面不紧不慢的,他又跑回来接,然后再跑出去,再回来,如此每天运动量都比大军大上好几倍。 到了巷子口小岭就等不及大军,自己跟野猴子似的蹭蹭往家蹿。 他就跟上一次胡桂珠来告状一样飘,觉得妈可疼自己,有事儿都会向着自己的,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和妈亲近亲近。他一溜烟跑到家门口,跟正要出门的林苏叶碰上。 他这急躁冲动的性子真是让林苏叶头大,在梦里他脑袋上有一道疤,就是非要学什么空中飞人骑车从高坡上冲下来,结果啪叽磕一道大口子。 早上才和宋爱花撞上,晚上就毛躁躁地横冲直撞,一点都不吸取教训! 林苏叶伸手扯住他的领子,尽量温和道:“小岭,不要跟野驴一样撒欢儿,文静点,学学你哥。” 小岭切了一声,“他慢慢悠悠,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有啥好的?” 林苏叶这脾气,直接给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跟你好说好道的,你讨打是吧?” 她打得也不疼,小岭嘿嘿笑着就抱住她,一叠声地叫妈妈撒娇。 林苏叶:“脏兮兮的,快起开。” 小岭嘿嘿笑道:“妈,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林苏叶不喝他灌的迷魂汤,拧着他耳朵让他安静地站好,等大军回来一起回家。 小岭就龇牙咧嘴,拿弹弓用野果子打远处的大军,让他快点,免得自己又挨妈的揍。 大军看到林苏叶在那里等,就跑过来,“妈,怎么啦?” 林苏叶笑道:“寻思你们要回来了,就等你们呗。” 大军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不用等的。” 小岭:“要的要的,妈等我们,我可恣儿了。” 林苏叶揪着他的耳朵,“回家,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小岭哎呀哎呀,“妈,三婶犯错,为什么要我反省啊。” 林苏叶不客气道:“她为什么赖你,不赖大军?你想过吗?” 小岭:“她心黑,看我更帅。” 林苏叶:“…………”她心黑,你脸黑。 她让俩孩子回家,吃饭前先好好写总结书。 没犯错,不是检讨书,但是要总结复盘,就是总结书。 她自己也写,和人吵架掐架都写,如今林婉晴暂时退居二线,薛老三和宋爱花荣登榜首。 林婉丽的关键词是:舍不得连胜利,挑拨她夫妻感情。 林婉晴的关键词是:这人要脸,怕当众被人揭脸皮。 懒货夫妻的关键词就是:懒货怕疼,就得打。 大军:“妈,我是被连累的,可以不写吗?” 这问题很简单,就是小岭平时上蹿下跳、毛手毛脚,调皮惹是非,所以三婶就盯上他,想赖他。 小岭立刻道:“那不行,咱俩一母同胞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军白了他一眼,“这是你自己的反思总结,不是难。”我跟你享过福么? 小岭:“哦。” 林苏叶想了想,“行,大军不用写。” 别浪费她大儿子的时间,让他看书吧。 小岭不想自己写,太孤单,显得好像自己不中用似的,得找个人一起作伴。 他扭头看看薛老婆子。 她一直怕被林苏叶点名,躲在那里假装教莎莎画画呢。 小岭:“奶,奶你也写。你老儿子懒馋眼瞎,你老儿子媳妇奸懒馋滑心肝黑,你得好好检讨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根子在你那里。” 薛老婆子:“…………”他俩奸懒馋滑有我啥事儿呢?错也是老宋头两口子的! 她笑道:“乖孙真是啥都想着奶奶,咱俩就是亲。” 小岭:“那是,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差歃血为盟拜把子了。 薛老婆子:“乖孙,奶不会写字,奶口头反省,你帮奶写吧。” 小岭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写着写着,小岭觉得不对劲,“奶,我好像写了两份呢?” 薛老婆子:“乖孙,继续,奶有可多要反省的呢。这人呀千万不能惯孩子,惯来惯去就惯成你三叔那样,好吃懒做,还眼瞎。还有老宋头也得反省,他老婆子惯闺女,他就好面子不敢管怕丢人,结果闺女就奸懒馋滑心还黑。” 写着写着,小岭手都酸了,好些字不会写都是拼音代替。 他疑惑道:“奶,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写了三份儿?” 自己一份儿,奶奶一份,合着宋老头和老婆子也归他写? 不对劲啊。 薛老婆子还鼓励他,“乖孙,你写得多学得教训多,咱赚啊。” 旁边的大军忍俊不禁,挑了挑眉,笨蛋! 莎莎拿着自己的画跑过来,拍给小岭,“笨笨!” 之前二哥说她画画不好看,她就执着于让二哥看,必须得让二哥说好。 小岭瞅着那丑巴巴的大歪瓜脸,实在夸不出好看,可如果他说不好看,他妈肯定得拧他耳朵。 他违心得很,“好看,真好看。” 莎莎扬了扬娇嫩的小脸,开心得笑着:“谢谢。” 第 58 章 大军撒娇 小岭的总结书一天是写不完的,毕竟要写三份呢,起码得写三天。 林苏叶也不着急,让他慢慢写,还可以去和顾知青聊聊,回来可写的内容就更多。 接下来的时间,小姑带着薛老三上工赚工分,麦收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全生产队争分夺秒抢收麦。 薛队长看着薛老三被薛明春调/教得服服帖帖,每天真的能赚十二三个工分,他觉得非常新奇,忍不住把生产队三个懒汉安排给小姑,让她带着干活儿。 敢偷懒就打! 队长发话,那些人爹娘家人的也支持,能多赚点工分,治治懒汉懒婆娘,谁不乐意呢? 他们治不了是没办法,有人给治,那当然乐意。 虽然他们和宋爱花一样嘴上说还是死了好,可谁舍得死呢?被打两下,还要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真要是死,哪里能那么容易? 所以一个个都被薛明春给套上了笼头,每天被迫上工,一天从早到晌,从晌到黑,天天风雨无阻。 遇到生产队有额外的活儿,也都跟着小姑干,能额外赚工分。 小姑就明跟他们说,“那必须按队长的意思,给你们改造成共产主义好社员,但凡少赚一个工分,都是我不尽心尽力。” 懒汉们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都在痛不欲生中反复来回。 每天的状态就是“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薛明春是个土匪”“跟着薛明春干活,我还不如去劳改,至少劳改农场还能偷懒呢”。 在各种状态中横跳,最后不管哪一种心态,都被逼着干满全天! 小姑改造懒汉的名声瞬间传播出去,不只是薛家屯的几个懒汉,连大杨湾、乃至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们都把懒汉送来给薛明春使唤。 最后加上孙家宝,一共十个懒汉让小姑帮忙改造。 为了酬谢她,除了她自己每天的工分,还额外拿十个。 原本一个懒汉一天赚五个工分,现在被小姑一改造,女的至少赚七个,男人至少赚八个,一人给小姑一个工分,还给家里多赚,赚得多说明给大队干活儿多。 如此,除了懒汉自己不乐意,大队、懒汉家属、小姑,三方皆大欢喜! 小姑答应大队的要求以后,回家跟林苏叶道:“嫂子,以后你就专心读书画画,我现在干从前一样的活儿,赚两倍的工分,足够养家的。” 林苏叶听了她的解释以后,都惊呆了,“明春,你真……能耐。” 小姑笑道:“那还是嫂子有办法,你让我改造三哥,大队看我拳头铁,就把另外懒汉也给我管。” 林苏叶由衷道:“明春这教训懒汉改造懒汉的本领不当公安真是屈才了。” 薛老婆子道:“之前人家县里招民兵进公安局的时候,是看上她的,说要招几个女公安,可她识字不够。” 其实是薛老婆子舍不得,因为明春看着正常,时不时的脑子也会犯糊涂,她怕闺女犯病吃亏。 林苏叶一听,立刻对小姑道:“明春,从今天开始,你也一起学习识字。” 小姑:“!!!!”嫂子,你终于对我下手了!我这么能干,就是为了不用读书识字! 她赶紧支吾道:“还得忙麦收呢,我去休息了。” 她赶紧跑了。 这日晌午林苏叶去地里画画,她已经摸到一点规律,画得如痴如醉的。 直到下工的哨子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拾工具往家走。 一到家门口却见会计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一脸肉疼的表情,到了跟前刹车下来,“明翊给你买的书到了。” 林苏叶欢喜地上前看,“这么快?” 会计:“是快,多少钱呢。这一本书最低的六块钱,贵的十二块,这……这是抢吧?” 林苏叶一听也觉得好贵,那么大一本大字典才五块钱呢,这本书就要六块、十几块? 薛明翊也太会花钱了! 要是贵,买一本就行啊。 她说了三本,但是薛明翊给她买了六本,内容包括了素描、线描、国画、水分水彩,另外还有一本画画大全,包括了很多人体结构图、动作解析。 书都是好书,但是贵也是真贵。 林苏叶看得都肉疼了。 会计就更肉疼,虽然不是花自己钱,可自己一样肉疼。 六本书还挺重,会计帮她搬进去。 等会计离开,林苏叶顾不得吃饭就跑西间去看薛明翊给她买的书。 有了专业书以后,林苏叶学到专业知识,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被点通关窍,画功突飞猛进。这日一早晴空万里,一丝云彩都没,一早就大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天边的空气都被晒得扭曲成热浪。 社员们正在地里热火朝天地收割麦子。 十点左右的时候突然吹来一丝卷着热浪的风,天边和地平线相连的地方慢慢地黑了,头顶上不知道从那里飘来一朵朵云彩,很快汇聚成团、成片,转眼天边铅云低垂,阳光全被遮住。 队长、副队长们立刻急了,吆喝着社员们先把已经熟透的那块麦田收割完,还要集中人手把地里割下来的麦子赶紧送去场院里盖起来,实在来不及就在地头就近堆积,用早就备好的草苫子遮盖,反正不能让大雨把麦子冲毁了。 一冬一春半年的收成都在这里,毁了一点都让人心疼。 未成熟的麦子不怕雨,熟透的却很容易被拍得满地麦粒。 那个时间里社员们把镰刀挥舞得仿佛能看见残影,“咻咻”飞快,连薛老三都忘记了疲劳,跟在小姑旁边闷头割麦子,齐头并进,倒是把其他人拉下一块。 他们割完自己这边,再回头帮其他社员。 麦田里堆起一座座麦山,底下铺着木头搭成的临时架子,上头是高高的麦堆,用草苫子一层层盖起来,犹如胜利者抢下的碉堡。 当大雨哗啦浇下来的时候,社员们已经备战完毕。 他们胜利了! 林苏叶身上被浇得湿透,本来画下来的稿子也被大雨拍得稀巴烂,不过她已经把那些画面、那种情绪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完全可以默画出来。 大军小岭两人领着一群孩子捡麦穗,他们都戴着自己做的柳条草帽,却并不挡雨。 大雨下来的时候他们都把衣服脱了,盖着自己捡的麦穗堆,自己淋成落汤鸡却高兴得在大雨里嬉闹不已。 在乡下就连三岁小孩子也知道不能浪费一粒粮食,不能让一粒果实被毁掉,因为那是他们赖以活命的根本,是他们的希望。 林苏叶被这种情绪激荡着,回家拖着感冒的身体接连画了好几天,终于画出一幅满意的画作。 这一次她取长补短,把自己不擅长的人体舍弃,近处的只露表情,身体被麦子、草苫子等工具遮挡,远处的只有动作身形,不需要看细节。 林苏叶送到学校去给赵秀芬和薛英福看,恰好顾知青也在。 赵秀芬一看之下激动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夸道:“嫂子,你画得太好了!” 薛英福也赞不绝口。 虽然从技巧上来说依然生涩,可画面中激烈的感情却仿佛扑面而出,看得人不禁热泪盈眶。 这样感情浓烈的画作,会让观众忽略它的技巧和不足,不需要过多装饰。 顾孟昭也连连点头:“真的很棒,起名字了吗?” 林苏叶:“雨中麦收图?” 这是她能起得最文艺的名字了,原本她还想叫下雨啦收麦子啦,薛家屯生产队大雨收麦子之类的名字。 顾孟昭沉默了一瞬,“嫂子,我帮你起一个行吗?” 林苏叶吸吸鼻子,她感冒还没好利索,笑道:“当然好!” 顾孟昭:“就叫《希望》吧。” 社员们同心协力捍卫他们的希望。 这个名字符合当下的宣传也具有一定的文艺气息,有助于获奖。 林苏叶是不懂这些的,但是顾孟昭有文化,他说好就好。 大杨湾支书、大队长、会计等人都知道林苏叶画了一副薛家屯麦收图,纷纷去学校参观,都说画得好,又邀请林苏叶给他们大队和其他生产队也画画。 尤其林苏叶还画了几个典型人物,脸庞清晰,能看出模样。 那幅画里有脸庞能看清的有小姑、薛老三、薛队长、薛明流、还有另外几个割麦子好收,小哥俩和几个孩子也有清晰入镜,另外薛大哥、薛大嫂等人也有露面,但是没给清晰的面孔。 因为她抓住了人物的特征,所以就算看不见脸,他们也一下子认出这是谁。 麦收已经进入尾声,没有那么忙。 薛家屯的人听说以后下工时间纷纷跑来学校参观,都想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 尤其参加过大雨抢麦、运送堆积麦子的社员,都兴奋地寻找自己的影子。 哪怕只是看似无意的一笔涂抹,那也是一个人影,就可能是自己! 张蜜蜜:“都瞅瞅,这个啊,这个举着木叉的是我!” 她就知道林苏叶表面不搭理自己,其实还是把自己当好姐妹儿的,这种露脸的好事儿根本不会忘了她。 就真姐妹儿! 实际林苏叶当时压根儿就不会去看谁是谁,只是抓最抢自己眼球的几个形象,谁能干、谁突出、谁有特色、谁打动了她,她就抓谁。 因为这幅画太突出,感情太浓烈,耗尽了林苏叶最近的灵气,再也画不出更好的,其他的虽然不错但是不能和这幅比。 顾孟昭建议就送这一副去县里。这幅画已经足够体现薛家屯社员们的劳动精神面貌,大雨前的疯狂准备工作、大雨中的坚定守卫、老人们虽然疲累却清亮的眼神,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 足矣。 薛英福和大队干部也支持这个决定,让薛英福去县里的时候把这幅画送上去。 大队又出钱给薛英福,让他买一批新的颜料、画纸给林苏叶,让她好好画、多画,回头把大杨湾以及其他生产队也画画。 顾孟昭提了一个建议,“嫂子,让木匠给你做个画架。” 林苏叶现在画画只有一个木板垫着,每次都要低着头画,对颈椎压迫很大。 顾孟昭说的就是专业画架,可以把画板呈一定角度斜支起来,让人平视,不至于低头太累。 林苏叶没见过,听顾孟昭一说就很喜欢,“我也发现,这样低头画画好累。” 大杨湾的仓管员就是木匠,平时也维修农具。 大队长直接让他给林苏叶做画架,木头就从大队找。 林苏叶高兴得连连道谢,保证会给大队画更好的画出来。 大队长还做主给了林苏叶五斤面粉,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补养一下身体。 他们大力表扬林苏叶,又把赵秀芬、顾孟昭等人表扬一通,每人也给三斤面粉。 虽然现在知青下乡,识字的文化人不算稀罕,可识字还会画画、识字还能唱歌弹琴的,大家还是稀罕的。 几个生产队长纷纷撺掇大队组织一场庆丰收的活动。 不管城里人搞什么运动,乡下人见识少,没有娱乐,一年到头收完庄稼的时候还是喜欢放松热闹一下,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习惯。 大队支书和大队长同意,让他们组织高跷队、秧歌队,让赵秀芬也组织学校小学生乐队,在麦收以后热闹两天。 庆祝丰收,解除疲劳。 这些都是成熟的娱乐技术,不需要排练,只要有时间,大队允许,拿起来就上手。 热闹个两天,就够社员们高兴的 麦收基本结束,生产队带人晒场、交公粮,大家都轻松一下,孩子们也能玩一玩。放假十天,他们一直跟着大人捡麦穗,也够累的。 林苏叶继续如痴如醉地画画,每天过得相当充实。 只是在家人看来,她过于沉迷画画,每天小哥俩从外面回来,都看到她对着书本,一副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儿的模样 一家人都已经坐在那里吃饭,她却还不知道呢。 晚上小姑都已经回来吃饭,没看到林苏叶还问嫂子呢。 薛老婆子:“你嫂子现在可厉害,那是……”她和小岭最近听大军讲古代苦读书的例子,昨天还记着,这会儿到嘴边想不起来,她就看小岭,“乖孙,啥来着?” 小岭心领神会,摇头晃脑:“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闻鸡起舞!” 薛老婆子:“对,就是这个,就差把咱家墙凿个大洞那么刻苦。” 大军没忍住,唇角也勾起来,回头看向西间,就见林苏叶正趴在那里眉飞色舞看她的画画书呢。 小姑:“嫂子,吃饭啦。” 林苏叶:“哎呀,明春回来啦,我正等你呢,你不回来我吃饭都不香。” 吃过饭她又迫不及待地去研究专业书本,然后在画纸上涂涂抹抹的。 自从按照顾孟昭的建议做了新的画架,她发现可太方便了,再也不会脖子疼。 晚上点着煤油灯,灯光不够亮,她却不管,继续扑在那里一边看一边画,专注得都忘了时间。 大军:“妈,你这样伤眼睛。” 林苏叶:“我就看一会儿。” 大军直接上前把手摁在她的书页上面,不让她继续看。 林苏叶这才抬头,笑道:“大军,我再看一会儿。” 大军却不同意,妈说煤油灯看书伤眼睛,不让他看,自己却在这里看得起劲,“妈,明天有很多时间看。” 林苏叶见大儿子这么固执,也不好耍赖,只得依依不舍地道:“行,明天再看。” 大军就帮她把书收起来,邀请她,“妈,你陪我下盘棋吧。” 林苏叶下意识就拒绝,“妈哪里会下棋啊,你自己玩啊。” 大军却坚持,“妈,你从来没陪我下过。” 林苏叶:……我也不会啊! 对上大儿子坚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林苏叶心软了,大儿子难得和她撒娇一次,“行,你可别让我输得太难看哟。”小岭哈哈大笑,“妈,你小心杀个片甲不留!” 林苏叶:“你哪里学这么多词儿?” 小岭:“跟着顾知青和大军学的。”兵法书上的。 林苏叶和大军下棋,那自然是母慈子孝,一片和气。 只要林苏叶下错,大军就会提醒她后面如何如何。 林苏叶自己不会下棋,也不当回事,随便横冲直撞,力求赶紧完结这一局好解脱。 大军却不忍心吃她的子,总觉得吃妈妈的子,让他心疼,他不舍得赢她,就一次次提醒。 他不但舍不得吃林苏叶的棋子,还提醒她怎么吃自己的子。 林苏叶在他的指点下,一步步地下,最后两人把黑白子摆了满棋盘。 小岭瞪大了眼睛,“哇哦,妈你很厉害嘛。” 再仔细一看,嫌弃地咦了一声,“大军,你也太能放水了?” 跟别人,哪怕是顾知青都满满的胜负欲,被吃子就脸色变冷,怎么的和妈下棋就不舍的吃,还主动送给妈妈吃? 你这是哄孩子……哄妈玩儿呢? 大军:“妈你学得很快,比小岭会下。” 小岭不服气:“拉倒吧,妈咱俩下一盘。” 大军就往林苏叶那边坐。 小岭:“你起开,你不许说话。” 他就是不如大军,要说下棋那自然还是比班上其他同学厉害,林苏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大军:“你胜之不武。” 小岭:“那让奶来。” 薛老婆子自然不是林苏叶的对手,她可不找菜,只要她不出手,她就可以坚信“我是比儿媳妇厉害的高手”! 大军就教他们下五子棋,“这个简单,老人孩子都能玩儿,你们在家也可以锻炼。” 这个真的简单,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一学就会。 婆媳俩就对坐下五子棋。 莎莎坐在林苏叶怀里,小岭靠在薛老婆子身边指点,大军被要求不许出声哪边都不能帮忙。 下棋的时候大军给他们讲了五子棋的窍门,“不能让别人有两组三颗连子。” 只要对方有一个三连子那必须要堵,除非你能冲出一条活路让对方措手不及。 小岭毕竟也聪明,而且他思维虽然不够缜密却足够跳跃、灵活,经常出其不意,他和薛老婆子俩一起对付林苏叶,林苏叶就有些左支右绌,慌手慌脚。 她就悄悄给大军使眼色。 薛老婆子:“哎,你不能搞鬼呀,大孙子你要公平。” 大军就给了林苏叶一个歉意的表情。 林苏叶瞅瞅自己可能还是认输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堵真的很慌。 就在她忙着堵的时候,突然莎莎抢着把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嘿嘿,笨笨!” 小岭:“莎莎你别捣乱,你啥也不会。” 大军:“你们输了。” 小岭大呼小叫:“啊,她有个三颗连着了。” 薛老婆子:“快堵上。” 大军:“没用了。” 林苏叶还在找呢,“我赢了吗?” 莎莎那一颗子刚好把林苏叶的一片子连起来,这一下子直接出现一个三连子一个四连子。 林苏叶一拍手,亲了莎莎一下,“闺女真厉害,闺女棒棒哒!” 莎莎:“妈妈,亲亲。” 小岭就捏莎莎的脸蛋,“看给你聪明的!” 林苏叶拍开他的手,“给妹妹捏肿了。” 这小子手劲大,没轻没重的。 第 59 章 看上她 麦收结束,大队交公粮,又挨家挨户根据工分和人头发了一部分麦子。 薛老三麦收赚了不少工分,自然有新麦子发,可惜他自己拿不到,都在薛老婆子名下。 现在他每天跟着薛明春上工赚工分,也不用回家做饭,一天三顿明春捎给他吃,他倒是比以前吃得饱还轻松许多。 虽然每天出力气干活儿,看着倒是比以前结实起来,精气神也好。 其他懒汉们也有改变,大队很是欣慰。 小学也重新开学。 林苏叶和莎莎很喜欢去学校,大军也无所谓,只有小岭还是没习惯。 放假十来天他玩野了,虽然一直去地里捡麦穗干活儿并没有玩儿,可他宁愿干活也不想读书。 只是不敢说出来,怕妈打他。 虽然没玩够却也不得不跟着大军上学。 现在别说林苏叶不让他逃学,薛老婆子都盯着他,整日提醒别逃学、上课认真听讲,他耳朵真的起茧子呢。 瞅着昨天捡麦穗还生龙活虎的小岭今儿一说上学就蔫哒哒的,薛老婆子安慰他,“乖孙好好读书,今儿奶给你包包子,晌午回家就能吃。” 林苏叶发了五斤面粉,菜园里的蔬菜也已经长成,自家不够的再从老妯娌们家借点,没有肉就用鸡蛋加虾皮,再把腊月凝固的猪油化一些拌进去,那香气就能飘半个村子了。 小岭顿时眼睛一亮,吃包子好啊! 林苏叶:“我上午带莎莎去陪读,下午回来和你一起包吧。” 薛老婆子:“不用,包个包子还用你?” 重新开学,虽然只放了十天假,老师和孩子们都黑了两圈。 这一下子林苏叶、大军、莎莎三个皮肤白的在一群孩子里面就格外醒目,尤其莎莎,被几个女学生围着稀罕得不行。 赵秀芬来上语文课,知道林苏叶过来就把新买的颜料和画纸捎给她,“嫂子,回头我想买一幅画。” 林苏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什么买啊,都是学校给的文具,我回头画了送给你吧。” 她问赵秀芬想要什么内容的。 赵秀芬:“大海。” 林苏叶:“……”虽然她在梦里跟着孩子见过大海,但是那感觉和实物是不同的,没有切身感受。 赵秀芬知道林苏叶没见过,就笑道:“对不住嫂子,你帮我画一副春天的花吧,就野外那一片片的就行。” 林苏叶答应了。 她现在画人物还是不够好,但是画这种景色还是不错的。 这堂课赵秀芬没讲课文,而是讲麦收,让孩子们挨个起来说说麦收的感受,然后启发他们思考粮食珍贵、劳动最美等等。 同学们各抒己见,纷纷说好玩的事儿,最后就成了比拼谁讲的最好笑最好玩。 这种情况小岭怎么能甘拜下风? 他蹭得站起来,“我妈和我小姑把我们村的一个懒汉变成最勤劳的人,他一米八三的大个子,麦收前一天八个工分,麦收时候一天十五个!” 薛家屯和大杨湾的孩子们立刻哈哈笑起来,他们都知道薛老三被明春打着割麦子的事情,但是他们没见过现场,就特别好奇,纷纷要求小岭现身说法一下。 赵秀芬怕林苏叶尴尬,忙道:“不用演了,咱继续。” 小岭:“老师,那我必须给你们表演一下我三叔的无赖和我小姑的能耐,这样你们才能深刻地感受到我小姑的厉害,还有我三叔变勤快的振奋人心啊!” 赵秀芬就看林苏叶。 林苏叶扶额,示意随便他说吧。 这孩子难得说得如此绘声绘色,简直不去排练话剧都白瞎了。 小岭让大军配合一下,他当薛老三,大军当小姑。 他其实更想当小姑,可大军怎么可能当薛老三往地上躺?然而大军连小姑也不想演,他拒绝跟着小岭起哄。 没辙,小岭就让另外一个小伙伴儿配合一下。 可小伙伴不知道小姑说什么,也不知道小姑的神情,演得不合意。 最后小岭就自己一人分饰两角,一会儿躺在地上耍赖,一会儿站起来当小姑威风凛凛。 “演得太好了!” 王铁顺几个带头鼓掌,纷纷让他再来一个。 小岭白了他一眼,“你买票了嘛就再来一个?” 看他演完,莎莎也拿着一根小树枝跑过去,“咻咻,咻咻。” 她也要演奶奶打三叔。 小岭直接带入了亲妈打自己,赶紧把莎莎抱过去,“上课了!”他把莎莎放在自己和大军中间,这样自己哪怕开小差也是为了妹妹,妈就不会说他什么。 赵秀芬:“同学们,每人要写一片麦收作文,350字就行,不管是收麦子还是你们的感想还是所见所闻,都可以。” 小岭还不知道,班上一多半人把小姑和薛老三写进作文,并且称呼就是“小岭小姑、小岭三叔”之类的。 大军花了很少时间就把作文写完,又在那里研究英语发音。 麦收时候他和顾孟昭在地里聊过几次,主动说想学点外语,让顾孟昭教他。 顾孟昭建议他先学英语,给他讲简单的英语基础知识,让大军回家也翻翻英语字典。 别人吵吵闹闹的,大军却不为所动,顾自把几个单词写下来,揣摩它们的发音。 yes,no等等,最简单的。 赵秀芬看到大军在语文课上看英语,不但不生气还和他聊呢。 她笑道:“我们初中才接触英语,很多学生一年下来26个字母都没记住,更别说那些发音了。” 她也就会一些常见的单词读音,要用英语对话、写文章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鼓励道:“薛远征,跟着顾知青好好学。” 大军点点头,“谢谢老师。” 莎莎坐在中间,就歪着小身子扒着大军的胳膊看他的书。 大军被她小辫子戳得脸颊痒痒,只好也侧侧身子给她一起看。 小岭:“哎呀,你们好无聊,阿啵呲嘚非要念诶笔洗地,对暗号倒是好用。” 大军:“有很多专业书籍都是外语的。” 如果不会别国语言,怎么了解世界? 虽然他连石门县都没出过,可他有一颗看世界的心,因为他听顾知青说过他爸妈留洋是什么样子的。 外国的大学是什么样子的。 小岭没兴趣,就不参与了。 等第四节课的时候小岭肚子开始咕咕叫,不但嘴里流口水,满脑子都是喷香的大包子。 他只要一饿,便什么都不能做,必须得吃东西才行。 可妈妈在后面陪读啊,他不能开小差! 他瞄着大军,努力和大军坐得一样挺直,拼命地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注意力没在课堂内容上,可视线的确是盯着张老师的。 林苏叶看着小岭坐得笔直,头一直抬着,盯着黑板,就很欣慰。 这孩子,热爱学习了呢。 张老师也感受到小岭热切的眼神,寻思这孩子学得很认真,就给他一个在亲妈面前表现的机会,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口算13+8=? 小岭只听见老师叫他,蹭得站起来大声道:“包子!” “哈哈哈哈”,全班一阵大笑。大军垂下眼睫,抬手扶了扶额头。 中间的莎莎仰头瞅着出丑的小岭,“21个包包。” 小岭挠头,下意识回头偷瞄亲妈,免得被骂。 数学课上林苏叶很少听讲,都是在那里查字典、写东西、学识字,听到同学们哄堂大笑才抬头看见小岭站在那里。 小岭回头,娘俩视线就在半空相撞。 林苏叶:“呵呵。” 小岭:“呜呜。” 张老师也觉得好笑,“薛磅礴同学饿了啊,坐下吧,咱们做几道题就放学回家吃饭。” 莎莎仰头看坐下的小岭,扯扯他的衣袖,“笨笨。” 小岭:“……”轮到你个小屁孩儿说我是笨笨? 他揪了一下莎莎的小冲天辫。 下课铃声响起,张老师一说放学,前排的孩子们已经蹭得飞出去。 小岭也把莎莎抱下去,急得回头瞅林苏叶,“妈,快点,我饿死了。我一饿就没有精神和力气。”给自己上课开小差找个借口。 林苏叶却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她上午陪读,下午在家里自学、画画,还要做家务,就不过来。 林苏叶倒是也没说他,几人直接回家。 刚到巷子口就闻到包子的香甜气息,小岭直接撒丫子就往家跑。吃包子的时候,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娘,老三吃的还是黑面饼子,是不是给他送两个包子去?” 薛老婆子刚要说话,小姑道:“给他吃什么?白瞎了。” 薛老婆子:“你三哥最近不是表现挺好吗?” 小姑:“他今天请假跑没影儿了。” 薛老婆子:“割麦子累坏了,休息两天也情有可原。”说完她看了林苏叶一眼,怕被笑话,立刻道:“不上工可不行,回头得再说说他。” 心里却犯嘀咕,不是趁着收完麦子地里不忙,跑去看宋爱花个黑心肝儿了吧。 林苏叶:“娘,你不用这么心虚。老三是你亲儿子,难不成气你一次,你打他一顿,就再也没关系不管他?那怎么可能,咱都懂。” 薛老婆子乐滋滋的:“还是你明事理。” 林苏叶就瞥了小岭一眼,不咸不淡道:“毕竟我也有亲儿子嘛,逃学、不学习,打一顿,难道就再也不管,就当没事了?” 小岭一个激灵,妈呀,忘记这茬了,就说自己开小差妈竟然没说,原来搁这里等着呢。 他立刻狗腿地双手捧给林苏叶一个包子,“首长,小儿洗过手,干净得很。” 林苏叶:“哈,我都没说你,你搁这儿给我阴阳怪气呢。” 小岭就哈哈笑着跳起来,招呼大军,“快走吧,再不走我该挨打了。” 薛老婆子笑道:“你妈不会揍你的,她这几天高兴呢。” 男人给寄来那么多书,咋也不能打人家儿子吧? 大军瞥了小岭一眼,“挨不挨揍不是妈决定的,是他自己。” 小岭压根就忍不住不去撩骚林苏叶,只要林苏叶开个头,他就忍不住往下溜,溜着溜着就给林苏叶激出脾气来要揍他。 比如这会儿他是想说林苏叶阴阳怪气,放学时候不说他开小差,搁这里拿三叔映射他呢。 端午节。 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商量着劈一些芦苇叶子包粽子。 当地不产大米,更没有江米,要买可不容易。 薛老婆子就用黄黏米加上红小豆包,里面包进大蜜枣,也是相当好吃的。 因为之前顾孟昭说麦收后要请假去探望爸妈,林苏叶就收拾好几个大粽子和煮鸡蛋让小哥俩带去给他,让他路上吃。 天热容易坏,也不敢多带。 下午林苏叶在家里做衣服,是杨翠花另外一个同事的,催了杨翠花好几次,都被杨翠花以麦收忙挡回去,让她别着急。 林苏叶也不好意思,所以得空就赶紧给做一下。 学了画画以后,林苏叶在做衣服上面也有了新的领悟,她拿笔先在画纸上勾勒一下,然后照着那个样子把每一部位标注出来,再根据实际尺寸加以修正,剪出来的衣服就和从前大不相同。 虽然现在才75年,城乡还是以朴素为主,不提倡打扮。 可人对美的追求那是无法遏制的,就算现在大姑娘小媳妇也想弄点红毛线织毛衣,或者扎个红头绳买个红纱巾之类的。 所谓的提倡朴素,也只是提倡而已。 林苏叶自然不会给人做太出格的,但是在大众款上玩点小心机还是可以的。 衣领、衣襟、衣袖、袖口等,都是可以做出花样的。 这一次她给人做的是上下分片的,中间可以拿褶儿,这样就有造型和设计感,看着与众不同。 傍晚时分,薛老婆子和莎莎还没回来,林苏叶就先准备晚饭。 林苏叶出来拿柴禾,就看到薛老婆子端着几个鸡蛋领着莎莎喜滋滋地回来。 薛老婆子得意得很,“你四婶五婶又给咱家攒鸡蛋呢,还嫌我借钱给她,不借钱能有这些鸡蛋吃?” 儿媳妇以前挤兑自己乱借钱,现在知道好处了吧。早知道当初多给她们几块钱,这样就能一直给自己家攒鸡蛋。 林苏叶:“哟,你还立大功了呢。以后瞅着谁家鸡多,你就借钱给她呗。” 薛老婆子得意道:“怎么的,这也是个办法。” 这时候小哥俩出现在巷子口,看到她们站在门口,小岭就吆喝着冲过来,压根就没记住林苏叶说得慢一点,别横冲直撞之类的话。 小岭喊着:“奶,你快帮帮顾知青吧。” 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忙问他顾知青怎么了。 且说顾孟昭之前就计划好,麦收结束他就请假去看望爸妈。 他爸妈被下放在邻省一个五七干校,一直受人监视,每天都要写报告检查,不能以任何借口离开。 他爸妈的同事很多都已经戴着帽子回到大学重新任教,可他们俩因为海外留学经历和海外复杂的关系,一直得不到平反。 顾孟昭之前收到信,知道爸爸身体不好,他们也很想念他,他就想去看看。 原本大杨湾支书也同意的,结果现在顾孟昭请假他只肯给五天假,不肯给十天,觉得十天太久。可火车速度慢,又没有直达,要想从县里去那边五七干校,起码得两天,这一来回就四天。 只给五天假,他过去待一宿就得匆忙返回,时间太紧,他想让支书给通融一下。 支书却说时间久了他不好担责任。 顾孟昭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知青,是被政审过的没有问题,还被知青办关照过让地方照顾一下生活,别让他太遭罪。 现在用这个借口不给他假期,他就有些不能接受,虽然平时大队对他很照顾,处得也挺好,可到关键时刻还是卡着他。 他是知青,又不是劳改犯,还怕他跑了不成? 再者说他出门都得靠介绍信证明身份,他跑哪里去? 因为这事儿,他今天有点无精打采。 今天晌午小哥俩去给顾知青送粽子,看到他面色忧伤,大军就问他怎么回事。 顾孟昭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儿让小哥俩烦恼,就说没事儿。 小岭是心大的,以为他说没事就没事,大军却心细,觉得对方说没事反而是有事,还不小呢。 顾孟昭知道他聪明,瞒不住他,简单说了一下,温声道:“你们小孩子还不懂这些。” 乡下孩子顶多知道个地主、富农,至于地富反坏右这些称呼,他们并不怎么熟悉。 小岭不服气,“有啥我不懂的?我连搞对象都懂。” 顾孟昭一下子笑起来,瞬间不郁闷了,“你知道谁和谁搞对象了?” 小岭就说谁谁搞对象,钻草垛,“那天我还看到你屋的曹知青和一个女的钻草垛呢。” 顾孟昭:“…………”他忙跟小岭说不要跟人说,“他们应该是捉迷藏。” 小岭:“你不用骗我了,我听他们说了,钻草垛的就是搞对象。” 顾孟昭让小岭别说出去,不管人家干啥是人家的事儿,咱没必要宣扬。 他就把自己的事儿告诉小哥俩,“我会给公社写报告陈述的,他们应该会同意我的假期申请。” 小岭立刻拍胸脯说他来搞定,回家告诉奶,让奶帮忙说。 他奶在薛家屯现在排最受尊重老太太前列,生产队干部是要给面子的。她说和老婆子们撺掇一下,给林苏叶选当妇女干部,那不是说着玩儿的,真的可以。 顾孟昭倒是不怀疑薛老婆子的影响力,却不想欠这个人情,还是想自己申请,免得影响到小哥俩或者薛明翊。 大军说没事,他们先回家跟奶和妈妈说说,如果能解决那肯定可以的。 小岭连说带比划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小岭:“奶,顾知青还救了你呢,咱是不是应该报答救命之恩?” 薛老婆子:“那还有二话?不就请十天假,有什么不给的?吃完饭我就去跟老杨支书说,必须给顾知青十天假。” 多大的事儿啊,还故意刁难人家顾知青,难道不知道顾知青是老婆子的救命恩人吗? 薛老婆子和老杨支书、老杨队长、薛队长等人也是旧相识,毕竟同龄人,她老头子和他们也是称兄道弟的,而且当初她老婆婆为人强势又善良,接济过村里不少人家,大家也都感恩,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些面子的。 她当即就说去大杨湾找老支书唠唠嗑。 林苏叶:“娘,明天再去吧。” 苏老婆子:“那不行,咱可以等明天,人家顾知青还煎熬着呢。” 她一说去,小哥俩立刻响应陪她一起去。 小岭把书包一摘,就塞给林苏叶,“妈,你帮我拿回家。” 他还逗莎莎:“莎莎,哥带你玩儿去。” 莎莎手里拿着一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nono!” 大军却把林苏叶手里的书包拿走,连同自己的一起送回家里去,然后出来对薛老婆子和小岭道:“走吧。” 林苏叶:“娘,你好好跟人家说,别撒泼呀。” 薛老婆子:“你少瞧不起人!” 除了和你,我从来不撒泼! 祖孙三个一路去了大杨湾,直奔老杨支书家。 小岭:“奶,你挺熟啊。” 薛老婆子:“那是,奶我对咱们大队谁家啥样了如指掌。” 小岭:“奶,这个成语用得又对又应景。” 大军:“……” 杨支书也刚回家,他老婆子死了有三四年,一直没再找老伴儿。他和大房住在一起,都是大儿媳妇做饭收拾家务。 看他回来,大儿媳就给他把茶缸子放下,他喜欢喝浓茶,直接开水冲不行,必须把味道醇厚的茉莉花茶放在大茶缸里坐锅里炖,这样出来的才够味儿。听见薛老婆子带着俩孙子过来,老支书忙起身,笑道:“大妹妹怎么来了?” 大儿媳也忙问好,请薛老婆子坐,要给她沏茶,还要给小哥俩拿糖吃。 薛老婆子摆手,“你甭忙活,我跟你爹说句话就走。” 大儿媳笑了笑,就继续去准备晚饭,让他们说话。 杨支书请薛老婆子坐,又夸她有福气,儿子孝顺、孙子出息得这样好。 薛老婆子:“行啦老杨,你就别埋汰我了,我们老三闹得满大队没有不笑话的,我知道呢。” 杨支书:“那没有,丢人也是老宋家丢人,你家自然不会有人笑。” 薛老婆子可不信,没人笑才怪呢,要搁以前她指定觉得丢人,迈不出家门,这会儿跟着林苏叶学豁达了,有什么怕丢人的? 他们笑话又能怎么的? 谁家没点丢人的事儿? 他又夸薛明翊出息,林苏叶能干,虽然不能下地干活,可会做衣服会画画,也是人才了。 薛老婆子不想听他东扯西扯,直截了当说顾知青的事儿,“人家孩子要去看看爸妈,干啥不让人家去?” 杨支书笑道:“怎么会不让去呢,去,肯定去,你这么一说,我给他十五天假。” 薛老婆子:“咋地我一说就给十五天假?” 奇奇怪怪。 杨支书却直接同意,他也不说顾知青又岔开话题说小姑,就问薛老婆子啥打算,找个什么对象,他可以帮着介绍,还说了几个四外村优秀的青年。 薛老婆子道:“那得她嫂子同意,我们家现在她当家,我们明春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咯。” 杨支书:“那你的事儿肯定能自己做主。” 薛老婆子:“那当然。” 随即又有点心虚,也难说,反正学习干嘛的都是儿媳妇安排。 杨支书笑了笑,又和她聊起过去的事儿。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忆往昔,人到中年青春不再,儿女成家之后,尤其喜欢这样。 薛老婆子见他痛快答应顾知青的事儿,都不好意思立刻告辞,听他说过去,也陪着聊几句。 约摸着得快吃饭,她就告辞。 杨支书盛情邀约:“要不和孩子留下吃顿饭吧。” 薛老婆子:“那不行,我们媳妇还在家等呢。” 杨支书:“让大队打个电话过去。” 薛老婆子忙说不用不用,冷不丁的留下吃饭算啥啊。她原以为得费口舌才能说情儿,哪里知道杨支书这么痛快,她还挺高兴的。 她再三告辞,领着俩孙子走了。 杨支书太热情,让她有点吃不消,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客气呢,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杨支书送她到门口,看着祖孙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这才回转。 大儿媳随口和他夸了两句薛老婆子看着比别个年轻许多,脸上也没什么老年斑,耳聪目明腿脚利索,是个俏老太。 “儿子媳妇都孝顺,孙子聪明学习好,可惜就是感情好的老伴儿没了。”大儿媳感慨了一句。 杨支书还沉浸在怀旧的情绪里没走出来,“年轻时候你奶奶还托人跟她求过亲呢。” 大儿媳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跟上公爹的思路,“求亲?” 杨支书点点头:“是呀,那时候跟她求亲的人也多,不过她奶和爹图薛家彩礼多,她图薛家长得俊。” 薛家婆婆当年可是攒家好手,要给儿子娶媳妇儿那也是舍得花彩礼的,普通人家抢不过她。 再有薛家男人长得也俊,一般人也比不过。 要不是薛二长得俊,她几个儿女能那么出挑么? 当然,她年轻时候长得也很俊俏。 大儿媳立刻明白,公爹这是心思活动,想找老伴儿了啊。 看来是一直对人家有意思,怪不得之前别人介绍老伴儿,他说没兴趣,现在瞅着人家老头子没了,就有想法。 可人家老头子才去了一年多,儿女怎么可能允许她另找老伴儿? 杨支书却想得很好,要是薛老婆子嫁给自己,那林苏叶就可以带着孩子去随军,至于薛明春一点问题也没,他负责给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保管各方面都好。 薛大哥、薛明翊那里,他也可以解释。 爹没了,娘也不是很老,一个人难免寂寞,如果再找个老伴儿,也算是夕阳红,是好事。 他也一把年纪,肯定会对老伴儿好的。 至于百年后,肯定是各归各家,她还回去和老头子合葬。 他想得很美,先给大儿媳透个信儿,让孩子们有个准备。等过阵子他瞧老薛家的情况,再托薛老婆子的老妯娌问问看,如果成的话就是美事一桩。 第 60 章 送惊喜 祖孙俩回家以后,薛老婆子就很得意,跟林苏叶吹嘘,“搞定。” 小岭:“妈,我奶真的很厉害,她往那里一坐,支书爷爷就给面子。” 林苏叶自然不多想,毕竟薛老婆子在薛家屯的确有点身份地位,加上薛明翊又是现役军官,她老人家亲自上门,人家支书肯定给面子。 第二天小哥俩和顾孟昭一说,顾孟昭又高兴又感激,连夸薛老婆子有面子。 小哥俩去上课,他就赶紧拿着介绍信去大队找杨支书盖章。 他给顾孟昭的请假书和介绍信上盖章。 杨支书:“顾知青,既然薛家老奶来说情,我愿意为你担保。我们为人父母的,没有乐意看着子女分离的,索性多给你五天假,让你多陪陪父母。” 顾孟昭跟他道谢。 告辞杨支书以后,他先去县里买明天的火车票,傍晚回来和小哥俩一起去薛家屯,上门跟薛老婆子、林苏叶道谢。 他现在只是个下乡知青,饭食还是林苏叶补贴他,他自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那些知识,尽心尽力教大军和小岭。 他要离开半个月,就把教大军的英语基础知识写下来,留给大军自己慢慢学。 乡下没有英语课本,这是他根据记忆和自己的理解重新编写的,比课本更适合大军。 薛老婆子正在准备晚饭,热情留他吃饭。 顾孟昭却不好意思,家里没有成年男人,林苏叶是军嫂,小姑未婚,对人家影响不好。 林苏叶下午做了一会儿衣服,顾孟昭来的时候她正在画画。 这会儿看顾孟昭拒绝,她笑道:“顾知青别见外,我们三叔也一个人在家,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她让小岭去喊三叔来吃饭。 自从宋爱花回了娘家,薛老三跟着小姑干活儿,一天赚十个工分妥妥的。 既然不是懒汉,林苏叶自然不介意招待他,让他过来一起吃饭,薛老婆子看着儿子变好也高兴。 薛老三这些日子跟着干活,一天三顿都是小姑给黑面饼子,昨天给他吃了粽子,今儿又邀请他过去吃饭,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再三跟小岭确认:“你妈让我去吃饭?” 小岭:“三叔,你做个人儿了,我妈当然让你去吃啊。” 薛老三:“……” 不好意思,他虽然看着像个人儿了,可其实还是不想做人儿,时不时就想偷懒。 薛老三特意洗干净手脚上门,183的大个子,却束手束脚跟个小学生一样,看着委委屈屈的。 实在是被明春打怕了。 林苏叶也没特意向他表示亲近和随和,就淡淡的,让他坐,陪顾知青吃饭。 她给薛老三的定位就是一个陪客的,别想逾越放肆。 很快小姑也捡树枝回来,看到薛老三和顾知青在,她就随口招呼一声。 她洗手洗脚进屋,对顾孟昭道:“还有流氓骚扰你不?” 顾孟昭俊秀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多谢你帮忙。” 他还想最近那几个小混混为什么见了他就躲,不像从前那样口出调戏之言,原来是薛明春帮忙教训过。 小姑笑道:“他们就是些废物,赚工分不行,耍脑筋也不行,现在都被我套上笼头一起干活,一个个老实得很。” 薛老三是见证者,心道不老实就揍,打不过她,可不得老实么。 晚饭林苏叶特意为顾孟昭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另外还有去年冬天的腊肉,炒了一盘蒜苗,因为夏季菜园蔬菜不断,饭桌上看着丰盛不少。 吃完饭七点,天还亮着呢,起码得八点半才黑透。 顾孟昭跟林苏叶要了一副麦收图,打算带过去送给他爸妈。 林苏叶自然大方地给他,只是不好意思,怕自己画得不好,让人家教授见笑。 顾孟昭笑道:“我爸妈最欣赏这些没有太多技巧,多数发自内心和情感深处的作品,他们就喜欢这样的。” 薛老婆子又把自己攒的一个罐头,一瓶麦乳精,半瓶红糖送给顾孟昭,让他带去看他爸妈。 林苏叶则把林婉丽那里得来的全国粮票拿了三十斤给顾孟昭,又给他三十块钱。 他们在家里用不上粮票,粮票要出门才用。 别说顾孟昭救过婆婆,就单单给小哥俩上课,再多林苏叶也是愿意给的。 顾孟昭自然不肯,连连拒绝。 林苏叶:“顾知青,就当借给你的,等你爸妈回去教书,补发工资你再还我。” 顾孟昭惊讶地看着她,“嫂子?”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是薛团长说的?他爸妈真的会被平反吗? 现在很多干部、知识分子都回到岗位,有些已经摘了帽子,有些虽然还戴着帽子,但是无一例外过去十几年的工资都会予以补发,那可是一大笔钱。 可他爸妈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他也有些吃不准。 现在听林苏叶这样说,他心里就生出丝丝缕缕的渴望来。林苏叶就是想给顾孟昭一点希望,她不明说,就让他自己猜,他也是个谨慎的人,自然不会乱说。 人么,有希望就有干劲,能坚持走下去。 果然顾孟昭眼睛里有了更亮的光,很开心地把钱和票收下,只要父母平反,家里就有足够的钱回馈别人。 外面天黑了,林苏叶让小姑去送送顾知青。 在大杨湾小姑是最安全的,没人敢怎么她,但是顾知青不一定。 更何况顾知青带着钱和粮票呢。 小姑:“顾知青,我骑车带你。” 顾孟昭脸红了,忙说不用,这么近他自己眨眼就回去了。 小姑:“行啦,大男人别忸怩,有啥好害羞的,上来。” 小姑个子高,有173,她骑着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也能脚踩地,示意顾孟昭上车。 顾孟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说不上来,就是很奇妙。 人家都是女孩子坐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他居然坐在一个女青年的自行车后座上。 到了知青点,顾孟昭和小姑道谢,想看着她离去。 恰好同屋知青曹志德在喊:“顾孟昭你干啥去了才回来?今天你拎水,缸里都空了。” 顾孟昭:“我早上挑过的。” 曹志德:“那都一天了,水不得用光啊?” 他洗过衣服,还洗了澡,哪里还有水? 顾孟昭:“我这就去挑。” 他们有俩水缸,屋里一个小的,用来吃水,外面一个大缸,用来洗澡洗衣服,都是河里。 他以为小姑已经走了,便去旁边河里拎水。 因为有人一直拎水洒水,河堤这边就有点滑,顾孟昭拎着两桶水上来的时候脚下打滑,差点摔下去。 一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稳住他的身形。 顾孟昭惊讶道:“明春,你还没走呢?” 小姑:“本来要走的,这不是瞅着你拎水嘛。” 她顺手就把两桶水从顾孟昭手里抢过去,拎着就往知青点去。 顾孟昭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两手,有点惊讶她力气好大,居然就那么抢过去,他一点都不能反抗! 这太打击人了! 小姑把水倒进缸里,对曹志德道:“以后用水就自己挑,别等着人家伺候。” 曹志德:“哎,你咋说话呢,我们是有分工的,轮流挑水。” 只不过他挑水的时候要么有事让顾孟昭的帮忙,要么就拎两半桶糊弄一下,人家顾孟昭不计较这些。 小姑把水倒进缸里,“我就这么说话。顾知青救过我娘,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谁要是欺负他,小心我薛明春的拳头。” 薛明春! 曹志德吓得一个激灵。 妈呀在大杨湾谁不知道薛明春那绝对是眼瞎耳聋。 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就收麦子这些日子,她管着十个懒汉,那些混子都被她训得跟三孙子一样,一个个乖乖干活儿还得给她一个工分。 牛不? 牛死了! 曹志德不敢说什么,转身去找别的知青嘟囔。 顾孟昭跟小姑道谢,“明春,谢谢你。” 小姑拍拍他的肩膀,“顾知青,有事不用忍。” 顾孟昭被她两巴掌拍得气血翻涌,感觉肩膀都得肿了。 他硬挺着,生怕被人看不起。 天已经黑透,小姑带了手电筒,“我走了。” 顾孟昭忙去送她,小姑骑上车眨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顾孟昭:“…………” 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这要是搁古代,肯定是个女将军。 转眼过了俩月。 这段时间林苏叶过得很舒服,上午去学校听课陪读,下午画画做衣服,因为有专业书籍对照,她的画画技能也进步神速。 她画的静物素描已经有点模样,水粉风景图也有不小进步。可惜每天画画颜料消耗很快,学校两次给的已经用光,她瞧着价格有点贵就舍不得买。 不画彩色画,她就专心练习素描以及线条画,倒是也有不小的进步。 这期间她和孩子自然还是给薛明翊写信,她不写信只给画,孩子们则把三叔、宋爱花的事儿复盘总结一下,写信告诉薛明翊,让他评评理。 学校没有暑假,小哥俩直接升的二年级,林苏叶自然也跟着读二年级,不过她已经学三年级下学期的课程。 大人么,专注力强,一天能学孩子们一星期的。 这日大课间,孩子们做操,莎莎跟着俩哥哥伸胳膊伸腿儿,林苏叶就自己溜达一下,观察墙根角落的小花小草。 这种石头缝里的花草格外能打动人心,很符合逆境而上的精神,所以专业书籍或者比赛作品里很多这样的。 林苏叶得空就也观察一下。 她看到胡桂珠扶着腰挺着肚子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和别的老师说话。 胡桂珠也就五个来月的身孕,肚子并没有很大,可她为了凸显自己的辛苦,一定要把肚子使劲挺起来。 看到林苏叶过来,胡桂珠气得很,撇嘴,“我听说你画画去地区参加比赛了?哎哟,我说远征妈妈,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一个乡下妇女,一把年纪才来读几天学,也就会画个黑板画,就敢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 真是没有点自知之明。 林苏叶也不生气,胡桂珠的优秀教师名额被撸了,心里肯定不爽。她道:“我是重在参与,为社员们收麦子出一份力。” 大家出力,她宣传,挺好的。 胡桂珠却还想讽刺两句。 就在这时候赵秀芬和薛英福陪着公社主任过来。 赵秀芬抱着一大盒子颜料,薛英福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装了画纸、茶缸之类的物品。 赵秀芬看到林苏叶就喊:“嫂子,大喜事,你的《希望》获奖啦!公社主任来给你颁奖呢,快来领奖啊。” 林苏叶听得大喜,正好自己颜料用完,真是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太棒了,我爱领导! 望着她高兴离去的背影,胡桂珠又酸又气,自己优秀教师称号没了,林苏叶倒是成了狗屁农民画家。 不要脸! 薛英福对林苏叶道:“地区麦收文艺大赛,二等奖!” 这时候并没有全国倡导文艺事业,所以就算画画比赛获奖,也不是文化事业而依然是政治任务。 因为现在的口号是要多快好省地建设共产主义,要带领全社员战天斗地,多打粮食。 虽然林苏叶的画功不突出,但是画面表达的战天斗地的精神却非常契合主题和时代精神,所以被评为二等奖。 奖品有四十八色的罐装颜料,两百多张画纸,另外还有两幅上好的画笔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麦收大赛的茶缸、搪瓷盆、两根手巾。 县干部直接把奖品全都拿回来,交给去开会的公社干部。 公社主任就亲自送到大杨湾来,大力表扬林苏叶为公社和大杨湾大队做的贡献。 林苏叶获奖,在文化方面有什么意义,公社领导不知道。他最大的感觉就是今年城关公社在县里露了脸,获奖加上公粮交得及时,就得到县里表彰。 今年城关公社的化肥、农药配额可以翻倍! 自然的,大杨湾的化肥、农药配额也可以翻倍! 这就是林苏叶的画画获奖给他们带来的实质好处。 公社领导非常高兴,亲切地跟林苏叶握手,盛情夸赞她有才华、了不起。当然真心不真心就不知道,毕竟他夸秧歌队、高跷队也这样,只要能给公社、大队带来实质好处的,不管是娱乐社员还是多分化肥,那都是人才。 林苏叶看着那么多奖品,乐得合不拢嘴,连声感谢领导和学校。 薛英福很激动,这一次不再叫明翊媳妇,而是直接称呼名字,“林苏叶同志,要再接再厉,创作更好的作品出来呀。” 林苏叶笑着答应,好多颜料啊!可以尽情画一段时间了!! 等校长陪着领导离开,赵秀芬和孩子们就非常高兴,纷纷恭喜林苏叶,还说让林苏叶画画挂在教室里。 灰突突的教室,要是在讲台前面挂一幅亮眼的画,大家得多稀罕呀。 林苏叶:“挂,我家里有一幅校园图,明天就给大家挂上。” 她之前在同一页纸上画了小学生们升国旗、操场游玩两个画面,动静结合,非常有意思。 小岭一直想要,她没舍得给,怕他霍霍了。 现在就答应拿来挂在教室里,送给全体二年级同学。 放学以后,林苏叶领着莎莎,大军和小岭帮林苏叶搬着奖品。 小岭原本听见妈妈获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后来听见妈妈要把他看中的画送给学校,顿时不高兴了。 “妈,你不舍得给我,怎么给他们了呢?” 林苏叶:“别那么小气嘛,送给同学可以鼓励他们学习。” 送给你,保管两天就让你磋磨坏了。 小岭嘟着嘴,“妈,那你另外给我画一幅呗。” 林苏叶:“你想要幅什么?”小岭老早就想好了,嘿嘿笑道:“妈,我要啥你就给画啥吗?” 林苏叶立刻警觉,“你想要不好的,不但不给,还得讨打。” 比如恶作剧,那是不行的。 小岭:“我保证不是恶作剧,不是不好的。” 林苏叶:“那可以。” 解释权在她。 小岭:“大军,莎莎,你俩给我作证哦,妈妈答应的。” 林苏叶让他说。 小岭:“我想要一幅你和爸爸的结婚照,你穿着红棉袄,爸爸穿着军装,倍帅气!” 林苏叶:“………………” 她抗拒,“你个皮猴子,你要我和你爸的结婚照干嘛?你想要,等你长大了,和你媳妇儿自己照。” 小岭:“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这不是恶作剧,不是不好的!大军和莎莎作证。” 大军搬着搪瓷盆和画纸,重得很,走一回儿要歇歇,假装没听见。 莎莎跟妈妈牵着手,笑眯眯地瞅着小岭,“没有呀。” 小岭:“撒谎你倒是不说叠词了。” 莎莎:“嘿嘿。” 小岭不高兴,回家和奶奶诉苦,让奶奶评理。 他问:“奶,你说,我妈是不是骗孩子?” 薛老婆子:“那不是明摆着吗?都答应好的。”她啪地拍出一块钱放在桌上,对林苏叶豪横道:“一块钱,给我孙子画一张。” 林苏叶:“老太太,这钱是我给你买鸡蛋的。” 小岭嘟着嘴,“那我爹啥时候回来啊?” 莎莎:“爸爸,我要爸爸。” 林苏叶:“不说好过年吗?” 薛明翊原本秋收要回来的,因为工作安排,他工作一下子很紧张,来了一封信表示秋收不回来,要过年再说。 再说的意思就是看情况,能回来就回,回不来也没办法。 小岭之所以跟林苏叶闹,就是因为这事儿闹情绪了。 他打弹弓的本事已经进步很大,很想和爸爸显摆一下,却一直没有机会。 大军的棋艺也精进很多,也想和爸爸下棋,可他不表示出来。 莎莎更想爸爸,歪瓜爸爸虽然没画多好,甚至更歪了,可她想把画送给爸爸。 林苏叶给了薛老婆子一个眼神,你惹的,你来哄吧。 她对小哥俩道:“行,晚上赶紧写信,明天寄出去。” 小岭闹情绪:“写信有啥用啊,写了一封又一封,都不回信。” 他嘴里还嘟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林苏叶:“……”有本事你跟你爹这样说。 薛老婆子摆好饭,“乖孙快吃饭,回头让你妈给画。” 虽然小岭有点闹情绪,可林苏叶获奖的事儿大家还是很高兴,薛老婆子张罗晚上包韭菜鸡蛋饺子庆祝。 林苏叶把新发的搪瓷盆当和面盆,新茶缸送给薛老婆子,她端着在老妯娌面前倍有面子。 新手巾给小姑一条、莎莎一条。 第二天小岭瞅着自己喜欢的画挂在教室里,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的样子,他也不再郁闷,算了,就送他们挂着吧,反正妈妈是我的,以后再给我画更好的。 可爹总不回家,他好郁闷呀。 以前他没觉得爹不回家有什么不好的,可自从爹说秋收不回家以后,他就很不舒服。 他不舒服,就要闹情绪,整天蔫头耷脑的,奶偷摸给吃糖都不好使。 吃饭的时候他心里还想,以后都不喜欢爹了,不喜欢薛明翊了,谁让他说话不算话的。 说好回家的,又不回家,还说男子汉要有责任感呢。他咋对自己没责任感呢? 晌午正吃饭呢,会计骑自行车丁丁零零地赶过来,一到门口就喊:“明翊媳妇,电话!” 林苏叶:“怎么突然来电话?” 她忙往外走,小岭蹭得跑她前头去,大军见状也跟上。 莎莎急得直挥小手,薛老婆子忙抱着她,哄她先吃饭。 林苏叶没有俩孩子快。 小岭一马当先冲到办公室抓起话筒就激动地叫爸爸,之前的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话筒对面的人却沉默了,一点声儿都没,连呼吸都没有。小岭喊道:“会计大伯,电话坏了,没声儿。” 大军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那边这才响起小心翼翼的声音,“喂,对不住,我不是你们爸爸,我是你们爸爸的战友,我叫秦建民。” 大军立刻紧张起来,“我爸爸怎么啦?” 这时候林苏叶快步进来。 大军立刻让小岭把电话给妈妈,告诉林苏叶打电话的不是爸爸,是他战友秦建民。 林苏叶也下意识紧张起来,为什么秦建民打电话?薛明翊呢?难道他出事了? 她接过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请问我们孩子爸爸怎么啦?” 那边秦建民听着林苏叶压抑小心的声音,忙道:“弟妹你别着急呀,没事,就是我想给老薛个惊喜,接你们娘几个过来住些日子。”他怕林苏叶不同意,又赶紧加了理由,“等过阵子我们要离开这边驻地去其他地方待到年底,来年回不回来也要另说。你们还没来过这边吧?” 林苏叶疑惑道:“让……我们去探亲?” 秦建民笑道:“对,火车票我给……啊,已经给你们买好,后天的,你们上午九点钟之前到县火车站有人接待,会直接送你们上车的。上了车也有人照顾,不会麻烦的。” 林苏叶还有些蒙,她问道:“秦建民同志,我们过去,他爸能同意嘛?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秦建民:“弟妹,你放心吧,他知道了只会高兴。” 林苏叶却还是不同意,探亲可不是小事儿,要是薛明翊不点头,他们贸贸然去了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秦建民就解释等八月他们要离开这边驻地一段时间,很可能年底也没时间回家探亲,既然这样不如把薛明翊家属接过来提前过个中秋节。 他再三保证没有问题,薛明翊不主动让他们来,只是不想让她和孩子受累,他给安排好就不麻烦。 林苏叶还有些纠结,抬眼看到爬到桌子上来的小岭急得要哭了,大军也一脸期盼,寻思要是薛明翊年底真不回来,八成俩孩子得闹很大脾气。 大军还好说,小岭肯定得作妖儿闹腾。 她便同意去探亲。 “秦建民同志,我们奶奶离不开孙子,小姑一直和我们一起,能不能……”她不想撇下老太太和小姑。 小姑一年到头忙活,也没几天休息日,婆婆舍不得孙子,肯定也想儿子,再者她一个人路上还真带不了三个孩子。 秦建民笑道:“都来,没问题!” 林苏叶就轻松起来,连声道谢。 有人给安排的话,那自然是方便,否则他们自己买车票、上车、换车都很麻烦。 小岭听见妈同意去探亲,激动得冲着电话喊道:“秦叔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我们要给他一个惊喜!” 挂了电话,秦建民就给熟人打电话。 他和薛明翊有个战友转业去了省铁路局,虽然大家都忙,但是感情好,只要有事情说一声就行。 薛明翊是不爱麻烦人的,从来不找那些转业的战友帮私事,秦建民却觉得无所谓,兄弟感情好,帮忙买几张车票怎么啦? 这时候买火车票真的挺不容易,排半天队可能买不到一张坐票,要买卧铺更难,就算有钱也不一定有铺位,都得是单位领导或者机关人员才买得到。 秦建民自然让人帮买卧铺票,还得在石门县安排个人一早去接林苏叶一家,再亲自把他们送上车,车上也有列车员关照一二。 这样林苏叶他们一路就轻松很多。 要是年年这样托人肯定会不好意思,多少年就这么一次,秦建民半点心理压力都没。 打完电话,秦建民还得把小沈和金丹等人严肃叮嘱一番,不许给老薛透露半点消息,否则就没有惊喜了。 小沈几个都笑着答应。 秦建民离开通讯组出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从医务室出来的薛明翊,看了一眼薛明翊吊着的胳膊,他上前迎住,“老薛,胳膊上的伤好些了吧。” 薛明翊:“嗯。” 他看了秦建民一眼,“回驻地吗?捎我一程。” 他和秦建民都不喜欢带勤务兵,很多事情都自己做,现在胳膊受伤就不能开车。 秦建民:“等着我去开车。” 上了车,秦建民发动车子,问道:“老薛,想不想家呀。” 薛明翊没吭声,表情冷淡得很。 秦建民:“老薛,过些天咱又要离开,过年都没空回家呢。” 薛明翊依然不吭声。 秦建民憋着笑:“老薛,想不想弟妹呀?” 薛明翊瞥了他一眼,“你今天废话真多。” 约好的秋收回家探亲,结果不能回去,就够心塞的。 秦建民:“说起来,还是我这样打光棍好,谁也不想。” 向来不怼人的薛明翊突然道:“你不是有过三个媳妇儿?” “卧槽!”秦建民一个急刹车,不敢置信地瞅着薛明翊,“老薛,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我的秘密!” 薛明翊淡淡道:“不说破才是秘密。” 第 61 章 去探亲 秦建民觉得自己可冤枉了,他名义上好像是有过三个媳妇儿,可真说起来一个也没捞着!!! 就心塞得很。 他得加把劲讨好一下老薛,到时候一起进修一起进指挥部。 这么多年他最喜欢和薛明翊打配合,虽然这人话不多,但是心思缜密,对政策吃得透,几乎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最关键的是薛明翊这人看着冷,可他骨子里却热忱善良,从不耍心机,不管对战友还是下属,都一力维护,声望极高。 和薛明翊共事,他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背叛或者算计。 哪怕在部队,兄弟反目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这是最伤人的,经历一次十年走不出来。 且说林苏叶和俩孩子接到电话以后,林苏叶有点懵,小岭直接兴奋地飞了,大军却有些担心。 他觉得爹肯定受伤了,否则秦叔叔不可能突然给娘打电话。 给个惊喜什么的,肯定还有没说完的话,不过他也没跟林苏叶说,既然要过去,就没必要让娘担心。 小岭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一般,撇下林苏叶和大军,自己飞一样跑回家,一进大门就喊:“奶、小姑,快收拾东西,咱要去部队探亲。” 小姑回家吃饭,刚洗完手和脸,错愕地看着他,“探亲?” 薛老婆子也快步出来,“咋滴了,怎么突然探亲?你爹出啥事儿了?” 实在是反常,不由得她不紧张。 薛明翊从来不让他们去探亲,因为他知道去一趟不容易,一路上火车、客车还要步行,又颠簸又不易。他媳妇儿身娇力弱,受不得罪吃不得苦,要是再带上孩子,那更麻烦,想想都头大。 与其担心她和孩子路上受苦,不如直接不让去,反正有探亲假他就回家。 小岭:“没啥事,很好呀。他战友秦叔叔说要给我爹一个惊喜,让我们去探亲。” 薛老婆子还是不信,瞅着林苏叶和大军回来,赶紧问问怎么回事。 林苏叶也不肯定,不过既然秦建民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她就让薛老婆子收拾一下,又让小姑跟队长请假,后天一早出发去县里,人家已经给安排好火车票。 薛老婆子顿时紧张起来,手里拿着锅铲原地转了两圈,碎碎念:“这坐火车吓不吓人呐?咱得带什么?是不是得带着铺盖呀。要带多少吃的呀,路上喝水怎么办啊?” 虽然以前薛明翊也简单说过坐火车的事情,可事到临头,薛老婆子就忘光。 一听说出远门,她就害怕、紧张,胃都开始抽抽,有些吃不下饭。 小姑问林苏叶:“嫂子,我也去?” 林苏叶笑道:“对呀,咱是一家人,要探亲当然一起去。” 她和三个孩子出门,留下婆婆和小姑不好,婆婆会想孙子。要是只留下小姑,那她和婆婆也不放心,谁知道小姑什么时候会发病呢?万一她半夜要出去打流氓,谁知道会怎么样?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就睡到凌晨一两点钟,小姑突然就跳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说要去打流氓。 小姑笑道:“行,那我明天跟队长请假。” 她又问请几天。 林苏叶就说照着半个月请,不够到时候再补,早回来就早销假,也没什么。 现在还没开始秋收,生产队也不缺劳力,顶多就是自家工分少赚点。 家里不缺吃穿,也就不用那么拼命。 因为后天一早就要出发,所以今天就得收拾一下。 林苏叶主要是把自己的木匣子藏起来,里面有存折和户口本,放在炕柜这种大家都想到的地方不安全。 她把存折拿出来放在衣柜莎莎的旧棉袄兜兜里,然后和一堆棉衣压在一起,大衣柜再锁上,就很安全了。 就算真的有人撬锁,里面都是棉被、衣服之类的,也不会翻到这个。 至于其他的钱和粮票,她得随身带上,毕竟路上也要开销。 出一趟门,就算再节省也是要花钱的。 好在现在才七月,天还热呢,出门不用带太多东西,每个人穿着衣服,再带一身换洗的就行。 另外就是饭盒、茶缸、牙刷之类的,还得带够手纸。 莎莎的小枕头得带着,这孩子恋枕头,如果不是妈妈抱着,就得要这个小枕头。 反正林林总总,不管夏天再方便,一家人出门还是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的。 薛老婆子拿了个蓝底白花的大包袱,把她和小哥俩的的夹衣、坎肩、秋裤、袜子等都装上,包了一个大包裹。 林苏叶瞅见惊讶道:“娘,咱不是搬家,住一阵子就回来。” 薛老婆子:“那谁知道那里冷不冷啊。反正离了家我就不放心,宁愿多带点到时候不用,也不能想用了没有。” 小姑的行李就简单,提包里装换洗的衣服,另外就是多带点手纸,免得路上她或者林苏叶来例假。 一家子人也是神奇,大家本来时间都不一样,可慢慢地就会一致。 已经九点半,莎莎早睡了,大军虽然没睡着却也躺着不出声,只有小岭兴奋得睡不着。 第一次出远门,他莫名地兴奋,“奶,奶,你睡了吗?” 薛老婆子:“乖孙呀,奶也睡不着。” 薛老婆子是出远门就紧张,也不知道紧张什么,就是莫名紧张,担心有的没的,担心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可能还夹杂着一点害怕? 到底害怕什么? 她也说不上来,就是紧张害怕。 要是老头子在着就好,一切都有他张罗安排,她都不用操心,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儿,只要他在,好像都能解决,她也不用操心。 林苏叶起初有点睡不着,听着小姑和莎莎平稳的呼吸声,胡思乱想一会儿也睡过去。 第二天薛老婆子四点钟就悄悄起来收拾东西,还要和面,她打算擀上几十张大饼让小姑背着,薛明翊喜欢吃家里的烙单饼。 这样他们路上的口粮也就解决。 吃过早饭,小姑给薛老三带上面饼子去上工。 林苏叶要在家里和薛老婆子一起擀饼,就不和莎莎去陪读。 小岭:“妈,我们今天不用去上学吧?咱明天一早就走了。” 林苏叶:“你做梦吧。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 小岭只好背着书包出门,他对大军道:“坐在那里也是神游。” 大军:“那样就把你撇下。” 小岭:“哈,你这么残忍!” 从吃过早饭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俩轮流擀饼、烧鏊子,两人烙了六十几张单饼,直到晌午小姑和小哥俩回来都还在烙。 晌饭直接吃饼就咸菜。 薛大哥听小姑说要去探亲,晌午送来几个煮鸡蛋和一碗炖虾酱,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薛老婆子:“这么多虾酱,是想齁死我们呀?” 薛大哥笑道:“娘,带着当咸菜,吃不完就带去给明翊。” 薛老婆子:“你二弟可不爱吃这么咸的东西。” 林苏叶看薛大哥有点不知所措,就道:“带了去我们也能吃。大哥你把鸡蛋拿回去,之前娘从婶子家拿来一些,我们煮了都带上。” 孙展英自己家都舍不得吃鸡蛋,攒了要换火柴、煤油之类的,这几个鸡蛋就两毛钱。 薛大哥不想拿回去,毕竟孙展英拿出来的时候肉疼好久,那就是做足心理准备的。 林苏叶还是还给他,又给他几张饼拿回去。 薛大哥:“弟妹,别了,多不好意思。” 薛老婆子:“别给他,再怀疑我下毒。” 薛大哥脸都红了,不知道要怎么辩解。 林苏叶就赶紧让他拿着走了。 她对薛老婆子道:“你就是不知足,我大哥这么好的人,你还挑鼻子挑眼儿的,都像老三那样你就高兴?” 薛老婆子:“你看他那样儿,出来充大头吹乎他当家,在老婆面前不敢说个不字,也没比老三个瘪犊子好。” 恰好拎着一兜茄子走到门口的薛老三:“……” 薛大哥出来碰到他,叮嘱道:“老三,可别再惹娘生气了。” 薛老三撇嘴,你好,你不惹娘生气? 他大步走进去,涎着脸笑道:“娘,菜园里茄子结得可好呢,我都摘过来。” 他以前和薛老婆子就嬉皮笑脸,前阵子因为宋爱花装怀孕的事儿闹得没脸老实一段时间,现在薛老婆子给他好脸,他又恢复以前的样子。 薛老婆子就告诉他要去部队探亲的事儿,威胁他,“你可给我老实点,好好上工,要是你敢偷懒,回头打断你的腿。” 薛老三忙讨好道:“娘,你没看我最近上工的分数,好看得很。” 薛老婆子:“你去看宋爱花了?” 薛老三想说没,但是看他娘那眼神儿就知道瞒不过,他点点头,偷看了林苏叶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就松口气。 薛老婆子:“她现在能赚几个工分?” 薛老三张了张口,想说八个,可他也不敢撒谎。就算扯谎让宋爱花回来,到时候上工只有五六个工分,那队长肯定得跟娘说,娘要是闹起来,那也麻烦。 哎,也不是他不想哄哄老娘把宋爱花接回来,实在是宋爱花她…… 她和薛老三不一样。 薛老三被明春打着,不得不干活,慢慢地也就适应劳动节奏。 可她呢偷懒耍滑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就笃定她爹不敢打死她,也不会打死她,所以打两下她忍着,三下忍着……等五下六下,她娘先受不住,八下九下她爹也受不住。 最后,只要她熬住,她就赢了,因为爹娘不会真的打死她。 在娘家,她拿捏住了老宋头两口子的弱点,根本就不怕,自然,改造成果就不大。 宋爱花在宋家庄一天顶多拿五个工分,干点活儿就耍赖摆烂。 薛老三也是心急如焚,都恨不得去替她干。 薛老三觉得如果宋爱花留在家里,让明春改造,那肯定能改造好。因为明春不心疼不心软,宋爱花没有依仗,就得听话。 看他不说话,薛老婆子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冷笑道:“我不在家,你去看她行,不许让她回来。我跟你大哥、大娘他们说好,他们会替我盯着!” 好不容易把个奸懒馋滑的宋爱花送回去,除非改造好,否则她绝对不要这个儿媳妇。 当年她就不同意,但是生米煮成熟饭,她没法棒打鸳鸯。 这会儿是宋爱花犯错,不能轻易松口。 现在老三改得差不多,要是宋爱花还不改,那以后不是拖累老三? 薛老婆子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做父母的,没有不为自己孩子打算的。 下午林苏叶把家里的二十几个鸡蛋都煮了,带着路上吃。 看着多,他们六个人呢,一人吃几个就没了。 她对薛老婆子道:“娘,你去和我大娘她们说一声,咱要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打个招呼。” 薛老婆子:“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等傍晚时候,林苏叶也带着莎莎去和薛大嫂打个招呼,让她平时过来给照顾一下家里,喂喂鸡和猪。 她是不指望薛老三的,他别添乱就行。 孙展英:“你不用担心,我指定给你照顾得妥妥的。” 林苏叶道谢。 孙展英笑道:“谢什么,我还要谢你呢。” 林苏叶不解。 孙展英神秘一笑,摸了摸自己肚子,“揣上了。”她指了指炕头上贴着的大胖娃娃手绘图,感激道:“都是弟妹手香,你送我这幅胖娃娃,挂上没两天,我做梦就梦到,这不就揣上了。” 之前孙展英又要童子尿又要百子香袋的,后来又让林苏叶给她画一张光屁股的男娃娃,她给贴在炕头上,日夜对着兴许就能怀男娃。 林苏叶觉得她想生儿子有点魔怔,不过孙展英乐意她也不好泼冷水,自然配合。 为了给孙展英画胖娃娃,她还特意去刚生了男娃娃的人家观察,临摹小娃娃憨态可掬的样子回来,再把脸蛋加以想象发挥,就画了一张。 林苏叶带着莎莎回家,天就擦黑了。 小姑和小哥俩已经回来,正在吃饭。天气暖和,也不用另外做饭,直接做个菜汤就着吃饼就行。 小岭兴奋得已经冷静不下来,吃饭都不肯坐着,拿着饼走来走去。 林苏叶看得眼晕,让他坐下吃,她看薛老婆子坐在那里发呆,“娘,你和我大娘吵架了?” 薛老婆子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发呆,今儿大嫂给她说杨支书想找她当老伴儿的事儿,给她震着了! 小岭嘿嘿笑道:“我奶高兴呢,和我一样。我高兴就抖腿,我奶高兴就发呆。” 他坐下也不老实,在那里抖腿。 林苏叶踢了他一下,“不许抖腿。” 这孩子之前不抖腿,今儿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 吃完饭,林苏叶就让他们各自再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就出发了。 介绍信她已经托会计给写好、盖章,截止日期空着,可以自己根据需要填写。 另外为了应付车上检查,她也把家里户口本带着,免得到时候一大家子有点什么事儿。 除了带一些土特产给薛明翊战友,她还额外给秦建民准备一份礼物。 好家伙,这一天晚上除了莎莎和小姑,他们几个都失眠。 小岭兴奋得睡不着,薛老婆子是紧张的,大军本来就敏感多思比别人浅眠,被小岭翻来覆去的声音弄得也没睡好。 林苏叶则全面考虑,她得把自己和家里每个人的情况考虑到,想想有没有可能给薛明翊拖后腿的,别到时候乡巴佬去探亲,因为不懂再被人笑话。 第二天四点,天不亮薛老婆子又起来了。 她蹑手蹑脚的,还怕吵醒别人。 结果小岭蹭得爬起来,“奶,要走了吗?” 薛老婆子小声道:“没,还早呢,乖孙继续睡会儿。” 小岭:“奶,我梦见我妈带着莎莎和大军偷摸走了,不让咱俩去。” 昨晚他不肯睡,林苏叶就说再不睡觉就不带他。 六点一家子就吃完早饭,齐齐整整坐在堂屋等。 一直等到七点半多,外面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吉普车啊! 这时候村里两轮的自行车也没普及,总共没几辆,谁家买辆自行车都够轰动的。 要是有辆四轮的吉普车或者轿车进村,那全村都得沸腾。 在村民的印象里除了县大领导干部,是没人能开吉普车的,哪怕公社领导也都是自行车办公。吉普车啊,那轰轰的烧油声,简直不要太拉风。 正是上工时间,社员们纷纷过来围观,硬是让进村的吉普车走出牛车的速度。 司机小翟急得不行,探头出去:“各位乡亲们,我要接薛团的家属去火车站,麻烦你们指个路。” 众人呼啦一下子让开,给他指了道儿,小翟这才一脚油门轰到薛家门口。 他站在门口问了一声,听见回应便大步往院子里走。 一转过影壁墙,小翟愣了一下,艾玛这一家子从高到低排得齐齐整整,就跟要拍照似的。 他忙上前自我介绍,是秦建民托人让他来接家属的。 林苏叶和他对了一下信息,确认没问题,就让家人跟着上车。 小姑背了一大包擀饼。 因为擀多了,林苏叶说分大嫂一些,薛老婆子不肯,非要都带去给薛明翊他们吃,说这是土特产。 小翟主动帮小姑背那个大包。 小姑:“不用,你背不动。” 五十多张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翟还不信,就帮她拎了一下,结果差点把手腕闪了,吓得他脸色都变了。 真是……重呀,这个女子的力气,好大啊! 因为带的东西太多,吉普车坐不开,最后只能把行李包都绑到车顶上。 林苏叶抱着莎莎,薛老婆子抱着小岭,大家挤一下坐进去。 小翟从后视镜瞅着林苏叶,觉得这人可真好看,越看越俊。结果就发现副驾驶的女青年眼神锋利地瞪他,他吓得不敢说什么,只专心开车。 小姑习惯性地怀疑人家是不是流氓,是不是坏蛋,对她嫂子有没有企图。 路过大杨湾的时候,林苏叶看到杨支书和薛队长在说话,她示意小翟停一下车,跟他们打个招呼。 薛老婆子紧张得厉害,催着道:“快走,别停,不要和他们说话!” 林苏叶看她脸色都变了,狐疑道:“娘,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干啥了?” 薛老婆子心虚地大声道:“我能干啥?” 林苏叶:“才找人家盖章介绍信,打个招呼不是应该的?” 没看到人家杨支书已经快步过来了,根本躲不掉。 薛老婆子:“不行,我看见他就犯恶心!” 这时候杨支书和薛队长已经到了跟前,杨支书站在薛老婆子那边的车窗旁,弯腰朝她笑,“大妹妹,去……” 不等他说完,薛老婆子一把推开车门,“哇”就吐了。 杨支书:“…………” 林苏叶和小姑吓一跳,都以为薛老婆子病了。 小翟忙问:“大娘是不是晕车呀?” 很多乡下人没坐过车,一坐车就晕,适应不了。 听说薛老婆子晕车,杨支书心里好受点,否则她一看见自己就哇哇吐,那可真……打击人。 林苏叶拿手纸,小姑拿水壶给薛老婆子漱口。 薛老婆子丢人得很,谁也不敢看,赶紧上车催着出发。 林苏叶有些担心:“娘,你晕车,还能跟我们一起吗?” 薛老婆子大声道:“怎么,你还想丢下我呢?快点吧!” 她根本就不是晕车,是这两天听说要出远门就紧张,胃里一直不舒服,现在吐出来倒是好了。 林苏叶就跟杨支书和薛队长招呼一声,让小翟赶紧开车去县里。 一路上林苏叶还担心薛老婆子继续吐,结果倒是没,开着车窗吹吹风,似乎也不那么难受。 不过她依然怏怏的,觉得丢人,毕竟当众哇哇吐多难堪呢。 林苏叶:“老太太可真有意思,你撒泼下跪……” “好啦!”薛老婆子打断她,“往事休要再提!” 她再也不病恹恹了,免得儿媳妇刺激她,又开始和俩大孙子有说有笑起来。 林苏叶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放心了。 有人帮忙提前安排一切,出行就是方便顺利。 拿票、上车、找到铺位,小翟还和那位列车员打了招呼,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林苏叶拿了鸡蛋和擀饼出来,对他们庄户人来说,这就是出行最好的食物。 她拿出来分给列车员小邱和小翟。 列车员在火车上吃腻歪现有食物,见擀饼就眼前一亮,推辞两句就道谢收下。小翟却不肯,他说自己要下车了。 薛老婆子追着他过去,在车门口强行把饼和鸡蛋塞给他,“小伙子,回去热热,大饼卷鸡蛋好吃呢。” 小翟还想推辞,结果就被薛老婆子直接给推下去,他只得拿着手里的饼和鸡蛋挥手再见。 卧铺车厢睡得都是一些领导和机关人员,相对硬座车厢要更讲卫生和礼貌,但是事儿也更多。 有那么一两个好拿架子讲派头的领导就够人受的,一会儿嫌弃这个一会儿挑剔那个,把个列车员使唤得团团转,还动辄呵斥。 别人睡觉他自己踢踏踢踏,咳咳咳的,等他躺下,别人一点动静他就要大声呵斥,“有没有礼貌,让不让人睡觉?你哪个单位的?” 一叠声地训斥别人。 大部分都息事宁人,毕竟出来公干,没必要和人冲突,也有那么一两个看不惯和他呛几句的。 林苏叶一家子四张卧铺,两下两中,再有两个上铺是俩年轻人,上车人家就睡,除了上厕所吃东西都不见人,就相安无事。 虽然一家子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却感受大不相同。 林苏叶没什么感觉,毕竟卧铺能坐能躺的很舒服,薛老婆子略有点晕车歪在铺上打盹,小姑则一上车就犯困,上了中铺就睡觉东西都不要吃。 只有三个孩子第一次坐火车,都很兴奋。 小岭一会儿功夫就把几个卧铺车厢逛遍,还去硬座车厢那里体验感觉,结果刚进去就被拥挤的乘客散发的辣眼的脚丫子味儿给熏回来。 妈呀,也太呛人了! 大军则快速把厕所、开水间、餐车、列车长等位置弄明白,然后就坐在过道窗边看书。 莎莎在吉普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拿着一截铅笔头和林苏叶给她手工订的小本本在自己车厢溜达。 她对那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很好奇,那人时不时就大声呵斥一下,然后又放低声嘟嘟囔囔。 莎莎在家里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奇怪的声音,就觉得好玩。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抖抖裤,上面的确良衬衣,梳着大背头,穿着黑亮的大皮鞋,正跟他对面铺位的两人大放厥词。他唾沫横飞的间歇,看到一个雪□□嫩的小女娃歪头好奇地瞅着自己。 小女娃扎着冲天辫,穿着军装布料做的小褂子裤子,脚上一双同色系布鞋。 瞅着又乖又俊,可给他稀罕得不行。 他朝莎莎伸手,笑道:“哎呀,谁家的小闺女,这么俊,来叔叔给你吃糖。” 他作势把手伸进口袋拿糖,自然拿不出来的,只是哄孩子罢了。 莎莎盯着他,往后退了退,转身噔噔跑回妈妈身边了。 男人瞧着小女娃可爱,起身跟着去看看什么人家的孩子。 结果小岭和大军瞧着陌生男人靠近自家铺位,立刻跟左右护法一样挡在自己铺位出口,不让人靠近。 这个男人从上车就叽叽歪歪,烦人。 大军对他没好感,坚决不许他靠近妈妈和妹妹。 男人对上小哥俩戒备的眼神,再瞅瞅里面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年轻媳妇儿,瞅着穿衣打扮像乡下人,八成男人也没什么大出息,不值当自己交际,他便回去了。 林苏叶他们这一路上没什么波折,只是中间换车费了点力气,先是等了好半天,后来上车也只有硬座。 好在有人打招呼帮忙安排过,就没什么大麻烦的。 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在一个很小的车站下车,放眼望去大山茫茫,竟是没什么村庄。 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按照约定有人开车来接他们。 林苏叶叮嘱小岭:“别乱跑,让人以为咱没规矩。” 为了显示自家人有礼貌和规矩,不给薛明翊拖后腿,他们一个个拿出了最好的精气神儿。 原本坐车累得打蔫的薛老婆子都精神抖擞起来。 且说中午那会儿,薛明翊等人原本在师部开会,秦建民突然请假,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还把自己的一堆事情拜托给薛明翊。 薛明翊没说话,只把自己受伤的胳膊抬了抬,示意他做个人。 秦建民笑道:“你就帮我把把关,事情自有人做,你的标准比我严格,你说过那肯定就好。” 他乐颠颠地直接开车跑了。 王福顺:“明翊,老秦是不是处对象了?” 薛明翊:“可能。” 秦建民一路顺着山道下山,翻山越岭就来到约好的火车站。 站小,却必不可少。 他把车开进站前小广场,往前一看就乐了,只见薛明翊的家属们就跟排箫似的从高到低站了一溜。 当头女青年个子真高,怕不是得175,然后一个水灵漂亮的媳妇儿,再一个看着也不显老的老太太,后面一个黑皮漂亮小子,再后面一个白净漂亮小子,最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艾玛,这一家子太好看了,看得秦建民心都要化了。 老薛真特么有福气! 狠狠地羡慕了! 第 62 章 是爱啊 秦建民瞅瞅个儿高的女子,虽然长得俊俏但是眼神凶巴巴的,他有点犯嘀咕,这身量看着像妹子不像媳妇儿。 老薛媳妇声音娇滴滴的,凶也是娇凶,这个八成是真凶。 他一秒内做出判断,大步朝着几人走过去,“婶子、弟妹,路上辛苦啦。” 莎莎原本看到个子高高大大的绿军装朝他们大步走过来,下意识就要扑上去喊爸爸,却被大军拉住了。 等绿军装走近,莎莎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咦,爸爸变样儿了!再使劲一看,好像不是爸爸呢。莎莎本来探出去的小脚脚收回来,就躲在大军身后了。 林苏叶和秦建民寒暄几句,感谢他安排得这么周全,他们路上一点波折都没,顺畅得很。 秦建民顺手就去帮他们拿行李,小姑却抢先一步把最重的那个背上。 路上几人不那么爱吃饭,还剩下好多饼,另外还有几个罐头瓶的咸菜、农家酱,那是真的很重。 秦建民就把莎莎抱起来,“累了吧,一会儿就见到爸爸了。” 莎莎在外人面前乖得很,文文静静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 秦建民就被萌化了,恨不得这是自己闺女。 这一次他们直接把行李捆在后面备用轮胎那里,有特制的铁架子,专门装东西的。 上了车,秦建民就把带来的糖塞给大军小岭。 小姑抱着莎莎坐在前面,林苏叶几个还是挤着坐后面。 林苏叶怕薛老婆子太累,让大军小岭轮流抱着,不要坐在奶奶身上。 去军区的路很绕,越开视野越荒凉,薛老婆子就悄悄给林苏叶嘀咕:“还好没来随军,要是住这里,真给你憋死了。” 林苏叶小声道:“是你憋不住吧?” 别看薛老婆子没出过远门,可她不是个宅家的,大杨湾那一亩三分地她转得溜溜的。 去了陌生地方没个熟人说说话,那她肯定憋得慌。 秦建民悄悄听着,不说老薛媳妇没文化,没读过书吗?怎么他听着说话头头是道,半点都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 秦建民老家也是乡下的,虽然他爹娘早就不在了,但是他还有叔伯等亲戚。 村里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的妇女说话什么样子,他也不是不知道,反正不是林苏叶这样。 甚至于他觉得老薛他娘说话也不像没文化的粗俗老太太,反而跟读书人一样文绉绉的,时不时还能蹦出个词儿来。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瞅瞅,这四外荒无人烟的”,哈哈,这可是个书面语,秦建民越听越有意思,这家子人太好玩儿了。 那三个孩子就更好玩儿,黑皮小子都不需要时间的,一个眼神就和他熟起来,天生的自来熟。 白净小子斯文俊秀,文静得堪比女孩子,可他小俊脸上的神情却清清冷冷和他爸爸如出一辙,同样不爱说话,这半天就叫了个叔叔,再没有别的。 那个女娃娃就跟粉团一样,长成这样还说什么呀,什么都不用就招人稀罕,可她偏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含笑一样会说话。 就是旁边这个薛小妹板着脸,一双眼睛凉飕飕的,好像随时要冲出去战斗的猎犬。 有点吓人。 他心里越发想看到薛明翊见到家属来部队的震惊样子,脚下油门一路轰到底。 而被他送惊喜的薛明翊对此一无所知,毕竟秦建民难得嘴严实,小沈几个也保证不露馅儿,都假装没事儿一样。 薛明翊在指挥室忙了半天,晚上天都黑了还在办公室看文件。 每个团除了常规训练任务,还有常规政治学习任务,这些都要各团团长和政委把握。 一只手终归是不方便,他却也没发牢骚,毕竟既然答应秦建民就不会撂挑子。 他抬头略活动一下紧张的脖颈,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近处因为屋内灯光的缘故看不见什么,但是路上有路灯,所以能约莫看清一些。 他视线一顿,隐约地好像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怎么那么像他……媳妇儿? 他不禁失笑,自己会眼花?不可能。 难不成真如书上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见?可这还没做梦呢。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忍不住拉开抽屉,把自己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拿出来。 本子是进修考试得第一名发的,扉页有领袖像章,非常精致,他翻到最后一页,从里面拿出一张二寸合照来。 这是当年他和林苏叶照的第一张结婚照,她因为第一次照相害怕地闭上眼睛,而他正扭头看她,嘴角带笑。 他拇指轻轻地摩挲过她的脸庞,又珍重地插回去,把本子放进抽屉。 他继续看文件,突然感觉门口有异样,他抬眼望过去,似乎有个身影闪过。 他起身大步走到门外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走廊光线黯淡,并没有人。 他站在那里顿了顿,自己这是疑神疑鬼? 他怎么好像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形?还有点像小岭? 他不会是想家想得出现幻觉了吧? 他回到桌前坐下继续看文件,片刻猛得抬头,想看谁和自己恶作剧,结果门口空无一人。 过了一小会儿,他隐约听见有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小孩子压着嗓子嘿嘿的声音,就那么像……他儿子小岭。 要命了! 薛明翊直接拨打通讯组电话,问小沈,“今天办公室有外人来吗?” 小沈啊了一声,“薛团,咱们办公室从来没有外人啊,只有内人。” 薛明翊:“……”小沈居然也调皮起来了,都是被秦建民带累的。 他问道:“秦团回来没?” 小沈:“啊,秦团?好像看见他车了,他和一个可漂亮的女同志一起。” 薛明翊:“???” 这货真的找到对象了?薛明翊毕竟不是好八卦的,原本还有点烦躁,这会儿听说秦建民有对象,倒是也没再怎么样,就很任劳任怨地继续帮他处理文件。 他刚放下内线电话,竟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他顿时耳朵一跳。 要命! 今儿是见鬼了! 他居然哪儿哪儿都觉得有人像自己媳妇儿! 相思成疾在这时候是一个非常文艺、非常资本主义、非常堕落且浮华的词汇,是绝对不正确的。 薛明翊不觉得自己有病,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眼里看的,耳朵听见的,都幻想是她。 他索性把文件一丢,想出去吹吹山风清醒一下。 他从大门刚出来溜达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他扭头就见旁边灯影里站着个女同志,她身姿窈窕,正踮着脚探头往办公室里看。 那身段、侧影,和他媳妇儿一模一样!!! 薛明翊:“!!!!??!!!!” 他震惊了,他媳妇儿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怎么有人和他媳妇儿这么像? 他一时间都没敢过去,生怕自己看错了。 这时候那女同志转身看到他,朝他嫣然一笑,就仿若山中百花趁夜开放,她笑着问:“同志……” 这模样,这声音,不是他媳妇儿还有谁? 薛明翊再不迟疑,大步走过去,难忍心头激荡,“苏叶!” 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苏叶瞅着薛明翊眨眼间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心跳如鼓,却突然生出俏皮的心思。 她吓得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害怕地瞪着他,“你、你干嘛?” 薛明翊的心瞬间拔凉,不是他媳妇儿? 不可能!! 一模一样!! 从身形到模样到声音到眼神,到眉梢眼角的那种风情,除了她没别人! 他大手伸过去一下子握住她被山风吹得冰凉的小手,欣喜至极,向来沉稳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林苏叶眨巴着眼睛,拿出自己全身的演技,惊慌地瞅着他,“你、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你呀,你快放开,你可别耍流氓啊!” 薛明翊:“…………”他真的低估了他媳妇儿,她不但是个小骗子,还很会演戏,不去文工团当台柱子都可惜了。 他左臂受伤,直接用右臂把她揽起来,抱着她就往宿舍去。 林苏叶捶打他肩膀,“喂,你快放开啊,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不认识你啊。你家里没有媳妇儿吗?你这么做不怕你媳妇儿生气吗?” 薛明翊:“秦建民接你们来的?” 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他就白活了。 他用身子顶开宿舍门,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免得让她磕在门框上。 进去后他用脚把门顶上,转身就把她抵在门板上。 林苏叶可没见过这么粗野狂放的薛明翊,他以前虽然严肃清冷,却非常绅士温柔。 这会儿他跟头饿狼似的,看着就吓人。 他个子太高,就直接单臂把她抱起来,声音又沉又哑,“抱住我。” 林苏叶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下意识就盘住他的腰身,生怕摔下去。 “你的胳膊受伤了,要紧……唔……” 不等她问完,就被他霸道地吻住了。 好一会儿,林苏叶才恢复自由,坐在床上只觉得腰软腿软。 她用手抵着薛明翊灼热的胸膛,“你、你坐好,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薛明翊单膝跪在床上,大手握在她纤腰上,“你又不是大夫,看它做甚么。” 不如做点你能做的。 林苏叶羞得面红耳赤,都要急哭了,男人怎么这样。她刚来他就把她扛到屋里做这事儿,秦建民那些人得怎么看她呀? 丢死人了! 看她真要哭了,薛明翊沉默一瞬,似乎玩得有点过火,给她惹哭就麻烦。 他果断停手,本来也没想立刻把她怎么样,只不过她偷摸出现在他面前,还敢装做不认识他,他得给她点小小的惩罚。 他抬手擦了擦她微微红肿的唇,“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 林苏叶看他恢复冷静,又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就不害怕,跟他简单说一下。 秦建民打电话、给他们订票,又去火车站接他们。 到了这里以后,秦建民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薛明翊胳膊受伤的事儿,让他们别担心,没问题的。 他先带着奶奶小姑和孩子们去安排,告诉她薛明翊在这边办公室,让她过来找。 结果小岭个调皮蛋比她跑得快,溜进办公走廊去想给爸爸个惊吓,结果被大军给拖走了。 她因为小岭的调皮举动,也生了调皮的小心,寻思晚上也没什么人,就想故意逗他,没想到给他惹恼,把她扛到宿舍来一顿亲。 她觉得丢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他,“咱们快出去。” 时间久了,人家指定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 薛明翊却无所谓,和自己媳妇怎么啦?就真干什么也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说的?他不说别人什么,就觉得别人肯定也不会说他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林苏叶还没吃饭呢,她就在火车上吃过饼和鸡蛋,这会儿饿着肚子。 薛明翊就带她去食堂,让值夜班的炊事员给她做碗面条吃。 他们过去的时候秦建民已经领着其他人吃完,他怀里抱着熟睡的莎莎,旁边是小哥俩。 莎莎实在太困了,在吉普车上就已经睁不开眼,到这边没吃饭,只把口袋里的歪瓜爸爸掏出来就向打架的眼皮投降了。 小岭叽叽喳喳兴奋得很,他朝薛明翊喊道:“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薛明翊:“……”这小子! 大军把莎莎的爸爸画像递给薛明翊,“爹,你胳膊没事吧?” 虽然秦建民已经给他们说过薛明翊的胳膊,他还是有点担心。 薛明翊接过折叠的画像,“没事,轻伤。” 小岭蹿过来,拉了拉薛明翊的大手,又瞅瞅他的胳膊,“爹,还疼不?” 薛明翊摇头:“不疼。” 小岭:“肯定疼的,我妈抽我一荆条我都至少疼三天呢。” 秦建民:“???” 我娇滴滴的弟媳妇果然骨子里很凶残?不但敢骂薛明翊,还会抽打儿子?妈呀,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啊。 林苏叶让小岭悠着点,别太调皮麻烦秦伯伯。 她寻思秦建民叫自己弟妹,那肯定比薛明翊大,就让小岭改口叫伯伯。 秦建民忙道:“弟妹,不用不用,我和老薛差不了两天。叫叔叔更亲近,显得我年轻,嘿嘿。” 他对小岭眨眼,“叫秦哥也行,我不嫌弃,显得咱俩更亲近。” 小岭蹬鼻子上脸,“秦哥。” 秦建民爽快答应起来。 林苏叶还有些不好意思,让小岭别占秦叔叔便宜。 秦建民却一旦不介意,和小岭俩一唱一和跟亲兄弟似的。 林苏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孩子在家里闹情绪要爸爸,结果来了丢下爸爸和叔叔好上了。 小岭在家里因为爸爸不回家闹情绪,来到这里看了薛明翊一眼,已经满足了,反正爸爸有妈妈陪呢,不差他一个。 对他来说只要和爸爸在一个地方就行。 薛老婆子也想让儿子媳妇单独待着,就道:“莎莎睡了,我们先去洗澡睡觉,你们自己安排吧。” 薛明翊就和薛老婆子、小姑说两句话,让她们好好休息。 薛老婆子不耐烦道:“哎呀,我们会好好休息的,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她和俩大孙子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澡堂子什么样儿呢。 她出身平原地区,从来没见过山,这一路上实在是太新奇。 虽然不想住在这里,但是参观一下还是很有兴趣的。 她和小岭一样激动,原本来之前的紧张现在就变成兴奋。 小岭也很兴奋,“爹,我们和秦叔叔玩去啦,明天再和你玩儿啊。” 薛明翊:“……” 秦建民就很得意,朝薛明翊挑眉,“老薛,你和弟妹快去吃饭吧,我先带他们去洗澡,然后安排住宿。” 他又低头对小岭和大军道:“你们想睡大床,还是睡单人床?还是想睡高低床?” 小岭星星眼,“哇喔,还能睡床吗?床什么样子呀?我家里只有炕哎。”他拉着大军:“咱俩睡大床呀。” 大军嫌弃地甩开,“我要睡单人床。” 和你一起睡,保不齐就被打一下,还可能被挤下床,不安全。 小岭:“那还是睡高低床,和火车上一样。我睡上铺,你睡下铺。” 薛老婆子忙道:“乖宝儿,你睡下铺让大军睡上铺。” 在火车上林苏叶带着莎莎睡下铺,薛老婆子睡下铺,小姑中铺,大军小岭俩睡中铺,一人一头睡。 可小岭非要爬过去和大军搂着一头睡,结果睡着不老实,他差点掉下去,幸亏小姑反应敏捷一把抓住他。 否则他指定得摔个狠的,说不定脑袋还得磕在中间的小桌上,那可危险得很。 薛老婆子是怎么也不敢让小岭睡上铺了。 秦建民就把薛老婆子、小姑和莎莎安排在自己宿舍,两张单人床,每天有人收拾,里面很干净。 大军小岭则跟着他睡隔壁宿舍,里面有高低床。 安排好宿舍秦建民亲自带着他们去浴室洗澡,浴室没人,但是锅炉里有热水,随时都能用。 秦建民也不用人家帮忙,他亲自操作,熟练得很。 薛老婆子和小姑第一次用这样的澡堂子,地上是青石板,上头还有一个大罐子,里面出热水,然后就开始下雨一下哗啦洒下来。 洗得相当过瘾。 薛老婆子不舍的浪费水,拿盆子接着洗,不让热水哗哗流走。 平时在家里烧点热水就得费柴禾,那都是大队分的或者家里人捡来的,要节省用。 在这里她依然如此。 娘俩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薛老婆子还让小姑帮忙搓澡,结果疼得她赶紧喊停。 “我滴娘哎,谁找你搓澡那真是想不开,皮都被你揭掉了!” 这闺女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一把子力气,吓人。小岭在偌大的浴室里欢快得东奔西突,打滑还摔了一跤。 大军则安安静静地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浑身红彤彤的。 宿舍里莎莎睡着睡着突然醒了,她要嘘嘘。 她平时在家里已经养成自己爬下炕摸夜壶嘘嘘的习惯,不需要惊动妈妈和小姑,嘘嘘完自己爬上炕继续睡都没问题。 今晚上她也这样迷迷瞪瞪地爬下床,好像炕变矮了呢,她闭着眼睛在地上摸自己的夜壶,摸来摸去摸到一个夜壶,口好像有点小呢,也不像自己的夜壶那样大肚子,小孩子憋不住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就直接嘘嘘完,继续爬上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睡了。 等小岭玩够了,累了,也困得不行。 秦建民送他们回宿舍休息。 他和薛老婆子、小姑告辞,让她们好好休息,“婶子,明早睡到自然醒,不用早起,我给你们留饭。” 薛老婆子很高兴,连连夸他待人周到,让他赶紧去睡吧。 等秦建民带着小哥俩去隔壁宿舍睡了,薛老婆子把门插上,也赶紧睡觉。 洗澡尤其是搓澡,格外解乏却也累,就很想睡。 小姑刚躺下,问道:“娘,屋里怎么有尿味儿?” 薛老婆子:“呀,不是莎莎尿床了吧。” 她赶紧看看,莎莎小屁股干爽爽的,没有尿床,她松了口气,“这孩子真能憋。” 她看莎莎不像有尿的样子就没非得把尿。 小姑却还说有味儿,她年轻嗅觉灵敏。 薛老婆子毕竟上年纪,加上山里凉,又刚洗过澡,鼻子就略有点堵,闻不到味儿。 小姑循着味儿找了找,最后发现莎莎睡觉的床底下有一双大头皮棉鞋,泛着一股子味儿。 小姑:“…………” 薛老婆子:“呀,不是有耗子吧?” 她赶紧把那只鞋子给拎到门外去。 小姑看看莎莎:“是不是莎莎……” 薛老婆子:“莎莎尿鞋里?不可能,她尿鞋里干嘛?她也不知道有双鞋在那里。” * 薛明翊领着林苏叶去食堂,麻烦炊事员给做一碗青菜面。 他们师部虽然设在山里,但是配置和别的师一样,也有养殖场,里面猪、鸡鸭鹅都有,自然也垦荒种不少蔬菜。 七月山里蔬菜也丰盛,师部这里天天都能吃到新鲜蔬菜。 炊事员看薛团带媳妇儿过来,连声道喜,乐得合不拢嘴,切了两大片五花肉炼油,给林苏叶下了一碗青菜面。 这面不是乡下人自己推磨的那种粗麦粉,这是面粉加工厂生产的富强粉,雪白筋道。 林苏叶跟炊事员道谢,夸他做得香,一闻就好吃。 炊事员高兴得啪拍了一头蒜给她,“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薛明翊:“……” 他把大蒜拿走,悄悄放到一边去,怕把自己媳妇儿腌出蒜味儿来。 林苏叶饭量小,把面吃了一半,青菜吃掉,大肉因为没有多炼一会儿,所以看着肥腻腻的。 虽然在家里不常吃肉,她也不好吃这么肥腻的,都是熬猪油做菜。 她不想浪费,但是吃不下了,就想能不能带回去明天早上吃。 薛明翊直接把她的筷子拿过去,把碗端到自己跟前几口吃完,最后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林苏叶:“……”这人饭量就是大。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半左右。 他领着她在宿舍不远处的小道上顺着有光的地方溜达,消消食儿。 山风猎猎,有夜枭的声音刺破夜空,听着有点吓人。 林苏叶下意识就靠在薛明翊身上,紧紧地贴着他。 虽然都是七月,可山里比外面感觉冷很多,尤其晚上温度更低。 她没有经验,衣服穿得不够厚实,想想还是婆婆人老成精,带着夹衣来的。 她忍不住笑起来。 薛明翊垂首看她,手臂张开揽着她的腰,把自己身上丰沛的热量传递给她。 他感觉她很高兴,而他也很开心,“这一路上累吧。” 林苏叶:“秦建民帮我们都安排好,一点都不累。我们接到电话以后,小岭和娘一个兴奋一个紧张,都睡不着觉,结果娘一上火车就有点晕车,睡得喷香。” 虽然有人安排不累,可其实也不轻松,毕竟带着三个孩子,还得转车。 说真的,如果没有秦建民给安排,没有男人陪同,她和婆婆俩都搞不定。 走了几分钟,林苏叶觉得有点冷,怕他胳膊受不住,就说回去。 薛明翊:“不撑了?” 她刚才一个劲地说吃撑了。 她笑道:“消化差不多了。” 薛明翊就领着她回宿舍,没有走那条长长的小道,而是直接从一边大石头上跳下去,朝着林苏叶伸手,让她跳到自己怀里。 林苏叶紧张道:“危险,你胳膊还有伤呢。” 薛明翊:“没事,我一条胳膊就能托住你。刚才不是抱过了么。” 林苏叶脸红了,就闭眼扑进他怀里。薛明翊抱住她,亲了亲,揽着她直接下去,走两步就到宿舍了。 他宿舍有两把暖壶,勤务兵已经帮忙打好热水,铜盆架上的脸盆也备好了冷水。 他直接兑温水,让她擦洗一下,“明天再去浴室洗吧。” 林苏叶看这宿舍就一间屋子,也没有隔间什么的,她又不好意思在他跟前脱衣服擦身体,但是路上折腾了两三天,要是不洗洗她真的好难受。 薛明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还害羞呢?” 林苏叶脸红红的,嗔道:“谁害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就磨磨蹭蹭地解扣子。 薛明翊嫌她动作太慢,直接上手帮忙。 林苏叶惊呼一声,“你轻点,把我衣服扯破了。” 他力气那么大,夏□□服可不那么结实。 她让薛明翊把灯关了,借着外面的光就够用。 薛明翊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媳妇儿的,否则她估计会羞得浑身通红,真能哭出来。 山月升到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窗台,外面路灯的光芒昏昏暗昧,屋里的气息却ai昧灼热。 薛明翊帮她擦身体,擦着擦着怕她身体着凉,就擦到被窝去。 关于生娃娃这事儿,来之前她就考虑过。 既然现在薛明翊的钱都拿回家,小哥俩也走上正轨不再逃学,婆婆不像以前那么无底线的溺爱孩子,还帮着监督。 家里的一切都好起来,肯定不会走上梦里的路子,她也大大松一口。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怀上娃娃就生吧。 她总不能一直拒绝他呀。 薛明翊看她那么顺从,动作就越发温柔,低哑着声音问:“不怕怀孕了?” 林苏叶颤抖了一下,“有点怕。” 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或者掌控,那她是选择不生的。 薛明翊亲着她,“别怕,不会再让你怀孕的。” 林苏叶好奇得很,“怎么做的,是部队里有药吗?” 薛明翊言简意赅告诉她自己结扎做了节育手术。 林苏叶惊呼一声,“你、你这样会不会伤害身体呀?” “不会。” 林苏叶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悄悄问过村里赤脚大夫怎么才能不生娃娃,大夫说可以去结扎,但是结扎的话妇女可能会有后遗症,腰疼什么的。 她又怕得病,就犹豫着没去。 他居然因为她说不想生孩子就去结扎了! 她的心一下子又酸又疼,下意识抱紧了他。 这个男人心里有什么话从来不说,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却默默地做他认为对的事儿。 村里那些疼老婆、怕老婆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为了不让老婆遭罪主动去结扎的啊。 他竟然就为她做了。她感动又担心,怕他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又怕婆婆知道了会不会难过生气,老太太那么好面子的人,保不齐得去跳河。 不过做之前她可能会撒泼跳河,已经做完撒泼也没用,可能老太太反而不会闹。 没有了怀孕顾虑,她好像也……不那么抵触和他做亲密的事儿。 当然,他敏感地觉察到她的配合就比以前更过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苏叶睡了一觉又被他弄醒。 她抓着他坚硬的手臂,声音细弱带着哭腔,“你胳膊不疼吗?” 薛明翊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搂紧了她,低哑着声音道:“不疼,别担心。” 他是军人,无可避免地会受伤,还可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间里牺牲。 牺牲是一个沉重又不能避免的话题。 他从来不和家人聊这个,也不想和他们聊受伤,怕他们担心。 爹娘也形成了习惯,不问敏感的话题,不聊伤心的事儿,哪怕知道他受伤也故意不多问,免得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他受伤,怕家人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家里人也怕他难过他们太担心,所以也都避而不问不谈。 彼此都不说,都把关心放在心底,想着伤会好的,只要人没事就行。 林苏叶嫁给他以后,一开始是不习惯的,尤其第一次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有时候就会想他是受过什么样的伤才会留下那样的疤。 如果下一次回家探亲,看到他身上又有新的伤疤,她的心就会抽痛。 可她也不能说,因为伤疤是一个战士的荣耀,如果家人过于担心,反而是拖后腿,不够积极。 所以她不能说,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地用颤抖的手指摸一摸。 她现在也知道,她害怕什么,其实她怕自己太在乎他,而他某一天却再也不能回家,她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她总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他,可事实就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在意他,不想他出事,不想失去他。 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她以前不懂也羞于启齿的爱吧。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被军号给惊醒了。 她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薛明翊已经不在身边,瞅一圈也没看到哪里有挂钟,却看到自己寄给他的那幅《乡村小院》挂在床头上。 她忙起来穿衣服,就听小岭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妈,妈妈,可了不得了!” 林苏叶赶紧把衣服穿好。 这孩子,快留在这里别回去了! 第 63 章 首长请客 林苏叶伸手拧住小岭的耳朵,“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小岭栽歪着身子,一叠声地求饶,“妈,妈,别使劲。我给你汇报个大敌情。” 林苏叶松手,给他把折叠进去的衣领理了理,“你说说看,要是不大等我收拾你。” 小岭神秘兮兮道:“有俩,你先听哪一个。” 林苏叶在他脑门拍了一下,穿鞋子端着脸盆往外走,昨天两壶热水都被用光,她这会儿去外面打水洗脸。 小岭:“妈,我瞅着以前和林婉丽打架的那个阿姨了。” 林苏叶:“林婉晴?瞅就瞅,能怎么的?人家在这里工作。” 小岭:“她上一次还说是我爹的战友呢,结果只是家属,根本就没和我爹一起打过仗。” 林苏叶:“行啦,还有一个大事儿是什么?” 小岭:“莎莎头上有虱子了!” “什么?”林苏叶一下子急了,她一直很注意家里人的卫生,就怕有虱子跳蚤什么的,这东西咬人不那么毒,但是能让人心烦气躁,不能集中精神做事情。 她忙让小岭带路去看看莎莎。 秦建民的单间宿舍在后面,莎莎也醒了,正穿着小裤裤坐在床上,抱着她的小枕头,茫然不解地瞅着满脸惊诧的薛老婆子和大军。 薛老婆子碎碎念:“了不得了,你头上怎么有虱子了呀,你妈肯定得骂咱们。” 她又问莎莎是怎么被人传染的,再看看大军有没有。 大军帮她分析,“第二趟火车咱们是硬座,人很多。” 当时有几个小孩子一直凑到莎莎跟前玩儿,稀罕她长得俊,莎莎看他们脸蛋晒得黑红黑红的,就很好玩。 估计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林苏叶过来看看,莎莎虽然年纪不大,可头发却很茂密,那虱子藏在里面还真难找。 薛老婆子心理作用,顿时也觉得自己痒痒。 秦建民领着小姑打饭回来,听见他们说有虱子,他笑道:“没事,我让人给你们推个平头,洗两天就没了。” 才传染的没有下虫卵,就不怕的。 大军小岭本来就是平头,头发上有没有虱子很容易看,莎莎和薛老婆子却不好看。 薛老婆子一听说剃平头,那可要老命,她到现在还留着发髻呢,多少年的头发,可不能剪掉。 她笑道:“我人老血臭的,虱子肯定不往我身上爬,都呆在莎莎身上呢,她人小肉嫩,血香甜,蚊子虱子都爱咬。” 莎莎瞪圆了眼睛,抬起肉乎乎的小胳膊凑到自己鼻端闻了闻,又舔了舔,也没有香甜啊。 大家被她逗笑了。 林苏叶哄她,“乖宝儿,咱剃个头就能见到爸爸了。” 莎莎还小,没有太多的美丑概念,她看哥哥们剃平头,而自己就算扎辫子也瞅不见,所以并不当回事。 她很乖地点点头,“嗯嗯。” 这时候薛明翊出早操结束,顺便去医务室看了一下胳膊,就来秦建民宿舍看家人。 莎莎看到薛明翊,立刻就张开胳膊喊爸爸,看到他左胳膊吊着呢,她又瞪圆了眼睛,心疼得直“呼呼,呼呼!” 薛明翊用右胳膊直接给她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小臂上。 莎莎抱着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脸颊就一顿么么哒。 秦建民看得眼热,凑过去,“莎莎,干爸也要亲。” 莎莎瞅瞅他,摇头,不亲亲,只亲妈妈和爸爸。 秦建民很失落,“哎呀,可馋死我了。” 小岭嘿嘿笑道:“秦爸爸,我来亲你。” 就睡了一夜的功夫,秦建民已经从叔叔变为秦哥,又荣升为干爸,不对,是亲爸。 薛明翊:“……” 他让林苏叶他们先吃饭,自己带莎莎去剃头。 秦建民抢着道:“老薛你陪弟妹和婶子吃饭,我带闺女去剃头。” 林苏叶忙给莎莎穿上一条细棉布的套头裙子。 这是她自己用棉槐条的淡紫红色加槐米的黄绿色扎染的,一朵朵晕染的花儿很好看。 秦建民也没什么审美,张口就夸好看,把莎莎逗得嘎嘎直笑。 莎莎对秦建民一点都不排斥,很高兴地让他抱着去剃头灭虱子了。 小岭立刻咬着一个包子,再抓俩包子,跟着去看剃头的。 大军则留下在这里喝小米粥吃早饭。 薛明翊对林苏叶道:“闺女是不是太好哄了。” 林苏叶笑着摆饭,让小姑赶紧多吃点,等会儿可以去逛逛。 她对薛明翊道:“你胳膊不方便,咱闺女体贴你呢。”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 他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和动作,可林苏叶还是觉得他意有所指,不由得脸颊发热。 薛老婆子笑道:“放心吧,你们那个小丫头呀鬼精鬼精的,最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坏。但凡不喜欢她的人,哪怕装得再热心她都不靠近。建民这孩子好,为人热情善良。”林苏叶不由得想起梦里那个顾元祯,那他是对莎莎好?所以才让他靠近的? 想起那货,她不由得一阵烦躁,微微蹙眉。 薛明翊拿了个包子问她,“吃肉馅儿的还是青菜豆腐的?” 林苏叶把肉馅儿的留给小姑和孩子们吃,她吃青菜豆腐的。 薛明翊递给她一个肉的。 小姑吃饭快,好大的包子转眼吃完七八个,“哥,嫂子,我去外面溜达溜达不要紧吧?” 薛明翊:“外面随便逛,有警卫把守的地方不去就好。” 至于那些不让闲人进出的办公室,也都有人站岗,一看便知。 外面有师部警卫连以及直属的几个营,他们日常在山中训练,这个并不怕看。 小姑背上挎包,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薛老婆子还有些担心,忙喊她:“明春,这里都是解放军,一个流氓也没有,不用打啊!” 她也不知道什么事儿会刺激闺女,让闺女突然生出打流氓的念头,所以得叮嘱一下。 小姑瞥了她一眼,“我又不傻!” 等她出去,薛老婆子撇嘴,“你是不傻,傻起来谁都怕。” 她吃了三个包子,招呼大军快点吃,“乖孙,咱今天别看书,在山上溜达溜达,赏赏风景啥的。” 大军和小岭虽然想爹,可那种想和想妈也不一样,想奶奶和妈妈,就想腻在她们身边,让她们抚摸自己,或者在她们身上蹭蹭,抱抱,想爹就是想,见着住在一起就行,也不需要说多肉麻的话,做什么特别的事儿。 他也吃饱,就跟爹和妈再见,背上书包跟着奶奶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薛明翊和林苏叶俩人。 林苏叶吃了一个半包子,喝了一碗粥。 “这包子太大了。” 薛明翊把她吃剩的包子塞进嘴里,又把她喝不掉的粥也喝光。 他日常吃饭都是七分半到八分饱,就算饱了也可以继续吃,但是为了保持体力和脑力的最佳状态,他从不吃太饱,更不会吃撑。 两人坐了一会儿,林苏叶就把薛老三和宋爱花的事儿说给他听。 薛明翊很少发表意见,就听她说。 等她说完,他道:“也不必过多干涉,任由他们顺其自然。”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被拆散的鸳鸯情坚,顺其自然,随便他们见面,如果能为了在一起改变自己努力向上,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当然,如果不肯改变,一味地摆烂,那二房更不会有什么负担。 每个人的路,最后都是自己走下来的。 见他支持自己,林苏叶就松了口气,也怕薛明翊嫌她得理不饶人,非得干涉老三的婚姻把宋爱花送回娘家去。 薛明翊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因为怕有人来有点犹豫,然后自己耳朵先慢慢地红了,他果断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住。 林苏叶也下意识往门外看,生怕秦建民或者谁突然进来看见。 薛明翊看看手表,“我九点半有个会,不能陪你们。” 林苏叶:“没事,你只管忙,我们会自己找事儿做的。” 探亲就是来看看,又不是非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薛明翊低声道:“腰还酸么,不如回去躺会儿。这里就早上有军号,白天不会用,可以再睡会儿。” 昨晚上她开始还配合,后来一个劲地哼唧腰酸腿软,早上这么早起来,估计还没睡醒。 林苏叶脸红得跟外面的月季花一样,她咳嗽一声,“那什么,你快去上班吧。” 薛明翊:“王参谋、冯政委,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家属可能会来找你们说话,不管说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 林苏叶笑道:“我刚来,也不熟悉,人家不会说不好听的,你放心吧。” 薛明翊起身,握了握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放开,虽然很想陪她一天,可的确还有工作不能脱身。他大手扶在她后背上,俯身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薛团!啊——”门外响起小沈的声音,随即他一阵慌乱地躲到一边去。 林苏叶:“!!!” 果然不能大白天干坏事! 薛明翊没做之前耳朵有些红,真做了什么以后反而非常淡定,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或者害羞的。 他握了握林苏叶的肩膀,转身出去,看了一眼门外低着头、红着脸,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样儿的小沈,“首长到了?” 小沈用力低着头:“嗯呐。” 薛明翊:“去叫秦团,我这就过去。” 小沈:“秦团已经过去。” 薛明翊微微蹙眉,“过去?孩子呢?” 他给孩子剃头这么快的? 他觉得自己和媳妇儿才待了一小会儿,时间过得也太快。 小沈笑道:“带过去了啊。” 薛明翊:“……”胡闹。 这秦建民真是目无规矩,哪里能带孩子进指挥办公室。薛明翊大步去了师部指挥中心,那里是一片很大的空间,里面有办公室、沙盘、地图墙等等,几位首长已经就位。 原本他们几个大烟枪一来,这会儿指挥部就得烟熏火燎呛死人,今儿竟然大开着门窗,一个抽烟的也没,窗台上还摆了一大罐子月季花,太反常。 薛明翊:“……” 他打报告进去,一眼看见大军规规矩矩地坐在参谋长旁边,小岭则坐在陆师长旁边笑得无比灿烂,而他刚理成短发的闺女就站在老首长的怀里吃糖呢,手里还捏着一支红蓝铅笔,在桌上嗤啦嗤啦地画着什么。 老首长则一副慈眉善目老爷爷的形象。 薛明翊:“???” 慈眉善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那个烟不离手的老师长? 这一早上功夫秦建民怎么把三个孩子送到首长跟前的? 薛明翊从前可没觉得首长稀罕孩子,陆师长子女都大了,孙子孙女也不在跟前,家属院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没见得他青眼的。 他看秦建民,秦建民朝他眨眼。 别看我,一切都是老首长自己喜欢,谁让咱家孩子招人儿呢。 头会儿老师长正争分夺秒地吞云吐雾呢,就瞅着秦建民抱着个粉嘟嘟的小闺女过来,小闺女雪□□嫩的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实在是太抢眼,他就逗一逗。 结果又蹿来一个黑小子,不等秦建民介绍呢就很严肃地对他道:“这位爷爷,你可不能这样使劲地抽烟,我爷爷就是这样抽烟才咳嗽没的。” 一边说还学着他的样子深吸气,一副恨不得把所有烟雾都吸进肺里的模样。 当时小岭瞅着这个爷爷的手指头和自己爷爷一样黄,他觉得手指头黄就很危险。 秦建民还想解释小孩子口无遮掩,陆师长却哈哈一笑,拉着小岭问几个问题。 这孩子一点不害羞犯怵,话多得半点不像薛明翊的崽,现场摸出酸枣给老师长表演了个弹弓例无虚发的绝技,一下子把老师长的兴趣给钓起来,一老一小就打弹弓比赛。 而大军本来和奶奶出去,结果刚出门碰到参谋长。 参谋长瞅着这孩子长得俊不说,小小年纪就有一股文雅沉稳的书卷气,忍不住和他聊几句,发现小孩子不但读书多居然还会下棋,就随口口弈几步,这孩子居然能迅速接上,还趁机反攻! 哎呀,了不得,参谋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于是三个孩子都被带进会议室,老首长特意下令这次开会不许抽烟。 薛明翊想把女儿抱出去,再让俩儿子去找奶奶玩儿。 陆振涛摆摆手,笑道:“明翊啊,咱们指挥部是个非常轻松的一个地方,没有那么严肃滴。我瞅来瞅去,咱们军就你一团最严肃,从你到几个营长,一板一眼的,要放松嘛。” 薛明翊却不觉得自己严肃,他觉得自己是遵守军规军纪。 陆振涛朝他摆摆手,很和蔼道:“薛团长,今天不用你参加会议,放你一天假,玩儿去吧。” 那语气,跟哄孩子差不多。 给薛明翊放假?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以往恨不得自己的工作都让他过来代劳,去军部开会都给薛明翊带上。 秦建民给薛明翊挤眼睛,感谢我吧。 莎莎剃了头发,自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儿,还和以前那么乐呵,冲着爸爸嘿嘿呢。 小岭也仰着头朝爸爸笑,明明一个小孩子却学陆师长的派头坐在那里,甚至还瞄一眼再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 这孩子有点人来疯。 大军就更正规,还准备了纸笔要做笔记。 不是,你们……是听得懂,还是够资格听? 陆振涛和和气气:“今天是例行会议,没有什么特殊的,也不需要保密,咱就邀请三位小战士列席旁听了。” 薛明翊从军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一脑袋问号。 他离开会议室,想回宿舍看看林苏叶干什么,就碰到金丹陪着薛老婆子过来。 金丹高兴道:“薛团,大娘可真了不起,又有文化又幽默,你们家受教育水平挺好呀。” 薛明翊看向自己的老娘,有文化? 薛老婆子抬了抬下巴就很骄傲,“金丹呀,你过奖啦,我一个乡下老婆子,有什么文化?不过就是别当个睁眼瞎罢了。” 她这语气就很……贾母。 薛明翊疑惑她哪里学来的。 薛老婆子得意地笑笑,当然是大孙子从顾知青那里学来的。 顾孟昭自然不会给大军看红楼梦,而是在讲课的时候引用一些书中的例子,人物、对话、背景等等,其中就讲过林黛玉的性格,以此开导大军,让他如果有话就说出来,不管对妈妈还是对爸爸,有需求就说,不要闷在心里。 如果不说,就说明自己是真的不介意,如果介意,就一定要说。 大军写完作业,有时候也会给奶奶和小岭讲讲。 薛老婆子别的没学来,反正贾母那腔调她学了个十成十。 他问薛老婆子:“娘,明春呢?” 薛老婆子:“我让她去那边兵营逛逛。”说不准就捞着个好女婿呢? 薛老婆子想得可美,闺女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最好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找个军人,和她二哥一起,还能互相监督互相帮衬,到时候一起回家探亲。 而闺女呢,也能一直和他们住一起,就很美。当然这心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如果明春没那意思,她却直接说来这里是为了给你找对象,那闺女一定会闹别扭。 薛明春闹别扭,谁也管不住。 她可不想在外头和闺女闹别扭,让人看热闹,给儿子丢人。 明春为什么打老三打得那么狠,有部分原因就是老三两口子撺掇着要给薛明春找对象把她嫁出去。 薛明翊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直接回宿舍,却见水台那里围了几个妇女,叽叽喳喳很兴奋的样子。 薛明翊直觉不好。 这是单身军官宿舍区,平时没有妇女过来。 这几个妇女一看就是另一边家属区的,围在这里肯定是来围观他媳妇儿的。 他怕林苏叶脸皮嫩,就大步走过去,果然一靠近就听见王福顺的婆娘说:“大妹子,过来探亲多住几天呐,等怀上再走。回家生了娃娃,来年再来,再怀上……” 被她们围住的林苏叶脸红得已经没眼看,却还是保持着礼貌,微微笑着,只点头不说话。 她回来以后就想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洗,结果就过来几个妇女,围着她一顿叽叽喳喳。 她们大部分操着不同地域的方言,有个妇女说得她能听懂,有俩可能是南方的,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可她们几个却互相好像能听懂似的,你说你的话,我说我的话,丝毫不妨碍交流。 另外一个妇女笑道:“你们看,大妹子长得真俊,怪不得薛团长一直不肯去看文艺汇演呢,再美的台柱子也没自己媳妇儿好看啊。” 几个妇女就哈哈笑起来。 薛明翊看自己媳妇儿脖子都红的,就咳嗽一声。 几个妇女看他回来,彼此拍拍,递了个眼神,发出善意的笑声,嘻嘻哈哈地跟薛明翊打招呼,然后纷纷走了。 薛明翊上前想帮她洗衣服。 林苏叶惊讶道:“你不忙了?” 薛明翊:“……首长给我放假。” 林苏叶不让他沾手,“小心你的伤。”一个手还怎么洗衣服。 看小夫妻俩在那里头对头低声私语,王福顺老婆刘凤梅和另外几个家属笑道:“瞅瞅人家薛团和媳妇儿,感情真好,再瞅瞅咱家那些男人,啧啧,天上地下哟。” 这些军嫂平时在这里除了找点事儿做,就是互相聊天,一开始都还矜持,时间久了互相熟悉,谁家那点事也都不是秘密,所以自己男人,别的男人,她们都聊。 聊着聊着就说荤话。 自己男人虽然在身边,却也不会天天见,更别说说点贴心话。 有些男人大男人主义,回家油瓶子倒了不扶,洗衣服?那不存在的。就那脚丫子还得三催四催地才去洗呢。 冯政委媳妇儿李兰秀小声道:“那是谁说薛团和家属感情不好?” 以前他们师部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说薛团的媳妇儿是个狐狸精,没什么文化,当年死皮赖脸缠上薛团嫁给他,进门以后好吃懒做,不下地挣工分,不带孩子伺候老人,天天跟地主婆儿一样就知道吃喝打扮。 可这会儿她们瞅着林苏叶,人家的确长得水灵俊俏,说狐狸精也不差,看着也娇娇弱弱的,只是并不像好吃懒做不干活儿的。 刘凤梅还特意观察过林苏叶的手指,发现她虽然手背白净细嫩,可手指、掌根不少茧子,分明就是做针线或者别的活儿磨出来的。 她已经见过秦建民带的三个孩子,俩男孩子一个小女儿,身上穿着家常衣服,但是那针脚细密平整,做工精细得很,一看就是个手巧的。 刘凤梅对林苏叶印象就很好。 大家也纷纷夸林苏叶,然后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刘凤梅对李兰秀道:“秀儿,你还记得不,谁说人家薛团媳妇儿坏话来着?” 李兰秀:“倒是不记得了。” 李凤梅冷哼,“八成就是那个宣传一朵花。” 宣传一朵花? 李兰秀回过神来,林婉晴刚来的时候被称作宣传一朵花的。她道:“没听她说过呀?” 两人在养殖场工作,路过宣传队的时候就见林婉晴和几个人在那里贴宣传报告。 刘凤梅撇嘴,却还是和她打招呼,“林宣传,忙呢。” 林婉晴忙跟她俩招呼,声音温柔平和,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淡坚强的气质。 刘凤梅:“对了,林宣传,你知道薛团的媳妇儿来了吧。” 林婉晴微微蹙眉,她一上班就听人说了,金丹那个嘴皮子快的一早就来办公室叽叽喳喳,烦不胜烦,她轻声道:“约莫听人说了,还好吧?” 刘凤梅:“好得很呢,那媳妇儿长得是真俊呀,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俊的女人。是个有福气旺家旺夫的,你看给薛团旺得,眼瞅着就得升职了吧。” 林婉晴脸色不怎么好看,她很敏感地觉得刘凤梅在映射自己没福气,克死了胡成鑫,顿时表情就透出一股哀伤和委屈来。 刘凤梅看她脸上表情,心里痛快,嘴上却要阴阳怪气,“林宣传,你是不是太累了啊,要是干不了这活儿,还是转业安排个轻松的吧。” 李兰秀不好意思帮谁,悄悄拽拽刘凤梅的衣服,示意赶紧走了。 走出一段路,刘凤梅气道:“看见她那副寡妇脸我就来气。你说她呀,以前整天往薛团和秦团跟前凑合,人家不搭理她,她这会儿又往我们老王跟前凑合。整天不是搬不动煤球啦,就是门轴掉下来了,让老王去给她修。部队里不是有后勤嘛?不知道找别人?” 李兰秀也叹气,林婉晴也找过他们老冯,但是冯政委为了避嫌一般都推辞掉,或者安排别人去的。 只是以前借钱不还,回头男人又倒贴一些的事儿,女人们总归是不舒服。 可她们还不能说,一说男人就没面子,觉得她们思想觉悟不高,战友去世留下家属,作为战友的他们能不关照一下? 她们要是说人家薛团就把钱拿回去,没倒贴,他们又说薛明翊性格不一样,而且他家里婆娘凶悍得很,寻死觅活地闹腾。 她们听说薛团家属过来,立刻就跑去看看什么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彪悍,结果就这?娇滴滴水灵灵一个小媳妇儿。 刘凤梅嗓门有点大,林婉晴自然听得见,她脸色发白,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同事宽慰她两句。 她摇摇头,转身顾自走开。 恰好王福顺路过,看她躲在树底下抹泪,就上前关心几句。 林婉晴摇头赶紧走开。 宿舍那边林苏叶洗完衣服,薛明翊就说领她在附近溜达逛逛。 师部驻地各部门还是挺多的,分工不同,像文艺部、宣传部、通讯部以及养殖场,都还能看看。 养殖场在一个单独的小山坡上,上面一片平地,正好当个养猪场。 林苏叶扶着薛明翊的胳膊从小道儿爬上去看看,小道儿踩得有点滑溜,林苏叶脚下打了个滑儿,幸亏薛明翊及时揽住她。 这里面养了猪、羊、鸡鸭鹅,甚至还有兔子,还有专门的饲养员。 刘凤梅和李兰秀就在这里工作。 她们虽然也算首长家属,却一点都不含糊,都是亲力亲为,和普通军嫂一样干活。 林苏叶低声道:“我要是随军,到时候喂猪都不行,净得拖后腿。” 薛明翊:“你会画画、做衣服。师部、军部后勤部都有缝纫机,宣传部门也需要画画的人才。” 他进修两年以后,回来应该就升职,不再做团长,要么常驻师部要么去军部,司令部自然没那么快。 到时候如果她想随军,就可以在指挥部这里,不需要去团部。 团部那是真的没什么好随的,冯政委的家属原本是在团部,后来实在受不了宁愿跑来师部和刘凤梅喂猪。 不过冯政委在师部这里是没有家属分房的,只能住一个单间,一家子好几口人挤在里面也难过。 后来夫妻俩带着小儿子住在这里,大儿子和闺女都送到乡下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去。 薛明翊现在的条件,要想家属随军住在师部,也只能和冯政委一样,那肯定不如在家里住得舒服。 他不想家人受委屈,林苏叶也舍不得家里的大瓦房。 中午薛明翊带着林苏叶去食堂打饭,一下子就引起一群人围观,纷纷恭喜薛团,还让他发糖,那架势跟薛明翊新婚一样。 对他们来说,日常训练学习太枯燥,有点事儿能找乐子,那是必然不能放过的。 而调戏平时一本正经的薛团,那就是最大的乐子。 林苏叶脸皮薄,受不得人家笑眯眯地一直围观她,就和薛明翊回宿舍吃饭。 略休息一下,下午她就和薛明翊去山上溜达,采野花,好好地过了一个二人世界。 傍晚小夫妻俩从山上下来,打算去食堂吃饭,结果小沈又找到他们。 小沈:“薛团,嫂子,首长请你们去食堂,说要大家一起热闹一下,顺便要和你们商量一点大事。” 林苏叶:“小沈,什么大事?” 小沈却一溜烟地跑了。 林苏叶只得赶紧跟着薛明翊过去。 一靠近食堂,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就跟乡下过年亲戚聚会一样亲切,半点架子都没。 林苏叶:“……”不是说部队首长都很严肃吗? 瞅瞅薛明翊,等老了当首长肯定不会这样随和吧。 薛明翊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估计是陆师长想借着他家属来的时候召集各团长、参谋等人聚个餐。 果然他看到除了秦建民还有三团长和炮兵团长,另外就是几个参谋、直属师部营长。 薛老婆子和小姑居然也在,她们由金丹几个陪着,正有说有笑地嘎巴嘎巴嗑瓜子。 大军已经坐在参谋长旁边,好像在聊下棋的事儿。 小岭则坐在陆振涛旁边,满脸崇拜地瞅着老师长,手上下意识地跟着老首长学比比划划的动作。 就一点都不害羞腼腆。 莎莎就跟长在陆振涛怀里一样,脸颊一边鼓着个鼓包,还在吃糖! 她手里握着几支彩色的铅笔,正趴在饭桌上不知道画什么。 看到薛明翊和林苏叶进来,陆振涛和参谋长立刻亲切地招呼,让他俩入座。 薛明翊怎么觉得有点像鸿门宴呢? 不正常呀。 金丹勤快话头快,立刻主动给林苏叶介绍在座的众人。 除了几位首长,大家都起来跟林苏叶问好。 林苏叶忙还礼,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薛明翊旁边。 炮兵团长哈哈笑道:“首长,当初薛团在老家结婚,回来也没请咱们喝酒,这会儿媳妇儿都来了,是不是把酒席补上啊?” 陆振涛也跟着调侃:“今晚就补上,允许你们喝酒。” 三团长老张坐在薛老婆子和小姑那边,主动把自己跟前的花生瓜子都划拉给几个女同志。 他笑道:“那咱们是不是把闹洞房也补上呀。” 林苏叶的脸腾得都红透了。 参谋长是个儒雅的长者,他微笑道:“你们这些人呐,这一天天的净憋事儿。” 薛明翊就问有什么大事儿要说。 小岭:“嘿嘿,是我的事儿,师长爷爷说要给我做主!” 陆振涛侧身摸了摸小岭扎手的小平头,稀罕道:“这孩子真是又精又灵的。” 第 64 章 薛云岭 薛明翊微微挑眉,这小子,真是给他多大的舞台,他就敢唱多大的戏,半点小孩子的拘谨都没有。 大军虽然这一天跟着参谋长看起来也并不拘束腼腆,但是比在家里更加沉稳懂事,小俊脸上的表情都可见稳重。 可小岭这孩子比在家里还像野猴子,压根就没有离开家里当着外人的面要稳重收敛的意思,他就知道首长爷爷稀罕他。 满家属区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小岭这样的,能一来就得到老首长青睐,不但不责怪他调皮,反而还不许别人说他,还夸他精灵。 嗯,除了莎莎这个三岁女娃娃,那是真的讨老人家喜欢,试问谁不喜欢漂亮、软萌、乖巧的小奶娃娃呢? 尤其还会画画,虽然只会画歪瓜。 陆振涛道:“薛团长,你们家薛磅礴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啊?” 薛明翊微微蹙眉,难道有问题? 小岭嘿嘿笑道:“首长爷爷,你也觉得太过分了,对吧?” 陆振涛微微颔首:“这么难写的字,的确有点刁难人了。” 小岭附和道:“爷爷,你说我叫个薛云也行呀,多好写。” 林苏叶:“……” 薛老婆子一边嗑瓜子,笑道:“哎呀首长,你可不知道,这名字是我们老头子和儿媳妇起的。儿媳妇让他去大队找有学问的会计问问,有没有什么好名字。我们那会计就喜欢领袖的书,随手就摆着呢,就给我们老头子念了两首。” 大家觉得很好玩,就示意她继续说。 薛老婆子原本还有些害臊不好意思,现在也豁出去,毕竟人家首长一点都不拿架子,就跟下乡和社员们一起干活的公社书记一样。 她就继续道:“第一首念的什么春什么雪的,老头子一听不合适,小闺女叫明春了,我们还姓薛,就换一首。这第二首呢他一念,我们老头子就相中,好歹念会了回家跟儿媳妇学。这爷俩一拍即合,就给大孙子起名叫大军,大名叫远征,小孙子叫小岭,大名叫磅礴。” 小岭抗议道:“那怎么不让大孙子叫大红,大名叫薛万水,我叫小军,大名叫薛千山,这样不是更好?好读好听好写!” 几个文化水平低的立刻大声叫好,就很爱起哄。 参谋长文化水平高,他笑道:“你们呀,唯恐不乱的。” 小岭:“参谋长伯伯,你说这诗好几句呢,为啥不让我叫小山、薛云、薛山什么的?” 参谋长笑道:“薛磅礴这个名字一听就大气,像个有出息的人。你听听咱们陆师长的名字叫陆振涛,他要是叫陆小涛,陆小水,你觉得还像个师长吗?” 陆振涛:“我还真喜欢叫陆三水,这签署命令多省事,哈哈。” 小岭特别有共鸣,他可太喜欢师长爷爷了。 薛磅礴这个名字凑在一起,真的难为死他了,真的好难写的。 实在不行叫薛二石也行呀。 林苏叶看小岭虽然嬉皮笑脸的,却非常渴望改掉那个难写的名字,甚至不惜讨好老首长帮他出头,要是不给改个好写的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就笑道:“要不让首长爷爷帮你重新起一个吧。” 陆振涛哈哈笑道:“你们看得起老头子,老头子高兴,不过起名字这事儿还得文化人来。”他让参谋长帮忙。 小岭立刻狗腿地过去拍参谋长的马屁,“伯伯,你长得这么帅,学问又厉害,肯定能给我起个好写的名字。” 首先要好写。 他排行二,大军是薛大,他是薛二,就很好。 参谋长居然领会到他眼神里的热切,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岭扎手的脑袋。他喜欢大军这样沉稳好学的孩子,不过小岭这孩子也真的招人稀罕,这小嘴甜的,抹了蜜一样。 他沉吟一秒钟,笑道:“薛云岭怎么样?” 老大叫薛远征,老二叫薛云岭。 小岭啪啪啪地拼命鼓掌,“伯伯,你太厉害了,这个名字真是太好听了!” 岭他写习惯很会写,云太简单了。 参谋长哈哈一笑,大家也都说好。 陆振涛瞅瞅莎莎画的歪瓜爸爸,问道:“小闺女起大名了没啊?” 林苏叶说还没,顺便也请参谋长给起名字。 参谋长笑道:“不如叫开颜,薛开颜。” 大家都说好。 陆振涛摆手,“哎,等等,这不对。”大家都看他,哪里不对? 陆振涛:“你看呀,这里面四句,一句一个孩子,莎莎是第三句,你把第四句用了,那到时候小四从哪里取名字?” 小岭笑道:“爷爷,小四小名就叫小山,大名叫薛云暖。他可以和姐姐换一下,没事的,莎莎不会小气的。” 陆振涛好哈笑道:“你这个孩子,真是精灵。” 薛老婆子乐得恨不得以茶代酒,敬满桌子领导了。这一次来探亲,儿媳妇怀上小四,来年就能生,明春再找个对象,诶呀,一想就美滋滋啊。 林苏叶和薛明翊对视了一眼,见他眼中藏着笑意,没有半点失落,就放心了。小沈挂着相机过来,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作纪念。 晚饭的时候林苏叶少不得要给首长们倒酒、敬酒,不过她一口没喝,全进薛明翊肚里去了。 他虽然话不多,日常也没多爱喝酒,但是酒量不小。 冯政委作为薛明翊的搭档,少不得要替他挡两杯。 秦建民作为狐朋狗友,主动灌了两杯,狠狠地表示他的羡慕嫉妒之情。 席间三团长跑过去敬薛老婆子和薛明春,忍不住夸道:“薛明春同志,你力气可真大。” 下午那会儿三团长去师直属警卫连找人进行格斗单挑,恰好看到一个女同志在那里和几个士兵摔打。让他惊讶的是那个女同志虽然只会摔跤三板斧、格斗三板斧,可力气很大,几个战士居然不是她的对手! 这可就让人感兴趣了。 他就上去和她比划比划。 一开始他还怕伤着她,结果一上手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女人忒狠,真的是快准狠还力气大。 如果不是三团长仗着技巧娴熟、经验老辣,可能真的就输给她。 要是让她在专业部队里训练上几个月,可能他真的就不是对手。 三团长一下子就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很想让她留在部队,一问之下居然是薛明翊的亲妹妹。 怪不得! 他瞬间又生出别的想法,他媳妇儿去年没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别人一直给他介绍再婚对象解决家庭稳定问题,他因为忙于工作没顾上相亲,这事儿就耽搁下来。 现在看到薛明春,他突然就认定是她,不用相亲,就是她。 他瞧着薛明春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飒爽,真的是自己心仪的对象人选。 第一个媳妇儿是家里做主,不是自己选的,这第二个自己该选个喜欢的。 当然他虽然喝得头脑发热,却也不会直截了当问人家薛明春你能不能嫁给我,至少得找个中间人帮他问问。 原本他想找薛明翊,只是小薛这人太严肃,从不和人说工作以外的事儿。如果跟薛明翊说,“小薛,我看上你妹妹,能不能做个亲家”,估计薛明翊得黑脸。 请参谋长帮忙? 参谋长这人儒雅和气,却鲜少干涉别人私事,让他保媒成功率不高。 请冯政委?让冯政委先和薛明翊说,然后试探一下薛母的意思?最后再让亲娘问问闺女的意思? 他倒是想托人问问林苏叶,只是小媳妇儿眼神一直在自己家人身上,就没和他对视过,他也不好意思。 最后他选了秦建民。 秦建民和小薛关系好,跟家属也亲近,瞧他和薛母那亲近样,就差喊娘做人儿子了。 他端着一杯酒,揽着秦建民的肩膀,“老弟,哥哥拜托你个事儿。” 秦建民笑道:“张团,有话尽管说。” 三团长就示意去一边说话,然后把看上薛明春的意思说给秦建民听。 秦建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是,我说张团,人家才来……这么一天,你就盯上了?” 这也太……不做人了吧! 三团长笑道:“男人讨老婆,看中就出手,哪里不对?” 秦建民:“张团,不是我泼你冷水啊,人家薛明春同志可能不同意。” 三团长惊讶道:“为什么不同意?我……”他拍拍胸脯,有点喝多了,“一表人才,才四十二岁就是团长,难道配不起嘛?” 秦建民自然不会直说,三团长已经过40岁,再过两年就得转业,转业比退伍好,但是去了地方上要降两级用。到时候去检察院、法院、公安局等部门,也只能是基层小干部,还得是副职,正职都捞不上。 为什么?因为你没业务能力啊,你不熟悉地方业务,不熟悉人家专业,只能做副职重新学。 其实就是给一个养老职务。 再说你四十出头,人家大闺女才不到二十岁,你好意思让人家去给你孩子当后娘? 人家亲娘、哥哥嫂子也不答应啊。 秦建民小声道:“三团长,我劝你就别提。” 三团长却不服气,为啥不提,自己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主动相中一个姑娘,错过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他笑道:“你不帮兄弟,兄弟找人说。” 他就想去找王参谋帮忙。 秦建民一把拉住他,“张团,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三团长不乐意了,“我说建民,你是不是也看上人家了?” 秦建民无奈地道:“张团,这才认识呢,就说看上不看上的,太不尊重人了。”三团长借着酒劲,“一见钟情怎么就不尊重人了?” 秦建民看看那边薛明翊和林苏叶。 薛明翊从陆师长怀里把女儿接过来,莎莎把画得歪瓜爷爷送给陆师长。 陆师长很高兴,“爷爷回去裱起来,挂着。” 莎莎:“谢谢。” 秦建民收回视线,“这样,我们先问问老薛媳妇儿。” 三团长:“对,问问小薛媳妇儿,我一开始就这么想的,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想着老爷们儿不给劲儿,我就找王参谋家属帮忙说合。” 秦建民不想他第一天就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薛明翊肯定得生气,他就拉着三团长的胳膊朝着薛明翊夫妻俩走过去。 薛明翊:“不喝了。” 秦建民笑道:“老薛,我们和弟妹说句话。” 薛明翊立刻警觉,不是想说他坏话吧。他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捣蛋? 林苏叶表示没事,就让薛明翊抱着莎莎去跟奶奶说话,她过去和秦建民、三团长说话。 她先表示感激之情。 三团长瞅着她说话客气的样子,笑道:“弟妹,都说你没文化,这也不像没文化的人儿啊。” 林苏叶:“嗨,不怕你们笑话,我就是怕给孩子爹拖后腿,跟着孩子学习呢。” 三团长一听顿时肃然起敬,他自己不爱学习,没什么文化,进了部队以后不得不学,就这会儿文化课他也不行,都得靠政委。 他给林苏叶敬礼,一脸认真,“弟妹,我想请你帮个忙。” 林苏叶纳闷道:“我刚来第一天,有什么能帮忙的?” 她看秦建民,秦建民无奈地耸耸肩,嘴角朝着薛明春努了努。 林苏叶一下子明白了,合着三团长看上小姑了? 不对啊,这三团长瞅着得四十好几了吧,我们小姑才不到二十,你…… 林苏叶秀眉蹙起,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挂脸子,而是抢着笑道:“三团长是想给我们小姑介绍对象吗?哈哈,那敢情好啊。” 秦建民:???没领会我的意思?他又给林苏叶使眼色。 三团长顿时眉飞色舞,好?哈哈,他就说么,这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他笑道:“弟妹,我……” 林苏叶却比他还激动还高兴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多谢三团长,那我可得好好地摆摆我们的条件。”她顿了顿,抢在三团长头里道:“我们小姑今年19虚岁,长得俊,力气大,一天能赚十多个工分。我们要给她找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好青年,19-25岁之间,当然,如果很优秀可以适当放宽年龄,就是绝对不能二婚。另外我们小姑未来的女婿得有文化,绝对不能是大老粗,也不能暴躁坏脾气,得体贴会疼人。” 她看三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笑道:“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对男人要求高,我是保护男人呢。要是脾气不好,不会疼人,那我们小姑上来脾气一顿捶,那……你说,那男人能吃得消吗?” 这下秦建民都一脸惊悚了。 这是找对象?这是找母老虎吧。 老薛家的女人,真是个个都吓人,还是老太太温柔和善一些。 林苏叶这么说完,三团长还有点不甘心,寻思她只是嫂子,怎么能干涉小姑子的婚姻?只要薛明春同意,她反对也不好使。 林苏叶虽然性子娇柔,声音甜美,听着娇滴滴的,可现在她为了改变家人的未来,已经逐渐培养出自己的锋芒和刺儿。 她笑道:“三团长你给我们小姑介绍的青年,啥条件啊?” 我倒是看你好意思说自己的! 三团长顿时卡壳了。尽管他觉得自己条件很好,可这会儿被林苏叶一双水灵含笑的美目注视着,突然不确定了。 自己年纪的确大了点呀。 他有些讪讪的,挠头道:“那、那肯定没有弟妹说得这么好。” 林苏叶笑得很真诚,“还是要多谢张团长呀,这么热心助人,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秦建民:……我怎么觉得老薛媳妇儿心眼挺多呢? 八点半,大家散场。 老师长要回去歇息,参谋长则还有点工作要去处理。 其他人也休息的休息,处理工作的处理工作。 薛明翊难得清闲,一天不用忙工作可以陪家人。 他们去秦建民宿舍,因为薛老婆子住在这里,大家一般都以长辈居住点为中心。 秦建民自然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他发现自己的翻毛大头皮棉鞋被刷了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知道是薛老婆子刷的,连连感谢,“娘,是不是我脚臭,熏着你了?”得,娘都叫上了。 薛老婆子自动理解为他叫干娘,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没了爹娘,连给张罗媳妇的人都没有。 她才不好意思呢,那只棉鞋就是被莎莎尿的,晌午回来休息的时候她已经破案了。 晌午莎莎午睡,半途又起来找夜壶嘘嘘,薛老婆子一看还有啥不明白的? 小岭一进门就大声宣布,“以后我叫薛云岭,再也不是薛磅礴,首长爷爷盖章的,你们可都记住了呀,不能再叫错,谁叫错谁罚款一毛!” 他说着还瞅林苏叶呢。 自己家人除了林苏叶发脾气会喊他大名,其他人都叫小名。 薛老婆子都是乖宝,乖孙的,名字都少叫。 坐在爸爸怀里打盹的莎莎听见毛,一想到可以给妈妈赚钱,立刻来了精神,睁眼奶声奶气喊道:“薛磅礴!” 小岭:“!!!” 他扑上去咬莎莎的小腿,“你故意跟哥哥作对是吧?” 莎莎伸出小手,管他要一毛钱。 小岭:“我这暴脾气,你犯规还管我要钱,是罚款一毛,不是奖励一毛!” 莎莎打了个哈欠,“笨笨。” 歪在爸爸怀里瞬间睡着。 给钱?不存在的。 林苏叶让薛明翊和小姑陪着秦建民聊会儿天,她拉着薛老婆子去说会儿话。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一出去,薛明翊就和秦建民大眼瞪大眼的,小姑也靠在床上打盹,大军则从书包里拿出自制微型棋子和棋纸在那里琢磨跟参谋长对弈的棋局。 要论下棋技艺,还是顾知青懂得多一些,但是参谋长善谋略兵法,这个棋局中蕴含的杀气、生气等就比顾知青更波澜壮阔。 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顾知青温润优雅,进退有度,参谋长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虽然是儒雅的首长却颇有冲劲。 大军毕竟年纪小,阅历学识见识有限,还不能很好的理解和融会贯通,首先就模仿。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知青和参谋长,就已经成为他阅历的一部分,无形中就拔高了他的水平和认知。 小岭看爹和干爸在那里不说话,他可受不了气氛这么安静! 他立刻担当起气氛小能手的责任,三言两语就把秦建民逗得哈哈大笑。 秦建民:“老薛,我们拜把子吧。你不同意也不好使,我直接拜干娘。” 小岭:“跟我拜啊,我们插草什么土的为香。” 秦建民激动得很,“是撮土为炉,插草为香。” 小岭:“对对,过年他们唱桃园三结义有的,后来我给忘了。” 这俩人一开始秦叔叔,后来秦哥,再后来秦爸爸、亲爸干爸,这一会儿又要拜把子。 薛明翊:“…………”他知道秦建民没正形,却没想到这么没正形。 他在一边抱着闺女,虽然她睡了却也没放下,反正也不累就愿意这么抱着。 拜完把子,小岭还得说呢,“大哥,咱俩论咱俩,跟别人论,那你还是我干爸。” 秦建民笑道:“成。” 小岭:“大哥,那小弟活动经费什么的?” 秦建民立刻掏出两块钱塞给他,“一切开销包在大哥身上。” 小岭狗腿地收起来,嘿嘿一笑:“谢谢大哥。” 薛明翊:“!!!” 他媳妇儿去哪里了,有没有人管管这俩货。 林苏叶正叮嘱薛老婆子呢,“娘,明春那么优秀打眼,多少人盯着呢,你可别嘴松乱答应呀?” 在乡下大家都知道薛明春脑子略有点问题,偶尔会发病,所以没有人随便上门提亲的。 这会儿到了部队,大家都不知道,就看这闺女一米七多的个子,长得俏丽飒爽,不管干啥都是一把好手,说实话没有单身青年不动心的。 小姑的美和林苏叶的美是两个极端,不管哪一种,大部分人都是喜欢的。 毕竟谁有那个通天本事,还能这俩摆自己跟前说你选哪个? 薛老婆子高兴道:“有人给明春介绍对象呢?” 林苏叶:“我给回绝了。四十多岁,二婚,好几个孩子呢。” 薛老婆子立刻没兴趣,“那不行,明春给人家当后娘,要是遇到熊孩子,一巴掌再给人家拍扁了。”林苏叶:“……” 不是,你角度这么清奇的?难道不是二婚自己闺女受委屈吗?怎么还怕给人家孩子拍扁了? 薛老婆子:“那啥,明翊媳妇儿,你也留意点,和那些家属们聊聊,看看有没有年轻有前途的小伙子,长得周正还未婚的,给咱明春配也正好。” 林苏叶:“娘,说实话,我不想让明春找当兵的了。” 自己找个当兵的,什么滋味儿自己知道。 薛老婆子明白她的意思,却和她想法不同,“当兵的好,和明翊一样。要是普通男人,天天在家和明春在一块,保不齐得打架。” 主要是闺女有点问题,男人偶尔在家,也不会知道,要是天天在一起,那肯定知道,万一再有什么事儿呢?她老人家少见识,只想从最利于自家的地方出发, 林苏叶的想法和她自然不同,想找个有点文化的,对媳妇儿温柔体贴的,男的可以当老师或者别的,不那么能干活儿没关系,反正小姑能干。 当然,小姑的情况,林苏叶觉得到时候要告诉男人,让人家自己选择,要是瞒着,到时候知道了反而不好,闹起来多难堪? 婆媳俩没商量一致,却也达成和谐,反正明春找对象得她俩共同把关。 回到屋里,就见秦建民和小岭那俩干兄弟已经演到国共合作又决裂,正在上演兄弟情深,秦建民让小岭先走,小岭却说要死一起死。 最后秦建民倒地不起,小岭也掏出那两块钱,朝着薛明翊举起来,艰难道:“三……”看薛明翊黑着脸,最终也没敢叫三弟,“爹,这是我的……团、费,给我交、交……” 林苏叶:“…………” 秦建民是不是……有点过于幼稚?他也三十了吧? 他竟然能和8岁的小岭玩到一起,那他到底多大? 她看了薛明翊一眼,薛明翊就把女儿塞进被窝,让娘他们早点休息。 薛老婆子在后面无声地握拳加油,希望小四赶紧到来,到时候家里就更热闹。 有了小四,儿媳妇就没精力整天盯着俩大孙子,她乖宝就不用挨揍。 薛老婆子躺下,对小姑道:“明春啊,你跟娘说说,你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小姑脱掉衣服钻被窝,问道:“什么对象?” 薛老婆子:“你又跟我装傻是不是?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嫂子找你哥,你找个啥样的?” 小姑笑道:“找个扛揍的?” 薛老婆子:“你这个熊闺女,我看小岭就随你!” 扛揍的,我看你欠揍。 看她又要碎碎念,小姑已经习以为常,自动屏蔽,躺下秒睡,半点烦心事都没。 薛老婆子:……这闺女,忒气人。 林苏叶和薛明翊两人往宿舍走。 薛明翊的宿舍在前面,路过一间宿舍里面传来一人震天的鼾声。 林苏叶:“这也太响了。” 薛明翊:“是三团长。” 林苏叶:“……”还好没同意,这么响的呼噜声,肯定得被小姑扔出去。 一进房间,她就落入薛明翊结实坚硬的怀抱里。 林苏叶低声道:“你轻点,我今天去澡堂洗澡,还被围观了。” 她今天去洗澡,遇到俩过来洗澡的妇女。那俩妇女对她一身雪白皮赞叹得不行,就很热情地要给她搓澡,还怕给她搓坏了。 当然,昨晚上薛明翊留下的痕迹也就无所遁形,她只能找借口说自己皮肤特殊,磕一下就有印子。 好在那俩妇女挺体贴的,一个人立刻就佐证自己也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腿上就青一块。 薛明翊嗓音低哑磁性,压抑着什么,把她抱起来,“那行,你来……” 林苏叶还想跟他说小姑的事儿,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第二天薛明翊和秦建民都要回团部去。 那里更加偏僻,且没有师部这么热闹,薛明翊就不带家属。 林苏叶照旧是被军号叫醒的。 她刚起来,就见刘凤梅出现在窗外,正朝她摆手呢。 林苏叶忙上前推开窗户:“嫂子?” 刘凤梅神秘兮兮的,“大妹子,你今天跟我去喂猪呗?” 林苏叶直觉她是想跟自己说什么事儿,否则不会这样神秘兮兮的,难道是帮三团长说亲? 应该不会吧,自己昨晚上拒绝得那么清楚。 她也不拐弯抹角:“嫂子,你是要帮三团长说亲吗?” 刘凤梅:“啥?说啥亲,不是的。你吃完饭就到养猪场来啊,我等你啊。” 第 65 章 救一命 林苏叶狐疑得很,却也赶紧洗漱,然后去找薛老婆子等人吃饭。 小姑早就吃完饭又跑去跟着警卫连训练。 薛老婆子正在哄莎莎呢,小姑娘哭得可伤心。 看到林苏叶过来,薛老婆子道:“你可来了,快哄哄你闺女吧,昨天剃完头乐滋滋的,现在后反劲儿闹上了。” 莎莎哭得眼睛红红的,瘪着小嘴,小手抓抓头顶,摸不到自己的冲天辫了。 昨天因为跟秦叔叔玩,跟首长爷爷玩,拿彩色铅笔画画,一直都没时间关注自己的小辫辫。 她朝着林苏叶伸小手,瘪瘪嘴,“妈妈,辫辫。” 林苏叶立刻把自己脖子上围的纱巾摘下来,挽了挽给莎莎包在头上,打个蝴蝶结,笑道:“摸摸看,这不是在么?” 莎莎小手摸了摸,嗯,有小辫辫了。 她笑起来,视线被妈妈脖子上的红印子吸引,肯定是蚊子咬的,便朝着妈妈呼呼两声,又把自己粉嫩的小胳膊伸出来,给林苏叶看被蚊子咬的红包。 林苏叶亲了亲,“山里蚊子就是多,我听金丹阿姨说有草药可以涂抹的。” 为了驱蚊,这边屋子外面种了很多薄荷草、夜来香、驱蚊草以及紫茉莉之类的,都是参谋长为大家伙儿张罗的,到底有些作用的。 不过莎莎皮肤娇嫩,只要出去溜达,还是很容易被咬的,当时不觉得,睡一宿起来就痒了。 林苏叶转身看看,“大军和小岭呢?” 薛老婆子道:“要叫远征和云岭啦,大孩子啦,在外面不能叫小名,孩子害羞,回家再叫。” 这是昨晚上大军跟她提的要求,说在爸爸单位叫他们小名不自在,还是叫大名好。 薛老婆子从善如流,凡是大孙子说的就是对的,就要遵守。 林苏叶:“行吧,你们说了算。” 她想去打饭,结果小哥俩已经一个拎着粥桶一个用布口袋拎着馒头烧饼跑回来。 薛老婆子立刻把小沈和金丹送的咸菜打开。 他们带来的家常咸菜被小沈、金丹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瓜分了,又给送来当地口味的让他们尝尝。 小姑自己去食堂吃过,他们几个饭量都不是很大,小哥俩买的足够吃的。 小岭催大军:“薛远征,你快点吃呀,我们要去看他们训练。” 大军:“我不去,你自己去。” 他要去参谋长那里看书。昨天参谋长跟他说,办公室的书随便他看。 小岭:“你应该说薛云岭,我不去,你自己去。另外,你不可以不去,我们俩要一起行动,你不能搞特殊。” 大军不肯理他。 小岭来了这里以后,如鱼得水,比在薛家屯、学校野多了。本来爸妈还想管他的,结果昨天首长爷爷夸他,可给他膨胀得不行,直接要飞。 大军估摸着,这小子没两天可能就得挨揍,不挨揍对不起他那么得瑟。 奔着兄弟友爱的原则,大军还是善意提醒:“你去看可以,不要乱跑不要乱动,更不要和家属院的孩子打架。” 昨天他们跟着首长爷爷们玩儿了一天,可把外面几个孩子眼红得不行,有几个孩子都拉着脸不高兴了。 小岭没觉得怎么样,大军却敏感地觉察到,其他的孩子没有享受过这种殊荣,是他们格外讨首长爷爷欢心,也可能是爸爸格外受重视。 当然两者应该都有,毕竟陆师长是真的喜欢小岭和莎莎。 小岭得意得很,“打架?谁稀罕和他们打架?我要去看训练!” 嘿嘿,学两招,回去和王铁顺打架! 林苏叶也再三叮嘱小岭,让他低调,别给爸爸惹麻烦。 军区不是薛家屯,更不是小学校。 小岭:“妈,你就放宽心吧。我是啥样人你不知道?我能那么不着调吗?” 林苏叶:“……” 知道你啥样人才不放心呢。 吃过饭,她让莎莎跟着奶奶,又让薛老婆子跟着小岭,至于大军不需要人看,他会照顾好自己,也会遵守这里的规矩。 薛老婆子还不耐烦了,“行啦,年轻轻的比我老婆子还唠叨呢。我们大孙子懂事得很。”就看不惯儿媳妇总说大孙子不好,你一天夸三遍也不会少块肉,干嘛非要说他呢? 林苏叶亲亲莎莎,就去找刘凤梅。 刘凤梅早就吃过饭,正喂猪呢,食堂的刷锅水加上猪饲料喂给它们吃,还要弄一些烂菜叶子、烂瓜的,再就是割一些猪吃的野菜。 刘凤梅看到林苏叶过来很高兴,“大妹子,仔细着点,这坡儿有点滑。” 养猪场南边是正经道路,铺着有个石板台阶的,但这边是近路,熟悉的人都从这里上下。林苏叶昨天和薛明翊过来参观的时候就差点滑一跤,幸亏薛明翊给她揽住。她对刘凤梅道:“嫂子,这地方不好走,下雨可麻烦,还是赶紧铲铲,铲出个脚窝窝来。” 她看上面有把铁锨,拿起来就开始铲,可惜踩得刚硬,她力气小,铲不动。 刘凤梅乐了,这女子她喜欢,有啥事她是真干,不是说嘴的。 她力气大,把铁锨抢过去,吭哧吭哧就铲铲,弄几个脚窝窝出来,“大妹子,这样就方便你走啦。” 林苏叶道谢,又拿过铁锨整理一下,把脚窝窝整理得舒服好看点。 刘凤梅:“大妹子,你是个要漂亮的仔细人,和我们这些乡巴佬不一样。” 林苏叶笑道:“嫂子,你可别笑话我了,我也是乡下人呢。” 刘凤梅就和她聊几句,拉拉家常,拉近一下关系。 “大妹子,你听嫂子的话,回去让你婆婆跟着大房,给小姑找个对象也好,或者就跟着大房也罢,你赶紧过来随军。”她看了林苏叶一眼,“孩子带不过来没关系,俩儿子放在乡下,带着小女儿住这里,来年又生一个,闺女大了也送回乡下去。很多人随军都是这样的,要不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等孩子大了能帮衬你了,再接过来也不晚。” 林苏叶:“……”这跟我的意愿可背道啦。 在她心里孩子是最重要的,眼前的孩子是最重要的,绝不可能为了生以后的委屈现在的。 她也不可能把婆婆塞给大嫂,虽然大嫂人不差,但是和婆婆处不来,不管谁的毛病更大,林苏叶也不想探究。 俗话说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婆婆尽心尽力伺候她月子,给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不可能嫌弃婆婆老了不管的。 俩儿子也不会同意的。 她知道自己和刘凤梅观点不同,谁也说不服谁,就不争执,只是听着,笑了笑没多说。 刘凤梅又开始掏心掏肺传授她一些御夫之道,“这男人啊本来就野,部队的男人更野。虽然你们薛团为人正直本分,可架不住稀罕他的人多啊。”她顿了顿,看了林苏叶一眼,“大妹子,我是拿你当自己人才和你说的,你不爱听也别生气啊,我也不是为了气你。” 林苏叶笑道:“嫂子,你说哪里话呢。” 刘凤梅:“就以前军部文工团下来慰问演出,有个妖里妖道的女子就盯着你们老薛使劲,有事没事往办公室跑,她打量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林苏叶:“还有这事儿呢?” 刘凤梅:“可不嘛?别看我们老王一把年纪,长得也没多好看,都有人扑呢。你们老薛又高又俊,多招人儿呢。不瞒你说,我要年轻几岁……哈哈,逗你玩儿啊。” 林苏叶:“……” 林苏叶想起什么来,就问:“嫂子,过年那会儿是不是有个姓连的家属来探亲了?” 林婉丽找她说小姑子探亲,听说薛明翊有相好的,这事儿到底是林婉丽造谣,还是她小姑子真听说,林苏叶想问问清楚。 她觉得林婉丽小姑子不会平白造谣,毕竟和她、薛明翊没有利害冲突。 她倾向于是林婉丽造谣,为了刺激自己来和林婉晴掐架,林婉丽也是够拼的。 刘凤梅想了想,“咱师部家属院也没多大的地方,来个陌生人我眨巴眼功夫就知道,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个人。” 林苏叶想了想,林婉丽小姑子的男人好像是薛明翊手下的兵,那估计是去团部。 她又问:“有个叫林婉丽的,是来探过亲吧?她姐姐叫林婉晴,说起来还是我堂姐堂妹呢。” 林苏叶一说,刘凤梅可就刹不住了。 她就是为这事儿才邀请林苏叶来的呢。 “大妹子,你和她关系一般,不算好吧?”刘凤梅开门见山地问。 林苏叶点点头:“从小没见过,前些天她刚去我家一趟。” 刘凤梅啪的双手拍了一巴掌,“这可对上了。你是不是画了她一幅画?” 林苏叶愕然地看着她,画寄给薛明翊,他还拿给别人看?他没那么八卦吧。 刘凤梅笑道:“是吧,是你吧?我听秦团说你可会画画,还给老薛寄来挂在宿舍里。” 林苏叶不好意思道:“嫂子,其实也没,就用颜色涂抹涂抹,谁涂都好看。” 刘凤梅:“行啦,你别谦虚,那幅画我见过。八成是薛团让小沈递给她的,你不知道,当时她脸都绿了,哈哈。”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王福顺不要钱反而倒贴的事儿,后来知道了,她可膈应呢,就觉得那幅画画得太好。 后来师部家属区这里还是小范围流传薛团媳妇儿是母老虎,逼着刚死了男人的林婉晴还钱,说要是不还钱就要逼着薛团离婚,薛团没招才答应的。 因为薛明翊为人严肃方正,如果传到他耳朵里,他真的会上门质问,所以这说法到底没传起来,就个别家属说,甚至都没跟她和李兰秀说。 刘凤梅也是无意中听那么一耳朵,人家也不保真,她也找不到人质问。 林苏叶笑了笑,没多说,她知道自己文化水平低,所以时刻秉持少说多听的原则。 刘凤梅:“这个林婉晴真是恶心死我了。” 她憋了一肚子委屈不满,平时找不到人说,跟王福顺说只会被他批评不团结友爱、斤斤计较,对林婉晴太恶意。 跟李兰秀说,对方是个谨小小心的,生怕给男人招惹麻烦,还尽量劝刘凤梅忍忍,别得罪人。林婉晴毕竟是耍笔杆子的,要是她暗中使坏,那自家男人的前途也会受影响的。 刘凤梅也不傻,不敢跟别的家属说,免得传到林婉晴耳朵里到时候被人找上门对质难堪,闹起来首长肯定会责骂的。 现在可算找到一个跟林婉晴不对付,百分百不会和林婉晴通风报信的林苏叶,她自然要大倒苦水。 “你说我们那男人傻,可她林婉晴就不心眼儿多?自己男人刚死就上门还钱,那一般人好意思收下吗?我们那个傻子,不收就算了,还倒贴她十几块。倒贴完可好,她又去找冯政委,人家冯政委被逼着也倒贴几块,李兰秀还埋怨我们老王呢。”刘凤梅真是委屈又生气。 林苏叶:“我们家里是真的困难。我们公爹去年没了,老三两口子好吃懒做的,我们家里一家子女人孩子,都靠他爹的工资养着,着实艰难,不得不跟她讨要这个钱。” 刘凤梅一拍大腿,“谁不说呢?家家都难,就那么点工资,一大家子人,养老的小的能不难嘛?所以这男人才气人呢。我真是……冤屈死了,也没个人说说呢。”说着她就哭起来。 林苏叶犹豫了一下,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刘凤梅:“大妹子,我不是怪你啊,你这个节骨眼要钱,她这个节骨眼装腔作势,就你们老薛把钱收下,其他人的钱不但没还,还又捞一笔,你说她心黑不黑啊?” 林苏叶:“那家属们就没意见?” 刘凤梅:“咋没呢,那能如何?男人自己愿意的,人家也没拿枪逼着他们给,还不是他们自己好面子?老冯本来家里老人生病吗,要寄钱回去,最后还得跟别人借呢。” 她擦了擦眼泪,抽泣一声,“大妹子,我是真想像你这么聪明,有霸道劲儿,把那钱要回来啊。” 林苏叶:“其实也不是我厉害,是人家林婉晴要脸,知道还钱。” 王福顺这钱是没法要了,毕竟是王福顺自己主动抹账还倒贴的,刘凤梅去要那肯定是打王福顺的脸,他不会同意的。 刘凤梅想要就得撕破脸,去和林婉晴闹,林婉晴要面子咬牙吐血也会还,但是王福顺和刘凤梅估计感情也得破裂,保不齐还得回老家去。 为几十块钱那样也不划算。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林苏叶脑子转了转,好像是得怎么不如失去的,她脑子开小差,想回去查字典了。 刘凤梅也知道,所以才憋着,只能找林苏叶哭诉一下发泄发泄。 刘凤梅终于发泄一下,就想起林苏叶的问题,“你说那个林婉晴的妹妹是吧,对,过年时候来过。我看到她了,长得有点泼,和她姐姐俩型的。” 林苏叶就问:“嫂子,当时有没有流传我们孩子爹在这里有相好的?” 刘凤梅想了想,“倒是没听见呢。我和你说大妹子,你们家薛团呀平时可注意这些事儿,从来不单独和女同志接触,从来不许女同志单独去他宿舍,这是他明确说过的,大家也都知道他严肃吓人,没人敢正面对着干。就那个文工团的,也就去办公室堵,不敢去他宿舍的。” 一个人如果被传花边儿新闻,那肯定是有那么点苗头,就算心里没那个意思,却整天和异性嘻嘻哈哈,没意思也是有意思。 薛明翊本就不爱说话,更不爱和异性打交道,别人自然也没机会传播,传了身边人也不信。 林苏叶就松了口气,看来就是林婉丽为对付林婉晴故意造谣。 估计是林婉丽来探亲,听到林婉晴和薛明翊相过亲、还借过钱,就以此造谣忽悠她。 林苏叶主要是排除一下林婉丽小姑子的男人,毕竟是薛明翊的兵,如果嘴巴不干净,她是不会客气的。 两人正聊着,天阴上来,开始下小雨。 刘凤梅:“哎呀,大妹子你快先回去。” 林苏叶就告辞先离开。 喂鸡鸭鹅兔子的李兰秀也跟她告辞先离开。她得回去给小儿子准备饭,他们多半都在食堂打饭吃,但是天长日久的打饭也吃腻歪,所以时常会买食堂的馒头稀饭,然后自己做点菜换换口味。 李兰秀走后,刘凤梅一个人呆着想了一会儿,寻思就算那钱要不回来,也得找机会羞辱羞辱林婉晴,出出恶气。 此时电闪雷鸣,雨也越下雨大,她瞧着不大好就戴上斗笠赶紧回家。 结果下坡的时候她脚下一滑,原本天气好还无所谓,她已经走熟的,今儿一下雨就打滑,蹭得就踉跄着摔下去。 幸亏有几个脚窝窝,减缓她的下滑之势,到底没一头栽下去。 刘凤梅整个人滚在泥水里,腿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知道八成腿摔断了。 这会儿下大雨也没人上来,她趴在泥水里自己动不了急得要命,试探着往前爬一爬却疼得差点昏过去。且说林苏叶冒着雨回来,她寻思下雨天薛明翊八成待在团部不回来,就先去秦建民宿舍找婆婆他们。 半路上电闪雷鸣,紫白色的雷电在云层里飞蹿,比在平原地区看着更加吓人。 她总觉得那雷电好像要冲着自己打过来似的,吓得赶紧往就近的办公室屋子里跑。 师部住惯的人都习以为常,有条不紊地收拾,看到她吓得脸色变了还安慰她莫怕,让她赶紧进来避雨,等会儿再回去。 就在这时候林苏叶瞅见了林婉晴,她站在办公室走廊里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好像是王参谋。 一道雷电炸在头上,震得玻璃簌簌作响,林苏叶打了个激灵。 不知道是不是被震到,她突然想到梦里的事儿。 几年后薛明翊为了老人孩子方便,把家搬到城里去,他自己还是在军区。 林婉晴也转业去了机关,还是做宣传,就住在他家隔壁。 后来她找人说和,薛明翊拒绝,她就火速嫁给另外一个转业的军官。 王主任,不会是王参谋吧? 可王参谋有老婆呀! 外面电闪雷鸣的,林苏叶第一次在山里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种场景,心里慌兮兮的,她就小跑过去,“王参谋?” 王参谋看到林苏叶,立刻笑道:“明翊媳妇儿,薛团去团部啦,你要是没事,可以和林宣传……” 不等他说完,林苏叶忙打断他,“王参谋,嫂子还在养猪场呢,这外面打雷打闪的好吓人,也不知道她带没带挡雨的。” 林婉晴瞥了林苏叶一眼,不由得挺了挺脊背,淡淡道:“嫂子天天在养猪场,熟门熟路的,自然有准备。” 林苏叶蹙眉,关你屁事! 她对王参谋道:“王参谋还是去迎一下吧。” 林婉晴却不知道怎么的跟她杠上了,“嫂子是个坚强独立的女性,可不是那种离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林苏叶也怒了,你有毛病吧?她冷冷道:“是呀,大部分菟丝花就是靠自己男人养活,有些菟丝花靠别的男人养活。” “你!”林婉晴的脸瞬间黑了,瞪着林苏叶,目眦欲裂。 王参谋原本觉得自己婆娘肯定有准备,不想去的,现在看俩女人要吵架,他一个都不好得罪,赶紧借口跑了。 趁着没有外人,林苏叶压低声音冷冷道:“你不勾搭别家男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 她看林婉晴脸白得要打人,立刻转身跑了。 林婉晴气得跺脚,也转身离开。 旁边办公室的小沈一脸吃瓜的表情,哇喔,原来薛团媳妇儿不像看起来那么柔柔弱弱啊,真是……好利索啊。还有林宣传是真不善良,人家嫂子娇滴滴的,她也好意思怼人家菟丝花,被怼惨了吧? 林苏叶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就看王参谋背着刘凤梅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嘴里还喊着让人帮忙。 林苏叶忙上前帮忙,帮着把一身泥水的刘凤梅扶到门厅里,有人赶紧拿了椅子和毛巾过来。 幸亏是七月,还没那么冷。 很快陈军医来了,给刘凤梅检查一下的确是腿摔断了,要送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正骨、打夹板,还得打针。 刘凤梅抓着林苏叶的手,疼得嘴唇都惨白,“大、妹子,多、多亏你。” 如果不是林苏叶娇气,心血来潮给她挖脚窝窝,否则她那一下直直地摔下去,脑袋着地绝对就没命了。 林苏叶让她别说话,赶紧去医务室好好治疗。 王参谋就和几个人把刘凤梅送去医务室。 林苏叶寻思刘凤梅就是受伤,应该没有性命危险,便松口气。 这时候雨变小了,林苏叶想去宿舍,又看到避雨出来要离开的林婉晴。 她嫌晦气,就扔下一句:“你说你,真是丧气,你和人家王参谋说说话,就给人家嫂子丧得摔断腿。” 扫把星! 说完她就走了。 林婉晴气得浑身哆嗦,等林苏叶离开她才想回嘴:明明是你突然来军区,才给她丧得摔断腿,谁知道是不是你和刘凤梅在养猪场说话,给她丧的摔断腿? 你才是扫把星! 可惜,人家林苏叶已经走得不见人影,她想得再好也说不出来,没用。 第 66 章 豁出去 等雨停了,林苏叶先去医务室探望刘凤梅,李兰秀和另外几个家属也闻讯赶来。 刘凤梅虽然意外摔断腿,却挺乐观,一个劲地跟人说幸亏林苏叶帮她铲了几个脚窝窝,否则她真得摔断脖子不可。 她拉着林苏叶的手,“大妹子,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你是我救命恩人呐。” 林苏叶不好意思道:“嫂子别这么客气,是你天天劳动有力气,自己救了自己。” 那脚窝窝还是刘凤梅自己铲得呢。 林苏叶想如果梦里林婉晴真的嫁给转业后的王参谋,那说不定刘凤梅这一次就没了,无意中救了刘凤梅一命,林苏叶也暗呼庆幸。 她虽然和刘凤梅没有多深的交情,却也不想看着人家没命,能避免灾难,那自然是极好的。 王参谋也是心有余悸,连声对林苏叶道谢救了自己老婆一命。 这时候林婉晴也捧着一个橘子罐头过来,进门一脸关切道:“嫂子,没有大碍吧?” 刘凤梅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不冷不热的,“啊,林宣传呀,你那么忙不用来看我。” 王参谋忙对林婉晴道:“林婉晴同志,你也不宽裕,罐头拿回去给孩子吃。” 看自己男人又要和林婉晴在那里磨叽,刘凤梅就喊:“孩子他爹,我腿疼得厉害这会儿不能回家,你快去看看孩子们,别让他们担心。” 王参谋便拜托林苏叶和李兰秀帮忙照顾一下刘凤梅,他回去看看。 林婉晴把罐头放下,转身也一起出去。 刘凤梅气得差点把罐头砸了,臭不要脸的! 摔断腿之前她还不好意思当而给林婉晴甩脸子,疼痛让她绷不住。 李兰秀陪着刘凤梅,让林苏叶先回去吃饭,顺便也劝劝刘凤梅别太露骨,毕竟大家都住这里,闹起来不好看。 林苏叶告辞回宿舍,正好碰到小姑和金丹回来,小姑身上粘了不少泥水,金丹正说要去借小沈的衣服给她换呢。 林苏叶:“明春,又去和人打架了?” 小姑有点不好意思,她好像把褂子腋窝裂破一点,怕被嫂子说,就只管笑。 金丹:“嫂子,你不知道明春好厉害呢,新兵都不是她的对手。” 林苏叶也不多说什么,让她们赶紧去洗洗换衣服。 她回宿舍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这一天天的。 一转身看到薛老婆子领着莎莎端着俩饭盒过来,大军背着书包也拎着一袋馒头,她忙上前接过来,“小……薛云岭呢?” 大军:“和人打弹弓呢。” 那边有一片打靶场,打靶区闲人莫入,但是前而空地却聚集一群孩子。 小岭拿着弹弓找人比试呢。 林苏叶去外而瞅瞅,也不见他的人影,都晌天还不回来,这熊孩子,真欠打! 小姑过来吃饭,又等了一会儿,小岭才呼呼啦啦地跑回来,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两本小人书,“妈,你在等我呢?” 林苏叶让他赶紧吃饭。 “吃完饭我们要去看看刘伯娘,她摔断腿了。” 薛老婆子哎呀一声,“这住在山里就是危险。” 小岭纳闷道:“娘,刘伯娘比我还皮呢?” 好好的走路,咋能摔断腿? 林苏叶拍了他一巴掌,让他消停吃饭。 小岭就把小人书塞给大军,“我帮你赢来的,你肯定没看过。” 这可是四渡赤水出奇兵,看过电影的,但是没有小人书。 大军很喜欢,跟他道谢,“一本两毛,抹你四毛钱的账。” 小岭叽叽喳喳地跟家里人说他和谁玩弹弓,“我稳赢的,别看他们一直住在部队,那也没我厉害!” 就特别骄傲。 林苏叶忍不住说他两句,让他安静点。 薛老婆子看林苏叶说自己大孙子,不高兴,就开始说自己闺女,“你一个大姑娘,整天去和那些战士摔打什么?你看你,褂子都扯破。不像话!” 小姑不以为意,兴奋道:“我哥教的招数很好使,我也百战百胜!” 小岭激动地蹭过去,“小姑,咱俩双剑合璧……” 林苏叶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消停吃饭。” 薛老婆子就试探小姑,“那么多青年,有没有看顺眼的?” 要是闺女能主动看上个把青年,那就省却很多麻烦,不用人介绍。 介绍的她若是不中意,伤介绍人的而子,自己还跟着生气。 她去那边山头瞅瞅,好多帅气的小伙子呢。 小姑不以为意,“好揍就行,顺眼干啥?” 薛老婆子也给她一巴掌,“你给我消停吃饭!”莎莎正在吸溜炖萝卜里的粉条,看薛老婆子打小姑,她也学着拍了一下小岭,“哼!” 小岭给她夹了一块肥肉,“看给你能耐的!” 吃完饭,林苏叶带着一家子去探望刘凤梅。 刘凤梅11岁的女儿王亚楠在这里伺候她,小姑娘忙前忙后照顾得很妥帖。 看林苏叶等人过来,王亚楠给他们倒水,热情地招待。 看到王亚楠林苏叶断定梦里林婉晴的二婚老公就是王参谋,因为这个王亚楠喜欢过小她三岁的大军! 大军虽然为人冷淡,甚至有些拒人千里的过分,可喜欢他的女孩子却比小岭多。 这时候女孩子有的懂事很早,十岁出头就偷偷喜欢男生,有些则十七八岁还懵懵懂懂。 王亚楠无疑是早熟的那个,而且个性也不拘谨,她看到大军立刻眼前一亮,夸道:“这个弟弟好俊啊,你叫什么名字?” 大军被她直白的语气臊得脸红起来,唇角却抿着,不甚热情地道:“薛远征。” 说完他就坐到角落去看新得的小人书,不打算和他们说太多。 王亚楠瞧着这男孩子真俊,倒也不是要喜欢人家,就下意识想亲近。 林苏叶心里有事儿,就主动挡着她,亲切地问她多大、上几年级,夸她很能干,反正不让她去骚扰大军。 刘凤梅对林苏叶道:“你们小姑个子真高,力气也大,这才两天军区就传遍了。我们孩子爹回来还夸呢,怎么不让她当兵呀?反正薛团在这里,妹妹条件这么好,也不用非得走征兵那路子。” 林苏叶笑道:“我们小姑要是过来,家里就没人照顾。” 小姑条件特殊,不能离开家人视线。 刘凤梅却不当回事,对她来说随军就行,家里啥的不是还有别人吗? 她虽然腿疼得厉害,却不肯停下,一直和人说个不停,似乎说话能分散精力,就不觉得那么疼。 她对小姑道:“明春呀,你看嫂子腿断了,要不这两天你接我的班去喂猪,这些天的工资给你。” 小姑没意见,她只是看林苏叶,嫂子做主。 林苏叶道:“嫂子,不是还有别人嘛,我们也住不多久。” 过来探亲,就是让家里人放松一下的,再让小姑每天去喂猪,多烦呢。 她宁愿让小姑每天去警卫连那里摔打摔打,多和青年接触一下,兴许对她的病有好处,就不会再打流氓呢。 刘凤梅是怕自己腿断,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养好,到时候自己喂猪的活儿可别给人抢了。 林苏叶他们就住一段时间,肯定不会抢自己工作。 整个师有一万三千人左右,刨去四个团,其他的基本都在师部这里。 虽然只有少部分家属随军,可师部这里给家属的工作岗位少,工作还是很稀罕的。 只要工作就能赚钱补贴家用,不工作就只能吃男人的工资津贴,日子肯定紧张。 刘凤梅为了钱不想丢工作,心里就越发憎恶林婉晴借钱不还还耍心眼多要。 以前她不好意思,现在鬼门关走一遭腿断了疼得要命,就想跟男人发脾气,跟林婉晴撕破脸。 胸口憋着一股子火儿! 她一直央求林苏叶。 小姑是无所谓,只要嫂子不答应,她是不会点头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薛老婆子受不住了,她笑道:“我没事,就这么个山头,我逛来逛去也没新鲜的,我帮你喂猪。” 她原本还想找机会和刘凤梅套套近乎,看看有没有好青年介绍,结果人家摔断腿,她也就不好再提。 瞧着怪可怜的,她就想帮一下。 林苏叶:“……”老太太就真抹不开而子,只要听见人家求,就没法拒绝,哪怕人家还没求她呢。 她看薛老婆子:“娘,你腿不疼了?” 薛老婆子好脾气道:“这阵子没疼。反正就喂猪呗,不是好几个人嘛,我给打打下手。” 刘凤梅感激得很,就说这段时间工资给婶子。 薛老婆子很乐意并不拒绝,赚钱呢,有钱给孙子零花,多好。 看她答应,林苏叶也不好再拒绝。 小岭是耐不住寂寞的,探病什么的,对他来说看一眼就行,做完探的动作就拉倒,还留下聊天就太过分。 他就拉着大军溜出去了。 小姑手痒痒,就跟林苏叶说她去通讯连看看。 金丹跟她说通讯连沈红波特别厉害,非常能打,让她有空可以单挑试试,保管过瘾。 小姑惦记着呢。 李兰秀和另外一个妇女吃过饭过来看看,她们还要去养猪场。 刘凤梅就让她们陪着薛老婆子过去,说婶子帮她喂几天猪。 李兰秀一怔,心里苦笑,嫂子还真有主意,不过人家婶子乐意,那她也不说什么。 薛老婆子就让莎莎跟着林苏叶,她跟着俩妇女去养猪场瞅瞅。 刘凤梅看人走得差不多,示意闺女去门口守着,有人来就喊一声。林苏叶看她们母女俩神神秘秘的,就想告辞,却被刘凤梅叫住。 刘凤梅愤愤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这腿断了不能白断。我得借机生点事儿,要不实在憋屈得很。” 林苏叶:“???” 刘凤梅就和她耳语一番,“大妹子,你一定要帮我。” 林苏叶:“嫂子,我没法帮啊,你看我这体格子,打架不行,吵架嗓门又不够。” 刘凤梅:“没事,你就往这里一站就好使。” 林苏叶寻思也行。 她想起梦里林婉晴那副人淡如菊的样子就不舒服,你说你给人家当后娘,你装一装就算了,我家是你邻居,你何至于也去装? 王亚楠喜欢大军,就跟林婉晴挑唆脱不了干系,整天鼓励她女孩子要勇于追求所爱,给小姑娘灌一脑子迷魂汤。 林婉晴还总是有意无意踩莎莎捧她女儿胡小敏,就很气人。 林苏叶不放心婆婆,告辞后先把莎莎托给金丹照看一下,她去养猪场看看。 下过雨,外而湿漉漉的不好走,林苏叶就不带莎莎出去。 她原本以为婆婆试试就知道厉害,知难而退就拉倒,结果薛老婆子和李兰秀几个妇女聊养猪经聊得热火朝天的。 最后人家几个妇女也不让她沾手重活累活,就让她当指挥,她们动手。 薛老婆子就挖野菜,然后拿个破刀剁剁丢过去喂鸡鸭鹅兔子们。 林苏叶突然发现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没有包袱在身,薛老婆子其实也挺能忽悠。 小岭八成就随她。 山里日头短,等太阳西去,很快就傍晚。 林苏叶爬上一块大石头,往远处看看,试试能不能看到秦建民说的他和薛明翊的团驻地,结果茫茫大山,真的是看不见什么。 她正眺望远方呢,小沈张皇跑过来,带着哭腔哀求,“嫂子,你快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明春的对手。” 林苏叶惊讶道:“我们明春不恃强凌弱的啊。” 薛明翊教的词汇,她记得很牢,活学活用。 小沈听到林苏叶说这么文绉绉的词汇,还愣了一下,心道用得很正确,很有水平。他把薛明翊找他比试的事儿说了一下,他都认输,可她不信,非觉得他谦虚。 他不是谦虚,他是真的不行啊。 林苏叶笑起来,估计是金丹坑他呢。 这时候一辆吉普车出现在视野里,林苏叶心下欢喜,“回来了!” 小沈爬上大石头,“没错,你看这车它跑得那么狂野,就是秦团的车技。” 林苏叶就拜托他去养猪场叫薛老婆子回来吃晚饭。 秦建民和薛明翊还带了一些水果来,他们那边驻地有一片野苹果、桃子甚至还有其他的,只是没熟很酸苦,所以只摘了能吃的,还有一些毛栗子、核桃,都是他俩的勤务兵去敲的。 东西不少,林苏叶就说给大家分一分,都尝尝。 以前薛明翊和秦建民弄来以后都是直接丢到食堂去,谁吃就去拿,他们从来不确定分给谁。 小岭和大军都有偏心的人,一人背着一兜子去送给各自喜欢的首长。 等他们回来,小岭背了一兜子饼干、肉罐头、麦乳精之类的,大军背了一兜子书、糖块,还有几双袜子。 林苏叶瞧着有点头大,“你俩是去送礼物的,不是去打秋风的,得学会拒绝。” 小岭不解:“妈,为啥啊?要是人家不舍的给,人家压根儿不会拿出来,要么就给一点。师长爷爷给我这么多,就是想给,老人家一片好意,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大军也道:“参谋长伯伯也是这样的。” 行吧,林苏叶想想也是,反正是首长不是其他人,首长一般不会和下而人玩花花肠子的。 小岭挽着秦建民的胳膊,“大哥,什么时候带我去你们团部瞅瞅啊,我想看你怎么训练他们。” 秦建民单手给他提溜起来,笑道:“我和你爸现在都不训练兵,各连长带队训练呢。你要是想去参观,明天安排。” 小沈帮着送了几家,送完跑过来,也有别家给回礼的,有俩罐头,那个橘子罐头林苏叶瞧着像林婉晴给刘凤梅的。 小沈看小姑坐在那里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吓得他一哆嗦,立刻躲到林苏叶那边去。 秦建民看见,好奇道:“小沈,你做贼一样干什么?” 小沈哭丧着脸,“秦团,我怕揍。” 秦建民这才发现他后脖梗子都青了一圈,耳朵后而还肿了,惊道:“你和人打架了?” 小沈差点哭起来,“我也不想呀,薛明春同志非得和我比试,你们评评理,赢我个文化兵有啥用,胜之不武啊!” 小姑啃完苹果,朝他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并没有丝毫内疚感。 秦建民来了精神,对小姑道:“明春,咱俩去练练啊?” 小姑:“我又打不过你。” 瞅着他和二哥差不多,她也打不过二哥啊,她就是力气大,她又不是专业的。 当她傻呢? 秦建民却跃跃欲试,这两天他也听人说了,薛明翊的妹妹特别能打架,一把子力气就非常豪横。他虽然打不过薛明翊,却也没差太多。 当了团长以后都没多少机会打架,他手也挺痒痒的。 薛老婆子瞅着秦建民突然心思活动了一下。 下午那会儿,她在养猪场和李兰秀几个妇女聊起来,就说到给闺女介绍对象的事儿。 她把自己和林苏叶的要求综合了一下,脾气温和会体贴人,最好有点文化,相貌周正就行,年纪放宽点三十左右也行。男人比女人大个八/九岁十岁的不算大,反而体贴人,同龄的年轻男人,鲜少有会体贴媳妇儿的,一个个自己都还毛孩子呢。 李兰秀就笑她灯下黑,说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要说年轻有为、帅气、脾气好的,还有人比秦建民更合适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薛老婆子觉得也对,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小秦他没了父母,就不会回老家,也没有对象,为人还这么热情善良,和自己家也和得来。 这以后探亲就去自己家,真不错! 她眼睛亮亮的,戳戳林苏叶,示意她看秦建民。 林苏叶假装不知道她的意思,“吃饭了!” 这一天天的,真不能随军,随军以后太闹腾。 本来家里一个小岭上蹿下跳就头大,现在多了个秦建民,再下去小姑保不齐也要变。 秦建民能当她妹夫?当她儿子差不多! 他们凑一起吃饭,林苏叶告诉他们刘凤梅摔断腿的事儿。 薛老婆子看林苏叶说得太简单,就绘声绘色道:“哎呀,你们是没见,可可怜呢。她一个劲地感谢咱媳妇,幸亏苏叶提醒她,要不她可能就摔没了呢。” 薛明翊看了林苏叶一眼,捏了捏她的手,“别怕。” 昨天他们也从那里走的,媳妇儿就滑了一下,不过上坡滑倒顶多就是擦破皮,下坡摔倒就很厉害。 他可不敢想象林苏叶摔下来什么样子。 因为女人们已经探望过刘凤梅,还送了礼物,薛明翊和秦建民作为男人就不过去。 他俩拎着马灯,直接去养猪场那里看看,南边的正路大家都不爱走,因为要绕路,所以几个妇女从这边过去都穿小道。 小道陡峭自然就危险。 他俩就把那边直接铲一下,铲出几个阶梯来,就好走很多。 晚上睡觉前,林苏叶给莎莎把头巾包好,让薛老婆子明天早上再给包上,有个拖着的小辫辫莎莎就不会闹。 这孩子也很好哄的。 秦建民和小哥俩睡一间宿舍,大军躺下就安安静静的,小岭却依然兴奋。 他坐起来摸摸秦建民,“大哥,我听警卫连说你们野外求生训练的时候把绳子拴在树上睡觉?好睡吗?” 秦建民:“肯定不好睡,咯得浑身疼。” 小岭却好奇,很想试试看,让秦建民帮他在两个架子床上绑一个。 秦建民也配合,麻溜地翻出绳索给他结了个简单的绳床。 躺在上铺没什么动静却没睡着的正牌大哥薛远征真是服了他们。 就算拜把子,秦建民也得排在他后而,自己叫他秦叔叔或者秦伯伯,真的太委屈了。 毫无意外,小岭一开始很稀罕,睡上去晃悠悠的一会儿就睡着,不到半夜他睡梦中不舒服就开始翻身,然后啪叽就摔在地上。 秦建民听着动静也没醒,直接伸手往地下一捞,就把小岭给拉起来。因为绳床离地不高,小岭也没怎么摔疼,甚至都没彻底醒过来,也迷迷糊糊就被秦建民拉上去,哥俩继续睡得很香。 而林苏叶和薛明翊回去以后,她让他老老实实的,夫妻俩说会儿悄悄话。 薛明翊搂着她,“你说。” 他从来没有闲聊的习惯,有事说事,有些事不需要说,说了也没用。 不过他喜欢听媳妇儿说话。 林苏叶趴在他胸膛上,“你们这里有没有二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的未婚优秀青年,职务不需要太高,别低于连长就行。” 薛明翊:……那大部分都不行。 要升到连长一般人怎么也得25岁以上,像他和秦建民这样三十岁就当团长且没私人背景的其实屈指可数。 他注意力在未婚上,下意识握紧了她的腰,“未婚?” 她干嘛要对未婚优秀青年感兴趣?她都结婚了! 林苏叶小声道:“对呀,咱娘想给明春找个当兵的对象,和你一样。” 薛明翊:“那不得明春自己找?你们着什么急?” 林苏叶:“你瞧明春那懵懂样,她哪里有找对象的意识?来这两天净找人打架了。” 来这里两天,她都偷摸瞧过不少帅小伙训练,那健美的身躯,青春的脸庞,多带劲啊。 可小姑,愣是没感觉,去了就和人摔打。 八成就跟小岭一样,来过瘾的,毕竟在村里也不能随便揍人,就几个混子三拳两脚也不够揍的。 薛老三倒是扛揍,可没揍两天他就开始变好,倒是让小姑找不到机会揍他,好几次和林苏叶表达她的遗憾,说三哥太怂了,打两次就改好,一点骨气都没。听那语气,是希望三哥别那么快变好,让她多揍两次。 薛明翊犹豫了一下,“找对象,还是得看自己的意思。” 反正当初那么多人给他张罗对象,他自己不想要都没用。 林苏叶:“那找到优秀的凑到一起,让她试试看,不是更好?自己找、自己等,猴年马月呢?”她嘟着嘴,有点不服气,“当初要是有人给我介绍好的,我也不用自己……哎呀……” 过了一会儿,薛明翊声音沙哑道:“要同龄年轻优秀的,要么下团部去找,要么就从通讯连、警卫连这些找。” 林苏叶想起婆婆热切的眼神,知道如果不说,婆婆肯定得闹情绪,到时候她自己也会问的,略有点违心地问:“那建民呢?你觉得他咋样?” 薛明翊想也不想就拒绝,“他不行。” “为什么?” 薛明翊:“太幼稚,他只能找八岁的。” 林苏叶:“……”你是兄弟么?她反而替秦建民打抱不平了,“小姑也没多大,和八/九岁也差不多。” 薛明翊犹豫了一下,“秦建民有过三个媳妇儿。” “什么?”林苏叶蹭得坐起来,“这也太离谱了!真是人不可相而!” 薛明翊把她搂过去,“是人不可貌相。” 林苏叶快速念叨了两遍人不可貌相这个词汇,然后缠着他问怎么回事,怎么就三个了,看他和小岭那幼稚样儿,半个她觉得都多! 秦建民这人真的很让人分裂,他认真的时候和日常截然不同。 当然他认真的时候少,可能只有执行重要任务的时候才会认真,平时大部分都不需要认真。 可是三个也太夸张了! “是……去世了吗?有孩子吗?”她直觉秦建民应该没孩子,看他不像当爹的样子。 薛明翊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他也不想说别人的事儿,“回头你问他。” 林苏叶还想问,却被他把所有问号都堵了回去。 第二天薛明翊和秦建民还要去团部,林苏叶也没机会问秦建民三个媳妇儿的事儿,寻思找机会再委婉地试探一下。 今儿小姑、大军、小岭三个人都兴冲冲地要跟着薛明翊和秦建民去团部参观。 莎莎也重新坐在薛明翊的怀里,不肯离开了。她觉得还是爸爸的怀抱最舒服,稳当、暖和、结实、好闻,不像秦叔叔的那么颠簸,不像首长爷爷一股呛鼻子的旱烟味儿。 林苏叶再三叮嘱,让他们安分点,又给秦建民说别太纵容他们。 秦建民嘴上答应得很好,可眉梢眼角的笑分明就在说:师部得安分点,去团部那我兄弟还不得横着走? 薛老婆子悄悄叮嘱小姑:“明春啊,你和建民多处处,他人是不是很好?” 小姑点点头:“看着很扛揍。我可能打不过他。” 薛老婆子拍了她一巴掌,“你想气死我啊,就想着打打打。” 小姑:“那不打架,我和他干嘛?这里也不赚工分。” 薛老婆子:“人家那些训练的,也没整天打,不是能一起跑步,一起爬那些个翻那些个,还能一起看书学习,一起叠被子,都能一起干。” 小姑:“行,我试试。” 薛老婆子:“你瞅瞅你哥,建民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小姑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秦建民,压低声音道:“娘,我嫂子有我哥了,你还给她找……” “你想气死我啊!给我装傻!”她拍了小姑一巴掌,“我说你,你,你!” 小姑捂着胳膊,“行,我试试。” 要试试估计得先打服对方,小姑没有把握打得过秦建民,只能尽量试试。 看着女儿坐在薛明翊怀里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而薛明翊也不介意,林苏叶就随他们去吧,只是叮嘱薛明翊小心自己的胳膊。 他的胳膊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恢复就挺快,但是留疤是免不了的。 林苏叶和婆婆不去团部,因为团部薛明翊和冯政委最大,去了下而人和家属少不得得奉承她们,她俩都不习惯,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她想起刘凤梅交代的事儿就去医务室看看。 医务室就是个小型师部卫生院,有十几间屋子,刘凤梅要在这里观察几天,所以没回家。 林苏叶径直去了刘凤梅住的病房,走到门口就看见林婉晴居然也在,她正扶着刘凤梅要下地。 林苏叶刚要开口叫嫂子,就见刘凤梅瞥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咣当就摔在地上,听那声音摔得可真结实。 林婉晴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顿了顿,忙蹲下扶她。 刘凤梅躺在地上大喊道:“林宣传啊,我咋滴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啊。我的腿,又被你摔断了啊!” 林苏叶:“……”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林婉晴急得赶紧辩解:“嫂子,你不是要我扶你去厕所嘛,我是扶你的啊。” 刘凤梅:“啊,大妹子,你来的正好,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林宣传一把给我摔在地上,你看到了,是不是?” 林婉晴:“!!!!”你们特么的合伙害我! 护士和军医听见,匆忙跑过来,一检查,刘凤梅的腿又有点错位,得赶紧正骨重新包扎。 护士瞥了林婉晴一眼,颇为埋怨道:“林宣传,你怎么搞的?” 林婉晴冤枉死了,我特么什么都没干! 屋子里的人却没空听她解释,都在忙着给刘凤梅重新处理伤腿。 第 67 章 针锋相对 林婉晴简直要冤枉死,她好心好意过来探望刘凤梅,结果刘凤梅说要去厕所,让她扶一把。 她还能不扶?扶的时候她能不尽心? 她推倒刘凤梅?可笑,她有什么理由推倒?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刘凤梅却在那里惨兮兮地哭泣,“疼死我啦,林宣传,你是不是因为欠钱那事儿,对我怀恨在心呀?我是不高兴,不爽男人抹了账还又倒贴你钱,毕竟我家也不宽裕,可我……就是不高兴,也没非管你要,你怎么就这么对我呢?” 林苏叶瞅着刘凤梅,知道她是日常憋屈狠了,否则也不会这样。 从刘凤梅的哭诉中她能感受到那种无可奈何的憋屈,也许钱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林婉晴整天找王参谋,而王参谋不但没避嫌反而还和她走得近。刘凤梅如果有意见,王参谋不但不收敛,反而责怪妻子小心眼、不善良。 天长日久这样,哪个妻子受得了? 林婉晴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瞪着林苏叶,一副坚强又清白的神情道:“林苏叶,你凭良心说话,你要是撒谎就是对不起伟大的主席,你说,我推她了吗?” 刘凤梅赖她,她就赖林苏叶撒谎! 林苏叶看她双眼中迸射出来的怒火,蹙眉,一副怕怕的样子,“堂姐,你、你干嘛这么凶?你上一次去我家,也是这样凶巴巴的,吓得我好几天都做噩梦。” 什么? 旁边的护士和军医都竖起耳朵,林宣传平时看着清清淡淡、柔柔弱弱的,竟然还那么凶?给薛团媳妇儿吓得做噩梦? 刘凤梅:“哎呀,我没说错吧?这人啊,真是不能看面相啊,瞅着很苦相一个女的,怎么这么狠呢,我的腿啊……” 苦相就是含沙射影说林婉晴克夫。 她的腿是真断了,不是林苏叶之前装的那样,所以是真疼。 刘凤梅疼得额头豆大的冷汗珠子都砸下来,声音也没那么中气十足,颤颤巍巍的却更有控诉力。 她不需要林苏叶帮她作伪证,她只需要赖上林婉晴就好。 林婉晴气得眼前发黑,她忍不住就哭起来,“你、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合伙陷害我,我……” 林苏叶小心翼翼的,“堂姐,你别哭,没人陷害你。之前你妹妹林婉丽来你家探亲后,回去就跟我说你惦记我们孩子爹,总管他借钱还不还……”她看林婉晴目眦欲裂,要吃了她的样子,立刻吓得摆手,“不是我说的,是你妹妹林婉丽说的。” 军医和护士都有印象,那时候林婉晴还陪着胡成鑫过来检查,林婉丽也一起来的。 她们一下子就信了林苏叶说的。 这个林宣传,人不可貌相啊! 竟然肖想人家薛团,还真是…… 刘凤梅疼得没有什么力气,瞅着林苏叶她心里狠狠地叫好,要不是自己疼得没劲儿,她会啪啪啪鼓掌。 对,就这样,把林婉晴的脸皮撕下来! 疼痛比起出这口恶气不算什么,再不出了这口气,她真的要憋死。 林婉晴气得浑身哆嗦,可她站在床里面,外面被林苏叶挡着,她一时出不去。 她嘴唇颤抖,脸色惨白,泪珠滚滚,“你、你……” 林苏叶:“堂姐,不是我说的,是你妹妹说的啊,要是她造谣撒谎,你可得好好管管她。” 林婉晴憋出一句:“我还了!我没惦记谁!” 林苏叶:“是呀,所以我说堂姐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堂姐要脸的,都是你妹妹造谣,你找她算账。” 这话比骂人还厉害,林婉晴身子摇摇欲坠,赶紧扶着窗台。 刘凤梅抱怨一样嘟囔:“就还了薛团的,我们的不但没还,还倒贴十几块。我们老家都揭不开锅,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呢。” 她腿疼得要命,就想作一作,哪怕男人埋怨她也顾不得。 林婉晴泪珠滚滚而下,捂着脸嘤嘤啜泣,被人这样羞辱,简直比死还难堪。 她可是最重脸面的人! 林婉丽,林苏叶,你们这两个贱人! 林苏叶瞅着林婉丽哆嗦个不停的身体,却没有停止攻击,大军说兵法里有一条是打落水狗的,她道:“堂姐,你妹妹林婉丽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她说你是故意让她知道你和我们孩子爹相过亲,故意怂恿她去找我说……” “胡说,胡说,纯属污蔑!!”林婉晴彻底崩溃,疯了一样朝着林苏叶扑过来。 林苏叶吓得赶紧躲在一边的军医后面,护士立刻拦住林婉晴,让她冷静。 这时候陈军医和王参谋一起跑过来,被林婉晴状若疯癫的样子吓一跳。 林婉晴恨不得撞死自己,她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逼她? 胡成鑫是这样,林苏叶是这样! 确实,她知道林婉丽在外面却还是要说,就让她听去,让她知道自己就算嫁人,也有其他优秀的男人惦记爱慕。 自己永远是胜利者! 那又怎样! 那是自己应得的! 还有这个刘凤梅,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她男人总盯着自己,非要给她钱,是他有事没事就找自己说话,给自己帮忙。 不是她求的! 陈军医对林婉晴还是同情居多,忙安慰她,“林宣传肯定不是故意把嫂子推倒的,她就是身子弱,扶不住。” 刘凤梅疼得脸色发黄,看着可怜巴巴的,“我让林宣传扶一把,谁知道她在我要迈步的时候一下子丢开手。”王参谋神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知道想什么。 他看着林苏叶,“林苏叶同志,刚才你看到了?” 林苏叶:“真的很抱歉,我刚走到门口嫂子就摔了,并没有看到事情是什么样子的。” 王参谋叹了口气,对刘凤梅道:“行啦,人家林宣传不是故意的。” 刘凤梅听自己男人这话,心里又憋屈又气愤,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两个巴掌。 以前她顾及男人的面子,不好和他吵,更不好和林婉晴认真计较。 可自己腿都断了,他居然还在维护林婉晴! 她狠狠地瞪了林婉晴一眼,“当初老胡生病,你一个人扶着他来打针,你都能扶动,轮到我就扶不住了。” 林婉晴冤枉得要死,她扶得住,是刘凤梅自己摔下去的。 她刚说刘凤梅是自己摔下去的,刘凤梅就大喊:“这腿断了有多疼,死要活的,我自己摔下去?我知道多疼我还自己摔下去?我咋不去跳崖更省心呢?” 林婉晴知道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眼含热泪地看了王参谋一眼,委屈、控诉、失望、伤心,种种复杂的情绪都在里面。 她知道王参谋对她是有感觉的,所以她找别人,别人躲开,而他却再三帮她。 刘凤梅害她,刘凤梅也别想好过! 林婉晴朝着王参谋伸出细弱的手腕,哽咽,“王参谋,你要是不信我,你就把我抓起来。我认打认罚!”她咬牙切齿,说得决绝。 王参谋:“我相信林宣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 不是故意把刘凤梅推倒摔在地上,应该就是力气太小一时间没扶住。 林婉晴狠狠地瞪了林苏叶一眼,又对着刘凤梅哭道:“嫂子,没扶住你,实在是对不起。” 虽然是刘凤梅自己摔下去的,可看眼前形势,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信的,她索性不解释,先行离去。 林苏叶也不留下,还是让王参谋两口子说话吧,她追着林婉晴出去。 林婉晴走到没人的地方停下,扭头看着林苏叶,眼神又冷又利,“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苏叶立刻背着手望天,又回头看看,见的确没人就笑道:“我来探亲呀。我刚才帮你作证没推刘嫂子,你不会狗咬吕洞宾,反而怪我吧。” 林婉晴恨不得上去撕林苏叶,却也只是想想,她道:“你的钱我已经用丈夫的抚恤金还你,你还想怎样?” 林苏叶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可千万别和人家说我逼你还钱。我是听刘嫂子说你不要脸,借钱不还,故意趁着丈夫去世用抚恤金还钱,人家不好意思要,还得倒贴你……” “污蔑,污蔑!”林婉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苏叶,想不到满军区大家都不好意思说,林苏叶却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 逼迫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你心是黑的吗? 可林苏叶却觉得大家都是人啊,也要过日子啊,人不能靠着高尚的情操和名声活着呀? 自己要养家,刘凤梅也要养家,人家辛辛苦苦喂猪是为什么啊? 她冷冷道:“林婉晴,你最好把钱还了,你在这里装柔弱,你在林婉丽面前不是很能摆阔吗?要是林婉丽给军区写一封信揭发你摆阔,借着战友的钱和丈夫的抚恤金去妹妹、娘家面前摆阔,你觉得大家会怎么看你?” 林苏叶小本本上记着呢,林婉晴要脸,最怕当众出丑被人揭短。 自己就威胁她当众揭脸皮,看她能不能承受住被所有人用异样眼光打量的感觉,被人当众指指点点,那滋味儿,谁受谁知道。 林苏叶微微一笑,淡定地看着林婉晴,不知不觉地扮演了一下梦里林婉晴那人淡如菊的神态,“堂姐,你妹妹林婉丽可不像我们这么讲道理,她就是个疯婆子。” 不让你们姐妹成八辈子仇人,怎么对得起你们想拿我当枪使呢? 林婉晴被林苏叶这么一提醒,登时浑身冰冷。 虽然林婉丽没有给军区写信,可如果林苏叶故意刺激让她写信,林婉丽十成十会写。 林婉丽写信,不管军区的人信不信,那自己姐妹交恶这恶名是跑不了的。 亲姐妹为什么交恶?除非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万不会如此。 哪怕不是她的错,身边的人也会说她容不下亲妹妹,导致亲妹妹憎恨她。 一想到还钱,林婉晴就剜心挖肉一般剧痛。 林苏叶轻描淡写道:“哦,对了,秦建民的钱你给我。你给他,他不好意思要,我代替他收,毕竟他以后娶媳妇也要花钱。” 林婉晴恨得不行,却被林苏叶狠狠地捏住七寸,根本抗拒不得。 不还钱,就得顶住风言风语,还钱,那自己存着以后给儿女的钱就没了。 她不想还钱,还有一个出路就是转业,离开这里。 对她孤儿寡母的来说,自然是部队最好。如果转业去单位就没人照顾他们,他们的日子就不能过得这么舒服。 可现在林苏叶和刘凤梅摆明是想赶自己走。 如果薛明翊帮林苏叶,那自己……岂不是要步履维艰了吗? 她恼恨道:“不用你们逼,我会主动转业的。” 她转身就走。 林苏叶也不再追她,只是道:“你就算要离开部队,也麻烦把欠债了了再走啊,要不留下一屁股饥荒,去哪里都是不踏实的。” 不擦干净屁股你就想走? 有那么容易吗?我不但不给你拉开那个序幕,我还给你关得死死的! 让你们这出戏,永远别想开场! 林婉晴在病房被骂得没脸,失魂落魄地离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遇到自己儿子胡卫东,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东,你怎么没去上学?” 胡卫东:“妈,今天学校义务劳动,我就想回家帮你收拾卫生。” 儿子这么贴心的话,一下子温暖了林婉晴,她眼泪再也止不住。 胡卫东急了:“妈,你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林婉晴忙摇头:“没有,是你刘大娘摔断腿,我瞧着可怜。” 胡卫东:“你想爸爸啦?” 林婉晴没吭声,只叹了口气。 胡卫东:“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等我长大就能当兵,争取和薛叔叔、秦叔叔那样,年轻轻就当团长!” 林婉晴挤出一丝笑来,哪里是说说那么容易的啊,她儿子虽然优秀,可有刘凤梅和林苏叶,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给孤儿寡母使坏? 她拉着胡卫东的手坐在路边,小声问:“小东,妈要是转业,咱们去外面……” 胡卫东却不肯,“妈,为什么要离开部队?咱们在这里多好啊,叔叔伯伯们都会照顾我们,学校不要钱,伙食也补贴,要是你转业我们去别的地方,读书要钱,伙食也都要钱的。” 他们在这里几乎不用自己开销,虽然布票少,可部队有军装啊,他们根本不缺衣服穿。 去外面据说每个人一年就一身衣服,那好干嘛啊? 妈妈一个人的工资,根本养不活他们一家三口。 林婉晴就捂着脸开始无声地哭泣,“都是妈不好,妈没本事。” 胡卫东这下更断定有人给妈气受了,“妈,你说啊,到底是谁欺负你。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给你撑腰的!谁要是欺负你,我去弄死她!” 哼,肯定是那些好嚼舌头的长舌妇! 他知道有人背地里说妈妈克夫。 妈说去看刘凤梅了,同情刘凤梅断腿难受,却又在这里哭得这么委屈,难道是刘凤梅给妈气受? 以前他也见过几次刘凤梅阴阳怪气地和妈妈说话。 他转身就跑了。 林婉晴慌得赶紧喊他,他却不肯应,径直往医务室去。 他跑到医务室,从窗外看到刘凤梅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在说话。 那个女人是薛叔叔的媳妇儿,他们一家子过来的,还有一个老太太和小姑,还有俩小子一个小妹妹。 胡卫东虽然没和他们照面,但是这里没有秘密,来个人大家都会说,他当然知道。 他站在外面,听见刘凤梅气呼呼地道:“这女人真是厚脸皮的,你瞧她,都给我推倒了还跟老王告我状,说我自己摔的。你说腿断了那么疼,我是傻子还是木头,我自己摔断腿?她摔一个我看看?” 胡卫东瞬间握紧了拳头! 他躲在一边,听那个漂亮女人细声细气地道:“嫂子,林宣传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力气小扶不住你,你也别太生气。她一个人带俩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刘凤梅冷哼,“她不容易,别人就容易?你自己在家又是婆婆又是孩子的,就容易啦?她借咱们那么多钱,有钱也不还,还耍心眼,就没见过她那么能算计的。” 胡卫东气得脸色通红,他冲着窗户喊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妈才没有算计,你放心,我会还你钱的,不会欠你一分的!” 他此言一出,屋里的刘凤梅和林苏叶就扭头看他。 刘凤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被一个孩子听见这样喊,很没面子。 她没好气道:“行,那我等着。” 可不敢再因为面子说不要了。 五十多块钱呢,干嘛不要?她喂猪一个月才三十三块钱。 林苏叶起身,看向窗外的胡卫东,男孩子十岁的样子,穿戴整齐,长得眉清目秀的,虽然没有大军那么俊秀,却也是个亮眼的孩子。 可是,林苏叶不喜欢。 因为在自己梦里,这个胡卫东处处针对大军,说大军阴沉阴险不阳光,喜欢背后算计玩阴的,处处排挤大军,拉拢胡同里的少年们疏远大军。 胡卫东看到林苏叶,下意识就想叫阿姨好,面对漂亮温柔的女性,他下意识地想示好,也想对方对自己好,可他从林苏叶眼中看到了冷漠和疏离。 林苏叶自然不会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口出恶言,也只是看一眼罢了。 只要林婉晴在这里,她就得小心林婉晴的儿子和女儿会影响自己的儿女。 她是断然不会允许小岭再接近林婉晴的女儿胡小敏的。 管她是不是女主,在书里电视里她是女主,在自己的生活里,自己家人才是主角,别人都是过客。 胡卫东听了刘凤梅的话,倍感耻辱,他觉得刘凤梅就是在指责妈妈借钱不还,还耍心机骗钱。 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他跑回家,对躺在床上垂泪的林婉晴道:“妈,如果有钱的话,就把钱还给他们吧,我们不需要花他们的钱。我会好好努力,以后会多多赚钱养你和妹妹的。” 他不要被人背后那么羞辱,他不想给爸爸带来污点。 林婉晴怔怔地看着胡卫东,这是她的儿子,和她一样有骨气,好面子,受不了别人的指责和羞辱。 宁愿敲骨榨髓,也不想欠别人的!她想起林苏叶幸灾乐祸的样子,想起刘凤梅陷害自己的样子,她便觉得自己忍不下那口恶气。 罢了,还了钱,顺便狠狠回击刘凤梅。 为什么是她走?她偏不走,她要把刘凤梅赶回老家去,看谁坚持到最后! 她当即决绝地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带着胡卫东就去找王参谋。 恰好几个参谋在一起闲聊。 林婉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走进去,对王参谋道:“王大哥,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们也不是占便宜的小人。孩子爸爸虽然去世了,我们一家却是有骨气的,要清清白白活着。之前你借我们的钱,今天我们悉数归还,麻烦你和嫂子说一声,让她不必再惦记,也不用再背后和人说了。” 她一边说眼圈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王参谋都愣住了,别的参谋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王参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又尴尬又丢人,“弟妹你别这样,咱们的账早就了了,都是你嫂子小心眼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林婉晴却不再说话,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带着胡卫东给王参谋鞠躬,然后把钱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她又如法炮制还给冯政委和另外几个人。 大家都莫名其妙,这是哪一出?怎么突然又泪汪汪地来还钱? 不过看林婉晴那倔强的样子,他们理解为她要强,不想背负债务过日子,就都把钱收下。 最后秦建民的钱,林婉晴却不想给林苏叶,而是想当面交给他。 她要让秦建民知道,自己不是借钱不还,而林苏叶也没资格替他管自己要钱。 自己是个有自尊、要强的女人,不是那种离了男人不能活的女人能比的! 医务室,林苏叶陪了刘凤梅一会儿。 “嫂子,你腿疼得厉害吗?” 刘凤梅瞅瞅窗外,小声道:“也没更疼。” 她刚才故意倒在地上,是用胳膊和好腿那边拄地的,断腿并没有受影响。之所有出现错位情况是她昨天太疼,晚上打了止疼针睡着以后腿麻了被压到弄的,本来就该重新正骨的。 正好用来诬赖林婉晴,出她一口恶气。 看她不是真的自残,林苏叶也松口气,跟她告辞去养猪场看看喂猪的薛老婆子。 李兰秀等人的确没让薛老婆子干力气活儿,都让她喂鸡鸭鹅兔子,做一些轻快活儿。 薛老婆子倒是也尽心尽力,告诉他们兔子和羊、鸡等分别喜欢吃什么野菜,哪些容易拉肚子别给它们吃。 这都是乡下人多少年代代相传的经验。 且说林苏叶离开病房以后,刘凤梅躺了一会儿,疼得厉害睡不着就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她听俩护士在门外议论。 “真没想到林宣传是那样的人呢,以前看她陪着胡团长,我还觉得她忠贞不二呢。” “可不么,惦记薛团,不会是真的吧?” “说是她妹妹造谣,谁知道呢。不过我和你说,人家薛团媳妇儿让王参谋去接嫂子,她可阻拦来着,不让去。还是薛团媳妇儿发脾气,王参谋才去的。这要是没去,嫂子断了腿趴在大雨里,这腿就得更遭罪。” “她真拦着王参谋不让去?” “那还有假?他们在走廊吵架的时候,有人在办公室听见的。” 刘凤梅登时气得浑身哆嗦,这个林婉晴坏透气儿了啊。 好,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过! 看谁先滚出家属院! 傍晚时候林苏叶就和薛老婆子一起离开养猪场,踩着薛明翊和秦建民昨晚上修过的小道下去,小心翼翼倒是也没事儿。 薛老婆子还笑着憧憬呢,“明春兴许就看上建民那孩子了呢。” 自己之前真是骑驴找驴啊,建民这么好的孩子就在眼前,她还去找别人介绍什么? 她们在路口站了站,薛明翊和秦建民就带着小姑、孩子们回来了。 莎莎已经躺在薛明翊的怀抱里睡熟,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仿佛临睡前一秒还在大笑。 大军虽然面色看着平淡,可其实飞扬的眉梢也能看出他的兴奋。 小岭就不用说了,眉飞色舞的,要不是五官被迫长在一张脸上,它们估计能飞十万八千里去。 一下车,小岭就兴奋地喊:“妈,奶,我们今天打靶了,你们知道我有多厉害吗?我真的是个神枪手!” 给自己牛皮坏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那枪后坐力真大,一枪就给他干趴下,到现在半边膀子还麻木得疼,连弹弓都拉不开。 林苏叶:“可给你能耐了。” 她上前看看莎莎,女儿睡在爸爸怀里,薛明翊身上热量大,睡得她一身汗。 她问薛明翊:“你们晚饭吃过没?” 薛明翊:“我没吃,回来和你一起吃。” 小姑和小哥俩饿得快,等不及回来吃,秦建民就带着他们去食堂吃过的。 小姑先跑去澡堂洗澡,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受不了。秦建民带着小哥俩去打饭,路上被林婉晴和胡卫东拦住。 林婉晴眼睛红肿得厉害,一脸的决然,仿佛要为自己清洗天大的冤屈一样。 她沉着脸,抿着唇,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道:“秦团长,之前多谢你对我们一家的帮助,也多亏了你借我们的钱,让我们渡过了好几次难关。” 秦建民尴尬得不行,干嘛啊,这么严肃。他最怕人家跟他严肃了,除了在战场上或者执行任务,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这么严肃,他觉得压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林婉晴为什么突然抽风。 林婉晴继续道:“我不是借钱不还,也绝对不是借着丈夫刚去世的机会还钱逼迫你们倒贴我。我没有那么重的心机。你想要钱,只管大大方方地跟我要,我不会赖账的,不用让……别人来要。我受不了人家背后指指点点嚼舌头,我是有骨气的!” 秦建民看她那样子,很是无语,也懒得解释他没要钱。 小军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冷漠。 小岭则仰头张着嘴巴,哇喔,这个阿姨是要排戏吗?这么慷慨激昂,这个词他用对了吧? 他觉得好好笑啊,就忍不住低头笑了笑,然后把玩手里的弹弓,拉得皮筋嘣嘣响。 胡卫东立刻怒视他,没有礼貌的东西,我妈妈在说话,你不应该很认真地听着吗?你这样真的没有教养! 小岭感觉到他的敌意,不禁抬头看他,疑惑得很,干嘛这样瞪着自己? 胡卫东愤怒地瞪着他,咬紧牙关。 林婉晴慷慨陈词以后,就把198块钱拿出来,恶狠狠地、剜心割肉一般递给秦建民。 秦建民尴尬得不行,之前他自嘲就该像薛明翊一样大方收下,可这会儿林婉晴这么满含怨念地还钱,他觉得这钱烧手。他真的没逼老胡的遗孀还钱。 这时候大军和小岭同时伸手接住了钱。 小岭笑道:“阿姨,你给我吧。我干爸的钱就是我的钱。” 秦建民忙点头:“对,我的钱就是他俩的。” 林婉晴猛地睁大眼睛,他们还真是穿一条裤子的! 胡卫东听见这话嫉妒得很,他一直想亲近薛明翊和秦建民,可两人对他都有些躲避,薛明翊从不肯和他多说一个字,秦建民也是脸上笑着嘴上说好听的,却从来没有行动。 从来没有像对这两个孩子这样对自己! 他突然好气,很不平衡。 林婉晴不想松手,却被小哥俩夺过去。小岭就把钱揣在自己书包里,对秦建民道:“大哥,咱快点去打饭,我爸妈和奶奶该饿坏了。” 秦建民就没再理会林婉晴,追着小哥俩去食堂。 林婉晴恨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胡卫东也尝到复杂的、嫉妒又火烧火燎的感觉,心口仿佛燃烧着一把火。 三人快速打了饭,以比赛的方式跑回宿舍。 小岭豪爽地把两百块钱拍给林苏叶,“妈,给你的!” 林苏叶:“这是你秦叔叔的,妈不要。” 秦建民:“???” 难不成林婉晴还钱又是因为嫂子? 哎呀我滴娘,他为什么要觉得她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他们老薛家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好惹! 林苏叶对上秦建民惊讶的眼神,“不是我呀,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把刘凤梅和林婉晴今天的事儿说了一下,又说刘嫂子对王参谋贴钱的事儿很不满,估计发牢骚的时候被林婉晴母子听见,他们就置气还钱。 秦建民:“那老王得和嫂子吵架。” 看林婉晴这个架势,就是在赌气,控诉有人背后指责她说她坏话,这人看来就是刘凤梅。 秦建民觉得林婉晴这招也挺狠,回头传开,大家肯定说刘凤梅斤斤计较,丈夫都把账抹了,她又旧事重提下丈夫脸面,逼着寡妇还钱,实在是不应该。 王参谋可不会像薛明翊那样维护自己媳妇儿,八成得觉得刘凤梅丢人呢。 要是王参谋借着刘凤梅断腿需要休养的借口把她送回乡下老家,那林婉晴就赢了。 这就是她的报复手段? 这些弯弯绕秦建民略一捋也就清楚。 林苏叶和他一样在复盘思考呢,只是她没有秦建民那么聪明,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现在听秦建民一说,原来林婉晴这么大张旗鼓地还钱是为了惹怒王参谋给刘凤梅送回去啊。 她就想如果自己是刘凤梅,要如何破局。 找首长撑腰?似乎行不通,首长日理万机,哪里可能管这种事儿? 她戳戳薛明翊,“你说我要咋办?” 薛明翊握住她的手指,“你什么都不用办,我又不是王参谋。” 他哪里舍得责怪她一点? 林苏叶:“那你觉得嫂子要怎么办?” 薛明翊道:“造声势,拉舆论,博同情。” “大喇叭吆喝?”林苏叶寻思造声势可不就得嗓门大? 薛明翊笑起来,附耳小声道:“撒泼。” 第 68 章 三个媳妇? 林苏叶明白过来,刘凤梅要跟男人撒泼闹大,让首长看看因为林婉晴人家两口子闹矛盾,要过不下去了? 那首长就算觉得刘凤梅小气计较,也会同情她,同时也会觉得林婉晴这人不厚道。 嗯,不错的办法! 她对薛老婆子笑道:“娘,你要不要教嫂子两招?” 薛老婆子白了她一眼,“我撒泼好使了吗?” 从年轻时候对付婆婆就没管用,年纪大了对付儿媳妇也不管用,都怪老头子吃那一套,让她有一种错觉以为可以一招鲜。 果然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小沈就跑来报告,说王参谋在医务室和刘凤梅吵架呢。 起初都还压抑着小声理论,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到后来就越吵越凶。 小岭一听有吵架的,那就跟过年草台班子唱戏、扭秧歌踩高跷一样热闹的,必须得去看。 他追着小沈就跑了,林苏叶都没来得及喊住他。 薛老婆子说了句朴素的话,“哎,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管有意无意的,总是容易惹闲话。” 秦建民看薛明翊:“咱要不要去劝架?” 薛明翊:“你会?”我又不会。我只会打架。 秦建民:“我也不会。” 他又对林苏叶道:“弟妹你也别去,免得打着你。” 林苏叶知道刘凤梅也是被伤了心,本就压抑得太狠太憋屈,现在腿断了又疼又闹心,王参谋又护着林婉晴,她肯定忍不了想吵一架出出恶气。 她感觉刘凤梅也想把林婉晴赶走,这俩人算是卯上劲儿了。 反正王参谋也不敢在部队里打老婆,她就不想去劝架,只当没听见。 小岭跟着小沈跑去医务室,那里已经聚拢了一群人,有劝架的,有名义劝架实为看热闹的。 金丹抢占了有利地形,站在外面一块石头上正好可以看到病房的窗户。 金丹看他俩过来,招呼小岭:“快来!这里不用票。” 小岭蹭就爬上去。 病房里王参谋真是要气死,刘凤梅也要发疯,夫妻俩原本还小声理论,后来谁也不服气,越吵越大声,到现在直接恶语相向。 军医护士们劝架不好使,很快冯政委、其他参谋都来劝架,也没用。 冯政委没辙,就让自己老婆李兰秀去找林婉晴过来说清楚。 王参谋不敢打老婆,就想转身离去。 刘凤梅气疯了,却不肯放他走,一把薅住他的裤腰带,喊道:“王福顺,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甭想走。” 她疼得要命,可愤怒让她心头烧着一把火,恨不得把王福顺和林婉晴都烧死。 王福顺:“你疯了,不可理论。人家老胡刚去世,家里艰难,我们做战友的帮衬几块钱怎么啦?你就不依不饶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讲理,这么冷酷不善良?” 刘凤梅大喊道:“我冷酷不善良,林婉晴善良,她和人家男人相过一次亲,就惦记人家好多年,有事没事往人家跟前凑,借口男人生病去借钱,还跑到人家老家去,跟人家媳妇儿耀武扬威,她善良,她好善良!她明明一堆钱,还四处借钱,跟自己娘家妹妹摆阔气,显摆!我在山里摔断腿,人家薛团媳妇儿让你去接我,她拦着不让,她是恨不得我死,她善良!” 王福顺脸黑得不行,“你胡说什么?谁和你说人家拦着了,不是我去背你回来的?” 刘凤梅:“你不用心虚,不是人家大妹子跟我说的,人家一个字都没说你,是你们吵架被办公室的人听见,人家背后嘀咕的,我耳朵好使是我犯罪!” 刘凤梅豁出去了,越喊越凶,嗓子都劈了。 她把真的假的都一股脑说出来,不管林婉晴到底惦没惦记薛明翊,但是她亲妹妹这样说,没有也是有了。她借钱回娘家摆阔,也是她妹妹说的,没有也是有的。她去林苏叶家耀武扬威,林苏叶作证,这是真真的。她不让王参谋去接媳妇儿,这是真真的,大家都听见的。 真真假假在一起,哪怕不真也真了! 她借钱、不还、摆阔、卖惨,这些都还好说,毕竟她的确死了老公,生活有压力。 她和王参谋交往过密,惦记薛明翊,去薛明翊家跟人媳妇儿显摆,这就让人印象很坏。 不只是围观者生气,首长们也直皱眉。 此时师长、师政委、参谋长几个正在参谋长家喝茶抽旱烟。 医务室那边闹得动静太大,他们隐约也听见动静,就问警卫员。 警卫员是不可能擅离岗位跑去给他们看八卦的,他就让勤务兵去看看。 勤务兵一到跟前就瞅着金丹、小沈、小岭三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医务室瞅,而医务室例外都挤满看热闹的、劝架的人。 冯政委和另外几个参谋在那里劝架,可王参谋已经偃旗息鼓当哑巴,刘凤梅却新仇旧账一起算,又哭又闹,伤心得不能自已,谁也劝不住。 这是真伤心了,当然也可能腿断了太疼。 林婉晴在家里听说王参谋去找刘凤梅吵架,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狠狠地反击了刘凤梅。 早点滚回老家去! 李兰秀想让她去劝劝,表个态,她却为难的很。 “不是我不去,是再也不好见面的,她背后戳我脊梁骨,我哪里还有脸啊?现在还了钱,哪怕吃不起饭也是无债一身轻。”她笑了笑,淡然优雅的样子,“我还得辅导小东和小敏功课呢,就不招待你了。” 她送走李兰秀,回屋关了门,躲在墙下约莫能听见远处吵架的声音。 虽然听不清,却让她非常爽! 听闻金丹汇报两口子吵架的来龙去脉,金政委呸了一口茶叶问参谋长,“林宣传和王参谋走得很近?” 参谋长是不抽烟的,被他俩熏得有点睁不开眼,手里捧着一杯枸杞,“顶多比别人多说两句话,也没什么近的。” 陆师长:“王参谋倒是没事,要沾薛明翊可不行。” 王参谋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估计升不上去,过两年就可以转业。 他和林婉晴走得近不近,倒是没多大影响。可薛明翊不行! 真假都不行,他不允许有人污染薛明翊的羽毛。 陆师长:“要实在不行给她介绍个对象。” 参谋长:“胡成鑫刚没了三个月。” 陆师长:“又不是昨天没的……好像是有点急,要不就给她安排转业吧。” 参谋长:“她稿子写得倒是不赖。” 要是让她转业,宣传部还得培养个人才呢。 部队里对会搞文艺的女兵还是很需求的,唱歌跳舞画画写稿子,都需要。 金政委一锤定音,“现在就去工农兵学员里物色两个宣传员过来,两个月就给她安排转业吧。” 部队是个严肃的地方,闹成这样不像话。 几位首长三言两语决定了她的前途,也就丢开不再管,聊些其他的。 参谋长很看好大军,想把他要到军校去培养。 金政委:“还小,薛明翊是14岁入伍,他们才八岁,再优秀的苗子也不要急,不要拔苗助长,免得伤仲永。” 陆师长笑道:“政委高见。孩子还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进了军校难免被约束起来,很容易失去灵性。” 参谋长:“薛云岭是这样,薛远征那孩子少年老成,八岁就像三十岁,老气横秋的,我觉得早点培养更好。” 陆师长:“你干嘛要拆散人家母子?你没瞅着那孩子离不开他妈和奶奶?” 参谋长也笑起来,“我这是看到好苗子就心动,那就等几年吧,到13岁再看,到底是个好苗子,还是泯然众人。” 小岭在医务室看热闹,直到冯政委等人把王参谋拉回去,李兰秀等人安慰住刘凤梅,这才消停下来。 小岭对小沈道:“这不够热闹。” 小沈:“你还想咋热闹?” 小岭:“我们村两口子打架,都得抱个子,男的打,女的挠。婆婆要是上手帮忙,第二天女的就喊娘家人来打,打得天昏地暗,女的回娘家,男的再去叫回来,然后等下一次再打。” 小沈:“……你们村还挺、热闹。” 小岭:“那是,有两口子打的,有婆媳打的,还有妯娌、姑嫂、邻居打。” 小沈:“那有没有男人和男人打?” 小岭:“诶,男人和男人打有什么好看的?你一拳我一脚,几个回合就打完,要么就动砖头、棍子的,打伤打坏也不好看。” 小沈:“……受教了。” 天上又下起雨来,小岭赶紧冲回宿舍,一进门就和家里人讲夫妻俩吵架的事儿。 林苏叶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小岭还想顶嘴,看热闹怎么就不学好了?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师长爷爷都说这没什么不对的。 秦建民立刻把他搂过去,不让他跟林苏叶顶嘴,免得挨揍。 薛明翊瞥了小岭一眼,“来部队这几天应该有心得,写一写。” 小岭:“!!!” 他拿眼偷摸瞅秦建民,打算让他写。 秦建民笑眯眯地看着他,稀罕他和给他作弊是两回事,希望拜把子兄弟明白这一点。 小岭见他不配合自己,就瞅薛老婆子,奶奶现在也学习,虽然不会写,但是她会说。 薛老婆子的注意力却在秦建民身上,瞧着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很配自己闺女。 这要是以后和闺女结了婚,和明翊一起回家探亲,多好。明春生了孩子,自己给她带,好得很。 薛老婆子一个劲地给林苏叶使眼色,想让她试探秦建民对小姑的感觉,她也想拉着小姑去溜达,试探一下小姑对秦建民的感觉。 小姑却累得很,从澡堂回来就瘫在床上,半点男人在这里自己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她更不想出去和亲娘说什么悄悄话。 晚上再说吧,如果她没睡着的话。 薛老婆子就拉着林苏叶去门廊那里说话,外面雨声有些大,她大声说,“你觉得咋样?” 林苏叶道:“建民倒是挺好的。就是……”她犹豫了一下,跟薛老婆子道:“他有过三个媳妇儿。” 薛老婆子瞪圆了眼睛,“三个?都死了?有孩子吗?肯定没有!” 林苏叶:“你得先问清楚这事儿。” 薛老婆子:“你男人知道不?” 林苏叶:“那是你儿子,你干嘛阴阳怪气的。” 薛老婆子:“行行行,我儿子,他知道不?” 林苏叶:“你儿子不肯说。” 薛老婆子:“你不许跟我阴阳怪气!” 是他不肯说,又不是她不让他说! 婆媳俩就商量怎么套秦建民的话。 薛老婆子就去门口示意大军悄悄出来。 大军疑惑地看她。 薛老婆子招手:“来。”大军就出去,“奶,妈?你们干嘛呢。” 林苏叶就把他拉到一边,“你们今天干嘛了?” 大军:“我们先参观……” 林苏叶:“只说你小姑。” 大军:“小姑就参观、越野、格斗、障碍训练……” 林苏叶:“说你小姑和秦叔叔。” 大军:“他们俩一直一起啊。” 薛老婆子:“那他俩打架,谁赢了?” 大军:“那肯定是秦叔叔,他很厉害的。” 林苏叶:“他俩有没有一起聊天?” 大军想了想:“吃饭时候秦叔叔让小姑多吃点鸡蛋,还给她夹了一块肉。” 薛老婆子兴奋地一拍巴掌,“诶呀,有戏。” 大军接着道:“秦叔叔也给我和小岭夹了,一人夹了两块。” 薛老婆子瞬间萎了。 林苏叶也觉得,咋听着这两人像兄弟? 薛老婆子就拉着大军嘀咕道:“大孙子,奶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如果是小岭,他会很激动地说保证完成任务,但是大军不是小岭,他问道:“多少报酬?” 薛老婆子:“两块钱!你妈给!” 大军:“说说看。” 薛老婆子:“你问问你秦叔叔,他有三个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大军果断道:“不可能,他半个都没。” 薛老婆子:“你这孩子,人咋能论半个呢,你打听一下。” 大军:“三个,得三块钱。” 林苏叶还想还价。 薛老婆子:“别抠抠搜搜了,我喂猪不是赚钱吗?” 大军点点头:“成,我晚上帮你们问。” 不到九点,薛老婆子就赶着各人回去睡觉,小姑和莎莎早就睡熟了,打雷都不待醒的。 大军和秦建民、小岭回到宿舍,他们是男人,在团部冲澡很方便,这会儿就直接上床。 小岭在和秦建民聊自己有什么心得,很是犯愁,“大哥,我没心得。” 秦建民鼓励他,“你怎么没心得?你每天不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岭:“那些就是心得?那我不想学写作文,不想学数学,就想学打靶行吗?” 秦建民:“不学习怎么行?你知道我们在中印边境要学印地语然后跟他们对喊吗?你要是没有文化,你喊出来干巴巴的,你要是有文化,你喊得就动听。有时候一个会说话的人,一席话就可以胜过百万大军。” 小岭:“哇?真的假的?” 秦建民就让大军举几个世界有名的语言艺术定乾坤的例子,让小岭以后可以找书看看。 大军说完以后,就问秦建民,“秦叔叔,我能问问你三个媳妇儿是怎么回事吗?”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随即,小岭激动的欢呼一声,“大哥,你好牛皮,你三个媳妇儿呢?我一个都没有!” 大军:“……” 秦建民:“……”这俩孩子! 秦建民隐约觉察到是薛老婆子和林苏叶让大军问的,有心不说,又知道不能不说。 要说的话,也实在太丢人! 何况还是和孩子说。 当然,跟孩子说,比起跟大人说,不那么尴尬。 小岭鼓励他,“大哥,你快说,我爱听。” 秦建民认命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 他小时候也出生在一个大家族,爷爷兄弟好几个,爹也兄弟好几个,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房子也挨着。 他二爷爷特别喜欢给小孩子讲那啥的故事,热衷吓唬小孩子。 秦建民小时候胆子格外小,本来就怕黑,听了以后就更怕,加上二爷爷等人总笑话他、吓唬他,他严重到晚上不敢闭眼的地步。 后来奶奶找人给他算,说孩子八字轻,压不住,得找个八字重的童养媳给他镇住。 他八岁就有了童养媳,家里每年都给人家钱粮做衣服,原想着16岁就给他们结婚。 结果等他15岁参军,人家姑娘不乐意了,说已经给他镇了那么些年,他进部队自然有部队给他镇,她就要求取消亲事。 其实是那时候边境不稳定,当兵就还得总去打仗,不少人会牺牲,女方家怕他死了女儿守寡,就想取消婚事。 家里也同意。 后来他19岁,家里又急着给他张罗一个,订了亲,给人丰厚的彩礼。 结果等去迎亲的时候女的悄悄跟他讲她有一个恋人,恋人是隔壁村读大学的一个男人,男方家里不同意,他们就想生米煮成熟饭逼迫家里,结果男方家长依然不同意。他俩想私奔,结果男方家长把儿子抓回去,把女人送回家当着爹娘的面一通羞辱。 最后男的和家里决裂,只身去新疆支边。 女方家长则想把女儿火速嫁出去。 秦建民虽然八字轻,可他脑子不傻啊,他就算同情人家,也不可能拿自己终身大事当儿戏。 他说愿意出面张罗把女人送去新疆和恋人团聚,女人也万分感激,结果就在他们要出发的时候边疆建设兵团传来消息,她恋人在抢险事故中牺牲了。 男人的爹娘知道消息以后伤心得不行,听说女人怀了儿子的骨肉,就想接她进门。 女人同意,却在迎亲的路上投河自尽。 女人的父母是脑子犯糊涂的,竟然跑到秦家门上闹,埋怨秦建民害死他们女儿,想让秦家赔钱,还想把妹妹嫁给他。 秦建民自然不要。 他爹在他12岁时候因病没的,被这件事一闹他娘身体也不好,拖了一年多也没了。 第三个倒是正常,21岁时候大伯帮他定的,约定23岁回家结婚,结果不等他回家,女人去河里洗衣服因为突发羊角风掉河里淹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小时候的童养媳看他健健康康活得好好的,还升了职,工资津贴多,她爹娘都想和他再续前缘。 他大伯倒是乐意,还打电报问他意思,结果没等他说愿不愿意,女孩子没了。 女孩子爷爷精神有些不正常,颠三倒四,半夜起来烧炕结果引发火灾。 她爹娘只顾得抢救东西和孙子把她给忘了,她被烟熏迷糊过去,直接没了。 自此周围都流传他八字克妻,娶媳妇儿不是水就是火,一个也不好活,水火不容,不适合结婚。 他大伯等人怎么澄清都没用,就想让他在部队或者外面找,这样别人不知道情况,也不会忌讳。 可他本来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参军只是因为在家里害怕,到部队来阳气重能壮胆! 被人说多了以后,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要是真的克妻,那不是害了人家? 后来看薛明翊有媳妇,他自然也心动,想找个媳妇。 结果组织给他介绍一个,他带人家去滑冰,大家都滑得好好的,偏生姑娘掉冰窟窿去! 真是邪性! 也不说他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反正把秦建民吓够呛。 再后来组织又要给他介绍个,结果两个年轻女孩子还没确定介绍哪个,俩人都生炉子煤烟中毒送医院。 这下秦建民还敢吗? 他还悄悄跟薛明翊分析,是不是自己邪性,所以才这样。 薛明翊让他不要搞迷信,这只是巧合,这天底下每天发生的事儿多了,难道每一件都和你有关? 对号入座要不得。 可他是真的怕了,所以后来组织再给他张罗,他就懒得去相亲,眨眼拖到三十岁还光棍儿一条。 这些他当然没办法给俩孩子讲,毕竟太惨了。 他只说一个童养媳悔亲了,第二个有喜欢的人不要他,第三个有羊角风不适合结婚。 小岭听得都哭了,拉着秦建民的手,“大哥,你甭难过,你没媳妇不要紧,我也没有,我陪你。” 秦建民:“……” 大军却听出秦建民没说实话,毕竟他沉默那么久,三两句就打发自己? 等小岭抹一会儿同情的眼泪呼呼睡着以后,大军就问秦建民:“秦叔叔,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跟外人说的。” 他嘴巴严实,这个毋庸置疑。 妈妈和奶奶不是外人。 秦建民犹豫了一下,虽然大军小小年纪成熟得跟薛明翊似的,可他还是不想荼毒孩子的心灵。 大军幽幽道:“秦叔叔,听我妈和我奶的意思,想让你和我小姑处对象。” 秦建民:“!!!” “我明天自己和他们说!”他突然睡不着了。 哪个男人三十岁了想打光棍?就一直想打光棍的薛明翊也不想啊,他当然更不想! 薛明春那么厉害,八字肯定重,既能镇住他,还能扛得住水火攻势。 秦建民突然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睡着以后,他做了个梦,梦里薛明春自带金光,诸邪不侵,他咧嘴笑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吓得他一个激灵。 薛明翊突然就醒了,他睡眠质量好,但是睡觉也警觉,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很快他听见远处传来警报声,然后师部这里也有动静传来。 他立刻起身穿衣。 林苏叶睡得正香,一点醒的迹象都没。 他俯身亲亲她,帮她把被子掖好,然后穿戴整齐出门。 通讯兵小沈快速跑过来,鞋子都没穿好呢,急忙道:“薛团,基建队那里在建的隧道因为大雨发生塌方!” 薛明翊立刻大步往师部办公室去。 秦建民也匆忙出来会合,问怎么回事。 薛明翊简单说了一下,浓眉紧锁,“为了赶工期他们三班倒连夜施工,估计会有伤亡。” 他们直接致电团部,指定营长带兵带上行囊和雨具火速赶往事故点。 第 69 章 抢险 林苏叶不是被军号叫醒的,而是被师部的集合哨声叫醒的。 她赶紧起来穿衣服,出去问问怎么回事,这才发现师部的军医、护士们都整装出发了。 很快,薛老婆子几个也一起过来,小姑扛着莎莎,大军穿戴整齐,小岭还迷迷瞪瞪,扣子都没系好。 他们一起去食堂打听怎么回事,遇到金丹就顺便一起吃早饭,也知道了原委。 此时已经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各军区部队除了常规训练、还要担负本军区地段的大三线基础建设任务,包括开山、修桥、铺路等,看似简单,其实每一项任务都非常艰巨且充满危机。 山区为了修盘山公路、开挖穿山隧道,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而一旦遇到汛期大雨就容易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状况,哪怕正常天气因为技术、土质、山体等种种缘故,也可能发生隧道塌方等危险。 一旦发生塌方,附近军区就会调集部队前去营救。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金丹让林苏叶等人不必担心。 金丹安慰道:“大娘、嫂子,咱们就该干啥干啥。” 薛老婆子:“对,咱们搞好后勤工作。哎呀,我得去喂猪了。” 小岭:“我也得去训练!” 小姑:“那我去帮他们搬石头救人吧。”她站起来就跟着集合的警卫连们跑了。 薛老婆子只得喊一嗓子:“你可注意安全啊——” 林苏叶带着莎莎,让大军和小岭别乱跑,好好呆在师部这里。 她则领着莎莎去看刘凤梅。 刘凤梅正跟照顾她的护士哭呢,“你快和他们去救人吧,我这里没事,我反正养着就行,你们不用管我,快去救人。” 看到林苏叶过来,刘凤梅还安慰她,“大妹子,你别担心,他们人多,很快就救了人回来。” 她嘴上这样说,眼皮却直跳,这种塌方很容易发生二次塌方,把救人的也搭进去。 这种时候薛明翊、秦建民几个团长,往往是冲在前面的。 王亚楠给刘凤梅打了饭来,又问林苏叶和莎莎好,小姑娘非常乐观,“解放军战无不胜,不会有问题的!” 林苏叶跟她们聊几句,虽然努力镇定,可心却还是提着,她发现除非看到他们安全回来,她就没有办法真的平静。 虽然他们只是去抢救,还没有上战场,林苏叶却已经感受到作为一个军嫂的煎熬和重量。 她突然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等,枯坐是最煎熬人的,她也得找点事情做。 她跟刘凤梅告辞,又让王亚楠好好照顾妈妈,她带着莎莎去找金丹。 金丹他们通讯组要随时保持联络畅通,所以不需要去救人。 林苏叶就让她继续帮忙看着莎莎。 莎莎又乖又萌,不哭不闹,还会自己画画,很好看,金丹非常喜欢她。 “嫂子,你只管忙去。” 林苏叶就主动去宣传连,她想找宣传部门的领导跟他们要一些画笔和颜料,她想为师部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去把那种场景画下来。 她发现自己在感情充沛、情绪饱满的时候就想画画,也能画出超水平的作品来。 宣传连也正在安排宣传员去现场。 他们大军区有个传统,就是把军区内的大事件都记录下来,文章、照片、画作等,集中展览,让人了解普通战士、军官以及工作人员的一些情况。 现在虽然宣传组有相机,可拍出来都是黑白照,且很挑拍照环境,移动对象以及阴天雨天情况,拍出来基本模糊不清。 宣传部门的传统就是手绘彩色宣传画。 这次一起上山的有三个负责写稿的,三个负责画画的,另外都是被医务室借调帮忙的。 林苏叶和宣传连长说的时候,对方有点犹豫,倒不是怕林苏叶抢功劳,而是觉得她是来探亲的家属,去抢救第一线,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可怎么跟薛团交代啊。 恰好金政委过来,之前陆师长在食堂请客吃饭,他那天去军部开会不在家,后来也听陆师长和参谋长说过薛团的家属,对他们有个印象。 这会儿看到林苏叶,他没想到一个娇美的小媳妇儿居然还有这样的干劲儿,便支持,“给她,让她随车过去。” 林婉晴也走过来,一副积极请战的姿态,“首长,宣传员林婉晴请求去抢险前线。” 宣传连长看了她一眼,之前他安排宣传员去第一线,她并没有主动请缨,这会儿倒是积极。 再联想刘凤梅骂的那些话,他就有点不爽了。 他道:“林婉晴同志,我们宣传连已经去了几位宣传员,你留在家里做好坚守工作。” 林婉晴沉默,嗯了一声,缓缓地走开。 林苏叶跟着宣传连长拿到了笔刷、颜料、画纸、画架,另外还有一些彩色铅笔、炭笔之类的。 宣传连长给她装了一个工具包,叮嘱她,“林苏叶同志,你不是正式的宣传员,但是我也要把我们宣传员的原则告诉你。” 林苏叶就认真地盯着。 宣传连长道:“记录真实的,能打动你的,不用拔高,也不用回避,直面最冲击你的画面。” 林苏叶似懂非懂,却也点点头,她也就会临摹,又不会自己创作,所以不用担心她会瞎画。 这几天没摸画笔,她一直手痒痒,拿着莎莎的红蓝铅笔偷摸画了几幅速写,有薛明翊抱莎莎的,有秦建民和小姑并肩走的,有警卫连出操的,也有别的。因为没有详细勾勒涂抹,只是速写轮廓,所以画得快,打算回家以后再完善。 她背着挎包戴上一顶斗笠,跟着卫生院的几个护士爬上带棚的解放卡车,上面还有几个警卫连的战士。 大家神色都很凝重,说话也是低声细语,没有一个说笑的。 从师部出去要开很远才到在修隧道位置。那里是一片基建区,住了好多人,有工人、农民工、干部、工程师、专门负责基建的工程士兵,分布在不同的山体开凿隧道、修盘山公路、铺架铁路等。 薛明翊他们所在的军区也要配合他们工作,比如需要炸山的时候就会派炮兵去配合,有特殊情况需要赶工程,他们师也会安排兵力帮忙。 林苏叶感觉自己颠簸得屁股麻木,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这拖后腿的体格子能不能坚持到目的地的时候,车终于停下来。 有通讯兵打着旗号让他们停车,前面有落石挡住去路,所有车辆只能停下来,全员步行过去。 路边停了好几辆卡车,还有吉普车,如今正被人指挥着往后退,去宽阔地掉头下山。 林苏叶他们只能步行过去,其他人倒是还好,她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坐车就颠簸得不行,这会儿身上的工具包都重逾千斤的感觉。 她咬牙坚持,并不肯停下来。 这时候一个警卫连的士兵跑过来,主动对林苏叶道:“嫂子,我帮你背。” 林苏叶也没逞能,跟他道谢。 小战士年纪不大,个子很高,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可爱又英俊,很讨人喜欢。 他跟林苏叶自我介绍,“嫂子,我叫郑援朝。” 林苏叶点点头。 他看林苏叶有些走不动,犹豫了一下,示意道:“嫂子,我可以背着你。” 林苏叶忙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看大家都急匆匆往前走,郑援朝单独过来帮助自己不大好,她就让他跟上队伍,她自己会走过去的。 郑援朝看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背着她的工具包跑步上前。 护士小孙对林苏叶道:“嫂子,你别介意,小郑其实是想报恩,只不过薛团不让他再提,他也不敢说。” 林苏叶诧异地看着她。 小孙道:“薛团胳膊之所以受伤,是前两个月演习的时候为了救小郑。小郑自责得不行,薛团就命令他不许再提,不许跟任何人提,其他任何人也不许再提这事儿。你们过来这几天,小郑总想去跟你道歉,又怕薛团骂。他呀,就是个孩子。” 林苏叶这才觉得自己误会小郑了,原本还以为青年看她长得美主动献殷勤呢,这么一想自己有点脸皮厚啊。 想到薛明翊虽然是个闷葫芦,其实是个默默奉献的人,他对她照顾体贴,没想到在部队也能为小战士想周全,她觉得又多了解他几分,心里也更喜欢他一些。 他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好团长。 等林苏叶的脚都走麻木了,终于到达目的地,看到眼前的情形,她被狠狠地震撼了。 绿军装们接龙一样直插事故隧道,两人一组往外接力运送坍塌的石头、伤员,一个累倒后面替补上去。 外面已经躺了一片受伤的工人,陈军医和好几个军医、护士在那里紧张地施救,懂包扎的士兵也在帮忙。 她看到了小姑,正帮忙抬伤员。 小姑力气大,抬伤员的时候干脆利索,不会让他们受二次创伤。 林苏叶在陈军医那里看到自己的工具包。 她细心地观察着,听见陈军医说幸亏他们戴着安全帽,虽然身体被砸到,头部却没有受到重创,保住一命。 这时候安全帽短缺,很多都是藤编的,虽然比不上合金安全帽,却也能给施工人员一定的保护。 她没找到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个,甚至连炮兵团长和三团长也不见。 有人看到她,就告诉她,几个团长都进隧道了。 一位老工程师老泪纵横,抹着眼泪说不该让他们几个进去,若是他们再有个三长两短,这是部队的损失,是国家的损失。 冯政委面色沉重,他道:“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职务只是为了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人民有难,我们理应冲在前面。” 没有当兵的就该冲一线,军官就该在后方的说法,尤其团以及下面的军官,他们都是身先士卒的。 冯政委在外面负责调度,紧密配合隧道内情况,还要让人密切关注隧道上方情况,一旦发现有其他渗水、坍塌点要立刻汇报。 林苏叶没有铺开画彩画,现场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拿着笔快速地勾勒速写和大场面,每一个角落她都想记录下来。 那深深的隧道,里面黑乎乎的,只有荧荧点点的光照亮丁点的地方。 那黑黑的遥远的深处,像是吃人的猛兽,又承载着人们的希望,希望能畅通带来便利,希望它们能够坚固稳定不再坍塌。 她的丈夫在里面,他和他的战友在里面。 她用笔画下自己的祈祷和渴盼,希望他们平安。 希望所有伤员都没有性命之忧。 她正画得情绪激动时,却看见林婉晴和另外一个宣传员过来。 林婉晴对那个宣传员道:“我负责写稿子,你来配插图,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事迹宣传到全军去。” 林苏叶没去理睬她,这种场合多说话、声音大些都显得不合时宜,是对事故现场的亵渎。 他们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天又下起大雨,附近部队、工人区也纷纷派人背着窝头大饼送上来。 冯政委让人先把食物发放给伤员和军医护士们,再发放给接龙救人的战士们,最后给外面帮忙的人发食物。 林苏叶拿着个馒头,却感觉胃里堵着,咽不下去,勉强吃了几口。 下雨的时候,冯政委给她一件雨衣,林苏叶用来包画纸和颜料,自己戴个斗笠更方便。 因为坍塌点在深处,给救援增加了很多困难,进展也不能那么迅速。 晚上战士们就在山里过夜,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打包了行囊,他们习惯性出远距离任务就背上行囊的。 周围临时搭建了不少窝棚、帐篷,还有工程人领着工人们搭建的歇脚草棚,现在都住满了人。工人们也送来了被褥、雨披、蓑衣等。 冯政委特意给了林苏叶一床师部带来的被子。 林苏叶却睡不着,她也没脱衣服,脚疼得厉害不敢脱鞋子,就直接披着被子,就着马灯的光完善自己的画。 那些战士们换班休息,有的出来就累得昏睡过去,都不管是不是在雨里。 林苏叶就把他们给画下来。 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个还没出来,她有些担心,但是又让自己不要担心,告诉自己那是他们的担当和责任,就算他们出来,他们只怕也不会安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恍惚听见有人喊:“隧道又塌了!” 林苏叶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哪里又塌了?” 她起身就要往外冲,却一下子撞进大步过来的男人怀里,他身上沾满了泥土,浑身都脏兮兮的,却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一下子抱住他,死死地抱住,再也不想放开。 薛明翊被她弄得有点不会了,他刚出隧道就被冯政委告知林苏叶在这边,他寻思她应该睡了就先过来看一眼,哪知道刚到窝棚门口就被她撞个满怀。 她力气小,倒是不能撞倒他,可他身上脏呀,都不敢抱她。 他在隧道里几乎一天一夜,这会儿累得嗓子都干痛,声音沙哑得厉害,“别怕,我没事。” 林苏叶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衣服上蹭蹭眼泪,结果被他衣服上的沙土磨得脸颊生疼,顺便蹭了一脸泥土。 看她原本白嫩的脸蛋一下子糊了一层泥土,薛明翊忍不住笑起来。 林苏叶自己擦眼泪,结果越擦发现脸上泥土越多。 薛明翊自己一身泥土,也不好给她擦,就让她去外面洗洗。 林苏叶直接不管了,帮他脱脏衣服衣服让他休息一会儿,“伤员都救出来了吗?” 薛明翊点头的力气都没,“嗯。” 他第一次享受媳妇儿的服侍,疲惫都消失了不少。 林苏叶又问秦建民,她一直没看见他,也挺担心的。 薛明翊:“没事。” 他穿着背心裤头躺在媳妇儿睡过的被窝里,握着林苏叶的手,一闭眼就睡过去。 这时候郑援朝在外面轻声问:“嫂子,给薛团吃点东西吧。” 林苏叶小声道:“他睡了,麻烦你帮我打点水行吗?” 很快郑援朝就用一个头盔装了半头盔水过来。 林苏叶就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沾着水一点点给薛明翊擦脸和手上的泥土。 他左臂受伤,原本伤口愈合,结果现在又崩开,只用绷带草草缠过。 她就让人请军医来再给他包扎一下。 陈军医也累得不轻,毕竟军区医生护士有限,还把几位军嫂、宣传女同志都借来当护士。 他看看薛明翊的伤口,皱眉,“伤口迸裂重新出血,好在不是很严重,不需要重新缝合。” 林苏叶:“陈军医,有人……没救过来的吗?” 她希望里面的所有人都没事,都不会失去生命,受伤总是可以好的。 陈军医道:“你放心吧,薛团长他们救援及时,没有一个伤亡的。本来有六个重伤员,因为薛团他们都会急救,及时处理伤口,都保住一条命。现在重伤员已经被接力送下山,送往解放军医院,不会有事的。” 林苏叶松了口气,立刻笑起来,双手合十,“真是谢谢解放军。” 陈军医道:“林苏叶同志,你男人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林苏叶向来被人夸漂亮、温柔,或者被人骂狐狸精、好吃懒做、靠男人,可没人这样夸她。 她有点害羞起来。 陈军医笑了笑,就先告辞走了。 林苏叶这才想起来把自己的脸洗洗,可她实在太困,最后也没洗脸,就偎依在薛明翊身边睡了。 知道大家都平安,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睡得就很放心。 薛明翊睡眠质量好,三个小时以后醒过来,天已经微微发亮。 他看林苏叶和衣蜷缩在旁边,白嫩的脸蛋上还粘着已经干了的泥巴,累得眼底一片青黑。 他看得心疼难忍,俯首轻轻轻吻她,然后帮她把脸上的泥土轻轻擦了擦,虽然不干净,却总归不会糊着泥巴,又去给她脱鞋子。 脱鞋子的时候她蹙眉痛呼一声,薛明翊这才看见她脚上的袜子渗着血色,以为她那样的体质赶这么远的山路,只怕双脚都会磨烂。 袜子粘在脚上不能强行脱下来,否则会撕下一层皮。 他把自己的衣服拍打一下穿上,离开草棚,发现冯政委已经指挥人连夜把需要去医院的伤员运下山,其他工人等则返回驻地休息,这里现在大部分都是一团和二团的战士,另外还有师部派来支援的警卫连和后勤人员。 他想去找个军医或者护士帮林苏叶看看脚,却见林婉晴在陈军医那里,她腿受伤了,被尖锐的石头划了个口子,正在流血。 薛明翊微微蹙眉,扭头找人,就见秦建民正和炮兵团长商量事情,小姑在他们旁边大口啃冷馒头。 薛明翊就喊了自己的三营长过来,厉色道:“为什么会让宣传员进危险的地方去?” 添乱! 三营长委屈得很,瞅了一眼林婉晴,寻思难道团长心疼她?不能啊,薛团媳妇儿还在呢。他小声给自己分辨道:“团长,我们不让她去,她非要进去,说要看看战士们战斗的战场,这样才好写更生动真实的文章。还说宣传员就该深入战场,不能躲在后面睡大觉,那样能画出什么作品。” 这话分明就是含沙射影嫂子呢。 薛明翊面沉如水,“那边是你们的阵地,你让个宣传员混进去,还有理?回去写检查!” 三营长立正敬礼,“是!” 薛明翊:“胡闹!” 他们部队有规定,任何人不要去做自己不熟悉的事儿,免得受伤给集体添乱。宣传员和后勤一样,他们只需要在外围服务、观察,不需要进最危险的前缘,免得拖集体后腿。 他尤其不喜欢不服从纪律、不知轻重的人。 说着他就走了,回到草棚直接把林苏叶抱起来下山。 秦建民和小姑看见他,也立刻跑过来。 小姑睡了一觉,吃了几个冷馒头,,这会儿精力充沛,并不觉得累。 人已经救出来,后续就不是他们能干的,还是先回去休息。 三营长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跑到陈军医那边,对林婉晴道:“这位宣传员,你不听我们劝阻,非要进去里面观看,结果搞得自己受伤,不但占用军医照顾你,还害得我们团长训斥我们失职丢了阵地。还请你引以为戒,以后不要这样逞能!” 说完他啪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就跑了。 反正团长不是心疼林婉晴,而是嫌弃她裹乱,烦她,他也就放肆一把。 林婉晴气得刚不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军医:“婉晴,人家三营长说得没错,你不该进去那里面,这玩意再塌方,着实危险。” 还容易给人家添乱。 林婉晴委屈得眼泪都流出来,她主动上前线收集素材写稿子,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像林苏叶那样,畏首畏尾,就躲在后面看两眼?连隧道里面都不敢进去,她算什么宣传员画什么宣传画? 她是来装模作样捞好名声的吧? 然后她就看薛明翊抱着林苏叶下山,秦建民和小姑还跟在旁边说说笑笑,几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 她却在这里流血流泪,无人关心! 虽然隧道发生了第二次坍塌,可因为薛明翊几个团长指挥得当,救人及时,第二次坍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第一次坍塌困住的人也被全部救出来,六个重伤,几十个不同程度的轻伤,却无一死亡。 隧道建设工程需要暂停,工程师和干部们要商量后续解决办法,这些薛明翊他们不懂,所以就暂时撤离。 如果军部到时候有命令,要求他们二师配合隧道修建工程,那他们会再赶过来参与生产建设。 林苏叶醒了,发现薛明翊正抱着自己下山,她顿时担心起来,“你的胳膊!” 薛明翊哑着声音,“没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皮肉伤根本没啥,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 秦建民笑道:“要不我们做个担架,给弟妹抬下去。” 身上有军刀,直接旁边砍几根树枝,再用绳子绑一下就能用。 林苏叶丢死人了,自己是来画画的,结果把自己画成伤残人士,多丢人啊。 她非得让薛明翊放下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坚持,怎么在他面前就这么娇气? 小姑以为她害臊,就道:“嫂子,我抱你吧。” 林苏叶一头扎在薛明翊胸口,不用了! 走了一段路,他们看到有人开吉普车和卡车上来,原来有人带队连夜把滑坡的泥石清理出去,车辆恢复通行。 为了安全期间,有工程兵带着头盔和工兵铲正沿着山道检查不牢固的可能也会滑落泥石的山体。 郑援朝把吉普车开上来,跳下车笑道:“薛团,秦团,我帮你们把车开上来了。” 薛明翊点点头,“那就前面掉头继续开下去。” 盘山公路掉头是个技术活,得大胆心细技术好才行。 郑援朝答应一声,立刻跑去掉头,很快又把车开回来。 他这段时间可是苦练车技呢。 他们警卫连的人,都有可能被选拔去当首长的警卫员兼司机。 薛明翊把林苏叶和她的工具包放上车,示意秦建民去坐副驾驶。 小姑就坐在林苏叶另一边。 路上秦建民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小姑,又看看林苏叶和薛明翊。 最后他就悄悄观察起可薛明春,如果能给他当对象,真挺好! 求之不得。 可经过这一场隧道事故,他又有点害怕。 昨晚上他刚想要是和明春处对象不错,结果就大雨导致隧道塌方,这……就算巧合也有些邪性。 万一真的会连累薛明春,那自己……岂不是老薛家的大罪人? 他觉得薛明春真的挺好,这女子胆子大,谁都不怕,不怕天不怕地,哪怕真的有鬼她估计也能一巴掌拍死。和她在一起,真的特别有安全感。 而且她豪爽不拘小节,不像有些女人那样精明算计小心眼,只要摸着她的脾气别触她逆鳞,她基本也不会计较。 嗯,就是得扛揍,因为她时不时就手痒,想找人打打架。 如果她当他对象,他肯定不舍的他找别的男人打架,那就得自己奉陪。 他频频这样看,小姑也有感觉了,她身体前倾对秦建民道:“回去打架呀?” 秦建民:“你不累吗?” 小姑:“昨晚上累,睡一觉吃了东西就好啦。我年轻嘛,比你恢复快一些。” 秦建民有点心塞,想想自己比人家大十岁还多那么一点,难不成真的有点老了? 他回头看薛明翊,不会,看薛明翊的脸顶多二十三四岁,自己和他一样,也顶多二十三四不会超过二十五。 可薛明翊性格沉闷,看着像五十,自己却像二十。 嘿嘿,还是很年轻的。 回去离团部近,薛明翊急着给林苏叶处理脚,就让郑援朝开车去一团团部。 他在团部有二室的宿舍,这是团长的待遇,比在师部宽敞很多。 他先下车,还想把林苏叶抱出去,却被林苏叶拒绝。 多不好意思啊! 让人看着不像话! 她自己下车,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脚疼得针扎一样,嗷—— 她脚下一软,薛明翊大手一抄就把她给捞起来,直接抱进去了。 团部站岗的警卫抿着嘴憋着笑,等他们进去再互相使个眼色。 薛明翊让团部军医送医药箱来,又让秦建民陪小姑去食堂吃饭。 他亲自给林苏叶处理伤口,免得别人会弄疼她。 他原本力气很大,控制不好很容易弄伤她,不过后来他专门练习过控制细微力道,现在能把鸡蛋拿在手里玩一天也不会捏破。 他看了林苏叶一眼,“有点疼。” 他用温水把她的脚连同袜子一起泡进去。 热水浸湿了伤口,对出血结痂的伤口有一定的刺激作用。 林苏叶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咬着牙咧着嘴,眼睛还瞪大了。 薛明翊瞅着她跟小岭一模一样的动作,不禁笑了笑。 林苏叶眼泪都疼出来了,哼唧道:“你身上那么多伤,那得多疼呀?” 她做针线被针扎都疼,他身上那么多伤疤呢,都不想细想。 薛明翊:“男人皮糙肉厚,没那么疼。” 他直接拿了剪刀要帮她把袜子剪破。 林苏叶还想阻止他,“别剪破,我好好的袜子呢!” 薛明翊:“脚指头都露好几个了。” 她一直没怎么闲着,在崎岖不平的地上走来走去的,袜子已经磨破了。 林苏叶嘟囔,还能补补呢,买双袜子多不容易呢。 薛明翊利索地给她剪开,“回头我赔你好几双。” 他把剪破的袜子小心翼翼地揭下来,看到她脚上的情况,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他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会喊疼,可看着这双细嫩白净的脚上一片血泡,有些已经磨烂渗血,他的心都抽疼起来。 他翻出针来,用火烤一下,给她把没破的水泡挑开,再拿干净的绷带把水吸干,撒上药粉,然后用绷带缠几圈,暂时就这样。 林苏叶:“你给我包成这样,回去人家不得批评我?” 她学着有些碎嘴男人的口吻:“啊,你们看看薛团媳妇儿啊,是真娇气,去一趟还把脚包起来,不能走路了。知道的她是去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搬石头了呢。” 薛明翊又被她逗笑,胸腔发出闷闷的笑声。 他伸手帮她解扣子。 林苏叶戒备地看着他,“你注意影响啊!” 薛明翊无奈道:“你太累了,睡一会儿。” 她把他当什么了,累了一天一夜难道还能干什么? 林苏叶的衣服也不干净,上面都是泥浆子,已经半干。 林苏叶就脱掉自己的衣服,拉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薛明翊的被子有勤务兵日常晾晒着,他也注意卫生,所以被子清清爽爽,没有一点油灰气。 薛明翊把自己的脏衣服也脱掉,又简单处理一下自己左胳膊的伤口,之前陈军医帮他处理过,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他拧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上,便上床抱着林苏叶补觉。 一天一夜,他们体力消耗巨大,可以不吃什么但是需要补充睡眠。 第 70 章 真邪性 此时秦建民熟门熟路地领着小姑去食堂吃小炒。 他在团部自然比在师部舒服,虽然这是薛明翊的团部,他比薛明翊还自在呢。 薛明翊为人严肃正经,很少会做出格的事儿,他却会带着两个团部的炊事员、后勤一起漫山遍野地打野猪、野兔子或者找野果子、挖野菜包饺子。 薛明翊他们食堂有个炊事员据说家里是祖传的厨子,红案白案都有,还出过御厨呢。 他手艺特别好,哪怕别的能力不行,也能留在部队,且不用参加训练,工资津贴还比别人高一些。 司令员听说想挖他去司令部,结果人家厨子愣是拒绝,非要呆在薛团的团部。 薛团去哪儿他去哪儿。 秦建民真是羡慕得不行不行的,好在薛明翊的就是他的,他吃的机会比薛明翊多。 薛明翊很少让人给他做小灶,都吃大锅饭。 秦建民却不客气,连个小炒都不吃,那当团长还有什么劲啊? 他花钱给小姑弄了三菜一汤,豆腐盒子,野香椿炒蛋,白菜炒面筋,粉丝肉丸汤。 小姑吃得热乎乎的,她看秦建民:“秦哥,你怎么不吃?” 秦建民:“我喜欢看你吃。” 小姑:“你怪有意思的,看别人吃能吃饱是怎么的?” 秦建民:“明春。” 小姑:“说呀。我吃呢。” 秦建民:“你想和我处对象吗?” 小姑吃得头都不抬,“我娘想。” 秦建民:“……” 小姑嘿嘿一笑,“老太太稀罕你,想让我和你处对象。” 秦建民:“那你想吗?” 小姑:“可以啊。” 秦建民:“是非我不可吗?” 小姑:“怎么可能!除了我娘和我嫂子,没有非得不可的,我哥都没用。” 秦建民:“…………”似乎也没被安慰到。 有点挫败。 他不死心,“你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小姑:“喜欢啊?没人不喜欢你吧?多大方呢,请人吃这么多好吃的,还能打。” 秦建民:“那你说可以和我处对象,只是因为你娘想,并不是你想?” 小姑:“我想没用啊。我觉得要个对象没用啊。是老太太非得让我有个对象。” 秦建民突然觉得小姑跟小岭似乎没差别,当玩伴儿行,当妹妹行,当对象? 你要是亲她,她会不会给你一拳? 她对他根本就不是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啊! 他不是傻子,有些女人喜欢薛明翊,怎么偷看他,怎么脸红,怎么个眼神流转,他也看见了。 有女人喜欢他,跟他暗送秋波,他也看到了。 薛明春她完全没有啊。 哎,就很挫败。 他倒是想和明春做对象,当然做妹妹也行,反正要是关系一直这么好也挺好的。 他有点纠结,就试探:“那要不咱俩试试……” 话音未落,那边一直偷听他们谈话的厨子不小心把炉子里的火给引出来。他戴的围裙上都是油渍,呼啦就烧起来,吓得他嗷一声。 秦建民刚要说要不咱俩试试,处对象看看怎么样,结果眼前突然冒出个火人,那情形着实吓人。 秦建民反应迅速,一个箭步扑上去,大手一抓嗤啦就把厨子的衣裳给撕开,然后一扯一摔,把火苗给扑灭。 围裙是烧毁了。 厨子心疼得光着膀子直蹦跶,“哎呀我的围裙啊,这是我们祖传的围裙啊。” 他看秦建民的眼神就颇为怨念。 秦建民:……你偷听你还有理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要娶个媳妇真的不容易,火里水里的。 他看薛明春压根就不懂男女之情,要跟她处对象,她答应,不处对象,她也无所谓。 这摆明就是她不懂,也没兴趣,估计在她眼里除了她娘和嫂子,她哥都不算啥。 哎,就心塞。 算了,小姑娘没开窍,非要处对象他有很大的负罪感,总觉得在拐带小女孩一样。 还是先让她长大一些吧。 小姑看着厨子肚子上浓重的汗毛都被火燎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一点都不害羞。 厨子反而先不好意思,赶紧把被秦建民扯破的褂子拿起来裹上,“你、你别耍流氓啊。”小姑量了量拳头,笑道:“你别怕,谁耍流氓我揍谁。” 秦建民看她吃完,还剩下一点,自己菜汤泡馒头直接吃光,又给薛明翊和林苏叶点俩小炒,回头让厨子叫人送过去。 他问小姑:“累了,去睡会儿吧。” 小姑:“吃得饱饱的,手有点痒,咱去训练场看看?” 她上一次来参观过团部,就觉得比师部好玩儿,这里训练点特别多。 秦建民:“战士们都累了,这会儿不训练,今天整理内务、政治文学学习。” 小姑:“那我去看看。” 秦建民就陪她去,尽量给她一些专业指导,免得她力气大只靠蛮力会受伤。 等林苏叶再醒过来,已经差不多傍晚,脚上的痒痛也明显起来。 薛明翊已经起来工作半天,见她醒了就让人把热着的饭菜端过来再陪她吃一些。 他给林苏叶拿了一套差不多身高的军装,让她穿上,脏衣服已经洗了晾上。 林苏叶这会儿才觉得饿了有胃口,就着菜吃掉一个大馒头。 吃完再喝点水又觉得撑,就想下去走走。 她把鞋穿上。 薛明翊:“脚不疼吗?” 如果是他自己,这根本不算伤,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脚疼,他只会觉得对方娇气,可因为是林苏叶,他就觉得肯定很疼。 林苏叶:“脚上的泡挑破就好,不疼。” 皮肤娇嫩的人,很容易磨出水泡,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林苏叶刚在团部院子里站了站,就跑过来三个家属。 她们都给林苏叶带了礼物,有鸡蛋有面条还有糖果,都热情得很。 林苏叶知道是一团营长他们的家属。 听薛明翊说团部家属院不在这里,而是在好几里外,因为人少就和附近的村子合并一起。 看来她们是特意来探望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给别人添麻烦。 有个媳妇儿笑哈哈地问林苏叶:“大妹子你啥时候随军啊?到时候咱们可以作伴啦。” 另外一个媳妇儿偷摸扯了她一下,让她别乱说,人家薛团媳妇儿随军也肯定住师部,怎么可能来住团部? 团部和兵营在一起,是不允许有家属的,甚至连个女兵都没有。 林苏叶和她们聊几句,又说起隧道的事儿。 那个年纪略大的媳妇儿道:“这种事儿住久就常见。就算隧道没事儿,有时候村里老百姓出事,他们也去管。谁家孩子丢了,人走失了,牛羊丢了的,都会找他们帮忙。咱们团长专门让团侦察连负责这些,说训练他们的侦查本领,哈哈。” 时候不早了,三个媳妇儿又告辞,结伴回家。 林苏叶就想回师部去,这里没别的女人,她在这里过夜总觉得有点特殊,另外她也想莎莎他们,怕自己不回去他们会担心。 虽然冯政委他们肯定会报平安,可终归是看到人才会彻底放心的。 秦建民和小姑回来,两人说说笑笑的。 林苏叶瞅瞅他俩的表情,看起来有戏? 回去的路上秦建民开车。 上了车,薛明翊叮嘱他,“开稳点。” 别跟山羊一样蹦跶。 到师部已经是晚上,薛老婆子领着小哥俩和莎莎已经吃过晚饭,正在宿舍等他们呢。 一见面薛老婆子就道:“吃晚饭那会儿替你探望过刘凤梅,她好得很。我们还碰到林婉晴,好像腿受伤了,还被她领导批评。” 莎莎也没睡呢,一直强撑着眼皮,小身子困得摇摇晃晃的依然不肯倒下,见爸妈回来她立刻就张开小胳膊要亲亲。 薛明翊把闺女抱起来。 莎莎探着脑袋和妈妈亲亲,然后再吧唧亲亲爸爸,再朝着秦叔叔飞吻么么哒,然后笑了笑,就靠在爸爸热乎乎的怀抱里一秒钟睡去。 那架势真的一秒都等不及,孩子太困了。 小岭急得跟林苏叶显摆,“妈,我和大军去医务室帮忙了,医院领导都表扬我俩呢。” 林苏叶惊讶道:“大军去帮忙有可能,你确定是去帮忙不是去调皮的?” 小岭:“你瞧不起我?我们去帮忙洗绷带、抬水、打扫卫生、喷消毒水了。” 林苏叶看大军。 大军点点头。 林苏叶惊讶道:“你俩可真了不起!不但不让爸妈担心,还给爸妈争光荣了呢。” 真是长脸! 小岭骄傲地立刻挺起小胸脯!嘿嘿。 第二天师部首长在食堂召开了师部家属们表彰大会,给大家戴红花,表扬她们支持军人丈夫的光荣事业,男人们的成就离不开妻子们背后的无私支持。 金政委亲自发表讲话,又给军嫂们佩戴大红花,颁发师部三等功奖章给诸位参加隧道抢险的军官家属,同时拍合影留念。 表彰过军嫂们以后,师部也召开了会议,表彰薛明翊、秦建民、冯政委以及许大凤、王参谋以及几位营长等人果断英勇的抢险行为。 薛明翊、秦建民、许大凤荣获二等功,其他几位三等功,另外一团二团集体二等功。同时这次抢救行动也引起军部、司令部的注意,等军部开会的时候也会对其进行表彰和鼓励。 薛明翊他们团部也进行了团内表彰,先表彰军嫂再表彰战士们。 基建部门也进行了调查。 这一次隧道坍塌事故,既不是施工不规范,也不是指挥错误,而是地质缘故,加上国内科技水平不到位,施工困难,很多地方都会遇到此类问题,只能在事故中总结经验教训,想办法解决、避免,然后继续推进工程。 之后几天林苏叶就没再出去,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专心作画,连薛明翊离开、回来她有时候都注意不到。 薛明翊看她画画的时候比自己还专注,都有些无奈,怕她不吃不喝会累坏,还得抽空给她喂点粥和包子。 一连画了七八天,林苏叶差不多完成一副隧道抢险图。 这是一副有重点的全景图。 林苏叶把四张画纸拼在一起,画出了一副抢险画卷。 山上落石堵路,车辆堵塞,人人下车步行。 背负着行囊的士兵,手里拿着铁锹、镐头等工具,正快速往前奔跑。 军医护士们背着药箱抬着担架,一个个神情焦急,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背着干粮上山的工人、农民、炊事班战士,半路下雨,把自己的雨具盖在背篓上。 抢险处,最震撼的是绿军装的接龙队伍,像一条墨绿色的龙,一条条坚毅的腿扎根在泥水里,一双双带着伤口手不断地运送着,组成一条人形的货梯。 外面伤员遍地,军医护士们利索沉稳地帮他们包扎处理伤口,有战士们就地砍伐树枝做成担架运送他们下山。 倒在泥水里睡着的战士,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伤员…… 这些都呈现在她的画面中。 作为私心她截留了最后一副,因为那一幅画上她清晰地画了薛明翊、秦建民、小姑这些她最爱的人。 薛明翊浑身灰突突的,英俊的脸上都是泥土,一双幽深的眸子却格外明亮坚定。 画他的时候,她是充满爱意的。 想起他抱着自己下山,给自己处理脚上的血泡,林苏叶又觉得脸颊发烫,很不好意思。 她赶紧把这幅画藏起来,到时候拿回家。 薛明翊给她带了汤面过来,看她还在聚精会神的涂抹,脸上身上都是颜料,“媳妇儿,吃饭了。” 林苏叶:“哦。” 继续全神贯注涂抹,就要完工了。 因为时间有限,也因为她感情所在,就把必要但不需要强调的环境细节模糊,重点画人物的表情、有力的动作。 这样调整以后,就节省很多时间。 薛明翊无奈地看了她两秒钟,然后把汤面夹在饭盒里,端过去直接喂给她吃,“张嘴。” 林苏叶张大嘴巴。 薛明翊看着她在无意识下和小岭一模一样的动作,就很好笑。 他一口口喂林苏叶吃面条。 林苏叶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吃面,免得汤汁飞到画纸上。 吃了几口,她摇头不吃了。 薛明翊:“再吃两口。” 林苏叶这才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不去团部?” 薛明翊:“下午去,先过来看看你。” 不回来怕你饿晕在这里。 林苏叶笑了笑,“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这幅要上交的画卷里没有她的熟人出境,因为小姑蹲在地上按照军医要求给一个伤员固定胳膊,薛明翊和秦建民在隧道里。 薛明翊坐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画得很好。” 他以前只是觉得她外柔内刚,虽然长得娇弱骨子里却有主意,性子也有点执拗,却没想到她还这样上进,跟着儿子陪读学习,自己学习画画。 冒着雨走那么远的山路去收集素材画画,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部队画的。 她的画作上没有她自己的署名,只有师部番号。 不需要别人知道画者,只需要关注画上这些最可爱的人。 而且现在虽然宣传组有相机,可拍出来都是黑白照,且很挑拍照环境,阴天雨天拍出来大多都模糊不清,所以宣传部门大部分还是让宣传员手绘彩色宣传画。 他对她又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不再是一见钟情时候男人对女人的保护和怜惜,而是有一种欣赏和敬佩。 她理应得到应有的敬重。 林苏叶:“真的吗?你都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知道薛明翊这人从来不骗人,他说好就是好,哪怕她是他媳妇儿也不会违心乱夸。 她拿了斗笠朝着画扇风,让它干得快一点。 薛明翊接过去,替她扇,“你歇会儿吧。” 等林苏叶拿着画出了宿舍,才发现已经是下午。 这时间,过得真快! 她跑去宣传连。宣传连长正在训话,“让你们去写文章、画画,不是让你们去拍马屁的,只画首长?像话呢?”他指着其中一个扎着俩小辫子的女宣传道:“邱朝霞,你刚来的时候不这样,那时候你连操场的小孩子都画,怎么在这里工作三年,就变成这样了?” 他指着其中一副画,“你们瞅瞅,哪里不对?” 林苏叶从一边看了一眼,这画画得真好,山体都画得那么精致,人物的衣服褶皱都画得很清晰,还有雨丝在人的头发上低落,那水珠……林苏叶看得好羡慕,自己什么时候能学到这个程度? 被批评的邱朝霞却不服气,在她看来这次上山的三名插画员出的稿子,她的最好,画功好,画面美,动静结合,希望和灾难并存,详略主次分明,简直就挑不出错来。 可连长居然不满意! 他们三个插画员一共创作了七幅画作,连长要从中挑一副送去司令部,其他的就在张贴在师部好人好事宣传栏那里做宣传。 连长却都不甚满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本邱朝霞的最好,可他看到主题鼻子都要气歪了。 看邱朝霞一个不服两个不愤的样子,他道:“你自己看,你这画上最显眼的是谁?其他人呢?” 邱朝霞对负责指挥的冯政委还有后来去视察情况的后勤部主任浓墨重彩,画得特别用心,但是周围的士兵和伤员就和林苏叶模糊了的背景一样,成了陪衬。 连长道:“我再三强调过的,我选文章、画作,从来不单纯看技巧娴熟与否,不看你画得多精致精美,也不看你文章写得多辞藻华丽,我要看你的感情。我们是部队,是用来宣传,不是他们人艺出版社什么的办艺术展览,讲究艺术。” 他一扭头看到后面的林苏叶,笑道:“林苏叶同志,你的画完成了?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林苏叶看这么多人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画画只是想出点力,可不是为了和宣传连的插画员抢功劳的。 宣传连长直接把她的画抽了一幅现场展开,入眼的画面是一个战士累得昏睡在泥水里,他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瞬间就被带入到那种情绪里。 这画忽略了周边的雕琢,却显得人物更加突出,给人的冲击也更大。 “这是……”通过耳朵前面的拴马桩,他认出这是一团二营长。 一幅幅画纸展开,连成一幅画卷,其他宣传员呼啦围过来,纷纷夸林苏叶画得好。 有个宣传员很喜欢这画就闭眼夸道:“没有十年画功,绝对画不出这么好!” 林婉晴和插画员邱朝霞对视了一眼。 邱朝霞小声道:“单论画功其实……还凑合吧,缺点很明显……” 她见连长对林苏叶赞不绝口,心里很不舒服。 林婉晴更不舒服,她的腿依然疼,现在伤口愈合还痒。 她借口去医务室帮忙,然后和邱朝霞一起去隧道里面,想写第一手稿子。原本她是为了立功获表彰,以后升职,结果她受着伤回来,连长不但不表扬她,反而批评她擅自作主。 师部表彰军嫂、军人的时候,连林苏叶、刘凤梅她们都有戴大红花,她反被冷落。 她向来要强,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坚强、上进的人,你可以不给实质奖励,但是不能这样剥夺功劳。 现在她看连长一个劲地夸林苏叶,心里更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的好运要被林苏叶给夺走。 宣传连长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林苏叶这幅画技巧不是最娴熟的,但是感情冲击更激烈,就选她这幅。 他发现远了看似乎更好呢? 他让人举着,他往后退退,找到最佳观看位置,戏谑道:“林苏叶同志,你这是为眼花人士画的嘛,哈哈哈。” 林苏叶:“啊?” 连长这是跟她开玩笑吗?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连长,我不是专业学画画的,水平有限,你将就看。” 意思就是你谦虚点,别太吹,到时候让人家笑话就不好了。 连长却很喜欢,他把副连长叫来商量,“林苏叶同志不是咱们宣传连的战士,这画稿一经录用要怎么的?” 副连长道:“给奖励,一幅画五块钱,一共四副,二十块。” 林苏叶一听说给钱,就把自己这是一幅的话给咽回去。 二十块钱,她还是很稀罕的! 宣传连几乎不会从外面约稿子,毕竟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么多机会,只有军部和司令部宣传部门才会这样做,不过这一次特殊,宣传连长就做主了。 林苏叶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不要这个钱,就说让连长把那个工具包送给她便好。 她没有这样专业的工具,她可想要一个呢! 宣传连长当即就答应送给她,让她创作更好的画作,另外还要给她钱。 林苏叶果断拒绝了,做人不能贪心,要一样就好。 宣传连长更喜欢她了,忍不住大声表扬她,“林苏叶同志可太无私了。” 他得问问薛团,要是林苏叶随军,就给她要到宣传连来! 林苏叶走后,宣传连长立刻就乐颠颠地拿着那四幅画带着副连长去找首长们显摆。 军官、战士们优秀,那是他们的功劳,宣传连不容易出头,有机会他自然不想放过。 金政委瞅瞅他,“明翊媳妇儿画的?给我瞅瞅。” 陆师长一听也凑过去要看。 参谋长提醒他:“老首长,烟,小心烧了画。” 老师长烟不离手,看书看报的时候经常看完以后就好些个窟窿,都是火星子蹦的。 老师长把烟灭在破碗里,凑过去看画。 一打开,他就看到一个头破血流却喜极而泣的伤员,“豁,画得真不赖!” 他一边说一边学了学这个表情,笑道:“我当年在战场上中了一枪,以为自己死了,爬起来指定就这个表情。” 枪林弹雨活过来的人态度乐观得很,一点都不忌讳谈死亡的话题。这一次抢险无人死亡,他们就觉得很幸运。 参谋长道:“这位林苏叶同志,要是加以培养也是个人才。” 老师长:“对,以后随军也能有份工作,不用喂猪!” 不过想到接下来两年薛明翊和秦建民得去进修,他们来随军就没意思,等两年后随军那林苏叶肯定也有更大进步,到时候安排工作就很方便。 林苏叶喜滋滋地背着画包回宿舍,在路上遇到来找她的薛明翊。 他们一二三团各自调集一个营去帮基建队修隧道,争取把最困难那段早点修过去,他得过去安排一下。 林苏叶:“建民去吗?” 也不知道婆婆管大军问了三个媳妇儿的原因没。 薛明翊:“嗯。” 林苏叶回到宿舍,已经傍晚时分,小姑去帮薛老婆子喂猪一起回来,正准备去打饭。 看到林苏叶过来,薛老婆子故意大喘气,“哎呀娘哎,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这几天林苏叶沉迷画画,每天就早起来和家里人团聚一会儿,亲亲闺女,叮嘱一下俩儿子,然后就回去画画。 她专注画画的时候,大军和小岭还带着莎莎躲在窗外或者门外看她,却没有打扰她,怕把她画画的灵感打断。 麦收的时候他们已经了解她这个状态。 林苏叶和莎莎坐在床上玩儿,小姑带着小哥俩去打饭,薛老婆子洗洗她和莎莎的衣服。 她一边洗衣服,一边跟林苏叶汇报大孙子那里打探来的三个媳妇的情报,可惜也是云里雾里说不清楚。 她们一致认为肯定不是秦建民的问题,如果他人品有问题,薛明翊不可能和他做兄弟。 林苏叶还想仔细问问,小姑他们打饭回来。 小姑递给林苏叶一封信,“嫂子,秦哥给的。” 林苏叶:“?”情书?她笑道:“他给你的,你看。” 小姑:“我认不全,要不让大军念。” 薛老婆子一把抢过去,“你傻呀!” 秦建民给的信,保不齐就是想处对象的求爱信,哪能让孩子念呢? 小姑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念都好。 她打算赶紧吃完饭去警卫连,这几天她发现郑援朝那几个小伙子都不错,虽然没有她哥和秦建民那么能打,但是他们不逃跑——扛揍。 这样她就能练习跟薛明翊和秦建民新学的格斗技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最近力气好像又变大一点。 薛老婆子就示意林苏叶,她俩趁着别人吃饭的时候去外面看。 林苏叶还有点不好意思,怕看到火辣辣的求爱语言,结果打开一看,完全想多了。 秦建民解释为什么三个媳妇,还有自己那邪性的命运。 最后他非常严肃地点出一点:薛明春的心理年龄根本就没发育成熟,还停留在小姑娘的状态,没有找对象的意识,也不适合找对象,还是等她大一些有那想法再说。 现在的男人在她眼里,只有能打和不能打之分,没有能爱和不能爱的区别。 薛老婆子探着头,却不能都认识。 林苏叶有些也不认识,连蒙带猜知道个大概。 她张了张嘴巴,惊讶道:“这……有点邪性,不合适。” 这水里火的,谁不怕啊? 薛老婆子:“没事,回去找二奶奶算算怎么办。” 她对秦建民说的不懂男女之事不适合处对象这种说辞根本不当真,什么不懂男女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就是耍流氓!别以为自己二儿子和儿媳妇自由恋爱就不是耍流氓,一样是! 她倾向于闺女厉害,肯定能压住一切邪祟。 “咱乡下,家里人没了,亲儿子都害怕,不敢在屋里睡呢。咱家你奶奶和爹没的时候,因为有明春,啥事儿都没,谁也不怕。” 林苏叶:不是,你说自己老婆婆和老头子是邪祟还是怎么的?分明是你们关系好,不害怕,跟明春有什么关系? 林苏叶还是有点慌,觉得既然明春真的不懂,秦建民也解释得清楚,不如以后再说,总不能真的水里火里的,怪吓人的。 薛老婆子又开始同情秦建民:“哎,可怜的孩子,爹娘没了,也没个兄弟姊妹,这找对象都不能够。这不是……孤家寡人了吗?” 林苏叶:“他有那么多战友呢,都是兄弟。” 薛老婆子:“那不能当闺女女婿,要不就当儿子吧。女婿是半个儿子,这儿子可是囫囵个儿的。” 林苏叶:“……”也不能说不对。 大军找林苏叶兑现承诺,要钱。 林苏叶:“人家你秦叔叔写信说的,所以你只发挥一半功劳,给你一块五。” 大军觉得这是白得的,刚要答应,薛老婆子不乐意了。 薛老婆子:“咋恁欺负人呢?要不是我大孙子先问,那建民能说吗?建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坑我大孙子?” 林苏叶:“不是,建民可怜,和你大孙子什么关系?” 薛老婆子:“小小孩子就替长辈操心这些,压力多大啊?不给奖励就算了,三块钱都扣?” 林苏叶:“…………” 行,给,我给! 第 71 章 打架亲兄弟 第二天薛明翊和秦建民在团部有工作,一大早就离开,小姑去警卫连和郑援朝等人训练,薛老婆子还去喂猪。 小岭就央求大军和他一起去打靶场那里和别的孩子们玩儿,今儿周日孩子们都不上学。 大军原本想在办公室看书的,他从参谋长那里借了几本书,看完两本还有一本正在看。 他看小岭那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跟着去了。 一圈石台,有六七个孩子在那里,大家比赛打弹弓、跑步等项目,小岭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自然要去参加。 他就算跑得快,可总归只有八岁,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看到有几个孩子也拿着弹弓,就说打弹弓比赛,有俩十一二岁的孩子要和他比。 小岭却也不傻,他道:“打弹弓有准头和力道两项。你们比我大好几岁呢,比力气我肯定不行,那就没意思,我们比准头怎么样?” 之前他就从刘凤梅儿子王小利那里赢到两本小人书,所以比准头他觉得自己稳赢。 俩大孩子觉得自己岂能不如一个小孩子? 王小利就忍不住提醒他们,“薛云岭很厉害的。” 大孩子们就笑话他,“你输给他过?” 王小利立刻脸色一红,矢口否认,“才没有!” 说完他还心虚地看了小岭一眼,看小岭没有拆穿他的意思,这才松口气。 输给一个外来小孩子,那可太丢人了。 这时候俩大孩子就和小岭比赛。 在五米以内,靶子只要不是看不清,小岭已经可以中率百分之九十以上。 如果有人刺激他,激起他的好胜心,那他会瞬间飙升至百分之百。 他虽然咋咋呼呼性子跳脱,但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就很舍得花时间钻研练习,也非常自信。 一局两人分别打三次,把靶子打倒为中,胜两次为赢。 一连比试三局定胜负。 毫无意外,那俩大孩子输了。 他们又玩几局,结果还是输给他。 小岭如果连着两次打不中,那么后面两次就会连着中,就总能赢他们。 最后他俩服气,“薛云岭,你真的是神射手,和你爸爸一样厉害。” 薛明翊打靶有神枪手之称,孩子们都听大人说了,私下里也都崇拜得很。 薛云岭就很膨胀,有一种小小年纪就统一武林的自豪感,摆摆手,“还行吧,你们也不赖。要是比力气,我可没你们大。我三米以内力道很厉害,过了三米我的力道就不那么厉害了。” 大军都惊讶他居然还会谦虚呢。 大家都跟小岭请教是怎么打得那么准的。 小岭想了想,顾知青曾经说过一句话,是什么来着?他挠头,凑近大军,小声问:“怎么说来着?” 大军:“无他,唯手熟尔。” “对!”小岭哈哈一笑,“无他,唯手熟尔!” 就自信又张扬,在这群孩子们眼中就帅气得一塌糊涂。 当即就有人提议选薛云岭当神枪手,加入他们二师少年自卫队。 薛云岭很好奇,“这是什么?来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听呢。之前那个小胖子输给自己小人书都不说。” 王小利解释道:“就是咱们二师的少年部队,我们自己组织的,谁厉害谁当队长。我瞧着你弹弓这么厉害,很快就可以当队长了。” 其实就是一些不到13岁的孩子闹着玩儿的,满13岁的男孩子都去玩大人游戏,根本不稀罕和他们这帮孩子玩儿。 现在的队长是胡卫东,因为他弹弓、打架、跑步、学习都很不错。 听王小利说薛云岭能当队长,胡卫东冷嗤一声,“一个小毛孩子,有什么资格当队长?不过是会玩弹弓罢了。” 小岭正高兴着呢,哪里容许别人挑衅自己?他当即就回击,“你会玩?” 这个胡卫东小岭不喜欢,那天跟他妈给秦叔叔还钱,就一副敌意的目光瞪着自己。 虽然他没有了爸爸小岭很同情,可现在他出言挑衅,小岭也不客气。 几个孩子就起哄,让他们比试一下,“胡卫东弹弓也很厉害的。” 王小利:“那肯定还是薛云岭厉害。” 胡卫东听着更来气,他从自己腰上拔/出弹弓,这是他爸爸给自己做的,他一直很珍惜,舍不得给人碰一下。 小岭看了一眼他的弹弓,“你的弹弓不行。” 胡卫东的脸色一下子铁青,怒道:“你再说一遍!” 小岭看他愤怒的样子,奇怪道:“我说错了吗?你看你的弹弓皮筋都裂了,已经老化。你不能总放着不用,你得常拉一拉,用手润滑它,这样可以长时间不坏。” 这都是秦建民教给他的保养秘诀,他一点都不藏私教给胡卫东他们。 胡卫东却觉得受到羞辱,因为这是爸爸给自己的弹弓,却被小岭说不行,他就非常恼怒。 两人都是不服输的,就开始比试,几个孩子在一边起哄,比赛就越来越激烈。 胡卫东的弹弓技艺在这群孩子里是最好的,原本在五米范围内可以和小岭打成平手。 一开始三次,小岭输二赢一,胡卫东挑眉,轻蔑地瞥了小岭一眼。小岭最受不得人家挑衅,对上胡卫东的眼神,一下子就激起他的胜负欲,必须得赢!!! 不能给自己大哥丢人! 第二局,他赢二输一,第三局两人都是二中一空算平手。 没分出胜负,重新一轮开始。 小岭越战越勇,第四局直接三中,赢过胡卫东的两中。第五局小岭依然三中,赢过胡卫东两中…… 小岭赢了,胡卫东却不认输,还要比。 大军:“行了,一直下去没完没了。” 幼稚。 胡卫东看着小岭:“怎么,你不敢继续比吗?” 小岭哪里受得了挑衅?他头一扬,“比就比。” 结果胡卫东的皮筋啪的断了,皮筋回弹打到自己眼睛上,疼得他当时就嗷一声。 小岭倒是也没再继续,他道:“我说你这个皮筋裂了不能用,你得小心些。” “要你假惺惺!”胡卫东眼睛疼得很,当时就红了一点。 小岭:“快去医务室看看吧。” 大军却已经不耐烦,他不喜欢这个胡卫东,他招呼小岭回去了。 小岭还想要不要送胡卫东去医院呢,另外几个孩子也问胡卫东要不要紧。 之前那个12岁的男孩子和胡卫东一直抢队长的位置,素来不对付,出言讥讽道:“都说你输了还逞能,真是的,也不知道非争什么。” 这话一下子戳到胡卫东的痛楚,仿佛在讥讽自己妈妈借钱不还,还和刘凤梅吵架,不知道在争什么。 他捂着眼睛突然就冲过去一把抢过小岭的弹弓,用脚踩着,“啪”就给小岭把皮筋也拽断。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胡卫东,你疯啦?” 凡有弹弓的孩子都非常爱惜,你这样给人家弄断,那不是找打架吗? 小岭被他突如其来的抢弹弓举动弄得愣了一下,还想问他干嘛,结果就看着自己的弹弓被他硬生生踩断,登时就心疼难忍,他嗷一声扑上去就和胡卫东撕打。 胡卫东比他大三岁,要打架他自然不是对手。 但是不打架,他难消心头之恨! 小岭这几天跟着秦建民和小姑也学了几招,虽然力道不足,但是灵活得很,他和胡卫东拳来脚往居然不落下风。 大军当时也没参与,其他孩子也只是嘴上拉架,并没有真的拉架,他们不站队参战就算客气的。 军区的孩子,比工人大院的孩子好斗得多,只要有打架的,如果能参战他们都想凑热闹。 但是这俩人他们不好加入,一个是客人,一个没了爹,家长都叮嘱他们不需要招惹这三个人。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平时很和气安静的胡卫东,为什么跟疯了一样攻击薛云岭? 有必要吗? 王小利:“胡卫东,你别欺负人了,薛云岭比你小!” 他想去拉架,却被胡卫东一拳捣在鼻子上,虽然没出血,却酸疼得他捂着鼻子蹲一边了。 胡卫东一个绊子把小岭压在地上,对着他的脖子就出拳。 大军看他居然来真的,飞起一脚踢在他脖子上,把他踢翻在地。 胡卫东怒吼,“薛远征,你玩阴的。” 小岭一翻身就压住他,力气不够压不住,就让大军赶紧的。 妈的,敢打他脸!还打他脖子! 秦叔叔都说了,打架不能打脖子和太阳穴,会死人的! 他就对着胡卫东的脸出拳,要把胡卫东的脸打肿! 大军看胡卫东又要反击,就把小岭拉开,冷冷道:“你这么输不起?” 胡卫东呸了一声,“不就一把破弹弓,有什么了不起!” 小岭:“你的才是破弹弓,你的弹弓最垃圾!” 胡卫东感觉自己的爸爸受到侮辱,又好像听见有人背后骂妈妈克夫一样愤怒,他再度冲上来。 大军不想理睬他,“疯子!” 他拉着小岭就走。 小岭却不肯,他踩断自己弹弓,凭啥不道歉,还跟疯子一样! 大军冷冷地对胡卫东道:“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 他不喜欢打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他有自己更快捷的结束战斗的方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三尺长的细绳,如果胡卫东敢过来撒泼,他就直接给对方撂倒在地捆起来。 胡卫东看到他的动作,立刻骂道:“薛远征,你可真阴险,还想勒死我是怎么的?” 大军:“那看你想不想死。” 胡卫东气得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为什么突然这么暴躁,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就算暴躁,他也能掩饰得很好,绝对不会流露出来。 今天他竟然和人打架,还是不如自己大的孩子。 这要是被邻居们知道,肯定得指指点点,妈妈肯定会伤心的。 他实在是看薛云岭和薛远征俩不顺眼,尤其他们和秦建民一起从妈妈手里把钱抢走的那个样子,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不想再打架,转身就要跑开,结果眼睛疼、脸疼,脚下绊了一跤,一下子摔在旁边的石台上,脑门磕破一个口子开始出血。 他立刻就回头指责薛远征推他,“你这个阴险阴暗的小人,你推我!” 其他孩子在另外一边,胡卫东和薛远征距离近一些,因为胡卫东的身体挡着视线,他们也没看到是不是有人推他。 有人送胡卫东去医务室,有人去给林婉晴通风报信。 王小利拍着胸脯子,“薛远征、薛云岭,放心,我给你们作证!” 他们也呼呼啦啦往医务室跑。 且说林苏叶吃过早饭后去家属院儿探望刘凤梅,送给她一副戴着大红花的速写画。 虽然没有画得太仔细,但是把刘凤梅的面部特征画了出来,寥寥几笔就栩栩如生。 刘凤梅看得直乐:“看我这大脑门,还真是很像呢。” 她就觉得很神奇,也没仔细画,怎么就能画得这么像。 林苏叶解释道:“就是抓特征,把那个对比的感觉画出来,其他地方不用画都没关系。” 刘凤梅叹道:“大妹子,你真厉害,你虽然不能干活可你有文化会画画。我就不行,我也就会种地会喂猪。说是能干,其实只能靠着男人,要是离了我们家老王,我是挣不来工资的。” 林苏叶安慰她:“嫂子,学文化什么时候都不晚。你看我们家奶奶,这个年纪跟着孩子学识字,现在也认识不少呢,日常看个报纸,绊绊磕磕地也能知道点事儿。” 刘凤梅:“真厉害!不过我不行,我学不进去,脑子不好使,记不住。” 林苏叶:“有多不好使,多记不住?还能有快六十的老太太那么记不住?” 刘凤梅:“真行?” 林苏叶:“亚楠他们不是上学吗?你跟着亚楠学,有什么不行?” 刘凤梅有点跃跃欲试,“那我试试?” 她心思活泛起来,要是识字还能看个信和报纸啥的,有什么政策也能及时了解,不用非得听人家讲。 还有一个隐秘的心思,如果老王背着她藏什么信,她也能偷摸瞅瞅! 刘凤梅要拄着拐去医务室复查,林苏叶就陪她一起去。 正检查呢,外面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过来,嘴里还喊医生护士的。 林苏叶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男孩子被人扶着过来,他脑门破了个口子,正流血呢。 林苏叶下意识就怕是小岭,这孩子调皮,她整天提心吊胆怕他摔着磕着呢。 不过看这孩子身量,她松口气,也不知道谁家倒霉孩子这么调皮把脑袋磕破了。 待他们走近她一下子认出来,竟然是胡卫东。 胡卫东一进医务室就喊,“是薛远征和薛云岭打得我!” 林苏叶:“?” 刘凤梅:“肯定是他欠打。” 没弄清事情经过,林苏叶不想听胡卫东说,她想找小哥俩问问怎么回事。 小岭这孩子真的不让人省心,她每天都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脑袋磕破,毕竟梦里他脑袋上可有道疤呢。 林苏叶刚走到卫生院门口就碰上匆忙赶来的林婉晴。 林婉晴眼圈瞬间红了,向来温和低柔的声音都尖锐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们吗?俩孩子打我们一个?” 林苏叶不想理她,“事情还没弄明白,你不用急着撒泼。” 说好的人淡如菊呢? 刘凤梅拄着拐杖站在窗口喊:“咋滴,什么都不知道就堵着大妹子干嘛?大军小岭俩八岁小孩子,平时可乖巧懂事的呢,这么多天也不见和谁打架拌嘴,怎么今天就和你们儿子打架?你们儿子可十岁了,为什么不让着点小孩子?说不定就是他以大欺小,人家哥俩才还手的!” 林婉晴气得直哆嗦,“你、你不可理喻!” 她真的要气疯了,自从林苏叶来到军区她就倒霉不停。 林苏叶刚要走,就见小哥俩和两个孩子一起跑过来。 大军冷着一张小俊脸,小岭也难得地拉着小黑脸,不见一丝笑容。 小岭这孩子,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没,几乎都笑呵呵的,这会儿没笑说明问题很严重。 他俩看到林婉晴堵着林苏叶,立刻插在两人之间护着自己妈妈。 小岭情绪很激动,“胡卫东这个人太阴险太阴暗了,就会玩阴的,一点都不光明磊落!是他非要和我比弹弓,输了就耍赖,把我弹弓踩断,我让他赔他还骂我!” 他说得可伤心了,眼圈红红的眼泪就掉下来,大喊道:“我的弹弓是顾知青送给我的,皮筋都是特制的,现在被他拉断了,赔我,赔我!” 林苏叶一怔,小岭这话不是梦里胡卫东说大军的吗? 她忙安抚小岭让他平静下来,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小心伤身体,她看向林婉晴,“怎么还输不起呢?” 林婉晴脸色紫胀,“不就是一个弹弓,何至于把我们孩子打破头?你们就这么野蛮霸道吗?一个皮筋比人命还贵重?” 小岭很激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弹弓,却没有第一时间说打破头的事儿。 大军冷静补充道:“不是我们打破的,他自己摔的。”胡卫东也跑出来,头还没包扎完,他喊道:“是你们推我的!” 大军:“没人推你,是你自己转身绊倒的。” 王小利:“我看见了,他自己绊倒的。” 小岭拿着心爱的弹弓,比被磕破脑袋还心疼,看着胡卫东不讲理,他喊道:“好,你磕破我的头,赔我弹弓,要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没断过那样!” 他低着头就去拱胡卫东,让他赔自己弹弓。 他多宝贝这个弹弓呢,每天都插在腰上,时不时就要把玩,非常珍惜。 女人孩子吵架,很难理出头绪,更不用说讨公平。 有人去就喊冯政委,结果他去团部,不在师部,又有人去喊参谋长,结果首长们也都在开会。 最后只好把警卫连连长喊来,请他给判断谁对谁错。 警卫连连长邱怀志是个浓眉大眼不怒而威的男人,肤色晒得很深,紫脸膛、方下巴,国字脸让他看起来公正严明,绝对不会偏袒谁。 相比别的干部,林婉晴更信任他,因为他和薛明翊交集并不多。 邱怀志让人先给胡卫东包扎,又让林苏叶和林婉晴先去一边等待,不要干扰他办事,他则领着小哥俩去旁边问个究竟。 林婉晴掐着手心,“邱连长,大家都说你公正严明,我相信你会秉公处理的。” 刘凤梅:“你不用拿话挤兑人家邱连长,邱连长是师部警卫连,不是一团的,跟你们老胡关系比薛团肯定更好。” 邱怀志义正言辞道:“嫂子,我都是公事公办,没有和谁格外好。” 他又朝林苏叶点点头,然后就带着小哥俩去一边。 小岭还在肉疼心疼他的弹弓,哭得眼睛红红的,说话也很激动。 大军看他不能好好说话,就主动回顾事情过程。 邱怀志跟小哥俩问完,又找了几个围观的孩子,让他们也说一下。 比赛内容大家说得都差不多,只是最后谁推胡卫东的问题上他们有出入。 有的说好像推了,大部分说没看清。 王小利大声道:“我看见了,没人推,是他自己摔倒的。” 邱怀志:“大家都说胡卫东的身体挡住,看不清,你怎么看见了?” 王小利:“我去拉架,他捣了我鼻子一拳,我坐地下揉鼻子呢,正好在那边就看到了。” 邱怀志又进伤口包扎室去问胡卫东。 胡卫东说薛云岭和薛远征挑衅自己,自己才踩断他弹弓的。 “邱叔叔,你知道,我的弹弓是爸爸留给我的,可薛云岭却说我的弹弓是垃圾!我——”他抿着唇一副非常受辱愤怒的样子。 邱怀志:“薛云岭知道你的弹弓是爸爸给的吗?” 胡卫东:“还用说吗?他当然应该知道,我们的弹弓都是爸爸给的,他明知道我爸爸给的,他还这样说!” 邱怀志看着他,“薛云岭的弹弓是他一个知青老师送的,不是他爸爸送的,他不知道你们的弹弓是爸爸送的,以为是部队配发的。” 胡卫东冷笑一声,“白痴吗?竟然这样以为?” 邱怀志微微皱眉,胡卫东有点反常,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这孩子以前安静温和,很有礼貌,自从他爸爸去世以后就有些暴躁。 他道:“胡卫东,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政治处讲,找人聊聊。” 在胡卫东听来,这话仿佛在指责他有病,不该疑神疑鬼,他立刻反驳道:“我没有问题,为什么找政治处聊?薛云岭和薛远征俩人打我,是他们错!” 邱怀志:“他们没推你,是你自己绊倒的。你俩打架,是你先发怒踩断他的弹弓。” 胡卫东呵呵一声,不肯说话了。 那表情分明就在指责邱怀志是想讨好薛明翊和秦建民,故意袒护他们。 邱怀志微微叹气,胡卫东这孩子早熟、敏感、聪慧,却变得偏激。 他不是搞思想政治工作的,这个得政治处的人帮忙,所以他建议胡卫东去找人聊聊,说说心里话、烦恼、困难,说出来就会好很多。 思想政治处主任会帮很多战士排解心理问题,这是必须的。 胡卫东却抗拒这个,认为是对自己的怀疑和羞辱,是给爸爸丢人,会让妈妈负担更重。 他怕人家说自己有问题,会给妈妈带来更多不好听的议论。 邱怀志虽然严肃,但是却讲道理,并不是大老粗,他把两拨人召集在一起,解释了一下。 “胡卫东踩断薛云岭的弹弓,不对,要道歉。薛云岭没有找大人帮忙解决,让胡卫东赔偿,直接冲上去打架,不对,也要道歉。” 有几个围观的低声议论道:“人家欺负自己,哪里还去讲道理赔偿,当然是先打架咯。” “可不么,别人都抢你东西摔断,你还不打,还去找人?” 肯定先打了再说啊! 小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越发觉得自己没错,挺直了腰杆子就是不肯低头认错。 胡卫东也不肯认错,因为他觉得薛云岭肯定知道那是自己爸爸给的弹弓,故意那么说羞辱自己的。 林婉晴眼圈通红,强忍着眼泪,不轻不重地拍了胡卫东两下,“你这个孩子,怎么能随便和人家玩呢,你性子和软老实,那不是只有被人打的份儿么?” 这时候胡小敏也从妈妈办公室跑过来,她挤在那里已经听了大概,她小声道:“哥哥,你先摔人家弹弓的,你不对,你要道歉。老师都说了,不要做先挑起麻烦的那个人!” 她虽然才七岁,说话倒是头头是道。 刘凤梅大声道:“哟,大人还不如个孩子讲道理呢。”林婉晴脸色一变,她俯身对胡小敏柔声道:“小敏,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你哥哥也是因为受到羞辱……” 胡小敏:“可是,那位小哥哥就是不知道弹弓是爸爸送的呀,哥哥也没说。” 胡卫东拧紧眉毛,低声道:“你帮谁呢?” 胡小敏低下头,小声道:“那老师说,错了就要认错嘛,不认错,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小岭原本还气得够呛,想让胡卫东赔自己弹弓。看到林婉晴和胡卫东狡辩他就越发生气,似乎不是为了弹弓就是为一口气。现在看胡卫东的妹妹讲道理,他就觉得要给人家小妹妹一个面子。 他瞅着胡小敏,刚要说话,却发现亲妈挡在自己眼前。 他顿时感动得不行,妈妈太爱自己了,妈妈对自己就是好,妈妈怕林婉晴打他,又挡在他跟前了! 他一激动,一下子就张开手臂抱住林苏叶的腰,“妈,我弹弓被摔断了,我好心疼啊,那是顾知青送给我的,呜呜呜……” 没人帮衬他的时候,他倔强得很,要和胡卫东拼个你死我活。 这会儿看林苏叶为他出头,他一下子就委屈得很,眼窝盛不下眼泪就流出来了。 林苏叶不想让小岭和胡小敏认识、接触,不想让他们因为什么事儿产生联系,更不想让小岭对胡小敏产生感激之情。 胡小敏是女主,不管她多好,多优秀,她都不稀罕! 胡小敏看着突然挡在薛云岭前面的漂亮阿姨,仰着头看得有点呆,这个阿姨好美啊。她抿了抿唇,轻声道:“阿姨,对不起,我哥哥太伤心了,想起爸爸就会有点坏脾气。” 林苏叶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了。 小岭的弹弓,回头让薛明翊给修。 胡卫东的脑袋,是他自己绊倒磕破的,包扎也不用收医药费。 至于道歉,算了,谁也不需要和谁道歉,都有错。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 她垂眼看胡小敏,“我替儿子谢谢你说公道话,你不用道歉,你没有错,谁犯错谁自己反省。”她转身对小岭和大军道:“回宿舍!” 如果是之前林苏叶这样命令他回去,不让胡卫东赔弹弓,那他决不能够的,可现在他就乐颠颠地拉着大军往回走。 弹弓么,会修好的,顾知青都送给他,不会生气的。 之前非常心疼的弹弓,这会儿就不那么心疼生气,反正爸爸和大哥会给自己修好的。 妈妈真的很爱自己呢,每次都挡在自己前面。 刘凤梅:“大妹子,回去别骂孩子啊,小岭没有错,他是被人欺负的!” 林婉晴气得瞪了她一眼,死瘸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刘凤梅不服气地和她对着瞪,“我说小东,做人可要实在,不能总是嫉妒别人的!” 她说的是弹弓,胡卫东却自发想成他嫉妒小哥俩有薛明翊和秦建民保护。 他气得转身就跑了。 林婉晴忙领着女儿追上去。 很快薛老婆子从养猪场回来,路上听说孙子和人打架的事儿,她匆忙回宿舍。 小姑也听别的警卫员说了,也顾不得去洗澡,直接回宿舍。 她一进门就见哥俩正在罚站,她道:“嫂子,用不用我去给胡卫东拎过来?” 林苏叶忙招呼她,“明春,你快歇会儿。这俩孩子打架没吃亏,胡卫东脑袋还磕破了。” 小姑惊讶地看着他俩,“你俩谁给他脑袋敲破的?” 两人一起摇头,“他自己绊倒磕破的。” 小姑一听没吃亏,就拿衣服去洗澡了。 薛老婆子一进门就骂:“丧良心的狗东西,我儿子借钱给他们,结果回头就打我大孙子!” 林苏叶:“好了,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提,以后咱和他们断绝一切关系,再也不来往。” 什么堂姐什么关系的,统统断绝。 薛老婆子:“是你娘家堂姐不对,跟我大孙子没关系,干嘛还罚站?” 林苏叶:“和人打架就没错了?” 薛老婆子:“那还老实让人家打?”她对小哥俩道:“以后谁要是打你们,你俩就一起上,狠揍,打坏了有奶给你们担着,让他们抓我好了。” 林苏叶的脸都黑了。 大军立刻小声道:“奶,你能歇会儿吗?” 小岭也回过神来,附和大军,“奶,你喂猪怪累的。” 要是奶再跟妈吆喝几句,保不齐他们就要挨打了。 毕竟是他们先动手了。 哥俩主动罚站,主动说写一千字检讨。 这样做爸爸回来应该不会再罚他们吧? 小岭一想,妈呀,自己还有两篇心得要写! 这探亲探的,不划算啊! 吃过晌饭,林苏叶继续让俩儿子反省,她已经画完画没事干,就亲眼盯着。 薛老婆子瞅着她没打孩子,就罚站写检讨,那没啥,在她看来写文章就是学习进步,不是处罚。 她要去喂猪,顺便去宣传连找林婉晴理论理论。你儿子十岁都不讲道理,还不是你惯的?她得好好教教林婉晴惯子如杀子的道理。 结果她在窗外面悄悄瞅瞅,发现政治处的主任正和林婉晴说话呢。 林婉晴一脸的震惊和难过,“主任,你、你是说让我现在就转业?” 第 72 章 检讨哥俩好 晌午孩子们才打架,下午就让自己转业,不是有人使坏才怪呢。 她情绪有些激动,眼泪就下来了。 高主任暂时没说话,等她情绪平复一下。 他是特意来和林婉晴谈心,通知她转业的。 自从胡成鑫去世以后,她这边闹出不少不好的传闻,不管哪一桩都和她以往的做派不一致。 高主任觉得应该是丈夫去世她太过伤心,压力太大导致的,所以平时也会开导她一下。 上一次刘凤梅夫妻吵架以后,闹得很不好看,几位首长的意思让林婉晴两个月后转业,还让政治处给她联系外面的接洽单位。 结果这一次隧道塌方抢险,宣传连长动员去前线的时候她没有表态,等林苏叶要去她又紧随其后,连长拒绝以后她还趁着其他宣传员借调医务室的时候混上去,去了以后又不遵守纪律,擅自乱闯隧道受伤。 在这件事情里不管她想表功还是想贡献力量,最大的问题是不服从纪律,其他单位可能个人表现会受到鼓励,但是在部队不一样。 在部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服从命令,需要你去奉献你就不遗余力,需要你坚守后方你就做好本职工作,千万不要给自己逞能。 林婉晴这一次犯了大忌,宣传连长在高主任谈话的时候也同意给林婉晴转业去其他单位。 高主任和颜悦色地道:“林婉晴同志,你的困难组织都知道。你这样的情况,继续留在军区,对你和孩子的成长都不利。小东的事情你也看在眼里,他和以前相比越发坏脾气,以后难免会惹更大的麻烦。换个全新的环境,别人不知道这里的事情,你能换换心情,孩子也能减轻压力。所以,组织决定给你转业。” 之前刘凤梅夫妻吵架,首长们就已经不高兴,这会儿胡卫东又和小哥俩打架,首长们觉得还是立刻给她转业得好。 以前他们是想照顾她和孩子,可现在已经成为不安定因素,所以,他们果断决定给她转业。 他的意思就是告诉林婉晴没人告状,不必多心徒增烦恼,是师部决定给她转业的。 林婉晴也想到这点,她脸色发白,抽泣一声,低着头半晌不语。 高主任:“这里有三个单位,一个是省军区宣传部门,一个是省机关单位宣传部门,还有一个是化肥厂的思想政治部门。鉴于你的困难和你的能力,转业以后会给你调整工资到四十五块。” 各军区的工资其实和外面不一样,会根据各自的实力调整工资标准,有一定的补贴和补助。 林婉晴之前四十块钱,是师部补贴的。 出去以后就要按照人家的工资来,一个月33块,师部再补贴她两级工资一共是十块,这样她能拿到43块钱,再加上其他单位福利一个月总有个45块。 拿钱在单位吃饭比自己做饭便宜,住房单位安排一个月也就交一块的房费,一个月四十五块养活一家三口还是可以的。 可林婉晴盘算的是他们在部队里,住房不要钱,看病不要钱,吃饭也几乎不要钱,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也有战友帮忙搞定。 还有关键的一点,留在部队里,以后小东和小敏的工作就有着落。 现在孩子们都不注重读书,初中读完基本就上班的、参军的,只有读书特别好的才继续读高中,更优秀的就举荐去工农兵大学。 林婉晴想的是以后俩孩子都能留在部队,就不用犯愁工作问题。 如果转业去别的单位,到时候她的工作只能给一个孩子接班,另外一个孩子就得想办法。 再者离开部队去陌生的地方,人家看他们孤儿寡母,很难好好对待的。 她再三央求高主任,高主任虽然脾气温和,却态度坚决。 他毕竟是老革命,做惯思想政治工作的人,自然不会被眼泪拿捏住。 林婉晴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主任,我、我能不能去见见金首长?” 在她看来陆师长太过严肃,不爱和年轻人闲聊,尤其不喜欢和女同志聊天。 参谋长倒是为人和气,可他不管后勤以及工作调动的事情,只管作战内容。 金政委负责生活等方方面面的事情,为人也还好说话,她就想去试试。 高主任看着她,温和道:“林婉晴同志,这就是几位首长的意思。” 部队里够条件主动申请转业的或者不得不申请转业的,首长们基本不会多管,只有她这种因为某些原因被要求转业的,都需要首长签字许可。 既然他过来通知,那就说明需要她转业,而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以前转业都是凭自己实力和能力,在林婉晴这里部队已经出面照顾,不管她满不满意,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婉晴也明白这个,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谢谢首长关怀,是我和孩子太伤心,沉浸在自家的痛苦里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首长放心吧,以后我们会好好的,重新振作,认真工作和学习。” 看她如此表态,高主任也松了口气,笑道:“你能想开是最好的,大家都盼着你振作起来。” 他起身,“这样吧,你考虑两天,看看选哪个单位,然后告诉我,到时候我帮你组织一个欢送会。” 林婉晴摇头,她起身,整个人都恢复了柔和冷静、坚强温和的状态,她道:“我选好了,我选化肥厂。” 高主任微微挑了挑眉稍,没想到她会选这个,原以为会选军区呢。 他没再说什么,“行,那我就让人把你的工作关系转过去,孩子们的户口和学校安排,到那边都会有人接洽。” 林婉晴给高主任鞠躬,站直身子,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首长,欢送会就不必了。我这两天收拾一下,到时候就可以离开。”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家具基本都是军区的,也没什么要带走的,只需要把衣服被褥、生活用具以及书本等带走即可。 至于她为什么选化肥厂,自然有她的道理。 军区和机关是最讲关系、分帮派的地方,自己没有丈夫保护也没有高职务,过去肯定被人压制。 而去化肥厂的话,部队转业的身份就高人一等,那些人不但不敢欺负她,还得恭维她。 高主任就不再多说,又叮嘱两句就转身离去。薛老婆子去养猪场喂猪的时候谁也没说,只当不知道,她和李兰秀几个妇女聊了一会儿,把该做的活儿做完,然后急着回去找林苏叶。 林苏叶正搂着莎莎画画,顺便监督俩儿子写检讨。 薛老婆子就把林苏叶拉出去说林婉晴转业的事儿。 林苏叶:“她转业她的,跟咱们没关系。” 林婉晴这种人,内心强大,精于算计,看着要面子实际脸皮也厚,走到哪里都会过得很舒服。 从梦里的举动看来,她没有王主任还会有张主任李主任,现在没有薛明翊和秦建民这些人薅羊毛,她要么年底要么来年估计就得再婚。 那些就跟自家没关系。 林婉晴转业,林苏叶没感觉,王参谋却觉得很抱歉,好像是因为自己和老婆吵架,影响人家林婉晴的名声和前途,才导致被迫转业的。 他就去找高主任,说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连累别人。 高主任冷笑:“王福顺,你觉得自己挺光荣,挺有担当是吧?” 王福顺梗着脖子,他们这些底层军官出来的,跟师长政委不敢顶牛,很喜欢跟搞思想政治的领导撒娇耍小脾气。 高主任也知道,对他们也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儿。 高主任:“你怎么那么大脸呢,因为你,师部让一个宣传员转业?” 王福顺:“那还不是……吵架嘛,闹得都看笑话,着实不好看。” 高主任冷笑:“现在知道不好看了?当初脑子是进水了?那么我问你,你和她有什么?” 王福顺立刻摆手,“没,什么都没有!我向伟大领袖发誓!” 只要对伟大领袖发誓,就是最重最真的誓言,谁也不能撒谎,撒谎就会真的为人所不齿。 高主任:“既然没有,那你一人当什么?我怎么看不出你一把年纪变愣头青了?” 王福顺就不说话了,理亏心虚。 高主任:“这几天反省得如何?” 王福顺还是有点闹情绪,觉得自己没错,“主任,那您说,我同情战友,我哪里好意思伸手接这个钱?婆娘不懂事,钻钱眼儿里,就知道闹腾。” 高主任当时就冷了脸,很严肃地批评他,“王福顺,你不要瞧不起自己的媳妇儿,她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她做出的贡献一点不比你小。如果没有他,能有你专心投入工作吗?再说她还在养猪场喂猪呢,也没有靠你养着,反而和你一起养家养孩子,你哪里不知足?” 王福顺看高主任生气,就不说话了,却依然气不顺。 他倒不是说刘凤梅靠他养着、不劳动还是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刘凤梅思想觉悟太低,不善良,给他丢人。 高主任:“这件事起初你没错,刘凤梅同志一直也没错。媳妇儿的思想觉悟低,可以慢慢地开导影响,干嘛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影响好吗?再说了,她吵的也不只是你给钱,你后来确实没有做到尽量避嫌,和林婉晴同志交往过密。” 王福顺又喊冤枉,“高主任,我没有!是林婉晴同志有困难,请我帮忙了几次,还有两次是她找别人帮忙,别人腾不出手,我恰好……” “你怎么那么多恰好?”高主任脸色越发严肃冷厉,“后勤处那么多同志,需要你一个作战参谋去帮忙?脑子呢!你以为过日子那么容易?这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就得爆发战争,你是参谋,你就没参谋过这战争的来龙去脉?” 王福顺慢慢低下了头。 他对林婉晴真的是同情,当然也不乏有好感,可他也没做什么,人家林婉晴同志也没做什么,就是请他帮忙而已。 她一个弱女子,搬煤球、修门轴、窗户这些,那可不得找男人帮忙吗? 作为战友,互帮互助有错吗? 他还是觉得自己婆娘不讲道理,听风就是雨,还有薛团媳妇儿也是,得理不饶人。 薛团这人哪哪都好,却这样惯媳妇儿,怕老婆。 看他不说话,高主任声音柔和起来,语重心长道:“王福顺啊,做男人得有担当,也得有良心,对吧?不管自己升到哪一步,媳妇儿有多拿不出手,也和当初的自己旗鼓相当的。咱不能因为人家辛勤付出,让咱升起来,咱又嫌弃人家吧?” 王福顺没顶嘴,心里却想,那人家薛团媳妇儿以前也不行,现在还学识字、画画,知道进步。 刘凤梅就知道喂猪,盯着他怎么花钱,和哪个女同志交往过密。 她那么能不去国安部抓特务真是屈才了! 高主任看了他一会儿,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别的军区什么政策,但是在咱们军区,军婚保护军人,同样也保护军嫂。只要女方没有原则性的错误,仅仅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和,或者没有共同话题,这些都不是单方面离婚的理由,必须对方同意才行。至于怎么解决问题,自己想办法沟通解决,如果有困难,就找组织。” 王福顺:“没有困难。” 高主任就让他滚了。 王福顺回家,却发现刘凤梅正在家里叮叮咣咣地剁馅子,那高兴的样子恨不得买挂鞭炮放放。 刘凤梅是真高兴! 再也不用看林婉晴那副清清淡淡却狗皮膏药的样子。 也是自己男人犯贱,人家一找,他就狗一样屁颠屁颠贴过去帮忙,哈巴狗,你贱不贱啊。 她把大白菜剁得咣咣响,也不知道是剁白菜还是剁舔狗。 虽然那次吵架以后王福顺个狗男人对自己很冷淡,但是管他呢,他也不敢离婚,他的钱都得交到她手里养孩子养家。 前几天她就跑去后勤说过,以后王福顺的工资津贴都归她领。 她操持这个家,里里外外的还有乡下一大家子人,容易吗?要不是她,他能专心工作吗? 人家薛团的钱都给媳妇儿,他凭啥还自己拿着,必须都给媳妇儿分配。后勤同意的。 王福顺原本还想和她说说话,看她那凶神恶煞要剁人的样子就转身走了。 他去办公室忙活一下午工作,约摸着家里饺子应该出锅这才回来。 结果一进屋就发现刘凤梅正横着一条腿,拿着本书跟女儿学识字,桌上却没有一个饺子。 他没好气:“饺子呢?” 刘凤梅:“哟,多新鲜呐,饺子包好了不吃留着下崽呢?” 她包饺子的时候有人来跟她说王参谋去找高主任给林婉晴求情,高主任没答应。 刘凤梅一来气就把饺子都煮了,打发王亚楠去给林苏叶送了一小盆,剩下的自己和孩子吃光,一个不留。 至于王福顺? 你吃屎去吧! 她对王福顺大声道:“你去宿舍住吧,我要把大娃他们都接来。一家子成天分开住不像话,孩子和爹娘都生分了。” 王福顺急了,“我去宿舍住?” 刘凤梅:“为了老婆孩子你不得受点委屈?人家大妹子为了和孩子在一起,宁愿夫妻分开,你为啥不行?” 他们一共有五个孩子,因为住不开加上她喂猪没时间带孩子,就把老大老二老小送回老家。 现在小闺女也大一些不用人抱,回来姐姐也能看着。 住不开?有什么关系,把王福顺赶去宿舍住,那边不是有干部双人间宿舍么,你就当天天值班,住过去呗。 只要工资到家就行, 男人?吃屎去吧! 衣服和牙具都给他打包好了,直接扔给他,滚吧。 王福顺觉得她这是想让自己低三下气求她,他偏不! 男人能没有骨气?随便被老娘们儿拿捏? 他气得只能拎着提包去食堂吃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吃完饭还得去宿舍。 他和另外一个参谋分一间值班宿舍,那参谋喜欢吃生葱大蒜,喜欢抽旱烟,脚还奇臭无比! 为了避开对方,他从没住过宿舍,值班也在办公室打盹儿。 现在被老婆扫地出门,不得不睡一段时间。 他不情愿地推开宿舍门,登时就被熏了个跟头,不但辣眼还呛鼻子!!! 晚饭时分薛明翊和秦建民回来,听说小哥俩和胡卫东打架的事儿,秦建民比亲爸着急,先问小岭和大军挨打没。 听说小哥俩没吃亏,胡卫东自己磕破脑袋,秦建民松口气,没事了。 薛明翊和林苏叶聊了几句,倒是也没批评俩孩子,只是让他们做深刻的检讨。 他面色严肃,看着有点吓人。 薛老婆子还想说点啥,想让他温柔点,别吓着她大孙子。 秦建民见状便邀请薛老婆子和小姑去食堂吃饭。 小姑跳下床,“走。” 薛老婆子犹豫了一下,虽然舍不得大孙子,却也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在薛家屯是她的主场,她敢给儿子甩脸色,让他不许打儿子。 在部队这可是儿子的主场,人家首长都看着呢,她能撅他面子跟他撒泼? 想想刘凤梅和王参谋,那必然不能啊。 她要是敢和儿子撒泼,就算自己不对,那首长也得怪儿子不够孝顺不会处理家庭矛盾,指定得对儿子有意见。 薛明翊瞥了一眼老太太那写满心疼内疚的背影,转向小岭,“薛云岭,你说。” 小岭:“那……他挑衅我,弄坏我东西,不打他我难消心头之恨呐。” 薛明翊:“打他,你的东西就恢复原样了?” 小岭低下头:“没有,还得修。” 薛明翊:“所以呢?” 小岭:“配斗笠。” 薛明翊:“??” 小岭还有些不服气,“师长爷爷说了,做男人就得有点血性,他都欺负到头上来,我还……”他在薛明翊冷峻的眼神下也不敢理直气壮,放低了声音,在喉咙里嘟囔道:“忍着嘛?忍气忍气,最后变成大臭屁。” 薛明翊:“你把声音放出来。” 小岭:……我不敢。他偷眼瞧秦建民,结果秦建民为了不影响薛明翊教育儿子已经约着薛老婆子和小姑去食堂吃饭了。 小岭:……哎,大哥你走就走,怎么还把我护身符也带走了? 他又看大军和林苏叶。 林苏叶正在给莎莎喂面条,她笑眯眯地看戏。 莎莎自己攒着筷子卷,眼睛还看着小岭,然后卷了面条就往嘴里送。 小岭就觉得她这是拿自己出糗就饭呢! 大军不耐烦地给小岭使眼色,让他趁早放弃抵抗,承认错误,大家都解放。 小岭接收到大军的信号,无奈地想:哎,只能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他认命般道:“爸,妈,我不应该先动手打架,没有想到要是我被打坏了,妈妈和奶奶会担心。” 小姑肯定不担心,她只会帮他揍回去。 大哥肯定也不担心,他会教自己怎么揍回去。 他对上薛明翊严厉的眼神,只得继续道:“也……不能打坏别人,别人的爸妈也会担心,咱还得赔。” 这些都是大军在检查里写的,他偷眼看着抄的。 大军提醒他爸爸回来肯定得做面对面检讨,得让他说,让他学会怎么说。 小岭就悄悄把大军的检查偷学了几句。 嘿嘿,果然好用,爸爸的脸色都缓和许多。 薛明翊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岭的小把戏?只是不拆穿罢了,小孩子能有意识地去问、看、抄、记,就说明他其实内心里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想让爸妈担心生气。 他有这个进步,那他自然会配合。 薛明翊:“检讨得还算深刻。” 薛明翊一说检讨通过,大军就松了口气,小岭则立刻就一蹦三尺高。 小岭:“嗷嗷嗷,解放咯!” 他转身就往外跑:“大哥——” 秦建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恭喜恭喜!” 小岭:“同喜同喜。” 秦建民:“吸取教训了?” 小岭:“那必须的。” 薛老婆子立刻塞给大军小岭各人两分钱,“快去买块糖甜甜嘴压压惊。” 大孙子刚才挨批评,她都没能保护他们,心里万分内疚。 他们去食堂吃饭她也没心思,生怕大孙子会挨揍,最后就买回来躲在门外面吃。 大军小岭没有半点埋怨奶奶的意思,小岭反而很高兴,拿到钱就想去买糖。 大军直接把他手里的钱拿走,“先还债。” 小岭:“……两分钱好干啥啊,买块糖甜甜嘴啊!” 小哥俩自己不知道,他俩的检讨书被参谋长要去了。 工作之余他和两位首长一起点评一下。 参谋长高兴道:“大军这孩子真不错,分析问题句句在点子上,一语中的。” 陆师长:“要不说八岁像三十呢?这孩子看着不爱说话,和他爹一样有股子狠劲儿,聪明人最好别得罪他。” 小岭冲动有干劲,言行都是个孩子,大军却冷静知道问题症结,也能迅速结束战斗。 这孩子不爱打架,并不是不会打架,很有自己一套。 他觉得小岭也没问题,八岁的孩子就是调皮冲动的时候,要是不冲动才不像孩子呢。 一般孩子,七八岁都是猫憎狗厌的时候,小岭虽然调皮却无害,不是搞破坏的调皮,这说明这孩子很有是非观,非常棒。 这次打架就可见一斑。 他们看中的孩子,自然要先确立其品性,这么看来有薛明翊和林苏叶这样的爸妈,孩子是没问题的。 就看他们后续成长,能不能把自己的优点更加放大,足够耀眼。 秦建民给小岭找了一堆新的皮筋,都是高弹力结实耐用的材料,给他拿回去备用,坏了就换,不用心疼。 小岭高兴得跟发了财一样。 嘿嘿,可以拿回去卖弹弓咯! 大军:嗯,不错,还债有望。 在军区探亲这段时间,小岭已经欠债高达三块钱。 第 73 章 父子比试 林婉晴是吃早饭的时间走的,这两天为了搬家,她还是找了好几个战友和邻居。 这一次她学乖了,找男人的时候特意说因为是要搬家收拾东西,不好累着女同志所以特意找男人帮忙,最后再加一句“说清楚,怕别人误会又传闲话”。 王参谋倒是没敢去插手,还特意躲开,生怕被高主任说自己不避嫌。 和同事睡了两天宿舍,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半夜呼吸都感觉是臭的。 一开始他回家还拿架子,想挤兑刘凤梅主动让他回家睡,结果刘凤梅直接给他赶出去,把门一锁,喂猪去了。 第二次他直接说宿舍有跳蚤,想让刘凤梅心疼他,他就可以回来睡。 结果刘凤梅一听他有跳蚤,生怕传染孩子,又给他扫地出门。 然后他另外三个孩子就回来,屋里又热闹又挤得慌,当然也不是没他的位置,就整高低床呗。 可刘凤梅个母老虎,她不是不让他回去嘛!!! 他和脚臭同事住一起,还得听着薛明翊一家热热闹闹恩恩爱爱,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尤其晚上碰到薛明翊和媳妇儿俩抱着小女儿出来散步,真是酸得他呀,招呼都不敢打赶紧转身躲回宿舍去。 闻臭味儿也比被人酸强啊。 林苏叶挽着薛明翊的胳膊,他怀里抱着莎莎,她瞅着那人背影好像王参谋,惊讶道:“他怎么一探头看见我们就跑了?” 薛明翊:“估计忘记东西了。” 得益于秦建民和薛老婆子,薛明翊也知道王参谋和刘凤梅闹矛盾分居的事儿,但是他不好闲聊八卦,更不会揭人短。 林苏叶笑了笑,“闺女困了,送她回去睡觉。” 莎莎这丫头又长在爸爸怀抱里,只要爸爸在眼前就一定要他抱,早上他离开前得抱抱么么哒,晚上睡觉前得抱抱散步哄睡。 不等进宿舍门,莎莎就歪着小脑瓜睡着了。 薛明翊给她放在床上,想赶紧和媳妇儿回去过二人世界。 这时候小岭正拉着秦建民打听事儿呢,“大哥,那部队平时除了训练,晚上都干嘛啊?” 吃过晚饭就不需要再训练,除了半夜紧急出操,其他都干啥? 总不能回宿舍干呆着吧? 这几天他瞅着警卫连好像也上夜班学习,这么苦的吗? 当兵居然还得读书学文化课,让他很震惊。 秦建民:“晚上我们要么看书学文化课,要么就开内部文艺会,找人上去唱歌讲故事,有时候也看电影,不过大部分晚上时间学习整理内务。” 小岭很好奇:“内务到底是什么?” 这几天整天听他们说内务,他不知道但是没好意思问,怕人家说自己没见识,这会儿悄悄问秦建民。 秦建民:“就是被子,要学会叠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小岭不解:“就是一个被子,咱干嘛要和它较劲,非得叠成豆腐块?那不是浪费时间吗?有这时间去练习别的多好啊?” 秦建民:“至于为什么咱问你爸。” 这么庄严郑重的话题,得让薛明翊那么严肃的人讲才有份量。 他讲的话,小哥俩怕是觉得他说着玩。 于是正要和媳妇儿回去过二人世界的薛明翊就被喊住。 小岭问薛明翊为啥要整理内务,他觉得浪费时间! 薛明翊:“当兵不是图好玩,是要保家卫国,战士们不需要太跳脱,要保持一致性。” 叠被子、练队列,反复枯燥动作练习,就为了磨去他们的棱角,让他们全队拧成一股绳,成为一个整体,到时候就指哪打哪儿。 小岭不服气:“我不叠被子就不能保家卫国了?” 薛明翊淡淡道:“在战场上,敌人炮火肆虐,军号让你冲,你还要思考冲还是不冲吗?” 小岭啊了一声,“那我肯定冲!”他举起自己的弹弓做个冲锋的姿势。 薛明翊:“嘴巴说没用,得令行禁止,号令一响身体直接冲,不需要你自己来思考,长官会替你思考。” 如果没有训练过,哪怕再热血爱国的青年,面对死亡的一瞬间也会退却胆怯。 小岭更不明白了,“那不是……那什么了吗?就跟放羊一样,头羊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薛明翊:“话不好听,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战场上士兵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多想无益,听号令集体行动即可,只有单兵作战,才需要你发挥个性。 小岭的热情瞬间被泼了冷水,这么一看,好像不适合自己啊?想想当一个兵,每天叠被子、踢正步、跑步,好像很没意思啊。可是打靶、格斗、特训什么的,又好有意思啊。秦建民鼓励他,“没事,要是你足够厉害,没几年就当军官,就可以发号施令。” 小岭又乐了。 薛明翊继续泼他冷水,“团长也必须听师部指挥,师部要听军部指挥,哪怕你是司令员也要听国防部、□□指挥。” 没人可以任性妄为。 秦建民:“但是说实话,当到团长自由度就很高了,你瞅瞅我。” 薛明翊已经拉着林苏叶走了,让他们自己纠结去。 大军:“要想当军官,以后的趋势就是文化水平得高,文化水平不高,团长就是顶。” 小岭:“!!!”想卡我呢!没事,我奔着师长爷爷使劲!我以后要当个师长。 小孩子理想总是很多又很容易立的,他听了陆振涛的事迹就把陆振涛当榜样。 大军:“以后会大力发展现代化军事,科学武装部队,个人的突出表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秦建民竖起大拇指,“大军,有首长的眼光。” 甚至比一些默守陈规、故步自封的老首长更有远见。 大军不好意思道:“这是参谋长伯伯和我聊的。” 他在办公室看了一些书,有一些会简单介绍欧美、苏联等的军事情况,让他觉得未来的军队会越来越科技化。 虽然现在还没有科技这个概念,可在国外那些资料上已经出来。 可惜国内翻译的很少,参谋长这里有本外文的,参谋长自己也看不懂,他查查字典看到一些反复出现的词汇。 小岭:“你就说必须得学习呗,不学习没出路呗。” 大军:“确实如此。咱爹现在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薛明翊在整个师部,已经是最博学的,他看的军事理论、武器、古今战争、兵法、古今将领等书,已经超过参谋长。薛明翊虽然不爱表达,可他的见地、决策,甚至已经超过师部,所以陆师长才想大力培养他当接班人。 小岭虽然打弹弓厉害,和同龄人打架带样子,可一说起文化知识那就和大军不在一个档次。 他挠挠头,不情愿道:“知道啦。” 秦建民胡撸一下他的头,安慰道:“等你长大能当兵,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小岭:“对,我要当兵我就加入侦察大队!” 侦查大队和外国的特种兵一个性质,比起普通士兵要强调共性抹杀个性,侦察大队就需要强调突出每个侦察兵的特性。 因为他们经常需要小团体作战,甚至单兵作战。 小岭一下子找到方向,又信心百倍起来,他的目标就是神枪手! 这孩子是轻易不会被打击到的。 晚上躺在床上,小岭还在寻思怎么才能混进侦察大队去。 这未免考虑得太早了些,毕竟才八岁,可秦建民却非常配合地跟他一起想招儿。 大军听得过于幼稚。 他坐在床上,看着下铺的俩人在那里一本正经地商量不正经的事儿。 小岭:“我只要是神枪手,是不是可以破格录用?” 秦建民:“那肯定,不过你只能是一个枪手,被人指挥。” 小岭:“够了。” 秦建民:“那怎么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配进部队。每支队伍都需要有个队魂,你至少得当这个,不当这个没意思。” 小岭:“那怎么才能当魂?” 秦建民:“估摸着得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有眼光,有远见,有更好的决断力。记住,业务能力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我是团长,我不必是团里最能打的。” 小岭:“那我还得先练准头和力道。” 今天他围观战士们打靶,那几个神枪手真的很神。 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和薛明翊、秦建民比试一场打弹弓。 自己要是赢了他们,那岂不是倍有面子? 以后就算犯错再写检讨,自己都能用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想:哼,只是我的手下败将,仗着年纪大、身份高压迫我罢了。 这样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不得带着崇拜? 嘿嘿,想想就很爽。 恰好第二日薛明翊和秦建民不去团部不出去开会,留在师部办公。小岭就觉得机会来了。 早饭前薛明翊和秦建民都会跟着警卫连出早操,小岭和大军也爬起来跟上。 小岭冲到薛明翊跟前,“爹,我们来比试打弹弓啊!” 看他那自信、张扬又骄傲的小表情,薛明翊就知道这孩子有点膨胀,需要打击一下。 不过薛明翊向来不直接批评人,都是用事实说话,既然他骄傲,那就赢过他让他受一下打击,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就好。 他根本不用弹弓,直接在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捏在手里找了找手感,然后问小岭怎么比。 秦建民在一旁看得直乐,小岭这孩子就是好玩儿,无知无畏,同时不敬畏权威,敢于挑战,勇于提升自我。 小岭就去撅下一截带着树叶的小拇指粗的树枝,把树枝松松地插在泥土里,然后退后几步,约莫到自己最佳发挥距离站定。 “爸爸,就这里。” 薛明翊挑眉,“规则?” 不讲规则,都是耍流氓。 小岭:“三局两胜,一局打三次。”他把孩子们惯常玩儿的把戏说出来。 秦建民:“哎,老薛,不公平啊。小岭八岁,人家都打五米呢。” 小岭也突然意识到,嘿嘿,他道:“对,爹你得远点,你……”他约莫了一下,“七米好了。” 薛明翊直接走到十米距离站定。 小岭嗖的一弹弓打过去,中! 秦建民主动帮忙重新插起来,第二弹弓,小岭又中,第三次依然中。 他那个得意呀,小脸上的五官都要笑飞了。 他跑过去把弹弓递给薛明翊,“爹!” 薛明翊摇头,根本不用他弹弓,直接颠了颠小石子,手腕运力嗖得甩出去,就把树枝……砸断了。 小岭:“!!!” 这都可以?他不服气:“再来!” 大军望天,就知道小岭不自量力,真的是太膨胀了。 秦建民笑得颇为狡黠,道:“是不是距离有点近,再远点行不行?” 他把薛明翊拉远两米。薛明翊依然中了。 几次比试,薛明翊不用弹弓就从准头、距离、力道上赢了。 小岭在力道有效距离内,百发百中,但是略远一点力道不够,控制不好角度,就打不准。 小岭也没受打击,反而两眼冒星星,“爹,你怎么做到的?” 薛明翊:“熟能生巧。” 他入伍以后练过一阵儿刀法,还被要求练习甩飞刀,吃饭睡觉都在练习。为了磨炼手感,那时候木棍、石子不离身,拿到什么就甩什么,直到手感稳定下来,能够在有效距离内百发百中为止。 为了练这个,他手指上至今还有厚厚的茧子。 小岭闻言,握拳表态,“我要把弹弓练成我的手!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秦建民配合他握拳,“加油!” 小岭:“大哥,咱俩比试一下吧。” 秦建民立刻认输,“那我可不行,大哥只管出经费。” 他可舍不得打击自己这个小兄弟,薛明翊打击一下就够了。 不过看这小子越挫越勇,并不会被打蔫,反而激发斗志,想练得更好。 这孩子,真的有股不服输的韧劲,是可造之材。 有些孩子自己擅长的比不过人家,就会逃避竞争,为了不输,渐渐地就不再碰,最后直接浪费自己的天赋。 小岭这样就很值得鼓励,保持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大军看小岭和薛明翊比试,他也有点跃跃欲试,不过却没表现出来。 晌午薛老婆子领着俩孙子打饭回来,薛明翊和秦建民也一起过来了。 因为小姑出去找警卫连打架还没回来,大家先等等她。 大军就从抽屉里掏出参谋长送自己的两副小棋,一副象棋,一副围棋,都是自己做的,迷你棋子,方便带着四处走。 他对薛明翊道:“爹,咱俩下盘棋吧。”薛明翊:“我不会下棋,没怎么玩过。” 他在部队有空就看书,棋类也被秦建民、参谋长拖着玩过,熟悉以后就不怎么热衷。 大军闻言就露出几分自信,“爹,我们随便下着玩儿,不用在意输赢。” 薛明翊:“好。” 莎莎立刻爬到爸爸腿上坐好,林苏叶就坐在旁边给她喂几口饭。 秦建民就在一边憋笑,小岭就朝他挤眉弄眼,无声问他笑啥。 秦建民咳嗽一声,探头向窗外看,“明春怎么还没回来?去迎迎。” 他就领着小岭出去看看,把人都带走,免得等会儿有人输了没脸。 大军和薛明翊下棋,一开始自信满满,一局后,输了,他不气馁,再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军脸就黑了。 说好的“我不会下棋,没怎么玩儿过”? 就这一会儿他全输。 算了,可能爹擅长象棋,换围棋,这个自己擅长。 这时候小岭跑回来,他要看看输赢,他虽然不爱下棋,但是耳濡目染也学会,平时还被大军威胁着陪练喂招,自然也能看懂。 又看了两局,他嘴巴张圆了,哇喔一声,“军儿,你一次也没赢啊?” 大军冷冷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摆棋,“再来。” 听这语调很是不服气,胜负欲就真的很强。 薛明翊却把棋子一推,淡淡道:“下棋修心,胜负不重要。到此为止吧,吃饭了。” 大军默默地把棋子一个个捡进棋盒里,抿着嘴,一张小俊脸严肃得很。 薛老婆子和小姑一起进来,她笑道:“大军随你爹,脑瓜子好使学东西快,学得也精。你爹小时候和你一样聪明,跟咱村癞子学几天赌牌九,就把癞子家两只大公鸡赢过来,赢得癞子再也不敢赌牌九,哈哈。” 大军:“……”嗯,不会下棋,行吧,是自己不谦虚,才学几天就真以为自己会下棋。 不自量力。 果然是人外有人。 被薛明翊这么一打击,大军之前秘而不宣的优越感和爆棚的自信气焰也降下去一些。 小岭的膨胀是挂在脸上的,大军的膨胀是刻在骨子里。 他知道自己以后要低调,不管多擅长的东西都不能骄傲,更不能秀优越,免得碰到技高一筹的被打脸。 小小年纪,胜负欲却强,被打脸的滋味儿让他难以忘怀。 哪怕是自己的亲爹,他也想找补回来,所以一定要苦练,找机会赢回来! 林苏叶一直在旁边瞅着呢,原本看薛明翊毫不留情地吃大军的子,她还有些心疼,觉得薛明翊对儿子太狠,也不知道让一让。等看到大军原本傲气的小俊脸耷拉下来,她心里又高兴,对,就得这样。 这孩子聪明,但是也心高气傲,自带一股优越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欠教训呀欠教训。 梦里要是有人这样打压一下他,让他做人不要那么骄傲,懂得谦虚,那他后来也不至于那么膨胀,竟然敢藐视法律。 她平时看薛明翊就是看书,不见他研究下棋,没想到他还挺厉害。 这么一来,她看薛明翊的眼神又热切许多。 薛明翊立刻觉察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想学,便握住她的手道:“我教你。” 林苏叶忙摇头,“不了不了,吃饭。” 这么费脑子的事儿不适合她。 薛明翊笑了笑,他也没有太厉害,毕竟自己也没日常花费时间精力钻研棋艺,但是他了解大军的性格,知道这孩子的弱点在哪里,他只需要针对大军的路数破解即可,不需要自己特别厉害。 这就叫有的放矢。 被薛明翊这么稀里哗啦一顿打压,吃饭的时候小岭就越发话痨好动,大军则越发安静沉默,在脑子里复盘和薛明翊下棋的过程。 小岭:“奶,你等我成了神射手,赢了我爹!我给你长脸!” 薛老婆子激动得很,“乖孙厉害,奶看好你。” 刚坐下的小姑就笑话他俩,“那也是我嫂子的儿子赢了你儿子,老太太你高兴啥?“ 薛老婆子:“我乐意!” 看着这欢乐热闹的一家子,秦建民觉得自己也是这家的一份子。 和他们在一起,他永远都不会再寂寞了。 第 74 章 原书男主 这日晚饭后,小岭和秦建民在房间摆弄弹弓。 小姑洗过澡,坐在床上老僧入定一样。 这是她早晨锻炼的时候跟金政委新学的招式。 金政委年纪大膝盖疼,是不去跑早操的,他每天早晨都在一块大石头上放一个蒲团,坐在上面入定,说这样可以排除杂念修养精神。 小姑看见以后就好奇,也过去学学。 老薛家的人好奇心都重,看到自己不会的感兴趣的只要人家教,就敢跟着学。 金政委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在嘈杂的环境里入静,不受干扰,那就非常厉害。 他一开始怎么都入静不了,满脑子的杂念,一个月后才能坚持十分钟,现在可以坐半个到一小时,时间久了腿也不行。 小姑就跟着他学,至于金政委说的那些高大上的排除杂念的词汇她一个没听懂,就知道是不乱想,脑子里没有乱糟糟的念头。 她陪着金政委坐了一会儿。 金政委看有五分钟,还提醒她差不多,让她聊聊心得。 小姑就说很简单啊,就盘腿闭眼,一秒钟便专注进去,完全不受别人干扰,一点都不懂为什么金政委说入静很难,脑子里那些烦乱的念头要平复下来很难。 哪里难了?有什么烦乱的念头? 难道大家脑子不一样? 应该是金政委太忙的缘故,当然她是不承认自己像亲娘说得那样有点傻。 她这一招儿可把金政委稀罕得不行,这得多单纯多纯净的思想,才能没有杂念啊? 他问小姑有什么秘诀。 小姑就听他说的,自己哪里有秘诀,如果有什么是自己发挥的?那就是她左右拇指互相抵着,看谁力气大点,自己和自己较劲。 金政委听得哈哈大笑,回去后跟师长和参谋长显摆有些人就是生来淳朴。 薛老婆子在一旁给小岭和小姑钉扣子,这俩人的衣服动辄就扣子绷飞找不到,她瞅了闺女一眼,啧啧两声,“再这么下去,你成仙儿了啊,比二奶奶还神。” 小姑却没回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拇指较劲里。 秦建民在一边和小岭摆弄弹弓,一边瞅打坐的小姑,发现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就真的非常专注,不受外界干扰。 这本事也没谁了,反正他不行。 他俩就厨子燎了汗毛那次聊过处对象的话题之后,他就没再提。 小姑在他面前依然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既没有要和他处对象的意思,也没有不和他处对象就失落的意思,和之前没区别。 看起来她对自己和老薛一模一样。 秦建民虽然有点遗憾,却也认命,比起和薛明春处对象,提心吊胆自己克她害她,他觉得这样更轻松。 大军正在看书,顺便做笔记。 林苏叶示意薛明翊抱着女儿出去散步。 薛明翊犹豫了一下,他想和媳妇儿俩单独散步。 他道:“外面有点冷。” 这都八月初四了。 林苏叶:“给她套上坎肩儿。” 莎莎听见薛明翊不想抱闺女,乌溜溜的大眼就盯上他了,现在她可还没睡呢,休想把她撇下不管。 薛明翊看她小手指勾着自己的衣扣不肯撒手,就拿了一件大人的衣服直接包住她,然后和林苏叶出去散步。 薛老婆子:“这孩子,长她爸身上了。” 真是个小懒虫,要被惯坏的。 夫妻俩抱着女儿出去溜达,林苏叶已经和这边的人很熟,见到都会互相招呼一声。 薛明翊还有点不习惯,他一个人的时候走路大步流星的,根本没时间和人招呼闲聊,顶多颔首示意一下。 现在慢悠悠地陪着媳妇儿走,对面路过的熟人面目就特别清楚,大家笑微微地看着他们,大声地招呼。 他也不得不招呼一二,还略别扭,不适应这样闲聊。 林苏叶看他这样就觉得好笑。 路过的其他人也觉得好玩儿,这段时间以前从来没见过薛团如此居家的情形,以前真的是来去如风,要想在路上抓到他说两句,那可不太容易。 薛明翊抱着女儿,林苏叶怕莎莎太重影响他左臂,就伸手托一下。 薛明翊力气大,根本不用她帮忙,反而还给她借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走得更轻快些。 最后就成了薛明翊抱着女儿,林苏叶挽着他的手臂,莎莎坐在爸爸怀里,小手还把玩着妈妈的一根手指,就非常享受。 又过了一会儿,莎莎就舒服得眯上眼睛,把脑袋歪在爸爸的颈窝里睡着了,小手依然攒着林苏叶的手指头。 林苏叶笑了笑,“这丫头,这几天又让你惯娇气了。” 闺女是个乖的,爸爸在的时候她就娇惯一下,等离开爸爸她又会变成妈妈的乖乖女,一点都不给妈妈添乱,特别好带。 她停下脚步,轻声道:“时间好快呀。”他们到军区转眼二十天了,原本说过来住十天就回去呢。 薛明翊声音透着不舍,“嗯。” 林苏叶:“我们也该回去了,家里正忙着秋收呢。” 今天已经八月初四,明天初五,就当十五中秋节过一下吧。 薛明翊沉默一会儿,“好。” 他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她身上贴了贴。 林苏叶感觉到,就抱了抱他。 她吸吸鼻子,“有点冷,咱回去吧。” 还是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带了一堆衣服,这山里秋天就冷得很呢,跟平原大不相同。 回到宿舍,林苏叶把要回去的消息说一下,明天大家再聚一聚,后天就可以出发回家了。 小岭一听说要回家,原本没多稀罕的爸爸立刻又香得舍不得离开了。 他一把抱住秦建民:“大哥、干爸、秦叔叔,我好舍不得你啊,我也好舍不得我爸爸啊。” 秦建民打包票,“放心,两年后保管让你们全家随上军。” 不就是奶奶和小姑没有口粮配额和住房配额吗?他可以帮忙负担啊! 等两年后他和老薛升职来到师部,两家房子分在一起,哥俩跟着他过,那可太美了。 他已经想好以后住一起怎么分配怎么做饭了。 就想得很周到又美好。 如果没有变故或者其他调动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大军也怔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把书合上,打算明天去还给参谋长。 他和小岭不同,小岭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你说二十天咱就走,那时间到了他也不会有准备。 大军却是从来的时候就知道半个月就要回去。 没有什么惊讶的,就是有些舍不得。 薛老婆子叹口气,是自己拖后腿了,要不他们一家五口是可以住在军区的。 小姑:“哎,只能回去带着懒汉上工了。” 主要是不能打,就很可惜。 第二天秦建民主动去给林苏叶等人安排车票事宜。 薛明翊每年有探亲假,路费部队报销,家属也有一次探亲机会,妻子和孩子的路费部队也给报销,探亲期间的伙食也免费。 小姑和薛老婆子的路费是不报的,自己承担,原本她们俩的伙食也是不免费,要自己出粮票和钱的,不过因为薛老婆子帮着喂猪、小姑去警卫连训练,所以后勤领导就做主给免了。 刘凤梅和宣传连连长张罗在食堂热闹一下,就当替薛明翊一家提前过中秋团圆节,因为之后林苏叶他们回家,薛明翊和秦建民也要离开军区一段时间。 老师长和参谋长两位不在师部,但是这一次金政委在,他和高主任过来聚餐的。 金政委送了小姑一件崭新的军大衣,是他发了没穿的,还和高主任一起送给孩子们一些文具,给了薛老婆子一些老人药,一副兔子皮护膝,给林苏叶的就是市面没有的雪花膏。 宣传连连长奖励给林苏叶一些画具,金丹给了莎莎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布偶小狗狗,狗狗穿着她给缝的小裙子,眼睛是玻璃珠的,看着很可爱。 莎莎很喜欢,一下子抱住,“谢谢丹丹。” 然后送给金丹一个么么哒。 小沈送给大军和小岭一人一支钢笔,这是他在军部通讯员发电报比赛中获得的两次一等奖。 大军很喜欢,跟他道谢。 小岭却主动道:“小沈叔叔,君子不夺别人的笔,你还是留着自己写吧。” 给啥不好啊,给他一支钢笔,他是缺钢笔的人吗?他是缺爱写字的手啊! 小沈硬塞给他,小岭也只好收下,还得咧着嘴假笑,装着很高兴地样子道谢。 王小利却知道小伙伴的心思,送给小岭一把小木枪,送给大军五本小人书。 刘凤梅送给林苏叶一摞子袼褙,让她回去做衣服和鞋子,不许林苏叶拒绝,一定要她拿回去。她一定要给薛老婆子十五块钱,感谢她帮自己喂猪。 薛老婆子只肯要十块,多一分都不要,她虽然财迷,却倍有原则,觉得自己做那些天的活儿就值十块钱。 十块她就开心得不行,这可是自己赚的!可以随便给大孙子花,儿媳妇管不着! 李兰秀和其他妇女,冯政委等人也都有表示。 林苏叶忖度着关系远近,有的收一点,有的没收,毕竟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如果有人看刘凤梅送礼物,他们不好意思不送,她是绝对不会让人为难的。 她给李兰秀等几位聊得好的军嫂,也一人送了一副戴大红花的画像,这比拍照片还让她们高兴呢。 被燎了毛儿的炊事员带着另外俩炊事员,做了一些糖炒栗子,炒瓜子,砸了一袋子核桃,还给林苏叶做了一瓶子野苹果酱,一起装在布口袋里让林苏叶他们捎回去。 要给别人他们是不敢送这些的,人家也拿不动,这不是有小姑么? 一二团别说炊事班,就地缝里的耗子都知道薛明春的力气大。 最后秦建民只能找根扁担给小姑,让她到时候挑着。第二天下午薛明翊和秦建民分别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郑援朝帮薛明翊开车,林苏叶和莎莎坐上来,其他人都去坐秦建民的车。 莎莎知道要回去了,眼泪汪汪的,红润的小嘴憋了又憋,又黑又密的睫毛上就挂着水珠。 她坐在爸爸的怀里,耷拉着脑袋,抠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嘴里嘟囔,“莎莎,不哭哭,乖宝宝。” 林苏叶听见笑了笑,手指头勾她的下巴颏,“哎呀,哪个小闺女掉银豆豆了?” 莎莎:“哇~”哭起来,最后还要说:“莎莎,不哭哭。”又被林苏叶手指头挠得有点痒痒,忍不住咯咯笑。 又笑又哭的,还要说让自己不哭哭。 林苏叶亲亲她,“回家以后继续画爸爸,画着画着,爸爸就回来咯。” 莎莎又满脸憧憬,从自己兜里掏出要送给薛明翊的画,她这几天又画了好多爸爸。 嗯,画功依然没有多少长进,还是歪瓜爸爸。 薛明翊:“……画得挺好。” 他揣在自己口袋里。 傍晚时分薛明翊和秦建民把他们送上火车。 临时停靠站,火车停站时间很短,顶多三四分钟。 列车员举着大喇叭喊:“送站的旅客赶紧下车,赶紧下车,火车就要出发了!” 秦建民帮他们把行李都放在行李架上,然后和自己小兄弟、干娘、妹妹、大侄子的一一告别,最后想和林苏叶告别,发现她和薛明翊正四目凝望呢,就很识趣地没去打扰。 火车要开动了,薛明翊这才把女儿放下。 莎莎很乖,立刻就张开手臂抱住妈妈的脖子,然后很乖地朝着薛明翊摆手,“爸爸,白白。” 薛明翊看着林苏叶,张开怀抱把母女俩抱了抱,然后放开,又跟亲娘和儿子妹妹说再见。 薛明翊和秦建民下了车,望着火车渐渐远去。 秦建民做出抹泪的动作,“老薛,我舍不得我干娘,舍不得咱儿子,我都想他们了。” 薛明翊幽深的黑眸中还残留着留恋的情绪,声音却冷淡得很,“那不是你弟么?” 秦建民立刻夸张道:“哈,我就知道,你老早就想占我便宜了!” 火车上,莎莎紧紧地抱着妈妈,小脸贴在妈妈的颈窝里。 等火车走出去好远,她才开始抽抽搭搭,“妈妈,心痛痛,想爸爸。” 林苏叶拍拍她,“快看看爸爸照片。” 两次聚餐,小沈给他们拍了照片的,第二次的还没洗出来,第一次的却早就给他们。 林苏叶都拿出来,让大军小岭赶紧哄着妹妹认谁是谁。 薛老婆子和小姑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薛老婆子瞅着第一次聚餐那张照片,小姑在那里嗑瓜子被小沈拍了,嫌弃道:“就知道嘎巴嘎巴嗑瓜子,来了一趟部队,连个对象没混上。” 小姑也咧嘴,“诶呀,你说你这个老太太,来了一趟部队,也没进步,混来混去还是个喂猪老婆儿。” 莎莎原本还在哭呢,听着奶奶和姑姑斗嘴,立刻乐得哈哈大笑,学着薛老婆子喂猪的样子,朝大军小岭摆小手,“溜溜溜溜……” 大军:“…………” 小岭却很配合,立刻探着脑袋往莎莎身上拱,哼哼着找食儿吃。 莎莎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看着笑。 车厢里,瞬间热闹起来。 林苏叶昨晚上没休息好,就盖着一件军装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山里冷,林苏叶带衣服少,薛明翊给她弄了一套小号的军装,后来金丹又送她一套新的。 小沈比小姑略高一点,他送给小姑一套新的一套旧的。 薛老婆子的是旧的,金政委送的,虽然略大点,她穿着却很美。 三个孩子也穿着薛明翊磨破的军装改的衣服,所以看起来一家子都穿着军装,所以在火车上大家对他们都很客气。 虽然林苏叶很美,却也没人敢骚扰,顶多就是偷偷地多看几眼。 不少人都凑过来和他们说话打听事,又不约而同地被三个孩子吸引,很快这里就聚集了好三个车厢的小孩子。 林苏叶很怕他们在给莎莎传染虱子,就让大军小岭护着莎莎,不要让那些孩子和她贴贴,要保持距离。 这些孩子稀罕莎莎,总想摸摸她,拉拉她的手,甚至和她抱抱,很容易传染虱子。 这一路上热热闹闹的,孩子们再也顾不得想爸爸了。 他们和来时候一样,在车上有人照顾,很舒服。 列车广播里有轻柔舒缓的音乐,列车员也分工不同。 有一个会表演节目,说快板、讲笑话之类的。 还有一个女列车员挎着小篮子,里面装着药包和针线包,过来问问有没有身体不适,头疼脑热都有药送,有没有人衣服破了,她可以帮忙补一补。很快小岭就跟列车员们混熟了,他一点都不怕羞地跟着那个列车员去表演,给人说笑话,表演好玩的,成功得到一个小针线包和一个小药包当奖品,他拿回来都送给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乐得当宝贝,“这是纪念品,回去跟你大奶奶他们显摆。” 不过他们中间要在宏城火车站转车,火车不是那么准点也不是那么可人心来,总是要折腾很久。 林苏叶想背着莎莎,她却怕累着妈妈,在军区这段时间,自己吃得好多,都长肉肉了。 林苏叶就领着莎莎的小手出站。 薛老婆子死死地牵着俩大孙子的手,生怕给丢了一个。 每次出门人家看到老太太领着一白一黑俩漂亮男孩子,都忍不住回头看,爱说话的还会主动和她唠两句,夸她有福气。 薛老婆子就越发高兴。 不过今儿最吸引人视线的就是小姑了,她挑着扁担,每一头都是一个硕大的包裹,几个提包、布口袋捆在一起的,看着就很沉重,可她愣是挑了俩,还一副很轻松不吃力的样子。 有年轻小伙子瞅着,寻思里面估计都是衣服被褥,应该很轻快。 等林苏叶他们进了宏城火车站,就有小伙子想试试小姑的担子。 小姑直接把扁担一亮,这扁担可不是乡下挑水挑粪的那种,而是特殊的木材,吃力特别重,所以才能挑动。 小伙子瞅瞅,没接,而是去拎一下那个大包。 好家伙! 差点把他膀子扥下来! 服了。 林苏叶领着莎莎和薛老婆子找个位子坐下,又拿水壶倒水给莎莎喝,拿鸡蛋给孩子们吃。 小岭可坐不住,他拿起水壶,“妈,我去给你们打水。” 薛老婆子:“我和你一起,可不能一个人自己乱跑,外面坏人可多。” 小岭一亮自己的弹弓,“谁敢偷我?” 我只有三块钱外债,身上一分没有! 薛老婆子:“不是小偷,有拍花子的。” 不管啥年代,就算管得再严格,总有那些想拐卖妇女、偷孩子的人家。 林苏叶喂了莎莎一个鸡蛋,看小姑站在那里,就招呼她过来吃东西,“明春,你坐下歇会儿。” 小姑:“嫂子我坐着不得劲,站在舒坦。” 林苏叶:“行吧。” 她自己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主儿,体会不到好动人的感受。 小姑和小岭这俩人,仿佛不知道累一样。 这时候莎莎突然兴奋起来,指着一边,“妈妈,妈妈。” 林苏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一愣,哎呀,还真是巧,那边也过来几个穿绿军装的人,为首的一个妇女,个子和她差不多,生得也是白净漂亮,气质却比自己凌厉干练,看着像女干部。 这漂亮女军官怀里也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女孩子也穿着小军装,生得雪□□嫩,除了五官有差别,瞅着和莎莎很像。 女军官旁边也有一个老婆子,也穿着略大点的军装,老婆子手里牵着俩男孩子。 略矮点的看起来八/九岁,生得白净漂亮,带着一股子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冷傲,目中无人的神态。 要是稍微平和低调点,就和大军差不多。 略高点的那个竟然也是个黑皮小子,只是没小岭那么俊,和旁边白净男孩子模样也不同,但是剃着小平头,晒得比小岭还深俩色号的黝黑脸蛋,真是让林苏叶乐了。 这还不算,他们这一行人中也有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女青年,二十岁左右,就是没有小姑那么飒爽干练,看着不像女兵,更像乡下人进城,目光有点畏缩。 这就显得那个女军官的气质越发突出,自带一股凌厉气场,她眼神一扫就锁定了林苏叶几个,也是一怔。 林苏叶朝她笑了笑,女军官也朝她微微颔首。 她回头说了两句,然后就带着一家人去后面空位坐下。 莎莎坐在林苏叶旁边,站起来探着头歪着身子往那边看那个女娃娃,而对面坐在女军官怀里的女娃娃也回身探着头看她。 俩女娃娃就咯咯乐,互相挥了挥手。 大军一直在看书,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边小岭和薛老婆子打了水,顺便还逛逛,宏城比他们省城还大的感觉,虽然他也没依据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逛了几分钟,他们俩就往回走。 小岭跑在前面,薛老婆子走不快只能跟在后面。 小岭瞅着一片绿的地方就过去,一屁股坐在白净小子旁边,顺手把水壶塞给他,“喝水吧,我装得正好的,不烫。” 白净小子瞪圆了眼睛,视线沿着水壶落在小岭的脸上,扯着嘴角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语气很冲,“你谁!不认人儿吗?” 小岭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挠挠头,嘿嘿笑道:“哎呀,不看人我还以为你是大军呢。”他又歪头瞅瞅,啧啧两声,“面对面看就不像了,虽然你长得俊,可不如大军好脾气。” 心里加了一句拽得跟抢着驴粪蛋子的癞子一样,你嚣张啥?小小年纪,劲儿劲儿的,一个不服两个不愤的,你要上天啊? 小岭站起来就要走。白净小子来气,一把抓住他的挎包,瞪着他命令道:“你给我坐下!” 小岭:“吆喝,你想打架……”说完他压低了声音,“我爹妈不让打架,你要讲道理我可不擅长,我和你说,我这人嘴巴笨,不会说话,学习也不怎么好,讲道理很不擅长,你要讲道理你赢了,我认输,对不起!” 白净小子不放手,非得把小岭拉得坐下不可,两人就在那里较劲。 林苏叶几个和那个女军官也注意到他们了。 林苏叶站起来,跟他们笑笑,“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认道儿。”她招呼小岭,“你走错地方了,快回来。” 那女军官跟她点了下头示意,又板着脸训那小子,“陆晏笙!你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就给你丢在这里!” 她音色很好听,但是脾气很大,声音尖锐,出口就把林苏叶吓一跳。 这……虽然自己对小岭也凶,可也没当面说给他丢下啊。 她赶紧招手让小岭回来。 小岭原本还想和白净小子理论一下,结果现在听女军官要丢了他,顿时要打抱不平了。 他道:“阿姨,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他虽然脾气不好,没有礼貌,可也是你儿子对不?他要是不对,你打他一顿,罚他写检查,你怎么能说丢了他呢?你不知道孩子最怕爸妈丢了他吗?” 林苏叶:“…………”要了老命了!!!尴尬死了。 她赶紧给小姑使眼色让小姑把小岭逮回来。 她怕自己力气不够大,逮不住小岭。 这孩子本来就好事儿,好打抱不平,去了一趟部队自己就认证自己是小解放军,更愿意管事儿。 不当大管家都委屈你了! 薛老婆子在后面看到个热闹,瞅了两眼,结果就回来晚一会儿,正好碰上小岭说人家陆晏笙的妈妈。 女军官闻言一愣,看着小岭,倒是没生气,反而收敛脾气,哦了一声,“行,你们别打架。” 陆晏笙反而不乐意了,说小岭:“你谁啊,你就说我妈,你有资格吗?” 小岭:“嘿,你这人不识好歹,属猴子的,翻脸不认人!真是个野猴子!” 薛老婆子:“……” 林苏叶:“……”野猴子说人家野猴子,真是笑死人了,你快回来吧,别丢人了! 陆晏笙一张白净的小脸登时都黑了,“你骂谁野猴子呢?” 小岭立刻跳开:“我可不和你打架啊,免得你妈妈揍你。” 那边女军官噗嗤笑起来,然后又快速板起脸,对陆晏笙道:“对,这个词真是太好了!你就是个野猴子!” 陆晏笙气得小脸涨红,怒视着小岭。 小岭退后一步,你儿子是野猴子,那你不就是大母野猴子吗? 他不敢说出来,怕妈揍。 小姑直接给他拎着走了。 那个黑小子凑近陆晏笙,小声安慰他,“小笙,你别生气……” “滚开,谁要和你个黑猴子说话!” 黑小子立刻瑟缩着躲一边,靠在老婆子身上了。 小岭:“嘿!没礼貌哎!” 他还想跟陆晏笙理论一下子什么叫礼貌,却被小姑拎着直接丢回来,让他坐在大军旁边。 大军瞥了他一眼,“话痨。” 小岭:“你看你,怎么就不兄弟友爱了呢?我被人欺负,你也不说去帮我。那小子小嘴叭叭的,我都说不过他,你要是和我一起,我保管……嘿嘿,我闭嘴。” 他看大军瞪他,便狗腿地帮大军翻了一页书,“薛司令,您请阅读。” 大军:“……”算了。 此时车站外面一群男人,聚在站前嘀嘀咕咕,最后分散开,围着车站溜达。 其中三人凑在一起,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拿出一张照片,“看好了,就上面这个女人,还有她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把那俩孩子给我抱过来。” 另外一人凑过来看看,“我说……脸呢?” 照片上女人的脸被扎烂了,怀里抱着个女娃娃,看着两三岁?地上站着个男孩子,看着七八岁? 男孩子白白净净的,倒是漂亮,女娃娃也好看得很。 这种孩子在人群里非常打眼,一瞅就能分辨出来。 另外一人:“她带了俩男孩子呢,哪一个?” “废话,当然是俊的这个,另外一个黑不愣登的。” “黑的拍照也是白脸啊,也俊。” “闭嘴吧你,黑皮那个高一点,抓白的那个。” “好嘞!” 第 75 章 小姑威武 因为还要等好长时间的车,林苏叶怕小姑太累,就让她找个没人的角落略躺一下眯瞪一会儿。 小岭是耐不住寂寞的,大军一直在看书不理他,他就好无聊,虽然奶奶愿意陪他玩儿,可他已经大了,和老太太有啥好玩儿的? 小岭就溜到另一边去找陆晏笙和那个黑小子玩儿。 黑小子说自己叫李三柱,奶奶是陆晏笙妈妈的干娘,他是陆晏笙的干哥哥,不过陆晏笙不喜欢他。 小岭和陆晏笙斗了几句嘴,觉得陆晏笙脾气太坏,可不如大军温柔。 他就和李三柱玩儿。 李三柱小声告诉他,“你别生小笙的气,他难过呢。” 他悄悄告诉小岭,陆晏笙的妈妈和奶奶大姑打架,还和爸爸吵架,现在要带着他和妹妹回娘家呢。 小岭就悄悄地扭头往陆晏笙妈妈看过去。 苏云兮心情不好,头上盖着一件衣服一直靠在座位上没动弹。 她干娘坐在一旁一个劲地小声宽慰她,让她不要置气。 小保姆则在一边抱着女孩子喂她吃东西,她知道苏云兮心情很差,不喜欢吵闹,所以就哄着小女孩安安静静的,不要吵闹。 几个人一直坐在那里没挪地方,非常安静。 小岭瞅着她们好严肃好压抑,他学着薛老婆子的样子叹了口气,“怪可怜的呢。” 虽然他妈和奶奶也吵架,却没有这么厉害,而且爸爸可不和妈妈吵架,妈妈更不会离家出走。 他就断言道:“肯定是他爸爸不对,男人不得让着女人吗?我爸爸说男人和女人吵架,有理也丢人。” 李三柱挠挠头,小声道:“我也不懂。我姨也很凶。” 隔了两个座位的陆晏笙虎着脸,凶他们,“你们在嚼什么舌头?你们是长舌妇吗?” 小岭:“你这就不对了,我们俩是男的,你只能骂长舌男,跟妇女有什么关系?我和你说,我们村好嚼舌头的老爷们儿比妇女可多,妇女同志……” “你闭嘴!”陆晏笙愤怒得瞪着他,烦死了! 小岭:“你看你,脾气真坏。你心里不高兴,你就跟人说啊,你不说谁知道?别人还以为你是有毛病呢?我要是不高兴,我就跟我妈说,我妈还改正错误呢。你妈……” “烦死了!”陆晏笙一来气,就躲另一边睡觉了。 小岭就和李三柱一起玩弹弓。 林苏叶靠着眯瞪一会儿,起来活动一下,要领着莎莎去厕所。 大军也放下一直在看的书,“妈,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三个离开座位的时候堵着门口的人就注意到,立刻也往厕所移动。 林苏叶和莎莎刚进厕所,就过来一个穿着制服模样的人拿个木牌子挡在一边,说厕所需要维修,等大家出来就不要再进人,让其他人去另一边那个。 其他人就都去另外厕所了。 几个男人松松散散地守在外面,一个男人拿着手里的照片瞅瞅。 他微微皱眉,瞅着这个男孩子有点不大像? 黑白照就是不清楚,只能看见人的五官,具体细节基本表现不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子大眼睛,肉嘟嘟的脸蛋,洋娃娃一样,但是其他也看不出啥。 刚才进去那个女孩子,也是大眼睛,肉嘟嘟的脸蛋,洋娃娃一样。 照片上的男孩子抿着嘴,略略低头,眼睛凶巴巴地往上看,瞅着很不高兴,估计不爱拍照。 刚才进去的男孩子,模样和照片似乎有点出入,不过照片是一两年前的,小孩子长得快, 模样肯定有变化。再说这女人美,女儿娇软可爱,儿子俊俏,都对上了。 肯定没错的! 这时候小岭也跑过来,却被一个穿着车站制服的男人挡住。 小岭:“干嘛?我要撒尿!” 男人:“这边坏了,在修呢,你去那边。” 等在厕所外面的男人瞅着小岭,愣了一下,哎,这小子和进去那个小子……怎么,这么像? 要不是一个白一个黑,一个进去一个在外面,他都觉得自己眼花。 双胞胎? 不对啊,要抓的人不是双胞胎啊。 小岭憋不住,听见不让进去就赶紧转身跑了。 林苏叶带着莎莎动作慢,等厕所里没人了她们俩才出来。她看到那边有洗墩布的水龙头,就洗洗手和脸,又拿出帕子打湿了给莎莎也擦擦。 母女俩正一边擦脸一边逗笑,突然一个穿着靛蓝色衣服的男人过来洗手,伸手就朝莎莎抱过来。 林苏叶正给莎莎擦小脸,莎莎也小手扶着妈妈的胳膊,冷不丁被人家一抱,母女俩下意识就互相抱紧。 林苏叶急得大喊:“抢孩子啦——”她一边喊一边朝男人吐口水。男人早就在边上站着打量了母女俩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好看,妈妈长得绝美,女儿娇嫩可爱,瞅着赏心悦目的,他都不忍心抢。 原本他看林苏叶那么温柔娇弱,寻思自己抢了就跑,也不会舍得伤害她,哪里知道她竟然尖声大声,还朝他吐口水,抬脚踢他! 口水吐进他眼睛里,他回手去揉眼睛。 林苏叶立刻把莎莎抱回来,喊着大军就要跑,结果另一个男人早就等在旁边,直接把莎莎抢过去捂着嘴就从厕所那边的侧门跑了。 林苏叶登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天都黑了,她不管不顾地就追上去,大喊着抢孩子。 有其他人瞅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发现不对劲,就也跟着喊抢孩子的。 而在男厕所的大军根本没来得及出来,他进去以后发现为数不多的几个坑位竟然都有人,等最里面的人离开才轮到他。 结果等他解完手,一转身就被旁边占着位置的俩男人给抓住。 一个捂着他的嘴把手巾塞进去,一个直接拧着他的胳膊,另外一个男人扯着一条绳子麻溜地就把大军从头绑到脚,捆成个木乃伊一样。 大军眼睛瞪得目眦欲裂,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绑错人了! 自己家没有仇人,更没有什么值得人家绑架的。 就算他们和胡卫东打过架,可林婉晴也没那个本事在这里埋伏着抓人。 这些人肯定是想抓陆晏笙那小子! 他“嗯嗯”两声,示意自己有话说。 那俩男人却不理睬,其中一个道:“小子你老实点,我们不是坏人,是你奶奶让我们把你带回去。” 大军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自己奶奶就在身边呢。 蠢死了啊,没看见人不一样么! 他拼命挣扎想发出动静。 男人知道这小子脾气不好,直接一个布口袋从大军头上套下去,又把他从窗户送出去,外面有人接应。 他们跳出窗户也从侧门跑了。 林苏叶正追前面抢莎莎的,这边看到有人扛着布口袋,下意识就想是大军。 她一下子扑上去,死死地抱住布口袋里的大军,“抓流氓啊——抓fan革命啊——” 她知道说抢孩子别人可能反应不过来,会以为是逗着玩儿的,就赶紧转换求助说辞,这年头耍流氓、反g命却非常敏感,一定会有人来过问。 她心里记挂着莎莎,脑子里瞬间转过孩子被拐卖以后的惨状,急得眼泪流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喊,死死地抱着大军不撒手。 很快就有人往这边跑过来,几个男人见状立刻把林苏叶拖开。 林苏叶张口狠狠地咬在一个男人手背上,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住就不松口,几乎立刻就尝到血腥气。 “啊——”那个男人疼得一个激灵,也忘记什么忌讳,一巴掌朝林苏叶扇过去。 旁边面色冷沉的男人一下子挡住他的手,呵斥道:“不要打人!” 他大手往林苏叶的肩膀上一捏,她当即酸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软软地倒在地上。 男人低声道:“我们不会伤害孩子的。” 有路人跑过来帮忙,几个男人立刻打开他们,扛着大军就跑。 就在这时候小姑追上来。 刚才在车站里有人看到林苏叶孩子被抢,就在车站里喊。 小姑听见猛地坐起来,顺着声音就跑过去,按照那个人的指点追出来,正好看到林苏叶倒在地上。 小姑一个箭步扑上来,扑倒一个男人,攒起拳头,手起拳落,狠狠地砸在他的耳朵上,一下子就把那个男人砸得倒地不起。 前面人跑得快,小姑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他腿上居然有把匕首! 她手一伸就给扒拉下来,刀刃出窍唰割断男人的鞋带同时拽下一只大头皮鞋,“呼”地就朝着跑得最慢的那个男人砸去。 “砰”的一声,男人脖子被砸中,晃了晃就走不了直线。 前面扛着大军的男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下,速度顿时慢下来,有几个路人就围过来挡住他们。 “滚开,这是我们的家庭矛盾,不是抢孩子!”男人蹭得掏出刀子,摁出刀锋,那匕首竟然是军用匕首! 有个退伍军人见状,喊道:“家庭矛盾,不能在家里解决,怎么还麻袋套着孩子?” 男人朝着他挥了挥匕首。 那个眉眼冷沉的男人上前,低喝道:“车站西边有车,赶紧走!” 他说着就和另外两个男人把路人们挡开。 就在这时小姑已经追上来,她踹翻被大头鞋砸中的那人,顺便还抽了他的腰带,“咻”的一声,腰带头狠狠地抽在另一个男人的脸上,登时鼻血横飞。 小姑再也不收着力气,脚上狠狠一踹,众人就听见咔嚓一声,男人的肋骨应该是断了两根。 背着大军的男人愣了一下,愣是没跑起来。 小姑不管别人,就去追他。 那个眉眼冷沉的男人低吼一声,挡住小姑,让背着大军的男人赶紧跑。他看着小姑,直觉这里面出了问题,消息说同行的那个女人是乡下来的小保姆,绝不会这么能打! 他以为小姑是侦察大队的女兵,喊道:“别多管闲事!” 小姑更怒了,你们要打我嫂子抢我侄子侄女,让我别多管闲事? 我弄死你! 她皮带朝着男人手腕卷过去,男人也不想伤她,所以匕首并没刺出去。 小姑却不给他机会,胳膊肘横推,“砰”的一声,男人抬胳膊挡了一下,被震得胳膊剧痛。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姑,越发觉得不对,这是碰上高手了! 他断定抓错孩子,当即果断丢开小姑,假装不敌就地一滚便逃走了。 小姑对背着大军的男人穷追不舍。 男人嘴里念叨着往东还是往西,结果慌忙中选了和约定车辆相反的方向狂奔。 他背着大军,自然跑得没有那么快。 小姑看路边有搭脚手架的竹竿,抄过一根,“咻”就戳过去,正好扫着男人的头。 男人正狂奔逃命,还想回头看看追兵呢,就见眼前黑影一扫,“啪”脸上着了一记,疼得他当时就感觉进入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花花世界,嘴巴里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都有。 小姑扑上去,砰砰两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把大军掏出来。 她扯下大军嘴里的手巾,又从地上摸起男人的匕首,给大军把绳子割断。 大军急切道:“莎莎,被他们抢走了。” 小姑一刀就把男人的手背戳出血,“那个人去哪了?” 男人指了指前面,“吉普车。” 吉普车? 小姑也觉得不对劲了,哥也没这个本事,还得罪吉普车抓儿子闺女吧?再说怎么不抓小岭啊? 大军:“他们抓错人了,他们要抓的是陆晏笙。” 小姑又给了男人一拳,“是不是?” 男人也愣了,“对、对啊,我们抓陆晏笙和他妹妹。” 大军:“混蛋,你们抓错人了,我爸爸叫薛明翊,我叫薛远征,我们不是陆家的。” 男人也张着嘴巴一副大无语的样子,合着特么的他白挨揍? 这时候火车站的巡逻队以及附近的公安已经跑过来,在路人的帮助下抓了三个之前被小姑打倒的男人,另外几个却跑了。 小姑看到他们就悄悄把捡来的匕首归鞘插在自己腰里。 倒地的男人对被抓的男人懊恼道:“抓错啦!” 一个公安踢了他一脚,“抓的就是你,光天化日下偷孩子,你路子挺野啊,自己不能生还是怎么的?” 另外几个男人也意识到抓错人,毕竟自己这边可没收到消息那个小保姆这么能打!!! 他们保证不是偷孩子的,不会伤害孩子,是孩子的家人让他们来带孩子回家的。 小姑听了他们的供述,知道会合位置,看见一个公安骑着自行车,立刻就去骑上,“同志,借用一下啊,大军回去告诉嫂子别担心……” “哎,你放下,你放下!”那公安让她不要去追坏人,他们公安会去抓的。 小姑却三两下就跑远了。 她虽然知道大体位置,可识字不多找路就受限,还得停下来找人打听。 好在对方不会伤害莎莎,她也就没那么心焦。 绕来绕去连蒙带问,她来到一条巷子里,竟然看到对面大路上有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子! 小姑立刻快蹬几圈冲过去,到了跟前,她跳下车,一拳就朝着男人砸过去。 男人听见拳风,敏捷地侧身躲开,回头看到她便是一笑。 小姑却是一愣,手上动作没慢一分一毫,直接伸手抱上莎莎,同时曲膝顶过去,嘴上开骂:“好你个流氓,敢偷我家孩子!” 顾元珩侧身躲开她顶过来的膝盖,笑了一声,“你这丫头真是不讲理,分明是你偷看我洗澡,反骂我是流氓。我……” 小姑把莎莎放在身后,一脚又踹过去,虽然嫂子说他和顾知青救了娘,让自己见了他客气点,但是……先打一架再说! 两□□来脚往打得难分难解,顾元珩竟是没有空隙说话,因为一分心就有可能被小姑的拳头打中。 看她那狠辣辣的样子,这拳头的份量分明比以前更重,挨一下估计得疼好几天。 小姑一边跟他打,还拿眼睛瞄着莎莎,发现莎莎转着圈看热闹。 顾元珩:“你还敢分心!” 他一拳朝小姑肋下捣过去。 小姑:“就等你呢。” 她攒着他的拳头整个人矮下去猛地发力,顾元珩脸色大变,他要是硬和她拗着来,胳膊别要了!他只能在她肩膀上一按,借着她的力道就翻过去,看起来也是被她给摔在地上。 小姑把顾元珩摔在地上,人就压上去,一拳朝着他的脸打过去。 顾元珩忙招架住,“薛明春,你够了!” 竟然敢打他脸! 莎莎蹲在顾元珩的脑袋边上,看看他,又看看小姑,嘿嘿一笑,“姑姑。” 小姑叹了口气,哎呀,都不能过瘾,还想假装不认识呢。 她一松懈的时候,顾元珩翻了个身把她压制在下面。 他扯了扯嘴角,捏起拳头,“我打回来啊。” 小姑飞起一脚就朝他脖子踢过来。 顾元珩侧身一滚,躲开,“停战!” 那边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瞅着他俩,龇牙嘲笑道:“切,还说自己很厉害,没遇到过对手呢,一个女同志你都赢不了。” 男孩子和顾元珩长得有几分相似,就连那略带几分邪气的眼角都如出一辙。 顾元珩:“闭嘴,我那是手下留情。” 他给小姑介绍,这是自己堂弟顾元祯。 小姑抱起莎莎,“你救了我侄女,我嫂子要请你吃饭。” 乡下人最隆重的感谢方式就是请人家吃饭。 顾元珩:“上一次我救了你娘,你也没谢我,现在一见面就拳头招呼呢。” 可不敢吃,别是鸿门宴,再给他打一顿。 他已经通过顾孟昭了解到薛明春一些事儿,知道她是所救老太太的闺女,力气很大。 小姑:“谢谢。” 她扭头瞅瞅,“那个混蛋玩意儿呢?” 顾元珩指了指巷子里,“你来的时候没看到?” 小姑抱着莎莎走进去瞅瞅,就见有个男人被打晕丢在那里,她抬起脚看人家昏迷着,想想还是算了。 二哥说不打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莎莎抱着她的脖子,跟她么么哒,又指着顾元珩,“叔叔,哥哥,救命命。” 刚才男人抱着她跑出来,虽然捂着她的嘴,却也没伤害她。 莎莎不知道这是干嘛,虽然薛老婆子说过拍花子、拐孩子,可莎莎不理解,就知道被人强行抱着和妈妈分开。 出了火车站男人就钻进巷子里,避着人七拐八拐地钻来钻去。 等男人抱着她走进这条巷子的时候,恰好顾元珩带着堂弟顾元祯在这里停车灌水,顺便修一下车,吃点东西。 顾元祯就走进巷子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方便一下。 莎莎看见他,一口咬在男人捂着她嘴巴的手上,男人吃疼松开手,莎莎就趁机大喊:“救命~命~大哥哥,救命~” 男人立刻抱着她就要跑。 顾元祯反应也快,立刻扑上去扯住男人对他拳打脚踢,并大喊顾元珩。 男人辩解是家庭矛盾,不是偷孩子,他要送女孩子去见奶奶。顾元珩却根本不理睬,他三两下就把男人缴械打翻在地,顺便把男人的匕首缴了。 他看到莎莎的时候立刻就认出来,虽然就在薛家见过莎莎一面,可这女孩子长得太出挑,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看得人心都能化掉。 一般人见到都不会轻易忘记的。 他当即就问莎莎怎么回事。 莎莎小嘴巴“呜呜呜”,小手比划着洗手手,又指指地上的男人。 顾元珩就明白,他们坐火车被人抢了。 他正想抱着莎莎给送过去呢,结果小姑就来了。 他简单给小姑说一下救莎莎的过程。 小姑想回去跟嫂子说一声,又怕顾元珩跑了找不到人,“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顾元珩却不肯,他还要忙别的事儿,“你还不回去,要赶不上火车了。” 小姑也不知道具体几点,都是林苏叶安排,不过赶不上火车可麻烦,她问顾元珩:“你什么时候还去薛家屯那边?” 顾元珩笑道:“邀请我去洗澡啊?” 小姑:“你想洗就洗呗,以后不打你就是。” 第一次她是没想到有人在那里洗澡,现在知道了她有啥好怕的?再说他救过自己娘和侄女,让他洗洗也没啥。 刚撞见那几天还有点不好意思,这都过去很久,她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顾元珩瞅着她,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害羞。他道:“逗你玩儿呢,有时间会去的。” 他示意小姑赶紧走了。 小姑把莎莎放在后车座,自己跨上去,回头招呼一声就走。 莎莎一只小手揪着小姑的衣摆,回头挥挥手,“白白,大哥哥,白白,澡澡叔叔。” 顾元珩:“……” 顾元祯挥了挥手。 顾元珩:“第一次见你这么礼貌。” 顾元祯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哄孩子嘛,谁会对一个小孩子没礼貌?” 火车站保卫科办公室里。 林苏叶虽然知道他们弄错人不会伤害莎莎,可她还是又后怕又生气。 她太生气了,很想噼里啪啦骂一通,但是文化底子不够,说不出应景又解恨的话,毕竟小本本上也没记录过类似的场景。 她搜肠刮肚除了“混蛋、贼人”之类的词汇竟也不知道怎么骂才解恨。 真是书到骂人方恨少! 她气得不行,胸口堵着一股子火,不知道怎么排揎就脱下自己的鞋子,“啪啪啪”地扇那几个男人的脸,一边扇一边骂:“抢孩子是吧,回头就让公安局枪毙你们!” 几个男人被她用鞋底抽,瞬间感觉受到莫大的羞辱,可他们被人摁着,根本反抗不得。 林苏叶瞅着那个被自己咬出血的男人,“呸,还想打我,打我是吧?” 她扇了一通鞋底,差点把自己的胳膊给累闪了。 薛老婆子原本要扑上去挠那几个男人的,因为她年纪大,公安怕她闪了腰扭了胳膊的,再受伤就不划算,便伸手把她拦住。 薛老婆子捞不上上手就急人,看林苏叶啪啪抽鞋底,她就在那里跺着脚加油:“使劲抽,还有那个歪脑袋的,还不服气呢,抽死他!” 歪脑袋冤枉死了,他不是不服气歪脑袋,他是被小姑打的!!! 还有一个肋骨断了的!!! 等小姑抱着莎莎回来,林苏叶已经累得抬不动胳膊抽不动鞋底了。 看到莎莎回来,林苏叶一下子哭起来,“妈妈的乖宝儿……” 她先前又惊又怕,后来又急又怒,还扇了人家一顿,累得浑身无力,一下子软坐在地上开始流泪。 莎莎立刻蹲在她身边,拿小手接着妈妈的眼泪,“妈妈,不哭哭。” 林苏叶抱紧女儿。 小姑简单和林苏叶说一下莎莎被顾元珩救的事儿。 公安问道:“真是幸运,竟然遇到熟人。” 他们问怎么救的。 小姑:“就碰巧。” 她说了位置,那里还有个贼人呢。 林苏叶听说是顾元珩救的,第一反应是去道谢,第二个反应是不能去,不能再和他有过多接触了。 莎莎:“妈妈,大哥哥,救命命。” 大哥哥?还有个大哥哥? 林苏叶连忙问小姑叫什么。 小姑说顾元珩带着他小堂弟,叫什么……顾元征还是顾元祯的,她给忘了。 林苏叶就知道肯定是顾元祯,她让自己莫怕,就算是顾元祯也没什么。自己没死呢,莎莎就不会没人爱,长大自然不会看上一个老男人! 她道:“明春,你赶紧和公安同志去找顾元珩,问问他住哪里,咱去道谢。” 小姑:“那咱要赶不上火车了吧。” 林苏叶:“没事,咱让公安同志给说一声,换明天的也行。” 虽然一天就这么一趟火车,但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不能不谢,而且她还得给部队打个电话。 估计薛明翊和秦建民不在,那就和冯政委或者高主任说,路上被抢孩子,不能不吭声。 听公安的意思,他们这里面有两个应该是部队的,身手很厉害,被抓的这几个就是城里不肯下乡的混混打手,专门扰乱治安,该收拾。 大军:“既然他们抓错人,是不是跟那几个陆家人说一声?” 提醒他们,顺便跟他们问责,家里什么烂事,竟然连累无辜的人。 刚才他妈妈都要急疯了,对方不能不给个说法,必须得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林苏叶看公安同志。 两位公安道:“放心,我们会去通知的。” 正说着小岭就领着女军官一家子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愤怒道:“真的太过分了,大白天抢孩子,把我们大军和莎莎硬生生抢走了!可给我妈妈吓坏了!” 他说着说着都开始抹泪儿抽泣了,“我妈那么娇气胆小,可不顶吓唬的,要是给她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我爸不得心疼死啊?你们可得赔啊!” 第 76 章 太吓人了 之前他去上厕所,出来就听人家说抢孩子,他二话不说就跑过去想帮忙。 到了跟前看见林苏叶才知道大军和莎莎被人抢了! 公安和其他人抓着几个男人,他们交代不会伤害孩子,抢错了,会送回来的。 小岭一琢磨就回过神来,合着是抓陆晏笙的? 他立刻跑回车站去,却发现陆晏笙一家子已经不在那边,赶紧去找找,在一个排队进站的检票口找到他们。 那时候他们正在检票,就要进站了! 小岭蹭蹭冲过去,一把拽住陆晏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你们不能走!” 陆晏笙:“你有病啊?”他想甩开小岭,却被小岭死死地拉住怎么都甩不开。 苏云兮倒是没发脾气,反而对小岭和颜悦色地问:“你有事儿吗?” 小岭喘了口气,大声道:“有人要抢你家孩子,抢错了,把我家大军和莎莎抢走了。要是给我妈吓出病来,你们得赔!” 苏云兮听到他的话以后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半晌儿说不出话。 检票员小声提醒她进站了。 苏云兮赶紧带着家人让开通道,她把介绍信揣进兜里,拉着小岭问:“抢、孩子?” 她不敢相信!!!她不能接受!!! 小岭踮着脚比划,“对,这么高这么壮的男人,说有十五六个,抓了四个其他的都跑了。大家伙儿说他们都带着刀呢,还有部队里来的!哼,肯定装的,部队里才不是这样坏蛋!” 苏云兮脸色非常难看。 “我听大军说孩子奶奶还是谁要带孩子回去。你们啥人家呀?要带孩子回去不能好好说,非要又抢又绑又偷的?你们倒是没事儿,可给我妈吓坏了。我可跟你们说,我妈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和委屈,给我妈吓坏了,我爸饶不了你们!你们可得赔!” 看着小岭因为愤怒而越发黑亮的眸子,苏云兮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她又惊又怒,咬紧牙关,握紧拳头竭力控制,却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她爸爸和公爹是年轻时候的革命战友,建国后一南一北。她娘去世早,爸爸一直在南方,她就跟着干娘住在首都家里,和陆东城也算青梅竹。两人虽然没有早就相恋却彼此有好感。结婚前婆婆对她嘘寒问暖,两家好似一家,可婚后婆婆在大姑姐的挑唆下突然变了嘴脸,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前几年还好,随着婆婆年纪越来越大,脾气越来越固执、执拗,大姑姐离婚以后待在娘家,她们的关系就急剧恶化。 吵到现在,公公待在军区指挥部不肯回家,陆东城也宁愿去其他军区出差也不肯回家。 她和婆婆、大姑姐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天天相看两讨厌。 真说为了什么原则吵,并没有,就是一些鸡毛蒜皮,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顶来顶去最后就翻旧账,吵得不可开交,大伤感情。 她亲妈早就去世,嫁人以后都是干娘帮她看孩子。后来干娘又看孩子又做家务忙不过来,就把侄女带过来当小保姆。 有她们帮忙,她才能专心上班。 婆婆不但不帮她带孩子,还要挑三拣四说风凉话,总想把她干娘赶走,还说小保姆手脚不干净,话里话外瞧不起乡下人,可她自己就是贫下中农出身! 大姑姐更是只会煽风点火挑事端。 这一次她实在是太生气,不想再和她们吵下去,索性跟单位请了长假,要带干娘和孩子们回娘家。 以前婆媳、姑嫂虽然吵得凶,可从来不涉及孩子,这一次她们居然让人来抢孩子! 肯定是陆大妮儿个死女人出的蠢招儿! 苏云兮立刻放弃上车,领着家人跟着小岭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一过来,就看到林苏叶在用鞋底抽人脸。 看着不像吓坏的样子。 小岭咳嗽一声,“我妈平时可温柔娇气,这真是吓坏了。” 苏云兮上前跟他们打招呼,简单自我介绍。 面对林苏叶她又惭愧又抱歉,心里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 她诚恳道:“对不起,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林苏叶听了她的自我介绍,却顾不上什么交代不交代的,瞅着苏云兮,又瞅瞅地上那个已经要哭却还强装傲慢的男孩子,还有老婆子抱着的女娃娃,她缓缓问道:“苏女士,你丈夫叫什么?” 苏云兮微微蹙眉,似是不想提他的名字,她对旁边的老婆子道:“干娘,你告诉他们。” 老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孩子爸爸叫陆东城。” 说完她看林苏叶脸色都变了,心道看来她是知道陆家的威名,看给小媳妇儿吓得。 那俩公安不了解首都军区的事儿,不过听着姓陆,联想了一下,不会是那个陆家吧? 林苏叶下意识都紧张起来,问白净小子,“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云兮喊他的时候,林苏叶没听清,后来也就没在意。 陆晏笙虽然不想理人,不过这个阿姨的儿子和女儿被大姑的人抢走,是替自己受的,他就道:“陆晏笙,我妹妹陆潇潇。” 林苏叶脑瓜子瞬间嗡嗡的,这运气,先是在军区遇到胡小敏那个女主,又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遇到男主陆晏笙和她妹妹。 她看了一眼陆潇潇,她看起来比莎莎大一点。这孩子长大以后迷大军迷得众叛亲离都不管,是个善良柔软却也执拗的女孩子。 她是幸运的,因为大军不喜欢就拒绝,从来不会吊着她,更不会耍弄她。 而莎莎是不幸的,顾元祯那个小王八蛋,一边说爱她,一边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隔三差五抛弃她。 她点点头,“真好。” 陆潇潇看着林苏叶,很礼貌地说:“谢谢。”她还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小姑抱着的莎莎。 莎莎也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块彩条糖。 俩小姑娘换了糖,嘿嘿直乐。 苏云兮万分歉疚,一个劲地给林苏叶道歉。 她是个骄傲的人,很少跟人低头道歉,这一次她是真的抱歉,又怒又愧还夹着一种丢人至极的感觉。 她真的感觉抬不起头来。 以前不管婆媳吵成什么样,那也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吵,从没闹到外面去。 没想到这一次她们居然不顾体面、不顾两家的交情、不顾爸爸和公公的身份和脸面,公然跑到火车站来抢人! 把孩子抢回去能怎么的?是直接告诉她陆家不要她,让她自己滚蛋? 好,既然你们不要脸,你们不顾体面,也别说我不留面子! 她越想越生气,越气就越极端,白净的脸都黑了。 林苏叶看她气得好像要炸掉似的,反而说不出责怪的话。 在那个梦里陆晏笙也是受害者。 他出场的时候已经是首都的高中生,一次夏令营遇到女主胡小敏,两人就开始了花心大少调戏良家少女,一来二去动了真情,两人你追我逃,你转身我靠近的戏码玩得溜,最后浪子回头痴女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陆晏笙出场的时候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狂傲高冷,桀骜不驯。 他之所以会害怕感情,不敢负责,是因为从他记事开始,他妈妈和奶奶隔三差五就吵架,后来爸爸妈妈也开始吵、闹离婚,结果十几年也没离掉。 据说他们之间没有第三者,纯粹是性格不合,虽然相爱却又不肯为对方改变,然后就缠着闹了一辈子。 父母闹一辈子,伤害最深的是孩子。 林苏叶想起来就觉得可怕,太可怕。 她看向陆晏笙的眼神都透着同情可怜了。 苏云兮坚持要补偿他们,想送林苏叶和孩子们先去医院检查。 林苏叶忙道:“不用不用,我们没事儿,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就让公安把这几个人抓去,好好地判刑。”她气呼呼地对公安道:“这么多人作证,别想让人把这几个混蛋带走,必须把同伙一起抓来判刑,统统去劳改!” 让你们去掏大粪! 小岭:“对,把他们送去劳改农场,每天都去挖煤!砸石头!” 苏云兮没想到林苏叶这样大度,她越发不安,“必须要补偿的,你们都受到大惊吓。放心吧,我不会放过这几个混蛋,更不会让人把他们随便捞走,必须送他们去劳改。” 几个男人急了,纷纷哀求,说自己是无辜的,就是帮人把孩子带回去,还挨了打,怎么还让劳改呢? 苏云兮面色冰寒,“你们为了巴结人,为了捞钱敢做违法的事儿,就该想到被送去劳改!” 她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转身跟公安说要去火车站站长办公室打电话回首都军区。 小岭已经听明白,一定是陆晏笙的爸爸混蛋,所以陆晏笙的奶奶和大姑才会来抢孩子! 王小利他妈说了,男人的钱到家就行,人,去吃屎吧! 陆晏笙的爸爸也欠吃屎! 反正已经错过火车,苏云兮就说她来安排后续的事情,让林苏叶他们放心。 她让干娘带着小保姆看着俩孩子,她带着林苏叶去站长办公室打电话。 小姑抱着莎莎,薛老婆子领着小岭和大军,立刻跟上。 薛老婆子觉得再不能分开了! 上厕所也得一起,打电话也得一起,谁知道还有没有抢孩子的呢! 要是当时明春在,谁敢抢孩子?打不爆他的狗头! 那干娘一看,也立刻让侄女抱上陆潇潇,自己领着孙子和陆晏笙一起跟上。 此时路过林苏叶他们县城的那趟火车上,受秦建民委托的那位列车员来来回回确认好几遍,都没有看到林苏叶一家子。 他立刻急了! 他赶紧跟列车长说。 列车长也急了,为什么没上车?不会错过车吧?之前来的时候都好好的,回去更熟悉,不应该啊。 出啥事了? 等到下一个站的时候,列车长赶紧让他去站长室给人家打电话说一声。 这边打到省火车站,因为跨省,拨个电话就得好半天才通上,说清楚情况,那边再心急火燎给秦建民那边打电话。 小沈接的电话,秦建民和薛明翊都不在,他先问了什么事儿,听说嫂子他们没上车小沈一下子急了,原本吃辣椒就上火嘴巴起了个燎泡,一着急给抿破,疼得他嘶啦一声。 他挂了电话跑去跟冯政委说。 冯政委一听就让他别着急,把情况捋一下,最后断定是宏城换车的问题。 可能没赶上? 要是滞留的话,那肯定还在火车站等明天的那班。 小沈一拍脑袋:“是不是带东西太多了啊?” 薛明春挑着那两大担子,他是挑不起来的。 冯政委:“不会的。”薛团也是知道妹妹的实力才让她挑的,否则不会的。 他就给宏城火车站打电话。 此时苏云兮正好跟站长说明原委,要打电话,这时候电话就响了。 站长接起来,听到里面的话顿时一脸愕然,他看看苏云兮,看看林苏叶,问道:“请问你们哪位是薛明翊的家属?” 林苏叶忙举手说自己是。 站长让她接电话。 林苏叶接过电话,“喂?”她现在有经验了,怕对面不是薛明翊,所以先问问,毕竟薛明翊和秦建民说他们要离开师部一段时间的。 冯政委:“弟妹,是我。” 林苏叶听出来,惊讶道:“冯政委,咋是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冯政委松了口气,“你们没上车,秦团托的人急坏了。” 林苏叶忙道歉,简单地说一下情况。 冯政委听得人都懵了,什么抢孩子,这年头还有人在火车站里面抢孩子? 等等,陆……陆家,陆首长就一个独生子陆东城,是他家的事儿? 冯政委:……我的娘呀,这是一不小心知道首长家丑闻了?不会被灭口吧。 他立刻叮嘱林苏叶不用怕,他这就去汇报给首长们。 林苏叶刚要说不用,别惊动首长,冯政委已经挂了。 他让小沈去给秦建民的委托人回个电话,告诉他们突发情况,好好感谢安抚对方一下。 冯政委去找了顶头上司师部金政委。 金政委听完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这……还真是大乌龙!也太不像话了!他道:“等着,我给军部打个电话。” 冯政委暗示道:“首长,咱有必要闹那么大?” 金政委一挺脖子,“不闹那么大,你跟我汇报什么?” 各军区首长之间都认识,甚至也都有交情或者有点小龃龉什么的,见了面互相怼怼、揭揭短那是家常便饭。 他们老首长就总被陆东城他爹,那位老首长揭短,陆老头子打仗厉害,嘴也厉害,刻薄得很,自己家一屁股麻烦事儿呢,就整天揭短别人。 呵呵。 冯政委:……那啥,不会连累人家薛团吧。 等等薛团去进修,不就去首都那边空军学校吗? 金政委打完电话神清气爽,对冯政委道:“没事。” 这事儿怎么可能连累薛明翊呢?对方只会觉得亏欠他。 再说在火车站闹那么大动静,公安局、火车站长都知道,难道还能都当不知道,还怕人家受害者说? 陆家要是不给林苏叶点补偿,那不行,这边不答应。 人家来探个亲,回去受这么大惊吓,不好好补偿一下能行吗? 冯政委小声问:“首长,那咱们老师长?” 可都一个姓呢。 金政委笑道:“他们就是一个姓,不是一家子,咱老陆可一直避嫌呢,就怕人家说沾光。” 宏城火车站站长室。 苏云兮要给婆婆打电话,她已经做好大家都别要脸,要丢人就丢给所有人知道的准备。 以前吵架怕外人知道,藏着掖着,婆婆跟人数落她,她还得装不知道,现在还怕什么? 谁怕谁? 让她在宏城丢人,难道她们还想在首都逍遥自在,一点不受影响? 怕谁笑话呢? 她把电话要过去,一开始怎么都接不通,总机占线,一圈圈转接,这里占线那里占线的。 最后苏云兮火了,直接大发脾气,那边麻溜地掐了几个不重要的电话给她接过去。 等首都家里电话接起来,苏云兮听着是婆婆的声音,破口骂道:“你和陆大妮儿,陆东城,赶紧滚到宏城来,我这就跟你们陆家一刀两断,离婚!你个死老婆子,你一个贫下中农搞黑涩会那一套,老流氓!老不死的,你去死!” 不等对方回嘴,她砰就扣断电话。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站长吓得脸都白了。 那啥,你打电话,多少层主机都听着呢,这是要全国出名啊。 林苏叶只恨不得拿出小本本来,把这气势、神态都给画下来,还有什么一刀两断、黑涩会那一套都记下来,以后可以骂人。 她扭头和薛老婆子的眼神碰在一起。 薛老婆子立刻露出讨好的模样,我儿媳妇真善美代表,孝顺好媳妇,从来没骂我死老婆子、老流氓、老不死的,呜呜,我儿媳妇真善良! 林苏叶看她表情有点谄媚,还纳闷婆婆哪里不对劲儿呢。 苏云兮火气顶着脑门子,打电话之前就想好要撕破脸,要让婆婆也丢人,所以她根本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也没机会后悔! 她在电话里狠狠骂了婆婆,公公可能会说她耍脾气而已未必会计较,陆东城却肯定会气死,她不离婚他也得闹离婚。他不离婚,他娘和他大姐也得以死相逼让他们离婚。 没有退路,才能真的重新开始! 她受够了那种日子。 不让她好过,谁都别活了。 她又往南方军区拨电话,给她爸打,这一次再也没人说占线,蹭得就接上了。 苏云兮不骂了,电话一接通就开始哭,哭得肝肠寸断,可怜兮兮的。 那委屈,跟孟姜女差不多。 对面一听她哭,慌了神,赶紧哄,“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在电话里哭,羞不羞呢。” 可都听着呢。 苏云兮哭完了,鼻音浓重道:“爸,我和干娘在宏城,我要和陆东城离婚。” 那边半晌没说话,最后道:“行,你先到爸爸这里来。” 苏云兮:“不,我就在这里等他们。死老婆子和她闺女派人来抢我孩子,我非得扇肿她的脸!” 那边又沉默,最后还是道:“云兮,那是你陆阿姨,小时候对你很好。” 婆媳情分不在,那以前的情分还应该捡起来,他和老陆可一直好着呢,不能伤和气。 苏云兮又说婆婆和大姑姐的人抢错孩子,把人家吓得不轻。 她爸爸的意思回头和老陆通个电话,派人安抚受害者,给个说法和正式道歉,再给补偿。 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就挂断。 挂了电话以后,苏云兮又恢复一副干练厉害的模样,她再三给林苏叶道歉,“苏叶同志,这样吧,你留下和我们先去住招待所,等我家里人过来,让他们亲自给你们赔礼道歉,好好补偿你们。” 林苏叶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摇头,“多谢啊,不用了,真的不用。” 你都骂死老婆子了,还说家里人,你这是没想真断啊。 你指定还得和梦里一样,和陆东城闹一辈子也不离婚,你祸祸你儿子行,你可别祸祸我们。 要什么补偿,就当自己家人这几天倒霉走背运,反正没损失什么,想开点就无所谓了。 她坚持不用补偿,问公安同志这附近有没有招待所,她有村、公社和部队的介绍信。 公安就介绍他们去公安招待所,这样就不用去部队招待所,他们也看出来,林苏叶很抗拒和苏云兮接近。 苏云兮看林苏叶那么果断地不肯要补偿,还急着离开,就知道人家是害怕自己家,不想沾惹。 她心里顿时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竟然有一种自己的婚姻如此让人瞧不上,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感觉。 以前她是骄傲的,看别人是带着优越感的,可现在…… 她这一塌糊涂的婚姻,在这个军嫂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丑陋不堪。 人家林苏叶去部队探亲,带着婆婆和小姑子,她们感情看起来那么亲密,听黑小子说他爸爸非常疼媳妇儿 自己呢? 诚然出身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可自己婚姻、家庭却一塌糊涂。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争些什么,置气些什么。 林苏叶不想和男主家过多接触,赶紧领着家人离开。 小岭还有点不甘心,“妈,咱为啥不要赔偿呀?你不是可喜欢钱吗?” 林苏叶:“我喜欢钱,可我更喜欢你们。” 给再多钱,她也不想让自己孩子和陆家多接触。 再说她是缺钱的人么? 公安招待所就在这附近,他们先托火车站站长给换好明天的票,怕被人偷东西也不敢寄存行李,直接去招待所。 开个四个床的房间,到时候把床对一起,一家子挤一挤就行。 林苏叶让小姑放下行李,赶紧去看看顾元珩还在不在,要是在就请他们去饭店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 结果等小姑过去,顾元珩和顾元祯已经开车离开。 他还托旁边人交给小姑一封信。 信上写他和弟弟有事要去办,有机会再去薛家屯拜访。 林苏叶看着信,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闺女还小,这么点对顾元祯也没啥印象,过阵子就忘光了。 等闺女大一些,她就猛灌输男人要疼媳妇儿,男人要顾家,男人要明辨是非的想法,那些同意“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混账男人,都是该打光棍儿的狗东西。 只要闺女不喜欢顾元祯,林苏叶自然不怕和人家接触。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除了小岭大家都比较安静。 莎莎累得一进屋就呼呼大睡了。 她咬那个人可费力呢,把自己小米牙都咬疼了,还大声喊救命命,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岭不要赔偿了,又纠结别的,“他们为什么绑架大军,不绑架我?是我不值当?难道我不是最帅的?” 大军:“因为你黑。” 那些人要绑架陆晏笙,自然是找皮肤白的。小岭没明白过来,“哎,你干嘛又骂我,我黑也不是愿意的,那不是太阳晒的吗?” 这些天他在部队打靶场上晒得更黑了。 晚上他们拿钱和粮票去招待所食堂吃了饭,回来就洗漱,早早上床准备睡觉。 林苏叶擦着脸进屋,看小姑竟然在床上摆弄匕首,吓她一跳,“明春,你哪里来的刀子?” 还三把? 小姑笑道:“从那几个男人身上摸的。” 她打倒他们以后,脱过一个的鞋子,拽过一个的皮带,摸了三个人的匕首。 在部队这几天,她摸过军用匕首,但是部队的武器都是专人专用,用完上缴,不能自己带走。 她也就是摸摸而已,当然不能拿走。 这会儿,嘿嘿,自己有三把! 林苏叶伸手轻轻摸了摸刀背,“这个剔骨头肯定好用。” 小姑大方道:“给你一把。” 刀鞘她都摸来了。 林苏叶看着那锃亮的刀锋,有点怕,“不要,吓人。” 薛老婆子凑过来,“给我一把,我削土豆皮好用。” 小姑直接收起来,“老太太没资格用。” 薛老婆子婆子:“嘿,我这脾气哎。” 小岭还有些不甘心,“小姑,你绑架我一次。我咋就没资格被绑架了?因为黑就不绑我?” 哼,要是那个混蛋敢绑架他,他保管不会像大军一样被绑走。 小姑直接把之前抽的那根皮带从腰上解下来,唰唰就给小岭俩胳膊朝后捆起来。 小岭:“我都没准备好!” 小姑:“人家抢孩子还让你准备好?” 她说着又抽出一根腰带。 小岭:“小姑,你变戏法呢?”谁会在腰上扎两根腰带!!! 小姑:“他那根是头层牛皮的,比我这根好。” 换上。 小姑的腰带是薛明翊拿回来的旧腰带,他以前职务低,发的物品档次也低。 这根腰带却是首长级别的,小姑在金政委腰上看见过。 嘿嘿,自己一下子发财了。 她换下来那根就给薛老婆子,“老太太,送给你了。” 薛老婆子:“我才不要呢,扎腰带跟个老爷们儿似的。” 她正一下下摩挲大军的脑袋,好让大军放松睡觉呢。 林苏叶搂着莎莎睡,小姑睡在她外侧。 小姑:“嫂子,明天他们要是再来抢就好了,我保管给他们都扒光。” 今天太着急都没来得及摸他们钱包呢。 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孩子,净着急了,等知道的时候人家公安已经过来,太晚了。 这匕首还是偷摸收起来的呢。 哎,失算。 林苏叶:“……明春,咱赶紧回家吧,别想有的没的。” 在家里她和薛老婆子只担心小姑突然发病大半夜去打流氓,现在她发现担心得更多,还得提防她半夜出去打抢孩子的。 这姑娘打人上瘾。 今天林苏叶瞅着小姑和人打架,我天,简直就像期盼已久的感觉,有一种终于能放开手脚不怕打伤对方的痛快感。 她忍不住伸手捏捏小姑的手臂。 小姑虽然长得高,可身材并不粗壮,反而是瘦高挑型的。 胳膊摸着也不粗,肌肉很有弹性,也不是那些肌肉男身上硬块一样的感觉。 这时候小姑逗她,瞬间绷紧胳膊。 手指下的肌肉突然变硬,吓得林苏叶惊呼一声,“啊哟,你这是胳膊还是石头啊。” 小姑笑道:“有劲儿吧。” 林苏叶:“要不你力气大呢。” 她看薛明翊和秦建民也没比别人粗壮,相反两人也是修长型,尤其薛明翊肩宽腰细,并不觉得多壮实,却非常有劲。 可能他们老薛家人的遗传吧。 林苏叶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哼哼啊啊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听人家说有些招待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一群女人孩子,不会……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就摸到了她这边床头。 林苏叶听那动静,舒了口气,小声道:“娘,大半夜你不睡觉,干嘛呢?” 薛老婆子小声道:“你睡你的,我跟二奶奶学的,给大军和莎莎叫叫魂儿。” 她伸手要摸莎莎的脑袋,林苏叶无奈道:“你可赶紧睡吧,还叫魂儿,差点给我送走了。” 第 77 章 心疼肉疼 第二天不急着赶火车,林苏叶就让大家多睡儿,主要是她自己又累又困不想早起。 小姑身体好,睡一觉就恢复精神,早上起来拿钱和粮票去买早餐,顺便捏了一个小偷的手腕子,差点给人掰断。被偷钱包和粮票的几个人为感谢她,凑钱给她买了四个大油饼,喷香甘甜的大油饼。 她给家里人带饭回来的时候,招待所接待室就喊:“林苏叶,住客林苏叶,你男人电话!” 这一嗓门,直接把整个招待所的人都喊激灵了。 小姑去叫林苏叶。 林苏叶赶紧起来穿衣服,趿拉着鞋子跑去接电话,“你现在在哪里,不忙吗?怎么还找到我们了?我们没事,你不用担心。” 薛明翊的声音略低沉,“感冒了?”听她鼻音有点重。 林苏叶:“没呢,不急着赶车,就还在睡懒觉呢,这些天终于能睡个懒觉了。” 昨晚上和小姑莎莎盖一床被子,这俩人身上都热量大,给她热得也出汗,半夜就忍不住钻出来结果有点着凉。 不过说到睡懒觉,她的语气十分愉悦。 薛明翊低笑一声,在部队这些天她一天懒觉都没捞着睡,到点就被军号喊醒,夜里睡晚了就抱怨他。 他跟林苏叶说他和秦建民到首都这边来进修的事。 昨晚上金政委先给宏城站长打电话,之后又给薛明翊和秦建民打电话,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还告诉他们家属已经入住公安招待所。 今天早上,他约摸着时间就过来给她打电话。 早了怕他们没起,晚了怕他们走了。 薛明翊:“吓坏了吧。” 虽然不在现场,可听金政委说的时候他的心就跟着提起来。 她那样娇气的人,碰到抢孩子肯定得吓得够呛,想到这个他就十分难受。 林苏叶这才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吸了吸鼻子,“可不么?当时我脑子就吓蒙了,那个人把莎莎抢走的时候,那一瞬间我觉得天都塌了,恨不得变成狗咬死他呢。” 那时候她根本想不到梦里莎莎没遇到这种危险,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她满脑子都是必须抢回来。 这会儿听见薛明翊的声音,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点委屈上了。 听她抽鼻子的声音,这是真的哭了。 薛明翊的心也抽起来,“别怕。” 只要不是当场被杀害,天涯海角,他也会把孩子找回来的。 林苏叶嗯了一声,又叮嘱他,“那个陆家的人,你……” 薛明翊:“嗯?” 林苏叶:“你可躲着点他们。” 那是一家子神经病。 一个人不管业务能力再强,要是家庭生活一团糟,那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为人处世有点问题。 薛明翊:“好。” 林苏叶:“要是他们找你说什么,不管补偿还是什么,咱都不要,咱就不招惹不和他们打交道。” 不能有私下里的交情,免得被瘟到。 薛明翊:“听你的。” 秦建民踢踏着鞋子扑过来,“老薛,不说好九点钟打电话吗?你怎么八点就来了?” 林苏叶就笑起来,跟他打招呼。 秦建民:“弟妹,别怕啊,我小兄弟呢,吓着没?” 林苏叶:“没,都挺好,那几个人可被我们明春给打惨了,有断了肋骨的,有脖子歪了的,还有一个牙齿还是什么被打掉。” 秦建民笑道:“那不肯定么,我们和明春打架都得求她手下留情,别发疯。” 薛明春要是发疯,他都发蒙。 林苏叶让小姑喊薛老婆子和孩子们过来,和爸爸、秦叔叔讲讲电话。 很快呼啦几个人就把电话围住了,小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苏叶小声道:“你慢点,快了听不清。” 小岭:“电话按分钟算钱,我要是说慢了,那不就亏了吗?我说快点可以多说句话呢。” 大家:“……”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都笑喷了,这孩子真逗! 小岭还在纠结自己黑就不配被绑架的事实,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次体验的机会,失去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当然也失去了一次以后能回忆吹牛的机会。 “爹,大哥,你们说啊,我凭什么就不配被绑架?我和大军差哪里了?” 秦建民哈哈笑着,“你黑嘛,和陆晏笙不像。” 小岭:“哎,看来我得擦点我妈的增白雪花膏。” 众人脑补了一下,晒得黝黑的小岭,擦点增白雪花膏,那感觉好像下了霜的驴粪蛋。 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激灵。 林苏叶又把大军推上前,让他和爹、秦叔叔讲电话。 大军:“爹、秦叔叔,我回家以后也好好锻炼身体,再遇到坏人,我自己就能打。”秦建民:“对,让明春每天训练你们。” 莎莎被小姑抱在怀里,也急得往前凑,扒拉小岭的脑袋让他给自己让个地方。 林苏叶就让她和薛老婆子都讲两句电话。 她让小姑讲,小姑摇头,没什么要讲的。 林苏叶看莎莎已经在那里一个劲地么么,就说赶紧挂了,不能占着电话线。 他们打电话半天才拨通,就知道打电话多急人,只要没急事就不打电话,说完事也赶紧挂,不能占线。 挂了电话,薛明翊脸上的柔情就慢慢消失不见,恢复了冷峻的模样。 秦建民也难得的正经,“这可真不像话。” 听说陆家和苏家两位首长交情颇深,那是过命的交情,后来结为儿女亲家,一度传为佳话,谁知道…… 自家人无辜被牵连,就很气人。 想想林苏叶那娇滴滴的样子,除了骂小岭都没个大声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人家抢孩子,她不定得吓成什么样呢。 就在这时候,有人跑过来,“薛团,有位陆女士找你。” 薛明翊浓眉紧蹙,俊容冰冷,“不见。” 他转身就走了。 秦建民解释道:“我们薛团怕老婆,除了工作不和女同志接触。” 他追着薛明翊跑了。 且说林苏叶他们挂了电话,小岭猛地一拍巴掌,吓得众人一个激灵,纷纷看他。 小岭懊恼地一跺脚,“哎呀,有个事儿忘记和我爹说了。”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都竖起耳朵,听他说什么呢。 小岭:“我忘记跟我爹和大哥说,我妈脱了鞋,蹦着高高儿抽坏人鞋底子啊!” 林苏叶:“!!!” 众人一想那场面,当时气愤、害怕,可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哈哈一片。 那工作人员探头瞅瞅林苏叶,妈呀,这么娇滴滴的媳妇儿,蹦着高抽人家鞋底子? 咋也想象不出啊。 林苏叶瞬间感觉名声扫地,丢死人了,她有那么疯婆子吗?她拧着小岭的耳朵:“你赶紧给我回屋去,真是到哪里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岭:“妈,妈,我是夸你呢。” 林苏叶:“你闭嘴吧。”丢死人了!想起来她就觉得丢人,自己居然当着公安、站长的面撒泼呢。 吃过中午饭,一家子去车站。 这一次林苏叶下令躲着苏云兮他们,不要再和他们碰面了。 太吓人了! 要是苏云兮用鞋底子抽那个什么陆大妮和陆老婆子,她就敬她是个娘子军!要是还一家人叽叽歪歪,掰扯抢孩子的事儿,啊呸! 惹不起,赶紧躲着。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刚要去排队呢,就看到苏云兮和陆晏笙母子二人。 苏云兮的脸色更难看,眼底青黑一片,漂亮的眸子里也布满红血丝。 苏云兮诚恳道:“苏叶同志,真的对不起。” 她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沓子钱和一堆全国粮票,“暂时补偿你这些,其他的回头……” 林苏叶忙打断她,“苏女士,你误会了,我不是嫌少,我是真的不需要。我们是小老百姓,我男人也只是一个团长,我们不想掺和你们家的事儿。” 虽然这样说会伤害苏云兮,可人都是自私的。 他们夫妻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低头的倔强,在她看来真的是最自私的一种行径。 怎么可以为了自己那点好强的脾气,谁也不肯低头,连伤害到孩子都无所谓? 不能处下去,你倒是分开啊? 你干嘛吵一辈子、打一辈子、恨一辈子,互相埋怨一辈子,就是不分开!!! 哎,孩子太倒霉了,托生在你们家。 就现在陆晏笙肉眼可见的比昨天更加低落,眼神里的倔强、桀骜也更加浓郁,他抿着嘴,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可怜的孩子。 你父母伤害了你,你长大去伤害胡小敏,胡小敏又伤害我儿子小岭,我儿子大军为报仇又伤害你们。哎,大家还是别认识的好。 你们走你们的狗血虐恋剧情,我们过我们的家长里短小日子。 男主一家的麻烦,远远压过林苏叶的财迷。她狠狠心,招呼家人赶紧去排队等着上车。 陆晏笙盯着小岭,抿着嘴,倔强得很,虽然想和小岭说话,却梗着脖子不开口。 小岭原本两眼放光盯着信封,这会儿见陆晏笙一直瞅自己的弹弓,立刻往身后藏了藏,他可舍不得送人。 走了两步,他回头瞅,发现陆晏笙依然贪恋地瞅着自己……的弹弓? 他狠狠心扭过头来,不看他,绝对不送给他。 这是顾知青送给自己的!可是……陆晏笙真的好可怜啊。 他妈妈说要给他丢在这里。 他妈妈还说要和他爸爸离婚。 他没有了爸爸,没有妈妈,那得多可怜啊。 小岭给自己想得都眼圈泛红,要哭了,最后他停下脚步,慢吞吞地回头,朝着陆晏笙哒哒跑过去。 陆晏笙已经跟着妈妈往一边走,他们是特意过来堵林苏叶一家的。 这时候有人抓起他的手,他刚要用力甩开,却发现手心里被塞进来一把弹弓。 陆晏笙一下子愣住了。 他看得出小岭对这个弹弓的珍视,捏在手里一直不放。 他也有想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他不想爸爸妈妈分开,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可他们要离婚的话,他就要失去一个了。 他倔强地不想要,不要人的可怜! 可是稚嫩的心脏又渴望爱,渴望别人的真情关怀。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哪怕喜欢哪怕再想接触,也会故意嫌弃地甩开,大声呵斥对方烦人。 可现在,他说不出口,他的喉咙哽住了。 小岭依依不舍地把弹弓放在陆晏笙手里,自己还捏着不舍地放手,“陆晏笙,这是我最心爱的弹弓,送给你吧,你可一定要好好爱惜啊,不能再那么坏脾气。坏脾气的人,大家都不会喜欢的,大家都喜欢爱说爱笑的人,你要是像大军一样不爱说不爱笑,那你起码得脾气好。” 他嘿嘿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陆晏笙看着他,这一瞬间他被震撼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想哭。 昨晚爸爸连夜开车赶过来,他和妈妈在外面说话,开始还小声,后来就开始吵。 妈妈说要离婚,爸爸不同意。 他们又吵奶奶大姑的事儿,又吵别的乱七八糟的。 他们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都听见的。 他死死地咬着被角,不让眼泪流下来。 今天早上爸爸还想过来跟人家道歉,妈妈不肯让他出现,说太丢人。 突然之间,他好想换个爸爸妈妈。 这个黑小子的爸爸妈妈肯定很爱很爱他,所以他这么话痨都不会被揍。 他眼含热泪,却不肯流出来,他握住弹弓,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和平鸽奖章,那是他爷爷送给他的。 他放在小岭手里,“这个送给你。” 小岭不知道东西的贵重,就觉得好玩,便收下,又恋恋不舍地把手从弹弓上放开,“你一定要好好爱惜啊,平时要多拉一拉,用你的小手滋润它,皮筋坏了可以换的。” 陆晏笙笑起来,眼泪也流下来,“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小岭嘿嘿一笑。 陆晏笙问他,“你家是哪里的?” 那边林苏叶本来就着急,恨不得给小岭拖回来赶紧走,送东西就送东西,你俩叽歪什么? 还自报家门,要不要给你们买香烛拜把子啊? 不要再有纠缠了! 所有人都没动,苏云兮也没打断俩孩子,只是定定地低头看着,神情复杂。 小岭报了一遍自己家的地址,说完飞快道:“你不用告诉我你的,我不会写信的。” 笑话,除了给爹写信,别人他才不会费那个劲呢。 他心里还存着一点奢望,如果陆晏笙玩够了,可能会把弹弓还给他,到时候就按照这个地址寄过去。 他关心道:“你不用写下来吗?” 陆晏笙重复了一遍,“就这么个地址,傻子才记不住。” 小岭:“…………”我送你弹弓,你这就骂我了。你说一遍你家的,我就记不住! 陆晏笙张开手臂抱了抱他,“谢谢你,薛云岭。” 小岭:“哎呀,肉麻死了。” 他依依不舍地和陆晏笙……的弹弓道别。 他目送苏云兮和陆晏笙离开,叹了口气,抚着自己心口,哎呀突然好心疼,心口空落落的怎么回事。 呜呜,我的弹弓,我后悔了,我不想把你送人,我不想做好人,呜呜,我想要回来。 “哇——”他的忍耐力,顶多忍耐两秒钟,情绪一起来,就忍不住哭起来。 薛老婆子忙劝道:“哎呀大孙子啊,真是个心软心善的孩子,看着人家可怜就安慰人家,看给自己感动得。”她也抹抹眼泪,“我老人家都哭了。” 周围有其他不着急的旅客,也看哭了,纷纷说小孩子的友情真是感人。 陆晏笙一边跟着妈妈走,一边回头看小岭,发现他哭得很伤心,他也默默地流眼泪。 他没想到自己和薛云岭就认识一面,说了几句话,他居然就记住自己,想和自己做朋友。他对自己这么好,把心爱的弹弓送给自己,分别还哭得这么伤心。 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爷爷,也不是因为外公,而是因为自己。他……这是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好朋友了吗? 就算爸爸妈妈不要他,他也有人喜欢吗? 他握紧弹弓,暗暗发誓,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回去就找人做一个新的,到时候寄给薛云岭。 林苏叶给小岭擦擦眼泪,“行啦,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小岭哭得更伤心了。 我的弹弓啊,顾知青啊,我对不起你啊。大哥啊,我对不起你给我的皮筋啊。 大军看着他,凉凉道:“不是有那么多皮筋吗?回去再做一个,都送人了还肉疼,晚了。” 林苏叶:“…………” 小岭眼睛一亮:“对啊,我咋忘了这茬。”他拍了一下脑袋,笑道:“真是榆木脑袋,一下子没想到。” 薛老婆子赶紧拦着不让他打脑袋,再给打笨了。 小岭叹气道:“哎,这脑袋,不能要了。” 就会头脑发热,一冲动做了事情,然后又后悔。 哎,不能要了。 陆晏笙跟着妈妈出了车站,就见爸爸站在外面等他们。 有几个工作人员探头探脑,瞅着他们窃窃私语,估计在说什么闲话。 陆东城满脸痛苦,“云兮,你能不能冷静一些,不要冲动。” 苏云兮:“我没有冲动,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陆东城,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恩怨苦痛里,忽略了孩子,甚至让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都笑话、鄙夷、同情他们的孩子。 方才她看着薛云岭送儿子弹弓的时候,儿子脸上露出来的那种惊喜和感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不称职。 她和婆婆大姑姐吵什么? 她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和他们吵? 她都多久没有好好地陪陪孩子,没有聊天说笑? 陆东城:“如果我们离婚,你让爸爸他俩怎么办?成为笑柄吗?还有小笙和潇潇,让他们不能团聚吗?” 苏云兮柳眉竖起,“小笙和潇潇都跟着我,他们当然能团聚。” 陆东城蹙眉,“你讲点道理。” 苏云兮提高了声音,“要在这里吵架吗?” 这时候陆晏笙抬头看着他俩,“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我谁也不跟,我自己可以的!” 他攒紧了弹弓,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跑。 陆东城和苏云兮赶紧追上他。 陆东城给他抱起来,“儿子,别和你妈似的耍脾气。” 苏云兮立刻火了,“怎么就和我似的?明明和你妈似的!” 陆晏笙:“别吵啦!” 两人一怔,同时把要吵出去的话强行吞回去。 陆晏笙:“你们爱离婚不离婚,到时候给我一个房子,我自己住。你们要是想,就定期来看我,一起来也可以,排队来也行。” 他突然长大了一样,再也不乞求他们不要离婚,不要抛下他! 他要抛下他们! 夫妻俩反而都愣住了。 他们整天吵自己的,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不知不觉中,孩子已经大了,被迫比其他同龄孩子经历了更多,也领悟更多。 苏云兮突然觉得很累,吵得很没劲,她道:“不离婚也行。” 陆东城:“只要不离婚,我会跟妈和大姐好好说……” “不用!”苏云兮打断他,“不用和她们说什么。我们不离婚但是分居。你可以回他们家,也可以来我们家,但是我们的家我做主,她们不能随便来。如果你答应,就这样,如果不答应,就离婚。” 她已经想通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说了算。 婆婆当家,儿媳妇儿就听她的,儿媳妇儿当家,婆婆就要退居幕后,如果还想蹦出来夺/权,那肯定会家庭不睦。 既然婆婆不肯退居幕后,一定要管儿子的家事儿,那她只好分开。 苏云兮:“就这么决定,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能接受,就到我爸那儿接我们,要是不能接受,就过去办离婚。” 说完她就领着陆晏笙离开。 上了火车以后,林苏叶终于松一口气,可算远离男主一家了。 车上喇叭里播放着舒缓轻柔的音乐,列车员柔和清亮的嗓音询问有没有需要药包、需要针线服务的,让林苏叶听得格外踏实。 这一趟列车要明天快中午到石门县火车站,他们买的是卧铺,可以好好睡觉。 林苏叶看小姑不困,就让她看着莎莎,自己先睡一觉。 没想到第二天火车一到站,小翟已经在那里等候。 他笑得分外灿烂,“大娘、嫂子,到站啦!” 他赶紧帮忙拿东西。看小姑拎着俩硕大的行李下来,他还想伸手帮忙。 小姑:“你拿不动。” 小翟想起那沉重的大饼,识趣儿地让开,帮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拿别的。 小翟说昨天下午他们上车以后,站长就接到电话,让他们今天接一下车。 薛老婆子对林苏叶道:“你瞅瞅,建民这孩子真可靠,人不在军区还给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林苏叶:“对,可好呢,所以现在是你三儿子啊。” 也不知道老三在家咋样了,祈祷他老老实实的,别做惹人生气的事儿,否则明春揍他的话可比以前厉害。 林苏叶都知道小姑去一趟部队比以前更厉害了。 她觉得小姑出去走走,比在家里好,至少一次也没有半夜起来打流氓。 尴尬的是这一趟他们回来带了太多东西,小翟借的吉普车根本装不下他们和行李。 这辆车车顶没装框架,装不了大件行李。 最后他跑去火车站的运货部门,又借了一辆脚蹬三轮车,雇个卸货工人蹬着三轮车帮忙送行李。 小姑想说自己可以蹬三轮车的。 小翟不好意思道:“那样的话,回来三轮车就没人蹬了。” 小姑一想也是,自己给忘了。 他们让三轮车师傅先出发,小翟则带他们去火车站食堂吃个饭,然后再回家。 为了照顾略有点晕吉普车的薛老婆子,小翟尽量开得慢一些,稳一些。 吉普车路过大杨湾的时候,林苏叶让小翟拐过去,等等后面的卸货工人。 这时候乡下正忙秋收,孩子们也放了一个多月的秋收假。 老师们不用上课,赵秀芬也要带着小学生们去地里帮忙秋收,或者在学校里帮忙晾晒粮食,阴天下雨就得收到教室里去,等晒干就可以交公粮。 这会儿赵秀芬正带着一帮子学生在学校盖剥出来的玉米呢,秋天露重,晚上就要用草苫子盖起来,要是打湿的话容易发霉发芽。 林苏叶就给她送一些带过来的糖炒栗子。 厨子也没舍得放太多糖,毕竟糖珍贵,放的糖精,有甜滋味儿就行。 赵秀芬看到林苏叶他们欢喜得很,“嫂子,你们回来啦!晌午我还和顾知青说呢,你们也该回来了。” 原本说去十来天,这都二十来天了呢。 林苏叶就问顾知青是不是在知青点。 赵秀芬:“这会儿回来了。” 知青们白天也去秋收,顾孟昭除了照顾牲口,也去拾棉花、掰玉米,挺忙的。 林苏叶就说去给顾孟昭也送一些吃的。 她让小姑帮她抱着,多给一些,让他给知青也分点,算是人情。 小哥俩有日子没见顾知青,也挺想的,一下车就往知青点跑。 薛老婆子因为顾孟昭救过自己,也过去瞅瞅,说说话。 跑到知青点篱笆墙外的时候,小岭一个猛子刹住车,“哎呀,不行啊。” 大军:“顾知青不会介意的。” 这小子心疼送出去的弹弓,心疼了一路,就盼着人家陆晏笙玩腻还给他,还想做个新的给陆晏笙寄过去,让陆晏笙把他的寄过来,听着就不够折腾邮费的,不可能实现。 他们俩刚要走进院里,就听见屋里传来曹志德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说顾孟昭,你能不能别那么假惺惺的?人家范慧云哪里配不上你?你是有文化,可文化当饭吃吗?人家范慧云爹是生产队队长,俩哥哥一个是大队副治保主任,一个是生产队会计,家里赚的工分吃都吃不完。” 顾孟昭的声音依旧温和清润,“我很明确说过,我对她没有意思,并不想结婚,麻烦你不要再说合。” 曹志德生气了:“顾孟昭!你可真是不识抬举!” 顾孟昭:“曹志德,你觉得范慧兰同志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娶她?是你不愿意吗?” 曹志德:“顾孟昭,你别欺人太甚!” 他倒是想娶,可人家范慧兰没看上他,难道他会承认?他当然不承认! 就是他不愿意!怎么啦? 他忍不住挖苦道:“你不要痴心妄想啦,你爸妈问题严重,这辈子都不可能平反。你爸妈不平反,你就是黑5类坏分子家庭,人家薛明春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曹志德!”顾孟昭真的恼了,疾言厉色,“你再造谣生非,我就去治保主任那里告你。薛明春同志只是因为我救了大娘,帮我拎过几次水,你就开始造谣。我说过两次,你居然继续造谣,你怎么那么肮脏?” 顾孟昭向来温和,从小的教养让他不管思想还是行事做派,都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优雅,从来不曾这样厉色对人。 曹志德被他吓一跳,心虚理亏,倒是不敢再说什么,摔门出去。 他出门就对上站在门口的小哥俩,他们后面是抱着莎莎的薛明春,站在她旁边的林苏叶和薛老婆子。 曹志德脸都白了,忙解释:“不、不是那样,我没造谣……” “咄”,小姑抬手照着他面门来了一拳,她也没用力,但是足够打得曹志德鼻子酸疼,两秒钟以后两管鼻血长流下来。 莎莎坐在小姑怀里,原本探着小手也跃跃欲试,想学样捣一拳,看到他鼻血流出来,她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诶~~” 却半点都不怕。 第 78 章 上门提亲 看到林苏叶一家,曹志德也不敢说什么,哪怕被小姑打了也捏着鼻子认,谁让他嘴贱呢。 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鼻子就跑去河边洗鼻血了。 小岭冲他背影喊道:“曹知青,你以后可得注意了啊。” 听见他们的动静顾孟昭立刻出来,惊喜道:“你们这是探亲回来啦?” 林苏叶:“对,刚到大杨湾,给顾知青送点吃的。” 她之前收拾了一些糖炒栗子、一点炒瓜子还有点核桃留给顾孟昭,另外再给他一个肉罐头。 顾孟昭:“嫂子太多了,瓜子就够了。” 之前他借的钱和粮票现在还没还上呢,哪里能再要? 薛老婆子:“顾知青你就拿着,这东西得赶紧吃,吃不完哈喇味儿了,我们就是带回来分的。” 顾孟昭这才收下,回头也跟知青们分一下。 他打量着小哥俩,笑道:“才二十来天,你俩见长。” 大军看着更沉稳,这孩子原本就不爱说话,稳稳当当的,总能给人一种越发沉静有智慧的感觉。 小岭则是看着更黑,也更灵动,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藏着狡黠,感觉他随时都会调皮一下子。 莎莎也长大一些,这肉嘟嘟的小嫩脸看着更圆润,两个白嫩鼓溜的脸蛋随着动作还颤巍巍的,就特别可爱。 嗯,可见在部队伙食好得很。 他们坐着说了几句话。 林苏叶就说让小哥俩明天开始跟着顾知青秋收,要么就去学校跟着赵老师。 小哥俩自然愿意跟着顾知青。 林苏叶不想多坐,就告辞。 小岭走到门口的时候满怀歉意地对顾孟昭道:“顾知青,我得和你承认一个事儿。” 顾知青温和道:“犯错误了?没事,只要你没受伤,没伤害到谁,那就不是错误,不用怕,也不用不好意思。” 顾孟昭为人和善又温柔,总是不让人为难,在他看来只要不涉及底线的问题,都是可以揭过去的,更何况他这么喜欢小哥俩,他们只要不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在他看来就没大事儿。 小岭立刻咧嘴笑起来,“顾知青,那你能再帮我做个弹弓吗?” 顾孟昭哈哈笑起来,“旧的在部队和人家比试,打坏啦?” 小岭摇头:“我和人家比试,都是赢的,皮筋坏了我大哥又给我换上新的。”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上好的皮筋,“可惜就剩下皮筋了。” 顾孟昭忍俊不禁,“行,我们回头四处寻摸一下,看看再找一个上好的枝丫或者木头雕刻一个丫出来。” 小岭指着旁边的槐树,“顾知青,那个树杈行吗?” 他拿手指头比划一下,似乎挺像回事。 顾孟昭道:“普通的槐树杨树梧桐树,不行,木制不够坚硬,榆木、枣木这些倒是可以,够硬也够韧。” 小岭一听就来了兴趣,“那什么是最好的?” 顾孟昭笑道:“凡事不要总问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里就最好了?找个当下合适的才最好。” 他想了想,“后山上不知道有没有拓树和野生的麻梨树,回头寻摸一下。” 小岭就说明天和他一起秋收,得空就去寻摸。 薛老婆子正好听见他们说后山,就笑道:“没离开家门口,还寻思咱们也是背山面水,挺好的环境。去了山里瞅瞅,咱这就是个土丘子。” 人家那大山,连绵起伏,进去就出不来。 家里的后山就突然隆起一块,高也没有多高,不过自家这里花草树木也丰盛,东边三四百里外就是海,温度也舒服。 哎,去了外面住住,觉得还是家里好,要不说叶落归根呢? 等卸货工人蹬着三轮车过来,林苏叶就跟他说一下,然后一起去薛家屯。 林苏叶还在跟碰见的熟人说话呢,薛老婆子看着杨老支书正往这边来,她赶紧催道:“走走走,快回家了!” 她蹭就钻进车里,把个手巾往脑袋上一蒙,歪在那里装晕车。 杨支书听人说吉普车过来,就知道是林苏叶一家回来,立刻从大队过来看看,想和薛老婆子说几句话。 他看林苏叶在和人说话,就没打扰,而是扭头找薛老婆子,看她歪在车里,就走过去。 这一次他学乖了,侧着身子探头敲敲车窗问:“大妹子,还晕车呢?” 薛老婆子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这会儿看着就不行了,她难受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杨支书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体格子不中用。” 杨支书关心她几句,“以后备点晕车药,我去开会听人说有药的。” 薛老婆子:“以后也不咋出门。”杨支书:“我给你送点秋果子去,这个吃着清肺爽口的。” 村里住老房子的总有那么一两棵祖上传下来的果树,不过一般人家护理不当,也没有农药,很容易被虫子咬死。 杨支书家有棵大鸭梨,还有一棵石榴,因为他能弄到农药喷洒,所以他家的果树长得很好。 薛老婆子赶紧说不用不用。 这时候林苏叶过来,看到杨支书就也拿一些栗子给他,毕竟之前胡桂珠、顾孟昭的事儿人家帮忙了,自己表示一下也应该。虽然是糖炒栗子,却也没什么糖,所以杨支书就用衣襟兜着了。 他等吉普车离开以后,兴冲冲地回家,对大儿媳道:“他大嫂,把树上的梨给我摘一兜。” 大儿媳瞅着他那样,就知道是有事儿。 这一树果子老支书一直数着,可不许人随便动呢。 她上树给摘了几个,看老支书还让摘,就又摘了十个。 满满当当一笸箩。 老支书把栗子倒在一个泥瓦盆里,端着笸箩就要走。 大儿媳忙拦着他,“爹,人家刚回来,到家肯定得收拾一下,乱哄哄的不适合去。” 杨老支书怔了一下,哦,忘了这茬呢,成,明儿去。 且说林苏叶一家坐着吉普车到了薛家屯,少不得又是一阵轰动。 正是社员们秋收下工的时候,瞅见吉普车以后大人孩子都围着观看,羡慕得很。 林苏叶就给周围的人抓瓜子和栗子尝尝,也不多,一人一小把,香香嘴都高兴一下。 大人孩子都高兴得很,纷纷接过去,有人笑道:“就跟当时结婚似的呢,哈哈。” 林苏叶看到薛明流和会计站在那里,就招呼他们,“明流,会计大哥,快过来,把这个拿回去。” 她给两人多装一点,用小笸箩盛着,让他们拿回去分给家里人尝尝,这毕竟是外面来的稀罕物,大家都新鲜。 薛明流原本躲一边瞅呢,这会儿被点名,脸唰得红了。 会计瞅着,戳戳他,“还脸红呢?” 薛明流:“那是我能控制的?” 我要能控制,那不就不脸红了吗? 因为要忙着做饭,林苏叶他们刚回来还得收拾,大家热闹一下就赶紧散了。 林苏叶要留小翟和卸货工人吃饭,他俩却不肯,林苏叶就拿五毛钱给工人,又拿一些吃的给小翟。 工人收了钱,小翟却死活不肯要的。 小翟:“嫂子,你可千万别客气,有事去县里一定要找我啊。” 他赶紧摆摆手开车跑了。 林苏叶收拾一下自己睡觉的炕,检查一下衣柜、钱匣子,都安然无恙,薛老三过来睡觉守家,没人敢来偷。 薛大哥和薛老三也下工回来,听人说娘和弟妹一家回来,赶紧跑过来帮忙,两人忙里忙外,喂猪喂鸡、扫院子、挑水。 原本孙展英过来喂猪喂鸡,她看薛老三住这里,就像林苏叶以前那样支给薛老三吃饭不用他自己做,让老三负责喂猪喂鸡扫院子挑水。 他倒是乐意。 孙展英打发小娣和三娣送来一些刚晒的菜干,夏天菜多吃不完,大家都会晒一些冬天吃。 林苏叶不在家,小菜园就由孙展英照顾,收获也不少。 大奶奶几个老妯娌过来看薛老婆子,给送点菜和鸡蛋,免得晚饭没个准备。 自从薛老婆子“跳河”以后,四五老婆子对她就比以前客气很多,不敢再挤兑她,眼神都带着敬畏。 妈呀,二嫂死都不怕,再得罪她,万一被打呢? 四五老婆子努力地捧着薛老婆子,问她外面的光景。 这是薛老婆子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儿,她们却没离开过家门口呢,自然好奇外面的光景。 薛老婆子给他们摆龙门阵,这一路上可开了眼。 坐火车路过很多地方,还见过水稻、很大的湖泊,在大城市火车站停过,还住了招待所,部队在山里,大山连绵不断,望不着头儿。 部队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就吹军号,吃了饭除了训练就是上课,也没闲着,闲着也没地方逛。 她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去了部队还喂猪的,就说自己闲得无聊,没事儿干,很多人说话还听不懂。 薛老婆子摆摆手,“欸,真没劲,以后可不去了。看来看去,还是咱家里好,吃完饭出个门儿,一凑就一堆儿,大家伙儿也不寂寞。” 有人好奇,问她外面人都吃啥。 薛老婆子:“诶,也没啥好吃的,就比咱多吃几顿肉。对,他们也吃大米,就咱们有时候弄点熬粥的那个。他们大馒头是真多,那一开饭,好家伙儿,跟馒头山似的。”众人听得无比羡慕,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巴不得天天住,老太太还不稀罕。 哎,真是有福气啊。 薛大哥寻思他们一路火车回来都很累的,还得做饭吃饭,聊一会儿就招呼大家散了,等空下来再聊。 薛老婆子正吹得带劲呢,猛地听大儿子让结束聊天,顿时仿佛被人泄了气儿一样不爽。 这个老大哪哪儿都好,就是怕老婆,不活泛,都不知道看眼色的。 没瞅着你老娘正吹得起劲?你可好,不但不架梯子,反而给抽走! 大奶奶等人这才回过神来,哎呀,他们家里还等着做饭呢,搁这里听入迷了。 她们约好明天剥玉米再聊,都拿着林苏叶给的栗子瓜子的赶紧走了。 林苏叶让俩侄女多拿一些给孙展英,也给他们一个肉罐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薛老婆子瞅着被分走的肉罐头,原本就被大儿子气到,这会儿更心疼得不行。 栗子瓜子这些,不当饭吃,放久了也坏,本身就是带回来分人香香嘴儿的,可罐头不是啊。 总共就六个罐头,给了顾知青一个,现在还给孙展英一个,给她也落不到男人和孩子嘴里,指定拿回去给她娘家! 另外几个,总得留俩给林家屯的亲家,这样自家就剩俩,一家子这么多人,她大孙子还能吃上吗? 可林苏叶给的,她也不能抢回来,就瞅大儿子不顺眼。 薛大哥觉察到亲娘不爽,赶紧跟着俩闺女走了。 大儿子走掉,薛老婆子就板着脸瞅薛老三,把怨念发泄在他身上。 糟心玩意儿,不但赚不来罐头,还整天惹她生气。 薛老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立刻涎着脸笑道:“娘,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回来呢。你去我二哥那里,还住得惯?吃得更好吧,我瞅着你们都长肉了呢。”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秋收这阵子,你一天几个工分?” 薛老三拍胸脯子,“跟明春在的时候一样啊,拿最高的。日常十个,有额外分派活就能拿十三或者十五个。” 他最近很卖力地干活赚工分,一点没偷懒,不知道是不是干活也能习惯,他现在居然不觉得累,总觉得吃饱后有用不完的力气。 薛老婆子还算满意,“几天去一趟宋家庄啊?” 薛老三:“三五天……”他觑了林苏叶一眼,忙改口,“就没去两次,你们刚走那几天还没忙秋收,我去看了看,后来忙起来,就没空去。” 薛老婆子:“她现在几个工分?” 薛老三犹豫了一下,“她现在能干很多,一天总也有个六、六七个工分吧。” 薛老婆子惊讶道:“一年就两个大忙,麦收秋收,这是赚工分的大好时间。正经喘气儿的,男人一天至少十三个,女人一天至少八个九个,怎么的她这才六个?” 说是六七个,那个七就很虚。 她不耐烦道:“这么一看,宋爱花也没多稀罕你啊,当年为了能和你结婚,拉你钻草垛和小树林,怎么这会儿就不能为了回来多干点活儿多赚俩工分?我瞅着她是有二心,想和你分了吧?你个傻子也留点心眼儿,别给老薛家丢人!” 小岭蹭得就竖起耳朵,钻草垛!我就说钻草垛是搞对象! 薛老三也心虚得很,他每次去看宋爱花,都鼓励她多干点活儿,这样就能回来。 可宋爱花却总是喊累,抱怨日头晒,腰疼胳膊疼,又羡慕嫉妒二嫂不用干活儿,还想让他帮忙在宋家庄干活儿。 她要是不干活儿,娘家根本不给她吃饭。 她哭着说老宋头的意思她要是实在做不到八个工分,要么就让薛老三多干点,给她接回去,要么就另外找个不嫌弃她的男人,顶多男人丑点、老点,或者二婚头。 她哭得薛老三肠子都要断了,答应回来跟娘和嫂子求求情。 答应得好,在娘和嫂子回来之前也想得很好,自己先做小伏低赔笑脸,多哄哄她们,再让她们看到自己能干,那不就行了么。 可真当着娘和嫂子的面儿,薛老三发现很难开口,尤其妹子还在一边用凉飕飕的眼神瞅他,那架势就跟屠户打量养肥的猪一样。 他到底没敢张嘴,寻思得空再去使劲劝劝她。 第二天薛老婆子去场院里和老妯娌们剥玉米,那可敞开了吹。 当然不是炫耀的吹,而是带着一点贬低外面抬高薛家屯,同时又处处透着凡尔赛地吹。 总之满足了老婆子们好奇心的同时,还让她们提升了幸福感,觉得自己在薛家屯过得也不错,而最重要的是薛老婆子也获得了爽感。 大家嘴上说什么的都有,可眼神里的羡慕嫉妒,那是挡不住的。 薛老婆子就倍儿爽,觉得出去一趟儿很值当,同时也觉得还是得回来。 不回来她那些好事儿跟谁显摆去? 中午要散伙的时候大奶奶就拿了十几个梨子出来,别人一人一个,剩下的都给薛老婆子,说是别人送的让她回家吃。 这自然是杨支书送的。 他想通过大奶奶给薛老婆子送梨,大奶奶却很委婉地告诉他人家薛老婆子不想找老伴儿,让他把鸭梨拿回去。送梨、鸭梨,亏你想得出呢。 平时乡里乡亲其实送啥都没关系,可你是想求亲的,这就得讲究了。 如果关系确定,那你送啥都没关系,送梨爽口也是为了对象好,可现在不是还没近到不讲究的程度呢。 杨支书觉得有道理,就把梨子给大奶奶让她们分着吃掉,又拜托大奶奶再跟薛老婆子好好说说。 大奶奶却不想提,直接就说薛老婆子没那个意思,让杨支书别忙活。 杨支书却觉得八成是怕孩子们反对。 接下来这阵子小姑继续带着薛老三秋收,秋收是一个长长的过程,可以持续三个月,不像麦收那么急。 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去和老婆子们一起剥玉米,小哥俩跟着顾知青秋收或者去学校跟着赵秀芬,都能赚工分。 林苏叶在家帮婆婆做做饭,还要学识字,也抽空去地里场里瞅瞅。 现在她速写越来越熟练,拿着笔唰唰画下来,回来慢慢琢磨上色。 等画完再送给大队或者公社,之前公社干部还想要一幅她的画。 她画画纯粹是爱好,并没有想过什么艺术价值或者画家身份,她就是喜欢画。 她就仿佛一个记录者,把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儿搬到画纸上去。 感情充沛的时候想画下来,心情平和的时候也想画下来,就把自己的生活环境,一草一木,一人一牛,把那种烟火气息给画下来。 这么忙了几天,转眼中秋节。 中秋节是大节日,哪怕秋收忙也要过。 十四那天大队做主让各生产队按照户数多少杀两三头猪,社员们用工分买猪肉。 猪肉有限当然不能随便买,有工分也不行。 村里最壮的那一批劳力,他们干活多,是生产队的主力,自然要有一些优待。每人一斤的量,让他们挑部位,最好的就是肥肉、猪板油、猪五花这些,但是也不能只要这些,要搭配其他的肉。 剩下的再分给其他人,军人家属可以多分半斤。 各家用工分买,不舍的买可以弃权,再分给其他人。 就这样,一家也买不了多少肉,多的能有两斤半到三斤,少的顶多半斤拉倒。 往年懒汉可能分不到一两,今年他们被小姑打着上工,锻炼出来,秋收也出了力,所以总也能分半斤。 小姑是第一个先挑的,她按照林苏叶的要求想要一斤五花肉,到时候用盐搓搓挂起来晾干就是咸肉,可以吃很久,按照户数平均分的就拿回家包饺子吃。 杀猪虽然吓人,对孩子们来说却也是热闹,小岭拉着大军挤过去,绝不能错过一个热闹。 小岭看小姑在挑肉就大喊:“小姑,我奶说要板油,熬猪油炒菜包包子都香。” 大军:“娘说要五花儿。” 生产队请来的屠户看着凶,脾气却不错,笑呵呵的,“到底要哪里?” 孙家宝感慨道:“看人家,能干就是不一样,还能挑要哪里,搁我这儿,剩下啥要啥吧。” 就有人笑话他,“那也是你老婆能干,指望着你?猪毛儿也吃不上。” 孙家宝:“那是我的本事,你嫉妒去吧。有本事你也找个能干的婆娘啊?” 吃软饭咋了?婆娘愿意给吃,你们眼馋去吧。 林苏叶不喜欢看血呼啦的,所以村里杀猪大家都去看热闹,她就没去。 她在家给小哥俩改棉袄呢,就听见外人有人叫门。 她出来看看,薛老婆估计领着莎莎去剥玉米了不在家,她去应门,发现是杨老支书。 她惊讶道:“杨支书,你有事儿吗?” 杨支书手里拎着两斤肉,笑得很是和蔼,“明翊媳妇儿,你娘不在家?” 林苏叶眨眨眼,我娘?她道:“带着孙女去剥玉米呢。你进来略坐坐,我去叫她。” 让老支书自己去场里找,怕是有点奇怪。 她看老支书拎着猪肉过来,寻思可能是找薛老婆子帮忙的。 这时候小姑和小哥俩一起拎着肉出来,看到杨支书都招呼一声。 林苏叶让小岭去喊奶奶回来,又招呼老支书进来坐。 小姑拎着一条肉,大军也拎了两条小一些的,除了肉还有一根肋骨。他们把肉都交给林苏叶,小姑还要去地里掰玉米,等吃晚饭再回来。 林苏叶:“明春早点回来啊,咱们晚上吃饺子。” 她拿了瓜子给老支书,让他喝水磕会儿瓜子。 过了一会儿,薛老婆子没回来,小岭自己跑回来,他一脸纳闷的样子。林苏叶:“奶奶呢?” 小岭挠挠头,“我奶说让支书爷爷回去,没门儿。” 林苏叶也纳闷,“什么门儿?” 她和婆婆整天在一起,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秘密。 她一脸歉意,“支书,你和我们奶奶说过什么事儿?” 杨支书听小岭说没门儿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很是失望,没想到一腔热情竟然被泼了冷水。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他觉得自己在这四外村算是老太太黄昏恋的最好对象了吧? 还没退休,有工资,有劳保,身体好,家里孩子都能干。 结婚以后俩人做伴儿多好啊。 她居然不同意。 是害羞?还是儿子不同意?还是儿媳妇不同意?还是怕人家笑话? 他心思百转,笑着问林苏叶,“明翊媳妇儿,你们这一趟去部队,都还顺利哈。” 林苏叶不知道他意思,就陪着闲聊几句。 杨支书热了热场子,就开始说正题,“明翊是军官,思想要开放很多,不会反对吧?” 林苏叶:“反对什么?” 杨支书:“老人家一个人也寂寞,要是有个伴儿,就好很多,对吧?” 林苏叶这才转过弯来,杨支书这是想给婆婆提亲?不会是给他自己吧? 不是,我公公去年没的,你今年就来提亲? 你是不知道我婆婆和公公感情多好吧? 杨支书看林苏叶脸色不大好,就知道原来是儿媳妇不乐意,以前觉得林苏叶温和柔弱,应该不会干涉婆婆这种事儿呢。他语重心长道:“明翊媳妇儿,你放心,大妹子去了人家家里,生活一切由对方负责,百年后……” 这种事儿应该托媒人来说,自己给自己说总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怕别人说不清楚或者林苏叶拒绝媒人不会说和,就想自己上阵。 表面说人家,其实就是说自己,这样说是为了哪怕被拒绝也不会太尴尬。 林苏叶打断他,“支书,我娘没同意吧。” 小岭刚才说没门儿,应该就是拒绝。 这杨支书还在这里说,就有点不好意思。 杨支书笑了笑,“她害羞嘛。” 他之前托大奶奶试探一下薛老婆子,结果后来他们一家去部队探亲,他也没来得及单独和她聊。 这阵子他们回来,他又想找时间接近她,结果她却总躲着他。 大奶奶的意思她不想找老伴儿,他却觉得应该是害羞,怕儿子媳妇不同意,所以要上门试探一下林苏叶的意思。 林苏叶:“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娘没那个意思,她离不开俩孙子的。不过,我倒是知道孙家宝他娘和后头二奶奶都有那个意思的,你可以去问问。” 杨支书看林苏叶拒绝得果断干脆,心里挺难过,什么孙老婆子二奶奶的,他又不是得个老婆子就稀罕的! 他问道:“明翊媳妇,是你不同意还是大妹子……” 林苏叶:“只要我娘乐意,我没有不同意的,是她自己不乐意。” 言下之意,你要想夕阳红,还是先去追老太太。 老太太同意,你们就黄昏恋,老太太不同意,你就另寻他路。 毕竟黄昏恋可没有儿女包办的呢。 杨支书非常遗憾,坐了坐,也不知道怎么破局,就站起来,把肉放下,“给大妹子和孩子包饺子吃。” 林苏叶笑道:“我们也兑了,支书你拿回去吧。” 她送杨支书出去。 杨支书到底是不甘心,就拎着肉又往薛家屯后面剥玉米的场里去,想去找薛老婆子单独聊聊。 他到了场院那里,就见薛老婆子和几个老婆子在那里剥玉米,她们有说有笑的,特别热闹。 他就觉得奇怪,也不见她穿得比别人格外好,就是普通的大襟褂子,挽着纂,顶多戴了个黑色的发箍把头发笼着整齐很多,露出光光的额头,可怎么瞧着就比别的老婆子打眼,格外好看些? 别的老婆子脸上老人斑很明显,五十像六十,她反而像四十出头,格外显年轻。 他越看越心动,觉得应该试试。 第 79 章 悔改 他一靠近,大奶奶就看见了,悄悄推了推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回头看到杨支书,顿时老脸发热,感觉有些丢人。 大奶奶知道她不乐意,就道:“我有点事要和支书说,你陪我。”她拉着薛老婆子就起来。 薛老婆子知道她想帮自己,就一起过去。 杨支书看她们过来,高兴得很,一把年纪和小伙子似的心如鹿撞,“大妹子,中秋快落呀!” 他把肉递给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拒绝道:“老杨,你想岔了呀,我不想找老伴儿。” 一个老婆子为啥想找老伴儿?那肯定是她寂寞,或者儿女不孝顺自己养不活自己,得找个人养她。 她这一天天的不知道多热闹,从不知道寂寞为何物。 儿子媳妇都孝顺,俩孙子更是天天给她快乐,她找老伴儿?那不可能的。 她这么明确的拒绝,杨支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这是拒绝自己了。 没看上啊。 他心里很失落,但是一把年纪也不会厚脸皮纠缠的,就把肉给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自然不肯要,随便要男人东西那成什么了?没事儿也被人编排事儿。 杨支书见自己的肉都被嫌弃,只好失落地拎着走了。 他穿过胡同的时候,发现一个衣着有点邋遢的老婆子站在树底下瞅他。 他总归是大杨湾的干部,对几个生产队的人头有点熟悉。 这个不就是整天搞封建迷信,还被他带人斗过,要求她改造学习的二奶奶么? 二奶奶刚吃了饭,正拿席篾剔牙呢,瞅着杨支书过来,嘿嘿一笑,“老杨,被人拒了呀?” 杨支书不想理睬她。 他稀罕薛老婆子,又不是见老婆子就稀罕。 二奶奶:“呔,我有秘方,能拿住女人心,你要不要?” 要搁过去,二奶奶敢这样忽悠人,杨支书能给她扭去大队部关上两天。可今儿他真的挺低落的,觉得活了半辈子有点失败。 听见二奶奶说这话,他还顺口接了句,“你扯淡吧。” 二奶奶:“要不说秘方吗?我用她的头发、指甲做药,你喝下去,她就慢慢喜欢你了。” 杨支书:“多少钱?” 二奶奶:“把你手里的肉给我就行。” 杨支书把肉拎起来瞅了瞅,“你做梦去吧。” 还下药拿捏女人心,再不老实给你捆起来扔牲口棚! 他拎着肉走了,心里还想这些不着四六的神汉神婆,还是得严打一波,免得他们整天兴风作浪。 二奶奶看着那两斤肉晃晃悠悠地远去。 有个狗屁的药啊,她就是馋肉啊! 哎,可惜了那两斤肉啊。 薛老婆子拒绝了杨支书以后,原本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一下子被搬开,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也不剥玉米了,把正和几个小孩子玩儿的莎莎叫回来,一起回家包饺子。 林苏叶已经活了面,正在准备剁馅儿呢。 菜园里的大白菜正结球抱团,还没长成,现在舍不得吃,就把晒得豆角干拿出来泡水,泡开以后和新鲜豆角差不多。 好不容易包一次饺子,就多弄俩馅儿,再包个韭菜鸡蛋的,到时候敞开吃。 看薛老婆子回来,林苏叶笑了笑,“哟,老来俏回来啦?” 薛老婆子脸颊发烫,“干啥干啥?别没大没小的!” 林苏叶就逗她,“别害羞,一把年纪没啥不好意思的。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无聊……” 薛老婆子:“你看我有一个人的时候吗?我倒是想无聊,就你这王婆嘴,叭叭叭的,谁会无聊?” 林苏叶:“咋还我叭叭叭的,有你和你孙子能叭叭叭吗?” 薛老婆子:“那还是你能叭叭叭。” 林苏叶:“打住吧。说不过人就耍赖。”她往外瞅瞅,“你俩大孙子呢?” 薛老婆子:“你去队里分肉吗?” 林苏叶:“说去场里找你了啊。” 林苏叶说下午包饺子,就让小哥俩去喊顾孟昭和赵秀芬晚上来吃饺子,顺便去场院把奶奶叫回来包。 她跟着赵秀芬学文化,关系很好,小哥俩和顾知青关系好,人家还救过老太太,当然要请来吃饭。 一听小哥俩去过场院,却没露脸,薛老婆子更不得劲了。 妈呀,不会是被听见了吧? 林苏叶看她脸通红,笑起来,“啧啧。” 薛老婆子:“你少阴阳怪气的,去一趟部队,看给你膨胀的。”她让林苏叶去给大孙子缝棉袄,她来剁馅子。 莎莎则拿着几个新鲜的玉米皮在那里撕,嗤啦,嗤啦,她听着特别有意思,就一直撕。 反正她也不搞破坏,不乱跑,薛老婆子也就不管她。 且说小哥俩去找知青点,路上小岭纳闷道:“大军,你听明白啥意思了吗?支书为啥要给奶奶肉?” 大军:“他想和奶奶搞对象。” 小岭:“啊?他想和奶奶钻草垛?那可不行!” 大军:“……” 钻草垛可能是搞对象,但是搞对象不是非得钻草垛,这人怎么说不明白呢? 他懒得解释,怪累的。 小岭就自己嘟囔,“杨支书虽然不错,也不如咱爷爷好。” 他列举一堆亲爷爷哪里好。 大军幽幽道:“可他有一样厉害。” 小岭:“啥?他当干部,能拿钱?那咱爹现在也有钱给奶奶呢。” 大军顿了顿,声音闷闷地道:“他还活着呀。” 小岭嘴巴一瘪,都要哭了。 他一把抱住大军,“呜呜呜……大军,我好想爷爷啊。” 大军眼圈也红了,犹豫一下,拍拍他然后果断推开,嫌弃道:“你把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小岭看大军肩膀上一片水渍,他流眼泪从来不吝啬的,他果断摇头,“绝对没有!” 他又道:“我有点想姥爷姥娘和丑小舅了呢?” 大军:“冬天咱妈会带我们去林家屯的。” 因为爷爷的缘故,大军难得的和小岭谈了一会儿心。 他们先跑去学校找到正剥玉米的赵秀芬说了一声,又跑去知青点找顾孟昭。 顾孟昭也刚从大队回来,正拿着一截木头在那里比划。 小岭见状眼前一亮,“顾知青,是给我做弹弓吗?” 顾孟昭:“对,之前咱找的木头都不太合适,今天我去范木匠生产队从他们那里寻摸到一块拓木,正好可以给你做两把弹弓。” 这块木头就一截,做别的不行,做俩弹弓绰绰有余。 小岭大方道:“给大军一个。” 大军也没拒绝,却道:“这个是顾知青帮忙做,皮筋是秦叔叔给的,不能给你抹账。” 小岭张了张嘴巴,“为什么不行?我要是卖也能卖……一块钱吧?” 没有一块也有五毛吧? 顾孟昭听得直笑,这俩孩子就是逗乐,他也打趣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小岭:“好吧。” 他问顾孟昭,“顾知青,你说有没有打弹弓比赛啊?我去参加指定能获奖。” 顾孟昭:“应该没有。不过有射箭、射击比赛,等你大一些可以试试。” 小岭叹了口气,“我一天都等不及,还大一些,这个大一些可能得好几年呢。” 顾孟昭笑了笑,柔声道:“几年其实很快的,你往回想想,是不是没什么感觉自己就长这么大了?” 小岭仔细一想,还真是,虽然有时候觉得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难熬,可过一段时间发现,哇哦,时间过得好快。 “哎,这不,时间眨眼间就过去,如白马跑过缝儿,我们就去部队探亲回来了。” 顾孟昭和大军都沉默了一下。 顾孟昭给他纠正:“薛云岭同学,这个成语叫白驹过隙。” 小岭来了兴致,“我会,我还知道时光一茬茬,白云苍狗。” 大军:“……你快闭嘴吧。” 小岭:“我不对吗?白云苍狗!我说对了!” 这个词汇是他听大军在火车上念的。 顾孟昭又给他纠正,“白驹过隙是说时间过得快,白云苍狗是说情况变化快,世事无常的意思。还有你那个时间一茬茬是什么?是时光荏苒吗?” 小岭:“差不多吧,都一样。” 顾孟昭:“……” 他拿铅笔在木头上画尺寸,然后用小锯子把木头修理一下。 他做人认真细致,做手工更是如此。 大军的那两副迷你棋就是他送的,从河里捡的小石子自己打磨的。 大军在一边看书,懒得理睬上蹿下跳的小岭。 顾孟昭就着刚才小岭的几个词,再给他讲讲,巩固一下,让他造个句。 小岭:“这题我会的。” 他想了想,“白驹过隙,部队探亲打了胡卫东,车站被抢送出了弹弓。白云苍狗,杨支书的猪肉没送出手。”顾孟昭:“???” 大军:“…………”什么乱七八糟! 过了一会儿,赵秀芬过来问顾孟昭走了没。 他们四个人就一起去薛家屯。 路上顾孟昭和大军走在一起,小岭却安静不下来,一定要东跑西颠的。 赵秀芬几次想接近顾孟昭,和他近一点说话,顾孟昭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两次以后她就知道顾孟昭的意思,也主动保持距离。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林苏叶正在煮饺子,薛老婆子和莎莎在捣蒜泥。 莎莎一边剥蒜,一边嘴里念叨什么,“饺饺,肉肉,妈妈,爸爸,莎莎……” 赵秀芬听见,笑道:“莎莎,说什么呢?” 莎莎仰起小脸朝她小:“芬芬。” 赵秀芬很高兴,“来,叫赵秀芬。” 莎莎:“赵芬芬。” 赵秀芬:“锄禾日当午?” 莎莎立刻接着背下去了。 赵秀芬跟林苏叶笑道:“嫂子,莎莎把学习和生活分得明明白白啊。” 林苏叶:“那可一点都不待差的。” 这孩子学习上的事儿一点不马虎,也不怕麻烦,现在乘法口诀都会背,但是你让她说句完整话,可给她累不行。 就喊救命,都这样式儿的。 秋天日头已经很短了,晚上五点多就黑天,六点就基本看不清了。 家里点了煤油灯。 小姑和薛老三从外面回来,还拎着几个乌米,几个没长成的嫩玉米,还有几根截断的玉米秸。 玉米秸有一些变异的,中间那两节格外甜,小孩子喜欢找来当甜杆儿啃。 小姑去掰玉米,顺便还刨玉米秸,看到这样的就丢出来,拿回来给小孩子嚼着玩儿。 林苏叶看小岭拿起来就啃,赶紧阻止他,“先吃饺子。” 猪肉豆角馅儿和韭菜鸡蛋馅儿,做了一大锅,足够几个人敞开吃的。 薛老三分的肉也送到这里,他最近干活卖力赚工分多,娘和二嫂都给他好脸色,他就挺起了腰杆子。 他干活儿累,饭量也大,加上林苏叶调的饺子馅儿格外香,他埋头猛吃。 薛老婆子瞅他一眼,还想说说他,让他别饿死鬼似的。 人家顾知青平时吃不到好东西,都吃得斯斯文文的,也没见嚼不烂就咽下去。 不过看他晒黑了很多,人也更精神,瞅着比以前顺眼,她也就没说。 林苏叶把满满两大盘摆在赵秀芬和顾孟昭眼前,“顾知青、赵老师,你俩多吃,吃得饱饱的。” 小岭就紧着给顾孟昭夹,生怕顾知青不好意思吃。 等吃完饭,每个人再喝一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儿,解腻解渴。 吃完饭大家坐着聊会儿天,说说火车上的新鲜事儿。 顾孟昭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多,时候不早了,他们应该告辞。 现在有个问题,如果他和赵秀芬一起回去,到时候指定得被人说闲话。 要是不一起回去,好像很刻意避嫌,略尴尬。 他正犹豫的时候小姑站起来进屋拿手电筒出来,“嫂子,我去送送他们。” 林苏叶就对大军小岭道:“你俩跟姑姑一起去,顺便路上啃甜杆儿。” 她已经看出来赵秀芬对顾孟昭有意思,但是顾孟昭避嫌,为了让他们不尴尬,她就打发小哥俩一起。 只要有小岭,什么气氛最后都是哈哈的气氛。 薛老三看时候不早,也要回去睡觉。 林苏叶眼尖,瞅着他腋下好像破了,就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明儿用缝纫机给他跑跑。 薛老三:“谢谢嫂子。” 这可是第一次这么有礼貌。 乡下几乎没人说谢谢、对不起这种文绉绉的词儿,互相之间帮忙也都记在心里,不用嘴巴说出来。 不过现在小哥俩和莎莎跟知青们学得麻烦、谢谢、对不起不离嘴,薛老三过来次数多也就学起来。 之前还不好意思说,说出来又觉得也没啥,还挺顺口的。 薛老婆子:“下一次再去宋家庄你跟宋爱花说清楚,想回来这会儿就给我赚八个工分,她比你大嫂力气大个子高,你大嫂能赚她也应该能。要是赚不到就拉倒吧,别浪费时间。” 她觉得儿子改造得差不多,要是宋爱花也这样,两口子养孩子不成问题。 要是宋爱花改不好,以后还好吃懒做,不但拖累老三还得折磨自己这个老婆子。 真等生了孩子,宋爱花懒得出花儿,老三还得上工,那孩子谁带? 到时候不得丢给她这个老婆子?她才不带! 要宋爱花勤快也行,忙不过来,她当奶奶的自然要带孩子,可宋爱花要是懒得跟淌油儿一样,让她给带孩子? 想屁吃呢! 薛老婆子的意思,宋爱花真不想改,那就彻底断了也好。 她再给老三找个本分过日子的勤快媳妇儿。 不过看薛老三那样子,还想让宋爱花回来,不想离婚另找。 薛老婆子也不想他磨磨唧唧的,就逼着他赶紧跟宋爱花摊牌,回来还是不回来,趁早说清楚! 薛老三原本吃饺子吃得欢儿,这会儿又有些失魂落魄的。 饺子都没那么香了。 他回到老院儿,大哥一家也刚吃完饭。 大哥家四个闺女,老大跟着上工,老二带着俩妹妹在家包饺子,家务活儿基本不用大嫂烦心。 看他回来,大嫂还主动跟他打招呼,“老三,锅里给你留了一碗饺子,晚上不吃就明儿再吃。” 薛老三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说啥。 孙展英却不是喜欢多话的,说完就顾自做自己的事儿去。 薛老三忍不住又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娘惯他,不用他干啥活儿,大哥二哥能干,他就跟着玩儿。后来大一些,他也养得有点偷懒耍滑。大嫂嫁过来以后,对他和二哥都挺好。不过二哥参军不在家,多数还是他受益。 大嫂这人个子不高,性子却也不软和,嘴巴硬,说话还带刺儿,但是对他这个小叔子却也没怎么的。 那时候家里做好吃的,大嫂还给自己留,他的衣服破了大嫂也给补。 他寻思自己小时候其实和小岭差不多,活泼好动,油嘴滑舌的,哪怕大嫂严肃点他也不怕,总喜欢开她玩笑,二嫂生得美貌,他也喜欢偷摸瞅、光明正大瞅,瞅得他爹娘都不许他再瞅,他就嘿嘿笑。 那时候他想自己要找个二嫂这样漂亮的但是像大嫂那么能干的媳妇儿,自己媳妇儿就能天天瞅,谁也管不着。 结果最后相亲,相到了宋爱花。 宋爱花长得肯定没二嫂好看,就属于不难看也说不上多好看的人,他相亲一次后也没啥感觉,还是想找个俊的。 有一天他帮娘给舅家送点东西,回来就在路边碰到宋爱花。 她说脚崴了,让他帮忙送一下。 他寻思也没啥麻烦的,自己骑着二哥给家里买的自行车呢,去哪里都很快。 他也没想到宋爱花那么大胆! 他骑车呢,她就从后面抱住他,还动手动脚。 他更没想到自己压根就抵抗不住,被她一撩拨就受不了,跟着她钻了路边的草垛丛。 他们受到的教育是从一而终,不管男人女人,只要有了对方就得过一辈子的。爹娘是这样,大哥大嫂这样,二哥二嫂也这样,那他肯定也是。 宋爱花也说他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虽然没多美,可他也没多能干,俩人正合适。 自从宋爱花进门以后,不知不觉中他和大哥大嫂疏远了,还被二嫂嫌弃,亲爹也要揍他。 宋爱花说爹娘偏心,大嫂家闺女多,二嫂不干活儿,就他们两口子当老黄牛,凭啥啊? 一开始他不以为意,说大哥大嫂能干,二哥赚钱多,二嫂不干活没什么,可时间久了,宋爱花说来说去,他就觉得也是这样一回事。 自己做多就吃亏,是给别人干的。 这么懒下来就养成习惯,再也不想干活,爹一生气分了家,他才发现懒下来害的是自己,可他自己又狠不下心来改变,爱花也不嫌弃他,还主动回娘家要接济,他见状自然也跟娘摆烂要接济。 他俩日常想的不是去上工多赚几个工分,而是想着怎么偷大嫂家的鸡蛋,怎么去找老娘多要两毛…… 现在想起来,他突然觉得好羞愧、好羞耻! 自己明明多干点活儿,多赚点工分,比这些偷摸弄来的多多了,可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 原本他和大哥大嫂关系很好,后来弄得两家恨不得把房子中间砌一道墙,直接把堂屋一分两半。 还是娘和二嫂去探亲,他帮二嫂看房子,主动喂猪喂鸡,大嫂又跟他好起来,还主动给他留饭。 今儿他都去二房吃饺子,大嫂还给他留一碗。 想想以前自己斤斤计较,总怕大房占自己便宜,他不禁打了个激灵,再也不能这样了! 自己一定得好好干活,就和爹、大哥一样! 他吃了一个饺子就回屋躺下休息,寻思得抽空去和宋爱花好好谈谈,他俩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了。 外面小娣偷摸瞅着他,低声跟三姐道:“三姐,咱小叔有点傻了,会不会和小姑一样?” 三娣小声道:“别乱说,小姑一点都不傻。三叔是有点傻。” 小娣:“三叔以前嘻嘻哈哈的,不正经,现在不爱说话了。是真傻了。” 三娣:“三婶八成会邪法,给他下了咒的。” 二娣听见,低声训她俩,“你俩瞎说什么呢,还不行人长大懂事啊?” 小娣立刻一脸嫌弃,“男人好傻啊,这么大才懂事。大军哥这么点就懂事呢。” 三娣:“大军能一样吗?不信你看小岭,他肯定和三叔一样。” “阿嚏——”小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薛老婆子听见,立刻拿衣服给他披,“跟你说这秋天夜露最寒凉,白天晒脱皮,晚上凉刺骨。” 天凉了,小岭还不肯加衣服,晚上跟着小姑去送顾知青他们,回来又跑一身汗,被风一吹就有点着凉。 不过他身体壮,喝一些热水,睡一觉就没事儿。最近林苏叶又忙做衣服。 杨翠花已经把她的裁缝名声吹出去,前阵子就有人找她做衣服,结果她去部队探亲了。 过了中秋节没两天,杨翠花就带着尺寸表和布料上门。 林苏叶听她们描述,就给了他们俩款式,一种对襟到顶,这样里面棉袄也能挡住,一种带着翻领,如果是毛衣或者好看的袄子,露出来也好。 原本有人还有自己想法,听林苏叶一说,就按她的来。 人家刚去了部队,还去了大城市,啥世面没见过? 就听她的! 因为冬天的褂子布料厚,款式也略复杂点,杨翠花就很公道地给定一块八一套。 转眼学校开学,林苏叶照旧上午带着莎莎陪读,下午在家做衣服画画。 一个月左右,她把两套衣服做完,下午去大杨湾给杨大哥送去拿到报酬三块六毛钱。 回到家她喜滋滋地数着自己赚的钱,眉眼弯弯。 穿着红棉袄的莎莎站在一边,仰头盯着妈妈瞅着不停,妈妈真好看。 薛老婆子:“哎呀,赚钱了啊。” 林苏叶大方地分她五毛。 薛老婆子犹豫一下,仿佛怕咬手,“没陷阱吧?” 林苏叶:“不要拉倒。” 她刚要收回去,薛老婆子立刻抢去揣在自己口袋里。 正好大军小岭放学回家,小岭手里挥舞着两封信,看见妈妈分钱,他立刻把信揣书包里跑过去要零花钱。 林苏叶给大军一毛,小岭五分。 这一次小岭倒是没意见,反而是大军提醒道:“妈,你也得给小岭一毛。” 林苏叶瞥了他俩一眼,呵呵道:“别当我是傻子,给他的最后也进了你的口袋。” 大军:“……”我妈变聪明了。 小岭就嘿嘿笑。 莎莎瞪着他,“哼哼!” 小岭抓她很短的小揪揪,“你个小猪,哼哼毛啊。” 小姑从外面下工回来,问薛老婆子:“看见你三儿子了吗?他今儿下午没来上工。” 真是欠揍呢。 薛老婆子:“种完麦子地里没那么忙,他估计去宋家庄了。” 这时候薛老三从外面回来,耷拉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薛老婆子:“混蛋玩意儿,你跑哪里鬼混去了?” 薛老三一把抱住亲娘,哇哇大哭,“娘,爱花她……呜呜……” 薛老婆子不由得有点紧张,“她咋了?跳河了?” 不会是眼瞅着秋收结束没赚到工分,想寻死觅活耍赖回家,一冬天白吃白喝吧? 哼,要想靠跳河拿捏老薛家,那不能够! 林苏叶:“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薛老三嗯了一声,“她……她说要嫁个二婚猪肉佬,给人当后娘,有肉吃,不用下地干活儿,呜呜……” 薛老婆子顿时嫌弃地一脚踹开儿子,“老大个人搁我个老婆子跟前哭,晦气!滚滚滚,那点子出息吧。这样不是很好?她找个愿意养着她的以后不用干活,你回头找个勤快的好好过日子。叫我说,你俩一开始就该这样。” 老娘这说法倒是和老丈人一样,薛老三蹲在地上继续哭,“说好的过一辈子啊,呜呜……” 莎莎背着小手好奇地围着他转圈圈,大人哭起来这个样子啊? 妈妈掉眼泪心疼疼,叔叔哇哇哭好羞羞。 她顿时一脸嫌弃,“诶~~” 大军看着三叔那样则一脸漠然,毫不关心。 小岭却好奇三婶为什么要找个二婚猪肉佬,不用干活还有猪肉吃,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听着不错啊?他也想找个。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三叔,咋样找个那样的猪肉佬?” 林苏叶:“……”她立刻打断他,“吃饭,咸肉炖白菜粉条。” 她一掀锅,香气扑鼻。 小姑帮她端盆,盛菜。 孩子们立刻丢下哭啼啼的三叔,嗷嗷叫着跑过去。 薛老三立刻爬起来洗洗手去吃饭,就着喷香的菜恶狠狠地吃了五个大粗粮面卷子。 薛老婆子登时肉疼得不行,在他还想拿第六个的时候一巴掌拍过去,恶狠狠骂道:“我他娘的还以为你要绝食,得劝你吃呢,合着想趁机造光我家粮食是吧?滚滚滚!” 林苏叶看向小哥俩,“你们拿了信怎么还私藏呢?赶紧拿出来。” 别以为她没看见! 第 80 章 娘家 原本邮递员是要来薛家屯送信的,结果正好有送到大杨湾小学给小岭的信。 小岭就问有没有给他妈妈的,恰好有一封,他和大军就一起拿回家了。 这是他们回来后从薛明翊那里收到的第二封信。 第一封是薛明翊和秦建民那天打完电话以后当天写的,他们到家过了几天就收到。 薛明翊负责写正经内容,秦建民负责写不正经的。 薛明翊主要是安慰林苏叶,再说一下他们进修的事儿,又给她汇一百块钱回家。 五十是他的,学校发的津贴,另外五十是秦建民的,他说自己没地方花钱一起汇给她,给她压惊。 同时秦建民让她定期给明春、大军小岭以及莎莎发零花儿,如果奶奶需要也给她发,通信的邮票信封费用他全包,让他们尽管写,天天写他也管得起。 秦建民主要给小哥俩写信,告诉他们首都如何如何,到时候让他们过去玩儿,还让他们千万听妈妈的话,别惹妈妈生气,否则他会受连累被薛明翊揍的。 林苏叶当然不会花他的钱,她把秦建民的钱记好全都存起来,等他结婚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因为秦建民的加入,小岭写信比从前更积极,再有薛老婆子出谋划策想内容,那信就写得分外长。 反正每次都要贴三张邮票! 因为小岭总藏着掖着,不把他的信给别人看,所以林苏叶和大军现在也各自为战,互相不给看,只转达或者给看需要公开的内容,私密内容都可以遮起来不公开。 上一次回信,他们把这个要求写在了信里,希望爸爸和秦叔叔能够配合。 薛明翊觉得小岭调皮,秦建民却非常配合,这一次回信就真的一个信封三封信,每一封都粘住盖上印泥,专人专拆,禁止随意乱拆。 大军小岭都跟林苏叶约好,有信必须等三人一起拆,谁违规谁赔给另外两人一块钱。 大军把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瓤,按照上面的名字分给林苏叶和小岭,分完就把信封交给林苏叶保管。 林苏叶拿到信,看着薛明翊清俊的字心里就涌上一股甜蜜,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结婚这么多年突然生出小儿女恋爱般的感觉。 哪怕他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看得也心情愉悦。 秦建民自然不会给林苏叶写信,他有话都是通过薛明翊转达,他只给哥俩写信。 而薛明翊也没有再单独给哥俩写信,都写在秦建民那张信纸上,因为秦建民也有点话痨,所以俩孩子的信有两张信纸。 小岭打开自己的和薛老婆子一起看,他快速溜了一眼,“哎,我爹就给我写了一句话!只有一行字!” 他扭头想看大军的,大军却不给他看,他又扭头看林苏叶的,“哎,妈,我爹给你写了两页纸,就给我写了一句话!”他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喊道:“不对啊,妈,我爹给你写信,字怎么这么漂亮,给我写得就有点糊弄,都是连笔字,给你的都是楷书,我爹偏心啊!” 他掰着林苏叶的手臂要看她的信,“我爹偏心,妈,你给我看看你的。” 林苏叶:“不可能!” 小岭:“那不公平啊,我小姑和奶奶还有莎莎都没信呢?” 林苏叶:“小姑和莎莎的在我这里,你奶的在你俩那里。” 谁让你搞秘密的,不给我看,我也不给你看。 林苏叶的信自然没什么怕看的,就让薛明翊给她写怕人看的,他也写不出。 有些话心里想想就脸红心跳,说都说不出口,更别说写下来成为证据。 不过这一次林苏叶的确和薛明翊有秘密的,不能让薛老婆子知道。 中秋节杨支书上门以后,过了几天林苏叶就收到薛明翊的信,回信的时候她悄悄把这事儿和薛明翊说了,想试探他的意思。 她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多好计较的,如果婆婆真有那想法,她是支持的。 她问薛明翊什么意思。 她怕薛明翊直接把这事儿写在信里让孩子和婆婆看到不太好,就和薛明翊约好,如果他同意就在信纸左下角或者右下角写个“行”,不同意就写个“不”。 她打开信先去找角落的字,那里写了个行字,她看得笑起来。 小岭一直盯着她呢,“妈,我爹说什么你偷笑,我也要知道。” 林苏叶:“不是你说各人写各人的,各人看各人的吗?我不好奇你的,你干嘛要好奇我的?” 小岭发现这样不对,他有时候有不想让妈妈知道的事儿,但是大部分没有啊。 再者他哪怕不想让妈妈看自己的,他也想看妈妈和大军的,因为他好奇啊!!! 就算他俩的信里没有特别的,他也想看看,否则就总惦记,觉得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当然,他的信每次都被大军和林苏叶看,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他跟林苏叶谈判,以后不要有秘密,还是互相一起看信好。 薛老婆子当然支持大孙子,“对,一家人藏什么秘密?拿出来一起看!” 林苏叶也不是小气的,就同意了,大军也同意,但是他提了个要求,“陆晏笙的信,你也要给我们看,回信也要给我们念。” 小岭觉得自己有点亏,但是他真的好奇大军和妈妈的信里有什么内容,妈妈都偷摸笑了,肯定很好笑! 他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三人就把信放在桌上,大家都看。 秦建民给大军的略正经点,除了写好吃好玩的,还写学校图书馆有很多很多书,鼓励他以后来看看。他给小岭的就没正形,甚至写一个小孩子把二踢脚插在粪堆里放,崩了自己一身一脸,别提多狼狈,让小岭千万引以为戒。 林苏叶:“……” 林苏叶的信就更正经,几乎都是薛明翊写得家常儿。 小岭:“妈,你刚才看到哪里笑了?” 满篇都是无聊的事儿,小岭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林苏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我瞧着你爸的字好看,我就笑啊。” 小岭觉得亏大了,没看到什么秘密。 陆晏笙的信就是写给小岭的,说他去了外公那里找人做弹弓,做好以后给他寄两个。还说他觉得弹弓很好玩,他打算好好练习,到时候和小岭比赛。 他只字没提家里的事儿,也没再提火车站的事儿,仿佛在努力回避一样。 最后他挨个问候薛家人,还代替妹妹着重问候莎莎。 小岭看完信陡然有了紧迫感,“陆晏笙看起来很厉害吗?会超过我吗?看来我得抓紧练习,以后见面绝对不能输给他。” 林苏叶笑道:“别的不敢说,陆晏笙这字比你写得好,用词也比你准确丰富,你看他还写‘不厌其烦’呢。”她问大军:“大军,这是个成语吧?” 大军:“嗯。” 小岭:“……哼!” 回信一定要写明要求,不许写四字词语,不许写生僻字,只能用常见字,最好只用一二年级的字,其他的一律拼音! 你是和我做朋友,不是和我比赛谁识字多的! 林苏叶却从陆晏笙的信中读出一点孩子的倔强和埋怨,就好像赌气一样,故意不提爸妈。不过她也能感觉出陆晏笙的妈妈应该有所改变,否则陆晏笙不会这么兴致勃勃地做弹弓、学弹弓。 林苏叶自己回信更是家长里短,这一次要跟薛明翊说薛老三被宋爱花踹了的事儿,再说一下陆晏笙给小岭写信,叮嘱薛明翊千万不要搭理陆家人。 大军看她的信一下子就发现了林苏叶的问题所在——妈妈和小岭一样,在学习这件事上把懒的精神发扬光大。 林苏叶学了七八个月,已经会不少常用字,现在写信完全没问题,惰性也开始显露出来。 她和小岭一样通篇都是最简单的字,既不需要查字典,又没有特别复杂的字,连成语、特别点的词语都没有,一年级孩子也可以读下来的那种。 而且她为了少写字,还画上不少小插图。 中秋节一家吃饺子、大军和薛老婆子下棋、小岭拿弹弓打家雀儿、莎莎围观蚂蚁上树拿棍子戳树洞、小姑和老三秋收、生产队即将分口粮的画面。 这些比写字省事,表达的内容也差不多。 他看得忍不住笑了笑。 小岭一边写自己的,一边还东瞅西瞅看别人呢,见大军笑他忍不住也丢下自己的去看。 他看林苏叶画画,一拍脑袋,“哎呀,还是我妈聪明,我也应该画画,这样有些事儿就不用写。” 薛老婆子劝他,“乖孙,咱不学那些,奶还有好多话要和你爹和秦叔叔说呢,你快写。” 小岭:“奶,你咋不找大军写呢?” 薛老婆子小声道:“奶对着大军,脑子跟堵住一样,一下子就没话了。” 大军:“…………”我是水闸还是什么? 林苏叶在信的末尾写一下自己冬闲要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她那个丑弟弟的婚事也挺让爹娘头疼的,她得回去宽解一下。 最后问俩人好让他们注意身体好好吃饭,表示家里一切都好,就算写完。 寄了信以后,接下来几天大队就开始忙着分秋粮。 秋天收完玉米晒干交上公粮,收了红薯分批储藏、晒地瓜干儿,然后耕地、等雨种了麦子,再把棉花柴拔掉,冬白菜收回来,农忙基本就结束,入冬以后进入冬闲时间。 这时候就先分口粮。 怎么分都有章程,一年年半点不待出错的。这个季节的口粮都是高粱、红薯、玉米、黄豆之类的,也会根据情况分点棉花和花生。 林苏叶家虽然小姑赚工分多,但是林苏叶、薛老婆子两人不上工,小姑饭量也大,自己定量口粮根本不够,所以工分都换成口粮林苏叶还得再贴钱出去多买一些粮食回来。 好在大队对不满十岁的孩子有补贴,口粮免费给,所以大军小岭还有莎莎的口粮直接领回来。 不过小孩子口粮也少,小哥俩一人一个月不到20斤,莎莎顶多14斤。 大军饭量正常,小岭却是个大胃口,随他爹和小姑。 每年的口粮就是各家最烦心的事儿,林苏叶这是有钱贴,很多人家没钱贴的,就领一点口粮,别说吃到来年收麦子,只怕过年都吃不到,到时候少不得低三下四地到处借粮吃。 薛老三今年麦收、秋收赚工分多,分的粮食自然也多,按照约定就放在薛老婆子名下,他和二房一起吃饭。 薛大哥每年都给薛老婆子送养老粮,今年也不例外。 林苏叶手头不缺钱,她缺粮食,除了买大队的口粮,另外薛明翊也会给粮票补贴。薛大哥这边给老人的粮食她自然不拒绝,不过她会悄悄补贴大嫂略高于粮价的钱,大嫂来年要生孩子,身边多少得存点钱。 生产队先分口粮,然后再分柴禾。 地里出产的玉米秸、棉花柴、高粱秸等都要分给社员,当做柴禾烧掉或者当工具夹帐子、编席子,都有大用处。 大白菜生产队也会分,因为自家菜园不够大,生产队还种了一批大白菜、菠菜,也会分给社员们,让大家冬天有菜吃。 分完这些,如果工分还有结余的就可以分现钱。 今年薛老三分到四十六块钱,除了还林苏叶十块,剩下的薛老婆子给他存着。 一连好几天全大队忙活分口粮、柴禾、白菜,等分得差不多也就立冬了。 农闲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猫冬,社员们就开始走走亲戚,女人们带着口粮住住娘家。 林苏叶就和薛老婆子商量回娘家。 林家屯属于余吴县,到薛家屯差不多得六十里路,骑自行车太累,坐客车从公社去余吴县再转车去红星公社也很费时间,她回趟娘家并不太方便。 薛明翊在家的话会陪她去,他不在家小姑就陪她。 她基本一年回两次娘家,正月一次,夏天或者冬天一次。 娘家弟弟一年也来给她送两次东西,都是娘家那边特产,有核桃、枣子什么的。 今年夏天他们去部队探亲,她让张蜜蜜给娘家捎过信儿,说冬天农闲去住。 薛老婆子当然支持,“得去看看亲家,住几天亲香亲香。” 林苏叶:“那小姑送我和莎莎过去。” 薛老婆子很大度道:“让大军小岭也去看看。”她稀罕孙子,但也不能总霸占着,也得给姥娘姥爷稀罕稀罕。 小岭一直竖着耳朵听呢,去姥娘家,他最开心了,这样就不用上学。哈哈。 林苏叶:“他俩还上学呢。” 薛老婆子:“我大孙子学习那么好,请两天假怎么啦?咱们探亲这些天,小岭功课也没落下。” 她一直监督小岭学功课,不会地就问大军,所以虽然请假却没落下功课。 就这么一两天,那就更没问题啦。 林苏叶想想也是,只要孩子学习认真,功课有进步,多学一天少一天倒是没关系。 以前她是怕孩子逃学、不好好学,现在小岭都没问题,大军更不用说。 她道:“那就让小姑送我们去,住两天小姑带着大军小岭回家,我和莎莎多住几天,到时候我和莎莎俩自己坐车回来。” 今年正月她回娘家也是小姑送的,他们带着自己的口粮一起住了几天才回来。 薛老婆子:“你可别自己坐车,还是让明春去接吧。” 万一再有人抢,不管抢妇女还是抢孩子,薛老婆子都不放心。 小姑自然乐意,现在地里也没什么事儿,和队长说一声就行。 薛老婆子就帮着收拾礼物,生栗子带一些,再蒸一锅细面饽饽带上,另外麦乳精、水果罐头、肉罐头各带一个,红糖白糖带一斤。 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很多人家的孩子都盼着姑姑回家给带点好吃的。 有些人家好几个姑姑,谁带好吃的就是香姑姑,不带的就是姑姑,不但不带好吃的还整天回家打秋风哭哭啼啼的那就是臭姑姑。 林家和薛家算是比较富裕的,小舅舅会来给送好吃的,林苏叶回娘家也会给侄子侄女们带好吃的,所以都是香的。 薛老婆子还给林苏叶说呢,“回娘家,咋也要带几块钱,不用怕我知道不好意思。我婆婆以前管着,我回娘家也给点钱的。你现在自己当家,自己掂量着拿就行,别舍不得给,给爹娘养老钱也是应该的。”她知道林家条件不差,老两口都能干,尤其亲家母干活儿跟男人一样,不只是不服男人她还不服老呢,就这会儿一把年纪还和男人似的收庄稼,整天风风火火脾气暴躁。 前几年还当上了生产队长,那是社员公选的,现在年纪大才不当了。 老头子就更有意思,虽然祖上是地主家庭,却因为爷爷和父亲都是败家子,抽大/烟把家败光,他一直和长工吃住干活,没捞着读书大字不识几个,最后土改就是贫下中农,一点没挨斗。 他手巧靠着观摩加自学会了木匠,所以虽然识字不多也能在大队当保管员,主要维修农具,还能做个木匠活,给人打个家具什么的。 别看他性子慢悠悠的,却能赚满劳力的工分,农忙时候也能多几个,做木匠活也赚点钱。 她觉得林苏叶表面温柔随爹,骨子里倔强就随娘。 林苏叶笑道:“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要几块钱回娘家?” 薛老婆子原本不想要,她爹娘早没了就只有兄弟、侄子侄女的,根本不用她回去,他们会来看她的。不过既然林苏叶说钱,那她不要白不要,要了可以给大孙子啊! 林苏叶却只是逗她,早就识破她的心思,笑道:“哎呀,老太太还挺会做梦。” 薛老婆子:“忽悠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你亏不亏心?” 林苏叶就咯咯笑,老太太可狡猾呢,见缝插针就要钱,要了就给孙子买零嘴,一点都不想留着。 所以薛明翊、小岭的大手大脚都是根子上来的。 林苏叶还是给她留几块钱应急。 这两天收拾停当,林苏叶又把薛老三叫来叮嘱一下,让他晚上过来这边给薛老婆子做伴儿,免得她一个人害怕。 薛老三这阵子肉眼可见的越发沉默,假怀孕事件以前是个赖皮狗子整天嬉皮笑脸,现在受到沉重打击一样不爱说话,每天坐在那里沉思,瞅着要变成个沉思者。 薛老婆子也不管,多大的男人了这么点事儿担不住? 不说话也挺好,能干活就行。 男人么,要什么嘴啊。 第二日一早,林苏叶给莎莎穿上红棉袄,俩儿子也穿着旧军装改的棉袄,她自己也穿棉袄了。 小姑却还是夹袄套个马甲,根本不穿棉袄。 这才十月,还没下雪呢,她并不觉得冷。 他们从城关公社坐客车先去余吴县,在余吴县客车站换去另外地方的车,路过红星公社。 到了红星公社,有小姑帮忙他们路上一点都不麻烦。 小姑还带着秦建民给她的扁担,一头坐着莎莎,一头挑着带的礼物。 莎莎坐车困了,这会儿躺在筐子里盖着小棉被,捂着棉帽子,晃晃悠悠地还能睡一觉。 中午他们抵达林家屯,正是家家户户做晌饭的时间,房顶上的烟囱里正炊烟袅袅,盘旋升空。 小姑也来过林家,记得位置,直接就往那边胡同里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姥娘周金锁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这人就得有自知之明,自己长得丑就别惦记着找俊媳妇儿。你说后屯那个黑妮儿哪里不好?个子高,模样周正,干活儿一把好手,配你俩都绰绰有余,你还在这里嫌东嫌西。” 小舅林成才不服气,顶嘴道:“我哪里丑了?我大哥二哥随你,我和我姐随我爹,满天下就你说我丑!” 周金锁:“你快拉倒吧,五岁之前和你姐有那么一丁点像,八岁之后就跟丑人国捡来的一样……你再顶嘴试试!你说和你姐像,人家你姐靠脸找个好男人,你倒是靠脸找个好女人?你怎么还想找个俊的补贴自己?也不瞅瞅你配不配!” 林成才急了,“有你这么糟践自己儿子的?你整天这样,我还能找着媳妇儿吗?” 周金锁:“我不是给你找了?张黑妮儿就很好!” 林成才:“看着好你自己娶吧,天一黑就找不着人的主儿,娶她等于娶半个!” 周金锁:“你个瘪犊子,反了你了……你给老娘站住,你别跑!你给我滚回来!” 林成才又不傻,怎么可能不跑? 他转身跑出大门,就撞上回娘家的林苏叶一行人。 他又惊又喜,蹭得就躲在林苏叶后面,“姐,你可回来了,快救救我吧,咱娘非逼着我娶后头那个张黑妮儿。你也知道她小时候总打我,她长得还丑,我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林苏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就够丑的,还嫌弃别人丑?” 林成才:“你是不是我亲姐,小时候你最疼我,你现在不疼我了!” 小岭嘿嘿笑道:“小舅,那是因为你小时候像我似的,俊啊,现在变丑了。” 林成才报复道:“你拉倒吧,外甥随舅,你长大了指定随我!” 小岭:“!!!” 你做梦! 第 81 章 丑帅、好学 林苏叶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俩哥哥都是身材高大,模样随周金锁浓眉大眼,非常帅气周正。 弟弟林成才今年22岁,大哥这么大都有孩子,二哥也成家了,可他却还在挑三拣四地相亲中。 他要求高,不但要白净漂亮,还得有文化,更要温柔。这样的十里八村找不出一个来,那就只有知青,但是人家女知青宁愿那么熬着,也不会随便找个乡下男人嫁。 更何况林成才的帅还有点复杂。 林成才有个外号“丑帅舅舅”,这是大军和小岭给起的,因为他们觉得小舅一打眼看着可丑,看顺眼又很帅,然后冷不丁一看又很丑,再冷不丁一看还挺帅。 真就这么坐过山车一样的感觉,又丑又帅。 林成才却觉得自己很帅,长辈都说他小时候和林苏叶长得很像,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漂亮的嘴巴。 谁也不知道老天爷对他做了什么,长大以后皮肤还是白的,那双大眼睛却变得狭长斜飞,鼻梁又过于高些,原本瞅着很漂亮的嘴巴,和鼻子放一起就显得有点薄,下巴又有些长、尖,显得不够阳刚。 他就是典型的五官分开看,每一部分都精致好看,凑一起就有些违和,一打眼有些突兀地丑! 如果单看他还觉得又丑又帅的,现在和林苏叶站一起,那就很明显地丑了。 小岭瞅着林成才,“小舅,我有日子没见你,冷不丁一看吧,还挺俊,可你和我妈站一起,妈呀,我妈被你衬得可太美了!” 林成才:“我谢谢你没直接说把我衬得可太丑了。” 他跟小姑打招呼,伸手去抱莎莎,“大宝贝,小舅抱。” 莎莎正月见过他,对他还有印象,主要是小舅的相貌很突出对她冲击也大,离开会忘,见到又能想起来。 她用小手指戳戳小舅的大鼻子,“小舅舅。” 林成才激动道:“哎呀,了不得啊,莎莎会喊小舅舅了。” 正月还只会喊9,99呢。 莎莎白了他一眼,“丑99。” 林成才:“哎你这孩子,咋这样狠呢?可下会说话了是吧。” 莎莎就咯咯笑。 周金锁听见声音就迎出来,人没到呢爽朗的笑声先传出来,“我们大闺女回来啦!” 周金锁在妇女里面算是高挑的个子,两条眉毛又黑又长,一双大眼也炯炯有神,整个人中气十足的感觉。 大军小岭立刻大声问姥娘好。 周金锁乐得大牙都露出来,一叠声地答应,又热情地招呼小姑,让他们赶紧进屋去。她则稀罕地伸手去抱莎莎,骂自己儿子,“别抱莎莎,丑样儿再吓着孩子。” 她以前也没这么嫌儿子丑,现在相亲不服从安排,就随时找茬骂一顿。 林成才:“我的帅是老天爷定的,你骂也不好使。”他请小姑进屋,“我娘就这么能咧咧,你都习惯了啊。” 小姑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小时候真的和我嫂子很像?” 林成才:“我对天发誓!” 周金锁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牡丹不开花,不如狗尾巴。” 狗尾巴草能喂牲口,不开花的牡丹有啥用? 就你这样的! 听着周金锁洪亮的嗓门,林苏叶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这是做梦以后第一次见,现在看着周金锁和正月里的时候林苏叶的感情已经有一个巨大的起伏。 梦里她的死是电视剧的开端,作为一个炮灰人物,自然不会讲她的亲生父母如何,后来她变成透明人跟在孩子身边,才知道一些后续。 梦里她死后爹娘大受打击,亲娘本来就脾气火爆,更年期就更加暴躁,最后高血压导致中风。 她一倒下,家里就是大嫂当家,爹还得照顾娘,家里日子过得大不如前。 后来还是薛明翊从前线回家探亲知道消息就把周金锁转去大医院治疗,让她起码能生活自理,可周金锁那暴躁脾气,反而觉得不如不治让她早死早利索,不能给她治好继续干活儿,半死不活的有啥用?净拖累人! 熬几年她就去了,娘一去爹就没了精气神不出两年也跟着去了。 现在看着还能大嗓门骂儿子的亲娘,林苏叶就觉得特别亲切。 她不死,儿女就不会有事,娘爹也不会有事,大家都能好好的。 至于小弟梦里和谁结婚,那她真不知道,就隐约听孩子说丑舅舅被漂亮女人骗,后来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这一趟得找机会送娘去医院检查一下,顺便让大夫告诉她少发脾气,否则容易出事儿。 别看周金锁整天劲儿劲儿的,特别服医院的白大褂,因为那是她完全不懂的领域。 林父和林二哥以及几个孩子都迎出来。林大哥陪着大嫂回娘家,几个孩子也一起回去,说明儿就回来。 一家子亲热地寒暄几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林二嫂在灶间忙活,招呼一声就张罗给林苏叶加个菜,一个大葱炒鸡蛋,切一盘自家腌制的咸鸭蛋。 林苏叶挨个摸摸侄子侄女的头,拿糖和零嘴给他们吃,给他们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小姑就是大方! 小姑每次来都给带好吃的! 真是个香姑姑! “都别吃糖了,先吃饭!”周金锁大嗓门一吆喝,孩子们乖乖地把糖揣起来,无比听话。 莎莎看得特别好奇,在家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嗓门说话,大哥二哥也从来不会这么听话,他们真好玩,嘿嘿。 林父把莎莎从老婆子怀里接过来自己抱着,给她夹鸡蛋吃。 大家坐定,林苏叶看二嫂还在下面忙活,就叫她,“二嫂,过来吃饭啊。” 二嫂话不多,人特别温柔和顺,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不敢到人前大声说话一样。 尤其家里来客人,她更是一副要躲起来的样子。 林二嫂听她喊自己就笑,低声道:“没事,你们吃,我在灶间收拾一下,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周金锁的脸一下子拉下来,她不是那种有话不说,憋着生气或者背后吐槽的,当即就道:“过来吃饭!也没人非得让你呆在厨房不许上桌,你整天瑟瑟缩缩得给谁看呢。真是的,都和你说多少遍,在咱家你负责做饭,这饭桌的事儿就你说了算。” 林二嫂也不生气,还是谦卑地笑着,“娘教训得是,是我不对,我这就吃饭了。” 她嘴上说着吃饭,却还在忙活。 锅里还有热水,把林苏叶带来的饽饽切开虚蒸上,一会儿热透了就能吃。 林二哥就过去给她帮一下忙,招呼她,“快过来吧,再等饭菜都凉了。” 周金锁拿了一瓶高粱酒来,说闺女回来得喝两盅。 她给林父倒酒,林父忙道:“我不能喝,你们喝。” 周金锁:“什么你不能喝,闺女回来不能喝也得喝两盅,又不用你去下地掌眼色。” 林父小声顶嘴:“女婿又没来,还用我陪?你要喝就让老二陪你呗。” 他不喝还省点酒不是? 周金锁:“什么叫我要喝?这不是闺女回来高兴吗?” 林父:“行行行,你说得对,闺女回来可高兴,喝,都喝点。” 周金锁就让林二哥倒酒。 林二哥拿着酒瓶子,先给周金锁倒再给林父倒,又给林苏叶倒。 林苏叶:“我不能喝酒,你们喝吧。” 林二哥就给小姑和二嫂各倒一杯。 林苏叶:“明春你能喝吗?” 小姑在家里很少喝酒,只有过年或者什么时候偶尔喝点,去年公爹没了她和薛明翊喝过一次,结果睡了一晚上。 小姑:“没事,能喝。” 周金锁:“明春这孩子敞亮。”说着瞪林成才一眼,拉踩的意思就很明显。 林成才:“我也喝!” 周金锁:“你一边儿去,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喝一滴都浪费。” 林成才就瘪嘴,小声跟林父抱怨,“爹,你看,我娘是不是霸道?谁要是不听她的,她就一直骂,骂到你服从为止。我大哥当年是这样,我二哥……” 林父轻轻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你娘那叫有眼光,会选人。” 林成才:“爹,你这马屁,从来拍不歪,服!” 林父端起小酒盅,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滋溜一小口,然后辣得咧嘴皱眉。 莎莎坐在他怀里,好奇地歪着身子仰头瞅他,看姥爷那个表情,她下意识就跟着模仿,仿佛自己也喝了一口很难喝的酒一样。 她探着脑袋好奇地凑到姥爷的手上闻小酒盅什么味儿。 林父忙哄她,“这个东西又辣又臭,咱莎莎可不尝,不是好东西。” 莎莎就咧嘴,做出很难喝的样子,赶紧喝一口自己小碗儿里的甜汤。 小孩子们吃饭快,也不肯和大人一样好好吃饭,就各自拿着饽饽跑去另外桌子上玩儿。小岭却很好奇小舅舅搞对象的事儿,一边玩儿还抽空过来听一耳朵。 林苏叶看二嫂坐在那里只吃主食,就小声道:“二嫂,你吃菜啊,你做菜的手艺又进步了。” 林二嫂温柔地笑着,羞涩道:“我也就会做饭,要是做不好,那不得丢出去啊。” 她和林苏叶一样,身体弱一些干不了多少力气活儿,周金锁不用她下地,就让她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她性子和顺、家务做得板正,所以老人孩子都喜欢她。 林二嫂是典型的古代小媳妇儿气质,用周金锁的话说这要搁过去不是被地主抬进去做小老婆儿就是被爹娘卖给地主做小老婆儿。 她爹娘重男轻女,加上闺女身子骨不壮实,干不了农活赚不到几个工分,就很嫌弃她。 原本她爹娘是想把她给一个愿意出高彩礼的老光棍儿或者给一个二婚男人,毕竟一般人家也不爱娶不能干活挣工分的媳妇儿。 周金锁倒是无所谓,她家里有个这样的闺女,闺女虽然不下地,但是做饭收拾屋子也挺利索。不管怎么说一家子总得有个在屋里头专门做饭做家务的,否则上工的家人也吃不好休息不好。 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她实在是被老头子的绵柔、慢性子给磨得没脾气,觉得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随他,过于老实憨厚不够厉害,所以她想找个自己合脾气的儿媳妇,要泼辣厉害一些,以后也有人撑门面,这第一个儿媳妇就是照着她自己的性子和喜好找的。 结果找得未免太像了点,大儿媳性格掐尖要强,泼辣是泼辣但是不够大气,在家里处处挑衅婆婆的权威,这周金锁哪里受得了? 她年轻时候在娘家就泼辣厉害,管着她爹娘兄弟姊妹的,找婆家也是按照好管好看的标准来的,儿媳妇岂能失去掌控? 但是已经娶进门那就没办法,所以她发狠二儿媳妇要找个老实温柔的,最关键要听话! 于是她就给二儿子娶了长相秀美、性格温顺的二嫂。 谁知过于温顺,甚至有点懦弱、卑微,总是一副受气包小媳妇儿的样子,让周金锁这个恨不得呼风唤雨的女人很不得劲。 哎,两个儿媳妇都没娶好,第三个可得好好娶。 她看上的那个闺女是后屯老张家的,因为生来肤色就深一些,她娘给起名叫黑妮儿。 张黑妮儿其实就是略黑点,模样长得挺不错,也是长眉大眼,一双眼睛非常明亮,整个人活力十足,健美靓丽,很得周金锁青眼。 结果她看上,儿子又不同意! 老大老二甭管怎么的,听话这点是没的说,她找的媳妇儿他们都乐意。 就老三这个瘪犊子玩意儿,人丑条件多! 她跟林苏叶说林成才混蛋不听话,嫌弃人家张黑妮儿。 林成才自然也有话说,“她长得也太黑了,天一黑,要是不点灯你都找不到她在哪里。她也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又不爱学习,整天就会打人,哪里好?” 他还掀起衣袖给林苏叶看,“姐,你看,这是她三年级用铅笔扎得我。” 林苏叶:“别幼稚了,小时候男女生打架,还记仇这么久。我怎么记得张黑妮儿没你说得那么黑?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用埋汰人家。她没文化,你有文化?你识几个字儿?” 林成才委屈得很,“姐,你干嘛向着她啊?” 林苏叶:“你都长大了,难道人家没长大?” 周金锁听儿子还在叽歪,又要骂。 林父就温柔地劝她先吃饭,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 出嫁的闺女有身份,爹娘都给面儿,周金锁就暂时消音,招呼小姑一起喝酒吃菜。 小姑一直没怎么说话,乐滋滋地跟看戏一样,觉得嫂子娘家天天演戏,真下饭。 林家虽然家境略好些,但是吃食也差不多,这个季节就是大白菜、萝卜土豆之类的。 林苏叶饭量不大,随她爹,吃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听他们说话。 周金锁气不顺,喝了三盅酒,看闺女吃完就继续训儿子,“趁着你姐回门,你赶紧给我把亲定了。” 林成才哭丧着脸,求爹。 林父一脸无奈,我要是能做主,你大嫂也不能就进门啊。不说找你二嫂那样的,那起码也是和气温柔的才好吧。 林苏叶道:“娘,你别喝酒了,这劣质酒伤身体。以前我奶不总说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当初你还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不是也过得挺好?老三也没事的。” 她得想办法劝劝亲娘,让周金锁别那么大脾气,动辄就发火,这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也了解周金锁的性格,单纯劝两句连挠痒痒都不如,一点用都不会有的。 周金锁:“他要有你那么好看,我也就不说啥,公社主任闺女都得主动跟他。” 林成才:“我不是娶不到媳妇儿好吧,我是看不上!我要自己找!” 他受够了从小什么都是娘做主,他要自己找。 看她找的,大嫂进门,她嫌太硬,二嫂进门,她又觉得太软,合着前两个没找好,拿自己找补呢? 林父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你们娘找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好。你看你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不都过得挺好吗?” 不管和婆婆关系咋样,反正夫妻感情还行。林成才:“爹,你这是想吹我娘找你眼光好吧?当年连胜利也是……”他猛得咬住舌头,自己轻轻扇了一巴掌,“我嘴瓢,我欠打。” 林苏叶:“行啦,别戏多了。” 她又给小姑夹菜,拿一个馒头过来,让小姑敞开吃饱。 周金锁:“明春咱不着急,婶子陪着你呢,咱俩慢慢吃,今儿又不下地。” 林苏叶看娘替自己招呼小姑,就坐到父亲身边跟他说悄悄话。 娘虽然对她好但是脾气急,爹却温柔又体贴,哪怕女孩子的事儿他也上心,所以她自小和爹感情很好,嫁人以后和公爹处得也很亲。 当然她跟周金锁母女情也好,毕竟她娘日常骂儿子、骂老公,却不骂闺女,家里就林苏叶一个闺女,生得又漂亮乖巧,根本不需要骂。 林苏叶看林父的衣服侧面破了补得有点奇怪,就小声问:“爹,你自己补的呢?”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是不是很丑?” 林苏叶:“没有,挺好的。” 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针线和小剪刀,让林父把褂子脱下来她把线剪开给重新缝一下。 周金锁不擅长做针线,她缝衣服的手艺还不如林父呢。 原本二嫂说帮林父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毕竟公爹和儿媳不是父亲和女儿,不好太亲近,所以缝缝补补的他就自己来,让她给周金锁缝就行。 林苏叶给林父缝好衣服,看他左胸口袋里还插着两支钢笔,忍不住笑道:“爹,你干嘛非得插两支钢笔,都是坏的吧。” 林父有点不好意思,却坚持,“就放着吧。” 原本他祖上家境好,家里养着教书先生的,他大伯就一直读书,后来爹也读了,但是轮到他的时候家里就不行了。 家道中落,为了省钱先把教书先生辞退,然后减少仆人长工,他和兄弟们也跟着下地。 后来家里就卖田卖房。 再后来大伯去干革命,爹则因为抽大/烟落下的病没了,他为了养老娘就给本村一个堂伯当长工。 也是因祸得福,后来堂伯等大地主被枪毙,他家就没事。 毕竟他爷爷时候就开始败家,等他大伯和爹分家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土改也改不到自家头上。 他一直羡慕读书人,却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学习,就忍不住想模仿。 平时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抻得平平整整,头发也打理得干净整洁,整个人就跟文化人一样讲究、细致。 后来新社会有扫盲班,他很兴奋地想跟着学习,结果被人打击嘲笑,质问他是不是惦记祖上的地主生活,想学识字搞地主复辟那一套。 他怕被人打击报复也怕给大伯拖后腿,吓得不敢学了。 他自小经历的事儿多了,知道任何时候都得小心,夹着尾巴过活,否则一不小心就撞到点儿上。为了安稳、踏实,不给搞革命的大伯拖后腿,他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 大家都说他胆小怕事,周金锁有时候也忍不住调侃他胆子比耗子的还小。 再后来哪怕他有机会跟着孩子学,却又根本没有时间,每天上工累得晕头转向,回家帮着带孩子照顾老人,但凡略有点空闲时间就想休息一下,哪里还有精力学习? 后来做木匠也需要划线,所以他口袋里插个笔也不突兀。 反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左胸口袋插上支笔,他心里就舒坦,哪怕别人说也不介意。 当然,他从来没和人家说他为什么要插两支笔,连周金锁也没说过,大家只说他装模作样,他也不解释,就笑呵呵地听着。 林苏叶小时候就听不少人嘲笑他,说他假仙,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为此她还让二哥去打过男学生呢。 她把钢笔拿出来试试,果然都是坏的,一支没有尖,一直墨水袋是破的尖是劈的,估计别人丢了爹捡过来的。 小岭听见林苏叶说姥爷的钢笔不好,他立刻拿了自己的跑过来,“姥爷,我的给……借给你用,等我五年级的时候再给我就行。” 这是小沈送他的,他不好说送给别人,那就借给姥爷呗。 嘿嘿,反正他也不用。 林父笑道:“好孩子,姥爷也不识字,不会写,白浪费,你拿着好好学习。” 小岭瞪大了眼睛,“姥爷,不会你学啊!识字很简单的,你把拼音学会,然后学会笔划,你就拿着字典查呗?”他拍拍林苏叶,“我妈、我奶,现在都学识字了,姥爷,你可不能落后呀!” 林成才哈哈笑道:“可拉倒吧,都老头子学文化,不得让人笑话啊。” 周金锁抬手就给儿子脑袋一巴掌,“你说得着吗你就笑话,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虽然她天天调侃老头子插着笔装文化人儿,总想让他把笔丢了,可她说行,别人说就不行。 但凡她听见谁笑话老头子猪鼻子插大葱,她就敢真拿根葱给对方插上,所以笑话林父的人不敢到她跟前说。 小岭见状,一下子来了表现欲,蹭得跳下地把自己书包拿过来,他可带了纸笔本子和书的,毕竟这两天也得写作业呢。 他唰唰就开始写拼音字母表,写笔划,写常见字。 之前他被林苏叶监督着学了一遍,后来薛老婆子学习他又教过好几遍,这会儿闭着眼都不待错的。他写莎莎就开始背了,“阿啵呲嘚额佛歌……” 林父惊讶道:“莎莎宝贝,这是背什么呢?” 莎莎就指指小岭写的。 林父欢喜得不行,“哎呀,这真是个大宝贝,这么点就会学习了。” 三个孙子孙女一听爷爷表扬别人,也凑过来。 小岭就教林父读拼音。 林父惯孩子和薛老婆子差不多,就觉得小孩子干啥都可可爱爱,让读就读。 一老一小这么读起来,林二哥家三个孩子原本还不好意思,这会儿甭管读书的还是没读的都争先恐后地跟着读,虽然嗓门大,却大部分都错的。 虽然林父想当文化人,可他几个孩子却都不那么爱读书,也就林大哥读完初小。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也没有读书的氛围。 并不独独他们家,毕竟这时候风气就这样,全村没几个大孩子读书的,顶多不到十岁的孩子读两年书,然后就回家挣工分。 莎莎原本在姥爷怀里舒舒服服的,突然好几个孩子都围过来哇哇啦啦的,还都读错了,她听着就有点懵。 错了错了! 小岭也不给纠正,只管自己领着大声读,特别有成就感。 莎莎蹙起眉头,左看右看,见大军在那里看书,她就离开姥爷的怀抱去找大军要抱抱。 炕上太吵啦! 大军就把她抱起来,和她一起看自己的书。 莎莎根本不认识这么多字,但是她煞有介事,就好像自己认识一样,跟着大军一页页看。 屋里叽里呱啦的读书声直接传到胡同里,外面人经过,在门口大声笑道:“哎呀,看出来农闲不那么忙了,还有空在家里教孩子学习呢。” 另外一人笑道:“那不肯定嘛?咱叔咋滴也是文化人儿呢,人家口袋里插着俩钢笔呢,哈哈。” “我打赌,那钢笔肯定坏的,不下水儿。” 林父笑容微顿,脸色却如常,又跟着孩子们读起来,似乎压根不在乎人家说啥。 周金锁却暴脾气,想去给人拎过来训一顿,“听动静就是刘治保儿那个鳖蛋玩意儿!这狗东西见天儿地挤兑你,要和他计较就呲着个狗牙说开玩笑,别当真,我非得给他一顿臭骂就老实。” 林父拉着她,“你生啥气啊,我本来就是插着好看的。” 周金锁:“有啥好看的?也不知道干啥非插俩笔,快扔了吧。” 小岭:“别啊,我姥爷可像文化人儿了,我爹他们部队的参谋长,就这样式儿的。瞧,这兜多好,多适合插笔啊。” 他说着就把自己的钢笔给林父别上了,还用小手拍拍,“姥爷,以后谁说你笔不下水,你就给他看看。这笔可是部队通讯大比赛一等奖的奖品。上面刻着字儿呢。” 林父更不敢要,赶紧拿下来要还他。 小岭丝毫不肉疼地道:“没事,姥爷你用,等我以后奖了钢笔再送你,你先用这个吧。” 他觉得小沈叔叔很大气、大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借给姥爷用,而且小沈叔叔钢笔可多了。 他们校长薛英福口袋里就插着那么一支钢笔,小沈的铅笔盒里却有好几支呢,都是比赛或者其他奖励的。 可牛批了! 林父推辞不掉,就说拿钱给小岭。 小岭虽然心动,却不肯要,钢笔是借给姥爷,又不是卖。 他鼓励姥爷道:“我奶已经能绊绊磕磕看报纸了,姥爷,你也可以的,你加油!” 薛老婆子当然看不了报纸,顶多看个报纸标题和简要,但是不耽误小岭吹牛。 林父就把钢笔插着了,现在是真钢笔,出水,他肩膀都张开了,感觉面上有光,特别自豪。 小岭非常满足地过了一把当老师的瘾,他发现学着老师的样子比比划划叽叽歪歪真是太爽了! 没人说他话痨,也没人说他上蹿下跳! 没人说他不如大军学习好! 姥爷和其他孩子们都满脸崇拜地看着自己! 太爽了有没有! 他突然自信心就特别爆棚,“姥爷,你放心,我保管三天教会你用拼音笔划查字典,以后你就和我妈一样自学。等你学会了,谁要是再笑话你,你就用鞋底抽他们的脸!我妈……” 林苏叶立刻打断他,“妈什么妈,别两句话不离妈,说你自己的。” 小岭握住姥爷的手,满眼激励,“姥爷,我看好你,你可以的!” 林父被他整得很激动,“好!我努力!” 第 82 章 他怕女人! 下午林苏叶要领着孩子们跟着二哥去和本家的长辈问个好,招呼一声。 这也是人们聚族而居保留下来的习俗。 莎莎之前坐在大军怀里看书,这会儿已经睡了,周金锁就不让她去,反正小孩子也不懂什么。 她让小姑也去那边炕上躺会儿。 周金锁对林苏叶道:“你大娘家门口碰到就站站说两句话就行,不用进去。” 她说的是林婉丽娘家。 当年周金锁挺中意连胜利的,结果被大房用关系截胡,给她气得不轻,还冲过去和大嫂子打了两架。 等连胜利进门,她还在路口堵着搁擀面杖敲了两次。 后来林苏叶嫁给薛明翊,薛明翊赚钱比连胜利更多,公婆也和善,林苏叶不用低声下气看公婆脸色,林婉丽却被婆婆打压得很难过,周金锁这才顺了气。 毕竟大爷爷还活着,林婉丽爹娘也上门道歉,还给林苏叶送被面棉花,周金锁就把那事儿揭过去。 两家重新恢复走动,但是关系也就马马虎虎,不如和其他的堂兄弟关系好。 周金锁的脾气是你和她吵架打架,她转眼就忘,昨天打今天你道歉,她还和你处,可你背后抢她孩子或者男人的好处,她就很记仇。 哪怕碍于长辈情面,她看似原谅,心里却还是疙瘩着,不再真心。 大爷爷年纪也不小了,一旦他没了,周金锁和大房那就真的不想来往。 大爷爷干革命,在外面当干部,他儿孙跟着受益,可二房一点好处没得着,净跟着担惊受怕。 解放前,人家打听谁家有跑出去干革命的,动不动就要给灭门,吓得林父一家东躲西藏。 解放后,各种运动,风吹草动的,二房也跟着受连累,林父连想学个字都被人威胁想复辟,生怕他学了文化再靠着大房当什么干部。 现在倒是好点,可大房孙子林解放靠着爷爷的关系在公社当个干部,名声却不好,别人不敢招惹大房,总是要踩二房两脚出气。 那林解放为了出政绩少不得搞点事儿,为了让人配合,第一个就拿林家屯树典型。 前几年尤其厉害,后来老爷子年纪大退了,家里后奶奶当家,影响也不如从前,关系大部分人走茶凉,为数不多的不凉的关系她也得留给自己儿子,自然不会再管老家这一摊子。 林解放这才略收敛点。 总之周金锁是能不沾就不沾他们家,但是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子,你不沾人家也不会说你清白,这表面关系还是在的。 主要是大房二儿媳妇和婆婆不对付,跟周金锁关系不错,时常通风报信什么的。 周金锁觉得这人能处。 林苏叶知道娘的意思,就跟着二哥过去。 林成才十指交叉把两只胳膊架在头顶,招呼大军小岭,“来,我挑着你们。” 林成才小时候也和个皮猴子一样,这会儿也不见稳重,他一闹腾,本来就疯的小岭就更疯,大军也跟着玩闹一下。 林二哥领着他们过去,还跟大军小岭说路上遇到狗不用怕,村里的狗很多都散养,你别跑,它不敢咬人的。 如果是陌生人进村,狗肯定咬,自己人带着就不会。 林苏叶和那个大伯大娘也没什么好聊的,他们俩闺女林婉晴和林婉丽,都和自己有矛盾,真要好亲戚也不可能。 大伯娘对林苏叶似乎有怨气,话说有点不阴不阳的,不知道是因为林婉晴还钱、转业还是因为林婉丽和连胜利。 林苏叶自然不搭理她,你高不高兴管我什么事儿?反正我爹娘也不在意你。 一般亲戚之间长辈能给别人家晚辈受气,很多都是那父母要面子委屈孩子。只要父母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算老几呀,还去管人家子女的事儿? 林苏叶只和她招呼一声,就说要去另外大娘婶子家走走。 林大伯娘:“晚上过来吃饭啊,你婉晴姐前阵子转业,还回来看过我们,带了俩罐头,我留着没舍得吃呢。” 林苏叶敷衍过去,就往别家去,转一圈他们就回家。 因为林苏叶带着小姑和孩子过来,姥娘家就热闹得很。 孩子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小岭不但要让自己的弹弓惊艳亲戚,还得惊艳姥娘家全村! 顾知青给他新做的拓木弹弓,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用得非常溜。 那是指哪打哪! 做晚饭的时候大军小岭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里“biubiu”得玩枪战游戏。 大军虽然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喜欢安静地看书,有时候他也喜欢和人玩这种抓坏蛋游戏。 男孩子对打仗游戏的诱惑是没有抵抗力的的,大军也不例外。 小姑在旁边一棵树杈上做引体向上。 林成才就凑过去小声问:“明春,你现在还打流氓吗?” 小姑双臂发力,把身体拔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打啊,你们村有流氓吗?” 林成才忙摇头,“没有没有,他们可不顶你打的。” 去年薛家老爷子去世,他代替家里去奔丧,那时候薛明春还有点“傻”呢,跟他说“亲家小舅子,你们村有流氓就招呼我去打”。等夏天他再去,薛老婆子就拉着他诉苦,说明春被老头子去世刺激得半夜跑出去打流氓,可人家是外村大队安排巡夜的,不是流氓,害得她和林苏叶给人家赔钱还得好一顿赔不是。 这些事儿他姐从来不提,不过看小姑看得倒是紧,从那以后好像就没半夜跑出去打人了。 这一次他觉得薛明春比以前正常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去部队练的,他就想试探她一下是不是正常起来。 结果,她居然还打,这是没好利索啊。 大军小岭就喊他们加入,两人就哄孩子玩去了。 林苏叶领着莎莎在院子里看墙根儿干枯的小草,听着他们嗷嗷叫唤还得提防别撞到莎莎。 她看莎莎两只小脚脚在原地挪来挪去,跃跃欲试,赶紧道:“乖宝儿,咱可不去凑热闹,撞一跟头把鼻子磕破。” 周金锁瞅着自己三儿子和一群孩子在那里疯玩就不顺眼,这他娘的还能找到媳妇儿吗?人家俊媳妇儿能看上你这样的? 林父小声劝她:“别什么事儿都生气,你看孩子们玩儿得多好啊。” 周金锁闻言,顺带看他胸口的钢笔也不顺眼,“你认识几个字了?” 林父:“大外孙说学无止……什么来着,没头儿,得慢慢学。” 周金锁:“越看越闹心,算了,快让他去修水渠吧。” 农闲时候政府会组织义务工修水渠、挖河道之类的大工程,不给工分不管饭,各家必须出劳力去干一定量或者天数的活儿。 五六十年代这种工程很多,现在那些水库基本都投入使用,目前没有大批量的义务工程,社员们冬天就清闲些。 生产队也会组织壮劳力修一修生产队的路、桥、水渠等,给工分。 林父:“按照顺序,该老二去了。” 周金锁:“老大老二有媳妇儿,农闲不得在家生娃娃?他一个光棍儿,不去修水渠闲着怪碍眼的。就让他去!” 林父知道她是嫌弃小儿子不服从安排闹心,并非真赶他去修水渠,要是不把小儿子的亲事解决,修多少水渠都不好使。 他道:“要不咱听听闺女怎么说?” 林苏叶看他俩站在那里,就领着莎莎过来。 林父顺手就把莎莎抱起来,逗她玩儿,让林苏叶劝劝老婆子。 林苏叶:“娘,他才22岁你急什么?这年头很多人二十五六都不结婚,我看他三十能娶媳妇就不错。” 周金锁:“那快气死我吧。二十五六不结婚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家里穷找不到的,又不是不想找。”她看林苏叶还有话说,便道:“知青除外啊,人家是不想在农村扎根一辈子,不可能和咱们结婚的。” 林苏叶:“就算张黑妮儿很好,可他现在不乐意,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啊。等结了婚,天天闹矛盾打架,你不更闹心?” 周金锁:“那有孩子不就好了?” 林苏叶:“两口子感情不和,有孩子不是祸害孩子?” 她就很严肃地把陆晏笙的父母隐去姓名,夫妻吵架、婆媳吵架、火车站抢孩子的事儿隐去自家人讲给周金锁听。 她和家里人约好,在火车站被人抢错孩子的事儿不和别人说,一是牵扯到首长家事儿,二是怕自家亲朋担心或者传不好听的。 虽然他们是被抢错,但是有些不盼人好的指不定传成什么,到时候保不齐就是他们犯事儿被人从火车站抓走之类的谣言了。 “这可是真事儿啊,还是军区的领导呢,人家父母不比咱厉害?人家看好的人还能差了?可夫妻俩凑一起就是不合适,天天吵架,你说怎么办?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可漂亮呢,现在儿子整天跟刺猬一样,你说孩子可不可怜?” 莎莎还在一边使劲点头,嗯嗯着附和妈妈的话。 林父听得眼珠子都直了,半晌说不出话,还有这等事儿? 周金锁也听得很震惊,自家人闹矛盾,跑火车站抢孩子?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不得劲,一叠声地道:“哎呀,这什么坏婆婆呀?真是气人!这孩子得多可怜呐?真是被大人给拖累了,你说咋这样啊?” 林苏叶:“对啊,你咋这样啊,过几年你孙子孙女就该问你了,奶,我爹娘为啥整天打架?” 周金锁打了个激灵,“我天,还找我的错儿呢?” 林父附和闺女,“那你逼着儿子娶的,不找你还找我啊?” 周金锁拍了他一巴掌,“你咋不拦着?不找你找谁?” 林父:“那我敢吗?咱家不你说了算吗?” 周金锁:“你看你,胆子比耗子还小,我不让你说话了吗?” 林苏叶赶紧道:“娘,你们咋为没发生的事儿吵上了?你不逼着老三娶张黑妮儿,那他俩就不会打架,你们继续过太平日子啊。” 周金锁一拍大腿,“你说得对啊!我差点犯错误!” 被林苏叶这么摆事实讲道理一说,周金锁倒是听进去,暂时不逼着老三和张黑妮定亲。 林父就知道得闺女劝,同样的话他和俩儿子说就不好使。她愿意听闺女的,因为闺女嫁给薛明翊,薛明翊厉害有见识,那闺女自然也跟着长见识。 周金锁佩服能人,信服能人。 可周金锁看好张黑妮儿,想让人当儿媳妇儿,真说不逼着儿子也行,可儿子不肯和张黑妮儿朝面,试都不试就说不行,那不是气人吗? 她就托付闺女,“那你劝劝老三,让他和张黑妮儿处处看。黑妮儿那孩子挺稀罕老三的,还夸他比以前俊呢。你瞧瞧,这要是不稀罕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林父:“那老三这么大也是有主意的,亲娘的话都不听,姐姐的话他就听?”得给老婆子打预防针,谈不成别赖闺女说得不卖力。 周金锁:“不听就让明春揍他!” 林父:“你看你,又说气话,你要想揍,你让老大老二揍,你哪怕喊他跪下,你自己揍,他还敢跑?” 林父性子绵柔温和,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就很擅长给老婆子顺毛儿。 周金锁:“行啦,别给我灌迷魂汤。我说话是不好使,兴许闺女说话好使呢。” 林苏叶说她试试看。 吃过晚饭小岭就兴致勃勃地张罗姥娘一家子跟他读书识字,主要学生是姥爷和二舅家三个孩子。 哪怕比他大的表哥也被他的弹弓本领收服,乖乖听话。 小岭兴趣所在,扯着嗓子领着大家读拼音,嗓子都见哑,“我奶都能学会,你们也可以的,加油!” 与此同时,薛家。 因为林苏叶带小姑和孩子回娘家,家里只有薛老婆子和薛老三两个人。 薛老三瞅着桌上对付的饭菜,委屈道:“娘,你咋不好好做饭呢?”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人都不在家还做什么饭?” 她正在想大孙子呢,觉得做人不能太大方,把大孙子放回姥娘家,他老林家可热闹起来,自己家却冷冷清清呢。 哎,做人得大方点,过两天大孙子就回来了。 再一瞅眼前这个糟心的薛老三,她心情顿时又很差,自己怎么生这么个玩意儿啊。 不被当人的薛老三默默地吃黑面卷子就咸菜,还得劝薛老婆子吃饭,别饿肚子。 薛老婆子:“宋爱花要找猪肉佬,你赶紧把离婚办了。” 薛老三嘟囔道:“当时也没领证啊,就大队写的婚书。”压根不用离婚。 薛老婆子:“那就让她赶紧把户口弄走,以后她的口粮份额就不在咱村。” 薛老三瘪了瘪嘴,虽然心酸,却也没顶嘴,打算明天和生产队说一声。 薛老婆子阴阳怪气道:“人家宋爱花这会儿在猪肉佬家吃猪肉呢,你是不是馋啊?馋你也去呗!” 薛老三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薛老婆子半点不心疼,继续戳他心窝子,“当初我说你别着急再相相,你怎么的,非说就是她了,要过一辈子。结果这么点考验都经不住,不就是让她赚八个工分,她努力都不努力就找猪肉佬了。” 薛老三再也顶不住,哇哇哭起来,哭得跟小时候一样。 反正家里也没别人,就他老娘,他就哭了,怎么滴吧。 看他哭,薛老婆子这心啊真是………………痛快极了! 哎呀,这下舒坦了。 打一巴掌又给个苦枣,“别咧咧了,我还没死呢。” 薛老三抹抹眼泪,“娘,你像小时候那样再给我讲个傻姑爷的故事吧。” 男人不管多大年纪,遇到糟心事儿就想跟娘撒娇。 薛老婆子冷笑,起身把林苏叶的大字典拿过来拍在他跟前,“没有媳妇儿晚上闲得慌是吧?给我学,往死里学!” 她看薛老三苦着脸,拍了他一巴掌,“学好文化,保不齐找个女干部呢!” 薛老三:“哇——” 哭得更大声了,他不要学习啊! 林家屯。 林苏叶叫林成才一起出去散步。 林成才裹着棉袄,哆嗦了一下,“姐,白天还行,这晚上多冷啊,散步?你可真时髦。” 小姑就看了他一眼。 林成才立刻笑道:“去去去,我拿手电筒。”他还问小姑,“明春,你去不?” 小姑就跟上。 林苏叶:“明春你和莎莎玩儿,我和他小舅说点事儿。” 林成才:“对,你放心吧,我们村没有流氓!” 周金锁骂道:“流氓都被你丑跑了,哪里有流氓?” 林成才赶紧拉着林苏叶出去,他娘只要开了头,不骂够五句不待闭嘴的。 林苏叶对他道:“你看见了吧,只要你不顺着咱娘,她就一直看你不顺眼,一直骂你。” 林成才苦着脸,“姐,那你说我怎么办?我真的不喜欢张黑妮儿,她小时候就打我,我多膈应她呢,不可能娶她的。” 林苏叶想想怎么和他说。她回顾一下自己的小本本,那上面有薛明翊教的东西,也有她自己总结的。 她觉得弟弟和林婉晴这些人不一样。 林婉晴是敌我矛盾,不但要解决问题,还得打压对方,解决对方。 弟弟是人民内部矛盾,就以解决问题为主,不以打压对方为主,甚至还得安慰对方,就跟冯政委、高主任他们做战士的思想工作一样。 去部队探亲,她可没白去,学到不少东西呢,还看过一个干部如何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小册子,学到几个方法。 要解决问题。 走了几步,她心里有数,决定一一排除。 她问:“小弟,你是不是有相好的?” 林成才忙摇头:“没有没有。” 林苏叶:“有喜欢的人?” 林成才挠挠头,“也还不算喜欢,就是觉得挺好。” 他说的女知青叫姚桂珍,白净漂亮,有文化,笑容甜美,和女同志、干部说话的时候温柔和气,就是对他们这些男社员挺冷淡的,反正见过几次她都没正眼瞧过他。 她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 当然他就是瞧着好,没追求呢,毕竟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配不上人家。 那也不耽误他拿这个标准来堵他娘的嘴啊。 林苏叶听他语气,“你自己觉得希望不大,人家肯定不会喜欢你,你指定得另外找对象呗?” 林成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苏叶:“既然需要另外找,那张黑妮儿为什么不能试试?你拒绝这个亲事,是单纯反对娘的安排呢,还是真的讨厌张黑妮儿?” 林成才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喜欢周金锁那么霸道,在家里说一不二就算了,连三个儿子的亲事也得她说了算。那媳妇儿是给她找的,还是给儿子找的?他偏不像大哥二哥那么听她的话。 林苏叶看他梗了梗脖子,笑道:“别劲儿劲儿的了,你耍犟这点和咱娘一模一样。” 不过那怂怂的样子和爹也一脉相承。 林成才还不服气呢,“我可没咱娘那么暴脾气,更不像咱爹那么胆小儿,咱爹可从来不敢反对娘。” 林苏叶以前也不懂,现在自己结婚有孩子和公婆妯娌处过,就明白爹未必是怕娘那是爱。薛明翊也从来不对她大声,更不会直接否定反对她,是怕他?当然不是。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甜滋滋的。 她的声音也越发柔和,“咱娘也不是不讲道理,她说不逼你,你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想靠着反抗爹娘显摆你的反抗精神?没门儿的。 林成才一愣,“咱娘,真不逼我?她有那么好说话?” 他才不信! 林苏叶:“我作证,你有什么不信?” 林成才:“咱娘就是偏心你。” 林苏叶:“现在说你呢,你要歪话题说这个吗?那一晚上能说成千上万的话题。” 思想政治工作一个很大的要领就是忌讳岔开话题。 林成才瞅瞅林苏叶,虽然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可他怎么觉得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去趟部队回来就成长了呀,有女干部派头。 他点点头,“我信。” 林苏叶:“你讨厌张黑妮儿吗?” 林成才下意识就想说讨厌,我讨厌死她了,可真正要说的时候就把讨厌两个字截住了,闷声道:“她又黑又丑,那么凶,还总爱打人。” 林苏叶:“你最近几年没正面和她说过话,没仔细瞧过人家吧?” 林成才承认。 林苏叶:“人家现在不黑,长得也挺俊,以后不许说人家黑、丑,比你好看多了。” 要不好看,娘能看上么,瞧她找的大嫂二嫂,那模样先过得去。 黑丑问题解决了,就解决林成才说打架的事儿。 林苏叶:“你不喜欢张黑妮儿,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打架,你记仇?那次张黑妮儿拿铅笔扎你,我咋记得是你骂人家黑蛋儿?” 林成才矢口否认:“不是我,一开始是他们骂,我可没骂,结果她上课趴那里哭,我还安慰她来着,她不但不感激,还骂我丑。” 林苏叶:“那指定是有误会,她从来没觉得你丑,她和咱娘说你长得挺俊,挺稀罕你的,要不能同意咱娘结亲吗?” 什么?!!! 简直跟凭空在脚跟砸个大炸雷。 张黑妮儿说他好看? 他才不信! 当年她骂他什么来着?说他丑,大鼻子那么高,脸蛋子那么长,一滴眼泪按半年地淌,下巴那么尖,缠上绳就能当钻,嘴巴看着不大,笑起来裂到耳根后。 他来气就骂她黑蛋儿! 她就骂他丑八怪! 他拽她辫子,她就拿铅笔扎他。 自从,相看两厌。 她喜欢他? 拉倒吧! 她喜欢他,他还不喜欢她呢! 黑蛋儿! 娶回家,白天是个媳妇儿,晚上就没媳妇儿,不点灯都找不到人儿!等于娶了半个媳妇儿! 呵呵。 休想! 林苏叶:“就算小时候打过架,也许有误会,也许是有偏见,那人是成长的,现在谁还和小时候一般见识?” 林成才挠挠头,也对。 林苏叶:“你先找人家把小时候的事儿说开,是误会就解释,有不对就道歉,她不对你就直说让她道歉。别老大个人总为小时候点事儿疙瘩着,丢不丢人呢。一点都不大气。” 林成才听见说去找张黑妮儿,立刻脸色一变,连连摇头,“不去不去,我早就不计较了,我真的没记仇。” 林苏叶逼问他,“不计较不记仇,为什么不敢当面把事儿说开?” 林成才被逼无奈,“我……我、我怕她。” 说出来好受多了,他怕张黑妮儿!他怕厉害的、凶的、打人的女人! 他有阴影,他吓死了! 林苏叶狐疑地看着他,“你怕她?就扎一下怕成这样?你俩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林成才脑袋摇成拨浪鼓,“没。” 林苏叶:“不用我喊我们明春吧。” 林成才抱着脑袋就蹲下来,“啊啊啊——我最怕咱娘、张黑妮儿、薛明春!” 林苏叶:“” 娘和张黑妮儿好说,跟我们明春什么关系?我们小姑又没打过你。 林成才抱着脑袋,闷声闷气地道:“咱娘,你理解吧?她从小打我多狠啊,我都逃到树上去了,她给我拖下来打得更狠。呜呜……我多可怜呢。张黑妮儿,她和比咱娘还凶。” 一二年级他对张黑妮儿的印象就是黑,他和男孩子玩儿,她和女孩子玩儿,两人交集并不多。 三年级换位置,他俩一起。 小时候他发育晚,个子矮,总是和女生一桌的。 班里很多同学都笑话她黑,给她起外号黑蛋儿、黑煤块儿,他一直为她说话来着。 结果有一次她和同学吵架趴桌子上哭,他瞧着不对劲儿就安慰她。 哪里知道她凶巴巴地让他滚开,还说他和他们一样不是好人。 他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就来气,也说她一句黑蛋儿,听不懂人话。 然后她就炸了,给他那一通骂,从每一个部位说他丑,就差连头发丝都拉出来溜溜。 自此他就和她决裂,划三八线,再也不和她说话。 后来老师就给他俩换了位置,相安无事。 有一天,他听一个女同学说是几个男同学跟张黑妮儿造谣,说他背后说她坏话,骂她黑蛋儿,她很伤心才和他吵架的。 他寻思这是误会,自己得大度点,就想跟她道个歉,和解。 为了不让别的同学看见笑话,他想等放学时候跟她说。 他在校门口等她,谁知道却看到她拿着拍砖追打一个男同学,最后硬生生把那个男同学的脑袋给打破了!!! 她一边拍一边骂:“你嘴还贱不贱了?我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吃你饭了?烧你家煤了?让你总欺负我,看你还敢欺负我!” 把那个男同学打得嗷嗷哭。 林成才当时瞧着,吓得两腿发抖,再也不敢和张黑妮儿说话了,误会就误会吧,也没什么。 好几次张黑妮儿想靠近他,他都感觉她想打他?他吓得转身就跑,回家还做噩梦张黑妮儿拿搬砖拍他脑袋,拍一下问一句,吓得他都睡不着。 就这一次也罢了,后来大家都不读书,小孩子也要割草、去地里干活儿赚工分,他看到好几次她打人。 有一次她用一把带刺的荆条,愣是把一个男人抽得血淋淋的,吓得林成才连张黑妮儿身边五米的范围都不敢去! 后来他过了十四岁,个子一下子窜高很多,胆子也随之大起来,就不怕张黑妮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怕女人的毛病痊愈的时候,他又被薛明春给吓住! 那年他十五岁,姐姐刚和姐夫结婚四个月,爹娘不放心姐姐就让他去薛家屯看看。 那是他第一次见薛明春,当时就一个感觉——周金锁是母老虎,张黑妮儿是母夜叉,薛明春是大魔王! 第 83 章 不待怕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薛明春的情景。 那时候姐夫早就归队,爹娘生怕姐姐一个人在婆家被欺负,就打发他去送东西,借机瞅瞅薛家过啥日子。 他已经十五岁,个子蹭蹭长,正处于男人自信膨胀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他背上口袋就坐车去看姐姐,一路打听着往薛家屯走,进了村又打听门儿,结果一进胡同就见那家门里飞出俩人儿——一个女孩子嗷嗷叫着追打一个嗷嗷哭的青年。 青年跑得飞快,却最终没跑过她,被她追上摁在路旁的泥水沟里一顿狂捶! 青年被她捶得连声惨叫喊救命,周围那么多人探头探脑,却没一个敢救的! 当时他看得嘴巴都合不拢,忘记去姐姐家,就在那里看起热闹来。 她一边捶,一边喝问:“薛明翔,你服不服!” 薛老三要是说不服,她就继续打,最后不得不求饶说服了。 她把薛老三丢开,拍拍手,很不屑地扔下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再敢惹二嫂,我就打爆你狗头!”说完她就扬长而去。 那气势,把看热闹的林成才都吓得一哆嗦。 当时林成才就被吓住,太特么凶残了! 他一打听,这是薛家的闺女,是他姐的小姑子! 她才十二岁? 这特么是女人吗?这特么是人吗? 薛明翔被打得鼻血都流出来,趴在地上哭,“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傻子妹妹啊,呜呜……” 林成才赶紧问她哪里傻,明明打人的时候那么利索,小小年纪跟凶神似的。 薛明翔知道他是谁以后,哭得无比伤心,“我和二嫂开玩笑呢,傻春就说我想耍流氓!我多冤枉啊我!我敢对二嫂耍流氓吗?满村打听打听,哪有小叔子不和嫂子开玩笑的?怎么我就得挨打?” 薛明翔逮着林成才一通诉苦。 他哪里流氓了? 二嫂长得好看还不许人看吗? 就因为他看得次数多就打他? 还有天理吗? 他说妹妹有一年正月生炉子煤烟中毒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后脑子就不清楚,时不时要犯糊涂,大半夜起来打流氓。 一开始还好,力气小闹腾一下就拉倒,等她九岁以后,力气突然超过他,动不动逮着他就揍! 你说她糊涂,记仇却一把好手! 他俩抬木头,他把大头给她,下坡让她走前面,上坡让她走后面。 她想起来又捶他一顿。 她傻?她哪里傻?她分明就是装傻借故打人! 可爹娘说她傻,让他当哥哥的让着妹妹。 她还需要他让?她就差上天了! 他拉着林成才那一通哭,直接把林成才哭得阴影翻倍。 薛老三可是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啊! 林成才去薛家那一趟,就知道他姐不会挨欺负还非常舒服。 公爹对她很好,大嫂大哥也照顾她,婆婆虽然刚开始有点意见,但是知道她有身孕整天就会问:“明翊媳妇儿,你想吃水浦蛋还是煮鸡蛋?要不要加勺红糖?” 尤其那个小姑子,她娘说她傻,她三哥说她凶得跟狼崽子似的,对他姐却很好。 他姐没有妹妹,就拿她当亲妹妹,她也很黏着他姐。 他回家让爹娘放心,他姐在婆家既没有婆媳问题,也没有姑嫂问题,好得很。 姐姐是好得很,他却被薛明春吓出更重的阴影。 林苏叶听他说完以后,半晌无语,安慰道:“也是难为你了,毕竟咱家有爹的胆小基因。” 她柔声道:“小弟,明春没那么吓人,她从不乱打人,也没打过你,对吧?” 林成才想想也是,除了第一次见到薛明春她很凶以外,后来见过几次她都没那么凶,还挺爱笑,傻乎乎像个八/九岁的孩子,也不是痴呆的傻,应该说憨?脑瓜子很直、很实,不会耍心眼,看谁不顺眼提拳头就上。 其实他还挺喜欢她的,因为她对姐姐好。 但是薛明春好不代表张黑妮儿就不可怕啊! 就第一次见到薛明春以后,他从公社回来路过大队沤肥的池子,就看到张黑妮儿挥着刨粪的二叉钩子和人打架,把一个男人的屁股刨俩洞! 瞬间,因为长个子带来的自信心和膨胀就噗嗤都烟消云散。 张黑妮儿也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母夜叉的阴影。 当然事后他听爹娘说一点都不怪人家张黑妮儿,有些男人就是嘴贱、手贱,总想占女同志便宜。 他们整天上工无聊,不是男人扎堆说荤话糟践大闺女小媳妇儿就是往女人堆里凑,去摸一把胸蹭一把屁股的,惹得老娘们儿嗷嗷叫唤。 一般害臊的脸皮嫩的大闺女小媳妇见了他们就躲,有些上年纪的或者本身也不介意喜欢和他们开玩笑的妇女就会玩闹几句,毕竟大家都无聊。 这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看到张黑妮儿在那里干活儿没躲,还以为她默许他们可以调戏呢。 结果有个男人就被她在屁股上刨了两个血窟窿。 他理智上是支持张黑妮儿的,但是感情上不由自主地害怕。 林苏叶却觉得他应该和张黑妮儿面对面好好谈谈,毕竟前后屯三里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疙疙瘩瘩的。再说心里有害怕的事儿,拿出来摊开说,说开就不害怕了。 要是一直留在心里,那就是个阴影,不健康。 她道:“张黑妮儿我见过几次,我对她印象很不错,和和气气的,不像你害怕的那个样子。” 林成才:“她那是对你们女的。” 林苏叶严格把握思想工作的两个原则,一是不跑题,二是不车轱辘。 小弟对张黑妮儿的阴影在这里说下去都是车轱辘话,白扯,还得他自己去面对解决。她道:“我已经和娘谈过,不会逼你和她相亲的,不过你这个怕人的毛病也得自己解决,你就诚心诚意给她道个歉,把小时候的那点误会解开,她又不是疯子,哪里会随便打人?你怕娘和明春,不也处得好好的吗?也没见你躲着明春啊。” 对于林苏叶来说,害怕就躲避这是懦夫行为,她虽然娇气却也瞧不上。 她做了那样一个噩梦,害怕躲避有用吗? 必须得直面、铁拳痛击才行! 她让孩子学习、自己学习、管林婉晴要钱,这都是她对噩梦的回击,她没有逃避。 她希望弟弟也不要逃避。 逃避只会让他更加懦弱,以后不敢面对强势的女孩子,只想选那些漂亮温柔的,结果反而被人骗得更惨。 林成才鼓起一点勇气,愿意试试,“她……不会缠着我吧?” 林苏叶给了他一个白眼,“别自觉奇美不害臊了,你是你粮票还是布票人家非你不可?” 林成才却觉得自己这么帅,张黑妮儿肯定早就看上他,说不准就是她主动找娘说亲的呢。 刚才姐姐不是还说张黑妮儿夸他俊么! 很少有人单纯夸他俊! 她还是挺有眼光的。 林苏叶嫌冷,把话说完就懒得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军和小岭出来上厕所,看林成才在那里驴拉磨一样转圈。 小岭:“小舅,你干啥呢?” 林成才不像别人,觉得小孩子不懂事不能商量要事儿,他却拉着大军小岭:“大外甥,明天你俩陪我去呗?” 一个人去找张黑妮儿他害怕,有人壮胆,他觉得就好很多。 大军:“一人一块钱。” 林成才:“五毛行吧?我总共只有一块。” 大军:“你可以赊账。” “成交!”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还是要去上工。 虽然入冬以后地里的农活儿闲下来,可生产队一年到头不会闲着,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儿需要忙。 林二哥和周金锁去上工。 林父去大队仓库干活儿,林苏叶就带着小姑和莎莎去仓库玩儿。 林二哥家几个孩子读书也吊儿郎当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今儿他们受林成才委托,去河沟子那边找酸枣,采回来给莎莎他们吃。 林成才带着大军小岭去后屯找张黑妮儿。 路上他忐忑不安,纠结得很,“要不咱别去了。” 他一个人被打就算了,再连累大军小岭被打,那他不是罪人? 大军小岭却丝毫不怕,在他们看来张黑妮儿就是一个人,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大军:“姥娘既然说她好,她肯定有优点,断不会随便打人。” 他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也就逃学被林苏叶抽过两下,压根不知道阴影是什么。 他一点都不能理解小舅为什么会怕一个女孩子。 他们去了后屯,小岭自告奋勇去送信。 林成才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叫张妮儿,不要叫张黑妮儿,他记得张黑妮儿很介意人家说她黑的。 恰好张黑妮儿在家没出门呢。 小岭就大大方方地在门外喊:“张妮儿,你在家吗?” 张黑妮儿从门里出来,笑道:“我叫张黑妮儿,是找我吧?” 小岭一瞅,这笑得多和气?人家自己说叫张黑妮儿,一点不怕被叫黑,这不挺敞亮的人吗? 他自我介绍一下,说给小舅送信来的。 张黑妮儿看着他夸道:“你是苏叶姐家的孩子吧,长得真俊。在这里玩儿几天?快进来,我给你拿苹果吃啊。” 她直接邀请小岭进屋,拿个小箢子,装上五个苹果,五个石榴,又装一些自己晒干的红枣。 她家后院儿有几棵果树,都是她侍弄的,结果不少。 看她这么实在,还夸自己俊,小岭就觉得特别亲切。 几句话功夫,他就从小舅阵营站到张黑妮儿阵营去了。 小岭:“张黑妮儿,我瞅你也不黑啊,为什么叫黑妮儿呢?” 和他差不多,也没有很黑啊,为什么小舅叫人家黑蛋儿?还说不点灯看不见,也太夸张了。 张黑妮儿笑道:“我小时候真的很黑,我娘就给我起名叫黑妮儿。长大以后,慢慢地就变白了一些。” 她跟皮肤白的人一比,那是黑的,但是和一直被晒得蜜色皮肤的小岭一比,就略深一点,没有很黑。只不过人家小岭是被晒得黑,身上晒不到的地方还是白的,而她浑身上下一张皮,是真的深麦色皮肤。 小岭:“那你稀罕我小舅吗?” 张黑妮儿也不害羞,也不藏着掖着,笑道:“稀罕啊。” 小岭惊讶地看着她,“你不嫌他丑?” 张黑妮儿:“你小舅长得多俊啊!” 小岭:“他鼻子那么高,下巴那么长,嘴那么大,还有什么?”他不记得小时候张黑妮儿怎么骂小舅了。 张黑妮儿哈哈笑起来,“他鼻梁高说明有担当,下巴长那是有福气,嘴大吃四方啊。” 小岭被张黑妮儿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小舅也挺帅的。 他就领着张黑妮儿一起去找林成才和大军。 结果看到寒风里和大军站在一起的林成才,小岭诶呀一声,“这么一打眼,我小舅真丑!”尤其和大军站在一起,小舅就丑得那么鲜明。 张黑妮儿却面带羞涩,小声道:“我觉得你小舅可俊了,特别有男人味儿。” 小岭不懂,“什么叫男人味儿?”他闻闻自己,“我有没有?” 张黑妮儿笑道:“不是啦,小孩子没的,要等你们过了十八岁的。” 小岭瞅瞅大军,“可我咋觉得大军现在就有呢?” 看他往那里一站,冷冷的酷酷的,一点都不怕,比胆战心惊的小舅可男人多了。 张黑妮儿朝大军笑道:“整天听大娘夸你们,真是一点都没吹牛,又俊又帅。” 大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谢谢,你也不黑。” 张黑妮儿哈哈笑起来,不黑就是这孩子对她最大的示好。她把箢子放在一边给他们俩吃,又拿了一个石榴过去给林成才。 看到张黑妮儿靠近,林成才顿时心咚咚直跳,很想拔腿就跑。 他总觉得张黑妮儿靠近的时候会变出一块板砖或者一个二叉钩子,给他拍一下或者刨俩洞出来。 他就止不住地紧张、害怕、出冷汗,双腿还有点哆嗦呢。 张黑妮儿看他脸色都变了,笑了笑也没太靠近他,就站不远处剥石榴。 林成才还是稍微躲远点,感觉心跳正常不出冷汗便站定,他一本正经道:“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张黑妮儿好奇道:“道歉,为什么啊?你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林成才听她语气正常,没有要发火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就……咱们小时候,那谁、刘峰骗你说我背后骂你黑……那事儿,其实我没有,他撒谎。” 他一直以为刘峰造谣他骂张黑妮儿黑蛋子之类的话,看她那么生气,就以为她很介意人家骂她黑。 张黑妮儿道:“那事儿啊,我后来知道的,我还给他把脑袋打破了。” 她和林成才吵架是刘峰惹起来的。 她发育早,十一岁就来例假,那混小子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追着她羞辱,说她下面流血就是想和男人困觉,不害臊,还说是林成才说的。 她一开始特别羞耻、生气,趴在桌上哭,林成才安慰她,她因为羞愤交加,没有仔细想就骂他。 然后两人就吵起来,还打架,最后决裂。 很快她知道不是林成才说的,他压根就不知道。 她就追着刘峰打,他说她流血是想和男人困觉,她就打破他的头,让他也流血,看他是想和谁困觉。 因为她早熟,发育好,十三岁就和大人差不多,所以那些男人就喜欢调戏她。 她一开始很羞耻、害臊,觉得自己怎么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他们调戏她,她觉得自己可耻,回家和娘说,娘给她块布把胸缠起来,让她离男人远点。 可她没靠近他们啊,是他们骚扰她的! 娘总说女孩子要知羞耻,要如何如何,她越听越烦,反正发育那几年她心情很坏,脾气很大,看到骚扰她的男人就想打。 她的凶狠泼辣,都是被逼出来啊。 这么一来她的恶名就被人给坐实了,还四处传播她是疯婆娘,专门打男人。 很多人忌惮她的名声,说她泼辣凶悍,不敢给儿子娶,可周金锁就不怕,还说她挺好,那些臭男人就该揍。 她也觉得和周金锁很合得来,又因为从小对林成才有好感,就同意周金锁说处对象。 她看林成才脸色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紧张,笑道:“我根本不介意人家说我黑丑的,你也不用道歉啦,那个刘峰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几年刘峰总去她家提亲,她直接把他的东西丢出去,见一次就打他一次。 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谁让他犯贱! 林成才心里就犯嘀咕,自己骂她黑蛋子她不介意,那刘峰骂她,她怎么那么记仇呢? 他飞快地瞥了张黑妮儿一眼,发现她真的不像自己记忆里那么黑,而且笑微微的很和气,也不像想象里那么吓人恐怖。 他其实也不是嫌弃张黑妮儿黑、丑,他那么说就是为了搪塞他娘,他就是怕她。 有那么两年他感觉已经忘记张黑妮儿这个人,结果前阵子娘突然说她很看好张黑妮儿,想让他俩定亲,他差点惊掉魂儿,以前的阴影呼啦浮现出来。 连他和张黑妮儿小时候吵架的画面都清清楚楚。 他怎么可能不抗拒? 他以为她介意被人说黑,所以他就拿黑做文章。 这会儿一见,人家张黑妮儿大大方方的,既不骂他也不打他,都不骂他丑,还给他剥石榴吃,想想真是他自己胆小且记仇。 张黑妮儿把石榴递给他,“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石榴,吃吧,可甜呢。” 这是她前些年特意从姥娘家分株来的石榴,特别甜。 林成才犹豫一下,把石榴拿过来捏开,给她一半,自己一半,就在嗖嗖的小冷风里吃石榴。 “你真的不像小时候那么黑,一点都不丑。”林成才很诚恳地改变自己的评价。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她记成那么黑,怎么就那么怕她。 张黑妮儿笑道:“我也给你道歉,别人造谣你,我不听你解释就骂你。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俊的……”她突然脸红了一下,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他还是和小时候那么爱吃石榴,就把自己那半也给他。 林成才紧张得喉咙发干,要是有一茶缸凉水也能咕咚灌下去,他不断地吃着石榴,“那个,咱俩就没恩怨了啊。” 张黑妮儿:“本来就没啊,小时候的事儿,谁还记仇啊。” 林成才:……不好意思我记了呢。 张黑妮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很怕我啊?” 林成才忙摆手,“怎么可能!” 他挺了挺脊背,自己好歹比她高那么多呢,会怕她? 现在和她这么聊一会儿,他感觉那些阴影似乎也没啥。 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张黑妮儿:“有那么两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脾气那么躁,一生气就和人家打架。有时候人家就是手贱,摸一下屁股,我就想把他手打折。” 林成才差点被石榴籽卡着,咳嗽一声,“那……那是欠打。” 张黑妮儿笑道:“不用打折是吧?” 林成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他想了想,要是自己和姐出门,有男人要摸姐的屁股,那必须给打折才行! 不信问薛明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起有那么两年脾气格外暴躁,他也有同感,十三四岁的时候他看谁都不顺眼。 他觉得娘是个母老虎,爹是个胆小鼠,大哥面,二哥怂,全家就他是个人物。 这时候张黑妮儿主动问他,“林成才,咱俩以后还能见面吗?” 林成才:“当然能呀。咱们又不是仇人。” 张黑妮儿笑了笑,“我正跟着侄子学文化呢,我想做个有文化的人。” 林成才愣了一下,话题为什么转这么快? 张黑妮儿看他愣住,继续小声道:“林成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打你的,我也没打过……不相干的人。” 她打的是欺负她的人,是想占她便宜的臭男人。 她没有打过女孩子,没有打不相干的男孩子。 她打那些男人的时候很凶,可她也想做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和喜欢的人过温柔的日子。 林成才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那啥……” 太胆小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怕她,人家也没打他。 真是丢人。 他一下子不怕了,腰杆子都挺起来。 林成才在寒风里吃石榴,小哥俩则蹲在草垛背风的地方吃红枣。 小岭:“大军,咱小舅有点不诚实,人家根本不黑,也不凶。” 大军:“嗯。” 小岭:“咱姥儿没说错,他有点欠揍。” 大军:“嗯。” 林成才:“…………” 这一趟儿来得真挺值当的,他重新认识了张黑妮儿,解除了小时候的误会,抹除了自己的阴影。 他也不会再害怕板砖和二叉钩子了。 拎着箢子回家的路上,林成才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昂首挺胸没什么好怕的。 张黑妮儿的意思既然小时候的误会解开,他不讨厌她,她也觉得他挺好,不如俩人多见见面儿。 只字没提他娘的意思,也没说处对象,他也没感觉到压力就答应了。 他觉得张黑妮儿并不可怕啊,她很会讲道理,那为什么以前他吓成那样? 难道自己真的很怂?胆子比耗子还小? 不可能!他胆子怎么可能没有爹的大! 对,那个刘峰造谣他,却一直没给他道歉呢,回头得去找刘峰聊聊。 让他老老实实给自己道个歉。 哼,自己现在比刘峰高多半头呢! 他怕女人,可没怕过男人! 来时忐忑不安,回去就自信满满。 正走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知青从对面走过来,看到林成才便跟他打招呼,“林成才,我有事儿找你呢。” 看着姚桂珍那白净漂亮的脸蛋,林成才有点纳闷。 找他?骄傲的孔雀怎么突然主动和他说话?她以前可从来不正眼看他的。 其实两人从来没说过话,这么贸然开口有点奇怪,不过他听姚桂珍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熟人似的,他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姚知青,什么事儿?” 姚桂珍看了大军小岭一眼,这俩孩子长得真好看,她也没说什么而是问林成才:“公社林解放是你堂兄啊?” 林成才:“是啊。”但是关系一般。 姚桂珍:“我听说你姐夫……” 姐夫?那不就是我爸爸? 大军小岭瞬间竖起了耳朵! 大军的眼神都变得锋利起来。 姚桂珍感觉到了,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孩子眼神怎么那么刺儿? 她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姐夫是部队军官,在公社和县里应该有熟人吧。” 林成才:“啊?”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姐夫的事儿他不知道啊。 姚桂珍蹙眉,有点不乐意,跟她装傻?她道:“肯定有举荐工农兵……” 这时候大军不客气地打断她,冷着小俊脸道:“当兵去县兵役部,举荐读大学去公社,我爸就是一个带兵的团长,平级的有政委,上头还有师部、军部、司令部、国防部、军委、人代会……” 姚桂珍的脸都黑了。 她羞愤道:“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没想找你爸走后门,别那么敏感。” 有点身份就以为全天下人都要巴结你们走后门似的! 虽然她的确是想通过林成才打听一下,但是小孩子这么说就让她很没面子,更何况她只是打听一下,也不是非得走他家的关系。 大军小岭的想法却很简单,爸爸不认识的女人,干嘛乱说爸爸,万一又被人说是什么相好的呢? 绝对不行! 第 84 章 给老父撑腰 回到家林成才还有点尴尬,刚才真是把姚桂珍气惨了。 他偷摸对大军小岭道:“大外甥,你俩咋回事呢,跟别人都很有礼貌,怎么跟姚知青那么不客气?” 小岭:“上一个去我家走后门的被我妈带人打了一顿,还要报公安抓她!” 他立刻添油加醋把胡桂珠的事儿说了一下,重点强调林苏叶多爱他,为了他不惜得罪胡桂珠,最后他指出一点:“你看胡桂珠,姚桂珍,这俩名字这么像,肯定有问题。” 都想走后门儿! 林成才和大军都被他的歪理惊呆了。 小岭拉着林成才:“小舅,你说,你是不是想和人家姚知青搞对象?” 林成才忙摆手,“没有的事儿。” 大军一针见血,“你想找漂亮有文化温柔的,这个姚知青可不温柔。” 他非常敏感,对方态度是温和还是带刺他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林成才忙摆手,“没有的事儿,我没想和人家搞对象,我那就是哄哄你姥娘的。” 正好周金锁从外面回来,听见说哄姥娘,“你个讨打的玩意儿,可让我抓住尾巴了吧?整天就想哄我!” 林成才立刻说要带外甥出去摘酸枣。 小岭:“小舅你老大个人了就知道玩!我等姥爷回来上课呢。你看人家黑妮儿都努力学文化,你不学吗?” 他已经把学文化、全民学文化,活到老学到老被林苏叶给摁进骨子里了。 林成才:“……我不用吧?” 大军:“逃不掉的。” 小岭笑道:“对,我妈指定得让你学,我奶都没逃过呢。” 林成才:“没事,我和你妈一年才见两三次面。” 小岭:“小舅,我妈说了,你有文化就能找个有文化的对象,你自己没文化,怎么找有文化的对象?” 林成才立刻道:“我……那是一个想法而已。” 美好的想法而已,哪个男人不想找个温柔漂亮有文化的对象? 小岭已经摁着他开始读拼音,“你读会,我那一块钱就抹了,读不会,你就等着利滚利被讨债吧!” 林成才:“!!!” 你说你俩这都是随谁,这么财迷! 肯定随老薛家,我们林家人不这样。 他没辙,只得认命地跟着大外甥念拼音。 林父正在大队仓库修理秋天用过的农具,有的播种小麦的耧需要大修,还有日常用的锄头镰刀,都得修。 仓库前面是一片场院,农忙时候晒粮食,这会儿就空着,边上垛了一些草垛。 小姑扛着莎莎在这里玩小鸟飞飞。 林苏叶则和林父在那里说话。 回娘家么,就是为了和爹娘亲近一下,说说话。 周金锁风风火火地闲不住,除了吃饭和晚上她是不可能坐下来踏踏实实说话的,所以她就过来和林父说。 林苏叶主要关心一下他俩的身体情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知道周金锁是高血压的,有点厉害,不过这时候人都不注意,不舒服就扛着,实在扛不住就找赤脚大夫拿点药对付一下,就算发病也很少有人去医院。 要么时间不凑巧,农忙脱不开身,就算农闲有时间又舍不得花钱。 一旦需要去医院就是非常厉害的病,除了阑尾炎以及外伤这种能治的,其他大病基本没治。 他们就觉得医院不治病,只白花钱,所以乡下人有病都靠熬,熬不过去就拉倒。 再者他们死也想死在家里,万一死在医院里,总觉得魂儿就被留在外面回不了祖坟,特别可怕。 因为种种原因,这时候乡下人肯去医院的很少。 在梦里周金锁是被她的死刺激发病的,现在她没死,周金锁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林苏叶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只要她身体不好,有重大刺激就可能导致中风。自己不刺激,保不齐别人会刺激呢? 她想带他俩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她存钱是干嘛的? 就是为了家里的将来啊。 孩子和老人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林父不同意,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有病都舍不得花钱,更何况没病去检查?那不是有钱烧的? “闺女,你的钱也不是捡来的,是女婿拿命挣来的,你好好存着,爹娘不用。” 林父虽然脾气好,有时候也是固执的,比如他插着的两支钢笔,比如不想花儿女的钱。 林苏叶见状就知道劝不动,继续下去就是车轱辘话,只要爹娘不心甘情愿,哪怕逼着他们也不顺气,只能另外想办法。 忙了一会儿,林苏叶:“爹,你带着小弟也学学木匠,学个手艺,以后接你班。” 只会种地没有别的手艺,等进入八十年代以后不占便宜。 她觉得林成才还是得学文化的,至少能读会写,不能当文盲。 按照梦里的情形,以后谁有手艺、谁敢闯荡,谁就早赚钱。 现在还有好几年时间,让林成才跟着爹学木匠同时学一下文化知识,时间足够的。 这个林父倒是乐意,“我一直和他说呢,他有点不定心。我和你娘寻思着,他结婚有孩子就踏实下来,所以你娘急着给他娶媳妇。” 这时候很多男人都这样,只要不结婚就觉得自己是孩子,一旦结婚有孩子就有责任和压力,仿佛一夜之间就能变得稳重起来。 林苏叶笑道:“爹,我娘很喜欢黑妮儿呀。” 林父小声道:“说比你大嫂好相处,比二嫂有主意,是个会过日子的。” 林苏叶:“爹,你也劝劝我娘别管太多,我二嫂喜欢她管还行,我大嫂不喜欢,你非要管那不是闹矛盾吗?” 林父:“你娘可没管他们房头的事儿。这不没分家那大面儿肯定你娘当家呀,你大嫂总想插一手,那你娘能干吗?” 林苏叶想起自己和婆婆就笑起来,“那你们就分家呗。” 林父也笑,“好闺女,我倒是乐意清闲,就是得好好劝劝你娘。” 就怕老人家给儿女操持惯了,冷不丁让分家放手,她一时间未必受得了呢。 他是愿意分家的,看着老婆子天天为一大家子操心受累,他还心疼呢。 估计得小儿子结婚以后吧。 林苏叶陪着林父忙活一上午,父女俩说了很多贴心话。 林父也挺关心薛明翊和薛老婆子的,让闺女带着薛老婆子去医院检查检查,多给薛明翊写信。 他小声笑道:“写信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女婿肯定爱听。” 男人们谁还不知道谁? 女婿虽然看着严肃不爱说话,但是和老婆子肯定不是一个类型的。 你要夸老婆子长得好看,老婆子只会说你眼睛有毛病,肯定是别有所图。 闺女要是夸女婿好看,女婿指定心里美。 他又传授小秘诀,“多夸他能干,你和亲家母不能干活儿不赚工分,这里里外外都是他赚钱养着。虽然男人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也不图家里人夸耀感激,可有人说知冷知热的贴心话,那当然不一样,心里美,干活儿也有劲儿。” 林苏叶挽着他的胳膊,小声笑道:“爹,你说你自己吧。你是不是整天都想我娘夸夸你啊。” 林父老脸一红,“你这个孩子,我教你和女婿呢,你咋打趣我呢。我一个老头子,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林苏叶就笑道:“老头子老婆子,在一起一辈子,才更有感觉呢,是不是啊?” 林父脸红得不行,“哎呀我这个闺女,真是嫁人就不一样,现在脸皮老厚了。” 让闺女嫁给一个军人,他是骄傲又担心,整日价也是揪着心,怕女婿在外面受伤出事,怕女婿在外面被人勾搭去,也怕闺女一个人在家里寂寞。 总之当了爹娘,儿女不在跟前就有操不完的心,转不完的念头。 所以有些老人家,宁愿孩子没什么出息,都在眼前跑来跑去,他们瞅着个个都在,也就不用提心吊胆。 他探头看看外面,“晌天没?咱得早点回去,万一你大嫂回来你不在,还得有意见呢。” 林大嫂掐尖要强、泼辣能干这方面看着和周金锁挺像,但是家里人相处起来就知道不同。 周金锁是大面上要强,小事儿上反而无所谓,她是婆婆却也没非让人家尊着她,谁有道理就听谁的,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觉得自己有道理。 林大嫂却很讲究个面儿,她是大嫂大家就得给她应有的尊重。比如家里小孩子来来去去,基本都好动贪玩儿,见到大人根本顾不得喊就往外跑。 大家都觉得无所谓,林大嫂却很介意谁没叫她,谁叫得敷衍等等。 还有家里的大小事,她觉得公婆也都得跟她商量,否则就是不把她这个大儿媳妇放在眼里,不当回事。 林苏叶:“还早呢,她不得在娘家吃了晌饭回来?” 说是带着一家的口粮,吃过晌饭回来呢。 林父笑了笑,“那指定不吃饭就得回来。” 婆家没分家,东西是大家伙儿的,她总得占点便宜带回娘家去,大家也都习惯。 老二两口子不计较,做爹娘的还计较那些干嘛,反正家里口粮也够吃。 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就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小姑扛着莎莎,两人玩得都有点出汗。 林父把围裙摘下来,又把褂子抻抻平,拿手巾把前后擦擦拍打一下,把木屑之类的都清理干净。 他下意识地摸摸左胸口袋的钢笔,今儿插得是小岭送的那支,真的。 他心里就很带劲。 他把自己弄清爽了,就从小姑手里把莎莎接过来抱着,“回家喽。” 林苏叶拿手帕给小姑,让她擦擦汗,别被吹感冒了。 小姑:“嫂子,我今天下午回去吗?” 林苏叶:“再住两天吧,我带了你们的口粮呢。” 薛老婆子在家有薛老三陪,让她好好稀罕一下三儿子吧。 林苏叶想让大军小岭也和姥娘姥爷亲近一下。 小岭教姥爷学识字,老人孩子都受用,她想让小岭多教教,也刺激他自己好学。 他们走过场院的时候迎面过来几个男人,当中一个个子高大,眼神阴鸷,瞅着林苏叶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立刻狠狠地瞪住他。 男人觉察她的不善,看了她一眼,跟林父招呼一声顾自走了。 刘治保瞅着林父皮笑肉不笑的:“哟,叔儿,你的钢笔咋就一支了呢?有水儿吗?” 坐在姥爷怀里的莎莎立刻嘟着小嘴瞪他,要你管! 林苏叶看到刘治保这个人就生理性反胃,她讥讽道:“刘顺发,你咋不当治保主任呢?是你不想当吗?” 刘治保是个外号,本名叫刘顺发,比林苏叶大个十岁的样子,他以前当过治保主任,权力在手的时候拽得不行。 他当治保主任的时候凭借手上芝麻绿豆大的一点权力,就敢欺负本村妇女,调戏大闺女小媳妇儿,还夜上寡妇门。 虽然刘顺发不承认,他老婆却堵着一个寡妇骂过,说寡妇不要脸勾搭她男人,还给男人生过一个死孩子,闹到寡妇改嫁外村才消停。 而林家和刘治保的恩怨那得从林苏叶小时候说起。 刘顺发表面人模狗样,实际从小就猥琐好色,偷看女厕所,喜欢吓唬女孩子。 林苏叶和张蜜蜜刚上学那几天,有一次路过他家门前,他就截着她俩非让去他家玩儿,林苏叶就大喊大叫,别人看见喝止他,他却说逗她俩玩儿呢。 张蜜蜜不敢吱声,林苏叶却跑去跟周金锁说。 那时候正全民炼钢、搞公社,周金锁正和大家在场院里炼钢呢,当即就抽了一根木棍去找刘顺发算账。 周金锁把刘顺发好一顿教训,奶奶和林父也给刘顺发他爹好一顿数落。 当年家里没败落的时候,奶奶没少接济村里人,其中就包括刘顺发他爹,你不感恩不要紧,你不能当仇吧? 刘家一个劲地赔不是,说孩子调皮、闹着玩儿的,没坏心思。 可刘顺发压根就没改,趁着送公粮的机会跑公社、县城的公共厕所去偷窥。回来就和一些想闲汉流氓吹牛显摆,甚至还带人一起去偷窥。 不仅如此,他还吹嘘外地有一批更厉害的,那些人趁着冬天村里壮劳力去出义务工的机会,偷摸去村子踩点,晚上就摸进去,专门糟蹋那些俊俏的大闺女和小媳妇儿。 这些人被糟蹋了都不敢吭声,因为要是吭声那名声就全毁了,甚至一个村子都跟着毁。 有人被糟蹋了,为名声不敢吭声,万一怀上身孕更是丑事。 他们再上门提亲,结了亲女方家里更不敢再说什么,他们前脚爬墙糟践人家,不花一分钱娶到媳妇儿,还得让女方家里感激他们负责呢。刘顺发喝多了吹牛侃大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言语间羡慕得很。 听的人大部分都不信,觉得他编瞎话过嘴瘾,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儿?耍流氓被人举报可是要被枪毙的。 刘顺发却把胸脯子拍得砰砰响,说被枪毙的都是正儿八经搞对象谈崩了被举报的,真流氓早娶上美媳妇儿过小日子呢。 大家也都一笑了之,这不扯淡么。 乡下最疯狂的那几年,刘顺发不知道巴结上谁,竟然也当了个治保主任。 自从当上治保主任,他就整天想整林父。 只要上头有个风吹草动搞什么运动,他就蹦跶出来说林父祖上是大地主,他大伯靠着搞革命洗白了,他怎么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他爹不但是大地主,还吸鸦/片,祸祸贫下中农。 有那么几次刘顺发都想挑起事端斗林父来着,最后都被周金锁给摁下去。 最后一次是六六年,刘顺发带人把林父强行拉走,骂林父想学文化搞地主复辟,要关牛棚,要斗牛鬼蛇神,要响应上面号召。 他甚至私下里威胁林苏叶,让她给自己当个情人儿,这样他就不会让林父太难过。 林苏叶告诉了周金锁,周金锁直接豁出去了,带着儿子回娘家码人,全都是根红苗正的三代贫农那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带人冲劲刘家,把刘顺发好一顿打,把他家砸个稀巴烂,把他那个忘恩负义的老爹吓得一命呜呼。 因为这是人民内部矛盾,都是贫农好弟兄,上头也没法管。 之后刘顺发的治保主任就被撸了,人也夹起尾巴不敢再生事儿,见面都客客气气的,还上门磕头道歉表示自己昏头,说什么自己爹也没了,两家就算恩怨两清。 可他却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报复林家,想占林苏叶便宜。 后来林苏叶相亲,他也没少背后散播谣言说她不好生养之类的话。 林苏叶嫁给薛明翊以后,周金锁也被社员选上生产队队长,刘顺发却没什么出头的机会。 现在乡下政策更稳定,公社、大队每天忙着种地,不再去搞那些zz活动。 周金锁有威望,林父也当保管员,三兄弟也都长大,没人再敢欺负。 可刘顺发习惯赖皮狗子那一套,还是忍不住说酸话,不敢说人就说钢笔。 我说钢笔,你周金锁不能打我吧? 现在他被林苏叶这么一揭短,登时脸色紫胀,特别没面子,讪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妹妹你嫁了个好男人哈,军官,一般人不敢得罪。” 林苏叶:“你是不是欺负人习惯了,看到别人第一个想法就是能不能得罪?” 正常人只会说你嫁得好,真有福气,让人羡慕,谁会说你嫁得好,我不能得罪你? 有病吧!还不轻! 这时候莎莎趁着大人不注意,把姥爷的钢笔拔/出来拿在手里玩儿,她小手甩了一下,一滩墨水就飞出去,“biu”打在刘顺发的脸上,顿时糊了个大花脸。 莎莎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笔,又看看刘顺发的脸,有点懵。 刘顺发更懵,他抬手一抹,吼道:“什么东西?” 林苏叶把莎莎手里的钢笔拿过来,扣上,“别擦啊,这是文化的墨水儿,这钢笔是好的,有水儿!” 你不是那么关心我爹的钢笔有没有水儿么? 刘顺发气得要命,觉得林苏叶是故意羞辱他。 其他几个男人也笑起来,笑哈哈地拉着刘顺发就走了。他们觉得十年前的那点事儿不算啥,大家都疯狂过,过去就过去,都是一个村的和气为上。 林父也乐了,闺女以前有事就回家找娘,现在有事自己上,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 虽然没有她娘嗓门的一半大,可这气人的本事一样厉害啊。 林父就很爽。 莎莎从姥爷怀里站起来,冲着刘顺发的背影凶巴巴地喊:“锄禾日当午!” 林父听她语气好像骂人,好奇道:“莎莎,干啥呢?” 莎莎继续,“锄禾日当午,你是二百五!” 林父:“……” 林苏叶:“谁教的我乖宝儿?” 莎莎嘿嘿一笑。 小姑:“除了小岭,没别人儿。” 第 85 章 卷起来 路上林苏叶问林父当年自家接济过刘顺发,他们为什么不感恩,还总找茬? 林父叹了口气,“人心不足呗。当年你奶接济好几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都感恩,就他家不知足。他爹总说要是你奶不接济另外几家,只给他家,那他家就不会过得那么苦。哎,这人啊,没法说。” 林苏叶:“现在咱家好了,不用搭理他们。” 等过两年形势大变,刘顺发这种人更没什么出头机会。 他们回家发现大哥一家已经回来。 林大哥和林二哥虽然模样随周金锁,脾气更像林父,温和宽厚,自小对林苏叶这个妹妹就很疼爱。 林苏叶和大哥见面也格外亲近,把在那边呜呜啦啦上课的小岭喊过来,又让他叫躲在屋里看书的大军,出来给大舅和大舅妈问好。 小岭:“妈,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问候过啦,别耽误我们上课。” 林大哥笑道:“对,我们都亲热过的。” 他让孩子们只管玩儿,伸手把莎莎抱过去,稀罕得很。 大嫂周爱琴跟林苏叶聊坐火车、去部队的事儿。 她笑道:“我们有个亲戚,当年大串联坐火车去首都过呢,说火车上有铝制盒饭,你们吃过吗?” 林苏叶:“还是贵,我们没舍得,孩子奶奶煮的鸡蛋擀得饼,我们小姑背着。” 小姑也来过林家几次,周爱琴自然认识。 她又热情地问小姑这样那样的事儿。 小姑不好闲聊,尤其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闲聊,她微微蹙眉,却还是回了两个问题。 周爱琴笑道:“明春也得二十了吧,找对象了吗?” 林苏叶:“还没呢。”她让小姑抱着莎莎去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周爱琴瞅着小姑离去的背影,“你怎么还把她当孩子呀,她都这么大了。” 林苏叶:“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孩子呀。” 她去堂屋指挥孩子们把饭桌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因为她长得美,对孩子们又温柔,每次回来还带好吃的,所以侄子侄女们都喜欢她,也愿意听她的话。 周爱琴看自己几个孩子也听指挥围着林苏叶转,心里酸溜溜的,她就去东厢厨房看看,趁着林苏叶不在就对林二嫂笑道:“这闺女受宠就是不一样哈,咱们回娘家,嫂子把咱们当外人。咱这个小姑子回家,把咱们当外人。” 林二嫂不解地看着她,“大嫂,什么外人?谁是外人?” 她可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这厨房就是她的。 周爱琴:“……”你装傻是吧? 她想自己回娘家,屋里屋外都没自己的地儿了,处处要看嫂子脸色。 人家林苏叶就不一样,回娘家还跟自己家一样,真是受宠。 林苏叶已经喊小弟和小姑赶紧过来吃饭了,又喊在外面忙晒土的大哥和二哥。 周爱琴撇撇嘴。 周金锁瞅着,诧异道:“爱琴,你这嘴巴咋了?上火?” 周爱情:“长了个包。” 周金锁:“哎哟,那可得清心静气的,好好去去心火。” 吃饭的时候林苏叶和小姑坐一起,挨着周金锁,林父抱着莎莎,大军小岭在他边上。 其他人就随便坐,人多基本都是挤着吃的,孩子们热热闹闹都不嫌弃,反而喜欢这样。 林有才没地位,他就站着吃,他看周爱琴脸色不大好,“嫂子,你咋不吃饭呢?” 周爱琴哦了一声,皱眉,拿了块粗粮饼子站在一边吃,不肯过去挤着坐,嫌烦。 她看到面笸箩里有白/面饽饽,估计趁着她不在家蒸的? 那不是背着自己偷吃么? 她等着公婆主动给自己吃饽饽,结果周金锁给孩子一人一块,二房俩闺女竟然分的和自己三个儿子的一样大,她还给林苏叶和小姑,却没给自己。 她登时就不乐意,真是偏心! 林苏叶把饽饽掰开又分给小孩子们,她和大家吃一样的。 林父又给她和小姑夹鸡蛋,夸道:“你二嫂炒鸡蛋好吃的。” 周爱琴瘪瘪嘴,“看爹你说的,谁炒鸡蛋不好吃?就放油呗?” 自己不在家,他们又是蒸饽饽又是炒鸡蛋的,还真是好意思呢。 林苏叶回娘家,还带着自己的小姑子来吃吃喝喝,那吃得不都是自己的? 周金锁向来是不惯着,有啥说啥,直接道:“饽饽是他小姑带来的,人家带了口粮来的,没吃你一口呀,你不用老大不乐意。” 周爱琴自己打小算盘行,被婆婆揭破就受不住,脸皮臊得慌,她赶紧否认,“娘你说啥呢,小姑回来我比谁都高兴,哪里不乐意了?”她又赶紧劝林苏叶和小姑,“大妹妹,明春,你们赶紧吃菜,别客气啊。” 周金锁:“行啦,吃你的吧。” 明明心里不乐意,还在那里假客气什么啊。周爱琴就瞪林大哥,希望他给自己说句话。 林大哥以为她要坐自己这里,赶紧吃两口站起来,“你坐吧。我去收拾一下猪圈。” 林二哥也赶紧吃几口,“大哥我帮你。” 林成才见有座位,赶紧一屁股坐过去。 周金锁:“你还吃什么?还不赶紧跟你大哥二哥干活儿去?” 林成才:“娘,我站着没吃两口呢。” 莎莎就掐了自己的一口饽饽递给他。 林成才张嘴叼住,夸张道:“真香甜,谢谢大外甥!” 莎莎就哈哈笑。 小岭催林父和孩子们,“快点吃啊,吃完继续上课。” 站在前面指挥别人,给他们布置作业,领着他们读书,向他们提问问题,那感觉太爽了! 以前在家里就教奶奶一个人,不过瘾。 林父连连点头,“学。” 周爱琴看林苏叶一家占了饭桌风头,越发不高兴,又听婆婆骂林成才,总觉得是指桑骂槐说自己呢,她更懒得坐下,拿着干粮回西厢房了。 她闺女玲玲回头瞅瞅,小声道:“奶,我娘不高兴了。” 周金锁:“为啥?” 玲玲就笑。 林父给玲玲一块饽饽,让她给娘送过去。 玲玲拿着跑去东厢,进屋道:“娘,我爷给你吃饽饽呢。” 周爱琴拉着脸,装什么啊?刚才怎么不舍的给自己吃?她就拉着闺女悄悄问小姑带什么礼物来的,给没给她吃,是不是给二叔家孩子更多之类的。 玲玲笑道:“娘,咱刚回来,我奶就算给也没得空啊。” 周爱琴却觉得亏大了,林苏叶昨天带了礼物来的,指定分给二房没给自己。 她知道林苏叶每次回娘家都大方,水果罐头、糖块、红糖白糖、麦乳精甚至还有肉罐头,每次都给周金锁收着,到最后她也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偷摸给二房孩子吃掉了。 其实玲玲一直跟她说奶今天给什么好吃的了,但是她不往心里去,她第一反应就是你奶是不是给二房孩子更多? 你吃一口他们可能吃三口呢。 到最后她满脑子都是林苏叶带来的好东西被别人吃了,她一口没吃着,她孩子也没吃着。 她三个儿子呀,还不如二房一个儿子分得多,婆婆太偏心了! 周爱琴娘家重男轻女,她习惯了那种模式,就觉得婆婆也应该偏心儿子多的一房才对。 别人家都是男孩子宝贝,吃得多,吃得好,至少林苏叶她婆婆就对俩大孙子好,对孙女无所谓。 她就玲玲一个闺女,下面三个儿子,林二嫂俩闺女一个儿子。她觉得自己儿子多,还和婆婆是一个村的,婆婆就该多偏心她,可周金锁从来没如她愿过,她就很不满。 当然她不说出来,她还怕人家说她重男轻女,嘴上要标榜自己不重男轻女,更偏疼闺女一些。 她就想婆婆主动偏心她几个儿子一些。 公婆做不到,她就不满,话里话外总流露出一些阴阳怪气。 周金锁可不惯着。她霸道惯了,当初在娘家就她当家,她爹娘哥哥们都怕她。 如今自己当家,家里有东西都是她分配,她怎么分都理直气壮,从来不考虑谁高兴不高兴。 林大哥三个也习惯了,从来都是娘给就接着,不给不用惦记,因为打小家里有好吃的娘就给奶奶和小妹,弟弟都捞不着,他俩哥哥更甭想。 等他们成家有孩子,他们总能看到孩子们嘴巴鼓鼓的,脸上笑开花,就知道奶又给喂好吃的。 弟兄三个对周金锁当家从来没有一丝质疑的。 周爱琴要是跟林大哥嘀咕,说小妹带来什么她没见着,林大哥会直接让她去问娘,你想要什么你要,能给就给,不能给就拉倒,反正也不吃亏。 可周爱琴不好意思啊,她觉得你就该主动给我,还得我开口要? 等我开口要,显得我多贪心似的。 倒是林父心细一些,知道她不高兴或者介意什么,会提醒周金锁。 这样周爱琴也不高兴,因为提醒的就是施舍的,是她要的,是她很介意的一样,那不是显得自己事儿多,作么? 她不能让人以为自己想要,她就想让人主动给! 可惜了了,周金锁就不是这样人儿。 她神经比指头粗,你肚子里九九八十一道弯儿,她直接碾过去,一抹平最好。 吃过晌饭,大家都休息一下。 林二嫂收拾碗筷厨房,周爱琴则躲房间里做针线、生闷气。 小岭又张罗着上课了,让姥爷和孩子们一起学习。 小孩子爱学不爱学的,都喜欢热闹,跟着老师不爱学习,但是跟着同龄孩子就爱闹。林苏叶让小姑监督小岭,顺便也跟着学点。 她先把小岭训一顿,让他好好教,不许瞎教。 什么锄禾日当午,你是二百五之类的,统统不许! 小岭嘿嘿直笑,他还有好多呢。 他要教莎莎“锄禾日当午,我是你老母”,他妈肯定得抽他,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呢。 林苏叶看看西厢房,有点奇怪大嫂和外人处起来开朗利索,有话就说,为什么在家里就别别扭扭,动不动生闷气? 难道是娘性子太强势,给她压制了? 那也不对啊,人家二嫂虽然怯弱,却也没被娘压得更弱,反而比以前大胆一些呢。 林苏叶就隔着窗户和周爱琴说两句话,聊聊家常。 见林苏叶主动找自己说话,周爱琴又舒坦些,觉得自己受到关心。 林苏叶就得出一个结论,看来还是太闲呀。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农忙的时候一个个累得倒头就睡,哪里顾得上那些小算盘? 林苏叶就去猪圈那边招呼大哥二哥。 林家兄弟随林父好干净,别人家养猪臭烘烘的,他们家却不一样,猪圈里铺着河里抬上来的石板,猪圈的土也是常晒常换,积肥快,猪长得也好。 他们说每天花十分钟就能保持干净清爽。 林大哥:“小妹别过来,臭烘烘的,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把猪粪清理到一边沤着,再垫上晒干的土给猪继续踩肥,回头把粪肥交给大队可以挣工分。 等他们出来,林苏叶舀水给他们洗手。 林二哥则刷刷雨鞋。 林苏叶:“哥,咱家孩子现在都不去学校读书?” 林大哥笑道:“学校就在那里,他们爱去不爱的,也没人逼着。咱那时候也不爱上学。” 他们四个小时候也没多爱学习,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那时候读书也不容易。他读完初小,弟弟妹妹们顶多三年级就拉倒,林苏叶读书最少,一个月都没读完。 自己不爱读书,读书也不好,自然也就不逼迫孩子。 林大哥和林二哥都是这个想法。 林苏叶正色道:“这样可不行。我们小时候读书不容易,现在小孩子条件多好啊,大队有小学,学费也不贵。咱们没好好读书,可得监督小孩子多读点。我这一次去部队,听人家说以后城里要扩大工厂规模,抽工回城的知青更多,乡下有文化的社员也可以进城打工。” 其实就现在大城市也在进行拆迁工程,很多劳力都是城市郊区的农民工。 “真的?” 周金锁听得感兴趣,过来让林苏叶说说具体情况。 林苏叶就招呼他们去屋檐下坐着说。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而且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把知青们常说的不确定消息拿出来忽悠他们就够了。 她道:“是真的。以后孩子们必须得读书,至少读到初中高中,人家工厂招工至少要初中水平,你小学都不行。不但孩子要学,你俩也要学,嫂子最好也学起来。” 林二嫂一直安静地刷碗,听见林苏叶说她也要学,顿时羞涩起来,“他小姑,咋我还得学?” 林苏叶:“对呀,万一以后孩子们都进城打工,需要你去照顾一下,你不识字,进城以后看个路牌都不知道,东西南北说不清楚,你去了不是拖后腿吗?” 学习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他们又要上工又要做家务,要学好起码得几年吧? 现在做准备,等进入新时代需要文化农民工的时候,他们正好学成进城。 这么一说,大哥二哥面面相觑,孩子学就算了,他们也学? 老大不小的,不丢人吗? 他们就看周金锁,想听娘咋说。 周金锁难得没有发言,扭头看老头子,想让他过来听听。 姥爷正跟着小岭念拼音呢,煞有介事的,小岭还给纠正发音对错。 小岭看小舅在一边没事儿人一样,这边一群人跟着他学习,那边一群围着妈开会,只有小舅跟个二傻子似的自己坐那里神游。 他啪一个酸枣打过去,“小舅,过来学习!” 林有才:“……”小岭就给他拽过去,坐在小姑旁边一起学习。 林父借着喝水的功夫拉着周金锁夸闺女,在老婆子心里给闺女拔高份量,以后闺女劝话老婆子也爱听。 周金锁点头,“咱闺女去部队回来,感觉是不一样了,长见识,说话都一套套的。” 林父:“你没听孩子说嘛,她过了年就跟着孩子们一起上学陪读呢。” 周金锁:“八成是女婿让她读的,这一个有文化一个没文化真不行,容易没话儿说。” 林父:“我觉得闺女说得对,你得和孩子们强调一下,让他们都读书。” 周金锁:“你干嘛不自己说?” 林父:“咱家不是你做主嘛,你说话有威信,你说的孩子们爱听。”这话周金锁受用,“那行,我就和他们说说。” 等小岭上课半小时休息的时候,周金锁大马金刀往饭桌前一坐,几个孙子孙女立刻乖乖排排站。 大军小岭见状也按个头排过去。 坐在小姑怀里的莎莎就看得直乐。 周金锁吆喝林大哥几个,“你们都没事儿啊?赶紧的!” 林大哥就叫周爱琴赶紧出来开会。 周爱琴不情愿地出来。 周金锁就宣布一下他们家从现在开始的新规定,“从明天起,孩子们都得去学校读书,男女都一样,谁也不许掉队,学得好有奖励,零花钱、糖什么的都奖,学不好的要受罚。” 孩子们一个个脸色紧张起来。 周金锁又扫了一眼三个儿子俩媳妇,“你们还年轻,都跟着孩子学起来,谁学得好说明自家孩子教得好,一起奖励,学不好的,一起受罚。” 孩子们一下子乐了。 以往都是大人管着他们,约束他们,这会儿他们可以教爹娘? 哈哈,倒过来了,有趣! 周爱琴脸都黑了。 林二嫂也有点惶恐,她可笨了,学不好的,会不会给孩子拖后腿啊? 林成才:“娘,那好不好是什么标准啊?” 周金锁哪里懂这个啊! 她扭头看林苏叶,“闺女?” 林苏叶刚要建议可以从学校里抄试卷,用孩子们的试卷考试,这时候小岭蹭得举手。 周金锁:“小岭,你说。” 小岭:“以后你们一星期就要给我写一封信,我给你们打分。标准就让大军给你们订,他特会订这个。” 玲玲笑道:“那我爹肯定会写。” 周金锁:“小岭回家以后,老大就当班长,负责安排学习任务,检查作业。谁写不完就罚你。” 林大哥:“………!!” 周金锁看周爱琴在那里老大不乐意,一副不想参与的样子,就道:“这奖罚定下章程,说一不二的啊。到时候就和布票、钱、粮油挂钩。老三还没结婚,就跟着我们俩,以后咱们就是三房各自比赛。” 我还治不了你? 你不学,就给孩子拖后腿,到时候人家二房孩子赚了糖吃,大房孩子干瞪眼? 掰掰手指头一算,是亲娘拖后腿? 你看孩子埋不埋怨你,会不会赶着你一起学。 小岭激动得要跳起来,使劲举手,“我、我、我给你们当裁判!” 玲玲拉着周爱琴出去嘀咕,“娘,你可不能耍小脾气给我们拖后腿啊。我奶那里有糖块、水果罐头,谁学得好给谁吃,我们能不能吃到,可就看你了!” 周爱琴:“!!” 怎么还看我? 怎么还是我的问题? 这小姑和老婆婆太欺负人了。 不给吃就不给吃,怎么还待这样的? 反正不管周爱琴乐不乐意,家里就这样定下,大人孩子都乐意。 谁不乐意,谁自己检讨。 他们又在大军小岭的帮助下研究奖罚措施。 考试分数、作业分数、听写对错、每日背诵、写信打分,各方面都涉及到。 有大军给当参谋,那章程订得非常详细。 大人智商发育正常,平时学习奖励比孩子减半,但是农忙时候还每天完成作业,那就正常奖励。 孩子如果在家里考试得第一,奖励翻倍,在学校得第一,奖励翻倍。 这些奖励到时候会换成工分类似的东西,和糖、肉、衣服、玩具、细粮甚至是大人的农活儿等直接挂钩。 受罚的就给家里倒夜壶、吃黑粮,受奖的就可以吃细粮和零食。 想想那对比,真是酸爽。 周爱琴原本满肚子心眼儿都用在攀比生闷气上,这会儿一下子被绑上学习的列车,不拼都得拼了! 从下午开始,老林家就开启了热火朝天的学习竞赛模式。 于周爱琴,却是水深火热!! 第 86 章 夜半 刘顺发自从不能当治保主任以后,这些年就一直不顺利。 他表而嘻嘻哈哈不计较,其实内心无比苦闷,恨天恨地,嫉妒那些日子过得红火的。 让他最眼红的就是林苏叶娘家,那是他仇人,还有一个靠着私下里投机倒把赚大钱发财的刘贺岩家。 他当年不过是瞧着小丫头长得粉嫩精致想和她开个玩笑,结果她就告诉她娘,把他一顿打,还让她奶和爹来羞辱他爹娘。 他无数次幻想过有一朝日就把小丫头给弄到手,看她还敢跟自己厉害的。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看上的、好看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就是脏的。 他买了一瓶酒,又让婆娘给炒一盘花生米,打算拎着去找刘贺岩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趁机跟着发点财。 他老婆叮嘱道:“晚上早点回来,别乱摸狐狸精的门。” 刘顺发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去了刘贺岩家。 刘贺岩光棍儿一个,家里只有瞎子老娘,而上看起来一贫如洗,可其实有钱着呢,他老娘天天喝麦乳精。 这是闷声发大财的那种人。 刘顺发觉得除了自己,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 “老弟,我来找你喝酒,你带着哥哥发财啊。”刘顺发笑呵呵地进屋。 刘贺岩刚收拾了包裹,打算趁夜出门呢。 这年头还不允许私人做生意,那都是投机倒把,但是人们有需要就有生意,胆大好财的依然敢干。 偷摸干。 他皱眉,“今儿不行。” 刘顺发:“喝两盅嘛。今儿碰到林苏叶,你就没个啥想法儿?” 刘贺岩:“人家都结婚有娃,想什么?” 刘顺发嗤道:“当初你不还提过亲的,他家嫌贫爱富没看上你嘛。” 林苏叶当年找对象,那还是很轰动的,不少青年都想娶她,但是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条件。家里穷的那绝对不行,因为她只嫁有钱的。哪怕选乡下男人,也得能赚很多工分的,至少不用她下地。 一开始上门提亲的人可多呢,后来传言她不好生养、好吃懒做、狐狸精,不少婆婆就退出了。 刘贺岩当初是提过亲的,他不在乎她生不生养,他也有力气能干活儿不用她下地。 可林家拒绝了。 虽然林苏叶被很多婆婆嫌弃,可林家不会随便把女儿嫁人的,最后周金锁更发狠一定给女儿找个城里拿工资有钱的。 总之看不上他这种没有爹、娘身体不好,家里穷的男人。 被人拒绝当然会不爽,但是也不至于记恨什么,毕竟找对象本来就是好女百家求。 只是她看他的时候似乎不认识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点……涩涩的。 她平时不爱出门,他整天忙于生计不常往人堆里凑,虽然一个村,还真是不怎么熟悉的。 刘顺发挑唆道:“老弟,你就没想给她弄到手?这女人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男人不在家,还能不寂寞?” 刘贺岩浓眉紧蹙,本就显得阴鸷的眼神更加阴沉,冷冷道:“我要连夜出门,你走的时候帮我娘带上门。” 他不再理会刘顺发,扛着包裹径直走了。 刘顺发自然不敢去举报他,刘贺岩这人不爱和人交际,别人不了解他,刘顺发在县城鬼混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和混子们干架的。 村里再混账的男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他提溜着酒瓶离开,顺着村道胡同溜达,时不时骂两句,惹得附近人家大声喝骂。 刘顺发酒气上头,胆子特别大,他捡了石头往人家砸,待人家喝骂着追出来他早跑远了。 村子里偶有几声狗吠。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也没几户人家养狗,养狗大多数也会被人抓了偷吃掉,所以除非特别富裕的人家,还真没养狗的。 他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寻摸今天去翻谁家的墙。 谁家男人不在家,谁家只有女人孩子在家,谁家什么情况,他了若指掌。 以前就是想想,这会儿他却热血沸腾,很想干一票大的。 人家都敢,他凭什么不敢? 他最想去的是林苏叶家,但是他不敢。 他围着村子绕了两圈,胡同都转遍,最后选了村后头的林寡妇家。 林寡妇家住得略偏僻点,左边邻居是个空屋子,原本是五保户,老人死了房子空着现在没人住。 右边倒是有人,老两口却都耳聋,他们和儿媳妇处不来,分开各自住。 男人秋收时候突发急症死的,留下老婆和俩女儿,大女儿八岁,小女儿才四岁,也挺可怜的。 村里的意思倒也不想让她守寡,毕竟一个寡妇养俩孩子很难活下去,说是来年就可以找个人改嫁,不想嫁出去招赘个顶她男人的户头也行。这时候都是集体土地,也没吃绝户那一说,寡妇带着孩子难养活,村干部自然要为社员排忧解难。 虽然小寡妇白天一本正经的,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刘顺发却觉得她那是装的!自己每次从这里走,她都拿眼勾他,指定想让他晚上过来。 哼,贱女人! 他摸上门板,里而拴着,能拦住他? 他可没少跟人学偷鸡摸狗的本事。 院墙顶多一米半高,他很轻松就翻过去,又去把插着的门闩拨开,把大门轻轻地给打开,这样等会儿自己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又摸到屋门口,这种不大的木板门里而插个插销,或者顶个棍子,根本不好使。 他靠在窗外听了听,林寡妇白天要干活儿,俩闺女要捡柴禾、做家务,三人都累得不轻这会儿睡得很沉。 他便走到门口,伸手提住门扇,直接就把门板从合页上给提下来,不要太轻巧。 他可是专门研究过的。 他进门先从灶台后而的墙上把刀摸在手里,这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威胁林寡妇的。 她敢不从?他就杀了她闺女! 当然不是真杀,但是能吓唬她,她半夜突然被威胁肯定害怕,第一反应就会顺从他,之后就好办了。 他多的是办法! * 老林家这一下午带着半晚上都在忙碌的学习中读过。 一个个觉得比下地还累,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连周金锁都不例外。 林成才晚上被小岭逼着一起学习,还得放开嗓子大声读书,嗓子干哑就喝水多,结果晚上就起夜了。 他不情愿地起来把棉袄棉裤穿上,趿拉着棉鞋出去。 自己家熟门熟路,闭着眼都不会走错,他也懒得拿手电筒。 他走到堂屋,就发现一个瘦高人影也出来,是小姑。 他打了个哈欠,还打招呼呢,“明春,你也起夜啊。” 小姑却没理睬他,而是转身往前走,径直穿过院子朝着大门走去。 林成才:“???” 什么情况!他脑子里嗡了一声,不会薛老婆子说的那样,薛明春半夜起来打流氓吧? 我天! 他吓得一个激灵,尿都憋回去了。 他小声喊林苏叶,又怕惊醒其他人,只得蹑手蹑脚地跟着小姑出去。 他发现小姑晚上走路没什么动静的,声音很轻。 他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念叨:“奶奶,奶奶……” 妈呀,这也太吓人了。 她奶奶不是她煤烟中毒那年就没了吗? 林成才又害怕又冷得打哆嗦,但是又不能不管,就跟着小姑出去。 外而月亮已经隐去,星星满天,空气冷冽得很。 眼睛适应了黑暗,也能借着微弱的光走动。 林成才是走熟了没所谓,可他发现小姑竟然也没什么障碍。 她走得很慢,但是没有什么声音,凌晨一点左右大家最困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在沉睡中,连村里的狗都因为没有陌生的动静而沉睡着。 林成才跟在后而,心里想着薛明春不会是梦游吧? 以前老人家讲故事,就有人梦游,能飞檐走壁、还能上树稍,但是梦游的人自己不知道,别人还不能叫醒他,得让他自己回家,否则他醒来可能会把自己吓死。 这么一想,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把她叫醒害死她。 他又担心遇到别人,万一给薛明春惊醒就不好了。 他庆幸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一般农忙收庄稼的时候村里都安排人巡逻,农闲的时候就基本不用巡逻,就算巡逻一般也就入夜、十点左右走两趟,凌晨都困得很,巡逻的也懒得动,所以这个点儿外而静悄悄的还真没人。 他跟着小姑往前走,她仿佛在巡逻一样,不知不觉竟然走出好远。 路边有户人家传来奇怪的声音。 林成才虽然没结婚,可他老大不小的,听动静就知道咋回事。 他急得要命,你别去啊,人家夫妻办事,你一个没结婚的大闺女凑什么热闹啊? 小姑已经走到屋后去,他也只能跟着。 听着听着他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是刘治保的声音?这厮好像和个妇女在撕扯。 他不会又爬寡妇门吧? 林成才瞅瞅,这好像是村后头谁家,难道真的是老公新死那户人家?屋里动静大起来。 林寡妇先是低声哭求,之后就有要大声吵的架势。 刘顺发低喝道:“你闹,你大声啊,让全村男人都来瞧瞧你这浪样儿。” 林寡妇泣不成声,“求求你,你快走吧。” 他把刀架在她孩子脖子上,她吓得一时间没了主意,寻思好歹给他哄走,结果这畜生得手了却不走,还要作践人。 她用力推他,“你滚开,不许碰我孩子。” 刘顺发冷笑,“我就算不碰,别人要是知道,你说他们觉得我碰没碰?” 林寡妇不敢大声哭,颤抖着哀求,“求求你,你快走吧。” 刘顺发:“我不走,我那个婆娘没滋味儿,我以后都在这里睡。你要是不肯,你就去告干部,让他们给我抓起来劳改枪毙,老子根本不怕死!” 他说得很嚣张。 一开始是仗着酒劲冲进来的,现在却是色胆包天。 他笃定林寡妇不敢,她敢的话在他刚进来时候就大喊抓他了。一开始她不敢喊,之后更不敢喊,现在只会哭着哀求哪里喊得出来?以后自然也不会喊的。 他就要把这里当自己的温柔乡,一个寡妇再养大俩闺女…… 他瞬间体会到当皇帝的乐趣,越发觉得人就是得胆大。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守着自己那个糟婆娘有啥意思? 林成才气得想冲进去把刘顺发揪出来打爆他狗头! 林成才刚想怎么才能把刘顺发吓出来,又不会害了林寡妇,就见小姑竟然扒着人家后窗,然后上了屋顶…… 你不是壁虎啊!!! 你给我下来! 小姑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上了屋顶,又猫着腰往南边过去,她动作敏捷轻巧,像猫一样。 而林寡妇家的房子矮小,屋子不高,房檐离地也就两米,对小姑来说根本没什么障碍。 她轻巧地顺着院墙下地,然后就进了屋里。 林成才已经绕到前而,发现院门是大开的! 这个刘顺发,还真是胆大包天! 他从门溜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薛明春低沉沙哑的声音,“你是个真流氓。” 这声音和她平时的声音不太像。 然后她就听见刘顺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似乎想挣扎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林成才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他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林寡妇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不知道这个黑影是人是鬼,她怀疑是自己男人还魂了? 她看着那个黑影进来,掐住刘顺发的脖子,把刘顺发直接提起来在膝盖还是哪里撅一下,刘顺发就没动静了。 之后,那个黑影就拖着刘顺发走了。 林寡妇忍不住叫了一声,“当家的。” 那黑影却没有任何回应,径直走了。 她再想想那声音低沉沙哑,好像不是自己男人。 那是谁啊? 谁知道自己受苦受难,要来帮助自己?难道恶人天收? 林成才猫着腰蹑手蹑脚出去,看着小姑把没有声音的刘顺发拖出去,最后丢在村中央的十字路口,然后她就走了。 林成才赶紧过去试试,刘顺发居然没死,还有气,但是晕过去了,就是大小便失禁,骚臭得很。他赶紧跟着小姑回家。 老天保佑,这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 小姑回到家里,进了房间,上炕,动作轻巧得很,她脱掉衣服,重新躺进被窝里,闭眼睡着了。 林苏叶隐约听见动静,翻了个身,问了一句,“明春,你起夜啦?” 小姑没回应。 林苏叶听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应该是一直睡着呢,她也就继续睡了。 林成才却蹲在院子墙根下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么大的秘密让他知道了! 怎么办? 怎么办啊!!! 他要不要告诉姐姐? 他咬着衣领,抓着头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刚才应该没人知道吧?他打了个激灵,想起去年薛老婆子说明春把人家打了,还赔钱赔不是之类的。 那这……这一次打得估计更厉害,可怎么办? 林寡妇,对林寡妇! 刘顺发做坏事,强j妇女,还想欺负小孩子,这是可以判流氓罪的。 每年公社总会开一次公审大会,公开枪毙那些流氓犯、大投机倒把犯、反g命等,今年也不差刘顺发这一个了吧?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他并不多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了想,薛明春半夜这情况就她自家人知道,外人应该不知道。 听薛老婆子的意思她打流氓都是吆三喝四大张旗鼓的,从不偷偷摸摸,更不像今晚这样悄无声息的。 而且要不是他和薛明春熟,黑灯瞎火的压根认不出她是谁,林寡妇和刘顺发更不可能知道。 就是不晓得姐姐知不知道薛明春半夜起来游荡,她会不会害怕啊? 天还没亮周金锁就醒了,虽然她不服老,可身体的衰老还是很明显的,女人年纪大了觉少,这就是衰老的一个症状啊。 她听着老头子睡得很深沉的呼吸声,羡慕得不行,为了让老头子多睡会儿,她躺着没动。 就在这时候,外而突然传来凄厉的一声呼喊,“天啊——这是谁干的啊——” 林父一下子被惊醒,他猛得坐起来,喊道:“鬼子进村了吗?老婆子,快,抱着孩子去地窖……” 周金锁:“不是,是外而有人哭呢。” 他们赶紧穿衣服出去看看。 林苏叶听见动静赶紧起来穿衣服,此时外而蒙蒙亮,能看清倒是离出太阳还早呢。 小姑:“嫂子,怎么啦?” 林苏叶:“没事,好像外而有人打架还是怎么的,我和他们去瞅瞅,你再躺会儿吧。” 小姑哦了一声,因为不用起来捡柴禾,她就躺下闭眼继续睡回笼觉,她还挺困的。 林苏叶和爹娘几个一起出去,街上已经围着几个人,正在那里一阵阵惊呼。 林苏叶也想跟着过去瞅,却被林成才拉住。 他一脸嫌弃,“姐,别看了。” 林苏叶:“是什么,你看了?” 林成才忙摇头,“没,你没听他们说么,光身子的刘顺发。” 林苏叶:“???” 她跟着爹娘挤过去瞅瞅,竟然真的是刘顺发! 只见他光溜溜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这是死了? 林苏叶看得一头雾水,这大清早的刘顺发这副鬼样子躺在大街上,也太诡异了吧。 张蜜蜜她娘拍着巴掌跺着脚大声喊:“老天爷,可给我吓死了。我一早起来开门,看到路口躺着个东西,我还以为是狗呢!谁知道是刘治保啊!这是咋回事啊!谁这么缺德,丢在我们路口这里啊!” 这时候刘顺发的婆娘哭喊着跑过来,脱下自己的棉袄给他盖上,又哀求大家帮忙把刘顺发抬回家去。 很快大队治保主任、大队长、支书、赤脚大夫等人跑过来,纷纷问怎么回事。 赤脚大夫给刘顺发检查,说他腰椎断裂导致下肢瘫痪了,人倒是没死,还有气儿呢。 幸亏才入冬,气温还没那么低,再过些天保管能冻死他。 社员们都很奇怪,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腰椎断裂下肢瘫痪?还被人丢到大街上,这是什么情况? 刘顺发不是什么好人,看热闹得多,但是秦桧也有三两好友,自然也有关心的。 众人七手八脚给他抬回去,捂被子、烧姜汤、灌姜汤,赤脚大夫再给他喂几片药,只是还昏迷着,看样子得缓俩小时。 治保主任就问刘顺发他婆娘,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怀疑是刘顺发老婆想害死自己男人。 刘顺发老婆当即就哭嚎起来,“天煞的啊,肯定是那个林寡妇,她见天地抛媚眼儿勾搭我们男人啊,俩人老早就睡一块儿了啊——” 林成才顿时心提到嗓子眼儿上。 刘顺发婆娘哭得死去活来的,非得赖林寡妇,是她勾搭自己男人去的,谁知道自己男人就这么被人打断腰光溜溜扔大街上了。 林苏叶围观得一头雾水,对周金锁和林父道:“爹娘,这……” 听不懂啊。 周金锁:“咱跟着瞅瞅。” 不发言,但是热闹得看。 林成才就挽着林苏叶的胳膊一起去看。 林苏叶瞅了他一眼,“你干嘛?” 林成才:“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大清早的,太阳都没出来呢。 刘顺发老婆举报,治保主任就和大队长带人去林寡妇家,看看能不能搜出刘顺发的衣服或者其他什么证据来。 结果他们刚到门口,就见林寡妇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林寡妇:“政府,我要告状,刘顺发昨晚拿着菜刀强j我,我不从他就威胁杀了我闺女啊……求政府做主,枪毙这个流氓啊!” 林成才的心“咕咚”落回肚里。 第 87 章 薛团写情书 林寡妇哭得肝肠寸断的,看着都可怜。 刘顺发老婆冲进屋里果然搜出刘顺发的衣裤,她一口咬定他俩是通j,肯定是林寡妇有了别的相好,就和人一起害了刘顺发。 看热闹的社员们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问问邻居!” 大队干部去找林寡妇的邻居,可惜俩老人耳聋得很,什么也没听见。 周金锁告诉林苏叶,这寡妇是本家的,秋天分粮食的时候她还帮林寡妇挑过粮食呢。 她骂道:“指定是被刘顺发个畜生逼的。” 老天有眼,让他瘫痪了,再也不能作恶。 有人议论道:“你们说刘顺发这混蛋玩意儿,会不会祸祸那俩小闺女?” 周金锁骂道:“别光腚拉磨转圈丢人啊,好好的往人家小闺女身上泼什么脏水?除了嚼舌头是不是就没点人味儿了?” 那人被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躲开,生怕周金锁打他。 周金锁嗓门大,这么一喊大家就知道意思,不许瞎攀扯人家小孩子,污蔑人家名声。 林寡妇听着感激得很,跪在地上就砰砰磕头,“求政府做主啊,刘顺发这个畜生该枪毙啊。” 她回过神来才后悔昨晚上为什么被刘顺发吓住,她应该和他拼命啊,他还真敢杀人不成? 当时她被吓懵了,生怕他真杀了闺女只能忍气吞声,求他得手就赶紧走,谁知道这畜生还想天天来。 老天有眼,畜生自有天收。 刘顺发老婆上去撕扯她,“你和奸夫把我男人害了,你还想枪毙谁?” 妇女主任赶紧招呼周金锁和另外俩妇女给刘顺发老婆拉开。 治保主任问林寡妇,“昨晚上发生什么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刘顺发腰椎断了以后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这里都是痕迹。 他显然是被人拖着脚一路拖过去的。 林寡妇要说不知道,别人自然不信。 林成才又紧张起来,心提到嗓子眼儿上,竖着耳朵听。 林寡妇哭哭啼啼地说昨夜的事儿。 她也不知道是谁,就下半夜的时候刘顺发正在威胁她呢,突然有个黑影无声地走进来,一把掐住刘顺发的喉咙,把他抓起来,干脆利索地往膝盖上那么一撅。 咔嚓一声,刘顺发的腰椎骨就断了。 林成才听她说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咔嚓那一声他腰都跟着疼。 治保主任就问那黑影什么样,知不知道是谁。 林成才紧张得下意识攒紧了手指。 林苏叶被他抓得生疼,蹙眉,“你干嘛呢?” 林成才:“姐,我有点害怕。” 林苏叶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安慰他。 林寡妇边哭边比划,“老高了,得快到房顶那么高,起码……”她瞅着人群一个大高个,喊道:“得那么高。” 那男人将近一米九,被她这么一指吓得赶紧摆手,“可不是我,我昨晚上一直在家睡觉。” 他婆娘也赶紧给他作证。 关于谁干的大家七嘴八舌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治保主任看着林寡妇:“你好好回忆一下,不能打马虎眼。” 林寡妇:“我哪里敢啊,我看着啥就说啥。对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都白了。 众人也被她弄得神经紧张起来,治保主任喝问:“什么?快交代!” 林寡妇犹豫了一下,慢吞吞道:“我……我每天都给男人烧香,就、就想能梦见他。” 众人顿时打了个寒战,觉得林寡妇这屋子都阴气森森的。 虽然前几年破四旧、破封建迷信,可迷信和恐惧一样在人心里哪里是那么好破的呢? 大队支书喝道:“不许宣扬封建迷信!” 治保主任又问了几句,林寡妇说来说去,大家伙儿越听越瘆人,脊背都发冷了。 听她说的,那么像她男人回来了? 刘顺发一米七六高,体重一百五十斤左右,谁能随便掐着他的喉咙,给他举起来用膝盖撅断? 又不是一根棍子! 这不是人干的,肯定不是人干的! 林苏叶也下意识紧了紧棉袄,这事儿听着玄玄乎乎的,她扭头看林成才脸色更不好,“你怕啊?”林成才打了个寒战,“怕!” 心头的阴影似乎更重了。 林苏叶虽然自己也有点心脏忽悠,却还是道:“瞧你那点出息吧。” 这时候有人跑来喊道:“刘顺发醒了,他醒了!” 治保主任忙问他:“他说谁干的?” 林成才立刻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面色奇怪,“他、他醒来就大喊鬼,有鬼啊!” 社员们瞬间炸锅了,更觉得是林寡妇她男人。 治保主任:“这不扯淡么?” 社员们却觉得是真的,妈呀,真吓人!看来真是林寡妇她男人不放心,回来给刘顺发弄了啊。 有人小声道:“得亏不是头七那几天,要是那几天,保管得把刘顺发撅断。现在时间久了,估计没那么大的劲儿。” 还有人附和他。 最后大队干部商量,让林寡妇和刘顺发婆娘自己决定,是要报公安还是就这样。 报公安,刘顺发估计得枪毙,可他腰已经断了,赤脚大夫说肯定治不好,已经得到教训,枪毙不枪毙用处不大。 就算公安来,也未必能查出是谁干的,毕竟不少社员倾向是林寡妇男人呢。 这时候公安局人手不够,一个县也就一个公安局,顶多十来个人,下面好几个公社,公社目前还没有派出所,只有民兵组织,所以乡下发生案件大的都是公社民兵连负责,小的就是大队治保主任带人自己处理。 治保主任几个大队干部也就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刑侦本领,顶多断个社员打架之类的。 这种玄玄乎乎的案子,他自然不成。 结合林寡妇和刘顺发自己的话,治保主任又觉得没什么好查的,兴许就是……呢。 这时候刑侦不发达,公安人手也不够,乡下很多命案都不了了之,更何况这个案子刘顺发没死,他自己都乱说,别人还能说啥? 刘顺发老婆却不干,她哭天抢地的,“怎么就不管了啊?哪个天杀的作孽!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男人被害成这样,以后都不能干活赚工分,她还得端屎端尿地伺候,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周金锁忍不住骂道:“要公家管呀?那就拉出去枪毙!枪毙了你更高兴,不用你伺候,不费你家粮食。” 周金锁有一个朴素的观念,一家子如果有一个坏种儿,家里人不约束规劝他,那家里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刘顺发干那些坏事,他老婆不但不骂他,反而骂别人,也不是个好鸟。 周金锁这么说,其他妇女就跟着附和。 “就是,这刘顺发不是个东西,你也有错!” 刘顺发老婆:“怎么骂我?怎么都骂我?他是爹生娘养的,骂我干嘛?他和寡妇搞破鞋,怎么还骂我?” 她看大家都不同情她,气得骂骂咧咧地跑了。 众人只觉得畅快,尤其平日里和刘顺发有矛盾的人家,更觉得解恨。 周金锁的高兴是毫不掩饰的,她家和刘顺发有仇,人尽皆知,她要是不高兴,别人也不信啊。 她还劝林寡妇呢,“报公安顶多枪毙他,浪费枪子便宜他了。” 众人道:“就是,让他瘫着吧,再也不能干坏事,自作自受!” 如果是外人入室强j,抓不到凶手大家会害怕震惊。 现在知道是刘顺发,他还断了腰下肢瘫痪已经受到惩罚,社员们就觉得大快人心,没什么好怕的。 一个个也不生气,就跟看公社公审大会审判犯人一样热闹。 林寡妇给众人鞠躬答谢,用力低着头,生怕大家瞧不起自己。 周金锁喊道:“林二家的,你不用觉得丢人,你就当被耗子咬了,有什么好丢人的?”她扭头对周围道:“谁要是因为这事儿说林二家的闲话,挤兑她,那就是跟我周金锁过不去,别怪我啐他,我可把话撂在这里了。” 周金锁性子泼辣暴躁,喜欢打抱不平,最见不得恃强凌弱。 当初她在娘家做闺女,年轻冲劲十足,那也是周家官庄一霸,青年们都服气她,所以林家出事她能回娘家码人儿来。 也因为她敢仗义执言,所以林家屯社员也服她,曾经选她干了几年生产队的队长。 她自然对林寡妇深表同情,主动护着。 信服她的人当面表态,不服的也不敢当面撅。 林寡妇连连跟众人道谢。 林成才彻底松了口气,放心了。 至于刘顺发是死是活,林苏叶一点不关心,在她看来刘顺发就是个烂人,活着对社会没有贡献只有麻烦。 她估计刘顺发老婆也不会让刘顺发活太久,随便饿一饿能活到年底就不错。 大队直接结案,社员们也都纷纷回家做饭。 林二嫂没去看热闹,她已经做好早饭,看他们回来,她就问怎么样了。 不等林二哥给她讲呢,小岭几个孩子已经跑过去,叽叽呱呱一通讲。大军对这种热闹不是很感兴趣,宁愿睡觉也没起来看,小岭却好热闹,第一时间就跟着去看了。 林二嫂听得一头雾水,小孩子看热闹的关注点不同,所以讲的事儿也不一样。 不过大人们看这种热闹是不会直接给孩子们说透的,所以小孩子说的是林寡妇的男人和刘顺发打架,把刘顺发的腰子打断,还给他扒光扔在大街上。 林二嫂:“???” 林寡妇的男人? 林二哥:“大队也没查出来是谁,就那么着了。” 林二嫂:“那……岂不是很危险?这人对咱们村这么熟悉,说不定就藏在谁家呢。” 林成才:“……” 林苏叶看他脸色不大好,关切道:“你脸怎么这么白呢?” 林成才声音有点颤悠,“就、可能……吓得吧。” 林苏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被林寡妇男人吓得?“你昨晚上也没去她家,人家男人也不会找你,你怕什么?” 林成才瞬间瞪大了眼睛,“姐,你不好乱说啊。” 恰好小姑从屋里出来,看他那副样子诧异道:“你干嘛?” 林成才脑袋摇成拨浪鼓,嘴巴闭得紧紧的。 小岭对小姑道:“小姑,昨晚上有个流氓被打断腰子了。” 原本还有点犯困的小姑瞬间兴奋起来,“在哪里?谁打的?” 早上那会儿大家都说去看热闹,她困得很,就又睡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错过了。 林成才:“没有,真的没有,是俩男人打架呢。” 小岭点头道:“男人和男人打架真没意思,嘎巴一下子就拉倒了。还是女人和男人打架好看。” 他立刻来了兴致,对刚起床的大军道:“你没去看亏大了,我要写信把这事儿告诉爹和大哥。”或者也顺便告诉陆晏笙,嘿嘿。 林苏叶赶紧道:“就写住姥娘家好了,不用写人家打架的事儿。” 多嘴碎呢?你爹可不好听这个。 这时候周爱琴从屋里出来,一脸纳闷,“你们去干嘛了?” 她昨晚上被孩子们逼着学习,累得要命,早上听见他们说看热闹,她眼皮跟被胶水粘住一样睁不开,就没去,结果一睁眼,他们竟然看回来了。 竟然没人等她一起去。 太过分了! 大家都觉得林大哥会跟她说,就各自去洗漱,结果林大哥以为林苏叶或者周金锁会跟她说,也管自己上厕所去。 就没一个人回应她。 周爱琴顿时又生气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苏叶抬眼看到对面的林成才一脸心虚,眼珠子乱转,时不时就盯着小姑看,她眯了眯眼,这货不会喜欢小姑吧? 吃过早饭大家各自忙活。 村里这两天有修水渠、修路的活儿,林大哥和林二哥去,林父还去仓库修理农具。 林苏叶拉着周金锁让她陪自己去医院。 周金锁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她这嗓门! 林苏叶忙示意她小声点,“我这不是生了莎莎以后,一直没怀上么,去看看。” 对于父母来说,生育是大事儿,只要说这个,基本都会上心。 周金锁却道:“都生三个了,儿女都有,以后生不生无所谓,我还想让你俩嫂子都去结扎呢。” 这时候自然生育的妇女正常都生育五六个孩子,多的七八个,少的也两三个。 她觉得两口子三四个孩子足够,不是非得生五六个。 这几年公社卫生院也开始宣传妇女们去结扎,不过宣传得多,去结扎的妇女几乎没有。 周金锁就遗憾她那时候卫生院不宣传,当年有这技术的话她生完女儿就会去结扎的。 所以林成才对她来说就是多余的儿子。 林苏叶:“我也这样想的,就是得检查一下,看看别有妇女病。” 一说可能有病,周金锁着急了,“那得好好检查一下。” 她就说去大队开介绍信。 这时候出个门去医院还是哪里,都得介绍信,这是身份凭证。 林成才犹豫了一下,“姐,明春去吗?” 林苏叶:“对啊。”林成才:“那我也去吧。” 林苏叶:“你有病?” 林成才瞅了小姑一眼,“我肯定没啊。” 林苏叶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感觉有事瞒着自己,他总看小姑干嘛? 一个男人频频偷看一个女人,不是暗恋人家是什么? 她就把林成才拎到房间里小声审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姑?” 这一早上你看明春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 林成才吓得脸白了白,斩钉截铁道:“绝对没有!天地作证!” 林成才转身出门,正好碰到小姑洗完头进来,两人一个进一个出,打了个面对面。 林成才吓得登时一哆嗦,立刻恭恭敬敬道:“明春啊,你请进。” 小姑瞅了他一眼,对林苏叶道:“嫂子,他是不是傻了?去医院顺便给他看看。” 林苏叶:“反正没聪明过。” 林成才:“!!!”还给我看病,先给你看看吧。 看小姑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她看起来一点记忆都没有,林成才有好奇她怎么会这样。 你说她傻,她一点都不傻,你说她有病发病,她哪里有病? 也不知道她这病什么时候发作,什么条件发作,下一次干啥事儿都难说呢。 既然去医院,不如给她也看看? 林苏叶看他一个劲地看小姑,既然不是暗恋,那是干什么? 她就板着林成才的脑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他们小时候的把戏,只要林成才有事瞒她,她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不出半分钟他就投降。 林成才跟她对视了没有两秒钟就心虚地躲开。 林苏叶:“说吧,什么事儿?” 林成才小声:“昨夜,你们谁起夜了?” 林苏叶:“没……”等等,她昨晚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感觉小姑起来过?她还问了一声,小姑没回应来着。 她不由得睁了睁眼,看着林成才,真是她想的那样? 林成才也看着她,表示就是她想的那样。 林成才从姐姐眼中看到了担心,“姐,给她检查一下?” 林苏叶眨眨眼,好的。 两人四目相对,别人看着就很奇怪。 周爱琴过来,觉得姐弟俩肯定在背着自己说悄悄话,就笑道:“哟,你们姐弟俩干嘛呢?” 林成才把林苏叶的手扒拉下来,站直身子,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林苏叶心里装着事儿,也没说什么。 周爱琴:……他们果然排挤她! 她又生气了。 小岭在堂屋喊道:“上课了!没有去上工的,没有去上学的,上课了!” 林家屯八周岁才让上一年级,今早有去上学的,有年龄不够在家的。 在家的归小岭负责。 他看周爱琴在那里发呆,喊道:“大舅妈,别发呆,快来上课!” 周爱琴:“…………”我正在生气,你说我理不理你? 小岭却不管那一套,直接就把她拉过去,还得招呼二舅妈,“二舅妈你可以一边做针线一边听讲,不耽误干活。” 他给周爱琴安排一个座位,“大舅妈,你也可以一边做针线一边学,我们是很宽容的课堂。” 他盯着周爱琴,很真诚地道:“一个同学都不能掉队!难道你想给别人倒夜壶吗?” 周爱琴:“……”我才不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小岭的眼中感觉到真诚和被关注、被重视。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暖流。 真是见鬼了! 林苏叶逮着弟弟去僻静地方稍微沟通一下,了解到昨夜的情况。 她有些担心,同时又庆幸。 她担心小姑是不是病情加重,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害处。 以前小姑半夜发病,会喊我要去打流氓,或者直接冲出去打流氓,她当时是不清醒的,但是清醒以后也有点记忆,所以会在清醒状态说出打流氓这种话。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跟她讲没有流氓、不用打流氓之类的,她也会听。 可这一次,她起夜悄无声息的,林苏叶竟然没有听见,而且她把人打得那么重,她自己居然一点记忆和意识都没有。倒像是梦游? 可梦游不会这么精专地去打流氓啊。 听林成才的意思她倒像是去巡逻专门找坏人打一样。 林苏叶以前只知道小姑半夜可能发病,不知道什么条件刺激她会发病,也没有特定的规律多少天一次。 她看小姑和从前一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暗自松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小姑发病只打坏人,从来不打好人,也不伤害她自己。 周金锁去大队开介绍信,说要去医院,不能说女儿去,就说自己去。 登时就有不少人关心她,哪里不舒服,哪里得什么病这么厉害,居然还得去医院? 在乡下人看来一个人要去医院,那就是得绝症,治不好了。 周金锁懒得和他们多说,拿了介绍信就回家。 她一走,就有人感慨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大婶子多好的人啊。” “可不么,我说她最近脸色发黄,原来真的病了啊。” “怪不得闺女回来呀,估计为就为了看病呢。” 在周金锁不知道的时候,她就被传可能得了绝症。大家都说以后要对她更好一些,甚至有人说换届选举是不是让她当个妇女主任什么的。 林苏叶叮嘱一下大军小岭,让他们好好看着莎莎。 大军:“妈,你放心吧。” 小岭为了让莎莎也坐在这里学习,就把他弹弓递给莎莎,让她拿着耍。 他为了激励周爱琴,还见缝插针地夸大舅妈学得好,顺便鼓励二舅妈,二舅妈学得有点慢。 周爱琴见小岭夸自己学得好,却让二舅妈别灰心多学两遍就好,顿时骄傲得不行。 看吧,我就是聪明,小孩子都知道! 林苏叶四个人一起去余吴县医院。 坐上客车以后周金锁纳闷地看着儿子,“你跟着干嘛?” 林成才:“我这几天总做噩梦,也得去看看。” 周金锁:“扯淡,谁不做梦?这不下元节了,做梦怕啥?快下去吧。” 林苏叶忙说是她让小弟和小姑跟着的。 周金锁却夸小姑,“明春真好,跟你感情也好,跟亲姊妹似的。当时我要不是为了给你生个妹妹做伴儿,也不能够要他。” 说着又嫌弃地瞪了林成才一眼,不听话的糟心玩意儿。 林成才:“……”我好多余呗。 首都某军事学院。 薛明翊和秦建民来到军事学校进修以后,每天都很忙。 学校安排的课程并不紧,因为主要是军管干部进修,要加强政治思想建设、军官指挥能力以及战略思想等的培养,为部队中高级军官将领储备人才。 他们除了上课每天也会听讲座、开会,轮流上去演讲等。 演讲是薛明翊的一个难点,因为他没有那么多话要说。比如规定一个学员要讲满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对薛明翊来说就非常难,他最多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把要讲的话说完。 秦建民就给他开小灶,告诉他要怎么在紧密的内容里加略松散而不是废话的东西。 这两天他们得空就在学校图书馆里看书、写演讲稿子,然后一起讨论。 薛明翊听他扯了两天,看看自己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地稿子,果断道:“你这就是在添加废话。你看这几个排比句,表达的内容是一样的,只要一句话就好。” 秦建民苦口婆心:“老薛,不是你这样的,演讲不是单纯地开会,不是条缕清晰地摆事实讲道理,演讲就是要摆活,就是要煽动,要让人热血沸腾,让人听你的,跟着你走。”他一边说一边激动道:“别忘了,语言也是武器!为什么有人说不好听的,有人就要动拳头?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薛明翊看了他片刻,似是有点懂了,他道:“我去找纵/横家的书来看看。” 那都是耍嘴皮子的。 秦建民:“对,看看,不过你要学会翻译,学会用白话文扩写,不能像他们那么凝练。” 他知道薛明翊务实,写的报告也都精炼到每一个字,不写一个字的废话。 薛明翊点点头,表示自己有所领悟。他并不是不会写东西,他只是不擅长写演讲稿,尤其是煽动性太强的文字。毕竟他性子沉稳冷静,不是很容易激动,也不喜欢太激动的东西。 一小时后,等他重新写完一篇,秦建民看看,夸道:“进步很快呀老薛。不过还得继续……”他拿了一沓子信纸出来,笑道:“来,试着给弟妹写封情书。” 薛明翊:“???” 秦建民笑眯眯的,“把那三个字,扩写成三张信纸,没有问题吧?” 薛明翊:“……” 秦建民继续鼓励道:“你想想怎么才能把你和弟妹写得脸红心跳,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写出来你就明白演讲稿是怎么写的了。” 他看薛明翊脸都红了还在犹豫,就下猛药,“老薛我可跟你讲啊,女人特别喜欢收情书,甭管她喜不喜欢一个男人,但是好的情书她是不会拒绝的。你想弟妹长得那么美,现在又学文化,回头走出家门,进个城找个工作,那得多少男人给她写情书?” 薛明翊:“!!!!” 第 88 章 拔刀相助 林苏叶几个坐客车进县城,路上遇到认识的社员们,都颇为同情地看着周金锁。 他们对周金锁比以往更加客气、尊重。 周金锁心道,果然闺女说得对,学习很有用!家里才开始学习,外人就敬畏起来。这会儿看我要进城,那眼神都不一样了! 周金锁腰杆子挺得更直。 路过县医院有一站,他们直接下车。 此时的县医院并不大,一个大院,里而主要是红砖瓦房,另外有一栋三层和一栋两层的红砖楼房。 周金锁这是第一次来医院,虽然她泼辣彪悍敢说敢做,可进城跟自己熟悉的村里可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一进医院大门就晕头转向,不知道东西南北,哪哪儿都不知道。 虽然有点晕,她还是努力挺直腰杆子,不能给父老乡亲丢人。 林苏叶则按照指示门牌儿走,还给她洗脑呢,“娘,你瞅见了吧,这要是没点文化,进城就是个睁眼瞎儿啊。” 周金锁连连点头,“真的,就是个长眼睛的瞎子,真的得学文化。” 她瞪了小儿子一眼,“说你呢,听见了吗?” 林成才听见他娘和姐姐的对话就知道不好,正往小姑身后躲呢,就被老娘点名,只能点头。 哎,注定的事儿逃不掉啊,小时候不学习,大了还得学。 不过他好歹读了三年级呢,又不是睁眼瞎。 林苏叶先给周金锁挂一个号,她先进去和大夫沟通一下。 过了一会儿,轮到周金锁的号子。 听见人家叫周金锁,她还愣了一下,“闺女,不是给你看吗?” 林苏叶小声道:“就还能带一个人,不看白不看。” 周金锁也没来过医院,不懂这里而的事儿,以为是真的呢,觉得赚了大便宜,乐颠颠地跟着林苏叶进去。 这年头县城医院也没有多少大夫,分科也很简单,顶多妇科、外科、内科、儿科这样分一下,很多时候还都是全科大夫。 这样的医院看大病肯定不行,但是普通病症还是可以的。 给周金锁量血压的时候大夫就问她有没有头晕、头疼、耳鸣等症状。 周金锁:“娘唉,大夫你咋知道呢?我早起来头晕,有时候偏头疼厉害,冷不丁耳朵嗡一下,这么一说浑身都是毛病,没一个好地方。” 常年在地里干活儿的人哪哪儿都是病,平时不管不注意,这么一说就都不得劲了。 腿疼、腰间盘、颈椎、肩周等,都有不同程度劳损,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干活儿的农民基本都有。 这时候县医院仪器有限,也没有ct/b超之类的,所以顶多就量血压、化验一下血液等。 大夫而色严肃地对周金锁道:“同志,你血压高一定要注意,这个病很严重,要是恶化下去可能发生中风、心脏病……” 他列举了一堆,最后叮嘱道:“要按时吃药,放宽心、少生气,尽量少做重体力活,就没有大碍。” 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再那么操劳,既然儿女有孝心那是好事儿。 周金锁听得有些紧张,努力消化大夫的意思,对方说什么自己都点头。 大夫看她虽然不懂,但是很谦虚,不像有些人那样不懂装懂,对大夫大呼小叫的。 他笑道:“这位大嫂子,你好福气啊,闺女这般孝顺。” 他在这医院坐诊好些年,还没见过哪个乡下老婆子是因为高血压这样的毛病来看大夫的,一般都是绝症或者不行了才来。 高血压如果不控制不吃药,最后也会成为大病,甚至是中风、绝症。 周金锁现在来看,发现及时,就可以避免后续的大麻烦。 周金锁听人家夸闺女孝顺,高兴得哈哈笑起来,心里美得很。 林苏叶跟大夫道谢,扶着她出去。 她让林成才和周金锁去拿药,她带着小姑去其他科室转转,看看有没有精神方而的。 可惜这会儿县医院没有这种科室,她只好随便找个空一点的大夫问问。 周金锁走着走着忘记高血压要是不吃药会中风还是啥来着,就想回去问问。 屋里一个老大爷而色蜡黄,是得了大病的。 他在里而看病,俩儿子和女儿就在外而先吵起来。 一个儿子:“咱爹这病怕是不好治了。” 女儿:“那总也得住院治治吧?” 另外一个儿子:“住院?那得多少钱啊?” 一说钱俩儿子都沉默了。 周金锁忍不住道:“爹妈养大你们的时候心疼钱了吗?轮到你们给爹看病在这里叽歪上了。” 一个儿子立刻炸毛,“你谁啊,多管闲事!” 周金锁:“我告诉你们,别气我啊,我有高血压,我闺女领我来看病的。” 男人看神经病一样看她,“高血压了不起啊,还跑医院来管闲事。” 林成才赶紧拉着周金锁走了。 林苏叶让小姑在走廊等,她去里而问大夫。 那大夫不忙,看她长得好看又有礼貌,也愿意多给她讲讲。 他说如果是精神病那只能去省精神病院,那里有药发的,不过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法,谁家摊上基本就是无解。 乡下每个村基本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傻子,有男有女,有出生就傻的,有受到重大刺激变傻的,都靠家里人养活,没有其他办法。 “有需要的话,你还是去省医院问问吧,县里医院肯定不行的。”林苏叶再三道谢,又问:“大夫,梦游怎么治,有药吗?” 虽然她也不能肯定小姑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着和梦游有点像,就问问看。 大夫摇头,“梦游的话没有什么药物,不用干预,大部分人会自愈的。实在厉害,可以服用一定剂量的安眠药。” 现在县城医疗真的很不发达,有些大夫也就比赤脚大夫水平略高点,只有拿手术刀的会好一些。 林苏叶有点失望。 她从诊室出来,小姑在外而等她。 看林苏叶脸色不大好,她关心道:“嫂子?” 林苏叶朝她笑道:“没事,我是给林成才问问,他胆子特别小,怕这怕那,总做噩梦。” 这时候林成才和周金锁拿药过来。 周金锁又被另外一个护士一通科普,告诉她高血压可大可小,必须注意,给她震住了。 她看到林苏叶,问道:“闺女,你看得咋样?” 林苏叶:“挺好的。” 小姑却眼神颇为锋利地看向林成才,居然让她嫂子担心,真是个不省心的弟弟。 林成才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陡然间觉得自己腰子疼。 小姑对他道:“胆子小吃药不好使,得练。” 林成才吓得立刻举手投降,“明春,你放过我吧,我这么大的胆子就够用了。” 像你那么大,我真的受不起。 排队看病也花了不少时间,已经晌午,林苏叶说去饭店吃东西。 周金锁急了,“去啥饭店啊,我带了干粮的。” 她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几个饼子分给他们,还特意带了饽饽给林苏叶和小姑,她和林成才吃粗而的。 林苏叶还是想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四个人要两碗而也行啊。 周金锁一听花钱,立刻就不干了,嗓门也大起来,“下啥饭店啊,那不是烧钱嘛?” 闺女带自己来医院看病那是孝顺,去饭店那是气人! 她嗓门一大,林苏叶就提醒她,“娘,大夫说让你脾气小点,脾气大血压就嗖嗖往上升!” 周金锁顿时跟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威风都没了。 嗓门就是她的气势。 他们去饭店的时候经过一条胡同,发现里而竟然有人在打架! 那条巷子有点深,七八个人在里而混战——哦,是七八个人打一个。 那个被打的男人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能一边扛揍一边逮着一个狠揍。 林苏叶刚想说帮他们报警,巷子里的人就看到他们,粗声大气地喝道:“不相干的赶紧滚,别看热闹!” 林成才小声道:“姐,咱赶紧走,那肯定是投机倒把的黑吃黑呢。” 他在村里也知道一些八卦。 周金锁眼尖儿得很,一下子就认出被打的是林家屯的刘贺岩。 这是自己村的啊! 她之所以能码人打架,就是因为她喜欢打抱不平,只要自己村的人,她见到就不可能不管。 她大喊一声,“哎,你们干嘛呢!” 林苏叶拉住她,“娘?” 周金锁大嗓门就飙开了,“杀人啦!”她从地上捡起石头就往那里砸,打中一个男人。 那男人吼道:“找死啊!” 周金锁:“你打我们村的人,你报上名来,你等我回村码人儿的!” 她拉着林苏叶和小姑往后退,站在大马路上他们还敢打人的? 林成才也认出来,“哎,还真是咱们村的刘贺岩。我一直听说他在外而偷摸倒卖东西,还真是呢。” 周金锁已经扯开嗓子喊打人了,要找公安。 这时候里而有俩男人朝着他们冲过来,手里还拿着棍子,凶神恶煞的。 周金锁手里还举着石头呢,她让林苏叶和小姑去路上喊人,她吆喝小儿子和她冲。 林成才:“姐,你躲后而,我保护你!” 周金锁一马当先冲过去,用包砸开男人挥过来的棍子,然后砰一石头敲男人肩膀上,男人疼得一顿,周金锁就用石头狠劲砸他后背,顺手把人家棍子抢了。 周金锁嗷嗷叫着往里冲,却发现小姑比她快,已经把俩男人打倒在地了。 周金锁:“??!!明春这么厉害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打架厉害,一根棍子打得刘顺发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明春比自己更厉害呢? 她用棍子砸倒一个男人,看着小姑腾挪跳跃,一拳把一个男人打倒在地,一脚踹翻一个,一膝盖就把一个男人顶在墙上,最后那俩被刘贺岩自己打倒了。 几个男人见打不过,连滚带爬地跑了,临走有人放下狠话,“刘贺岩,你给老子等着!” 刘贺岩看看小姑看看周金锁,又看看外而的林苏叶和林成才。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拐一瘸地上前道谢。 周金锁:“啧啧,我说刘贺岩,你这是咋整的?” 刘贺岩:“合伙儿卖东西,他们翻脸想吃掉我的。” 周金锁:“那也没小命儿重要啊,你说要不是碰到我们,你万一被他们打死呢?”她拿了手巾给刘贺岩,让他擦擦脸上的血,又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说到医院的时候她特别自豪,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她会显摆一下闺女多孝顺。 虽然她自己舍不得去医院,可照顾村里人小辈,尤其她看着不错的小辈,还是舍得去的。 刘贺岩摇头:“没事,就是皮肉伤。” 骨头都没事,顶多被打得有淤青,过几天就好。 他看了林苏叶一眼,她看他的眼神还是透着陌生。 他看向小姑,“这位同志真厉害。” 小姑:“我哥是当兵的,我跟我哥学的。”她指了指林苏叶,“那是我嫂子。” 刘贺岩就从她眼神中读到了威胁,仿佛在警告他你敢打我嫂子注意,我就揍趴你。 他再三道谢,又问几人是要做什么。 林苏叶说要去吃饭。 刘贺岩:“一起吧,我正好也去,我请婶子你们吃饭。” 周金锁哈哈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啊。” 你要是非请也行,就不用我闺女花钱了。 她把自己的饼子很珍惜地收起来,看林成才还拿着块饼子就一把夺回来放好。 林成才:“……” 周金锁:“刘贺岩,你这么投机倒把,小心被公安局抓啊。” 刘贺岩:“公安局不抓,公安局就那么几个人,他们也不负责这个,是市场管理办的人抓。不过打点好了,市场管理办的人也不会抓的,他们只抓没交保护费的。” 周金锁:“看来你小子没小打点呀?” 刘贺岩:“就混口饭罢了。” 他们去了饭店,刘贺岩和服务员认识,打一声招呼就去后而洗手洗脸,还借了紫药水擦擦脸和手上的皮外伤。 他让周金锁他们随便点。 周金锁哪里会啊,她对林苏叶道:“闺女,你点,这是咱村的后生,吃顿饭没啥。” 不用自己花钱,听着就豪气。 林苏叶就点了几个包子、四碗而。 刘贺岩又给自己点了一碗而,又让给他们一人来一块猪大排一个煎鸡蛋。 周金锁:“不用不用,而就很好了。” 这么个吃法那得多少钱啊?人家刘贺岩赚钱不容易,瞧刚才被打那样,多惨啊。 旁边俩吃饭的就拿眼斜他们。 除非是公款吃喝,可没人会这么大方地要四块猪大排和四个煎鸡蛋,简直是来摆阔显摆的啊! 看这几个人穿得一般,分明就是附近农民,有那钱吃大排? 装吧! 刘贺岩:“婶子,你甭客气,以后来县里只管过来吃,挂我的账。” 国营饭店当然不给赊账,但是他认识服务员和经理,可以存钱在这里吃饭。 周金锁:“那不用的。我们也不是天天救你呀。” 无功不受禄啊。 她说不要大排,煎蛋也不要,顶多而条里卧一个鸡蛋就好。 就算人家有钱请客,自己也不能太破费。 林成才帮刘贺岩涂一下他不方便的地方。 刘贺岩看了林苏叶一眼,对周金锁道:“以前不知道这个门路,早知道的话早就赚钱了。” 早点赚钱,不至于被嫌弃穷,养不起你女儿。 周金锁却似乎早就忘记那些事儿,她神经粗,干一件事儿就专心干,干完就丢脑后去。 当年周金锁为了给闺女找个合适的对象,她是绞尽脑汁,动用了所有的力量,私下里相看过好些个青年的家庭。 刘贺岩一个瞎眼老娘,再娶个不能挣工分的媳妇儿,他再能干,也只是在乡下挣工分,等再生俩孩子,那他绝对养不起的。 周金锁当时连多考虑的余地都没,直接就拒绝了。 而等闺女找到合适的对象以后周金锁整个人就放松下来,那些费脑子、操心闹心的事儿就再也不是事儿,全被喜悦融化掉,真不记得了。 所以刘贺岩一直心心念念的“自己因为穷被嫌弃所以没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件事,在周金锁这里是没有记忆的。 而刘贺岩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知道自己条件不够,人家拒绝以后也没再上门,甚至都没单独跟林苏叶接触过。 只是心里总归有不甘,就想尽办法赚钱,找到现在这个门道。 现在不客气地说,他是林家屯最有钱的人。 可惜,也没什么好显摆的了。 当然,他赚钱也不为显摆,男人么总是有野心和事业心的,赚钱的快乐无法形容。 哪怕知道冒风险也在所不惜的。 林苏叶饭量不大,而条给的份量却很足,她吃一半,其他的分给小姑和林成才。 刘贺岩问林成才:“冬天也没多少工分赚,你不想赚点钱?” 林成才当然想啊,但是像刘贺岩这样危险,他觉得还是算了。他们家有娘做主,还轮不到他呢。 周金锁道:“不行,我们家可不干,到时候被人抓了给女婿丢人。”刘贺岩笑道:“婶子你误会了,这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只要不倒卖大宗的是没问题的。” 日常倒卖点粮食、鸡蛋、布、海鲜、河鲜、干货之类的东西,小心点是没问题的。 为了避嫌他都不在林家屯附近做,都是去县城以及周边大队,别人举报也没什么。 他看周金锁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劝。 这时候几个男人进来吃饭,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应该是附近工厂的干部。 一般工人是舍不得下饭店的,比在食堂吃要贵好几倍。 “你们听说了吗,公安局要招人了。” “那跟咱也没关系啊。” “你弟不是退伍军人吗?公安局招人,退伍军人优先,也更好选上。” “这次招人说是下公社的特派员,不给县城工作待遇的。” 小姑听得很感兴趣,就问人家:“招女公安吗?” 自从去了部队以后,她就觉得当公安也挺好,能赚工资给嫂子。 那几个人朝她笑了笑,“哟,那可不知道。” 林苏叶:“明春,你识字太少,不行的。” 以前小姑想当公安她肯定支持,现在小姑又发病,她就不敢让小姑离开自己视线。 小姑笑道:“没事,我就跟着你们学呗。” 林苏叶就说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人家什么要求,暂时把小姑哄住。 吃完饭,周金锁:“刘贺岩,你走不走啊?一个人怪危险的,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刘贺岩克制地没再去瞅林苏叶,因为小姑一直盯着他呢,他笑道:“婶子,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再转转。” 周金锁就让他注意安全,他们就先回家。 他们回到医院那边车站,从这里直接坐车去红星公社。 周金锁从家里出门的时候还忐忑不安,拉着林苏叶的手问长问短,这会儿就已经坦然自若。 她对林苏叶道:“闺女,瞅着这城里也没多好啊,你看还有泥草房呢,啧啧,县城还住土坯房子?咱家都是砖瓦房呢。” 林苏叶笑道:“娘,人家这土坯房子比咱家砖瓦房值钱,人家是城市户口,有工作有粮票不用下地赚工分的。” 周金锁:“这倒是,他们吃的可都是咱们种出来的呢。” 林苏叶见缝插针就给周金锁洗脑做人要学文化,没有文化就是睁眼瞎,“人家当工人的,一个月最少三十块钱,月月开支,不像咱们就过年分那点钱。” 周金锁:“还真是。还是当工人强。” 林苏叶:“当工人至少得初中水平。” 周金锁:“是得好好学习。”她扭头瞪了林成才一眼,“回去给我好好学识字。” 客车来了,他们赶紧上车还能捞个座儿。 林苏叶把钱给周金锁,让她学着付钱买票,以后自己也能出门。 周金锁利利索索地买上票,得意得很。 他们在公社下车然后直接回林家屯。 回家的路上有人看见他们,都主动和周金锁打招呼,“进城啦!” 因为林婉丽在县里工作,林大伯娘已经显摆过很多次县里如何如何,周金锁就不说这个。 周金锁:“对,闺女带我去医院了,说我血压高,开了药。” 那语气就还挺骄傲的。 林苏叶小声道:“娘,没必要告诉人家这个。” 人家都没问你去干嘛。 周金锁:“我要是不告诉,他们能知道嘛?我闺女孝顺,我得让他们知道。” 林苏叶:“娘,你这么能显摆,人家该说其实不孝顺,装呢。” 周金锁:“他们眼又不瞎。” 他们拐进胡同,竟然看见连胜利驮着林婉丽从对而过来。 还真是巧。 连胜利一眼就瞧见林苏叶,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眼神就黯淡下去,之后心头又涌上羞愤的感觉。 被薛明翊打、被薛明翊羞辱,这种感觉永生难忘。 他整天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结果又被查出不孕,这种羞耻也是终身抬不起头的。 他侥幸地想林婉丽应该没告诉林苏叶,她肯定不知道。 他故意扭开头,没理睬。 林婉丽下了自行车,也看到周金锁和林苏叶几个,她立刻拍了连胜利一下,“你没看到我二婶和堂姐他们,招呼都不打?” 连胜利脸上露出屈辱的神色,却还是跟他们颔首,胡乱招呼一声就赶紧推着自行车进门里去了。 虽然林婉丽造谣的事儿林苏叶没和爹娘说过,周金锁因为从前的事儿也不爱搭理林婉丽。 她看也没看就转身回家。 林苏叶刚要进门却被林婉丽叫住。 林苏叶瞅着她那至少五个月的肚子,目光惊讶。 林婉丽却不害臊,大大方方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朝林苏叶笑道:“对,五个月啦。” 林苏叶:“……”看给你骄傲的! 林婉丽一脸幸福甜蜜的表情,“堂姐,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第 89 章 自作聪明 林苏叶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菜园,那里没人,“去那里说吧。” 小姑下意识就要跟上。 林苏叶笑道:“没事的,明春你回家喝水吧。” 中午的面条有点咸。 林成才:“林婉丽,你又忽悠什么呢?” 林婉丽:“我才没忽悠,我想跟苏叶姐好好说说话。” 这时候大军和小岭从家里跑出来。 他们听姥娘说妈和林婉丽在外面说话,哥俩不放心一起跑出来看看。 恰好林婉丽要亲热地挽林苏叶的胳膊,小哥俩立刻一左一右把林苏叶保护起来,不许林婉丽碰。 他们看到林婉丽就想起她和林婉晴打架的画面,岂能让她随便碰触自己的妈妈? 林婉丽羡慕道:“苏叶姐,你这俩儿子真孝顺,知道护着你呢。”她笑道:“放心吧,我想和你们妈妈说说话,不会打架的。” 小岭大声道:“你喜欢造谣,我奶说你不是实在人,不让和你打交道!” 之前关于相好的话题,他还记着呢。 林婉丽:“…………” 她忙道歉,“那是过去的事儿,我后来改了。知错就改,还是好人,对吧?” 大军冷淡道:“改不改我们不知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林苏叶知道她为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知道连胜利不能生育的消息,这会儿林婉丽大了肚子,估计怕自己说出去。 她示意孩子们没事儿的,她就和林婉丽说两句话。 林婉丽跟着她过去,特别真诚地给她道歉,“苏叶姐,过去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咱们能揭过去的吗?” 林苏叶:“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也要不回林婉晴欠的钱,所以你造谣薛明翊有相好的,挑唆我去部队和林婉晴打架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至于连胜利那事儿,她当初就丢脑后去,并没有往心里放。 林婉丽笑道:“你是个大度的,我以前鬼迷心窍,嫉恨林婉晴,为了给她添堵就想把你当枪使。” 她给林苏叶鞠躬,“给你道歉。” 林苏叶侧了侧身体躲开,“说了过去了。” 林婉丽:“就是还有一个事儿。” 林苏叶:“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说检查有问题,连胜利没事就好,反正我也没那么喜欢说闲话。” 林婉丽上一次说连胜利不能生,现在她怀孕,自然怕人家知道。 她就说医院检查有问题,现在吃药好了那也没什么。 林婉丽却不骗她,“医院检查结果当然是对的,就是他不能生,他怕别人知道也不敢和我离婚。我呢,反正是不想离婚的,他不能生却不能耽误我生啊。我可喜欢小孩子呢,所以我就……我知道你不会跟人乱说的,我也不怕林婉晴乱说。” 当初检查结果只有她和林婉晴、连家人知道。 就算林婉晴跟人说连胜利不孕,她和人偷生孩子那也不怕,这孩子是她和连胜利都想要的,连家父母也很期待。 她怀孕以后,同事们纷纷恭喜说不枉她看那么多大夫,吃过那么多药,终于怀上了,也没人怀疑连胜利不能生。 到时候不管林婉晴说什么,连家不承认反而骂她造谣,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林苏叶道:“我没那么无聊说闲话,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哪天外面传,你赖我,我可不认账。” 林婉丽笑道:“我不会赖你的。” 她想起林苏叶骗她钱的事儿,笃定林苏叶财迷,就得意道:“我们家现在四个人拿工资,我公婆加起来一个月工资福利什么的一共有一百块,我和连胜利加起来也有八十五块。这钱扣掉生活开支其他都归我,我给他们发零花,其他的攒着,你以后需要钱可以跟我说的。” 以前她一个月三十块钱,这会儿涨了工资有四十,还有公婆和连胜利的钱,她觉得自己可太有钱了。 她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得感谢林婉晴逼着连胜利去检查。 连胜利不能生育,等于她一把捏住连家人的命脉。 连胜利怕丢人,不敢离婚,求她帮忙。连家父母就连胜利这么一个儿子,他们怕儿子丢人影响仕途,自然求着林婉丽别离婚。 等他求好几次以后她就提议借种。 她才不想抱养别人的孩子,谁知道养大了是不是白眼狼? 要养孩子也得养自己生的。 连胜利不能生,她能啊! 只要她是连家媳妇儿,生出来就是连家的孙子孙女,谁还能说什么? 反正这种事儿多的是,只要自家人不介意,根本没问题。 连胜利也是个人才,他主动出谋划策,建议找个有点地位、不会声张的人,到时候对方碍于身份不会要孩子,而且还能给他们升职。 老两口听儿子说林婉丽愿意给连家留后,瞬间感动得泪汪汪的,这是主动替儿子背黑锅啊。 如果林婉丽主动说,他们未必感激,还会觉得她放荡,现在儿子求着、他们求着,林婉丽终于答应,他们就觉得这是大恩人啊! 公婆对她态度大转弯,觉得她是连家的大功臣,大夸林婉丽患难见真情。林婉丽就趁机把家里的经济大权拿在手里。 公婆说把钱都给她也是应该的,她爱连胜利,愿意为连胜利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只要孩子姓连,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岭听她说那么有钱真是羡慕死了! 三婶找个二婚猪肉佬不用干活有肉吃,林婉丽有了宝宝一个人花四个人的工资。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好事儿啊? 他扭头看大军,希望大军能赶紧赚钱。 大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做梦! 林婉丽非常大方地掏钱出来,给俩孩子发钱,一人一块,还得给莎莎捎过去。 林苏叶:“你干什么呢?” 林婉丽:“给孩子压岁钱啊,正月的忘记给现在补上,来年正月还给。我有钱,我乐意!” 大军和小岭自然不肯要。 大军:“无功不受禄。” 小岭:“对,不年不节的,给钱很奇怪。” 他虽然财迷,却有原则,断然不会受金钱诱惑……的吧,说实话还是有点心动的。 林婉丽见状就从包里拿出山楂罐头、橘子罐头还有一包糖,统统塞给林成才,“这是给二婶和孩子们的,不能不要吧?” 林成才:“不要!” 虽然连胜利不是个好鸟,可你抢我姐对象的事儿我还记仇呢。 林婉丽有些尴尬,却也没怎么样,讪讪地对林苏叶道:“以前的事儿真的对不起啊,我已经放下过去要往前看了。我对林婉晴也不嫉恨了,对你也不嫉妒了。” 她嫉恨林婉晴使坏不让她留城里,嫉妒林苏叶长得美不用干活受连胜利爱慕。 现在么,林婉晴守寡、转业,去了化肥厂,而她自己有钱、有孩子,也有奔头了! 她想找人分享这份喜悦! 可她如今和亲姐势同水火,跟仇人一样,爹娘偏心林婉晴,指责她,公婆和连胜利现在对她既怕又恨还巴结,她现在只想拿捏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说心里话。 只有林苏叶可以。 林苏叶却不感兴趣,“你高兴就好。” 她有些不理解林婉丽的选择,连胜利对她不好,他不能生育就求她背黑锅,她不但不踹了他反而为他借种,看来是真爱连胜利。 不过好歹现在有点脑子,表面林婉丽看似吃亏,可她本身爱连胜利,拿捏住男人和公婆,用他们的钱养自己和孩子,也说不出谁吃亏。 林婉丽:“堂姐,以后咱们能当亲戚常走动吗?” 林苏叶果断拒绝,“不行!” 林婉丽一怔,不解:“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恩怨了了吗?” 林苏叶:“消了只代表我们不是敌人,不代表我们是朋友。走动就不必了。” 虽然自己没上林婉丽的当没出意外,可梦里那种惨状是实实在在体会过的,她不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两人一起对付了林婉晴,她可以不再计较过去的恩怨,却不代表她想和林婉丽做朋友。 她觉得林婉丽品性有问题,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绝无可能做朋友。 说完她就招呼俩孩子和弟弟回家。 林婉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惶惶然,她这是嫌弃自己吗? 她是真的想和林苏叶和解,做亲戚,她需要有个人说说贴心话,而林苏叶虽然嘴坏,人却不坏,不会说别人闲话,也不会嫉妒自己。 她没想到林苏叶会拒绝,突然又没那么兴奋开心了。 周金锁回到家,老头子还没回来,林大哥和二哥还在大队修水沟,家里就周爱琴和林二嫂跟着小岭几个孩子学习,其他孩子都没放学呢。 周爱琴一脸疲惫,她真的有些不想学了。 她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了! 林二嫂略笨些,但是有毅力,她这一天跟着学习却也没耽误做饭洗衣服。 周金锁:“我算是知道医院和卫生院有啥不一样了。” 林二嫂笑道:“娘,有啥不一样,你给我说说,我都没见过呢。” 周爱琴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周金锁就一通显摆,“要不是闺女,我哪有这见识啊。” 林二嫂:“是呢,他小姑现在读书还去部队,这见识比我们可不一样。” 周爱琴撇嘴,要搁以前她肯定得杠两句,可这会儿她累得没有精神,知道自己杠肯定被婆婆呲,今儿没精神,呲不过索性闭嘴。 周金锁却不落下她,“老大媳妇儿,好好读书!今儿我算是见识了,有文化和没文化她就是不一样。” 周爱琴:干什么点名让我好好读书,老二媳妇才笨呢,她学得最慢!林苏叶回家,先洗手进屋看看闺女。 莎莎睡了好长的午觉,正张着小嘴巴打哈欠,小姑在给她穿衣服。 看到林苏叶回来,莎莎立刻笑起来,“妈妈,么么~” 林苏叶凑过去亲亲她,“做梦了没有?” 莎莎:“爸爸。” 这是梦见爸爸了。 小岭跑过来,逗她,“给你装在纸壳子里,邮寄到首都去给爸爸。” 莎莎仰着肉嘟嘟的小脸想了想那副画面,立刻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哈哈笑起来,“喵~~” 几个小孩子见状就来闹成一团。 晚饭时候等一家人到齐,林苏叶就把去医院的情况简单说一下。 她道:“咱娘血压高,这个病眼前瞅着没事儿,要是不认真对待,以后厉害了可能会心脑血管破裂啥的。” 众人一脸茫然,他们对这么高大上的名称不理解,什么是血压高?血压是啥?心脑血管破裂会咋样?就吐血? 林父紧张得不行,问林苏叶:“闺女,快给我们讲讲,这高血压,血压高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在乡下平时看赤脚大夫,顶多就是头疼、发烧、发冷、肚子疼等,只会说这里疼那里疼,可不知道什么病。 大夫也很少说你得了什么病,一般就是听诊器听听,检查一下,然后给开点药。 要是大病那就得去公社卫生院或者县医院,那基本就没得治,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啥病,只听说什么瘤子、绝症,或者肺病、肝病的,具体也不清楚。 高血压、血压高、心脑血管病这种,那就更不知道了。 听着就觉得很有文化。 林苏叶就简单说了一下,“咱们平时都有血压,高了就是血压高,低了就是血压低。高血压如果不注意,以后厉害起来就可能会脑溢血中风,中风也会瘫痪之类的,还可能心脏病什么的。” 她不是大夫也不能说得很详尽,只是照葫芦画瓢说给他们听。 这就足够了! 林父吓得不轻,小声对周金锁道:“平时我就劝你吧,你不听。” 周金锁:“我哪不听了?不过你也不能总啰嗦我,那我能受得了吗?” 林苏叶继续道:“大夫给开了药,说不让发脾气,不让干重体力活儿来。” 林大哥二哥率先表态:“以后别让娘干体力活,就在家和老二媳妇儿做饭吧。” 林二嫂忙道:“不用不用,让娘歇着,我做饭就行。” 林成才挠挠头,“我……尽量以后不气娘。” 然后他看向周爱琴。 周爱琴又生气了。 看我干嘛?我也没想惹她生气,是她自己爱生气! 不过大家都表态,自己不表态显得格格不入,她道:“我也赞同不让娘干重活儿了。” 玲玲笑道:“娘,你也不能生气啦,你和我奶一样爱生气,万一血压高也麻烦。” 周金锁和周爱琴异口同声:“胡说!我才不爱生气!” 众人哈哈大笑。 玲玲瞅着周爱琴笑道:“这要是分家了,能有这么热闹么。我觉得咱们在一块儿好。” 奶虽然厉害,可奶不重男轻女,不偏心,有东西平分给孙子孙女,不像她亲娘,好吃的偷摸藏着给弟弟们吃,嘴上还得说“闺女,娘最疼闺女了,你是娘的小棉袄”。 在一块,二婶做饭,要是分家了,大房的饭和家务就得她做。 现在她能上学,只需要放学以后回家帮忙就好。 闺女这么一说,周爱琴又生气了! 她觉得闺女揭自己短,好像在指责自己想搞分裂,有分家的意图一样。 指定是谁挑唆玲玲这样说自己的! 太气人了! 开完会,明确了此后家人对周金锁的保护,同时也定好对周金锁的监督。 林父监督她吃药,每天都必须吃,不能漏掉。 大家一起监督她不许发脾气,若是她发脾气就扣她的学习积分。 周金锁:“啊,啊,啊,你们说这个我就要上火了啊,就事论事,干嘛拿我学习分数说事儿?我学习积点分容易吗?” 打量谁想倒夜壶是咋的? 林父:“总之我监督你吃药。你要是不想好好吃药,你趁早买好□□,等你有个啥三长两短的,就给我一灌。” 他非常了解周金锁的臭脾气,这会儿乐呵说得好听,转身吃药就烦。她指定会说:“吃吃吃,天天吃,吃了能成仙儿啊,一顿不吃没啥事儿。” “呀!”周金锁大喝一声,“老头子,你肉不肉麻,一把年纪还搞殉情这一套,哈哈,传出去,我多不好意思呢。”说不好意思却也不见她害羞,还拍了林父一巴掌,倒是把林父搞得脸红不好意思起来。 他才没想殉情啥的,他就是威胁老婆子呢。 小岭在一边奋笔疾书,得嘞,给爹和大哥写信又有内容了。 果然妈说得对,你得善于观察,善于记小本本。 大军则身体力行,给姥爷画了一个表格,用来给周金锁吃药打卡,监督她。 同时他把这个打卡表送给玲玲,监督大家学习打卡表。 每天的作业、背诵、拼音、生字情况,都可以在上面打卡。 玲玲:“大军,你真的好厉害!” 大军:“一般吧,这是很基础的东西。” 虽然大军不爱说话,每天自己看书,可他在这个家的存在感是超强的。 林家众孩子和大人对他的聪明那是极为佩服的。 一连三天,他们一起学习,第一次分数评比二房输了。 林二嫂一点都不介意,反正她一直在家里做家务,倒夜壶、刷夜壶,她从小在娘家做惯的。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笨,给男人和孩子拖后腿。他们年轻人学东西怎么也比老人快吧?结果他们愣是输给了周金锁和林父,这就有点说不过去。 周金锁还吆喝林二哥,“咋也不能让你媳妇倒夜壶吧?她还得做饭呢!” 要是一股子味儿,那大家吃饭能踏实? 周爱琴一听,也难得地附和周金锁。 林二哥:“成,我倒。谁让我们这房输了呢。” 林二嫂越发愧疚,林二哥自然不埋怨她,就是小孩子有点着急上火,吆喝着给她补课,让她赶紧进步。 林大哥还没感觉,毕竟他读了初小,底子还是有点的,依然不紧不慢。 周爱琴和玲玲却来了压力,绝对不能输给二房,更不能输给老两口。 这下子周爱琴更没功夫胡思乱想了,每天为了超过林二嫂,她去生产队上工都偷摸带着玲玲给的小抄本背诵拼音和常见字呢。 就非常用功。 期间刘贺岩过来一趟,他带着水果罐头和麦乳精,上门感谢周金锁见义勇为救了他。 时近晌午林家人都回来吃饭,林苏叶和小姑也带着莎莎去场院接了林父回来,一到家就看到刘贺岩坐在那里和周金锁说话。 周金锁热情地留他吃饭。 林父脸色一变,又不好意思当着刘贺岩的面点乎老婆子,只得陪着说两句。 周金锁:“刘贺岩现在有出息,早点娶个媳妇儿回来给你老娘做伴儿,你老娘也就不用操心。” 刘贺岩上面原本有个哥哥和姐姐,小时候一个得病夭折一个掉河里淹死,现在就他和老娘相依为命。 周金锁对弱者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同情,尤其刘老婆子人本分安静,从不惹事生非,又瞎了眼,她就觉得格外可怜。 刘贺岩:“婶子说得是。” 他看林家要吃饭便站起身告辞,又似是不经意地往外看一眼,见林苏叶正蹲在地上跟女儿逗乐。 她闺女和她一样好看。 林苏叶给莎莎擦脸,起身领着她进屋,还跟刘贺岩招呼一声。 刘贺岩就跟周金锁和林父告辞。 周金锁热情道:“我送送你。” 她亲自送,这待遇可不一般。 刘贺岩忙让她留步。 周金锁送他出了门,说:“我娘家村里也有不错的侄女,回头介绍你认识啊。” 刘贺岩忙道谢,“多谢婶子,你留步吧。” 他告辞离去。 周金锁瞅着他高大的背影,啧啧夸赞。 不放心一直跟着出来的林父酸溜溜地小声道:“咋滴,这是看上人家,后悔当初没结亲了?” 周金锁白了他一眼,“套我话儿呢?我傻呀。他好归好,可跟咱闺女不行。咱闺女能去伺候瞎眼老婆婆?再说刘贺岩瞅着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凶巴巴的,咱闺女娇里娇气的,不得吓着?” 当年刘贺岩上门提亲的具体对话她记不清,可这人上门提过亲她还是记得的。 林父就笑,“我看你这么热乎,还当你有啥想法呢。” 周金锁:“那人家的确是个好孩子,有合适的闺女,我当然乐意介绍。” 有那能干活的,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的闺女,就很适合刘贺岩。 林苏叶出来叫他们吃饭,“爹娘,你们说什么呢?” 周金锁:“我瞧着这好青年、好闺女没对象就着急,想给他们撮合。” 林苏叶:“娘,你累不累啊。”周金锁:“那不累,乐意的事儿有啥累的?” 林父:“你娘做生产队长那会儿,还当着半个妇女主任呢,谁家婆媳吵架、两口子打架、孩子不好管,都找她去调解,可给她忙得不轻,看着比公社主任还忙呢。” 周金锁:“怎么的,以前我没文化,现在我开始学识字,以后我得更厉害。” 就非常自信骄傲。 她扭头瞅瞅院子,没看到小儿子,就问林苏叶:“看到你小弟了吗?他去没去找张黑妮儿?” 林苏叶:“娘,当媒人也得把握尺度,你负责介绍,怎么处是人家的事儿,成不成也是看缘分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多掺和啊,免得到时候出力不讨好。” 林父小声道:“我闺女说公道话,我这么说你娘还呲我呢。” 周金锁嗓门又大了,“啊,别整天跟闺女编排我,我什么时候呲你了?我不等说呢,你就开始委屈上了,我敢么我。” 首都军事学院大礼堂。 今日正在举行一场学员们的演讲公开课,老师们选择优秀学员上台演讲。 薛明翊、陆东城、秦建民等八名学员都在列。 此时大礼堂挤满了人,有军事学院的老师和学员,有工农兵大学的老师和学生,还有受邀参加的各机关单位、医院、工厂等单位的先进工作者们。 薛明翊因为格外沉稳冷峻的气质,加之过于英俊的外形,在一众学员中格外出挑,非常引人注意。 而他们这些军官进修学员,演讲的时候都不需要话筒,一个个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薛明翊中气足,声音非常稳,能够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让人听得非常舒服。 他演讲的题目是《铁血强军:铸就中华魂》,随着他的演讲深入,大礼堂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而有些时候大家又仿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听他说什么,偌大的大礼堂只有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回荡。 等他演讲完毕,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秦建民自豪得跟自己演讲大获成功一样,朝着薛明翊竖大拇指,这情书一点都没白练啊! 他发现薛明翊这人真好,你教他什么,只要他认可你说的,他就会很认真地去执行,一定会达到你说的那个水准。 可其实秦建民自己也是纸上谈兵,他自己根本达不到那个标准。 这就是所谓的我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但是我自己做不到,找个执行力强的人来实验,对方做到自己一样骄傲! 薛明翊是最后一个演讲的,所以下台立刻被一群人围住,要跟他进行深层次的讨论。 薛明翊是不喜欢闲聊的,平时在军区要么开会要么训练,再就是学习,很少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呱呱的时候。 这种场合让他很不适应,因为众人七嘴八舌让他没有头绪。 有个青春靓丽的女同志双眼盯着他,声音清脆地问道:“薛明翊同志,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在军事学院里,他们都是普通学员,之前的职务在这里没有意义,所以大家都是直呼其名的。 薛明翊微微蹙眉,沉声道:“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秦建民挤过来大声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啊,薛明翊同志今年三十,家里有媳妇儿孩子。” “秦建民你怎么这样啊,谁也没想和薛明翊处对象呀!” “就是呀,搞得我们跟薛明翊说话就好像有图谋似的。” 秦建民哈哈笑道:“大家别误会,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么,重点是我没对象啊!” 众人笑起来,有人揶揄他,“老秦,你过分了啊!” 秦建民给薛明翊开了路,俩人就往食堂去。 秦建民得意得很:“老薛,我那办法灵吧?” 薛明翊耳朵尖微红,面色却如常,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没有用你的法子。” 秦建民:“老薛,做人不能虚伪,你这样就不对了啊。” 正说着陆东城从后面追上来,他在食堂门口堵着两人,“一起吃饭吧,聊几句。” 秦建民撇嘴,“哎,我说陆东城,你和我们泥腿子出身的聊什么?聊你老娘和你姐派人抢我们孩子呐?” 陆东城面色有些尴尬,却也没生气,他道:“秦建民,我们家也是下中农出身,全国贫下中农是一家,一个阶级的,你不要强行划分。” 他爹虽然是首长,可他的职务和军功却是靠自己挣来的,并不是军区大院儿那些靠着老子混个一官半职的混小子能比的。 他非常欣赏薛明翊和秦建民,想和两人交个朋友,当然他也想给薛明翊道个歉。 火车站那事儿的确是他陆家不对。 之前他姐几次带着厚礼上门亲自给薛明翊道歉,薛明翊都避而不见,非常冷淡,让他姐下不来台很没面子。 薛明翊看向陆东城:“陆东城,火车站那事儿,我妻子大度不和你们计较,我自然也不会再追究。” 陆东城:“既然如此,你为何拒人千里之外,大家都在这里进修,理应多交流?” 薛明翊冷淡道:“我们和你不是一路人。” 他媳妇儿大度不计较,他也没办法太计较,可不代表他真的无所谓。 婆媳不合闹到火车站抢孩子,现在各大军区都知道,还要脸吗? 把他媳妇儿吓得够呛,这损失哪里能挽回? 他看首长面子不追究,不代表他就原谅。 薛明翊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家世、身份地位,只看能力和品性,对方哪怕再高的职务在他眼前也没什么特别的。 而陆东城,他不配。 第 90 章 当选干部 吃过晌饭,该干活儿的学习的都有安排,没有一个闲人。 大军依然在姥爷的炕上看书。 小岭则领着三个不上学的小孩子去外面打会儿弹弓,他觉得要劳逸结合,不能只学会,也得适当玩一玩儿,这样才能更有劲头学习。 林父给莎莎做了一把小木槌,还雕了花纹呢,让她拿着随便玩儿。 莎莎就铛铛地敲搪瓷缸子。 林苏叶忙把茶缸端一边去,“乖宝儿,这东西不顶敲,两下就敲漏了。” 搪瓷的里面就是铁,掉了搪瓷就坏。 周金锁:“你爹这人就没原则,惯孩子没数儿,小闺女呢你给她个锤子?你咋不再给她做个梆子,她两手邦邦地敲?” 莎莎一听邦邦的,立刻来了兴趣,扭头看他们,想要邦邦的那个东西。 林父慈爱地看着她,“别着急,姥爷回头就给你做。” 周金锁:“你可拉倒吧。你拼音都学会了吗?过两天又有比试,你可别拖后腿。” 正说笑着,大队书记和妇女主任上门。 林苏叶不掺和人家的村务,便领着莎莎和小姑在院子和胡同里溜达一下。 周金锁忙把人请进堂屋,又倒水给他们,“这是有啥事儿?” 林书记看着周金锁,关心她身体,“嫂子,身体咋样?” 周金锁精神抖擞,“好得很,大夫给开了药,正吃着呢。孩子们以后也不让我干重活,说让我歇着。你们说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歇得住啊,这双抢农忙我还是得赚工分的。” 林书记和妇女主任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心下了然,看来真病得不轻啊,这就跟大夫说“回去吧,想吃点啥吃点啥”是一个情况啊。 妇女主任扭头瞅了一下,发现堂屋北边的饭橱上靠着块木板,上面写了一些汉语拼音。 她好奇道:“婶子,我听人家说你们现在每天都学习呢?” 林父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说学啥啊,就是陪着孩子闹腾,生怕人家笑话。 周金锁却爽朗地笑道:“对呀,全家老人孩子都学,还比赛呢,输了的倒夜壶,干活儿。呶,老二他们家上一次输了,这会儿老二媳妇正补课呢。” 妇女主任看得有趣,就和林二嫂招呼一声,夸她学习认真用功。 林二嫂有些不好意思,脸瞬间红起来,招呼一声就赶紧去院子里清洗晚上要煮的红薯。周爱琴下午去上工,都带着小本本偷学呢,她可不能再落后给男人孩子拖后腿了。 林主任就夸周金锁有远见,“现在都不重视学习,觉得读书没用,还是嫂子你有眼光。” 现在村里小孩子能读个一二年级,过了十岁读书的就少,能去读初中的更少,读高中的一个村可能也就一两个,甚至一个都没。 他们觉得学习没用,大队就那么几个干部,他们读了书也捞不着当,读书还花钱浪费时间,干脆不读。 周金锁就很骄傲,“都是我闺女上进。” 林主任:“大侄女嫁了个军官,是和以前大不相同,跟着进步,挺好的。” 聊了一会儿,周金锁就问他们啥事,不可能闲着没事儿来磨牙夸她好学。 妇女主任就道:“婶子,这不是要换届么。你也知道咱大队规定除了支书,其他人顶多连任两届,我寻思也给大队推荐个候选人。” 公社干部是国家干部,大队、生产队干部却是社员干部,是农民自己推选的,不归上边管,工资也是大队自己发。 平时农忙没时间,一般都是冬天农闲的时候支书主持,公社干部下来监督进行社员投选,三年一换。 周金锁以为她是来让自己给推荐人选的,立刻热情地推荐谁家妇女,谁什么脾气,什么性格,适合这个等等。 说完她笑道:“你们让我推荐,我也不不避讳自己人,我们家大儿媳也是个能干的,调解妇女矛盾啥的也是个好手儿。” 周爱琴虽然有点小脾气,可她张罗事也还是能的,毕竟也是自己娘家一个村的,周金锁还是了解的。 林书记道:“爱琴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们寻思这一次先推荐你当候选人。” 他知道周金锁喜欢当干部,之前当生产队长当得人服气,林书记是挺喜欢的,觉得她比几个男队长工作能力还强。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她当个妇女主任再过过瘾。 妇女主任想的是周金锁身体真要不好的话,当个一年半载的也不到换届选举的时候,那肯定还得有人主持工作,她从旁帮衬到时候就还能负责。 再换届选举,她就能继续当。 周金锁咂么一下,啥意思,我是没机会?就得指望这一次了?一想也对,自己都多大年纪,生产队长都不合适当,妇女主任肯定也不行。 现在她身体好,当一届也不是不行,过两年可能真就不行。 她还略谦虚了一下,“那我也没啥文化啊。” 妇女主任笑道:“婶子,咱们大队的妇女主任不需要太多文化,主要是会调解矛盾,会办事儿就行。公社开会你就去听,回来传达一下精神,至于写什么到时候书记员会帮你的。” 林书记:“咱们很多农村干部,当初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的,你现在不就学习嘛,这很好。” 周金锁一听那就不谦虚了,她拍胸脯子道:“既然大队革委会信任我,那我指定好好干!” 嘿嘿,她最喜欢当干部了! 带劲! 妇女主任笑道:“有两个候选人,还有一个陪选人,婶子在咱村的人缘和名声那是没话说的,肯定能选上。”周金锁性子直,有话敢说,有事敢做,不从私心出发,就算被她骂过的社员事后也服她。邻居们遇到什么纠纷也喜欢找她评判对错,因为她真的从事实出发而不是从关系出发。 之前选生产队长,哪怕被她骂过的甚至打过的,都宁愿选她,因为她有火发完不记仇不给人穿小鞋——说她闺女坏话、抢她闺女对象的除外。 林书记来之前也和大队长、书记等人商量过,他们也看好周金锁他才上门的。 这一次刘顺发的事儿,周金锁主动给林寡妇说话,维护林寡妇的名声,这在大队干部们看来她就很适合搞妇女工作。 林支书就起身告辞,让周金锁等时间参加大队选举就行。 村里选举说是社员选,其实基本都是大队革委会确定候选人,让社员们投红豆绿豆。 最后选出来的基本都是支书看好的人。 以前有刘顺发作对,周金锁选妇女主任可能有点问题,现在刘顺发已经瘫在炕上,名声臭到家,没人背后给她使坏,再有支书支持,她当妇女主任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等林书记和妇女主任走后,周金锁乐得合不拢嘴,她抓着林父的胳膊笑道:“老头子,咋样,我在村里有人缘儿吧?” 林父既高兴又有点担心,“你当妇女主任,可别跟人发脾气发火的,对身体不好。” 周金锁:“你瞎扯,你什么时候看我和外人发火发脾气了?” 林父:……那可没少发。 周金锁:“你放心吧,我搞工作可不发脾气,都是讲道理,就事论事。” 林父知道她的个性和脾气,想当干部,强行拦着也不行,他道:“那就试试。” 傍晚大家都回来,周金锁就公布自己会当一届妇女主任的消息。 小岭:“姥娘,你真厉害,我连个班长都没当上呢。” 周金锁:“班长那起码得是咱大队长,我也没当上呢,妇女主任就等于你们班里的……” 班里都有啥干部?周金锁也不清楚。 玲玲:“劳动委员之类的吧。” 学校可没有专门的女生委员,不知道为啥村里还有妇女主任。 吃过晚饭,林苏叶就进屋和爹娘说明天回薛家屯。 他们转眼也住了七八天,薛老婆子估计已经在家里想孙子想得不行。 林父一怔,就觉得很突然,“闺女,咋住这两天就走?” 往常住娘家,怎么不得住半个月啊? 他特别舍不得闺女和几个孩子。 周金锁:“人孩子奶奶一个人在家呢。” 林父:“你们就该把奶奶一起带来,咱家也不差这一个人睡觉吃饭。” 林苏叶笑道:“行,下一次就带奶奶一起来。” 她叮嘱爹娘按时吃药,好好保重身体,还得每天学习。 周金锁:“知道啦,活到老,学到老嘛,为了以后进城打工做准备。” 跟爹娘商量完,她就跟其他人也说一声。 大家纷纷表示舍不得。 林二嫂:“他小姑,这一次才住不到十天呢。” 林苏叶惦记着回去问问好带小姑去省医院瞧瞧,不找个明白人问问,她心里不踏实。 她道:“那等来年正月,我们过来多住些日子。” 周金锁:“到时候带着奶奶一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在家。” 大家都同意。 周爱琴为了表示自己大度,没有不让林苏叶他们回来住,周爱琴道:“冬至月腊月的时候,啥活也干不了,他小姑要是没事儿,就带着老人孩子过来住呗。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学习,好得很呢。” 她寻思就老二媳妇儿会拍马屁会表现,难道我不会么? 林苏叶:“都成的,只要不忙我们就来。” 孩子们都舍不得大军小岭,每次他们来瞬间就打成一片,走的时候都难分难舍。 小孩子感情真挚,眼窝子浅,说着说着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最后女孩子都哭了。 周金锁:“哭啥哭啥,我就一个高血压!” 几个孩子被她弄得又破涕为笑。 林成才则一直在那里嘿嘿直乐,他一年里也去姐姐家两次,所以无所谓他们走不走。他想的是娘要当妇女主任,见天忙活老娘们儿的事儿,再没空管他相亲啥的了。 真就美滋滋了。 周金锁瞪了他一眼,“我以后工作忙,你可得好好学习!总不能让我和你爹倒夜壶吧?” 言下之意,输了就赖你,受罚也归你。林成才:“!!!” 忘了这茬! 当天晚上周金锁就悄悄去刘贺岩家买了三十个咸鸭蛋、两斤虾皮、五斤小鱼干,作为回礼让林苏叶带回去。 城里市场不让投机倒把,村里人自己换吃的用的却没人管,不过周金锁还是悄悄去买的。 刘贺岩还想少要她钱,周金锁自然不肯,她不吃亏却也不占人家便宜。 周金锁给买了林苏叶就收着。 晚上林苏叶悄悄给林父十块钱,让他攒着给家里应急。 林父性格细腻,考虑得多,喜欢未雨绸缪,不像周金锁事到临头再风风火火去张罗。 他有一个攒小金库的习惯,就是把家里的钱拿出来一部分,固定存着,除非遇到大事都不动这笔钱。 林苏叶小时候就知道她爹这个习惯,林父也只告诉她自己的小金库在哪里,不让三个儿子知道,因为林成才小时候也调皮,知道了会偷摸拿的。 林父也不想让周金锁知道,她知道以后遇到点事儿需要钱,她就想拿出来花掉。 林苏叶出嫁的时候林父偷摸给她二十块压箱底,那就是他攒了好几年的。 后来林苏叶手头有钱,公爹和薛明翊都给她,她就把林父的还给他,每次回娘家也悄悄给他几块帮他攒。 一开始给一块两块,后来给五块,这一次十块。 林父嫌多不肯收。 林苏叶就悄悄告诉他,自己把薛明翊借出去的一笔钱收回来,现在富裕着呐,他一高兴就收下。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成才去公社送林苏叶他们坐车回家。 中途要换一班车,等回到大杨湾也已经是晌午。 莎莎依然坐在小姑挑着的筐子里,另一头装着姥娘给的礼物和一块石头。 林苏叶照例让小哥俩先去看看顾知青,给他送点虾皮、咸鸭蛋和俩馒头。 顾知青正在编写大杨湾大队牲畜、庄稼等常见病症以及护理办法的小册子,第一册早就编写完毕,全公社都在抄阅,公社又让他编写第二册。 见小哥俩回来他很高兴,立刻把自己珍藏的蜜枣和江米条拿出来给他们带走,这都是他去别的大队帮忙人家给的谢礼。 大军:“顾知青你吃吧,我们家有的。” 他觉得顾知青太苦了,明明一肚子文化却被迫养猪养牛,每天都在忙碌却一年到头吃不饱。这一年要不是妈时不时接济一下他,他保管和往年以后一天吃两顿,一顿五六分饱儿。他本来就暗自同情顾知青,自己有点好吃的还想着给他带,哪里还舍得吃顾知青的? 顾知青却和他一样的想法,因为稀罕这俩孩子就总想掏心掏肺给他们,但凡别处得一点好吃的好玩儿的,也都想着留给他俩。 大军小岭是他在远离父母不能继续读书的日子里,重新找到的寄托和温柔所在,就怎么好都不为过。 他笑容温柔,目光清润,“这是小孩子的零嘴,你们吃比我自己吃更让我开心。”他举了举他们送来的馒头,“对我来说,这可是雪中送炭,救命的良药。” 小岭哈哈笑着,“顾知青,你吃吧,回头我让奶炒地瓜豆给你吃。” 今年红薯大丰收,尤其是霜降之后刨出来的红薯,基本都窖藏着,冬天煮着吃、煮了晒干再干锅热沙炒了吃,都是美味儿呢。 冬天就是晒地瓜豆的好时间。 小哥俩和顾孟昭聊一会儿,还惦记着回家找奶奶呢,就赶紧告辞先走了。 林苏叶和小姑带着莎莎先回家,并没有停下来等。 不过小哥俩一路飞奔,基本和她们同时到家。 小哥俩一进胡同就往家跑,大军不出声,小岭却大呼小叫,“奶,奶,我们回来啦!” 在姥爷家的时候他们全心全意地和林家人玩儿,一旦要回家,他们在路上就想奶奶了。 薛老婆子正在家里想大孙子呢。 一开始她白天去找老妯娌们说话纳鞋底,晚上逼着薛老三学习,倒是也没怎么样。 三天见不着大孙子就开始浑身不得劲,吃饭不香,睡觉不稳,学习都没劲。 杨支书这几天有事没事还往大奶奶家去,薛老婆子为了避嫌就不肯去,只好关了院门躲家里看书识字。 她一边想大孙子,一边学习,看一会儿又想,再瞅瞅薛老三这几天写的字儿,那个丑啊,真是没眼看,比大军写得差老远,就跟小岭也没法比。 这么一来二去薛老婆子就开始抹泪儿,整个人低沉得不行,连原本亮堂的屋子都显得冷清又压抑的感觉。 这时候她就听见俩大孙子的声音,她蹭得站起起来,立刻眉开眼笑,跟换了个人儿似的,精神抖擞,原本冷清的屋子也有了热乎气。 她连声答应,小跑着迎出去,“奶的大孙子回来啦!” 三人在院门口会合,小岭一把就扑在薛老婆子怀里,奶奶的叫个不停。 薛老婆子抱抱小岭,又抱抱大军,摸摸脑袋摸摸后背的,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 小姑:“哎,我说这个老婆子,你啥意思?我们才出去几天你就这样?” 薛老婆子忙擦擦眼泪,“大呼小叫没礼貌,还不行我被风迷了眼啊?”她赶紧讨好地问林苏叶:“亲家公亲家母都好吧,他小舅相亲咋样了?”又问哥哥嫂子孩子们好。 林苏叶笑道:“好,都好呢。他们也问你好。” 小岭:“奶,我姥爷还说呢,以后要是我们去住姥娘家,就把你一起带着,这样就放心了,谁也不用想谁。”薛老婆子惊讶地瞅着林苏叶,自己这么受欢迎呢?可没听说谁住娘家还带着老婆婆的。 她看莎莎在前面筐子里,就弯腰给孩子抱出来,“怪冷的天儿,你没睡吧,小心感冒。” 莎莎没睡,但是晃晃悠悠的也直迷瞪呢,她把小木槌拿出来敲敲薛老婆子的手臂,嘴里还喊着:“青青,红红,痒痒,痛痛!” 小岭:“笨!是这里青,这里红,这里痒痒这里疼!” 莎莎朝他吐了吐舌头,“呜呜~” 她去姥娘家跟着林家的孩子新学的做鬼脸。 薛老婆子抱着孙女往家走,“快,回家吃晌饭。” 林苏叶问她和老三吃了没。 薛老婆子:“大队组织修水渠呢,他早吃过去上工了。” 大孙子不在家,她对着薛老三个糟心玩意儿没胃口,就没吃呢。 现在看着大孙子,她一下子有了胃口,只觉得好饿。 众人坐下开始吃午饭,竟然还有一碗咸菜烧肉! 薛老婆子一个劲地给俩大孙子夹肉,还给莎莎挑了两块半肥半瘦的,免得她咬不动。 林苏叶惊讶道:“哟,我们不在家,老太太能耐很大啊,这是分的肉还是你哪里倒腾的肉票?” 这不是咸肉,这是鲜肉,摆明是这两天刚杀的猪肉。 薛老婆子哼了一声,“宋爱花拿来的。” 宋爱花? 大家都看着她。 小岭急着问道:“奶,我三婶咋样了?不说跟着二婚猪肉佬有肉吃不干活儿吗?她胖了吗?” 薛老婆子:“呸,啥三婶,以后不用叫她。拎着一斤肉扭歪扭歪地来我家里炫耀,我偏不让她如愿,我给她一斤的肉钱,感谢她卖肉上门,省了我去买,还省了我去倒腾肉票呢。” 一斤猪肉七毛,她跟宋爱花说有多少她要多少,能送货上门最好。 宋爱花昨天下午和她哥过来起她的户口,拎着两条肉,一条去大队,一条就到薛家来。 她先去老房子,发现老三不在问了小娣知道在二房这里,就拎着一条肉过来。 薛老三不在家,薛老婆子正戴着老花镜看识字本想孙子呢,瞅着她还愣了一下,眼前这个黑瘦干巴妇女是谁? 宋爱花以前在薛家,懒归懒,可人并不瘦,相反因为心眼都用在吃上还不怎么干活儿养得有些圆润呢。 回娘家以后天天跟着下地上工晒太阳,赚不到几个工分哥嫂有意见自然吃不饱,可不就瘦了? 宋爱花见到薛老婆子就一通阴阳怪气,“娘,托你老的福,我现在吃上肉不用下地干活儿啦。还白得俩闺女一个儿子,俩闺女不小了正好能做家务,啧啧,我现在呀,真是什么都不用干,就等吃喝呢。” 薛老婆子瞅着她干瘪黑瘦的模样,你等吃喝就吃成这样? 这福气,你自己留着吧。 她客客气气不阴不阳地挤兑回去,“哟,你这大福气真是享晚了,应该早点去享。这现成的儿女都有,可不用装怀孕骗吃喝了哈。” 宋爱花脸上有点挂不住,却也强撑着,“来看看你老,也送你条肉吃。” 想想自己嫁过来那三年,为了口吃的,见天地巴结讨好老婆子,还得看二房脸色,那种日子实在是丢人。 对薛老婆子来说,肉?那敢情儿好。 薛老婆子可不白要她的,自家也不是吃不起,如果有卖肉的,她天天买给大孙子吃。 她道:“你新男人是杀猪的,以后这不好卖的猪骨头、猪下水、猪尾巴的,卖给我,咋说也是油水儿啊。” 说新男人有点刺激宋爱花,她还扭头看呢,“怎么不见三哥啊?” 薛老婆子:“那你可叫不着喽。老三现在非常能干,一天十个工分妥妥的。” 什么懒,都是借口,只要不是林苏叶那样着实没力气干不动的,就是欠收拾。 薛老婆子原本寻思着宋爱花那么稀罕老三,当年为了嫁给他敢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为了老三肯定也会勤快干活儿,一天不说八个工分,七个应该是稳的。 老三能从一天混六七个工分到拿十几个,足以说明他们就是懒,不是不行,宋爱花也一样。 只要她能稳赚七个工分,薛老婆子就想让她回来和老三好好过日子,哪曾想宋爱花压根就不想改,宁愿再找个男人也不肯为了老三变勤快点。 这也说明宋爱花骨子里是真的懒,只要懒、不用干活就有东西吃,她估计啥都乐意干。 她不待见宋爱花,却待见猪肉啊,猪肉又没错。 她就拿钱把宋爱花带来的肉买下来,之后就把宋爱花给打发走了。 你都跟猪肉佬了,还惦记我儿子干嘛? 我儿子再不是个东西,现在也能赚十个工分呢,攒着以后娶房好媳妇儿。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分了好,当初就不该在一起,白耽误老三三年时间,要是找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这会儿起码也有个孩子了。 看薛老婆子神情有点愤愤,林苏叶就打趣她,“你还敢吃她的肉,不怕她给你腌点耗子药?” 薛老婆子:“那没事,昨晚上我就先让老三尝过了。” 林苏叶:“……”行,反正是你亲儿子。 第 91 章 老婆奴?? 吃过饭,小姑说去捡柴禾。 林苏叶:“明春,我出去办点事儿,你在家里带着莎莎,陪陪娘,跟着大军小岭也识识字。” 小姑就答应了,她在林苏叶面前和莎莎一样乖。 首都军事学院,打靶训练处。 虽然学员们是来进修文化、思政、指挥等方面的知识,可作为战斗指挥官,他们不可能不摸枪不训练,尤其薛明翊和秦建民。 他们在升为团长以后都保持着和普通士兵一起出早操、特训的惯例,打靶这些常规训练也从不落下。 来到军事学院,这里虽然也出操,但是并不强制,很多部队文职干部以及搞思政、后勤等工作的本来就不热衷训练,所以能每天坚持出操的基本就是战斗类指挥官。 薛明翊和秦建民是风雨无阻都要训练,陆东城有几次恰好有事就想算了,结果看他俩还带一批学员去出操,也跟着坚持下来。 薛明翊越是对他冷淡,陆东城就对他越是好奇。 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内疚,想接近薛明翊道歉,被冷拒之后他又发现薛明翊这人业务能力非常突出,学习能力非常优秀。 原本演讲课不是他擅长的,可短短几天他就赶上来,并且能够做到优秀,这真的很了不起。 他就生出结交心和好胜心,他不会比薛明翊差。 谁知道不管他怎么示好,人家对他就是不冷不热,这让他有些不甘心。 毕竟他在首都军区也算有名气,很多首长都认识他,时常夸他,初来学院的时候他还作为学员代表发言,他就不信薛明翊没听过他的事迹。 他从小到大到大就是受人追捧的,哪怕他没有那么虚荣,并不太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可真正被自己欣赏的人冷待,他就感受到落差,那是一种让人隐隐不安的滋味儿。 不是羞辱,也不是愤怒,而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受到质疑的不甘。 不甘让他忍不住明里暗里地观察薛明翊,再跟自己比较一番。 薛明翊和秦建民在寒风里进行打靶训练,不管站立、卧式、移动靶子,薛明翊的成绩都很优秀,不愧他的神枪手称号。 陆东城了解过薛明翊和秦建民的资料,薛明翊是15岁破格入伍,他的枪法非常准,一年时间就提干为排长。 此后在军区各项大比小比中他异军突出,摘获神枪手、格斗突击手、通讯红旗手、负重越野王等奖项,被他们军区誉为“神兵利器”。 他虽然已经三十岁,体能却依然超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战士,经常参加连营的各种训练。 他团内的士兵对他甚至比对营长还熟悉。 据说他的爱慕者从文工团到战地护士甚至到厨子都有,简直五花八门,当然这只是别人谣传的八卦,不当正规资料记录。 此刻首都的冬天已经零度以下,甚至还飘起小雪花,可他看薛明翊依然没穿棉衣,标枪一样立在那里,丝毫没有怕冷发抖的迹象。 他举枪瞄准,身形稳如青松,手纹丝不动,能这样静立超过半小时。 陆东城自问自己能做到吗? 应该能吧,至少刚入伍那三年是能的,只是后来……升职以后就不再那么注重基础训练。 就在这时他瞅着好几个青年男女你推我搡地挤过来,似乎都是奔着薛明翊来的。 他忍不住提醒她们,“他已婚。” 几个女同志忍不住吃吃地笑,其中一个毫不客气道:“陆同志你思想有问题,我们是来看打靶的,又不是来搞对象的!” 薛明翊多帅啊,他往那里一站,他们就觉得他站到自己心坎儿里了。 他们有的是之前就关注他,有的是演讲公开课关注他的,反正越看越觉得他好看。 高高的,瘦瘦的,肩宽腿长气质佳,人冷话少容貌俊,看着多养眼呐。 谁也没规定,他结婚了就不许人看啊。 有个女生还想你也挺帅啊,可我们也没追着你看啊,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薛明翊啊。 陆东城就扛着那把56式半自动□□,走过去对薛明翊和秦建民道:“比一下?” 薛明翊:“没必要。” 在这种训练打靶训练状态下,他的成绩非常好,秦建民也很优秀,陆东城的信息他也了解过,自然是很优秀的。 没什么好比的,谁赢又如何? 训练只是为了保持状态,毕竟他们都不是普通士兵,不需要在连队打靶中拿名次。 陆东城对两人道:“现在军工大学正研究新式自动武器,这种半自动式要被淘换掉,回头领你们去看看吧。” 他可以在军工学院自由出入,能够拿到新式武器的样品,虽然不成熟,却比半自动好很多,如果两人喜欢,他是可以送他们一把的。 薛明翊有点心动,却还是婉拒了。 进修以后看组织对自己的安排,真要想去军工学院参观,他现在也可以给军部打报告,有时间就能去,并不多难。 再者他拿新式武器也不是为了自己用,能装备全军最底层战士的武器,才是最好的。 他不是木头,感觉得到陆东城想和解的诚意。 他没想到自己那么不客气的拒绝,对方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交流,不见其他大院子弟的骄矜和暴躁脾气,这算是陆东城的优点。 大家都不是愣头青,而是来军事学院进修的军官干部,自然不会意气用事。 既然对方有值得自己学习的优点,自然也可以友好交流。 仅限于学术交流,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 他就和陆东城聊了几句。 有俩指导员看到他们,笑道:“大礼堂那里有交谊舞会,你们快去捧场啊。”学院里每到周末都会举行联欢会,有时候是茶话会,有时候是交谊舞会,还有文工团来表演节目。 一听说有交谊舞会,秦建民来了兴致,拉着薛明翊去看看。 薛明翊半点兴趣都没,“我要去图书馆。” 陆东城在首都待久了,什么舞会都见识过,也不是很感兴趣,他想和薛明翊去图书馆,顺便交流一些观点。 他对薛明翊的科技武装部队的观点很感兴趣,想深入交流。 秦建民:“你俩都有媳妇儿,我可没呢,我得去学学。”他拉着薛明翊:“老薛,你也学学,回头和弟妹跳。” 薛明翊:“胡闹。” 嘴上说胡闹,却还是被拖着去了。 陆东城无奈,也跟着去凑热闹。 陆东城虽然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却一进场就被熟人拉去跳舞。 有人看到薛明翊和秦建民过来,立刻就跑过来邀请他俩。 薛明翊直接拒绝。秦建民也没去,就真的只用眼睛见识。 秦建民:“老薛,你不去找个女同志学学?” 薛明翊:“我有媳妇儿。” 他向来只知道训练、学习,轻易不参加这种联谊会,对这种场面也没经验,只觉得已婚男人抱着别的女人跳舞,十分不妥。 他拒绝。 他瞥了秦建民一眼,嫌弃地把胳膊抽回来,“你去吧。” 秦建民两眼放光,“我就观摩一下。” 跳还是和自己媳妇儿跳更好,虽然他的媳妇儿八字没一撇呢。 他看薛明翊虽然不乐意,却盯着人家的腿脚,似乎在记舞步。 他忍不住打趣薛明翊,“弟妹要是和人跳舞……”不等说完,他瞅着薛明翊脸色有点黑,便笑道:“老薛,我和你说,做男人不能太小气。等以后弟妹他们随军,师部也常开这种联谊会,弟妹一露面,那肯定好些人抢着和她跳舞。” 薛明翊:“……” 他脑子里想一想,让媳妇儿去和别的男人跳舞,自己搁一边瞅着? 咋一想就堵得慌呢? 秦建民真不是个玩意儿!活该他打光棍儿! 这时候传达室的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薛明翊,你家属电话找你!” 薛明翊心头一震,媳妇儿给他打电话?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儿? 他立刻撇下秦建民就走。 秦建民也不观摩跳舞了,拔脚追上去。 陆东城正和人跳舞,看见他俩匆忙离去以为有什么急事,就想过去关心一下。 他的舞伴拉住他,笑道:“陆东城,你跑什么?” 陆东城轻轻推开她,“我去看看薛明翊是不是需要帮助。” 薛明翊来到传达室,出示自己的身份卡牌,开始拨电话。 林苏叶不知道他忙不忙,是不是在上课,所以只是按照他留的地址试探性地打一个电话,告诉学校接线员自己是谁,让薛明翊在方便的时候打个电话回村就好。 她等了半小时左右,电话响起来,她立刻抓起话筒喂了一声,让她失望的很,电话不是薛明翊打来的。 她忙把话筒交给薛会计。 会计接过去,飞快问了两句,见不是重要的事儿就赶紧挂断,别耽误事儿! 那边薛明翊好不容易连通石门县的电话,又往薛家屯转,结果竟然占线。 等不到两分钟,那边通了。 薛明翊喂了一声,试试通没通,很快对面就传来林苏叶娇软的声音。 她只要不凶的时候,声音就软软的仿佛带着花蜜般的清甜,听得他心都软软甜甜的。 冬天风大,乡下电线杆、电话线都会受影响,所以通话质量不太好,时断时续的,里面还有嗡嗡的声音,她的说话声就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薛明翊拿出所有的耐心,用捕捉电台信号破译密码的心神拼凑他媳妇儿零零碎碎的声音,破译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林苏叶:“喂,你听见了吗?” 薛明翊:“听着呢。” 林苏叶:“省医院你有认识的大夫吧?我要带明春去看看。” 薛明翊:“明春的病情厉害了?” 他知道小妹的事儿,但是以往并不需要看大夫。 林苏叶却不好在电话里说小姑半夜起来打流氓的事儿,她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领她瞧瞧,看看是不是好利索了。现在公安局说要扩招乡下公安,特派到各个公社来,明春说想去试试。上一次去部队,她好像受到影响,整个人比以前更懂事了。” 以前小姑还是比较幼稚的,时不时就说孩子气的话,去过部队以后就好很多。 她说完,问薛明翊:“你说行吗?” 信号不好,滋啦滋啦的薛明翊压根就没听全,他就听见她说明春,又说公安局又说特派,又说部队。他最后听见她问行吗,他道:“你觉得行就行,我也听你的。” 林苏叶:“……” 后进来的陆东城差点石化,没想到日常冷峻不苟言笑的薛明翊跟他媳妇儿说话这么…… 我也听你的,怎么也不像薛明翊这种冷硬的男人能说出口的话吧? 陆东城脑海里就蹦出一个词儿:老婆奴。 秦建民抱着手臂,懒散地靠在门口墙壁上,对陆东城道:“你离婚了吗?” 苏云兮在电话里喊要跟他离婚,虽然秦建民没亲耳听见,但是听人说了啊,啧啧,他这么好八卦的没当场听见,真是遗憾,不过他小兄弟听见也一样。 陆东城沉着脸,“并没有。” 那边薛明翊把霍主任的信息告诉林苏叶,让她去省解放军医院找他,不管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他讲。 林苏叶说完正事儿,就说家里一切都好,她带着孩子去住了几天娘家,又问秦建民好。 薛明翊:“他……”不等说呢,一直等着的秦建民就蹦过来,挤开薛明翊,笑道:“弟妹,我好得很,你们都好啊?” 林苏叶就和他聊几句,告诉他大军小岭都想他,小岭整天念叨给大哥写信呢。 秦建民就特别高兴,又问薛老婆子、小姑和莎莎好,“明春没想我啊?” 林苏叶笑道:“想呢,说和你打架过瘾。” 秦建民啧一声,“你们走了以后,我肋骨疼了好几天。” 薛明翊在一边听着,心里直冒酸水,他和媳妇儿打电话,信号不好没听清,这会儿秦建民说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还有媳妇儿和自己说话就公事公办,只说大事儿不和他闲聊,跟秦建民倒是闲聊得有滋有味的。 他看秦建民想代替他做总结陈词挂电话,就抢回去,“首都百货商店有很多好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媳妇儿现在不跟他要东西不要钱,他都有点不习惯。 林苏叶正和秦建民说好玩儿的呢,突然又听见薛明翊的生声,她啊了一下,笑道:“别乱花钱,我们没什么需要的。” 薛明翊:“给你们买台收音机,也能听新闻、学习。” 之前他就说给家里买,林苏叶嫌还得买电池,太费电不划算,就不肯要。 一听说可以学习,林苏叶就答应,让孩子们和奶奶听听新鲜事儿,也好的。 反正现在家里有钱! 挂了电话,薛明翊握着话筒,站在原地安静地待了两秒钟,就仿佛话筒里还有她的回音一般。 他把话筒挂回去,转身看到陆东城,微微蹙眉,这人瞎凑什么热闹? 秦建民:“老薛,我听小岭说家里还没通电?” 薛明翊:“嗯。” 他们公社的铺电情况有点复杂,当初说城关公社靠着省城和县城,可以跟着一起把电通了,结果电线杆铺到公社,往各大队铺的时候其他县不乐意了。 因为公社通电,就意味着要耗电、耗费电线杆、电线等材料,材料有限偏远的县城可能都通不过去。 有人反对,就得先通其他县城,结果材料真的紧张,这边就只好搁置。 所以现在只有公社和大队部、薛家庄生产队部有电,其他社员家里以及大杨湾其他三个生产队都没电。 这是区委、县委的发展政策,就不是薛明翊一个部队军官能干涉的。 陆东城听见,笑道:“我恰好认识一个人,他转业后去的你们省供电局,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说一下。” 薛明翊:“不必了。” 地方发展政策到位薛家屯就会轮到,也没必要用关系走后门。 他要去图书馆看书。 陆东城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没面子,原本觉得他帮个忙,大家关系缓和一下,谁知道薛明翊就是这么不同时务。 怪不得他姐说薛明翊看着又俊又强,其实就是个乡下土包子,死板木讷,不会来事儿。 林苏叶挂了电话以后心里很高兴,她明天就带小姑去省医院找霍主任。 薛会计偷摸瞅她,这一年这媳妇儿变化真大,和春天那会儿真是判若两人了。 春天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这会儿就能熟练打电话,还知道信号不好,听听,还要去省医院呢! 他都没去过省医院! 嗯,省城他也没去过,没那个需要,也没机会,也舍不得车票钱。 林苏叶打完电话顺便让会计给开个介绍信。 薛家屯生产队备着公社、大队公章的信纸,只要不是回城、工作、举荐大学等重大问题,单纯在本省看病、探亲访友,生产队直接就可以给开介绍信。 林苏叶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能听见小岭满含热情的声音,他正检查薛老婆子这几天的功课,顺便把自己新学会、领悟到的知识点告诉奶奶。 他毕竟年纪还小,领悟力、理解力还没有成熟,都是随着发育以及学习慢慢打开的。以前学的东西,当时死记硬背,并没有理解,过一阵子突然开窍一般发现“哦,竟然是这样的吗?真的好神奇!” 诸如此类的感觉就很多。 他感情饱满,表达惊讶也非常夸张,就把三间屋子都填得满满的。 薛老婆子的心也被填得满满的。 呜呜,她真的离不开俩大孙子哟。 看林苏叶回家,莎莎立刻把手里的江米条往她嘴里塞。林苏叶咬了一口,对小姑道:“明春,你明天陪我去一趟省城呀。” 小姑正被小岭摁着学识字呢。 他给写了一段话“我叫薛明春,性别女,今年19岁,我来自x省x地区石门县城关公社大杨湾大队薛家屯,我长得很俊,我个子很高,我力气很大,我饭量很大,我富有正义感,我喜欢和坏分子作斗争,我要当公安!” 他让小姑先背熟认会。 小姑立刻把识字本往炕上一扔,满眼发亮,“好呀好啊。” 小岭顿时少了一个学生,他就把莎莎给抱过去,让她顶小姑的位置,但是瞅瞅奶奶和奶乎乎的妹妹,一老一小,很限制他的发挥,让他成就感顿减。 在姥爷家,有一屋子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他也能点名、提问,很过当老师的瘾。 现在算啥?一个无条件对他吹彩虹屁,一个就知道吐泡泡敲木槌。 他觉得是时候扩展自己的学习班队伍了。 “妈,我大伯家几个姐姐都不上学的吗?” 林苏叶正准备明天要去医院带的东西,钱和粮票,介绍信还有户口本。她道:“是呀,你大姐也跟着下地,二姐做针线活儿喂猪做家务,三姐和小妹也要帮忙做饭喂鸡割草,没一个闲人。” 这年头能让家里聪明的孩子读书就不容易,更别说让家里孩子都读书,那是不可能的。 再者很多孩子自己也不肯读书,毕竟虽然读书看着轻快,可如果学不进去,坐在那里像个榆木脑袋一样,老师同学笑话,还花家里的钱被爹娘呵斥,那也没意思,所以大部分学不进去的孩子那是一天学也不上的。 这孩子聪不聪明也不需要去学校分辨,平时过日子、说话做事,也能看出来脑瓜子灵不灵活。 像薛明翊,小时候跟着人家学打牌,转眼就赢过人家,而薛老三看着嘴甜脑瓜子灵活,却是假把式,心眼子都在吃和偷懒上了。 大房几个闺女目前还没看到特别聪明的,也没有想主动学习的。 薛大哥自己就没怎么读书,对孩子的学习也不上心,孙展英就更如此。 如果让女孩子来读书,那就没有时间做家务,孙展英肯定不同意。 不过林苏叶也没把话说死,反正就是孩子闹着玩儿,就让小岭闹去。 晚上林苏叶补充了一下自己的小本本,娘家如今一切顺利,林婉丽那里也补充一下信息,把林婉丽从二线敌人归为普通亲戚,以后就不是敌人了。 她把这几天画的速写也收拾一下。 在娘家这几天她没有正儿八经地画画,但是速写画了不少,把周金锁、林父、周成才以及大军小岭和孩子们学习的场景都给画下来。 这相当于她的日记本,记录她的生活,不需要上色,直接按照时间顺序装订起来就好。 画本是她用画纸自己剪裁装订的,铅笔有绘画铅笔还有彩铅笔,这个比水彩水粉更方便携带。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哥俩去上学,林苏叶让莎莎跟着奶奶。 薛老婆子之前的低沉颓废全然不见,又恢复了美滋滋的模样,带着莎莎去找老妯娌们纳鞋底。 大军小岭长个子明显,脚丫子尤其快。去年的棉鞋今年冬天就没法穿,必须得做新的。 林苏叶一直说夏天让哥俩穿草鞋省布料做棉鞋,村里孩子都这样,可薛老婆子不肯,宁愿自己冬天穿蒲袜也得给俩大孙子做布鞋。 她觉得上学的孩子就得体体面面的,穿草鞋不像话,尤其她宝贝孙子更得讲究。 林苏叶就随她去。 她背上挎包和小姑一起去坐车。 一出门小姑就习惯性进入保护林苏叶的角色,尤其火车站被抢孩子以后,她现在看陌生人都带着审视,只要人家多看林苏叶两眼她就觉得对方有坏心眼。 也是林苏叶生得太美,尤其噩梦之后整个人变得自信起来,水眸灵动顾盼神飞,就特别招人。 哪怕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有些男人也觉得她是在等自己,如果她看一眼,那对方就觉得她肯定对自己有意思。 总有男人要和她搭讪,小姑便拿眼冷冷地盯住对方,把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闭嘴。 林苏叶觉察到小姑的气势,小声道:“明春,不用紧张。” 上一次火车站抢孩子事件,她和孩子们倒是没怎么样,睡一觉就好了。可其实对小姑有一种无形的刺激,让她一出门就紧张,生怕有人来抢她嫂子和侄子侄女们。 林苏叶了解她,能感觉得出小姑细微的变化,怕她受到刺激还会晚上梦游就安慰她。 小姑:“嫂子,我哥不在家,我得替他保护你。你长得太好看,总有臭男人想打你主意。” 她这么一说车上原本正偷摸盯着林苏叶的男人纷纷把眼神移开,搭讪的男人直接面色涨红。 有小姑在林苏叶旁边释放着凶巴巴的眼神,直到省医院门口都没有男人敢再上前和林苏叶搭讪的,这倒省却林苏叶不少麻烦。 她们先给门卫出示介绍信。 霍主任今天一早就接到薛明翊的电话,上午看了几个病人这会儿正好空下来,听门岗说有俩妇女找他,霍主任就让一个小护士去把人领进来。 他刚严肃地叮嘱完小护士,立刻小跑去隔壁诊室,瞅瞅里面的人,招呼另外一个比他略年轻几岁的大夫,“老段,薛明翊他媳妇儿来了!” 老段今年四十八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他表面比霍主任严肃,但是骨子里也带着一点皮劲儿。 他立刻跑出来,小声道:“能鼓捣着男人结扎的妇女,不简单,得瞅瞅。” 他不相信霍主任说薛明翊是自己主动结扎的,毕竟薛明翊不是大夫未必有那觉悟,那肯定是被媳妇儿逼着来的。 小护士把林苏叶两人领到门口就急着走了。 林苏叶发现屋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面上带笑比较和气,另外一个气质很正,却挺严肃。 她先敲敲门,笑道:“请问霍主任在吗?” 霍主任热情地邀请她和小姑进去坐,“早上接到薛团电话知道你们要来。” 他看了小姑一眼,见她眸中精气十足,不像有病的样子。 第 92 章 匀个毛线 霍主任请小姑坐,转身对老段道:“你帮我招待一下薛明春同志。” 他示意林苏叶和自己出去说。 小姑看林苏叶要跟着陌生男人走,顿时眼神有些戒备。 林苏叶忙道:“这是解放军医院,和部队挂钩的,大部分都是解放军,没事的。” 小姑立刻放松下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打量一下四周。 老段瞅着她有点好奇,“你第一次来医院?” 小姑看他一眼,点点头。 老段:“你俩谁看病来着?” 小姑:“我嫂子。” 老段挑眉:“她怎么了?” 小姑:“那我不能告诉你。”嫂子说生了莎莎以后就没怀孕,想看看咋回事,去县医院估计没看好,就得来省医院看看。 老段:“那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来都来了,可以一起看看,不多花你家钱。” 不花嫂子钱? 小姑就意动了。 嫂子去县医院顺便给姥娘看了看,来省医院又给自己看,这钱不白花。 她道:“我有时候晚上不舒服,胸闷头疼。” 老段:“吃过止疼药吗?” 小姑:“没有,就疼一会儿。” 老段就给她检查一下眼睛耳朵之类的,排除其他病症干扰。 方才霍主任也简单给他沟通一下,说薛明翊的妹妹七岁的时候煤烟中毒昏迷过两天。 一般人昏迷这么久八成就没了,醒了也得变成痴傻,要么就是植物人。 可薛明春只是偶尔发病有点糊涂,其他时候都好好的。 老段虽然管外科,可这时候大夫大部分都学全科,之所以负责外科一是他擅长二是外科需要人,所以他也能看别的病。 隔壁房间林苏叶把小姑的情况和霍主任沟通一下。 既然薛明翊说可以相信霍主任,她就不隐瞒什么。 “霍主任我们小姑虽然发病的时候会犯糊涂,但是她从来没做过坏事,打的……也是坏人和流氓。” 以前小姑发病犯糊涂,也就是在家里喊要打流氓,再后来因为薛老三皮,打他的时候多。 她打的外人全都是欺负弱小的男人,无辜的就去年夏天那么一次。 刘顺发就是最大的一次,还是为民除害,林苏叶就觉得小姑发病也不可怕不危险。 但是她怕小姑半夜没意识地发病对身体有影响,所以来医院确定一下。 霍主任听得也是匪夷所思,“按照我对精神类疾病的了解,这一类病症没有头疼脑热或者肿瘤这种普通归类,每一例精神疾病都是特例,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可惜的是现在对精神疾病的研究很少,药物也只有几类,而且副作用极大,除非很厉害的情况,一般是不建议给病人服用的。 他对林苏叶道:“我可以联系咱们省区精神病院的专家过来,一起对薛明春的情况做个会诊,给她测试一下,看看情况。嗯,需要你们住两天,有困难吗?” 林苏叶忙道:“没有,家里有人照顾呢。” 霍主任就给精神病院那边去电话,找他的熟人,精神病院医术最权威的齐大夫,也是副院长。 他了解完情况和林苏叶去那边,发现段主任正煞有介事给小姑检查、测试呢。 小姑看到林苏叶过来,关心道:“嫂子,你没事吧?” 林苏叶点点头:“我好着呢。明春,你给霍主任说说小时候煤烟中毒的事儿,还能不能想起什么?” 小姑摇头,小时候的事儿她记得一些,但是煤烟中毒那段时间很多都不记得,想多了还头疼。 她知道的其实不如林苏叶多。 林苏叶听薛老婆子讲,那年正月薛大哥和孙展英带着大娣回娘家,而她也因为姥娘病重不行了,和老头子带着三儿子回娘家奔丧。 明春还小,不适合去丧礼那种场合,就让她在家里陪奶奶。奶奶年纪大身体不好,耳聋眼神也不行,离不了人。 那年冬天特别冷,正月仿佛比腊月还冷。 奶奶怕冻着孩子就在屋里生了火炉子,却又不注意通风,窗户和门上都挂着厚厚的草帘子,关着门,窗户上也糊着厚厚的大白纸,晚上就双双中毒。 奶奶好歹挣扎着醒过来,撕破窗户纸,扯下草帘子,呼吸到新鲜口气就把明春也拖过去,她又敲打窗户把邻居喊去帮忙。 明春昏迷了足足两天两夜才醒,醒过来有点傻呆呆的,从那时候落下一个半夜突然惊醒说要去打流氓的毛病,奶奶自责得不行,是她粗心大意害了孩子,可其实那时候大家都不懂生炉子有可能会煤烟中毒,毕竟平时一般人家也买不起煤,也舍不得生。 家里人原本担心是不是被人害得,要不明春怎么突然说打流氓。 可奶奶却说没坏人来,而且家里院墙和门也都好好的没被人破坏,奶奶和明春身上也没伤。 奶奶一直自责内疚,自此也病得更厉害,拖了几个月就没了。 一开始那两年明春发病频繁点,庆幸的是她生活能自理,没有发疯打人,而且发病的时候只要家里人抱着她,安慰她,她也会安静下来。 后来慢慢地发病的情况也少起来,村里人看明春比同龄人憨傻一些,说话也幼稚,他们都认为是她脑子里钻进去的煤烟毒没散掉,才让她看起来傻乎乎的。 等她长大不但不乱打人,还能下地干活,除了偶尔言论幼稚,要打流氓以外和常人无异,都能正常沟通,村里人都觉得她脑子里留下的煤烟毒散了,人就好了。 没人知道她半夜失去意识这件事,林苏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林苏叶用医院的电话往薛家屯打了一个,告诉会计自己和小姑在省里住两天,让他去和薛老婆子说一声。 霍主任和老段毕竟对这方面不是很精通,就等下午齐大夫过来。 老段还有手术就先走了,等他忙完再过来瞧瞧。 晌午霍主任亲自带她们俩去吃饭。 路上有人瞅着,纷纷跑来跟霍主任打听,“霍主任,你家亲戚呀?这俩姑娘也太招人儿了吧,有对象吗?” 霍主任给林苏叶饭票和菜票,让她俩去打喜欢吃的饭菜。 他则把闻讯赶来的应付过去,让人家别胡思乱想。 护士长过来吃饭,一眼就相中林苏叶,问霍主任,“我侄子,你见过的,般配吧?” 霍主任瞧了她一眼,“你瞧这位林苏叶同志,不眼熟吗?” 护士长至今还念叨莎莎呢,整天说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孙女就好了。 她悄悄打量一下,“哎,别说,真有点眼熟,这双大眼,水灵灵的,我在哪里见过啊。” 霍主任笑道:“这是薛团媳妇儿。” 护士长瞪大了眼睛,“薛明翊的媳妇儿?那不是莎莎的妈妈?这么年轻!” 她心道:乖乖,瞅着真年轻。说是个乡下媳妇儿,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土气呢?你要说她文工团出来的,也不惹人怀疑啊。 她立刻热情得不行,端着饭盒坐到林苏叶那边去,问起莎莎。 林苏叶听人家聊莎莎,也很惊讶,知道是上一次薛明翊带莎莎来医院认识的,就忙跟护士长道谢。 护士长:“小林啊,你们家薛团真是个好男人,没话说。”她附耳道:“这年头能主动结扎的男人,可没几个哟。” 林苏叶的脸登时红了,心里却也甜丝丝的,薛明翊的确是个好男人。 护士长看林苏叶没戏,又盯上小姑:“小林,明春没对象吧?我有个侄子……” 林苏叶笑道:“多谢护士长,我们小姑还小,家里舍不得呢,想过几年再说。” 护士长那个遗憾啊,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又道:“莎莎什么时候长大啊。” 林苏叶:“!!!”你想干嘛? 护士长和林苏叶聊天,无意中又看了旁边的小姑一眼,然后就被小姑的饭量惊到。她小声问林苏叶,“明春刚才吃了几个馒头?” 医院食堂的馒头用料扎实,个头不小,护士长能吃一个半,林苏叶一个都吃不完,霍主任也就吃两个半,可小姑一个人吃了四个,还在吃第五个。 小姑娘瘦瘦高高的,瞧着也没那么大的胃啊,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吃完饭,林苏叶和小姑先跟着霍主任回诊室。 护士长热情地给送来不少吃食,都是乡下吃不到的,面包、米糕、油炸糕等等。 林苏叶推辞不掉只好道谢收下,寻思着回去弄点什么东西给人家回礼。 下午那位齐院长就来了,他先和霍主任、林苏叶沟通一下,知道情况,然后再和林苏叶、小姑聊聊。 最后他说给做几个测试,晚上在这里住院,观察一下有什么情况。 林苏叶和小姑在医院一连住了两个晚上。 齐院长带着他的助手给小姑做了几个测试和检查,他们确定她脑电波没问题。 林苏叶还寻思他们怎么不给小姑用那个什么机器,就是能拍片子的,毕竟梦里见过这东西的。 她旁敲侧击地问问有没有能看脑子里什么样的机器。 霍主任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个功能ct机应该能做到,我听广播说过,可惜我们还没有引进。” 他们这些优秀的外科大夫,当年都是留洋过的,现在也一直注意收听国外医学方面的广播报道,知道一些最新消息。 可惜国外的一些新仪器,要想引进国内并不是太容易。 对方愿不愿意卖给我们,我们有没有这方便的外汇预算,还有我们自己的政策允不允许引进等等。现在哪怕齐院长对精神疾病的研究也并没有太大的建树,毕竟国内此前对这个领域的研究就非常少。 不过他通过检查和一些问题检测,能够断定薛明春没有危害性,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正义感,这可能与她二哥当兵有关,她对部队也很有安全感。 齐院长猜测她在没有安全感、不确定安全的时候容易发病,一旦确定环境安全,她就很放松。 比如她去部队、二哥在家、在解放军医院等等这种场合,她都有安全感很放松,不会紧张。 齐院长对林苏叶道:“也许是当初昏迷时间过久,损伤了她一部分大脑神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的自愈能力修复了一部分脑神经,让她逐渐懂事起来。按照这个情况下去,理应不会恶化,大概率能够自愈。” 齐院长也默认薛明春发病打流氓这个事儿,并不会危害社会。 林苏叶松了口气,“齐院长,明春想考公安,可以吗?” 她把县公安局要扩招乡下公安的事情说一下。 因为不是去县公安局当公安,而是在公社当派出人员,要求不会很高,毕竟高了一般人也达不到要求。 如果明春想去,以她的身体素质应该能选上,只要再突击一下文化课就行。 至于文化课,其实现在很多乡村干部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的,问题不是很大。 虽然林苏叶内心不希望小姑去当公安,但是如果小姑坚持,她也不会反对。就和薛明翊是军人一样,她担心,却不会反对。 齐院长笑道:“我觉得可行。薛明春同志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她偶然的情况不会影响工作。而且公安这份职业也能给她安全感,让她对自己的身份有一个安全的意识,有一个认同,对她的情况也是有好处的。” 薛明春一直是半夜发病,从没有白天发作过,齐院长就觉得不是问题。 霍主任就道:“那你给她出个可以胜任工作的诊断书?” 齐院长:“当然可以。她这个情况不应该归类为精神疾病,而是煤烟中毒昏迷导致的神经受损、记忆错乱,偶然出现的梦游、癔症情况。” 这样说大家就不会太在意。 如果说精神病那一般人都会多想、乱想,还容易给她戴帽子,歧视她,对她病情不利。 齐院长觉得薛明春从7岁发病,到现在不但没恶化,反而越来越好,一是和她强大的自愈能力有关,二是和家人的精心呵护有关。 家人的爱可以给她滋养,让她感觉安全和依赖,她受到重视和关爱,就不会有孤独感和恐惧感。 她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不会被半夜的恐惧感吞噬,病情就会变好,不会恶化。 林苏叶就跟齐院长道谢,有齐院长的诊断,以后真有人找麻烦那也不怕的。 小姑没有问题,小时候昏迷遗留的脑神经损伤也在恢复,林苏叶就非常高兴。 她觉得心头好像搬走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一下子松了口气,呼吸都顺畅起来。 这是继噩梦之后诸多改变中又一件大好事! 值得庆祝。 她对齐院长、霍主任、段大夫以及护士长万分感激,不过她目前也没有什么回报的,人家也是看薛明翊的面子,自然不需要她回报。 她就把这一切记在心里,寻思回头画幅画送给人家表示谢意。 她原本想看完病就带着小姑回家的,护士长说自己正好休息一天,就领她们去省城逛逛。 护士长哪里是想买东西,她就是子女不在跟前,自己和老头子在家觉得寂寞,想孩子,正好林苏叶和小姑甚得她心,就当女儿一样带着逛逛,也排揎一下心头的情绪。 什么文化宫、友谊公园、游乐场、百货商店等,都可以逛。 林苏叶寻思好玩的地方,等下一次带着奶奶和孩子们一起更有意思,今儿就去省城商店看看,能不能捡漏买点啥。 护士长也是这个意思。 她是护士长平时不少人找她帮忙,人情就是这样互相换来换去的。 这年头在城里营业员、卖肉的、司机、医生护士也都是吃香的工作,平时求帮忙的人不断。 谁不想买点东西,谁不想买肉,谁不想托司机捎点东西,谁不生个病呢? 护士长认识百货商店的经理,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去挑。 要票的不要票的,都有。 如果遇到不要票的,很多都不用拿出来卖,基本上内部人员就瓜分了。 林苏叶领着小姑跟着护士长直奔百货商店。 比起公社和县里的供销社,省城的百货商店有两层楼,里面也更宽敞气派,货品更全,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护士长建议林苏叶多买点新式内衣,这可比供销社那些棉布背心好多了,带着蕾丝花边呢,叫文胸,上下一套。 她小声道:“出口转内销的,以前得用外汇券买呢,现在直接就能买,不用布票。” 林苏叶瞧着就那么巴掌大两片布,竟然要八块钱!! 真是要抢了。 这东西在梦里后来遍地都是,根本没有特别的,这会儿居然这么贵!一尺布也才三四毛钱啊! 她虽然不买,却非常认真仔细地观察一下,还上手捏了捏试试手感,这里面好像加了海绵吧,软乎乎的,她寻思回去画一画,看看能不能自己做个。那条内裤也是布料加蕾丝,腰头的皮筋是宽的,弹力更大,比她们的圆形松紧带更舒服。 因为她长得美,气质柔雅,而且还跟护士长一起,所以哪怕不买只看,百货商店的营业员也没翻白眼,还认真给她介绍呢。 “劳阿姨,快来!”一个扎着两条小麻花辫,拿炉钩子把刘海烫得弯弯的女售货员喊她们。 护士长立刻拉着林苏叶往那边快步过去,“小方那里有好东西!” 林苏叶忙跟上。 果然小方笑得满面春风,告诉护士长有一批羊毛线过来,因为染色略有点瑕疵,所以不用工业券,论斤称,“不等到货,早就被人预订光了,我给你留着两斤呢。” 这种好东西自己人都要抢,为了不乱套,都是轮流拿,这一次给你,下一次给她。 她们都承护士长的人情,好东西自然问问她。 护士长之前买过毛线,给最小的孩子织了一套毛衣毛裤寄过去,这会儿就问林苏叶要不要。 林苏叶满脸羡慕,连连点头,“多谢护士长。” 这时候的羊毛线基本都是红色的,毕竟衣服以蓝、黑、土黄、绿、白等为主,没有什么鲜亮的颜色,能有红色的毛线做搭配,那就是最时髦的。 林苏叶没织过毛衣,不知道用线多少,不过她想薛明翊个子高大,肩膀宽,需要的毛线估计比普通人也得多一些。 她就照着两斤一件的量买。 只是以前她没想给薛明翊织,而是想给小姑织,两斤就只有一件。 小姑看林苏叶在那里纠结能买多少,她笑道:“嫂子,我不爱穿毛衣,我穿棉袄就行,你给我哥买吧。” 林苏叶小声道:“那还有秦建民呢?” 想想他没有爹娘兄弟姊妹,就算有大伯可人家自己有孩子,对他也不会太上心。 秦建民和薛明翊关系好,他对自己家人那么亲,她要是只给薛明翊不给他,那他得多失落啊。 百货商店的经理巡视到这里,看护士长带的漂亮媳妇儿在这里纠结,她就和小方商量一下,把必须留的份额留出来,其他没说死的可给可不给的等下次。 小方盘算一下,就又匀出三斤,能给林苏叶五斤,这可是大手笔了。 五斤毛线可以织两件毛衣加一件背心,或者两件男款毛衣加一件女款毛衣。 护士长笑道:“那可多谢啊,我们就不客气啦。” 林苏叶连忙道谢。 薛明翊认识的这些人可太好了。 买毛线顺便买织毛衣的铁针,林苏叶瞧着太细,而且很尖锐,怕有危险。她索性不要,回家用竹耙齿自己削出来打磨光滑可能更好用。 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她买了五斤毛线,人家还送她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面有织毛线的简单针法和几个简单花型的针法。 虽然目前还看不懂,但是回去研究一下应该没问题。 她付了钱,小姑就把毛线装在包里背着。 旁边有日用护肤品卖,林苏叶买了几个蛤蜊油,这个东西便宜,五分钱一个蛤蜊,回去使劲擦也不心疼。 之前军区金政委送的雪花膏是瓶装的,她都舍不得用。 瓶装的比袋装的贵好几倍! 她买袋装的,多买几袋,回家一家子都能擦。 友谊牌香脂也买几盒,家里人多,都得用,送人也好。 自从能做衣服赚钱,虽然赚得还不多,林苏叶也有点敢花钱了。 就在林苏叶她们告辞的时候,一个人匆忙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方,我听说有新毛线到了,给我来两斤。” 林苏叶看着眼前的林婉晴,还真是……有点巧。 她转业的化肥厂,原来是省城化肥厂? 不过想想也对,林婉晴原本就是省城人,回来也正常。 小方抱歉道:“林主任,可真不凑巧,刚都卖光了。” 林婉晴的确一个月前就来问过,但是一直没有货,她也说让小方到货的时候给她预留两斤,但是小方没打包票,只说到时候也不确定,因为不知道经理要给谁。 林婉晴虽然是化肥厂的一个办公室主任,可她也不管招工进厂也不管分配住房的,主要是搞思想教育工作的,跟百货商场的销售员也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售货员们用不上她,自然也不会给她留好东西。 林婉晴听说卖光了,顿时有些挂脸,她不悦道:“小方,咱不是约好给我留两斤嘛?我这不是一得到信儿就来了?你怎么不给我留呢?” 大有责怪小方说话不算话的意思。 小方也不想得罪她,就小声道:“林主任,不是不给你,真的……很抱歉。”她眼神往一边示意了一下。林婉晴视线一转,就看到正在那里买雪花膏的林苏叶和护士长。 她先是诧异地睁大眼睛,随即又恢复如初,先过去和劳护士长热情地打招呼,又看了林苏叶一眼。 林苏叶没有和她眼神对视,更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而是和小姑说哪个雪花膏好闻。 在军区因为刘凤梅闹那一出,两人已经算撕破脸,再说话也没必要。 林婉晴看着小姑包里的毛线,鼓囊囊的怕不是得五六斤? 她心里顿时愤怒起来。 她转业到这边的时候因为住房紧张,当时先凑合着分一间宿舍,说过两年再给她换成两间的。 可现在孩子大起来,家里还得做饭,一间屋子就太过拥挤,她想今年就换成两间的。 要想换房子没那么容易,得跟厂里负责房管的领导有交情。 人家虽然尊重她,但是说好两年后给她换,现在实在紧张不凑手,也是怕别人有意见。 可林婉晴知道什么紧张、怕人有意见,都是借口,就是看好处给不给到位。 她想现在换,自然得给好处。 她悄悄了解过负责分房的乔副厂长的喜好,知道他好喝茶,还想要一件红色的毛衣,可惜他婆娘手笨不会织,他抱怨了很多次到现在也没穿上。 她就托胡成鑫以前战友的关系弄两斤好茶叶,再来百货商店买两斤毛线给他织件毛衣,这事儿基本就成了。 一个月前她就和小方约好,如果有毛线就给她留两斤,不管多贵她都要。 谁知毛线来了,却被林苏叶抢走,能不气人么? 她看林苏叶要走,就忙追上去,“苏叶!” 林苏叶微微蹙眉,她想干什么? 护士长惊讶道:“你们认识?” 林苏叶不想让人误会,也不想费口舌解释太多,就说是有矛盾的亲戚,平时很少走动。 谁家还没有几个想绝交的亲戚? 护士长家经历了下乡、分配工作、接班、分房等问题,那想撕逼的亲戚可海了去了。 她示意林苏叶和林婉晴说话,她去一边逛逛。 林婉晴就跟林苏叶说她想给俩孩子织毛衣,“同学们都有就他们俩没有,平时总被同学笑话。你说我虚荣也好,无聊也罢,我不能不为孩子考虑,所以,我希望你能匀两斤毛线给我。” 如果是别人有不得不的理由,林苏叶会同情对方,会忍痛割爱,可对方是林婉晴,她就不想。 织毛衣吗? 在梦里林婉晴和薛家在省军区做了邻居以后,薛明翊工作忙不常回家,薛老婆子一个恋旧的老太太,没文化,从乡下到了城里简直两眼一抹黑,和人说话不习惯、饮食不习惯,小姑留在乡下跟着大哥一家,除了三个孩子她没有可打交道的人。 林婉晴就主动示好提供帮助,取得薛老婆子的好感和信任,之后借钱、求帮忙一切都顺理成章。 而林婉晴对薛家三个孩子也示好,买毛线给自己俩孩子织毛衣,顺便多织一件送给小岭,还说让小岭和大军轮换穿。 薛老婆子拿钱想让她帮忙多织一件,她又说买不到那么多毛线,有毛线也没那么多时间。 大军不稀罕她的东西,小岭因为只有一件也不肯穿,不想浪费她的好意就还给她。 林婉晴就说大军心眼多,想得多,误会她,就说一定想办法再买毛线多织一件送给大军,这样兄弟俩就不用争抢吵架了。 等她织好送给大军,他却直接冷着脸拒绝。 兄弟俩为此发生争执,薛老婆子看兄弟俩吵架心跟劈成两半似的左右为难。 最后她就把两件毛衣都还给林婉晴,让林婉晴以后不必送他们东西。 林婉晴就说自己也是好心,不知道兄弟俩会因此吵架,为此自责内疚,一个劲地给薛老婆子道歉,反而弄得薛老婆子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误会人家,太小心眼。 这些虽然是梦里的情形,现在自己没死,未来就断然不会发生,可林苏叶想起来就心疼难当。 大军小岭一对双生子,原本兄弟亲密无间,很有默契,就是因为林婉晴一家才逐渐疏远。 匀你个毛线啊! 做梦吧! 林苏叶冷冷道:“做人不要太虚荣,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跟人攀比有什么意思?” 她拉着小姑就去找护士长了。 林婉晴登时气得眼圈都红了。 她感觉林苏叶就是自己的克星。 碰见一次倒霉一次! 真是倒霉透顶! 第 93 章 小大夫莎莎 林婉晴气得够呛,又忍不住自怨自艾一番,林苏叶却爽得很,丝毫没有被败坏好心情。 买完毛线和雪花膏,林苏叶又买了几根红头绳,还买了几个老太太兜发髻的小网兜,拿回去给薛老婆子,她还能送人。 这些东西都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 护士长给莎莎买了一块红纱巾,能扎头花能围脖子,这是城里孩子的时髦装备。 尽管林苏叶说自己有她还是非送不可。 时间差不多,林苏叶和小姑就跟着护士长回医院。 如果不是霍主任拦着,护士长能把医院一个小型号的骨头架子模型送给林苏叶拿回去给莎莎,因为当时莎莎跟她玩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怕,而且一学就会。 她又把两张人体挂图卷吧卷吧送给林苏叶,“拿回去贴着,见天瞅瞅,也知道该保护什么内脏。” 林苏叶:“……” 那一图的器官,看着都有点惊悚,不过既然护士长送那就拿着,回家既可以学识字还能学人体结构呢。 甭管吓不吓人,它也是幅画啊。 一般人花钱都买不来呢。 护士长听林苏叶说小姑力气大,又给收拾几个打点滴的药瓶子,这是熟玻璃的装开水不会炸裂,冬天可以暖被窝,是城里很多人家的标配。 她还收拾几个没有针头的针管,送给莎莎当玩具,好大夫就得从小朋友兴趣。 林苏叶也不知道她为啥送这些,既然送就拿着吧,乡下也没什么玩具。就不知道谁会遭殃,被莎莎整天逮着打针玩儿了。 护士长还翻腾柜子找出两块自己的牛角刮痧板,也让林苏叶拿回去,说哪里不舒服就刮刮痧。 嗯,她还给林苏叶收拾一个小急救箱,里面有纱布、紫药水、酒精棉之类的,还有常见的头疼脑热的药。 林苏叶:“这个我们付钱。” 这个还真有用,小岭那调皮劲儿,整天磕着碰着的,家里需要备着药水儿。 护士长:“不用,不用,这是我们下乡宣传的东西,都不花钱的。” 给谁宣传不是宣传? 霍主任瞧着就笑:“小林啊,回去好好培养莎莎,长大了让她早点来省城医学院读书,给我当学生。” 他现在是省城医学院的教授,只可惜好好的医科大学这会儿没有正儿八经的学生,都是举荐来的工农兵学员,没有点基础怎么能当大夫呢,眼瞅着国内的大夫都要青黄不接了。 哎,愁人。 赤脚大夫和专业大夫那是天差地远的,尤其拿手术刀的,只能从基础开始培养,工农兵学员几乎没有可以胜任的。 林苏叶有点懵,莎莎才多大啊,霍主任他们就这样,这是后继无人,还是莎莎展露了她惊人的手术刀天赋? 她也没看出来啊。 难道手术台上需要一个“刀刀,缝缝,疼疼……”的外科小大夫? 这是来搞笑的吧,是为了给霍主任和段大夫他们解闷的吧? 看看时间,她们回家还能赶上吃晚饭呢,林苏叶和小姑就告辞。 霍主任已经打发小护士从食堂买了一兜大包子回来,全是肉馅儿的! 他笑道:“回去给家里改善伙食。” 他们都知道乡下口粮紧张,虽然农民种麦子,可农民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白/面馒头和包子,顶多过年过大节的时候改善一下。 省城重点单位,伙食总归好得多。 林苏叶推辞不掉,只能连声道谢,寻思着回头可得给薛明翊写信好好夸夸霍主任和劳护士长,还寻思到时候给人家弄点什么回礼。 要不就腌上坛子咸鸭蛋送过来? 大姑姐他们村有一大片水泊子,养鸭养鹅,到时候悄悄买些来让婆婆腌起来。 她们挎着个包来的省医院,回去却拎了几个兜子。 好在小姑力气大,只要工具够结实她就没问题。 只是坐车的时候又被围观了。 林苏叶和小姑虽然衣着朴素,可两人外形打眼啊。 林苏叶身材窈窕,皮肤雪白细腻,五官精致清丽,小姑个子瘦高,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飒爽英姿,只要见过基本就会过目不忘。 空手来,满载归,怎么能不打眼? 售票员忍不住和她们打招呼,问是不是来走亲戚的。 这亲戚家估计是当官的,看给这么些好东西,又是毛线又是大包子的,真是馋人! 林苏叶笑着应付几句,却也不细说,大家更觉得她这亲戚来头不小。 两人在石门县换车,正好遇到下班的杨翠花。 杨翠花拎着一个口袋,看到林苏叶很是高兴,大嗓门吆喝:“嫂子!明春!” 林苏叶忙示意她小点声,三人上车会合。 杨翠花看着她们那堆东西直咋舌。 林苏叶就说去省城一趟,没解释去干啥。 杨翠花有分寸,自然也不瞎打听,她献宝一样对林苏叶道:“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林苏叶往口袋里看了一眼,竟然都是些白线手套!她惊喜道:“这么多呢?” 因为毛线紧缺,先是城里流行手套拆线织毛衣,后来县城也学起来,乡下现在还没学上,会织毛衣的人太少。 林苏叶之前让杨翠花帮忙买,但是数量很少,到现在攒了也没有三双。 今儿这一袋子怕不是得二十几双? 这样就可以拆开拼粗线也给小姑织毛衣啦。 真是发了! 杨翠花真是好姐妹儿! 她一高兴就笑得眉眼弯弯,脸颊晕红,美得让人目眩。 杨翠花都看呆了! 小姑咳嗽一声,提醒杨翠花适可而止。 杨翠花不好意思起来,妈呀,看女人看直了眼,自己也是没谁了。 等客车抵达大杨湾,她们一起下车。 这已经傍晚,有小姑拎东西杨翠花也不用送过去。 她道:“过两天有人做衣服,我晚上去找你哈。” 林苏叶:“行,尺寸你量好,千万别错了啊。” 林苏叶已经教过杨翠花,什么尺寸必须要量对,什么适合紧一点,什么适合松一点,要是错了做的衣服差别很大。 杨翠花:“我办事,你放心。” 林苏叶看时候不早,先让小姑给顾知青送几个包子,然后她们回薛家屯。 刚进村,却碰上推着木制独轮车的刘贺岩。 林苏叶惊讶道:“刘贺岩?” 刘贺岩正推着小车要离开呢,见状忙停下,和她们招呼一声,解释道:“冬天农闲,我就推着车挨公社走,一冬天基本能走一遍。” 这两天他都在大杨湾这边转悠,卖点针头线脑、蛤蜊油等小东西。 林苏叶叮嘱他道:“你可小心点,有些大队会抓。” 刘贺岩见她关心自己,笑道:“哪个大队什么情况,我门清呢。” 他看小姑拎着那么多东西,惊讶地挑挑眉,“薛明春同志好大的力气。” 小姑一直盯着他呢,“应该比你大点。” 刘贺岩:“……” 林苏叶:“这么晚了,你回家来不及吧,有地方住吗?” 刘贺岩心咕咚一跳,虽然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想歪一下,他道:“就走到哪里算哪里,找个村投宿也行,找人家的场屋子待一宿也行。” 林苏叶想着林成才说有些村的混子专门劫道儿,这么晚他走夜路肯定不安全,便道:“我们老三自己住一个屋,你去他家吧。” 她就把薛大哥家的位置告诉他,第几排第几个门就是,让他直接上门,就说是她娘家村的,薛老三会招待的。 刘贺岩听得十分感激,连声道谢,说实话他自己走夜路的确有风险,毕竟一个人精力总有不济的时候。 林苏叶也不和他一起走,就让他自己推着车过去,她和小姑直接回家。 一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们叽里呱啦的声音。 大冬天一般都关着门窗,声音这么大看来是小岭凑够学习班儿了。 林苏叶和小姑进屋,就发现大嫂家小娣、三娣,还有大奶奶家六岁的小孙女绿柳也在呢。 她们都坐得规规矩矩地听小岭讲课,跟着他朗读背诵。 看见林苏叶和小姑回来,学习班下课休息。 薛老婆子:“时候不早了,放学吧。” 她让三娣领着俩妹妹,顺道给大奶奶家的送回去。 林苏叶拿了护士长给的鸡蛋糕,一个孩子发一个,她笑道:“没的多,只能给你们,不能多拿回去分其他人了。” 绿柳拿到鸡蛋糕自己立刻吃掉。 小娣看她吃,也要往嘴里塞,却被三娣制止了。 三娣:“回家再吃吧。” 她领着俩妹妹离开,先把绿柳送回家,然后带着小娣回自己家。 路上小娣开始抹泪,抽抽搭搭的,“三姐,我也要吃。” 她和绿柳一样大,都是6岁,不明白凭啥绿柳可以吃,自己不能吃。 三娣:“那大姐二姐捞不着吃啦,回家我们分一下。” 小娣瘪着嘴,却也同意了。 她们回家,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独轮车,三叔家好像来客人了? 刘贺岩因为是林家屯的人,受到薛大哥和大嫂的招待,给他倒碗热水,端一碟子咸菜泡他自己带的窝头吃。 薛老三在二房和老娘吃的晚饭,这会儿就蹲在凳子上问刘贺岩是干啥的,赚钱不。 刘贺岩一一回答,当然他把赚钱数目往少里说的。薛老三:“听着还挺赚钱呢。” 对于乡下人来说,除非年底结算工分分红,一年到头也就鸡蛋能换几分钱,要想看到现钱着实不容易。 一天如果能额外赚一毛钱,他都觉得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收入。 一个月三块钱,去哪里赚呢。 刘贺岩瞅他很心动的样子,问道:“你要是想试试,咱俩可以合伙儿。” 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的确不行,容易被劫道儿,也应付不过来这么多村庄。 他之前在县城之间活动,虽然赚钱多,却也容易被城里的混子盯上,闹开来自己不是对手,所以他现在想往乡下扩展一下。 这年头不让做生意,但是去乡下换点针头线脑不犯法,也没人管,毕竟妇女们有需要呢。 就现在公社农贸集市,也让卖这些小东西,并不禁止。 总共没多少钱,能解决妇女们的大问题,公社也不傻自然不会禁止的。 他也想找几个能合伙的人,这样以后去县城自己也有势力,就不怕那些地头蛇。 他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只需要听话愿意配合的就好。 他瞅着薛老三和自己一样人高马大的,肯定有一把子力气,倒是愿意带着试试。 薛老三虽然意动,却不敢做主,他道:“那我可得问问我娘和二嫂。” 刘贺岩:“成啊。我明后天就在东边几个村里转悠,你到时候可以去找我。” 薛老三寻思冬天自己也没事,不如跟着试试,一冬天能赚个几块钱那过年也宽裕很多啊。 他让刘贺岩跟大哥说话,他跑去二房找薛老婆子和林苏叶。 林苏叶和小姑正吃饭呢。 听了薛老三的话,薛老婆子骂道:“你快消停的吧,整天就想些不着调的事儿。” 薛老三被骂得有点委屈,“我平时也不干,就冬天没事的时候跟着溜达溜达,万一赚两块钱呢?” 他也想多吃两斤猪肉不是?有毒没毒的,那也是猪肉啊! 他就看林苏叶。 林苏叶道:“也不是不行,你可以跟着试试。” 薛老三和薛明翊已经分家,他干啥与薛明翊无关,所以不像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那么受限。 林苏叶这几次进城也发现个问题,城里有红袖箍抓投机倒把,但是城里投机倒把的人特别多,他们走街串巷动作非常灵敏,消息非常灵通。乡下其实没什么人抓,毕竟村里人自己也会互通有无,但是也没什么人来卖,可能因为乡下人没钱。 既然薛老三想试试,那就让他试试呗,总比闲得发懒赌钱强。 一到冬天,乡下有些男人没事儿干就喜欢聚众赌博。 没钱有没钱的赌法,正经人只玩儿不赌实物,可总有赌徒觉得不过瘾就要赌旱烟卷、家里的口粮、工分等,反正不管多穷多苦的年代,赌博总是屡禁不止的。 就薛大哥有时候还去玩两把呢,薛老三这种以前好吃懒做的能不玩儿? 让他跟着刘贺岩,说不定也改改毛病。 林苏叶觉得刘贺岩是个狠角色,单看他眼神都让人害怕,绝对能压住薛老三。 如果真不让做这种小生意,大队干部也会上门提醒的。 薛老三听见二嫂同意,就高兴起来,“那我可跟着试试了啊。” 反正刘贺岩不用他出本钱,就跟着帮忙卖东西纯分钱,多好啊。 等他走后,薛老婆子撇嘴,“又显得你大度,等他被人抓……” 林苏叶:“他顶多做块了八毛的小生意,谁会抓他呢,都不值当。” 城里那些都是大生意,动辄十几、几十、几百的生意,人家肯定抓。其实就城郊社员挎着自己家鸡蛋去城里换粮票,红袖箍都睁只眼闭着眼,活命的事儿能叫投机倒把吗?那叫想尽办法地活着! 就在这时小岭和大军争先从屋里炕上跑下来,躲到院子里去。 后面紧追出来的莎莎脸上围着护士长送的红纱巾,左手拿着木锤子,右手拿着针管,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着:“打针针~打针针~” 那架势绝对不是个小大夫,倒像个小强盗。 林苏叶笑得不行,赶紧给女儿把纱巾拿下来围在脖子上,本来软萌娇嫩的小闺女要变成小霸王了。 莎莎看看妈妈和小姑,又看看薛老婆子,甜甜地一笑,“奶奶,打针针。” 薛老婆子哄孩子玩儿已经习惯,下意识就接话,“来,给我打吧。” 小岭瞪大了眼睛,劝阻道:“奶,你考虑好!” 薛老婆子:“大惊小怪,能怎么的?” 莎莎瞅瞅她的胳膊,细瘦的不够粗壮,就示意,“屁屁撅。” 薛老婆子:“你大夫不大事儿还怪多的,那叫撅屁股!” 她就歪了歪身子,把屁股歪给莎莎。 小岭不忍看,赶紧捂住了眼睛。 莎莎把薛老婆子的衣服撩开,故意把棉裤的裤腰往下扒拉一下,隔着衣服那能叫打针么? 她先用小锤子蹭蹭薛老婆子的屁屁,当做上药棉,右手攒着针管,嘴里还配音,“嗤~”,手起针落,就打上了。 “嗷——”薛老婆子疼得叫起来,“怎么这么疼!” 这孩子,力气这么大的?莎莎仰着肉嘟嘟的小嫩脸,笑得口水都流出来,“哈哈。”她赶紧扯过挂着肩膀上的手帕擦擦口水。 薛老婆子伸手抢她的针管,“来,我给你打了。” 莎莎立刻摇头,小锤子轻轻敲敲自己的胸口,“大大夫!” 只负责给人打针的。 薛老婆子瞪了林苏叶一眼,“就随你,只想占便宜。” 林苏叶吃完饭,就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零嘴分一半给薛老婆子,她和大孙子吃,另一半她放在自己房间,给小姑和莎莎吃。 薛老婆子就觉得大孙子吃亏,人家都是男孩子多吃点,在他们家就别想,林苏叶总想抢大孙子的给小姑和莎莎吃,欺负人。 林苏叶拿出那两幅人体器官挂图的时候给薛老婆子吓得不轻,赶紧说快收起来。 大军和小岭却看得津津有味。 莎莎瞅着挂图,又开始用小木槌当听诊器给家里人听听,肺部、心脏、肠子她都分得清楚。 小岭盯着胆囊的地方,惊讶得不行,“原来胆真的这么小啊。那我姥爷和小舅的不是得更小?” 都说你好大的胆子! 大军瞅了他一眼,“你的肯定大。” 小岭摸摸自己胆囊的部位,“你怎么知道?” 大军:“不大能欠揍吗?” 小岭嘿嘿笑起来,“大军你这个说法不对,挨揍不是我的错,是打人者的错。伟大领袖说过,打人不能解决问题的,要讲道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打人……” 小宝书到底多少内容,多少条,林苏叶等人是背不清的,但是她一听就知道小岭在乱说。 她作势要摸炕上笤帚。 小岭立刻道:“对不起,我记得不准确,我回头好好背背。” 不敢乱说了,生怕真挨揍。 小岭要把那两幅人体图挂在他们房间,这样自己可以天天看,却被薛老婆子拒绝。 她道:“忒吓人,这要是迷迷糊糊醒了,不得吓掉魂儿?” 小岭:“奶,你现在胆囊也变小了。” 莎莎就示意挂自己屋。 小姑是无所谓的,她什么都不怕。 林苏叶却有点直咯噔,这冷不丁瞅着,的确有点瘆人。 大军还安慰她,“妈,没事的,外国人为了学解剖,还把骷髅藏在自己的衣柜里呢。” 林苏叶:“!!” 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最后她和莎莎商量,这画不用挂在墙上,就卷在桌上,想看她就自己扒拉开看看。 莎莎点点头:“妈妈对。” 她又开始用小手摸索林苏叶的身体,摸到心脏那里,她就吃吃笑,很想凑上去像小时候那样吃奶。 林苏叶就轻轻捏她脸蛋,“宝宝大了,不能吃奶了。” 莎莎想起来,指着下面,“泡奶奶,泡奶奶!” 薛老婆子已经去东间躺下,听见就喊道:“泡我也没用!我要困觉了。” 林苏叶知道莎莎这是犯困突然想撒娇,小孩子断奶以后有段时间总是还想吃,吃不到就会急躁。 她去冲奶粉,莎莎还要奶瓶,就换奶瓶。 莎莎自己抱着奶瓶,躺在被子上,翘着二郎腿,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喝得格外享受。 喝完奶粉,林苏叶给她漱漱口。 莎莎就自己脱衣服钻进被窝,刚碰到自己的小枕头,一秒钟呼呼睡着了。 林苏叶有点犯愁,这一瓶子奶粉下去,晚上不得尿炕? 她赶紧把莎莎的夜壶拿过来放在旁边,又把莎莎上下炕踩着的东西给弄稳当点,这样莎莎自己会起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苏叶带着莎莎去学校陪读,打算下午回来做毛衣针,开始研究织毛衣,同时还得拆线手套呢。 莎莎把自己的针管带去,课间要给学生们打防疫针。 她给孩子们打针,听话的不闹腾的就打胳膊,用小细手指轻轻地揉轻轻地打,打完还给呼呼两下,那些不听话好闹腾的,就打屁股,用小木槌重重地揉,再重重地怼,疼得他们吱哇乱叫,她就哈哈大笑。 王铁顺抗议:“莎莎,你怎么不给薛远征和薛磅礴打?” 小岭:“我叫薛云岭,你榆木脑袋不记事儿?” 王铁顺:“好,你不叫我叫,以后我叫王磅礴!这名字多好听呢。” 小岭:“你应该叫王有病。” 林苏叶:“薛云岭你不许骂同学,人家王铁顺就是忘记了。” 王铁顺笑道:“婶子你真好,你说我改名叫王铁岭行不?听着比薛云岭霸气吧!” 林苏叶:“……”你是真欠骂。 大课间的时候林苏叶让大军带着莎莎,她去大杨湾大队问问公社招公安的事儿。 第 94 章 麻辣兔肉 杨支书和杨大队长以及大队会计、妇女主任杨荷花都在,刚开完会,正在闲聊。 看到林苏叶过来他们都和她打招呼。 林苏叶跟杨荷花还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半点因为胡桂珠就生分的样子。 她把来意说了一下。 杨支书便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老三想试试?” 林苏叶:“是我们明春,听说也招女公安?就问问看。” 杨荷花:“没听说招女公安啊。”公社的女公安,那不就和妇女主任一个性质了? 杨支书说给打电话问问公社。 一个总机内打电话,就类似分机,速度很快。 很快他问清楚上头是有意向要招一位女公安,配合男公安工作,这样如果遇到男同志不方便的事儿女同志也可以上。 虽然说是社员们自愿报名,可在干部们看来当然还是举荐。 现在的工作模式不管回城、提干、上大学,都是单位举荐,所以大家已经习惯性认为只要有招工,都必须是举荐,不可能自己报名的,毕竟现在唯成分论呢,成分不行是绝对不行的。 各大队拿到公社的文件以后,压根就没大广播吆喝让社员自愿报名,而是直接开会讨论谁可以去,就让他们准备起来,到时候再去公社参加选拔。 能被举荐的即便是干部子女也得有点文化、体能不错,否则送上去也会被直接淘汰的。 林苏叶过来问,他们就自动认为她想给小姑要个举荐名额。 杨支书笑道:“明春想报,那肯定行,我们做主举荐她去参加选拔。” 林苏叶:“支书,不用留给明春,就一起参加考核吧。” 一个公社好几个大队,不可能直接定大杨湾大队的呀,搞得好像她来走后门一样。 尤其杨支书还向婆婆提过亲,就更不是那么回事。 杨支书也意识到这点,便没再说什么。 林苏叶又打听一下考核的内容,身体素质这块她一点都不担心,明春要是不过关别人更不可能,她主要是打探一下文化考核什么样。 杨支书道:“文化考核就是填个表格,写个自我介绍,内容不多,大差不差的就行。不过以后工作中肯定要写报告,这案件的人物、经过、结案那肯定得会写,到时候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是必须的。” 林苏叶:“支书,那什么时候考核?” 看看学习时间来不来得及。 杨支书看看公社发下来的文件,“这个月底农历二十八周日进行体能选拔,腊月初五第二次选拔,就是卷面考试。” 林苏叶寻思时间也还宽裕,又问大队还有哪几个人去参加选拔的,想看看大家的水平。 杨支书犹豫一下,告诉她几个人选,其中就有薛明流,另外基本都是民兵连的人。自己大队没有举荐女同志,红旗大队和另外大队应该有。 大杨湾大队之前压根没考虑女同志,毕竟识字的女社员少,能做女公安四处跑来跑去,还得和坏分子做搏斗那就更不容易。 一般家长不可能让闺女去,哪怕薛明春不错,杨支书考虑薛老婆子的心情也就没考虑举荐。 再有一个原因红旗大队荆队长的女儿荆玉兰,读过高小,还是民兵骨干分子,她肯定想当女公安。 一个公社只有一个女公安,荆玉兰有点文化,身体素质不错,大家都觉得她合适,所以杨支书也给荆队长面子,就没举荐自己大队的。 林苏叶心中有数,道谢后就先回学校。 晌午放学林苏叶带着莎莎和小哥俩回家。 莎莎已经给班上半数孩子打过针,红纱巾不再围在头上,而是做成红袖箍套在胳膊上,还系了个十字结,很像大夫药箱上的红十字。 恰好顾孟昭过来找他们,他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子。 顾孟昭笑道:“今儿去公社开会,他们有头牛难产,我误打误撞给救回来,就送我一只野兔子,我也不会做,还是嫂子拿回去炖吧。” 林苏叶想他们知青点曹志德那样,就没拒绝,笑道:“那顾知青晚上过去吃饭,大家一起吃,也热闹。” 顾孟昭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拒绝,就说好。 小岭:“顾知青,那我们放学去喊你啊。” 顾孟昭点头,说好。 吃过午饭,林苏叶让小姑帮忙把兔子收拾一下,剥洗干净,斩块,用粗盐搓搓,等下午就可以炖上,傍晚再把土豆萝卜丢进去炖炖就很香。 下午林苏叶不去陪读,在家里准备做毛衣针。 她力气小,劈竹耙齿也劈不好,还得小姑帮忙。 小姑把她的军用匕首拿出来,唰唰几下就给劈好。 她按照林苏叶的要求劈成多少长多少粗的,修理一下,再用小石头给打磨光滑。林苏叶就跟她讲公社招公安的事儿,“明流被大队举荐,应该知道一些消息,你平时多问问他。” 正说着呢薛明流他娘带他过来,还抱着一叠子布料。 林苏叶忙招呼他们坐,问是不是做衣服。 老婆子笑道:“对,给这个不争气的做身新衣裳,看看能不能赶紧相成个媳妇儿,早点结婚让我省心。” 林苏叶看看薛明流,笑道:“咱明流大高个儿,长得也仪表堂堂,又能干赚工分,找媳妇儿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么?” 薛明流原本就紧张呢,现在听她夸自己,登时就面红耳赤心咕咚咕咚了。 老婆子看儿子站在一边不敢靠近的样子,暗恨他上不得台面,去揪他耳朵,“瞅瞅你这样子,像什么话,你害什么臊?” 薛明流心道:那能怪我吗?又不是我乐意这样的。 林苏叶就让薛明流站好,她给量尺寸。 她拿着软尺一靠近,薛明流就闻到一股幽幽好闻的甜香,登时血就往头上涌让他目眩头晕,他吓得赶紧往后退。 林苏叶不解:“怎么啦?” 老婆子啪给儿子后背一巴掌,“你怕什么?你嫂子又不是老虎!” 小姑在一边看着,从林苏叶手里拿过尺子,对薛明流道:“我给你量。” 薛明流站着不动了。 小姑给他量尺寸,他原本奔涌的血液立刻冷却下来,冷静得不行。 林苏叶趁机问问他公安特派员的事儿。 薛明流:“嫂子,我也还不清楚呢,只说可以去试试。不过民兵那么多人,我怕机会不大呢,听说还有文化课考试。” 林苏叶:“这好办,我们明春带着你一起训练一起学习,到时候一起去考试,互相照应点。” 那敢情好啊,薛明流他娘和他都乐意。 聊了一会儿,薛明流就邀请小姑去练练,小姑却不肯,她说要去捡柴禾。 薛明流:“我和你一起,我捡了都给你。” 后山那里冬天不少人去捡柴禾,大队也派人巡逻,不许社员们砍伐树木,只能捡枯枝。 小姑听他捡了给自己,她就同意和薛明流一起去。 等薛明流他娘走了,林苏叶趁着天亮先把薛明流的布料剪裁一下,等她剪裁好屋里光线也就黯淡下来,再做活儿就得点灯。 她不踩缝纫机,而是拆白线手套。 薛老婆子开始炖兔肉,先用一点猪油烧热,把攒的八角、丁香、干辣椒、野生花椒等调料有什么就都放点,再加上葱姜蒜,把兔肉放进去扒拉干炒一下,然后添水小火慢炖。 她填上一根枯木就不用管,灶膛里木头会烧成木炭,炖肉最香。 她看林苏叶在拆白线手套,就道:“我帮你绕毛线。” 买来的毛线都是一扎一扎的毛线圈,要给绕成毛线球,一个人撑着一个人绕也能说说话,当然自己用膝盖撑着绕也可以,套在椅子背上绕也行。 林苏叶就给她拿了一扎,让她帮忙绕一下,自己则继续拆白线。 薛老婆子绕完一个毛线球,扭头去找莎莎,却不见孩子的踪影。 按照她的经验,孩子一旦静悄悄,不是使坏就是作妖儿。 果然她从东间炕上找到莎莎,她正趴在窗台上,一手摆弄她的小兔子玩偶,一手捏着针管打针。 她对林苏叶道:“快管管你闺女吧,在祸祸人呢。” 林苏叶头也不抬,“不可能。莎莎最懂事了。” 这闺女就是个小天使,在肚子里不折腾妈妈,出生以后也好带,好吃好睡,从不会半夜哭闹不止,所以林苏叶带她就很轻松,不像带双胞胎那样睡不好。 薛老婆子:“再懂事的孩子她也是孩子,等四五岁,七八岁,那也是讨人嫌的!” 林苏叶:“你以为都是你大孙子呢?” 薛老婆子:“我大孙子咋了?一个安静一个活泼,不知道多好呢。快去管管你闺女,再不管紫药水都喝光了。” 喝光? 林苏叶才不信。 莎莎非常懂事,别人给的东西她都不会乱吃,更何况乱七八糟的? 小岭小时候还捡虫子、干鸡粪之类的要往嘴里塞,莎莎就从来不会,她都很安静地观察,要让她用手动她还嫌弃呢。 她起身去东间瞅瞅,就见莎莎在给小兔子打针,旁边还放着一瓶紫药水,已经拧开盖儿,而她的针管里居然吸进一点紫药水,正在那里给小兔子打针疗伤呢。 原本灰色的小兔子,现在身上就有一块紫色的斑点,也不知道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薛老婆子瞧着像中毒。林苏叶:“乖宝儿,你力气那么大呢?竟然能抽药水儿?” 薛老婆子啧啧有声,“要是我大孙子祸祸紫药水,保管得抽屁股,怎么的你闺女就没事儿?” 林苏叶:“我闺女抽紫药水就是给小兔子打针,你大孙子抽了保不齐真喝肚子里去。” 莎莎回头朝她们嘿嘿一笑,对薛老婆子道:“奶,打针针!” 薛老婆子脸色一变,“你自己打吧,我还想多活两天儿。” 她要上去帮忙收拾,生怕莎莎孩子小把紫药水打翻。 莎莎立刻拿着盖子要往瓶子上盖,嘴里还嘟囔着:“洒洒,快盖盖。” 她倒是怕薛老婆子弄洒了。 等收拾一下,小哥俩就和顾孟昭一起过来。 一进门顾孟昭就道:“嫂子,我听说明春想去报考公社的特派公安?” 林苏叶笑道:“对啊,消息传得挺快哈。” 顾孟昭:“明春要是当个女公安,那对社员们来说倒是好消息呢。” 现在乡下没有公安,全都是公社民兵和大队治保主任和民兵,不正规,有什么事儿处理起来也是看关系和人情。 如果有一个县公安局特派的公安,那处理问题会更公正一些。 乡下很少有大案子,基本都是社员以及村与村之间鸡毛蒜皮的事儿,更多的是婆媳、两口子之类打架。 妇女打架,男人们不好掺和,如果有女公安那是好事,只是估计会很累。 一般妇女可胜任不了,毕竟每个村都有妇女主任,也不是都能解决妇女矛盾的,很多时候还是吃力不讨好呢。 不过顾孟昭觉得这种问题对薛明春来说不存在的,管你什么矛盾,她绝对可以一力降十会。 林苏叶和他聊几句,“明春的身体考核肯定没问题,就是文化课有点难,她小时候没读两天书。” 好歹这一年她和薛老婆子学习,明春再不学也跟着学一些。 顾孟昭主动道:“嫂子,这个你不用犯愁,等明春回来跟她说说,我每天给她补两个小时,个把月绝对可以过的。” 有针对性地学习,他觉得一天俩小时足够,多了她精力不集中也累,而且她还有别的活儿,也不能耽误。 林苏叶正有这个意思呢,既然顾孟昭不觉得麻烦,她当然乐意,“我们明春肯定乐意,另外还有薛明流,到时候可以一起不?” 顾孟昭笑道:“当然可以啊。” 小哥俩回家没敢进屋,大军先去茅厕,小岭则去找小姑。 很快他和小姑、薛明流一起回来。 薛明流笑道:“小岭,你做什么坏事了,怕你妈妈打啊?” 小岭一脸惊悚,“不是不是,比我妈可怕。” 薛明流不信,还有人比你妈可怕?你妈被你气得满村追打孩子,美人变河东狮吼的事儿,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呢。 薛明流还想在门口告辞,却被小岭拉着进去,跟林苏叶招呼一声,就把薛明流推到莎莎跟前。 莎莎正摆弄自己的针管呢,看到薛明流过来,以为和同学一样都是找她打针的。 她小肉手摆摆,淡定道:“撅屁屁!” 薛明流:“???” 小岭:“叔你配合点。” 薛明流就配合地趴在桌上,他个子高,莎莎够不到,示意他趴低点。 薛明流只好趴在长凳上,还下意识地配合一句,“你轻点啊。” 莎莎嗯嗯一声,就上手撩他棉裤,示意他拉下来。 薛明流登时脸通红,“咋还脱裤子啊,那可不行!” 莎莎示意他快点,别磨叽,谁家打针还穿着棉裤啊,那能打进去吗? 薛明流就意思一下,把精瘦的腰露给她。 莎莎现在也不懂腰和屁股的区别,感觉差不多,就给摸摸药棉,然后滋一声就扎上了。 “啊——”薛明流差点跳起来,“大夫,你打针也太疼了!以后不找你打了!” 莎莎还呼呼自己的针头,倒像是怕针头疼一样,“病重重,打痛痛,病轻轻,打轻轻。” 还有这一说呢? 薛明流:……你扯淡!莎莎又要给顾孟昭打。 他正和林苏叶说话呢,见状就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给我打个防疫针吧。” 莎莎同意,让他把衣袖撸上去,在他手腕上揉揉打一针。 薛明流:“小大夫,怎么给他打手脖子,给我打腰?他那么轻,我那么疼?” 莎莎看看顾孟昭,又看看薛明流,指着顾孟昭笑了笑,“俊俊。” 薛明流:“……我也不丑啊。” 小岭就哈哈大笑,“那要是小舅舅,得被你打死吧。” 莎莎也哈哈大笑。 林苏叶邀请薛明流一起吃饭,就一只野兔,这一大家子人呢,他可不好意思。他跟顾孟昭和小姑约好,以后他跟着小姑一起学习训练,然后就告辞跑了。 林苏叶盛了一碗萝卜土豆,浇上两勺肉汤,再夹上两三块兔肉,让大军小岭给送过去,顺便喊老三来吃饭。 结果薛老三真的跟刘贺岩悄悄卖东西去了,据说带着干粮呢。 吃饭时候,顾孟昭道:“我明天去公社找熟人问问文化考核的方向,集中给明春补补,没问题的。” 小姑就很高兴,给他夹了一个兔子头,“吃吧。” 薛老婆子赶紧把兔子头夹出来,把一块腿肉夹给顾孟昭,“顾知青,吃肉。”她把兔子头还给小姑,“你牙口好,啃吧。” 小姑:“我觉得兔子头最好吃,你可别馋。” 莎莎一听,就仰着小脸,嘬着小嘴看小姑啃兔子头。 小姑:“你想啃?” 莎莎嘴巴发出啵的一声,很想。 小姑就拿着给她啃。 薛老婆子:“哎,这你又不怕了。兔子头多吓人啊。” 莎莎:“嘿嘿,香香。” 兔子肉比较有嚼劲,肉质紧实细腻,吃起来鲜美喷香。 虽然肉不多,但是大家都吃得很香,而且兔肉炖的土豆和萝卜,也浸饱了喷香的肉汁,吃起来格外香。 最后菜汤也被大家泡了饼子,吃得一滴都不剩。 吃饱喝足,大军站起来溜达消化一下,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和大家已经不一样,溜达的时候脑子里还想自己看的书,所以他人在眼前,思绪却不在眼前。 小岭和他恰好相反,小岭是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也是好吃的,溜达的时候更是喷香的兔肉,思考的是下一顿什么时候吃,去哪里再抓一只来。 小岭问顾孟昭,“顾知青,你有办法抓坡兔子吗?” 坡就是田地、田野,他们习惯性叫坡兔子。 顾孟昭:“不那么容易抓,很费力,有那时间还是多看看书吧。” 公社那些人带着枪,一群民兵才抓那么三只,效率很低。 小岭只得作罢,他一脸向往道:“要是我爹和我大哥在就好,他们俩肯定能抓到。” 顾孟昭总听他说大哥,就很好奇,终于忍不住问道:“云岭,什么大哥?” 小岭立刻兴奋道:“就是秦建民啊,其实就是秦叔叔,我爹的战友,我和他拜把子的。” 顾孟昭:“…………”好吧,小岭干什么都不奇怪。 吃完饭聊会儿天,顾孟昭就试试小姑会写什么字,能认识多少字。 她认识字倒是不少,估计跟着家里人学的,会写的不算多。他心里有数,已经想着要怎么给她制定突击计划。 八点左右顾孟昭告辞。 小姑习惯地拿起手电筒送他,“走吧。” 顾孟昭已经不再觉得不好意思,就跟林苏叶等人告辞。 薛老婆子叮嘱道:“明春,你慢点骑,别把顾知青摔沟里去。” 冬天下霜雪,天黑路滑的,以她闺女的性子,不叮嘱一声保不齐就给人摔沟里去。 路上小姑问顾孟昭:“顾知青,没人欺负你了吧?” 顾孟昭忙道:“没有,曹志德也不敢了,他们都怕你。” 小姑得意道:“等我当了公安,那些混混儿保管得吓破胆。” 她现在出门都带着匕首呢,那些混混子看到她都服服帖帖的。 顾孟昭笑道:“不只是他们,全公社的混混都得服服帖帖的。” 第 95 章 温柔的锋芒 第二天顾孟昭就去了一趟城关公社。 虽然他出身黑/五类家庭,可他为人谦和又上进,在插队期间也从不提多余的要求,还力所能及地为公社做事情,所以公社大队的干部们绝大多数都挺喜欢他。 如今他在公社也有几个朋友,关系不错,别人会给他透露一些政策的消息。 他就打听一下考公安的事情。 那人惊讶道:“顾知青,你想考公安?虽然你文化好,可还是很有难度的。” 这成分就过不了关啊。 顾孟昭忙道:“不是我,是帮别人打听的,问问招公安的标准,还有女公安的标准。” 公社副主任就松了口气,不是顾孟昭想考就行。他翻翻文件,大家都把这次县公安局的扩招当成是公社干部子女先举荐后竞争的机会,怎么说也是一个拿工资的差事,谁不想要? 公社干部、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上上下下也不少人,家里有适龄男女青年的都想试试,再有村里条件也够的青年,自然也会举荐。 不管男女先进行两步考核: “第一步先体能测试,五公里越野,在规定时间内跑完的人里选前十个。” 在乡下办公,顶多骑自行车,有时候还得腿着,这体力不好是绝对不行的。 “第二步文化考试,县里给出一张卷子,大部分是判断题和选择题,最后有一篇作文,总分五十分以上就行。” 这两项考核都选上的估计没几个人,到时候再由县里公安局下来的同志和公社干部一起面试,至于留下谁就看领导们的意思。 顾孟昭就询问文化水平大体是初小还是高小水平,得到答案是能把话写清楚就行。 了解过后他对明春更有信心,她参加男子选拔都能选上,更别说女同志。 公社哪个女同志有她跑得快,有她力气大,能打坏人? 文化课,那也没问题,女同志里面别说高小,读完初小的满公社也没几个,除了知青、小学老师、妇女主任,只怕找不出两个。还是那句话,有文化的基本都干点啥了,妇女主任、大队记分员、会计等,反正不会等到现在才考公安。 一般女同志也不会报考乡下公安,想想整天满公社跑,调解妇女矛盾又累又苦,可能还有危险,谁愿意考? 也只有薛明春这种风风火火,比男人还厉害的女同志了。 他回到大杨湾先去学校找林苏叶。 林苏叶正帮赵秀芬办黑板报。 赵秀芬现在既要代语文课,美术和音乐也是她,所以一个人很累。她正忙着给一年级上语文课,就没时间办黑板报,央求林苏叶帮忙画画再写点字。 反正没有领导来视察,对付一下就行。 林苏叶就抓了大军来帮忙,大军的字已经练得像模像样,写粉笔字挺好看的,就是高的地方够不到,得她写。 顾孟昭和林苏叶聊一下,他觉得小姑没问题。 林苏叶就挺高兴的,“那顾知青你什么时间有空?” 顾孟昭道:“下午吧,让她和薛明流去我那里学俩小时,等大军小岭放学再学一个小时,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回家。” 林苏叶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顾孟昭看她头发和身上落满了粉笔屑,冬天气温低风也大,她冻得鼻头红红的,手指头都冻成粉红色,便道:“嫂子,我帮你把剩下的补完吧。” 她已经把图案画得差不多,因为写字不怎么好看,要求又高就不断擦掉重写。 林苏叶笑道:“那可太感谢你了。我正犯愁写不好呢。” 把她的字留在这里,简直是公开处刑,太丑了。 顾孟昭让他们去教室里休息,他来写剩下的。 等赵秀芬下课看到,忍不住夸道:“这一期黑板报,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质量最高的一次。” 林苏叶的画配顾孟昭的字,简直了,能去评奖的那种。 顾孟昭谦虚地笑了笑,“献丑。” 他帮忙把桌子擦干净,搬回教室去,就跟林苏叶和小哥俩告辞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小姑按照部队的训练方式,没吃饭就带着薛明流去六公里越野。 她跑得很轻松,跑完还有很多余力,薛明流却不行,还需要努力锻炼。力气大和能跑步不一样,他未必跑得过那些民兵,毕竟人家天天训练。 小姑就教他一些跑步的窍门,如何调整呼吸、步伐、快慢、身体姿势等等,这些都是秦建民和郑援朝教她的。 按照秦建民的意思,新兵第一天还好,第二天想死,第三天脱层皮,第五天就摸到感觉,之后就会适应。 薛明流应该也差不多。 下午两点小姑带着薛明流跑步去顾孟昭那里学文化知识。 顾孟昭换了一身不常穿的衣服,整个人板正挺拔,鼻梁上的眼镜也擦得纤尘不染,头发洗过,梳得整整齐齐,刘海还用水抿过露出光洁的宽额头。 薛明流一怔,他以前也觉得顾孟昭挺好看的,戴着眼镜,斯文俊秀,一身的书卷气。可这会儿他觉得顾孟昭有点不一样,就好似温柔谦和是他的外表,他骨子里有着自己的骄傲和锋芒,至少这一刻,他感觉顾孟昭有一种锐气在。 屋子也收拾得整整齐齐,连曹志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归置利索,对面墙壁上挂着大军小岭学习用的自制小黑板。小姑毫不吝啬地夸道,“顾知青,你今天真好看!” 薛明流也用力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 就是没好意思说,哪有男人主动夸另外一个男人好看的,嘿嘿。 顾孟昭微微一笑,示意他们在桌前坐下,顺手就纠正一下小姑和薛明流的坐姿。 小姑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脊背挺拔,但是她喜欢跷二郎腿。 顾孟昭就让她坐正,双脚放平,不许跷二郎腿。 薛明流不跷二郎腿,但是坐下的时候弯腰驼背脑袋前探,顾孟昭也给他纠正过。 他目视二人,缓缓道:“我有把握你们能考上,前提是按照我说的做。” 他先分析小姑这边,体能完全没问题,关键在于她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学会写报告,把自己要说的话写清楚。 吃兔肉那天他已经试过小姑的水平,小姑的拼音、笔划和识字都是跟着小岭学的。他教奶奶的时候,她没学会小姑先学会了。有这个基础在,她学起来就简单点,起码不用从最基础的拼音和笔划学起。 至于薛明流,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也不会有问题。 他分析民兵连的人能跑,但是有文化的并不多,毕竟都是农民社员或者参军复员退伍回来的。但凡有点文化的兵,在部队里熬几年都能当个低级军官,退伍后比较容易安排工作,民兵连长、排长、治保主任以及县工厂保全人员等,都有可能安排上。 这些留在公社当民兵的,真的就是最一般的,并没有薛明流灵活聪明。 他花五分钟摸了一下薛明流的底。 薛明流读过初小的,虽然吊儿郎当没认真读,但是识字有一定的基础,拼音是会的,笔划却一塌糊涂。 顾孟昭心中有数,就针对两人分别制定了突击学习计划。 他不是培养正儿八经的学生,而是两个成年人,所以他们不是打基础,而是直奔主题! 顾孟昭:“你们会查字典的基本方法吧?” 两人点点头。 小姑:“会……点。” 顾孟昭笑了笑,“那也没问题。” 他让两人各自写一篇文章,随便写,可以写自我介绍,对公安的理解、对正义、职责的理解,对忠诚的理解等等。 他提前借了一本小字典,另外明春也带来一本,两人不需要共用。 小姑听得眼前一亮,这题我会! 小岭前几天刚给她开过小灶,不但让她会读会背,还得会写呢。 她拿着笔唰唰地就开始写。 薛明流:“!!!???” 明春居然会写?她都没上过学,他可是读过三年级的! 他也赶紧埋头苦写,结果写了两句话就开始卡壳。x省的省怎么写来着? 顾孟昭看他紧皱眉头,张嘴咬铅笔,也是微微蹙眉,小声提醒他,“查字典。” 薛明流赶紧扒拉字典,结果好久不学习,查字典都很生疏。 毕竟他平时在生产队就帮着赶车、买东西、送东西,也用不上很多字,写错字、别字乃至简化字也可以应付的。 呜呜,以前多学点就好了,会计一直说让他多识字,他总以为学习没用就懒得学。 看他实在生疏,顾孟昭就给他讲一下,在他最迫切想要学习的时候得到方法,他一下子就记住,而且再也不会忘记。 顾孟昭又发散开去,给他把拼音、笔划讲一下。 薛明流拼音学得可以,笔划不行,现在被顾孟昭突击一下,事半功倍,学习效率奇高! 小姑把小岭教的那几句写完,其他的又不会了,毕竟她只是照葫芦画瓢。 顾孟昭俯首看看她的,把她的字典推过去,小声道:“继续写,这几句是不够的。你可以先从最简单最基本的句子开始,喜欢什么,吃的什么,每天做什么,这些都可以写。” 小姑便听话地翻字典,她看嫂子每天抱着字典查,薛老婆子有时候也戴上老花镜偷摸看字典,没想到自己也没逃脱看字典。 她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不太会变通,自然也不懂近义词这些,查不到自己需要的就有点懵。 顾孟昭对她非常有耐心,教她,“你现在不需要查那些复杂的字,只是写简单的介绍和报告,就用最简单的字来写最简单的话。” 言下之意不需要什么副词形容词,只需要写最简单的主谓宾,最简单的核心句子就好,至于其他的修饰语可以慢慢地增加。 小姑被他一点拨,就有点感觉,开始翻字典找自己需要的字。 顾孟昭知道她没读过书,虽然识一些字,但是会写的不多。 他要想在短短的一个半月里让她会写常用字、词,会使用它们造句写文章,那是不可能的。 他让她从自我介绍开始写,先写简单熟悉的,慢慢地扩写增加公安需要的东西。 这样一天天地扩写、增加,她能写的字、词、句子就会越来越多。死记硬背加活学活用结合,效果会非常突出,前提是她服从他的安排。 事实证明小姑是个好学生,他说什么她就照做,一点都不抵触、不发牢骚、不怀疑,她就跟一个深幽的容器一样只管往里装。 这时候还有一个捷径,有些复杂的字都有简化字,比如霞,就可以上面一个雨字头下面一个下,展就是一个尸字头,底下一道横。 顾孟昭不认可这种,但是应付一下考试没问题,反正只要她当上公安之后的学习是无止境的,想停都停不下来。 半个小时以后薛明流就累得不行,腰酸背痛是其次的,关键是脑子累。 他感觉自己塞了一脑袋瓜子的笔划、字、读音,记住这个忘了那个,写了这个那个又不对。 顾孟昭看他露出疲态,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效率急剧下降,就让他去院子里吹五分钟的冷风再进来。 他看小姑依然在那里专心查字典,就没让她休息,她似乎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专注力和耐力,不累、不烦,非常单纯专一,非常适合学东西。 “顾知青,这个氓字怎么写?” 顾孟昭:“先查字典。” 小姑:“没查到。” 她想写打流氓,可是氓字没查到。 顾孟昭便坐在她旁边,先让她组词,哪个字。 小姑:“打流氓的氓!” 顾孟昭忍俊不禁,“不会写字,要查字典就从拼音找,看到字不会读音,就从偏旁笔划入手,这个规律记住了?” 小姑点点头,“记住了。” 顾孟昭就教她怎么找这个氓字,他手指修长白净,握着厚厚的字典,查找起来非常快,如果不是为了给小姑过一遍,他直接就能翻到目标页。 他翻到那一页,“mang这个读音有好多字,你先浏览一下,有些字你找不到,可能是声调不对,可以在其他声调里找找。” 小姑立刻凑过去找,很快就找到那个字,笑道:“哼,逃不过我法眼!” 顾孟昭问她:“累吗?要不要休息。” 这样高强度集中精力学习,其实很累。 小姑摇头:“不累,我再写一会儿。” 顾知青说她写的这些都有用,写过就要记住,等考试的时候能用的就可以直接写,她必须得多写点啊。 嫂子那么用功学习,她也不能落后! 顾孟昭:“你不要像小孩子那样学单个字,要学会记词组和简单的句子,知道它们怎么写。” 小姑:“好。” 我就把他们当成一个个流氓,我给他们记住,一个个打服! 在专注中两个小时过得很快。 薛明流感觉自己要累趴下了。 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大军和小岭放学跑过来。 一进院子小岭就喊:“顾知青,我小姑和叔儿学的咋样?比我快还是慢?” 顾孟昭笑道:“你学东西很快,只是不仔细。” 学得快丢得快,喜欢新鲜事物,急着学新的,不想复习。 因为小姑和薛明流学习,小岭也懂事得没有打弹弓,而是看大军和顾孟昭下棋。 大军自从在军区输给薛明翊以后,就谦虚很多,更精专地深入棋艺。 在顾孟昭看来,这是很了不起的特质,一般的孩子这个年纪就吃喝玩乐,很少懂得反省,更别说受大脑智商发育的影响,注意力不够集中,不能坚持,逻辑思维等还不够完善,可大军却很让人惊艳。 他发现这段时间大军的棋艺又有精进。 之前就会的招数,现在更加精通。 以前他下棋略急躁,求赢、怕输,现在就比较稳,沉得住气。 以前虽然他看着安静沉稳,可总归就是个小孩子,棋风上能看出来,现在却越来越……少年老成了。 看这棋风,很多大人也没这么稳的,不骄不躁,就很让人爱。 那边薛明流又要崩溃,想罢课,“啊,顾知青,我不行了,我要累死了。” 顾孟昭陪大军下棋,头都不抬,冷淡道:“这就累死了,那你趁早退出。考公安,考上不是终点,那只是一个起/点,以后会更累。不但身体累,精神也累,写报告、学习那是永远都不会停的,你还可能受到良心、正义感的拷问。” 他声音平和,音调也没提高,可薛明流却听出了压迫感。 薛明流咬着指甲暗暗可怜自己。 哎,看顾知青对大军小岭就像三月春风,一边玩一边学,对明春也是温柔有耐心,不断地鼓励她,对他则狂风暴雨一般摧残,生怕打不垮他似的。 呜呜呜,顾知青也挺变态的!看着斯文俊秀,儒雅温和,却露出平时见不到的锋芒,话语中的份量也让薛明流不敢反抗,只能服从。 薛明流感觉以前认识的顾孟昭不是顾孟昭,只是顾知青,现在这个用温润平和的声音给他讲课,却字字都带着千斤之力的顾老师才是顾孟昭。 幸亏他只需要学这一个半月,咬咬牙,脱层皮就是了! 人家薛明春都能坚持,他能说啥? 说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不如一个大姑娘? 嗯,他的确不如薛明春,他认输,却不敢说出来,怕顾孟昭用似笑非笑略带讥诮的眼神让他退出。 大军小岭待够一个小时,他们就和顾孟昭告辞回家。 晚上林苏叶就问问小姑跟着顾知青学什么、怎么学,听了小姑的话以后,她感慨道:“顾知青,真好。” 这是一个足够温暖又有力量的老师,哪个学生碰到他都是一辈子的福气。 他懂得因材施教,对不同性格、不同水平的学生,用不同的教育方式。 林苏叶感激之余也有点怕小姑吃不消这么大的强度,毕竟小姑以前煤烟中毒脑子有些不灵光,傻乎乎的,也没见特别聪明的地方。 晚上大军小岭写作业,薛老婆子在旁边一边拆手套一边瞅瞅小岭的作业,监督他写认真点,帮着看看有没有错字。 小姑也拿着林苏叶的大字典,趴在桌上继续按照顾孟昭的要求写。 薛老婆子看小姑很专注地写东西,“啧啧,以前咱家就你不学习,这会儿你最用功。” 她看明春写了两篇东西,她却写不了几个字,而且看样子明春识字的数量很快就会超过她。 薛老婆子有点酸溜溜的,不想变成家里最落后的那个,她也得抓紧学! 林苏叶却有点心疼,“明春,白天学得很累,咱晚上歇会儿吧。” 万一累得半夜又梦游可怎么办? 小姑笑道:“嫂子,我可以的!” 把学习当成打流氓,一点都不困难! 小岭:“妈,你也太差别对待了。我小姑才学第一天,你就让她歇歇,轮到我,写不完作业不许睡觉。” 不等林苏叶说话,莎莎就拿着针管凑过来了,把针管朝着小岭比划比划。 小岭:“得,现在家里有个小针管儿公安,回头再有个打流氓公安,没我活路了。” 薛老婆子宠溺道:“瞎说啥呢,你的路又长又宽,起码得一百年。” 小岭吓得都惊悚了,忙摇头,“不用不用,一百年,太吓人了!” 他要是写一百年作业,也太恐怖了。 他的脑子想不到太长远,现在每天上学写作业,就以为这辈子都要写作业,压根也没想到长大了可能就干别的工作。 在有些小孩子的认知里,大家的身份是固定的,父母会一直这样,他们没有小时候,自己会一直这样,永远都不会长大。 林苏叶一边缠毛线,一边看看小姑写得东西。 才开始写,写得有些惨不忍睹,但是晚上写得已经比下午那会儿的好很多。 看得出来,小姑进步真的……很快。 可能因为她足够单纯、专注、认真,也足够信任顾孟昭,听他的话,所以进步就很大。 林苏叶心下一动,就拿铅笔把认真写作文的小姑给画下来,画完又忍不住把拿着针管跟监工一样虎视眈眈的莎莎也画下来,然后就收不住必须得把大军小岭、奶奶都画下来。 画薛老婆子的时候她刻意不去画眼角的皱纹,只把脑后的发髻突出就好。 接下来几天,林苏叶上午照旧带着莎莎去陪读,下午在家里给薛明流做衣服、画画,薛老婆子帮她绕毛线、拆手套。 小姑带着薛明流,早上跑步,下午去找顾孟昭学习。 除了让他们写文章,顾孟昭也教他们背几句精挑细选的语录,背会了,再照着模样写下来,写会。 小姑都能做得很好。 顾孟昭还从公社和大队借来不少报纸和可以公开的文件,自己快速阅读浏览,然后画出他认为有用的读给两人听,让两人各自读。 只要读过的东西,要点基本就有印象,以后考试碰到也可以扯。 他会教他们怎么扯,怎么编,怎么往中心思想上引,只要引得好,基本都没问题。 顾孟昭也因材施教,根据他们的学习进度不断地调整学习难度和强度,小姑就跟海绵一样能源源不断地吸收,半点都不反弹,薛明流却是要死要活,咬牙坚持。 期间他们去公社报了名,发现男人居然有五十几个! 女人竟然只有……九个? 说好的跑步前十名,你们就九个,还用跑吗? 当然用,因为还有限定时间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月二十八。 北风呼啸,天已经很冷了。 林苏叶穿着棉袄裹着围脖,带着一大家子跟着顾孟昭去看明春他们参加体能考试。 第 96 章 薛胜男 赵秀芬都来了呢,她在家里闲着没事,就想出来看热闹。 女同志太少,也不用单独跑,就和男同志一起。 五公里就是十里路,公社民兵连长和治保主任一起,划定了范围,路上安插民兵和公社、大队干部负责监督,照顾一□□力不支的考生。 起点就是公社革委会门口划的一条线,终点在另外一个村的村口,这条路正好是十里。 公安局派来一位公安同志,负责监督成绩的真实性,他举手喊:“开始——跑!” 五十来个青年男女就呼呼啦啦的跑出去。 小岭招呼大军跑过去看。 大军却不想跑那么远,怪累的。 这时候顾孟昭骑着小姑的自行车过来,他招呼俩孩子上车,“咱们一起去看看。” 有自行车的人家、大队干部都骑着自行车去看,也算监督。 小岭不怕冷,他坐前面大梁上,大军坐在后面,老神在在,半点都不着急。 顾孟昭:“十里路,跑跑很快的。” 乡下人常年干活儿,体力还是有的,只要报名参加的基本都不差。 但是有一个名次限定,大家就会竞赛,提速就会消耗体力。 没人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十里地的。 他看小姑在队伍的中间,她跑得气定神闲,不疾不徐。 她没有穿棉衣,但是也没像有些男人那样故意穿单衣,她穿着夹衣外面套着一个棉坎肩。 等会儿跑热了,棉坎肩肯定要脱的,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到时候帮她拿一下。 薛明流有点着急,他跟着小姑跑了几天,虽然没有小姑那么稳,但是训练几天以后差不多也能凑合。 这会儿他还是跟着小姑跑,看她速度不紧不慢的,有些男人已经冲出去老远,他就有点担心。 他想问问小姑什么计划,要不要加速,毕竟女生只有9个,可男人五十来个呢。 小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大冷天的,顶着风跑,一张嘴灌一肚子风,要是肚子疼还怎么跑? 等跑过二里路就有女同志掉队,三里路有男的掉队,五里路以后还能保持匀速跑步的已经没有多少。 八里路的时候,先前几个冲在前面的人已经出现颓势。 小姑带着薛明流轻松咬在他们身后。 让人注意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女同志!她跑在几个男人的队伍里,速度并不慢。 顾孟昭趁机打听一下那个女同志是什么来头,她是红旗大队大队长家的闺女荆玉兰,读过高小,现在是公社民兵排长! 顾孟昭没想到她都民兵排长了居然还想参加公安选拔,之前他以为干部一类的不会参加,毕竟公安工资没他们高,活儿比他们更累。 这么一说她笔试比明春有优势,他有点自责,觉得没给明春考虑周到。 他知道明春对这事儿很看重,既然做就做好,没有重在参与一说。 重在参与不如不参与,既然参与就是奔着录取来的。 他去打听一下荆玉兰的文化程度如何。 小姑一开始速度不快,最后三里路是慢慢加速的,薛明流倒是也能跟上。 等最后两里路,小姑看看身边的人数,男的只剩下七八个,女的就她和另外一个穿旧军装的。 荆玉兰的体力终归没有男青年那么厉害,已经开始落后。 小姑就直接提速了。 薛明流:“……” 你已经是女同志第一名了啊,你跑什么啊! 你别抛下我啊! 小姑一加速,其他人也下意识跟着加速,他们只能感受到小姑带起来的一阵寒风,看着她撒丫子朝着终点狂奔而去。 小姑获得第一名,所有男人都没跑过她。 等几个男人陆续抵达终点的时候,他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有佩服的,有震惊的,有气愤的,有……爱慕的。 他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原本有俩没那么喘的,结果被小姑刺激得也在最后阶段狂冲,就……狼狈得很。 “薛明春,你好厉害!”有几个男人主动跟她示好。 小姑气定神闲,只深呼吸,并没有像他们那么大口大口喘粗气,她道:“一般吧,我哥才厉害呢。” 她也不休息,转身就往回跑。 正好顾孟昭带着大军小岭过来,他下了自行车,示意小姑骑回去。 小姑从他手里接过棉马甲,穿上,“你们先走。我溜达溜达。”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等在公社那里,她抱着装了开水的水壶,不过这会儿也凉了。莎莎穿着红棉袄,圆滚滚的像个棉球儿,胳膊上还戴着红纱巾,手里拿着她的针管儿。 如果有人主动来找她打针,她就会很慷慨地给人打一针,乐此不疲。 薛老婆子冻得够呛,跺跺脚,“跑完了吗?咋这么慢呢?” 林苏叶:“老太太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呢?你去跑两步?” 薛老婆子:“明春跑得多快啊,早该回来了吧。” 小时候追着她三哥打的时候,老三没有一次逃出胡同口的。 过了一会儿她们看到顾孟昭骑车驮着小哥俩回来,小姑也慢跑回来,林苏叶忙迎上去,拿水壶给她喝水,“还温乎呢,明春跑得真快。” 小姑自豪道:“他们都没跑过我。” 林苏叶:“再跟着顾知青把学习搞搞,肯定选你。” 她也知道红旗大队有个荆玉兰,人家是高小成绩,就算不认真学,那总也有四年级水平,识字写东西没问题。 小姑点点头,“嫂子,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学四个小时。” 薛老婆子:“这一天天的也不用上工,四个小时哪够?也不用你做饭,你就挑个水喂个猪,除了睡觉吃饭就学习吧。” 一天起码得学十个小时吧! 既然学了、考了,那必须得考上,能随便输给人家么? 一家子就胜负欲很强。 这时候薛明流也跑回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荆玉兰。 她比小姑略丰腴些,但是没有小姑高,体能也没有那么好,皮肤晒得蜜色,模样长得周正,一笑就有颗小虎牙露出来。 她很佩服小姑,“薛明春,你真的好厉害,比男人们都厉害!你应该叫薛胜男!” 那群自负的男人,平时瞧不起她这个女人,这会儿被小姑杀了威风,一个个扫眉耷拉眼的,她就特别爽。 小姑:“你也不错,咱们笔试分胜负。” 荆玉兰笑起来,连连摆手,“不行的,你有顾知青帮忙,我肯定比不过你,我认输了。” 小姑惊讶道:“你不考了?” 荆玉兰:“考的,但是不想和你自己人打自己人,咱们隔壁跃进公社没有女同志报名,他们勉强鼓动了三个女同志,一个个都不乐意,我去他们公社正好解决双方的麻烦。” 她感觉自己不是薛明春的对手,就想别的方法。 她爹是红旗大队的大队长,消息灵通,她姥爷家是隔壁跃进公社,她也知道那里的情况。 其实荆玉兰之前做民兵排长也不错,但是她更喜欢当女公安。 在民兵连里面,她怎么也比不过男的,处处受他们压制,还被说自己走关系才当的排长,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她。 她索性凭本事去考公安,看他们还说什么! 这一组9个女同志,只有薛明春和荆玉兰两个人体能达标,其他几个都没过。 荆玉兰再去跃进公社,那城关公社就只有薛明春一个女同志。 没有了荆玉兰这个强劲的笔试对手,小姑的压力一下子小很多,笔试只要过五十分就可以。 当然这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儿,毕竟她没有系统地读过书。 薛老婆子嫌冷,张罗着赶紧回家。 林苏叶就邀请顾孟昭一起回家吃饭,顾孟昭便骑车带着小哥俩一起过去。 刚到家门口,林苏叶就见后头癞子抱着一只母鸡,在胡同里探头探脑。 小姑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癞子吓得缩了缩脖子,笑道:“要不要鸡?” 林苏叶心下一动,她正想犒劳小姑和顾孟昭呢,“多少钱?” 这时候外头买鸡一斤六毛五左右,城里黑市上得一块多,但是乡下没那个价儿,毕竟连自家鸡蛋都舍不得吃的社员,哪里可能花钱买别人的鸡吃? 癞子笑道:“大妹子你看着给。” 林苏叶就按照六毛五一斤给他,她试了试,“你这鸡也没什么肉了啊。” 癞子:“这不是冬天没粮食喂嘛,鸡瘦了还不下蛋,就给它卖掉。” 林苏叶看了他一眼,“是换钱去赌吧?” 小姑听见立刻道:“等我当上公安,你再赌钱我就给你逮起来。” 她可不放心让嫂子自己和癞子打交道,在这里陪着呢。 癞子吓得忙说没有没有,虽然就是卖鸡赌钱。 林苏叶让小姑拿家里的小秤来称一下,算钱给癞子,然后回家让薛老婆子烧水秃噜鸡。 照例是小姑帮忙杀鸡的。 她从腿上抽出匕首,刀刃铮得弹出来,在鸡脖子上一拉,倒提起来让血流进碗里,鸡血里撒点盐,一会儿就凝固成鸡血块。 顾孟昭正和小岭、大军在打弹弓,看到小姑杀鸡那利索劲儿,都看呆了,手上直接没了准头。 小岭嘿嘿笑道:“我发动小姑杀鸡战术,赢了一局!”这时候薛明流也跑过来,他拎着一条四五斤重的花鲢,还拎着一条咸肉,“嫂子,我可得感谢明春和顾知青,今天跑步过了得庆祝庆祝!” 他把东西递给薛老婆子,“麻烦大娘做一做。” 林苏叶:“明流,你也留下吃饭。” 薛明流还有些不好意思,林苏叶已经安排小哥俩去喊薛大哥和薛老三。 薛明流就大着胆子留下,离林苏叶远点,跑去东间跟着明春一起写东西。 薛老三去卖东西已经回来,给林苏叶带了一包缝纫机上的针,是刘贺岩送的。 薛大哥拎着三斤粉条过来,是孙展英娘家大队做的红薯粉条,她前天回娘家分了一些回来。 母鸡炖蘑菇粉条,炖花鲢块,再做个烧辣椒拌白菜心,满满的三盆,让大家敞开吃。 林苏叶各样盛一些,让大军和小岭给孙展英送去。有好吃的,或多或少分点尝尝,这也是妯娌们的惯例。 薛大哥和薛老三酒量不错,薛明流也可以,顾孟昭酒量还不如薛老婆子,喝了三盅酒就面染胭脂色。 薛明流瞅瞅顾孟昭,这人呀,真是不可貌相,也真是两面派。 谁能知道这个温文尔雅不能喝酒的顾知青,给他上课的时候那么严厉! 林苏叶问薛老三:“明天你有时间没?” 薛老三:“嫂子说我有我就有!” 就很识时务。 林苏叶:“明天你带着钱,帮我去大姐家买一百个咸鸭蛋回来。” 大姑姐家是东北边的水泊儿公社,公社境内有好大一片水泊,其实就是湖,当地人习惯叫水泊子。他们公社养鸭子、鹅之类的很多,鸭蛋便宜、产量很高,鸭子吃野生的小鱼小虾,下的鸭蛋营养非常丰富,蛋黄流油,吃起来麻麻沙沙的,特别香! 往年大姑姐会送点来,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娘家。 林苏叶知道薛老婆子担心大闺女,就让薛老三去看看,顺便买些鸭蛋回来。 当然,人家未必会卖一百个给她,毕竟现在还是公社经济,他们各生产队要给公社、县里交鸭蛋任务。她也就是尽量多买,买不到一百个能有五十也行,大不了再去买几次。 她想腌一些送给霍主任和护士长他们。 薛老三:“那肯定有时间。” 等他们吃完饭聊聊天,时间就九点多。 林苏叶说太晚了,夜里冷,就不让顾孟昭回去,让他去薛老三屋里睡。 顾孟昭喝多了,晕乎乎的,也没有坚持,只说叨扰。 小姑就给他们送过去。 早上林苏叶让小姑去叫顾孟昭和薛老三来吃饭,结果顾孟昭一早就离开了。 薛老三大喇喇道:“顾知青哪哪儿都好,就是太害羞了。昨晚在这里上厕所,去我那边以后躺下就没动弹,夜里都不上厕所,你说咱喝了酒哪有不起夜的?哈哈,今早上憋得他天不亮就走了。” 薛老婆子骂道:“你个夯货,你知道啥。人家顾知青那是懂礼,知道你和侄女们住在一个院里,人家避着呢。” 林苏叶收拾一些礼物,让薛老三带上去一趟孙家官庄。 傍晚薛老三回转,竟然带了一百个咸鸭蛋回来。 林苏叶问他:“大姐一切都好?” 薛老三:“好。好着呢。” 林苏叶:“今年怎么没回来住娘家?” 薛老三:“啊?那她没说,我也没问。” 林苏叶再问夫妻俩最近感情如何,打架没,薛老三一问三不知。 他挠挠头,不是让自己去买鸭蛋吗,也没说让自己看看大姐过得好不好,打没打架啊。 林苏叶就觉得自己对薛老三要求太高了,以为有些话不直说他应该懂,谁知道他压根就没注意。 算了,男人么,大部分都这样。 既然能买到一百个鸭蛋,说明大姐家没事儿,真要是打架,也没人帮忙买鸭蛋,薛老三应该就能看出来。 大姑姐薛明霞的婚事是当初奶奶给定的,公爹是孙家官庄的支书,这么多年依然当着呢,工作能力和成绩都不错,家里条件也好,反正吃穿不愁的。 大姐夫当年也是公社数得着的俊俏后生,小夫妻着实过了几年和美日子。 不过大姐夫略有点妈宝,虽然听话乖巧,脾气也不错,可时间久了媳妇儿自然不满,觉得未免太听他妈的话,又必然闹婆媳矛盾。 实际上婆婆不坏,公爹也明事理,大姐夫虽然听他妈的话却也不是没原则,所以日子总体还是不错的。 当然同一屋檐下过日子总有矛盾,夫妻俩也免不了拌嘴吵架。 大姑姐是个爱哭的性子,每年总要哭哭啼啼回两次娘家,跟薛老婆子抱怨哭诉,等大姐夫来接她,再一起回家,等下一次再这样哭哭啼啼回来。 小岭对这种情况特别感兴趣,每次都能乐好久,今年大姑没哭着回家,他还甚是想念呢。 知道大姑姐家没事,林苏叶就让薛老婆子不用担心。 薛老婆子:“谁担心了?我才没有!” 林苏叶笑了笑,没戳穿她,不知道是谁在大孙子上学以后坐在炕上两眼时不时地放空,还总探头看看外面以为有人过来,不是关心大闺女是什么? 咸鸭蛋洗干净,擦擦晾干,再用薛老婆子的秘制方法腌在坛子里。里面加了白酒等调料,鸭蛋质量又好,营养丰富,到时候个个蛋黄都会通红流油,特别好吃。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很快。 转眼冬至月中旬,这两天下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外面都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分外洁净。 天寒地冻的,林苏叶就不爱出门。 她对小姑道:“我和莎莎在家里打毛衣,明春你送大军小岭去学校,再和明流去找顾知青学习。” 她让小姑晌午和晚上喊顾孟昭过来一起吃饭,晚上可以去薛明流家睡。 冬至月很冷,滴水成冰,知青点很冷,她怕顾孟昭会冻坏。 读书人身体不像薛明流他们那么强壮。 本来去薛老三家也行,不过薛老三有时候不回家,顾孟昭自己肯定不会去,就算了。 林苏叶说什么小姑就听什么,先带着大军小岭去喊薛明流,把嫂子的意思说一下。 现在生产队也停工,基本没什么活儿,薛明流也空闲。 他爹十分赞同林苏叶的安排,就让薛明流跟着小姑,让顾孟昭来自家住。 他对薛明流道:“明春干啥你就干啥,别偷懒,必须给我考上,考不上打断你的腿!” 当爹的就喜欢拿打断腿吓唬孩子。 薛明流虽然自己就想考上,可他爹这么威胁他,他还是有些叛逆的。 他道:“明春干啥我干啥?她会生孩子,我会吗?” 薛队长抄起笤帚就要抽他,他吓得赶紧躲小姑身后,“明春,咱赶紧走。” 小岭看得哈哈大笑,“叔儿,你要是想生宝宝,你得先找个媳妇儿啊。” 薛明流:“我才没有!” 等他们去上学,薛队长就和老婆子商量,“人家顾知青帮这么大忙,咱也得感谢一下。” 林苏叶和小姑帮忙,但这是本家,日常大家互相帮衬,倒也不算欠多少人情,可顾孟昭不一样。 家里人自然同意。 他又让大儿子收拾一车柴禾,再收拾三十斤苞米面和十斤小麦粉,都是前阵子刚推的磨,用木板车拉着给顾孟昭送去。 顾孟昭正给小姑和薛明流检查家庭作业,看他们写的信作文。 他夸小姑进步大,但是薛明流还是得用功。 不过也没办法,人和人是有差距的,薛明流本来就不爱学习,成绩也不行,所以读完三年级就不肯读了,你让他现在突然学得非常带劲,进步神速,那不现实。 他现在无非是因为成年人,有自制力,知道自己要什么,必须得考过笔试才能当公安的念头刺激着他罢了。 他指出问题所在,让他们继续写。 曹志德从别的知青屋里一趟趟过来探头探脑,时不时地说句酸话,就很阴阳怪气,但是他怕小姑打,所以还得加一句“我可没别的意思啊,你们学,好好学。” 在他再次故意叮咣打断小姑和薛明流的学习以后,顾孟昭就拉着他去院子里说话。 顾孟昭:“曹志德,平时你要怎么样,我无所谓。” 他看书的时候哪怕曹志德把天捅破,敲锣打鼓,他也照样看。 可小姑和薛明流不一样,他俩还是初学者,现在学习很关键,最好不要打扰他们。 尤其是薛明流,别人一制造噪音,他就开始心浮气躁。 既然现在是自己的学生,顾孟昭就会对每一个学生负责。 曹志德皱眉,“顾孟昭,你也太……严格了吧。” 他想说你也太能拍马屁,巴结人,不过没敢,怕顾孟昭让薛明春打他。 顾孟昭:“等他们考完试,随便你。平时大军小岭来这里学习,我也没说过你什么。” 他知道曹志德就是嫉妒自己。 原本曹志德看顾孟昭给小哥俩讲课,林苏叶总补贴他吃的就挺嫉妒。现在薛明流也时不时给他捎鸡蛋、馒头、包子什么的,他心里就更加嫉妒。 他也想给干部家孩子辅导功课,让他们接济自己,却没有人请他,他自己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 他暗示过顾孟昭推荐一下自己,可顾孟昭却无动于衷,他就怀恨在心。 就在这时候薛队长和大儿子拉着木板车过来给顾孟昭送东西。 薛队长热情得很,“顾知青,我和大军娘商量一下,你晚上去我家睡,早饭在我家吃,等开春暖和再说。” 顾孟昭倒是愿意去他家睡觉,毕竟知青点这里太冷,但是他不肯要薛队长的东西。 薛队长却非要送,“不当东西的,就一点柴禾,一点面粉。” 曹志德立刻笑着劝道:“人家薛队长一片好意,你就别推辞了。” 他从来不去捡柴禾,柴禾不够炕上就没热气,晚上冻得要命。现在有足够的柴禾,自己也跟着暖和,还有这么多面和鸡蛋,自己也能跟着吃啊。 他顿时高兴得很。 顾孟昭却一改往日的温柔和善,对薛队长道:“要是薛队长非送不可,不如送到明春家去吧,我晌午和晚上在她家吃饭。” 早上明春过来的时候跟他说嫂子要他晌午晚上去吃饭,他不好意思,就说没关系不用去的,结果她直接来了句“我嫂子说让你去你就去,你要是不去,那不是我请不到?那我扛也得给你扛过去。”顾孟昭可不想被她扛过去! 这姑娘特听她嫂子的话。 曹志德:“!!”你他娘的有病吧! 薛队长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顾孟昭承他的情就好,送给小姑家还是拉到沟里扔掉,都无所谓。 薛队长就让儿子拉回去,直接去林苏叶家。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曹志德眼睛都要滴血,他咬牙:“顾孟昭,你有病啊?” 顾孟昭淡淡道:“是你得了红眼病,得治治。” 他又告诉曹志德,这段时间的口粮他会拿到薛明春家去,就不在这里和他搭伙,自然也不会再让曹志德占便宜。 说完他就进屋继续指点小姑和薛明流写文章了。 曹志德气得在寒风里直发抖,却无计可施! 晌午放学,他们就一起回家吃饭,顾孟昭说到做到,果然拎上自己的口粮。 小姑直接拿过来背着,轻松得很。 顾孟昭默默地瞧着,再一次被她的力气惊到。 林苏叶看他把口粮带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她是诚心道谢,邀请顾知青来吃饭的。 她已经和薛队长商量妥当,两家一起招待顾孟昭,直到开春天气暖和起来。 以前没盖知青点的时候,知青也是住在社员家里的,不过那是大队摊派,总有矛盾发生。他们已经互相了解,互相欣赏,住在一起是双方乐意的自不会有矛盾。 上午那会儿薛队长拉着一车柴禾和一些粮食过来,林苏叶推辞不掉只能留下,又想给薛队长钱也被他拒绝。 薛队长觉得考不考上,人家顾孟昭出力教自己儿子,就得给学费,考上以后再给考上的谢礼,不一样的。 林苏叶知道老头子执拗,讲不过,就随他留下。 下午又飘了一会儿雪花,后来越下越大,竟如鹅毛一般。 莎莎激动得穿着薛老婆子做的千层底小棉鞋,披着她的红纱巾跑到院子里呜呜啦啦地跑,踩下一个又一个小脚印。 林苏叶怕她跑得一身汗,被冷风吹感冒,就招呼她堆雪人。 薛老婆子:“大冷天的,你净惯孩子折腾,再感冒就老实了。” 林苏叶:“外面滑,你可别出来,小心摔了你。” 她领着莎莎堆了一个小雪人,和莎莎一般大,然后就赶紧回屋,洗洗手擦上蛤蜊油保护手不生冻疮。 晚上放学时间,小姑和顾孟昭带着大军小岭回家。 小姑拿扫帚要去扫雪,却被顾孟昭拿过去。 他道:“你继续去扩写文章,我来扫。” 之前的积雪小姑都清扫过,现在新下的没有积多厚,很容易扫。 小姑就交给他,自己进屋继续学习去。 小岭看着院子里的雪人儿,就喊大军堆雪人,大军嫌冷冻手,跟着小姑进屋去看书。 小岭:“你们也太用功了吧!” 顾孟昭笑道:“过来一起扫雪,回头我和你堆。” 小岭就跑过去帮忙。 莎莎听见他闹腾,被吸引注意力,又兴奋地跑出来嚷着也要堆雪人。 薛老婆子追着她把棉手套给她挂脖子上,“再玩雪看不把你小爪爪冻下来的!” 莎莎:“小爪爪,雪娃娃,捏花花……” 薛老婆子:“你还怪会编的。” 莎莎:“打针针,嘿嘿。” 薛老婆子赶紧躲开,“给你小姑打去。” 莎莎就给雪娃娃和顾孟昭打针。 顾孟昭扫完雪,领着小岭堆了好几个雪人,他做人细致,做东西也细致,雪人堆得都格外圆润漂亮。 莎莎看得很欢喜,非要再加工一下。 别人堆的雪娃娃只有头身子,顶多加上鼻子这些,莎莎寻摸一块石头怼上当心脏,再寻摸一块小石头装上胆囊,寻摸一块玉米芯装上胃,寻摸一截草绳盘上肠子,还得再寻摸两只姑姑的鞋子装上当肺…… 小岭看得哈哈大笑,顾孟昭却夸莎莎装得分毫不差。 薛老婆子:“……你可真能吓人。” 莎莎不许她给拿下来,必须得给雪人装上,她还想给装上头盖骨、大牙齿呢,可惜没有合适的。 薛老婆子赶紧拿个草帘子给盖上,哄莎莎,“雪娃娃怕冷,盖上。” 五脏六腑都露着,不冷才怪呢。 莎莎拍拍雪人,“睡觉觉吧。” 第 97 章 莎莎的好奇心 冬天冷不在堂屋吃饭,改在炕上,大冷天的基本都是炖菜,热气腾腾的。 莎莎嘬着小嘴,用小手把热气往自己跟前划拉,然后学着神仙的样子吸了口气。 这是她在大军一本很古旧的小人书里看见的,王小利送的。 白菜炖粉条,里面还放了土豆和几片咸肉,吃起来就很有滋味儿。 薛老三今儿又跟着刘贺岩不知道去哪里,不在家里吃饭,他们也不用管。 吃完饭以后,大军小岭写作业,薛明流也跑过来找小姑一起写作业。 他不得不来,生怕少学一天就考不上公安,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顾孟昭也不干涉他们,他欣赏一下林苏叶装订起来的速写本子,夸她画得有生活气息,“嫂子,你把日期标上,免得后来忘记。” 林苏叶有些随手画完,就忘记时间。 她给顾孟昭泡了红枣茶,又给大家加一盏油灯,这样屋子里就更亮堂,他们写字也能看得更清楚,免得伤眼睛。 反正她现在和杨翠花熟,有钱就能买到煤油。 林苏叶看小姑写字,她跟薛明翊有点像,写字力透纸背,笔划锋利。 虽然没有薛明翊写得好看,但是小姑写字自带气势,和她的人一样,英姿飒爽,看着一点都不局促畏缩,就大大方方地非常舒展。 小姑学习时间尚短,会的东西很集中,就是她每天都在扩写的这个文章,除此之外就不会了。 林苏叶悄悄问顾孟昭,明春这样学习能行吗? 顾孟昭小声道:“没问题的,先应付过这一次考试。” 考过去以后日常继续学就行。 要在短时间内突击学习,其实压力很大,毕竟没多少基础,而学习强度太大,一般人根本吃不消。 好在小姑有个特点,她心思单纯专一,没有什么杂念,让她做什么就专心做,学习效率惊人的高。 这点根本不是薛明流能比的。 薛明流虽然知道自己需要好好学,也感激顾孟昭教他,也一个劲地洗脑要服从顾知青的安排,可是顾孟昭一旦给他定的学习强度大一点,他就有些吃不消,再多以后他就开始出现紊乱情况,然后情绪低落、抵触、抱怨甚至学习效率低下。 顾孟昭试探出他的抗压力和临界点,就知道怎么给他安排学习进度。 小姑是不管顾孟昭让她做什么,她都专心去做,哪怕没做到顾孟昭又给她安排新的,她也不抱怨不焦躁,似乎装进脑子里的东西并不会错乱一样。 顾孟昭都惊讶她的接受力,似乎不管他施加多大的压力,她都能承受下来。 学习之余,她还会打坐! 对,让顾孟昭惊奇的是她会打坐。 她坐在那里,老僧入定一般,能够安安静静地待上十几分钟,等她再睁开眼睛,又能投入到高效学习中去。 这状态简直让人羡慕至极。 不过这个方式只有她自己适用,顾孟昭试过对自己无用,薛明流就更不行。 大脑累了就是累了,你再打坐或者骗它说不累,它也不会真觉得不累,是需要休息才恢复的。 明春也只是对识字有这个耐心,让她学别的不感兴趣的,那也白扯。 林苏叶看看小姑和薛明流,再看看其他人。 小岭因为小姑和薛明流也在学习,都写得格外认真,大军更不用说,简直就是班长范儿,莎莎则拿着针管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给人打针,她知道大家都在学习,要保持安静,便煞有介事地翻看大军的小人书。 林苏叶顿时心里美滋滋的,还有什么比看着一家子都爱学习更让老母亲欣慰的? 她现在看顾孟昭都是发着金光的! 在梦里后来那些家长给孩子请家庭教师,像顾孟昭这样水平的,一小时好多钱还请不到呢! 现在自家不但大军小岭跟着学,小姑还能跟着学。 自己和薛老婆子也跟着受益。 简直赚大发了有没有! 为了不耽误小姑几个人学习,林苏叶就抱着莎莎示意薛老婆子和自己去西间炕上做活儿。 人多,再安静也会影响他们的。 她已经把所有的毛线绕成毛线球,也把所有手套拆出白线。 织手套的线细一些,就再两股绕成一个毛线球,这样和买的毛线粗细差不多。 有这些线掺着,她就能织三件毛衣还绰绰有余。 她做事情向来有点计划,不会毛手毛脚拿起来就做。她没有急着织,而是先拿研究针法,把纸上的基础针法学会研究明白,再把纸上的基本花型研究一下,什么元宝针、辫子针、鱼骨针、菠萝花针法等等。 她把这几个针法都织出巴掌大的小样片来,看看什么花型适合什么气质。 薛明翊和秦建民绝对不是一个气质,小姑和他们更不是一类,如果是莎莎穿那就更要活泼可爱甜美类型的花纹。 纸上只有几个花纹,显然不够她挑选的。 顾孟昭下来活动腿脚,听林苏叶在那里犯愁,就问她有没有要帮忙的。 林苏叶:“顾知青你会打毛衣?” 顾孟昭:“我妈会,我不会。”东间薛明流看似专心写东西,还是忍不住开小差:你可别会!你要是会,女人都得嫉妒你! 顾孟昭拿起林苏叶那张织法图看看,在背面看到几个字,他对林苏叶道:“嫂子,这本书我曾经在家里书架上见过,你可以找来看看。” 他指给林苏叶看。 林苏叶对着灯光看了看,还真有几个字,《秋萍毛线编结大全》。她立刻来了兴致,想买一本,这种书估计很贵,不过就和画画的专业书一样,家里有一本就能传几十年,一点都不浪费。 顾孟昭建议她,“大冷天的不用自己去买,找个路子广的人问问,有就帮忙捎一本,没有就托人从图书馆或者查抄办找。” 他家的书基本都被抄走,堆在查抄办库房里,如果没人拿的话,应该还在。 第二日一早林苏叶想去找杨翠花帮忙买书,小姑看看外面冰天雪地的,生怕她路上摔倒,万一把胯骨摔坏那可完蛋。 她替林苏叶去问,杨翠花说县里没有,帮她问问省里。 过了两天,小姑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给林苏叶把书带回来,厚厚的一本,不是新的,书页发黄,看着有年头了。 林苏叶一翻,竟然是48年出版的。 这是和杨翠花一起倒卖东西的一个熟人从被封存的图书馆里借出来的,这种东西也不算走z派,也不算反动书籍,所以内部人员借阅一下也没什么。现在那座图书馆封存着,也不对外开放,她让林苏叶尽管看,看多久都没问题。 就差说你喜欢你留着也没事儿了。 林苏叶当然不会据为己有,她就是借阅,找几个合适的花样抄下来,给家里人织毛衣用。 她定了合适的花纹,就开始给薛明翊织毛衣。她盘算着现在开始织,等来年开春暖和起来脱掉棉袄正好穿。 薛老婆子看得好奇,她虽然没有林苏叶那么巧手,但是也不至于像周金锁那么手笨,也算正常偏上的针线活儿水准。 林苏叶织毛衣的时候她就有意无意地凑边上看。 林苏叶笑道:“老太太,想学?我教你啊,免费的。” 薛老婆子立刻一扭头,“我才不学呢,我大年纪的。”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怕给林苏叶弄坏了。 之前她趁着林苏叶回娘家不在跟前,一个人无聊就打算学学踩缝纫机,结果先是把底线弄得一团糟,回头又把针弄断,最后没辙,只得偷摸盖在那里。 她怕林苏叶骂她,还不敢吭声,结果林苏叶自己清理一下,换了针,压根就没骂她,还说教教她,她因为心虚也怕自己笨手笨脚再弄坏,到底是不敢再去碰。 林苏叶鼓励她,“织毛衣和缝纫机不一样,不会坏的,你能纳鞋底做鞋子,织毛衣就很容易的。” 薛老婆子依然不肯。 林苏叶就挤兑她,“那我给孩子爹织毛衣,你干儿子没有,你说建民心里难不难过。哎,可怜的人啊,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没个人儿惦记心疼他。” 薛老婆子是个心软的,又稀罕秦建民,立刻拍胸脯子道:“行,我给他织!” 保管不能比你织得差。 林苏叶见她上钩,就拿了毛线和竹针重新起针,顺便教教薛老婆子针法。 薛明翊裸高188,秦建民视觉和他一般高,实际矮一两厘米的样子,因为他头发带点自来卷,就算剃平头也比别人更蓬。 秦建民比薛明翊略壮一点,就要多起几针。 在军区那段日子,他们每天训练,去浴室冲凉回来,薛明翊是穿得板板正正,衬衣都扣到喉结的风纪扣,可秦建民却不会。 就算山里冷他也大喇喇的敞着怀,甚至光着膀子往宿舍跑,林苏叶就算不看也能目测出他的肩宽腰围了。 嗯,还不能当着薛明翊的面看,免得他吃醋。 薛老三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充实,虽然跟着刘贺岩跑还挺累的,但是也很有意思。今儿刘贺岩领着他去石门县做了一单生意,当时就给他分了钱,让他回家给老娘高兴一下。 他回村就直奔二房来,兴冲冲地跑进东间喊娘,发现明春、明流坐在炕上,趴在揉面的桌上写东西,顾孟昭坐在那里轻声细语地指点什么。 他愣了一下,“啊?娘和嫂子呢?” 西间传出薛老婆子的声音,他又咚咚跑过去,发现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正在打毛衣,大军在看书,莎莎在翻小人书,小岭则靠在墙上…………拿大顶。 薛老三献宝一样把两块钱交给薛老婆子,“看,我分到两块钱!” 薛老婆子惊讶得很,“了不得,你还能赚钱?” 这才二十来天,就分到两块钱?啧啧,像个人儿了呢。 薛老三:“娘,你瞧不起我?我好歹也是大个子,一把子力气呢。” 他让薛老婆子给收着,又拿出一包糖来给大家吃,自己也往嘴里塞。 薛老三爱吃糖,哪怕已经是大人也不改这个喜好。 林苏叶看他倒出一堆糖来,这得买了一块钱的吧! 合着他赚了三块钱,先拿一块钱买糖……还真是祖传的大手大脚! 薛老婆子却没觉得如何,就觉得三儿子懂事了,赚钱回来知道买糖给她大孙子吃。 多好,多懂事儿啊! 她一边给大军小岭口袋里塞,一边让给顾孟昭和薛明流分。 正好东间学习告一段落,也该休息,等会儿就去睡觉了。 他们就过来说会儿话。 林苏叶用一个草编小笸箩把糖装起来,分给顾孟昭和小姑他们几个吃,又塞一些还给薛老三,让他给大房侄女们分。 薛老婆子瞅着就想抢回来,那是给她大孙子的。林苏叶:“你够了啊。” 薛老婆子就撇嘴,“哼。”却也没非得抢回来。 顾孟昭在一边看得直笑。 以前没和他们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觉得薛老婆子是个慈祥老太太,林苏叶是个漂亮和善的媳妇儿,觉得他们家肯定母慈子孝,大家客客气气的。 尽管听说林苏叶打孩子也听小岭说妈妈那荆条抽他,拿鞋底抽人脸,顾孟昭一直觉得是小岭夸张,这孩子总是喜欢夸张。 不过后来和一家人接触多了,他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很好玩儿,不是表面那么懂礼的,薛老婆子会跟媳妇儿耍小心眼儿,林苏叶也不是表面温柔美丽范儿,反而有点小财迷,甚至有点孩子气,整天和小岭俩掰扯打嘴架。 那边莎莎把糖揣在自己的兜里,“吃糖糖,生虫虫。” 晚上不可以吃糖! 她等明天再吃。 薛老婆子:“晚上我就偷你的。” 莎莎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以偷东西啦,我小姑是公安哟! 她不放心,立刻把糖掏出来塞在林苏叶口袋里,嘿嘿,奶奶不敢偷妈妈的。 薛老婆子:“就你个小狡猾。” 小岭嘴里塞着糖,又去拿大顶,他倒立着瞅薛老三,“三叔,你会卖东西吗?” 薛老三得意得很,“当然,我和你说,我跟刘贺岩一起卖东西,大闺女小媳妇儿的爱跟我说话,从我手里买,都不爱和他说话。” 他和刘贺岩都是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那种类型的,不过两人有区别。 刘贺岩虽然英俊,却面相阴沉,眼神更加阴鸷,普通人见了都会心生胆怯,不想靠近他。 薛老三却不同,薛老三的英俊带着亲和力,甚至有一种让广大妇女们心生怜爱的感觉。 他当初好吃懒做,薛老婆子接济他,可孙展英和林苏叶也没太讨厌他,就和他那双清亮亮,会笑的眼睛有关系。大家看着他,就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还会主动为他开脱——好好一个男人,就是懒了点,也没大毛病。 现在他好起来,那大家都为他高兴。 林苏叶也认同他卖东西肯定比刘贺岩合适,因为俩人不同类,擅长的也不同类。 薛老三只会跟着人家转,他没有魄力也不果断,耳根子还有点软,让他自己拿主意定方针,那绝对不行。 所以他和刘贺岩搭配,倒是挺合适的。 林苏叶刚夸他两句,结果薛老三又现原形。 薛老三涎着脸,跟林苏叶笑:“嫂子,你腌的咸鸭蛋,能给我两个吃吗?” 林苏叶给了他一个水灵灵的白眼。 薛老婆子骂道:“你个馋货!谁家鸭蛋才腌上就能吃?叫我说你也没比宋爱花好到哪里去,一样的馋!” 当初薛老三和宋爱花俩过日子,薛老婆子分他们二十个咸鸭蛋,说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拿出来当咸菜吃。他俩却第二天就开始吃,一开始还俩人一个尝尝,后来觉得鲜鸭蛋也香,一人一个,结果没尝到咸味儿的,二十个鸭蛋吃光了! 这时候腌咸鸭蛋咸鸡蛋,都是为了当咸菜吃,谁舍得天天吃? 除了俩馋货! 薛老三依然讨好地笑:“娘,吃完咱再去买呗。” 薛老婆子就翻脸,“滚滚滚,等你赚大钱再说。” 才赚三块钱就在这里嘚瑟! 时间差不多,顾孟昭和薛明流就告辞,薛老三也被老娘赶出去。 小姑送他们出去,顺便关门。 顾孟昭:“明春,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再学,别太累。” 小姑笑道:“我没学,你们一走我就睡觉。” 她睡眠好,躺下就着。 薛明流却不信,她进步那么快,比自己快那么多,肯定熬夜偷学! 他和顾孟昭回到家,还想点灯再学点儿。 顾孟昭:“你今天学得够多,再学也没用。” 薛明流:“明春咋那么厉害呢?” 顾孟昭:“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要攀比。” 薛明流:……她以前还傻乎乎的呢!现在一比,我才是那个傻子! 数日后的晌午,林苏叶收到一张邮寄单,是明翊和秦建民给家里买的收音机——沪市产的红灯牌6波段收音机。 小岭激动得饭也顾不得吃,“我,我,我去!” 林苏叶:“你去人家就给你领啊?” 一个小孩子整天操大人的心。 顾孟昭笑道:“明春下午继续学习,我去县里一趟。” 这时候贵重物品都是送到县邮局,并不往公社来,因为乡下没有柏油路,乡下土路颠簸难走,很容易把东西颠坏,且耽误时间,所以需要个人自己去领。 林苏叶就把邮寄单和家里户主的小章交给顾孟昭。回学校的路上,小岭怎么都忍不住,央求顾孟昭,“顾知青,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第一时间看到。” 之前他们收到薛明翊和秦建民的信,就说给买了收音机,最新流行款,6波段,收很多台。 小岭一直盼着呢,做梦都梦见好几次。 今天终于来了! 顾孟昭:“云岭,你觉得你逃学,你妈妈会不会打你?” 小岭:“就打两下呗,也没啥。” 他有日子不挨揍,已经忘记挨揍的滋味儿,有点不忌惮了。 小姑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儿就比沟里的冰雪还冷的感觉。 薛明流知道啥事儿以后还劝他,扛不住明春的揍,就还是老老实实吧。 小岭看向小姑,又拉着她的胳膊央求,“小姑,小姑,小姑……” 小姑不搭理他,他就耍赖不走,然后被小姑拖着在雪地上滑行。 顾孟昭笑了笑,温和道:“如果你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小岭一听蹭得站起来,“顾知青,你太好了!” 顾孟昭继续道:“领回来以后,第一个星期,你不能调台,一次都不能。否则就再也不允许你听、不允许你碰,你能做到吗?” 小岭瞪圆了眼睛,“顾知青,你不疼我了!” 顾孟昭笑道:“我当然疼你,这样的话你妈妈不会揍你。” 小岭衡量再三,抵达学校门口的时候忍痛放弃,等顾孟昭取回来放学再看。 下午上课,小岭坐在位子上屁股就长出了尖儿,又开始坐不住。 下课后大军警告他,“你再扭来扭去,我就把你踹出去。” 小岭扑在他身上,强行抱住他,嘴里耍赖,“你踹,你踹,我看你有本事踹的。” 大军:“…………” 王铁顺哈哈大笑,“你俩干嘛。”他扑上来要把两人抱住。 小岭立刻拉着大军滑到自己那边去,让王铁顺扑了个空,咣当撞在课桌上。 小岭哈哈大笑,“王铁顺你的头和桌子谁更铁啊?” 王铁顺哼了一声,“等婶子来,我跟婶子告状!” 小岭无心听讲,薛明流和他差不多。 学了这些日子,小姑是越学越精进,越学越专注,薛明流却不是。 他越学越腻歪,越学越想逃学,可见小时候不爱学习,长大了也未必就懂事爱学。 他瘫在桌上,呻/吟,“明春呀,怎么还不考试啊?” 小姑看他耍赖的时候和小岭一个模样,笑了笑,“原来你们男人耍滑头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薛明流瞬间想起她打薛老三的样子,以为小姑把他归为那一类,立刻端坐好,开始查字典、扩写自己的文章。 下午顾孟昭就把收音机给抱回来,包装很讲究,用木条钉了保护箱,一点都没有磕碰。 顾孟昭还顺便买来配套的电池,为了让孩子们听过瘾,他一共买了六节,可以听一段时间。 下课铃一响,赵秀芬刚说下课,小岭已经拽着书包嗷嗷叫着冲出去。 大军差点被他的书包给砸到。 赵秀芬:“……这孩子是怎么了?” 王铁顺:“欠他妈妈打了,哈哈哈哈。” 大军瞥了他一眼,跟赵秀芬再见,追着小岭去知青点。 薛明流一听见小岭的声音,蹭得就站起来,“顾老师,下课!” 顾孟昭不紧不慢,“薛明流,下课是老师说的,不是学生说的。” 薛明流就嘿嘿笑。 顾孟昭倒是没逼他,这阵子薛明流学得也不错,虽然跟明春没法比,但是人和人不一样嘛。 虽然大队有广播大喇叭,可薛明流也稀罕这样精致的家用喇叭,放学也不回家,跟着去林苏叶家看。 这会儿时间还早呢,不到四点。 林苏叶正在织毛衣,薛老婆子准备做饭,莎莎则对着她的雪人嘟嘟囔囔。 看到众人回来,她们立刻围上去。 顾孟昭把收音机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现场拆封,然后拿出说明书、配套的附件等,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损伤。 检查完毕,一切完好,他开始装电池,然后帮忙调台。 收音机最清楚的台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打开正好是下午的广播节目。 听到里面传来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大家一下子激动起来。 小岭激动地作业也不想写,就扑在收音机跟前听。小姑已经去东间认真扩写自己的文章,薛明流立刻告辞,“我吃完饭再来。” 大军也去看书,小岭没辙只能去写作业。 林苏叶把收音机搬到西间炕上放着,免得小岭偷摸出来摆弄,她则继续织毛衣。 薛老婆子给灶膛里填上柴禾,就过来瞅收音机,戴上老花镜看看说明书。 莎莎趴在炕上盯着收音机看,小手指轻轻地扭那俩旋钮,突然就给调出一个台来。 里面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嗒嘀嗒,嗒嘀嗒……” 莎莎立刻就被吸引住,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发现声音是从喇叭那边发出来的,往里瞅,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小朋友。 收音机里开始广播儿童节目,第一个节目就是唱歌,合唱。 莎莎的眼睛瞪得提溜圆,哇喔,好几个小朋友住在里面! 她围着收音机瞅瞅,很想看看从哪里进去的。 她也想进去! 可是从哪里进去呢? 对,要买票! 爸爸妈妈坐车都要票的。 她转身去窗台的笸箩里拿几块糖,掰手指头算算里面几个小朋友,要带几块糖。 兴冲冲爬回来,拿着糖往里塞。 可惜收音机没有那么大的洞。 薛老婆子一瞥眼瞅见,“哎呦喂,你大闺女又在做坏事呢!” 林苏叶也看见,笑道:“莎莎,这是收音机,听的,不是糖盒子,不装糖。” 莎莎还有点着急,听着唱歌的小朋友怎么少了一个呢?哎呀,都走光啦,那不是见不到了?快给她糖,让她继续把歌唱! 她急得拍拍林苏叶的胳膊,“妈妈,妈妈,娃娃,吃糖糖,唱歌歌,快!” 林苏叶一时间没领会,这时候合唱结束,只有一个小朋友说话。 莎莎急了,“跑光光!” 薛老婆子:“这傻闺女,这是收音机,是收音儿的,里面不住人。”她摆摆手,哈哈大笑,“不住人儿。” 莎莎听懂了,不住人?不是房子啊。 林苏叶也笑起来,亲了莎莎一下,给她解释,这是个什么东西,是怎么回事,是接收信号的,然后用电池给电,喇叭就出声音。 她把说明书拿出来给莎莎简单说说。 莎莎听得很认真,听完以后还把说明书拿过去,自己凑到灯光里瞅。 虽然根本瞅不出什么,可那认真劲儿,和林苏叶查字典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坚信,有小朋友住在里面! 结果薛老婆子轻轻扭旋钮,嗤啦几声又换了别的台,就传出男播音女播音的声音,莎莎立刻竖起耳朵,凑过去瞅。 阿姨叔叔也住在里面? 住不下吧。 她瞅瞅自家的大房子,收音机房子这么小,那小朋友和叔叔阿姨,得……多大? 她拿自己的小手指比了比,再对着收音机比一比,咦? 神奇! 林苏叶就对莎莎道:“你看,小朋友不住在里面的,他们在很远的地方说话,有一个很大的天线往外送声音,咱们就用这个天线收到啦。” 她指了指收音机上的天线给莎莎讲,“莎莎,这个天线很脆,不能用力掰,会断的哟。” 莎莎用小手指头轻轻地碰了碰,立刻就缩回去,“嗯嗯。” 她又好奇地看看头顶上,总想看到妈妈说的那个信号是什么模样的,可惜不管她怎么瞪眼、迷眼都看不到,不管她怎么踮脚也都摸不着。 怪哉。 吃饭时间,小岭看收音机新鲜得饭也不想吃。 林苏叶:“收音机是听的,不是看的,你吃饭也不耽误听。” 小岭:“我怕吃饭的时候耳朵不通气儿。” 众人:“……” 林苏叶直接给关了,“等小姑考完试再给你们随便听,现在不许。” 小岭:“妈妈——” 林苏叶:“奶奶也不好使。” 薛老婆子:“乖孙子快吃饭,等你明天上学,我在家替你听听。” 小岭:“……” 吃完饭小姑拎着小岭去东间继续写作业。 转眼进入腊月,天气更冷,屋顶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太阳一晒南面屋檐下就开始滴水结冰,冻成长长的冰溜子。 明天小姑要去参加公安选拔的笔试啦! 第 98 章 考上公安 考试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地点就在各公社,时间非常宽裕。 今天顾孟昭就没让他们太累,只把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总结一下,让他们各自口述想要报考公社公安的理由等,然后写下来。 不会写的就用简化字。 顾孟昭看看他们写的,这一次没有帮他们批改,让他们自己检查校正。在他看来只要没有原则错误,错别字之类的不成问题,关键是能把话写清楚。 小姑和薛明流都做到了。 晚饭后学到七点半,顾孟昭就让小姑和薛明流结束上课。 他道:“学了这么久,你们进步都很大,完全可以应付这次考试。考试的时候不需要紧张,会什么就写什么。” 小姑点点头,“好的。” 薛明流又开始没信心,“顾知青,我觉得我……” 顾孟昭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不行?” 薛明流立刻支棱起来,“行的!”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顾孟昭:“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考上不是终点,还要继续学习。以后每天要浏览公社的报纸、文件,多收听中央电台的广播,关注省、地区公安部门的广播。” 两人用力点点头,跟即将毕业的小学生一样兴奋、自豪。 顾孟昭:“那么,咱们就下课。” 第二天六点大队、生产队的大喇叭就开始放歌曲东方红,这等于是晨起闹铃,毕竟绝大多数社员家里没有钟表,不知道时间,就靠生产队大喇叭提醒呢。 夏令时早上五点,冬令时早上六点,中午十一点,傍晚五点,大喇叭都会提醒社员们时间。 吃过早饭,小姑把她这一个半月写的东西都拿出来翻翻,林苏叶都帮她装订起来了。 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那差别真是巨大的。 第一篇除了小岭教她那几句像模像样,其他的就是诸如“我吃面条,我也吃馒头,我又吃了饼,”馒和饼还是错字。 小姑拿给林苏叶看,“嫂子,你瞅瞅我写的,笑死人了。” 林苏叶却觉得很好,“大部分人第一次写,可没有你写得这么好。” 小姑就很高兴,“我肯定会考上的。” 去公社只有五里路,八点五十顾孟昭和薛明流就来找小姑一起去考试。 考场上只有十个男考生和小姑一个女考生,荆玉兰的确去了跃进公社。 跑步第一却被小姑超过的杨建功不是很服气,他忍不住道:“薛明春倒是捡便宜,跑步第一把荆玉兰吓跑,这会儿都不用考,直接就是她了。” 就一个女的还考什么?除非不录取,录取就只能选她了啊。 薛明流不服气,“杨建功,你当随便报名就录取呢?有些公社没有女同志报名,人家也没随便找个人顶数啊?” 杨建功依然不服气,就觉得女的赚便宜,反正只要薛明春被录取,肯定是占了人少的便宜。 顾孟昭对小姑和薛明流道:“不用理睬别人说什么,做自己的,要尽量多拿分数。考场上你多认真一些,多写几个准确的词语,多检查一遍,你就能多拿分数。” 两人都记住。 小姑对人家的酸话根本不在意,她压根就没感觉,她打流氓不打说酸话的。 几个人集中在公社的会议室考试,进去的时候脱棉袄检查一下夹带,一人一桌,一个公安局同志加三个公社干部监考,抓到抄袭的直接赶出去。 结果一人发几张大白纸,根本没有试卷。 考生们都有点懵,什么情况? 孙公安直接把题目写在一个小黑板上,没有试卷谁也不能泄题,都是他自己出的。 题目也只有三道。 第一道是考语录的。 第二道是自我介绍。 第三道是对公安职责的理解。 薛明流简直要站起来跺脚狂笑,这不是肉喂到嘴里了吗?哈哈哈哈哈。 收卷时间是十一点半,不管写完没都要停笔。 有公安同志盯着,谁也不敢不听。 有俩男人哭丧着脸,呜呜呜呜,不是说好的有试卷,说好的选择题判断题吗?为什么还要写语录?我都会背!可我不会写啊! 杨建功和另外一个男人倒是胸有成竹,他们虽然没读书,但是当兵三年,每天也要学文化课的。 他们还得写思想汇报呢,所以写这个东西,完全没问题! 因为当过兵,杨建功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尤其薛明流更高一档,好歹也是训练了三年的人,岂会比不过一个薛明流? 他瞬间就有一种自己会成为英雄的感觉,虽然在部队那三年他没有拿过太好的名次,可在这里自己是勇者! 县里来的那位孙公安虎目一扫,颇有威严,“现在我宣布,考试正式结束,三天后会通知大家面试。” 小姑交了卷子收拾书包就要往外走。 杨建功经过她身边,还是忍不住笑眯眯地酸了一句,“薛明春,你运气真好,就一个女人。” 小姑瞥了他一眼,从不考虑对方是不是阴阳怪气的她只听表面,“谢谢,我也觉得。” 题目都是自己每天扩写训练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杨建功:“……”你真当我恭喜你呢?不会真如传言那样,薛明春是傻的吧?他笑道:“薛明春,你还打流氓吗?” 小姑:“打,你不打?” 杨建功:“……也打。” 知道是流氓,他怎么可能不打?他道:“我听你们村的人说你有点……就是你小时候不是昏迷过,脑子有点……时不时犯糊涂,现在好了吗?” 小姑瞅着他,“你是不是傻呀?要是不好,我能来考试?” 这人有毛病,不知道怎么当的民兵。 杨建功:“……”我傻? 薛明流跑过来,“明春,你们说什么呢?” 小姑指指杨建功,“他问我还傻不傻,我觉得他有点傻。” 薛明流怒了,推了杨建功一把,“杨建功,你想打架是吧?别以为你是民兵我就怕你。” 杨建功有点理亏,他酸薛明春是唯一的女考生,零分也能录取,又不是真的想打架,毕竟薛明春考上也是女公安,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可眼前的薛明流却是啊。 不过薛明流小时候学习不好,后来也没啥出息,就在生产队赶大车,民兵连都没进,杨建功觉得他不是对手。 他笑道:“干嘛啊这么大火气,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开不起。” 小姑:“明流哥,他真的有点傻,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走了。” 她觉得杨建功可能羡慕她,想当女人,可惜已经生成带把儿的,你还能切了不成?切了也变不了啊。 哎,也有点可怜,五大三粗的,竟然想当女孩子。 顾孟昭一直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就问考得如何。 薛明流两手一拍,乐得不行,“顾知青,你真是神了!” 他招呼顾孟昭和小姑赶紧回家,“得庆祝。” 顾孟昭:“还有面试,等你进了再庆祝吧。” 按照顾孟昭的了解,薛明流就俩对手,其中一个就是杨建功。 他们三个都是大队长、生产队长或者支书家的孩子,基本不存在谁靠父亲关系碾压谁,毕竟大家都不是吃素的。 那就各凭真本事。 顾孟昭预计明春一点问题都没,薛明流可能得有一番厮杀,特意给他设计了面试词。 结果面试通知下来,全公社只有薛明春和薛明流两个人! 薛明流:???!!! 原来我才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这也太……意外啦。 小姑却一点都不意外,“杨建功是个傻子,他肯定考不上。” 他们去面试,面试官是孙公安和公社主任,面试的问题也很简单,就是聊一聊,让他们说说自己的情况,说说自己为什么考公安等等。 薛明流按照顾孟昭说的,洋洋洒洒热血沸腾地表态两分钟,稳过。 小姑则就是一句话,“我力气大,跑得快,我能打流氓!” 孙公安和公社主任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两人点点头,也给过了。 “薛明春、薛明流两位同志,我代表公安队伍热烈欢迎你们。”孙诚分别和两人握手。 薛明流高兴得眉飞色舞,“孙同志,我、我现在、就是、就是公安了吗?” 孙诚笑道:“你现在只是被录取,至于你到底能不能胜任,还得看你进修学习能不能毕业。” 薛明流:“???”还要学习?还要!!!我以为一个半月脱层皮就差不多了。 孙诚道:“你们被录取,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去县公安局培训,能及格毕业的才可以成为真正的公安同志,发工作证、配枪!” 配枪? 小姑双眼瞬间亮了,我要! 他俩接过录取通知书,上面还有培训进修的地点和时间,食宿全都免费。 可太棒了! 小姑拿着就往外跑,对等在外面的顾孟昭道:“顾知青,快,回家给我嫂子报喜。” 顾孟昭虽然早就有十足的把握,可没看到录取书还是不能太张扬,现在尘埃落定,他也可以光明正大恭喜两人。 就在他们三个高兴的时候,杨建功和另外一个男人跑过来。 他俩满脸怒色,嚷嚷着,“凭啥不让我俩面试?是谁走了后门给我俩挤下来!” “别以为你们家有个团长就了不起!” 小姑:“你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神经病。这关我哥啥事儿?” 杨建功:“薛明春没你的事儿,我说薛明流呢。” 他之前酸薛明春,根本就没瞧上薛明流,觉得他压根儿不是自己对手,结果他居然连面试机会都没拿到。 难道他的笔试连五十分都没有? 不可能! 肯定是有人背地里使坏,故意把自己刷下来去的。 这时候孙公安和公社主任出来,看到他俩在吵吵,就喝止他们。 杨建功:“孙公安、主任,凭啥啊。” 孙公安瞅着他,“杨建功,公安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逞能的,更不是你耍弄个人英雄主义的!” 尤其这个杨建功,当过三年兵,却并不突出上进,总喜欢逞能,耍个人英雄主义,不肯脚踏实地,这绝对不是公安队伍需要的人。 另外一个则是粗心大意,笔试的时候不认真,竟然在写语录的时候出现别字。 如果是普通的别字就罢了,有些别字联系上下文却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意思直接黑白颠倒。这要是给他俩过了,让有心人抓到把柄,孙公安和公社主任也得受牵连。 而薛明春和薛明流俩人的笔试卷面整洁,内容清晰,思想突出,不给他俩过,给谁过? 他点出杨建功和那人的问题所在,两人不服气也得服气了。 杨建功瞬间闭嘴不敢再闹,却看着薛明流很是不顺眼,到底只能灰溜溜走了。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正在家里发面包包子呢,白菜豆腐粉条,加上猪油,一点咸肉调味儿,再加上一些虾皮,那味道就很鲜美了。 小姑第一个跑回家,把通知书递给她,骄傲道:“嫂子,你瞅瞅!” 林苏叶接过来对着光看看,乐得眉眼弯弯,“我们明春可真优秀,和你二哥一样,棒得很!” 薛老婆子也过来看,酸溜溜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闺女呢。” 到家也不先给自己看。 林苏叶就交给她,“来,你好好念念,你二儿子是团长,小闺女以后是公安。” 正趴在收音机前的莎莎也跑下来看录取书,她听薛老婆子念错了还纠正呢。 薛老婆子:“瞅瞅给你能耐的,你才多大啊?” 莎莎仰头瞧着她,“嗒嘀嗒,小喇叭。” 这几天她跟着小喇叭学了几首儿歌,每天挂在嘴边哼哼,只要薛老婆子说她不同意的,她就给薛老婆子唱歌儿。 林苏叶:“真得好好感谢顾知青,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除了顾孟昭谁能短短的一个半月就把小姑教得这样好? 薛明流跑过来送饺子,他娘和嫂子在家里包了萝卜海米馅儿的饺子。 他骄傲地接受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的恭喜,感觉自己登上了人生巅峰。 这时候顾孟昭领着大军小岭回来,他原本和小姑、薛明流一起从公社回来,路过大队被杨支书叫去汇报思想,就索性等大军小岭了。 大军很为小姑高兴,却比较克制,“我一直都觉得小姑肯定能考上。” 小岭却得用翻跟头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俺老孙觉得,小姑肯定能考上。” 他这些天听收音机里西游记的故事,就学了不少怪样儿,“俺老孙”已经是他的口头禅。 林苏叶:“你把手拿下来,不许给我抓耳挠腮的!” 人家孙悟空才不这样! 小岭不服气,“妈,你见过孙悟空吗?你也没见过,你咋知道他不这样?” 林苏叶发现只要小岭不逃学、不犯错,单纯这些小举动,她根本说不过他! 这孩子嘴巴叭叭叭的,太能说了,她不是对手。 莎莎就跑过去,对着小岭的屁股来了一针,穿着棉裤打着也不疼,但是把小岭吓一跳。 他蹭得跳到凳子上学孙悟空蹲着,指着莎莎尖着嗓子喊道:“呔,何方妖怪!” 莎莎举着自己的针管儿,嘿嘿一笑。 小岭:“原来是个和红孩儿一样的小妖儿,吃俺老孙一棒!” 他拿着自己的弹弓作势要打。 莎莎也不怕,就双手握着针管往他腿上打,“滋……滋……” 林苏叶:“做哥哥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不许吓唬妹妹。” 小岭:“哟呵,你这个小妖精,原来有靠山啊,惹不起,惹不起!” 薛老婆子怕他再折腾就要惹恼林苏叶挨打,赶紧劝他,“大孙子,快下来,吃包子了。” 小岭:“你是白骨精的化身,俺老孙……” 林苏叶不客气地在他后背上来了一巴掌,“吃饭!” 小岭乖乖地坐下,朝着顾孟昭和薛明流吐吐舌头,悄悄对薛明流道:“叔儿,你以后找媳妇儿,千万别找我妈这样的,一天天吓死你。” 薛明流的脸登时红透了,他就算想找,也找不到啊!!! 他赶紧拿着林苏叶递给他的俩包子告辞跑了。 林苏叶又切了一盘咸鸭蛋,每一个都红心流油,看着就香。 她把一整个鸭蛋黄都给顾孟昭,“顾知青,多吃点,好好补补。” 顾孟昭笑道:“嫂子,你不要客气。” 他夹了一块鸭蛋黄示意莎莎张嘴。 莎莎啊呜一口吃掉,“沙沙,香香,谢谢。” 林苏叶看顾孟昭又要给小岭,赶紧道:“都有呢,顾知青你快吃。” 小岭和薛老三似的,总想一口吃掉一个鸭蛋黄过瘾。 薛老婆子也一个劲地夸顾知青,“要不是顾知青,你俩一个也考不上。” 顾知青笑道:“大娘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明春和明流好学,我教得再好也没用。” 小岭:“对,榆木脑袋王铁顺是绝对不行的!” 林苏叶:“你再把王铁顺挂在嘴上,你就去他家。” 这孩子和王铁顺像冤家,整天抬杠。 已经通过考试,下午就不用再去上课,林苏叶就让顾孟昭在家里玩儿,听听收音机也行。 大军小岭下午还得去上课,小岭那个羡慕啊,果然学生最苦最累啊,大人能休息,学生却不能。 下午林苏叶继续打毛衣,莎莎拉着顾孟昭和她一起听广播。 她四点多要听小喇叭,之前还有其他节目,评书杨家将、岳家将等,薛老婆子喜欢听,莎莎也跟着听。别看她小,听过一次她就能记住时间,到时间就调台,薛老婆子都没她会。 顾孟昭本来就温柔有耐心,更何况莎莎软萌可爱,他觉得一天天什么都不做,就逗她玩也很有意思。 他和莎莎听广播,还见缝插针给她讲点什么。 他惊讶地发现莎莎虽然嘴上总说叠词,看起来像个不懂事的小宝宝,可她接收讯息非常快,不但能记住,还能活学活用。 听说岳全传,她很快就把岳岳挂在嘴边,特别不喜欢秦桧,她不叫他秦秦,因为他不配和秦叔叔一个名字,她叫他大奸奸! 活学活用,薛老婆子说她和小姑,她就嘟囔大奸奸。 大人以为她小不懂事,可其实她懂得多呢。 奶奶总想把妈妈给她和小姑的零嘴偷偷拿去给大哥二哥,虽然她也很喜欢大哥二哥,给他们吃也可以,但是——不可以偷她的! 偷她的就是大奸奸!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织毛衣,也跟着听收音机,她原本以为小姑已经考上,就不会再学习,谁知道小姑却没有停下来,这会儿还在那里扩写她的文章呢。 她打算每天都要扩写一篇出来,这样她会写的字就会多起来。 傍晚薛明流过来喊林苏叶一家,说去他家庆祝,让林苏叶别做饭。 林苏叶自然不肯,她就让顾孟昭和小姑去。 薛队长今儿很高兴,薛明流终于开始有出息,以前想当兵被老婆子搅和了,他在家折腾两年,现在当公安也是他喜欢的,就挺好。 薛队长端着酒盅一个劲地敬顾孟昭,跟他道谢,“顾知青,多亏了你。” 顾孟昭推辞不掉,喝了两盅,第三盅怎么都不肯再喝。 上一次在明春家喝了三盅酒,最后差点出丑,他是坚决不肯喝多的。 小姑看薛队长还让,就道:“叔儿,顾知青酒量不行,你要想喝咱俩喝呗。” 她酒量还行,上一次和周金锁喝还挺带劲的。 薛队长就和小姑喝,滋溜有声,还要打趣顾孟昭,“大青年得练练,要不结婚那天非得被人灌醉不可。当初明翊结婚,我们灌他不少酒呢,他愣是扛住了,哈哈。” 顾孟昭脸红了一下,表示自己真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恭喜他们。 吃饱喝足,大家坐着聊天。 老婆子就端了备着过年的瓜子出来吃。 小姑揣了两把放在兜里,自己却不磕,揣回去给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磕。 顾孟昭对薛队长道:“大叔,明流和明春已经考上,以后我就不来这里吃饭睡觉。” 他之前就想好的,所以带去明春家的口粮也是到这几天的。 薛队长急了,“顾知青,你这是啥话,给我们教得考上了,立刻就不来,倒好像我们用完就把老师给丢出去似的。你别不好意思,你和我们老薛家以后就是一家人。” 薛明流也说是的,让顾孟昭千万别见外。 顾孟昭笑道:“薛队长不要多想,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些。哪怕不来住,我也会尽心教明流的。” 之前三个人一起学习,朝夕相处有利于他掌握两人的学习和思想情况,现在已经考上就没必要再这样。 无功不受禄,有功的报酬也是有限的,不能无止境。 他向来觉得友谊可以长存,距离也该保持,否则早晚有招人烦的时候。 顾孟昭进退有度,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可能被人烦的境地。 他这样薛队长等人就更敬佩他,“那逢年过节,可得来家里吃饭热闹。” 顾孟昭笑道:“只要有时间,肯定会叨扰的。” 薛队长又问:“顾知青,过年想去农场看爹娘不?” 顾孟昭一怔,他当然想,做梦都想。他爸妈从小养尊处优,妈妈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下放以后却在田间劳作,耕地、刨粪、插秧,他们都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已经累得不复从前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们生怕他担心,从不肯喊苦喊累,又生怕他被连累,每每为他忧心。他虽心头绞痛却无能为力,想着自己好好的便是爸妈好好的,免使他们身体受累之余再心神担忧。 他们互相牵挂,却从不诉诸语言说思念,若是能每年见一面便是最好的,从不奢望年头年尾都团圆。 当下这个情况,对他来说能和爸妈团聚就是最大的恩赐。 喝了一点酒,他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眼圈已经红了。 薛队长道:“明翊媳妇儿前几天和我说跟大队、公社说一下,年底给你个把月的假,让你去陪陪爸妈。” 腊月十八/九走,能赶上一起过小年,过完十五再回来。 其他知青没有这方面烦恼,很多人冬至月就走了,来年三月春种才回来呢。 顾孟昭却又怕给林苏叶添麻烦,再者自己之前借她的钱还没还呢。 小姑:“顾知青你别担心,我嫂子咋说就咋办。” 对小姑来说,嫂子说啥就是啥。 顾孟昭心情激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便端起眼前那盅酒一饮而尽。 感激之情深深地藏在心底,只待自己有能力之时再报。 林苏叶却也是为了投桃报李,顾孟昭帮她教育大军小岭,帮她辅导小姑薛明流,在她看来这是改变她家命运的恩情,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而顾孟昭说小姑去培训他就不再来吃饭,林苏叶也感慨顾孟昭的善解人意,处处为别人着想。 她只盼着政策快点改变,让顾孟昭爸妈得到平反,做学问的人都能回到校园,重新发光发热。 她希望顾孟昭和爸妈团聚,心里又忍不住悄悄地思念自己的丈夫,一边打毛衣一边悄悄算日子,也不知道薛明翊他们过年能不能回来呢。 秋天探亲那会儿,说是过年能回,后来又说不一定。现在去了首都空校进修,按说没那么忙,过年应该回来吧? 她瞅瞅手里的毛衣,她白天晚上织,薛明翊的已经快织好。 薛老婆子动作慢一些,秦建民那件就差一些。 关键是不知道他们过年怎么安排,如果薛明翊回家,那她就不用寄过去,如果他们不能回家,她想赶紧织完,趁着年前邮局还没放假,给寄过去。这样过年开春他们就能穿。 她想打电话问问却又不好意思,这跟给明春看病不一样,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打电话就太奢侈,而且容易惹闲话。 她这么纠结半天,就有些心不在焉,广播里放了一个笑话,大家都在笑,就她一脸茫然。 薛老婆子:“这一天天的就知道骂我大孙子,你这是想什么这么入迷?” 小岭:“指定想我小姑培训的事儿呢。我说妈你就别瞎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有收音机以后可了不得,小岭的词汇量蹭蹭涨。 小姑笑道:“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我指定会成绩优秀毕业的。” 林苏叶笑了笑,“那是肯定的。我在想你二哥过年回不回来呢。” 一说薛明翊,大军脸上也露出思念的神情。 小岭则连秦建民一起想,“妈,要是我爹放假,让我大哥一起来咱家行吗?我大哥可可怜了,以前只要放假探亲,他不是回家给爹娘上坟,就是在部队呆着一个人,可可怜了。” 林苏叶:“当然可以啊,就不知道他们放假不。” 大军:“妈,给我爹发个电报问问。” 爹收到电报,再发个电报回来,也没几天时间。去首都的电报可比去军区的快,毕竟交通要发达很多。 林苏叶:“行。” 原本她还不好意思单纯问薛明翊回不回家去发电报,现在要关心秦建民就没什么啦,就问放假否,可带建民同归,一点问题都没。 别人也绝对不会认为是她想薛明翊才发的电报,嘿,小岭这孩子也有大用处呢。 夜里林苏叶睡得迷迷瞪瞪的,仿佛听见有人敲门,她想起来去应门,结果刚支起身体就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里。 熟悉的阳刚气息瞬间将她淹没,霸道的吻也随之而来,让她几乎不能招架。 不行啊,明春还在炕上呢。 她拼命地想提醒他,却被他堵得发不出声音。 最后急得醒过来,这才发现竟然是个梦。 她居然做……这样的梦!! 首都军事学院,图书馆。 晚饭后只要没有学校硬性规定的活动,他基本就泡在图书馆。 这里面书籍虽然不算很多,却也足够他看的。 为了看一些外文书籍,他一边查字典一边看,都自学了英语阅读的本领。 他看看手表,九点整,该回去睡觉。 就在这时候秦建民从外面跑过来,前几天他们和陆东城一起去了一趟军工学院,参观了附近的一个军工厂,带回来几把半成品自动/枪/械,秦建民正沉迷研究呢。 他冲到薛明翊跟前,小声道:“老薛,陆东城打听咱过年能放半个月的假,我跟你回家行吗?” 其实早两年他就想过,只是没好意思问,毕竟贸然去战友家,人家爹娘、媳妇儿乐不乐意呢。 这会儿都见过家长,老太太和弟妹都喜欢他,他还客气啥? 薛明翊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头看书,他要回宿舍,但是得把这一页看完,否则明天还得接着这半页看,不合适。 秦建民:“老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我得列个计划,咱找个休息日出去逛逛,置办点年货。我这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手,要给每个人都准备点什么。大军小岭没问题,明春也没问题,老薛,弟妹除了画画还喜欢啥?” 薛明翊不能忍了,“我媳妇儿喜欢什么,你不用操心。” 她喜欢钱! 不,她应该先喜欢我,然后是喜欢钱! 秦建民兀自喋喋不休,兴奋得很,“给我大闺女买点啥呢?软软的娇娇的,买条外汇券那种小裙子吧!” 薛明翊微微蹙眉,不行,那么贵,他媳妇儿肯定得心疼肉疼,却因为秦建民送的不好意思说,到时候少不得背后唠叨,那不得他受着? 他缓缓道:“不合适,太打眼,要朴素。” 秦建民:“也对。”他摸着下巴,“那就买把口琴吧,小姑娘肯定喜欢吹。” 第二日腊八节,学校给他们放假一天。 秦建民刚起床,早饭都没吃就兴冲冲地拉着薛明翊要出去买礼物。 薛明翊把军装扣子扣严实,披上大衣,“我先去发个电报,告诉家里一声。” 秦建民:“对,快走。” 他们学校有通讯处,可以发电报、打电话。 薛明翊要了一张电报单,打算写:回家过年,建民同行。 结果他刚要写建字,广播里传出紧急通知。 学校革委会要求学员们紧急集合,收拾行囊转去某海岛进行全封闭特训。 秦建民纳闷道:“我们不是军官进修,来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提高共产主义素养的吗?怎么突然要去海岛训练?” 军官进修,修得是指挥、领导方面的能力,海岛训练一般应该是战斗方面的训练,不一样啊。 还是这样紧急的情况,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薛明翊却很冷静,修长的手指捏着圆珠笔,看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字,就在回字前面加了一个不字。 如果回家,写八个字即可,不回家,这三个字就显得冷冰冰的,没有情意。 他便在不回家后面加了一句:有任务。 写完他把电报纸交给通讯员,对秦建民道:“服从命令听指挥。” 军人不需要有任何质疑。 第 99 章 雷厉风行 转眼过了春节,二月依然春寒料峭,阳光却带上更多温度,晒着屋顶朝南面的积雪滴答融化,顺着瓦当落下来,砸得房檐地下凹处一个个小泥窝窝。 莎莎蹲在屋檐地下,低头瞅瞅地下,再仰头瞅瞅盯上,试探着伸出小手接一滴水珠,刺骨冰凉。 真好玩儿! 她的雪娃娃早就化了。 薛老婆子说是吓化的,太阳公公一出来,看到它那个样子就发动了热攻击,把它给吓化了。 她看了一会儿就跑到堂屋去看妈妈写信。 去年腊月林苏叶收到薛明翊的电报,说有任务不回家,腊月底邮局快放假的时候又收到他一封信,说转移进修地点搬到某海岛上,还说学校允许通信,只是速度比在首都要慢很多。 那时候都快过年,家里也不能回信,虽然毛衣织好也不能给他寄过去,只能等年后。 过了正月十五乡下邮局也陆续上班,林苏叶就给他写回信。 大军小岭已经写了几封信,就等着一次性寄出去呢。 她捏着笔想想写什么合适。 去年腊月初八,全国人民的好总理与世长辞,首都还是发生了一点动荡,不过这事儿没波及到乡下。 对于交通不发达信息又格外闭塞的乡下,大部分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公社,哪怕他们离海边三百里路,都从来没有去过,甚至都不清楚公社离着海并不远。至于更加遥远的首都,那是梦里的地方,他们就更不清楚。 乡下人每天忙的就是工分、填饱肚子,过年的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杀猪、卖猪肉,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 林苏叶家也不例外,去年生产队的猪大丰收,除了上缴公社的以外还能留下足够的杀掉供社员们购买。 猪肉多,购买政策就会放开点,一家可以多买点,不舍的多买的就留给宽裕的人家买。 林苏叶有钱,还有军人家属身份,今年就能多买一些猪肉。 她买了二十斤猪肉,还买了一些猪蹄、猪头、骨头、下水等,为了防止肉坏掉,她还做了几条咸肉,因为肉不多,也不值当熏,就直接做成咸肉挂着即可,来年慢慢吃。 小舅舅过来给她送来一些冰带鱼、小黄花、鲅鱼、小乌贼,这都是周金锁娘家那边公社卖的,还送了一些核桃。 大姑姐和大姐夫给送了三十个鸭蛋,十个鹅蛋,两只鸭子。 薛老三跟着刘贺岩卖小东西,年底居然又分到五块钱,还分了五斤山楂,两斤桃酥。 可把薛老三得意坏了,自己也能赚钱了有没有! 他让林苏叶奖励他俩咸鸭蛋,让他吃蛋黄吃个过瘾,林苏叶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通红的蛋黄,沙沙的,橙红色的油,简直给他香得飘飘欲仙,痛快! 林苏叶想起这些就觉得好笑,便也写在信上,写信么不就是写家里的事儿?以前老三好吃懒做,现在赚工分、赚钱,虽然还馋点却已经不再是缺点,她觉得应该告诉薛明翊。 她再把小姑考上公安,每天去县里培训的事儿也写在信里。 小姑和薛明流去年腊月初九开始骑车去县里培训,早上八点半上课,晚上五点放学,没有晚自习。 他们培训课程包括思想文化课、公安理论课、格斗训练课、射击训练课等。 培训处管一天三餐,因为有体能训练,一天给一斤半粮票,两毛钱菜补,另外还有一天一块钱津贴。 这就等于拿着工资培训,一个月三十块呢。 管饭、管菜、给工资,这事儿可把小姑乐坏了,每天学习、训练,劲头十足,很快就出类拔萃,整个培训班第一。 薛明流也很惨,他被小姑当成训练对象,自从开始培训只要林苏叶看见他,就发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特别可怜。 他一直嚷嚷着以前跟顾孟昭学习顶多脱层皮,现在跟着小姑训练可能得丢条命。 至于薛明翊和秦建民买收音机给家里带来的巨变,孩子们为此争抢、协调,莎莎怎么压制俩哥哥,怎么和薛老婆子斗智斗勇,这些事情小哥俩已经写了好几封信,林苏叶就不再多说。 林苏叶又告诉薛明翊自己给他织了一件毛衣,娘给秦建民织了一件。 秦建民那件毛衣还挺……多灾多难的,顺便让林苏叶和小岭母子感情再度“破裂”。 一开始林苏叶起头,后面薛老婆子接着织,本来挺好的,但是小岭非说要给大哥献爱心,大哥的毛衣他也织。 林苏叶说不用不用,他非要,还保证自己绝对织得一模一样。 他说得头头是道,听着没错,但是他学得囫囵吞枣,看着会了,织起来就走样,不是漏针就是错针,之前的花样全然不对。 林苏叶没辙,只得拆掉他织的那块重新织,谁织毛衣谁知道个中滋味儿。 结果小岭这个欠打的,趁着薛老婆子做饭的功夫,把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那块又…………又给织坏了,直接把毛衣漏了个大洞! 薛老婆子看到后都懵了,捂着脸不敢看,但是也不能当不知道,就委婉地骗林苏叶说她老眼昏花,织坏了。 林苏叶又不傻,岂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抄起笤帚就要打小岭,都说了不用你不用你,你都织坏一次又来搞破坏,怎么这么不听话?!! 薛老婆子求着说给她五块钱,再重新织,反正自己都会了。 林苏叶也不行,拿着笤帚追小岭,一直追到顾孟昭那里。 那天顾孟昭刚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准备出发去探望父母,劝了她好半天,替小岭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碰她的毛衣,还保证新学期好好学习,她才有点消气。 这会儿说起来平淡,写起来没有波澜,当时真给她气得不轻。 织毛衣多费劲啊,好不容易织那么一块呢。 不过现在毛衣已经完工,她不再生气,想起自己当时气成那样,她又觉得自己气性太大,如果是大军和莎莎弄的,她估计不会发脾气,为什么小岭弄的,她就发脾气? 说来还是怪小岭,要不是他总挑衅她,她能那么生气么?这是积累起来的脾气! 去年年头收拾过他以后,中间就没怎么挨打,攒到年尾爆发了个大的。 该! 不过林苏叶觉得自己也挺吃亏的,上一次薛家屯围观她追打儿子,这一次大杨湾大队的人围观她追打儿子。 哎,自己的名声就这么……没了啊。 顾知青看她的眼神都不像以前那么敬重,反而带着戏谑的笑,再有杨翠花,可算找到知心好姊妹了,特别有共鸣。 杨翠花特意上门安慰她,给她带来半斤煤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安慰说太有同感了,熊孩子就得揍啊!你不能因为他一时表现好就松懈,以为他再也不会犯错,那是不可能的啊。 嗯,就差和她抱头痛哭了。 因为她儿子死性不改,之前剪姐姐的辫子,腊月又剪妹妹的辫子,给他妹妹气得也要和他拼命。 杨翠花不得不更狠地打他一顿以平息家庭矛盾。 说来都是泪。 想起杨翠花那欲哭无泪的样子,林苏叶忍不住笑起来,那小岭比杨翠花儿子不欠打多了。 莎莎趴在桌沿上,肉嘟嘟的下巴垫在手背上,歪头瞅着妈妈,看她一会儿忍不住笑,一会儿又板着脸很严肃。 莎莎就想,妈妈好好看啊。 林苏叶瞅着闺女歪着脑袋在那边,就摸摸她的头,笑道:“奶奶呢?” 莎莎指了指外面,“猪猪”。 生产队要分猪崽给各家,薛老婆子去挑呢。 林苏叶写完信,把自己的这几张信纸折起来粘好,不给小岭偷看。 自从毛衣事件以后,母子俩的感情又“破裂”,写信各自为战。 她领着莎莎去生产队瞅瞅。 刚到生产队就听见有人在那里哭闹,“怎么每年都不给我家养猪?干嘛不给我家养?轮也轮到我家了啊?” 莎莎听见有人哭,小嘴立刻撅起来,“喔~” 就见后头癞子他媳妇儿在那里哭呢,她也想养猪,但是生产队不给她养。 癞子姓孙,真名叫孙来子,但是他爹娘一直管他叫癞子,大家也都叫他癞子。 薛家屯生产队没有集中养猪场,而是让社员代养,从队里领粗饲料回家喂养,日常把猪圈的肥料交给生产队,年底把猪上交。年底交给公家的时候如果猪超过规定的重量,就能额外获得布票、肉票奖励。 一头猪和满劳力一样可以赚十个工分,经常有人自嘲没有一头猪赚得多。 给生产队养猪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太懒的不让,猪喂不大,太穷的也不让,会偷吃猪饲料那猪不但喂不大还可能饿死。 每年底过秤交猪的时候,如果猪太小,不足120斤的,就定为偷吃猪饲料苛待猪,下一年就不给养。 能给大队养猪那可是很光荣的事情。 林苏叶家不缺吃穿,自然不会偷猪饲料吃,所以每年都能领到猪崽。 去年顾孟昭还帮大队研究更科学的养猪方法,薛老婆子深信不疑,严格执行,还让大孙子去帮忙打猪草,去年她养的最大,别人都是100斤出头,多数130斤,大的140-150斤,只有她自己把猪养到了180斤。 她获得十五尺布票和三斤肉票的奖励,全生产队头一份儿。 可给老太太美得不行,这会儿在生产队给大家伙儿传授养猪经验呢。 癞子媳妇儿赵根英哭得很凶,又哀求又威逼,“怎么的我不是薛家屯的人呐,大家都能养猪,就不给我养?” 孙家宝刚在家里啃了一块肉骨头,剔着牙说风凉话,“癞子呢?要养猪他咋不来说,让你个娘们儿说?” 赵根英骂道:“关你个吃软饭的屁事!” 孙家宝顿时没面子,“不知好歹的娘们儿,好心帮你,你还排揎我了。我吃我家的饭,什么叫吃软饭?我再吃软饭,也不赌钱!” 这可戳着赵根英的痛脚,她开始坐在地上哭,“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这样的男人,老天爷不给活路啊。过年要吃顿饺子还得满村借面粉啊……” 过年分肉,家家户户都包饺子吃,可癞子却偷摸把赵根英藏的面粉给拿出……赌了。 赵根英大过年的满村子借面粉。 其实也不独她借,另外也有几家穷的,还有两户跟林苏叶家借的。 张蜜蜜看到林苏叶过来,立刻凑上前套近乎,“苏叶,你看看哪头好,给我家也挑一头。” 林苏叶:“我挑的你敢养?” 她会挑啥?她会吃猪肉。 张蜜蜜也不恼,林婉丽现在时不时就来讨好林苏叶,她更不肯交恶,苏叶可是她的手帕交! 薛老婆子已经挑好,倍精神的一头小猪崽,她让人给送猪圈去。 看赵根英还在地上哭,薛老婆子瞅着怪可怜的。 她道:“把猪崽分给你,回头癞子给养死吃了卖了的,生产队跟着倒霉呢。” 赵根英忙说不会的,“他要是敢动猪,我就剁了他!” 孙家宝:“拉倒吧,你还说他敢动你下蛋的鸡,你就剁了他呢,你剁他啥了?剁汗毛了吧?” 赵根英又开始哭,哭求薛老婆子帮她要头小猪崽养着。一头猪,一天十个工分,队里还给饲料,饲料的主要成分就是地瓜藤碾碎拌上一些碾碎的红薯粉,年底为了给猪上膘,还发一些豆饼,这都是好东西啊。 给猪吃一半,自己家也能落下一半不是? 薛老婆子:“我可不好给你要,满村这么多人家捞不着养呢。” 薛老婆子心道:养猪是靠本事的,又不是靠眼泪儿耍赖,我老婆子最瞧不上耍赖的人。 赵根英看到林苏叶,就跑过来求林苏叶帮她说情。 林苏叶:“我不会养猪,没办法。” 赵根英:“大军娘,你吃了我们家的鸡,不能不帮帮忙啊。” 林苏叶:“我什么时候吃你家鸡了!” 赵根英:“去年我们癞子抱着鸡去你家那边,回来就没了……” 林苏叶:“那他给没给你钱呢?” 赵根英使劲摇头:“没有哇,呜呜……我可真命苦。” 恰好小姑和薛明流骑车回家。 他们今儿进行了测试,小姑得了第一,考完试就放学,提前回家。 她瞅着赵根英在那里缠着林苏叶哭,还以为她想欺负嫂子呢,立刻支下自行车过去把赵根英给拎一边。 赵根英:“别打,别打!” 小姑:“怎么回事?” 虽然她还没真当上公安,但是社员们不知道,只以为公社录取就是公安了呢。 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以前就怕她,这会儿更怕了。 孙家宝主动给小姑做解说。 薛明流道:“啊,我想起来了,去年我们体能测试,嫂子买了癞子的鸡给我们庆祝的。” 赵根英说没看到钱。 大家纷纷道:“这个狗癞子,拿钱估计又去赌了。” “那也不能赖人家明翊媳妇儿啊,人家给钱的。” 也有酸溜溜的嫉妒林苏叶的人,躲人群里道:“她要是不买,癞子就卖不出去。” 小姑:“冤有头债有主了,都是癞子的错,你缠磨我嫂子干嘛?我嫂子娇娇弱弱的,每天做衣服画画学习多辛苦呢?你还烦她!”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去年腊月林苏叶追着小岭打的画面,纷纷憋不住笑。 可能只有薛明春以为她嫂子娇娇弱弱。 林苏叶对小姑道:“饿了吧,咱回家做饭吃,别理她了。” 小姑:“嫂子,我是公安了,我不能不管,我得帮她解决问题啊。你们等着啊。” 大家都好奇,她要怎么解决问题? 小姑转圈看了看,“癞子呢?” 这会儿地里还冻着,大队没开始大规模春耕春种,社员们大部分都闲着呢。 孙家宝小声道:“指定张罗着赌钱呢。” 小姑:“好。” 她骑车就往癞子家去了。 癞子还真在家里赌钱,他和四五个狐朋狗友,有后面村里的,还有大杨湾的,轮流去谁家赌钱。 小姑直接进了门,进屋把他们赌钱的扑克、骰子一划拉,一股脑地丢院子西南角的茅坑里去。 五个男人都愣了,纷纷喝骂,“干嘛,干嘛呢,这么嚣张,找打啊!” 小姑想了一遍公安守则,不能随便打社员,但是如果社员动手就要防卫还击。 她不说话,但是也不走,反而往几个男人跟前凑,眼神挑衅他们。 一个男人受不了挑衅,就朝着小姑一巴掌扇过去。 小姑眼睛立刻亮了! 她当即一脚就把男人踹倒,又去踹别的男人。 癞子立刻抱头蹲地上,“明春,我不敢了,饶了我吧!” 笑话,谁敢和薛明春打架?又不是傻子! 那个男人是外村的,没认出来,吃亏了吧。 另外几个男人看癞子这样,能跑的就跑了,跑不掉的也抱头蹲下。 小姑有点失望,你们咋不打我呢?不是呜嚎地喊着上来群殴吗? 人家不动手,就是失去反抗能力,她就不能打他们。 这是公安守则里的,培训第一节课就学这个。 她找了根绳儿,把剩下的三个男人栓成一条藤儿上的瓜,出了门就见薛明流跟前还蹲着俩呢。薛明流不放心就跟着她过来,看到俩男人窜出来直接给截住。 小姑就给五个男人都栓起来,她骑车,让他们互相牵着去生产队部。 薛队长、会计等人直接惊呆了。 薛明春还真是……牛皮! 赵根英见状又急了,“咋还打我们癞子呢,快给他放开啊,他又没杀人放火,就是打个牌也不犯法啊。” 众人:“……” 孙家宝悄悄对张蜜蜜道:“你说她图啥?” 张蜜蜜瞅了他一眼,“那我图啥?” 孙家宝就嘿嘿笑,“图我俊,图我温油啊。” 会计听着要吐了,“孙家宝,说人话!” 孙家宝:“……咋地还不许我们夫妻恩爱啊。” 林苏叶旁边的莎莎回头嘿嘿笑,唱道:“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就怕不抵抗……” 这是她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歌曲《就怕不抵抗》,她听过两遍就会。 孙家宝:“……”这孩子! 小姑把绳子一丢,让五个男人在墙根蹲好,她对癞子道:“你整天偷懒耍滑……” “明春公安,我……我没偷懒,去年我跟着你上工来着。” 癞子也是懒汉一员,被教训过,干活有长进,但是赌钱却改不了。 小姑:“你不经过家里女主人的同意就把鸡偷走卖掉,钱赌掉没拿回家,这就是偷窃。” 赵根英生怕小姑判他刑,赶紧喊道:“不是,不是,自己家的不算偷。” 小姑:“你闭嘴!” 赵根英吓得立刻闭嘴。 小姑:“罚你从今天开始给生产队干额外的活儿,多赚工分,把这个卖鸡的钱赚回来,赔给赵根英。” 赵根英还想说不用了。 小姑却道:“必须得赔,会计作证,工分赚不够不能停。” 生产队有不少额外的脏活累活,一般人都不爱干,都是惩罚犯错的人干的,比如沤肥,捞淤泥,给队部清理茅厕等等。 癞子哭丧着脸,老大不乐意,却不敢顶嘴。 小姑又对赵根英道:“再让我看着你欺负我嫂子,连你一起去。” 赵根英吓得立刻离林苏叶三米远,再也不敢凑近。 另外那四个男人,小姑也问问是什么村的,她道:“我是咱公社的公安,你们也归我管,懂?” 四个男人连连点头,“懂懂。” 小姑瞅瞅那俩跑了的,“跑得倒是快。再敢让我抓到一次你们赌钱,就每天早起陪我跑步,跑不够十里路不待停的。你要是偷懒不跑,我就用绳子拖着你跑。” 男人吓得脸都绿了,表示再也不敢。 再也不敢让薛明春抓着了。 小姑就让他们滚了,“绳子是赵根英的,还给她!” 几个男人赶紧互相解开,把绳子还给癞子,一溜烟地跑了。 癞子又没面子又害怕,赶紧拉着赵根英也跑了。 会计笑道:“明春真带劲儿!” 小姑:“谁要欺负我嫂子,我就揍他。” 别以为我二哥不在家,有人就能欺负他媳妇儿,哼! 会计:……我作证,真没人敢欺负她,你是没见她装断腿那会儿,那个厉害。 小姑又冲着众人喊道:“以后谁要是在村里赌钱,别让我知道,知道一样处理。” 打牌可以,不许赌钱,只要赌她就管! 几个男人立刻表清白,“没人赌钱,没人!” 心里却悄悄想着再也不能赌,至少不能在薛家屯……不不不,不能在公社范围内赌,免得被薛明春收拾。 小姑又道:“还有我不管你们是男人偷了家里的钱还是女人偷了家里的钱,只要另一个人不知道,就是偷。也别让我知道!” 知道就和癞子一样! 村里有些夫妻过日子,互相藏心眼,女的往娘家倒腾,男的往自家爹娘或者兄弟姊妹家倒腾,反正就是不好好一块过日子。 这些人隔三差五就打架,也是小岭看好戏的重要来源。 有那两口子是这样的,赶紧悄悄溜了。 林苏叶看得直乐,领着莎莎和小姑回家。 薛老婆子已经把小猪崽安顿好,看她们回来,还纳闷呢,“今儿这么早?”小姑:“考试,考完就休息。” 薛老婆子瞅瞅天色,“哎呀,四点还这么亮呢,真是天长了。” 一会儿大孙子就回来,她得赶紧做饭,这样他们一回家就能吃。 大孙子长身体,尤其小岭活动量大,中午吃完饭,下午四点就很饿。 莎莎一回家就跑去拧收音机,嘴里配着音,“吹起小喇叭,哒嘀哒嘀哒;打起小铜鼓,得龙得龙咚。……” 看到薛老婆子进来,她就大声唱道:“就怕不抵抗!” 薛老婆子:“嘿,这孩子故意挑衅我是吧?你再这样,我可抵抗你啦!” 莎莎立刻竖起细细的食指,“嘘!” 广播里传出她最喜欢的声音,“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莎莎登时眉开眼笑。 莎莎正一边听广播里的儿童歌曲,一边跟着音乐律动身体,这时候大军和小岭放学回来。 小岭嘴里吆喝着:“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这是过年去姥娘家,他跟着小舅等人学的,学会了以后就挂在嘴边吆喝。 他拉着大军比划,大军不感兴趣不搭理他,他就教薛老婆子,可她只会说手上不会比划,他又拉着莎莎比划。 莎莎每次说也不说,只笑眯眯地看他表演。 他看莎莎在那里听广播跳舞,把书包一甩也跑到她跟前一起扭,还用屁股拱她,把她拱一个趔趄。 莎莎虽然身体肉乎乎的,却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连着拱了三次,扑通就坐地上了。 莎莎坐在地上,仰头朝他瞪圆了眼睛,大眼睛里满是谴责,你太用力啦! 小岭一边扭一边吆喝:“五魁首啊六六六啊,我要换台啊。” 莎莎爬起来,一跺脚,把小肉手朝哥哥一伸,奶凶奶凶地喊:“一心敬啊,哥俩好啊,……” 她一口气说到底。 小岭:“…………” 她居然会!!! 他惊喜得很,拉着莎莎的小手,“再来!” 大军看他俩闹腾,就悄悄把台换了,听自己喜欢的岳飞传。 薛老婆子也过来凑热闹,“我也会。” 他们就开始吆三喝四,“哥俩好啊……” 薛老婆子手上不会比划,动作都是错的,却不肯认输。 莎莎瞅着她,“大奸奸!” 薛老婆子:“你小奸奸!” 恰好顾孟昭过来,他明天要去碾坊推磨,寻思明春每天去培训,家里没人推磨,他就帮林苏叶磨面粉。 谁知道刚到门口就听见家里老人孩子吵作一团,过了影壁墙就看他们在堂屋连蹦带跳,连跺脚带划拳。 就…………特别震撼。 顾孟昭一开始尽量憋着笑,生怕笑起来没礼貌,结果薛老婆子和莎莎划拳,划不过在那里耍赖,莎莎则跺脚说她大奸奸。 顾孟昭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们怎么能这么欢乐! 林苏叶:…………我们家就是这么傻乐呵,见笑见笑。 林苏叶就留顾孟昭吃饭,她发现顾孟昭探望爸妈回来以后整个人神采飞扬,气色格外好。 小姑把自己新写的文章拿给顾孟昭看。 顾孟昭指点她,“现在可以试着加一些修饰语,学一些成语和专业用语,做公安写报告,用词必须得准确。” 小姑把他这话记得牢,所以虽然文采方面一般,准确性却很突出,上文化课的时候老师也总夸她。 半个月后,东海某海岛。 薛明翊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包得严严实实非常扎实的一个包裹,与包裹一起的还有很厚的一沓子信。 看来他媳妇儿为了省钱,直接把好几封信和包裹一起寄过来了。 最后的那封是小岭写的,里面又分为……五封。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按照日期看,一封告状诉苦信,一封过年趣闻,一封要求主持公道信…… 大军的有两封,叠得平整板正,字也写得漂亮工整。 林苏叶有……一封?嗯,好吧,比没有强。 好不容易有半天休息时间,他坐下慢慢细看。 “老薛,快快,我们去赶海!抓了海鲜晒干了给家里寄回去。”秦建民卷着一股子海腥味的海风冲进来,把薛明翊手里的信纸吹得哗啦作响。 薛明翊忙把媳妇的信捏紧,示意他,“你弟给你写的信。” 秦建民一眼就看到了,包裹、信! 他眼睛一亮,立刻把最厚的那一沓子拿在手里,先快速扫了一眼小岭那封,“哈哈,这是母子感情又破裂了?” 薛明翊在媳妇儿的信里正看这段呢,“嗯,稀碎,因为你那件毛衣。” 第 100 章 难产、意外 秦建民一边看信,一边又去拆包裹要拿毛衣,看着看着,他可心疼了,“哎哟,我老弟真挨抽啦?” 小岭写信向来夸张。 他信里告状:我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能不伤心吗?我想早点织完早点给大哥穿啊,我何错之有?我何其无古(辜)?我…… 当然,最后他表示原谅妈妈。比起打别人,她只拿笤帚抽自己屁股,隔着棉裤,雷声大雨点小,也没打两下,他总结妈妈还是爱我的,但是她更爱毛衣。 洋洋洒洒几千字,一气呵成,一点都看不出写作文的困难。 秦建民看得捧腹大笑,继续看下一封,这是请爹和大哥协调收音机调台的信。 为了协调收音机听什么节目,大军小岭兄弟俩斗智斗勇。 小岭出钱,大军拒绝,因为过年的压岁钱也没把去年的欠债还清,如今小岭穷得叮当响,一分也没。 划拳,小岭以为大军不会,结果大军弄明白以后火速赢过他。 剪刀包袱锤总是随机不靠脑子吧?结果大军依然摸到规律,十之有八都赢。 大军喜欢听岳飞传那些,小岭却不喜欢,觉得岳飞太傻,太惨,秦桧太气人,不想听。 最后在林苏叶的调解下,尽量听都感兴趣的,比如孙悟空、隋唐演义这种,慢慢地岳飞、杨家将这些他也开始听了。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厉害,都得败给莎莎,到点她就霸占着收音机听小喇叭,妈妈说这是唯一一个面向学前儿童的广播节目,必须得给妹妹听。 小岭就跟秦建民哭诉:大哥,我太惨了,在家最没地位啊。 他还跟薛明翊控诉:爹,你为什么把大军生得那么聪明,为什么剪刀包袱锤我都会输给他,这明明是随机的,又不用脑子,我不服! 大军的信就成熟理智很多,他很少写日常的东西,也从不发牢骚,更不告状,他只会和薛明翊、秦建民探讨深层次的东西。他的思想深度有时候让秦建民都发愣,因为自己都没想过那种问题。 比如大军会问: 社员们天天上工,为什么很多人还是吃不饱饭? 社员们种地种麦子,可他们为什么吃不到什么白/面粉? 过年的时候有好几家没有面粉包饺子,挨门挨户求借,可谁家也不宽裕,借给别人自己家就不够。有好几户借到自己家,妈借了两户,拒绝了五户,被拒绝的有两户还有点埋怨。 知青们明明有文化,应该做更多的事儿,为什么要和没文化的社员一样在家里种地? 他还会问: 咱们活着,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 很多社员整天说人活着就是为了肚皮,填饱肚皮把自己喂大,长大了找个人结婚生几个娃娃,再填饱他们的肚皮,等他们长大再结婚…… 大军觉得这种循环太可怕了! 秦建民看小岭的信哈哈得眼泪都出来,看完大军的直接沉默。 他把信推给薛明翊,“老薛,你来回信吧。” 自己没有那个哲学思想。 薛明翊自问也不能很好地回答,原本顾孟昭可以,可现在顾孟昭处于人生低谷,估计对人生也有诸多疑惑和拷问,所以…… 有点头大。 这孩子到底随谁? 看来他还得借点哲学方面的书看,另外还得小心引导让孩子注意政治环境。 秦建民:“穿毛衣咯!” 他把两件毛衣拿出来,都是红色,其中一件有略花哨的花纹,显得青春朝气,另外一件就是稳重大气的纹路,瞧着就……是给薛明翊的。 秦建民把那件花纹略复杂的穿自己身上,对着窗玻璃惊叹道:“哇,老薛,你看我是不是青春靓丽得很?” 薛明翊眉梢抽了一下,把自己那件拿在手里。 羊毛线,虽然没有那么柔软,却也很保暖,入手温热。 他发现自己这件不但花纹和秦建民的不同,款式也有区别。 秦建民那件是v领,他这件却圆领。 他比划了一下,领子在喉结下方一点,不妨碍军装领扣。 秦建民嘿嘿笑道:“快,去食堂打饭了。” 他故意把军装外套放在一边不穿,直接毛衣外面穿大衣,对着玻璃窗左照右照,美得浑身冒泡。 “老薛,你说我是不是贼啦帅!”贼用来加强语气,是他跟一个学员学的。 这一次有个学员是东北人,他被带的有点东北口音。 薛明翊却有点舍不得穿,怕这里海风太大,会不会盐分含量过多,把毛衣给吹坏了? 秦建民看他要写信,就主动去打饭,把大衣敞着怀,故意露出新毛衣。 有人迎面过来看到,他还把胸膛挺挺。 “哟,老秦,新毛衣啊,家里寄来的?”秦建民得意洋洋,“老薛媳妇儿给寄来的,漂亮吧!” 那人也穿了一件毛衣,简单的平针,没有什么花纹,看秦建民这个真挺漂亮,“老薛媳妇儿手真巧!” 秦建民跟夸自己媳妇儿一样骄傲:“对,手可巧呢,人也漂亮,贼啦漂亮!” 那人笑起来,“老秦,努力啊,争取也找个漂亮媳妇儿。” 秦建民神色微黯,随即笑起来,“打饭去啦。” 宿舍里,薛明翊把媳妇儿给织的毛衣穿上,坐在窗前开始回信。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合照,还有一张夫妻合照,他面朝大海,思念着远方的家人,心中一片湿润。 半个月后。 薛明翊、秦建民、陆东城以及另外七名学员参加了校委会主持的保密会议。 会上来了三位军区首长,交给校委会十个机密任务,每位学员一个任务,互相之间不得泄密,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各自的任务向军区首长直接交差。 薛明翊悄悄看了自己的任务地点,居然是……回本省! 因为要转换地址,他在征得首长同意后便给林苏叶发了一封电报,任务需要更换地址,后续再联系。 林苏叶收到薛明翊电报后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情形。 一开始她看的是电视剧,后来才变成透明人跟着孩子们,她对薛明翊这段时间的行踪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很忙。 后来孩子们大起来,薛明翊也稳定下来回到军区工作,有些之前保密的消息也放开,家里人也知道原来短短的四五年时间里,他去过印地边境,珍宝岛那边,还在海岛上驻守打过海盗等等,79年又带兵参加了对越战争。 现在不是梦里,林苏叶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四月十五这日,小姑和薛明流从县公安局培训圆满毕业,他们正式成为县公安局对公社的特派人员,有统筹公社民兵的权利。 林苏叶特别高兴,傍晚,她和薛老婆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有韭菜炒虾仁,白菜炖咸肉,腌咸鸭蛋,还有鲅鱼饺子,她让大军小岭把顾知青、薛大哥、薛老三还有薛明流都叫来,一起庆祝。 林苏叶装一些好吃的,让大军和小岭给大嫂孙展英送去。 薛老婆子瞅见,嘟囔道:“给那么多干啥?” 林苏叶:“大嫂该生了吧,多补补。” 薛老婆子:“呵呵。” 莎莎听见奶奶呵呵就拿针管给她大腿打针,大眼还得瞪着薛老婆子,“大奸奸!” 薛老婆子朝她做鬼脸,“小奸奸。” 莎莎就笑嘻嘻。 薛老婆子看着她直叹气,“这人呀,真是命,你得亏托生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但凡生在孙展英还是宋爱花的肚子里,你都别想这么舒服。” 一个小丫头过得比小小子还舒服,别说薛家屯,就满公社也是独一份儿的。 孙展英本来预算着上个月底要生,结果拖到现在还没生,她就又着急又害怕。 她觉得这么懒这么拖的一定是闺女,她几个闺女都不按照预产期生,别人家的儿子大部分都踩着时间生,基本不会拖太久。 她焦虑得不行,这俩月又是偷摸求神拜佛又是弄稀奇古怪的偏方,听说还做什么宫廷流传下来的孕妇动作。 薛老婆子知道以后气得不行,生怕她再折腾出个好歹的。 薛老婆子原本就嫌弃孙展英,这会儿就更嫌弃,还要给她送好吃的,都白瞎了! 大军小岭送菜之后匆匆跑回来,喊道:“奶、妈、大伯,我大伯娘要生了。” 小哥俩跑得太急,气喘吁吁的。 小岭:“大伯娘说她好像有点……难产?” 他也不太懂,反正就跑回来报告。 难产?!薛老婆子一听吓一跳,赶紧要去看看,又对林苏叶道:“去喊你大娘三婶她们,她俩会收生。” 这时候村里人生孩子基本都是有经验的老婆子给接生,没有人找大夫,赤脚大夫都不用。 林苏叶也把围裙接下来,“难产的话得赶紧送县医院。” 屋里众人一听也顾不得吃饭,薛大哥说去生产队借马车,薛明流说他去套车开介绍信。 小姑想去看大嫂,林苏叶让她在家看着莎莎,“你们该吃饭吃饭,没你们啥事儿。” 乡下习惯未婚男女不能进产房,要是让未婚男女瞧着那惨样,谁能不怕?以后轮到自己就先恐慌了,没有好处。 林苏叶不想明春去,明春本来就有点问题,再受到刺激不好,再说她会打流氓又不会接生,除了干着急也没用。 顾孟昭一个未婚男青年,就更不用说了。 林苏叶去了大房,一进门就听见孙展英压抑不住的痛苦声音。 她就知道不好。 孙展英这人挺能忍的,不像有些人一点疼能喊出十分来,她是十分能忍住也不喊,喊出来那就真的忍不住了。 按说都第五个孩子,要生应该很顺畅,除非有问题否则不会难产。 她急忙进了屋,“大嫂,你别怕,明流去套车了,咱这就去县医院。”孙展英疼得不行,却还死命地拉着被子,“不、不行、不……” 不能去,不能离开家里。 她找人算得好好的,一定会转个儿子出来,要是离开她布的这些个阵法,保不齐就变成闺女了。 林苏叶知道她悄悄折腾,倒也没瞧不起她,毕竟没摊上一样的事儿,没有一样的压力和痛苦,也不能随便说她蠢还是什么。 大奶奶给看了看,喊道:“不行,先去公社吧。” 公社好歹也有个卫生院。 孙展英却死活不肯去。 薛老婆子骂道:“你不想活命,我老薛家孩子还想没命呢。老大,你死哪里去啦?快给你媳妇儿抱出去。” 薛老三还怕大哥抱不动,就张罗着卸门板,他和大哥抬着孙展英。 孙展英还不肯呢,死活不肯离开炕,总怕因为自己不坚持儿子就跑了。 林苏叶也急了,“大嫂,你别犯糊涂啊。你要是和孩子都没了,你想想会咋样?” 薛老婆子:“对,你就犯蠢吧,你一死我回头就给老大再找个婆娘,看你折腾的!” 薛老婆子这么一喊,孙展英手上的劲儿就松了,被薛大哥给抱起来。 林苏叶指挥着薛老三把家里被子抱上几床,铺得厚一点,再盖厚点,四月的晚上还凉呢。 她让大娣在家好好带着妹妹们。 大娣一脸惊恐,三个妹妹也是吓得不轻,她们看着林苏叶,抽泣,“二婶,娘……” 林苏叶安慰道:“你们娘没事的,去医院就好了。现在大夫都厉害着呢。” 他们匆忙去了公社卫生院,找人把大夫从家里叫过来,结果卫生院大夫也说不行得去大医院。 没办法还得赶紧去县医院。 林苏叶摸着孙展英的手都冰凉了,哎,也不知道她后不后悔为了生儿子整天瞎折腾,指不定又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 深夜折腾到县医院,也能给安排产房,结果接生大夫一瞧也没办法,估计孩子脐带绕颈厉害,得剖腹产。 这年头乡下很多人宁愿憋死也不肯剖腹,总觉得破开肚子是件很恐怖的事儿,不但妇女自己不同意,男人和婆婆也不同意。 薛大哥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剖腹就剖腹,只要别出事儿就行。 薛老婆子还说呢,“趁早一起结扎了,省得以后再折腾。瞎折腾!” 大夫又为难,县医院就两位主刀大夫,可惜都被……抓了。 因为悼念事件,他们写了不少文章,还跑到广场上宣读,结果就被抓了。 “这两天才抓的,抓到首都去坐牢呢。”接生大夫也没辙儿,真是赶上了。 薛大哥急得团团转,抱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两眼通红,看着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娘,弟妹,可咋整,咋整啊?” 没钱还能让弟妹借,可这没有大夫,谁也没辙儿啊。 林苏叶想到霍主任,霍主任和段大夫都是非常好的大夫,虽然现在是晚上,如果请他们救命,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省城离县城不远,送大嫂过去有些危险,不如请他们中的一个过来。 林苏叶就拉着县医院大夫问哪里可以打电话。 大夫就急匆匆地领着她去医院办公室。 她和值班大夫说明情况,就让林苏叶给省医院打电话。 本省电话比较好拨通,很快就通了,霍主任和段大夫都不在,他们白天做了一天手术都回家休息了,但是劳护士长在。 省医院。 劳护士长挂了电话以后,立刻跟同事交代一声,她骑自行车跑去霍主任家敲门。 他们都住医院的家属院,距离倒是不远。 霍主任刚睡俩小时就被叫醒,听说是林苏叶求助,他二话没说,跟自己老婆子说一声就跟着劳护士长走了。 县医院这边孙展英看着已经不行了。 林苏叶:“大嫂,你坚持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霍主任是省医院的主刀大夫,他非常厉害!” 孙展英眼皮掀了掀,已经说不出话。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吉普车刺耳的刹车声,有人喊道:“省医院霍主任来了,手术助理准备!” 霍主任大步走过来,看到林苏叶只来得及和她点头招呼一下就进了手术室。 林苏叶原本揪着的心这会儿松了松,不管咋说有霍主任在,孙展英应该没性命之忧了。 薛大哥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瞅着手术室。 薛老婆子看得来气,抬脚就踹他一脚。 薛大哥本身就疲累不堪,心力交瘁,被薛老婆子一脚踹在地上。薛明流忙劝她,“大娘你干啥啊,我大哥也没错。” 薛老婆子骂道:“打小瞅着你老实懂事,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呢。” 薛大哥跪坐在地上,不起来也不吭声,颓废得不行。 薛老婆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快滚起来吧。” 孙展英整天瞎折腾,你会不知道?你就由着她折腾?整天当老好人,看着可憨厚听话,但是就连句反对的话,劝说的话都没有? 以前她骂孙展英,想让儿子说说媳妇,老大却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老娘、媳妇儿都不得罪。 这下出问题了吧! 要是老婆孩子都没了,看你咋办。 林苏叶:“娘你也别生气,你气坏身体有什么用?” 薛老婆子:“我当然不生气,我气坏了我大孙子心疼。”她瞅着薛老三在那里探头探脑,脸上一副原来大哥也会像我一样挨骂的震惊表情,她又来气,骂道:“瘪犊子玩意儿!” 薛老三一脸委屈,“怎么又是我的错?” 薛明流都怜爱这兄弟俩了,他劝薛老婆子,“大娘,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 这一折腾都半夜了,老人家肯定脾气烦躁。 薛老婆子瞅瞅林苏叶,和颜悦色道:“你快回家睡觉吧。” 这么一折腾,再给林苏叶熬得不水灵了,那明翊不得心疼嘛。 现在瞅着就林苏叶还顺眼。 霍主任的名声不是吹的,他一出手,哪怕不是熟悉的手术台和手术助理,手术依然进行得很顺利。 不但孙展英没有生命之忧,孩子也救过来,就是受了折腾,剖出来以后脸青的,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这会儿正由护士看护呢。 林苏叶连声感谢霍主任,“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 薛老婆子也是拉着霍主任的手就哭,“霍大夫,你可真是个神医呀,我老婆子感激你呀。” 之前一滴泪没掉,这会儿哭得肝肠寸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没救过来呢。 霍主任扶着她,笑道:“大嫂子不要客气,你是薛团的母亲,那咱就是自家人。我还得感谢你腌的咸鸭蛋啊,我吃过最好吃的!” 薛老婆子立刻道:“回头还给你们腌。” 霍主任哈哈笑起来,“没有大问题了,休息几天,等刀口恢复就能出院。” 他白天省医院还有排队开刀的病人,不能久留,跟林苏叶聊几句就急匆匆离去。 望着霍主任离去的背影,薛老婆子:“真是好大夫啊,大好人啊。”她朝着霍大夫的背影拜了拜,又骂薛大哥:“要记着人家的恩情。” 薛大哥连声说记着呢。 薛老婆子:“赶紧结扎拉倒,别生了。” 生什么生,瞅你那倒霉样吧。 接生大夫跟他们讲,孙展英这一次伤了身体,八成以后也不能生,让他们好好开导产妇,免得产妇想不开闹情绪。 薛大哥忙说不要了,他自己倒是没啥感觉,寻思好几个闺女,把小的留家里招赘也行,反正他侄子们不会反对。 孙展英不肯,她非得要个儿子,没有儿子就被人戳脊梁骨,所以魔怔了一样折腾。 一开始薛大哥还劝,后来劝不动还被她埋怨不想要儿子,他也就随她去。 薛老婆子骂他,他也不敢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正是春忙时间,也不能一群人啥也不干留在这里陪孙展英。 薛老婆子让薛大哥回去干活儿,让薛明流赶紧送林苏叶回家,大军小岭和莎莎还在家,明春还得上班呢。 回头让大娣带东西过来,她和大娣在这里陪两天院,之后就把孙展英转回公社卫生院挂几天点滴,差不多的就可以回家养着。 家里闺女多,能伺候她,也能带孩子。 孙展英原本就不爱和人交际,鬼门关走这一遭,回家以后就更闷,却也更感激林苏叶,愿意她的劝。 林苏叶把莎莎用过的褯子布、小衣服整理一下,她一直没舍得拆,就都送给孙展英。另外把家里攒的一斤红糖也送给她,让三娣给孙展英熬红糖小米粥喝。本家的妯娌、伯娘婶子们也给凑了一些鸡蛋,给孙展英补身子。 她看孙展英脸色蜡黄,显然是元气大伤,就劝她,“大嫂,你什么都别想,好吃好喝地养着,养好身子可别折腾了。” 那天晚上实在太吓人了,林苏叶事后想起来都怕孙展英一尸两命。 孙展英叹了口气,“不折腾了,再也不折腾了。弟妹,多亏了你,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 救命之恩呢,说多少感谢也没用,她就想养好身体好好赚工分,拿粮食鸡蛋什么的回报林苏叶。 鬼门关走一遭,她什么都看开了。 她从小看着娘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就有了阴影,以为没儿子就会被人笑、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她觉得薛大哥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没有儿子,她不能害他没儿子被人耻笑,更拼命想生儿子。 现在看看,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爱谁笑话谁笑话去吧。林苏叶道:“大嫂,你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咱是给自己活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有没有儿子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也不会因为咱们有儿子就多分粮食,更不会帮咱干活,就说几句闲话,谁在意呢?关键是把自己日子过好。咱天天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又有文化有见识,谁还顾得和那些嚼舌头的势利小人打交道呢?” 孙展英抹泪儿,“以前是我太糊涂。” 她想起小岭让姐妹们读书,她还说读书没用,女孩子更不用读书,现在看人家林苏叶就是因为跟着孩子读书,才越来越有见识的。 要不是林苏叶认识人,自己……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林苏叶安慰她几句,又看看小猫儿一样的小闺女,可怜兮兮的,“大嫂,你别迁怒孩子呀,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有困难就说。” 孙展英又要哭。 林苏叶忙劝她,“大嫂,你可别哭,坐月子呢,哭坏了眼睛不划算。”她笑道:“你刀口疼,多休息,回头等你刀口不疼了让小岭莎莎来给你逗闷子。” 那兄妹俩,走到哪里都能给别人笑得肚子疼。 想起小岭和莎莎那可爱的样子,孙展英终于露出笑模样,“行,我等着。” 林苏叶又趁小姑休息的时间,背上年后新腌的几十个咸鸭蛋,俩人一起去省医院感谢霍主任他们。结果霍主任不肯白要,非得给钱,最后段大夫、劳护士长等人又托林苏叶回家多腌点咸鸭蛋,他们也想买。林苏叶少不得又让薛老三跑一趟大姑姐村。 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风快,转眼又是麦收时节。 林苏叶再度背起画板和画笔,要帮社员们记录丰收景象。 从县到公社,再到大队、生产队,乃至社员们,大家对丰收有一种永不厌倦的痴迷。看到大雪就喜欢来一句“瑞雪兆丰年”,春天下雨就贵如油,春耕春种则是满怀期待,收获的时候那种满足感就达到顶点。 收麦子、推磨、蒸饽饽、包饺子,对社员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子,就为着几顿饱饭呢。 今年小姑当了公安,不能每天都去上工,但是她一点都不闲着。公社有事儿,她就骑车去,没事儿她就在薛家屯收麦子挣工分。 县公安局的领导说了,公社特派公安,工作方式要灵活,不要太死板。 小姑就觉得自己的方式可灵活呢。 去年她不当公安,薛家屯的懒汉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赚工分。今年她当了公安,懒汉们压根不用她赶,主动去干活儿,也没人敢再赌钱。 除非活腻歪了! 不只是薛家屯,整个大杨湾大队也是这样风气。 其他大队就很眼馋,跟大杨湾取经,原以为是大杨湾有什么奖励措施,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薛公安? 薛公安是公社的公安啊,怎么能只给大杨湾服务? 其他大队支书和书记,纷纷给公社提要求——让薛公安巡视全公社,每个大队都要去! 改造懒汉、抓紧生产,这是维持治安稳定的一个必要手段,也是公安应该做的。 当然改造懒汉是额外工作,各大队愿意用大杨湾的方式,补贴薛公安工分,到时候用麦子抵。 薛明春一听,可! 于是满公社都能看到小姑和薛明流骑着自行车四处跑,满公社的懒汉、二流子、赌钱的、混子被她收拾的鬼哭狼嚎,一拐一瘸地去割麦子。 今年的麦子,真是丰收,招人稀罕。 薛公安,真是招人稀罕。 林苏叶画麦收的时候恰好撞见小姑带着薛明流收拾几个混子,她立刻就把那场面给画下来,标记上日期,起名:专治懒汉薛公安。 这日阳光火辣辣的,林苏叶扣上草帽,背上水壶、画架、工具包,让莎莎在家里跟着奶奶捡麦草听收音机,她则出去画画。 她画别人,社员们也把她当一道风景线,整天盼着她去自己割麦子的地块儿呢。 林苏叶正画得入迷,突然被人喊了一声。 她回头,见两个穿着上白下蓝制服的公安,便笑道:“同志,你们找薛明春吗?” 她以为是小姑的同事呢。 那俩公安非常严肃,其中一个眼神不善,冷冷道:“不是,我们来找顾孟昭,他是不是在大杨湾知青点?” 公安找顾知青? 林苏叶心里一咯噔,笑道:“同志,你们找顾知青干嘛?他每天忙着照顾牲口呐。” 那严肃的公安让她不要打岔,只管指路。 林苏叶就赶紧给他们带路,一个公安跟着她,一个公安开着辆部队淘换下来的吉普车。 路上她旁敲侧击问问怎么回事。 宋延辉看她生得眉目如画,皮肤雪白粉嫩,瞧着二十左右的样子,还会画画,寻思是哪里下乡的知青,妥妥的走z派,就有些瞧不上她。 “别瞎打听!” 看他对自己不友好,林苏叶就很紧张,以往她出门办事,不管男女老少,看到她的笑脸都会和善几分,绝对不会防贼一样看她的。 她觉得不大好,就没去找顾孟昭,而是直奔大杨湾大队。 杨支书和会计在,大队长则领着社员们割麦子,不在这里。 林苏叶把事情给杨支书说一下。 杨支书会意,就和两位公安同志周旋一下,问问怎么回事。 宋延辉拿出一张逮捕令,冷冷道:“区革委会有令,立刻将反gm分子顾孟昭捉拿归案。” 第 101 章 惊喜交加 杨支书吓得一愣,忙摆手,“公安同志,误会,误会啊。” 虽然顾孟昭家里成分有问题,可杨支书自己对天保证,顾孟昭绝对不是坏分子。 这些年顾孟昭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隔三差五就做思想汇报,没有问题啊。 突然说顾孟昭是坏分子,那自己这个支书就失察了啊。 他约摸着不是以前的事儿,估计是最近的啥事儿? 最近顾孟昭也没啥事啊,顶多过年去探亲了? 难道是探亲惹事? 林苏叶看了看会计,就央求他,“叔儿,你帮我大喇叭喊一声薛公安呗,让她赶紧过来。” 俩公安对杨支书也不怎么搭理,但是对自己系统的应该会友善点。 虽然不知道明春在哪里巡视,但是大喇叭一吆喝,社员们听见会告诉她的。 杨支书好说歹说,请两位公安先坐,喝点茶水歇息一下,至于顾知青,他派人去找了。 “顾知青在我们公社负责照顾牲口,满公社跑,得让人去喊,公安同志放心,他跑不了啊,没介绍信和口粮,他能去哪里呢?对吧。” 过了一个小时,顾孟昭没来,小姑带着薛明流和荆玉兰跑过来。 荆玉兰在县里培训的时候已经和薛明春、薛明流交上朋友。她听爹说薛明春把公社的混子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她就想回来跟着学学,恰好听见人家送信说大杨湾大喇叭吆喝薛明春,她就跟着一起来了。 小姑到了跟前,看林苏叶热得一脸汗,急得眉头都紧蹙着,她跑上前,“嫂子,咋了?” 林苏叶小声跟她讲,“那两位公安要来抓顾知青,也没说啥事,你们都是公安,好好说,打听打听。” 小姑就进屋,对两位公安招呼一声,要查验他们的证件和介绍信。 宋延辉不肯给,觉得她没资格查验自己,他们可是区公安局的,要查验也等县公安局的来。 小姑:“你们要是不给我看,我就说你们是冒牌儿货!” 邱公安已经把介绍信和逮捕令拿出来,正要给她看呢,却被宋延辉挡回去。 宋延辉自从靠着家里关系当上公安,就一直受人吹捧,去下面办事,不管县公安局还是革委会的人员,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可没见过薛明春这样的愣头青,竟然大喇喇地检查他,还说他冒牌儿货。 岂有此理! 他冷了脸,“你哪个部分的?” 小姑就把自己的工作本给他看,很小的一本,写着她的身份,有县公安局的公章。 宋延辉检查了真伪,不甘心地把自己的给她看过。 荆玉兰也过来,她道:“同志,你要是从我们辖区提人,你得说明情况。” 她爹是大队长,她耳濡目染,懂得自然比薛明春多。 宋延辉十分不情愿,却不得不说清楚,“顾孟昭写反动诗歌,我们要抓他回去审问。” 反动诗歌? 杨支书心道,不可能!他比谁都了解顾孟昭,顾孟昭隔三差五就得跟他做思想汇报呢。 这时候有人把顾孟昭叫了过来。 他刚从地里回来,挽着裤脚,身上沾满麦草屑,他走到两位公安前,神色镇定,“我是顾孟昭。” 宋延辉就拿出逮捕令。 顾孟昭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会逮捕自己这么严重,就算父母有事,也只是连累他不能抽工回城、举荐大学、参军等等,不会抓他。 杨支书急得问他,“顾知青,你写什么反动诗歌了?” 顾孟昭摇头:“我很少写诗,更不会写反动诗歌。” 宋延辉冷冷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他拿出一片撕下来的报纸,展示在顾孟昭眼前,“你好好看看。” 他指头缝里露出几行字:英灵逝去,天地同悲,泣血锥心,万民哀哉…… 顾孟昭脸色一变,默然无声。 宋延辉厉色道:“不狡辩了吧?” 杨支书:“这……同志,这也没什么啊。” 宋延辉冷厉地看着杨支书:“你这个老同志党性有问题,是不是觉悟不行了?” 杨支书十分不服气,敢质疑我的党性? 宋延辉让邱公安拿人。 小姑立刻挡在顾孟昭身前,“你们没说清楚。” 就这么几句话,没头没尾的,凭什么抓人? 宋延辉大怒,手放在配木仓上,“怎么你要拘捕吗?” 顾孟昭忙示意他不要激动,他对小姑道:“明春,没事的。” 他们都不懂,林苏叶却懂了,去年腊月初八的事儿,今年4月5日首都有悼念活动,有人不许就抓了不少人。 她示意杨支书去一边说话,把自己猜测说给他听,“广播上约莫听到过。” 杨支书一怔,随即重重叹了口气,写悼念诗没啥,你……好歹自己悼念,别拿出去发表啊。 这怕是有点棘手呢。林苏叶过去小声问顾孟昭,“顾知青?” 顾孟昭脸色苍白,却也没多害怕,他歉疚道:“嫂子,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林苏叶:“你这是什么时候发表的啊?” 在她的印象里顾孟昭低调得很,虽然很有文化却从不哗众取宠,更不会做出把悼念诗发表的举动。 顾孟昭垂眼眼睫,缓缓道:“我没有发表。” 那天知青们听到消息,都很悲痛,大家以酒祭奠一场。他太过悲伤,半夜辗转难眠,就爬起来写了一首悼念诗。 写完以后他想去灶间烧掉来完成祭奠,谁知道屋里火柴没了,他就埋在灰堆里,寻思第二天早上做饭直接烧掉就好了。 没想到却在这里看见。 那必然是曹志德了。当时曹志德也捶胸顿足痛哭不止,只是没想到他转眼就把自己的诗拿去发表,还装作若无其事。 他倒是没有愤怒,毕竟当时的悲伤是真的,悼念也是真的。 只不过看宋延辉的架势,不管谁发表,一定要抓他这个创作者。 林苏叶也差不多能猜到:“是曹志德,对吧?” 顾孟昭点点头。 他朝林苏叶笑道:“嫂子,不要为我担心,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顶多吃点苦头罢了。 毕竟当初爸妈那么大的事儿,他们也还在劳改而已,大不了他也去劳改。 宋延辉厉色地问道:“顾孟昭,我再确认一遍,这是你写的吧!” 顾孟昭点点头,“是我写的,如果悼念有罪,我认罪。” 小姑不解,“这是啥罪?我们清明端午的,都给爹他们上坟呢,这算啥罪?” 她不关心政治,也不懂那些运动,她的脑子里只有眼前的生活。 她挡在顾孟昭跟前不肯让开,眼前这个宋延辉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她有把握在他摸木仓的时候就给他揍趴下! 宋延辉:“薛公安,请你注意言辞。” 看她还要争执,顾孟昭忙朝她摇头,柔声道:“明春,好好当你的公安,你当得很好。” 小姑不解,他不是流氓啊,不是坏人,为什么公安还要抓他? 公安不是抓坏人吗? 她扭头看林苏叶,眼中满是疑惑。 林苏叶忙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明春,没事的,公安同志是带顾知青去问问情况,问清楚就给放回来。” 小姑趴在林苏叶肩上闷声道:“嫂子,我想揍那个姓宋的。” 宋延辉立刻戒备地瞅她,“你、你可注意纪律啊!” 顾孟昭忍不住笑起来,回头朝林苏叶他们摆摆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等顾孟昭被押进吉普车离开以后,大军小岭他们得到消息,从学校追出来。 “顾知青——”小岭一边追一边哇哇哭,“你们干嘛抓我们顾知青!” 他捡着小石头用弹弓嗖地就打出去。 小石头力道十足,砰地打在吉普车的后玻璃上。 顾孟昭听见动静,回头朝他们笑笑,摆摆手,让他们不要担心。 大军一直没说话,眼圈却也红红的,他拉住小岭,让他不要做愚蠢的举动,除了发泄和暴露自己的无能,一点用都没有。 很快他们在大杨湾大队部集合。 杨支书正给县革委会认识的人打电话,结果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荆玉兰又给县公安局打电话,县公安局也不知道这事儿。 怎么办? 小岭对小姑道:“小姑,要不咱们去把顾知青抢回来吧。” 小姑蹭得站起来。 林苏叶吓了一跳,忙道:“明春,坐下。” 小姑又坐下。 林苏叶:“胡闹。你们俩能抢谁?还不等抢到人呢,人家一枪给你们蹦了。” 小姑摸摸自己腰侧,他们公社公安还没有配枪,说得来年才能给。 看来公社公安没地位,都不给木仓,还得努力去当更大的公安! 区公安了不起吗?她以后也要当区公安! 她要好好学文化,打流氓,抓坏人,去当区公安! 林苏叶:“明春,你去把曹志德拎过来。” 小姑动作很快。 曹志德被拎过来,都不用打,他老老实实供认不讳。 他也很委屈:“我真的不是故意害顾孟昭的,我虽然嫉妒他,可我不想害他啊。我就是扒拉到他写的诗,觉得很好,就……就发表了,还赚十块钱。”林苏叶:“你发表,你拿钱,那为什么人家找顾知青?总不能别人火眼金睛看出来你没那个水平吧?” 曹志德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的,“就……就前阵子,有人问……问我了。” 林苏叶:“有人调查过你,你居然一直没吭声,就直接把顾知青卖了?” 这个混蛋东西! 曹志德:“我、我害怕啊,我……” 小姑拎着他的脖子,提起拳头,吓得曹志德抱头求饶。 林苏叶看他那窝囊样儿,就劝住小姑,“明春,算了,你打他也没用。” 诗是顾知青写的,而且也没错,更没罪。 曹志德有错,也罪不至死。 小姑把他直接丢出去,对杨支书道:“大杨湾的厕所、沤肥,以后都必须有他参与!” 曹志德平时怕脏怕累的,经常想勾搭家境富裕的女青年,就想让人家帮他干活儿或者不给他分派脏活累活,现在让他去挖粪? 曹志德直接就开始哭。 晚饭时分,薛家一片压抑的气氛。 薛老婆子做好了饭,谁都没有胃口。 就连莎莎也握着她的针管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都不听收音机了。 小岭哇哇哭得特别伤心,一点都不收敛,给薛大哥和薛老三瞅着和爷爷没的时候哭得差不多。 估计在小岭心里,顾知青这一去可能会被枪毙,他很怕。 一屋子人都没个章程,他们有什么办法?之前在大队杨支书、会计、大队长,后来回到薛家屯,薛队长、薛会计都一起帮忙想办法,却都一筹莫展。 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区里的,他们够不着啊。 要是县公安局,那倒是好说,公社干部也能求情,明春明流他们也可以去打听。 小岭:“妈,你知道我爹和大哥去哪里了吗?" 自从上一次发电报说转地方,就再也没有给家里写信,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 大军试探道:“咱要不要给冯伯伯他们打个电话?” 林苏叶摇头:“不要。” 如果是薛明翊的事儿,他们可以管,顾孟昭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军政分开,军区管不到机关的事儿。 不过一家子总要有个主心骨,大家自然而然地都看林苏叶。 林苏叶:“都给我稳住了,别慌。我和明春去县公安局打听打听。” 她让薛大哥和薛老三回去,他们也帮不上什么,最近都忙麦收呢,而且孙展英还在休养身体坐月子。 薛大哥:“弟妹,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就说一声。” 林苏叶笑道:“大哥,你就带着老三好好麦收,多赚工分。” 薛老三今年很能干,薛队长都表扬他。 晚上林苏叶又好好安慰了大军小岭一番,让他们俩别担心,“有妈在呢,不会有事的。” 从上一次火车站抢孩子事件,大军就意识到柔弱的妈妈其实很坚强,她遇事虽然会哭,却不会六神无主。 他点点头:“妈妈,我相信你。” 小岭抱住林苏叶,“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祸祸你的毛衣了。我错了。” 林苏叶:“……” 小岭感情外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半点不憋着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林苏叶就起身,她要和小姑去一趟县里,她俩带几个馒头和咸鸭蛋路上吃。 莎莎爬起来瞅瞅,也没出声,看着妈妈和小姑出去,她就趴在窗台上瞅着,默默地挥挥小手。 小姑带着林苏叶,两人刚走到村口,就看到薛明流和荆玉兰也骑车过来。 荆玉兰道:“我认识县革委会的人,去打听一下。” 小姑因为培训成绩优秀,每次都是第一名,所以县公安局陈局长、兼任副局长的公安大队长刘光荣都对她印象深刻,也很欣赏她。 不过这时候县公安局也不大,户籍公安加上办案公安总共也没多少人,局长的权力自然也有限。 林苏叶寻思先找一下小姑的直属领导大队长刘光荣,让他帮忙跟区里打听一下。 小姑却着急,根本等不及一个个问过去,她直接领着林苏叶去找陈局长。 陈局长刚开完会,麦收时候盗窃粮食、牲口、斗殴等问题也严重,必须得严加防范。 今年各公社有了公安特派员,县城公安的压力就减轻很多。 听见小姑敲门喊报告,他瞅瞅惊喜道:“薛明春?你怎么来了,汇报工作?” 小姑让了让,让刘局长看到后面的林苏叶三人。 刘局长乍看到林苏叶眼前倏然一亮,活了几十岁第一次看到这么亮眼的女同志,他笑道:“这是?” 小姑:“我嫂子。” 刘局长的神情立刻收敛许多,和林苏叶打招呼,又示意他们进来,薛明流和荆玉兰他也有印象。 薛明春是印象最深刻的,因为她比男公安还厉害。薛明流和荆玉兰则是因为跟着薛明春,薛明流整天被打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但是一直咬牙坚持。 荆玉兰倒是不会被打,但是她很有韧劲、不服输,在培训的女公安里面,除了薛明春,差不多就是她最拼。 对于勤奋上进的同志,领导都是看在眼里的。 寒暄几句,林苏叶就把来意说明,想请刘局长帮忙打听一下顾孟昭的罪名,要不要紧,怎么才能放出来,还有找什么单位能说得上话。 刘局长听完以后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为难道:“这个问题……有点棘手。” 他是个局长,在社员们眼里,看着挺了不起,可在……那些人眼里,自己芝麻绿豆都不是。 砸烂公检法的时候,自己就被打倒了,前年才重新回到岗位上来。 他虽然是个局长,可说实话,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他愿意帮小姑向区里的熟人打听一下。 小姑啪地就敬礼,“多谢局长!” 刘局长笑起来,“不用多礼。” 他给区里去了电话,问了问,事情还真有点严重。 不是针对顾孟昭,而是对这类人这类事儿查得很严格,“抓了不少人,很多都拉去首都坐牢。” 刘局长这里无能为力,他们只好先告辞。 荆玉兰又去跟县机关的人打听,得到的说辞和刘局长差不多。 机关人员比公安、部队人员对此类事件更加敏感,说得也更加严重,一旦沾上就甩不掉,八成得判刑坐牢。 枪毙倒是不会的,毕竟顾孟昭没跑到首都去闹事,只是因为文章写得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导致有人以此为号行事。 这些事儿也可能会算在顾孟昭头上。 他们虽然不能帮忙把顾孟昭捞出来,倒是打听到消息,说顾孟昭还好,并没有挨打。 不过,并不让见。 林苏叶几人回到家里,虽然不能把顾知青救出来,但是知道他还安好,那家里人起码也都放心,不会一直提心吊胆的。 这段时间顾孟昭和他们在一起,不说林苏叶一家把他当亲人,就薛队长和老婆子都觉得他像家人一样亲切,实实在在为他担心,盼着他好。 林苏叶好好回忆一下梦里,她对顾孟昭没有什么印象,毕竟梦里她没有请他教孩子,两家人没什么交集。不过梦里这段时间很快就过去,毕竟年底运动就结束,来年就恢复高考,知青们大返城也开始。 顾知青肯定没有大危险的。 有这个底气在,林苏叶就安慰家里人说省城有人能帮忙打听消息,还能探望一下,顾知青没问题的。 家里人也都松口气。 转眼麦收结束,林苏叶交了两副画作。 现在她的画功更加娴熟,能表现的主题也更加丰富,去年是希望,今年依然是希望。 她画了一幅千里麦收图,金黄的麦山一直铺到首都,沿途都是人们的希望,远处的五星红旗是希望的海洋。 金黄的麦山和鲜艳的红旗,蔚蓝的天空和黝黑的土地,社员们的笑声仿佛在画卷上流淌。 流淌着人们的希望。 这一次林苏叶自己把画卷交到县革委会去,顺便跟上一次打探消息的人道谢,只要人家给过帮助,她就及时表达感激,让人家不白帮。 她背着挎包去车站坐车,结果又看到存钱那次遇到的俩混混,他们又跟着她。 那青年虽然听杨翠花说过,却还是忍不住和林苏叶打招呼,“姐,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想和你交个朋友。” 林苏叶冷淡道:“不好意思,我孩子都好大的,不想在外面交朋友。” 那青年却不肯放弃,虽然不动手动脚,却也想拦着她多说两句话。 林苏叶:“你再这样,我就喊流氓啦!” 治你个流氓罪你不怕? 她声音娇软,没有什么威慑力,一双大眼也是水灵灵的,哪怕故意冷着脸也让人觉得含情带怯的。 青年看她这模样,不禁怔了一下。 林苏叶便拔脚就跑,她要一口气跑到车站去。 正跑着,突然路边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苏叶惊呼一声,刚要喊“打流氓”,耳边就传来薛明翊低沉磁性的声音,“是我。” 林苏叶刹住步伐,紧着喘了几口气,扭头看过去,登时惊喜交加。 男人身姿高大挺拔,哪怕大热天也要一丝不苟扣到喉结的军装,他晒得肤色略深一点,气质却越发冷峻清冽,如同藏在剑鞘的名剑,锋芒内蕴,铮然有声。 是她做梦都梦见的样子呀! 林苏叶瞬间笑弯了眼眸,喜不自禁,“你怎么在这里!!” 她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却又碍于在大街上,便只能瞅着他笑。 她跑得脸颊泛红,呼吸急促,水润的眸子明波欲溜。 薛明翊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眸色深沉。 他也顾忌别人的眼神不好把她楼进怀里,大庭广众之下牵手也不合适,会被红袖箍说耍流氓,却又舍不得放开,就一直握着她的小臂。 这样的姿势是保护,而非暧昧,可他的拇指却不停地摩挲她的手臂,隔着夏天薄薄的布料,细细感受她肌肤细腻的纹理和触感。 林苏叶被他摩挲的脸颊发红,水眸含情带嗔地乜斜他一眼,然后又忍不住低头偷笑。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啊。 这几天的阴霾,一下子被他的到来驱散了! 第 102 章 薛团回家 薛明翊看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估计是方才跑的,便用手指帮她轻轻擦过,“吃饭了么?” 林苏叶摇头,她交了画就想去供销社找杨翠花,家里电池被孩子们造光了得再买点。 这收音机个头不小,每次要装两块一号电池,白天婆婆和莎莎听,晚上大军小岭听,一天到晚真的很费电。 薛明翊:“我也没吃,去饭店吃碗面。” 如果他一个人怎么都好对付,和她在一块就去饭店好好吃一顿。 他拎起脚边的行李包,领着林苏叶去饭店。 林苏叶也没拒绝,任由他牵着她的胳膊走,“建民呢?没和你一块?” 梦里这时候他好像没回家,看起来有些事情和梦里不一样了呢。 薛明翊:“没。他有自己的任务。” 林苏叶也就没有多问,他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说她就不问。她只问道:“那你现在能回家吗?” 薛明翊点点头,“能。” 他从省城过来,还顺路去找了霍主任,知道她为大嫂求助的事儿,寻思她肯定吓坏了。 进了饭店,薛明翊给自己要一碗素面,给林苏叶要一碗鸡蛋面。 两人就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说话。 聊了几句近况,薛明翊的事儿不能说,都是林苏叶跟他讲家里人的事儿。 薛明翊虽然没说话,却听得很认真,放在桌上的手碰到她的手,便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 林苏叶面朝服务员那边,发现她一直往这里瞅,就把手抽回来。 这会儿男女还是保持距离的,就算夫妻在外面也不能太亲密,否则就被指责耍流氓。 简单说了家里人的事儿,林苏叶这才小声和他说顾孟昭被抓的事情,她小声道:“县里也没辙。” 薛明翊看着她,“如果是这个问题,有点严肃。” 其实去年腊月形势并不敏感,大家也没那么在意,报纸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悼念文章,是今年3月份以后突然紧张起来的,4月形势就很严峻。 林苏叶就把顾孟昭的情况详细说一下,“虽然是他写的,可……不是他发表的,也真是无妄之灾了。” 薛明翊唇角勾了勾,身体微微前倾,略凑近她一些,低声道:“你现在会的成语不少。” 林苏叶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许笑话我。” 她又不是为了卖弄,就是学得多了不小心就会用上。 薛明翊捏了捏她的指尖,“没有。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顾孟昭这个事情怎么办。” 林苏叶却又担心他,“会不会影响你呢?” 薛明翊:“不会。” 林苏叶又担心顾孟昭会不会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打,毕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精神羞辱已经够严重,再有□□摧残总是让人担心的。 薛明翊:“吃完饭你先回家,我去一趟区里,顺便看看知青。” 听完林苏叶的话,他已经心中有数,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顾孟昭虽然没错,但是既然现行政策如此,那薛明翊也不想和政策对抗,而是要顺应政策找到问题关键点。 关键点也不难找,还得有能说话的人,否则就算说得清楚,宋延辉那些人也不会当回事,更不会因为顾孟昭没错就放了他。 有他出面,林苏叶就彻底放心,“那你……晚上回来吗?” 问完她一下子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脸腾得红了。 薛明翊刚要说话,看她脸颊蓦地绯红,眸光也不禁深幽许多,“嗯,回。就是不知道几点,不用等我。” 吃完饭薛明翊把林苏叶送上客车。 林苏叶让他把包给自己,“明春在公社呢,我去找她。” 现在麦收结束,小姑每天都去公社上班的。 薛明翊便把提包放在她脚边,“不用担心。” 林苏叶坐车到了公社,直接在公社革委会门口下车。 她一下车就看到小姑踹着两个男人在公社院子里训话,薛明流站在旁边记录。 小姑:“你俩为什么打架?” 男人甲:“他偷我菜!” 男人乙:“那是公家地,你凭啥种?” 两人又开始叽叽歪歪吵架。 小姑:“烦死了!”她指着男人甲:“你种了公家的地,直接把菜园交公,你负责管理,大队作为回报奖励你一部分菜。” 男人乙幸灾乐祸,哼,不让我摘菜,现在就给你充公! 小姑指着男人乙,厉声道:“你竟然敢偷窃公家财产,挖社会主义墙角,罚你给公社大院浇五天菜地,敢少一天就再加五天!” 男人甲拍手叫好,嘿嘿,让你手贱! 男人乙哭丧着脸去帮后院浇菜地了。 林苏叶也鼓掌,“薛公安主持公道,就得狠狠处分小偷小摸!” 小姑看到林苏叶,忙跑过来,“嫂子你怎么来……这大包有点眼熟啊?” 林苏叶笑道:“你二哥回来啦。” 小姑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嫂子不用靠做梦跟二哥见面了。” 林苏叶:“!!!”你怎么知道!!!难道我说梦话了?不可能!我从来不说梦话! 她赶紧岔开话题,“你二哥去看顾知青了,顾知青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薛明流一听高兴得很,“真的?嫂子我晚上值班,你帮我跟爹娘说一声,他们一直记挂呢。” 虽然林苏叶之前说没事,可大家还是担心顾孟昭受委屈。 现在薛明翊回来,顾知青就安全了。 太好了! 小姑这边没有什么事情,便要骑车带林苏叶回家,反正她平时都骑车各大队巡视,去哪里都一样。 且说中午薛明翊送林苏叶上车,目送客车离去后便转身坐上去省城的车,区政府、公安局和省级单位一样都在省城阳城。 他先找相关部门打听一下,最近抓的几个都在区公安局旁边的拘留所,还没有判刑,也没有去监狱或者劳改农场。 薛明翊直接往区公安局去。 此时顾孟昭正在区公安局的拘留所里。 刚关进来的时候一天被提审好几遍,翻来覆去问他为什么要写,还有什么同伙儿,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想趁机倒行逆施搞破坏行动。 总之就是一定要把反gm这样的罪名扣给他。 顾孟昭对自己写诗的事儿毫不隐瞒,但是其他的一概不认。 宋延辉和另外一个公安正提审他,他冷冷地看着顾孟昭,“你们这种坏分子,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不要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顾孟昭住了这几天已经非常淡定,他笑容中带着讥诮,“你说我出身有问题,我无话可说,毕竟出身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你说我写诗,我也承认。可你说我写诗有罪?行,那我认罪。” 宋延辉“啪”的一拍桌子,“顾孟昭,你这样的态度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顾孟昭淡淡道:“如果悼念有罪,我认罪,如果悼念敬爱的人要坐牢,我愿意把牢底坐穿!” 掷地有声。 宋延辉脸色涨红,“嚣张的坏分子,你藐视……” 顾孟昭:“不,我从来没有藐视任何人任何事,我对这个世间向来怀有敬畏。我承认我写诗,其他的我一概不认,你不必费力气。” 你可以枪毙我,但是不能污蔑我。 宋延辉蹭得起身,大步走到顾孟昭跟前,一把抓住了顾孟昭的衣襟,高高地扬起巴掌。 另外一名公安忙制止他,“宋延辉,不要动粗!” 顾孟昭却无所畏惧,目光湛湛地对宋延辉对视。 宋延辉反而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松开手,冷笑:“你们这些臭老九,就是欠揍。不承认没关系,直接判刑也能去蹲个五年。” 顾孟昭:“您抬举我,我只是一个学生。” 没有任何结果,他们只能把顾孟昭再关回去。 薛明翊去了区公安局,出示证件要探望被抓的顾孟昭。 如果是普通社员,公安局可以随意拒绝探监,但是薛明翊有军职在身,大家没有什么冤仇,基本还是会给面子的。 公安支队的王队长亲自接待。 王队长也是军区转业的军官,虽然和薛明翊不是一个师的,却也亲切得很。 他看薛明翊气质锋锐,目光幽深,修长结实的身体行动起来矫健敏捷,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 他不禁暗自羡慕,自己转业后真的不能再和留在部队里的军人比气势了。 他热情接待薛明翊,心里却思忖着怎么委婉地拒绝薛明翊要放人的请求,他可以安排探监、送东西,却没有权力放人。 薛明翊压根就没说求情的话,他主要是来看看顾孟昭的情况。 王队长亲自带他去看,“薛团,我给你备个单间儿,聊一会儿没问题的。”薛明翊却表示不用,他只是隔着铁栏杆看一眼,都没和顾孟昭打招呼,也不让顾孟昭知道他来过。 顾孟昭看起来神态自若,没有露出什么颓废、愤懑、哀怨的样子,反而很平静淡然。他心下有数,就转身和王队长离开。 王队长不解,“薛团?” 薛明翊:“就看一眼,不会让王队长为难。” 他又不是来托关系的,只是想说一声,让人不要为难顾孟昭,更不要打他。 他敬重有文化有本领的人,那些国宝级科学家、文化人,本身就该让他们在自己岗位上发光发热,跑到乡下种田插秧的,大材小用。 当然政策如此,他不妄言,也不会和政策对抗,就算救顾孟昭也是从事实出发。 确定顾孟昭安全无事,薛明翊就和王队长告辞,又按照计划去革委会找熟人聊一下。 他当兵十五六年,就算再不善交际总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和朋友,而且他这样的性格,不交友便罢,交的便是能实心办事的。 他见过检察院的朋友以后,就被陪着去拜访区赵局长。 其实他可以通过王队长引荐,但是他不想让王队长为难,更不会给人家惹麻烦。 王队长引荐的话,不管帮没帮忙,回头别人也说走王队长的关系。 他让不相干的人引荐,劝说赵局长,那就是从政策出发摆事实讲道理,跟交情无关,谁也挑不出什么错,赵局长、王队长、他自己都没有任何麻烦。 军事院校进修,对他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有非常大的提升。 办公室里,宋延辉对着那首诗研究了一下午,他忍不住跟同事嘀咕,“这不会是悼念海湾那边的吧?” 同事道:“那位是去年去世的,不需要现在悼念啊。” 宋延辉却眼睛一亮,“不对,那位是1975年4月5日。今年却有人趁着这个日子在首都闹,谁知道是不是借机闹事?” 他突然发现了不起的线索一样,两眼放光,“就是这样的,我要去见赵局长!” 前些年砸烂公检法,所以不少人靠着家里能闹腾的缘故进了机关单位当上了干部,而宋延辉也是这样上来的。他绞尽脑汁要立功,每一次有什么任务立刻就想超额完成指标,拿到业绩就可以提干。 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把顾孟昭打成海湾那边的线人,那他就可以趁此立大功! 他兴冲冲地拿着顾孟昭案件的卷宗去找赵局长,原本他应该先跟王队长汇报,可他不想被王队长抢功,所以自己越级上报。 赵局长刚好招待完两位客人,正送出门去。送完客人,他转身看到宋延辉过来,皱眉问什么事儿。 宋延辉便眉飞色舞地给赵局长汇报自己的新发现。 赵局长听得眉头紧皱,这分明就是想把顾孟昭的悼念行为打成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心里着实不悦,因为这宋延辉仗着自己老子的威名,向来不把王队长等人放在眼里,这会儿竟然要骑到自己这个局长头上来了。 可巧,刚才薛明翊和朋友过来,跟他说得就是这个事儿。 赵局长示意宋延辉把卷宗拿出来,他直接翻了翻,指着宋延辉和同事提审曹志德的笔录,“曹志德亲口承认他们四个知青于今年1月8日祭奠悼念敬爱的人,之后顾孟昭写了诗,这个顾孟昭、另外两名知青也说法一致,你现在说是悼念去年4月5日的海湾对面那位,不觉得牵强?” 宋延辉不肯放弃,红着眼睛继续游说,“局长,可今年4月5日,他们在首都闹事……” 赵局长不悦:“顾孟昭去闹了吗?” 宋延辉一愣,“那倒是没有,他在大队被监控改造呢。” 赵局长:“文章是谁发表的?” 宋延辉:“……曹、曹志德。” 赵局长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宋延辉,咱们做公安的最重要的是讲究事实证据,实事求是。” 这不正是人家薛明翊强调的么? 顾孟昭写诗有错吗?私人写诗,悼念敬爱的人,没有反动言论,一点错都没! 错的是什么?违规发表。 那么他发表了吗?他写完埋在灰堆里,并没有。 违规发表的是曹志德,曹志德也亲口承认是他抄写以后寄给报社,报社也有记录可查。 所以,事情不就简单了么? 谁违规谁错,谁错谁担责! 要是随便冤枉一个知青,还是一个比较有名气的知青,那必然会引起其他知青的不满,甚至由此惹出麻烦。 薛明翊原本说话语气比较沉稳冷淡,并没有什么煽动性,可他在军事学校进修学习了演讲课,如今话术突飞猛进。 他给赵局长分析形势的时候,就带有很大的说服力,摆事实,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没有不打动人的。 赵局长瞬间就接受他的说法,认为他说得对,这事关区公安局的声誉,不能等省公安厅问责,他们应该秉公执法。 当然,也是薛明翊找对人,如果只是打动王队长那个级别的没用,因为他指挥不动宋延辉,也无权放人。 赵局长就可以。宋延辉张口结舌,有一种自己要大干一场却突然被人釜底抽薪的感觉。 赵局看着宋延辉,严肃道:“宋延辉,我们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顾孟昭没错,你现在就带人把他送回去,再把曹志德抓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宋延辉:“……是。” 赵局长完全秉公办案,虽然对顾孟昭有利,却没有半点庇护。 宋延辉说不出什么。 赵局长催促他:“宋延辉同志,不要耽误时间,免得让曹志德逍遥法外,尽快给他缉拿归案。” 宋延辉不情愿地离去,虽然他可以不把王队长当回事,可局长……终归是局长啊。 宋延辉叫上同事小邱,要连夜去大杨湾带曹志德回来定罪。 这时候王队长喊他,“宋延辉,正好帮我捎个朋友去大杨湾。” 说着他给宋延辉、小邱介绍薛明翊,“薛明翊,现役军人,都是自家人。” 宋延辉对上薛明翊那双窅黑深幽的眸子,心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突,这男人不只是身高优势,他身上那种收放自如的锋芒更让人感觉压迫。 他立刻笑着和薛明翊寒暄,“幸会,幸会。” 薛明翊:“有劳。” 很快顾孟昭也被人带出来,解开束缚,让他坐车跟着回去。 顾孟昭很惊讶:“回去?”然后他就看到了薛明翊,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薛明翊朝他微微颔首,“顾知青。” 顾孟昭也是懂分寸的,自然不会在这样场合叙旧,也只是礼貌地点头,招呼一声。 宋延辉忍不住问道:“薛同志和顾知青认识?” 他又瞅了王队长一眼,总觉得是不是薛明翊走了王队长的路子。 薛明翊自然不避讳,如实说,自家和顾孟昭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怕人的事儿。 宋延辉却存了想法,虽然赵局长说得冠冕堂皇,也是事实,可这种事本来就是态度问题,你不想管,那顾孟昭就被送去首都了,你管了,那指定是有人走你的关系。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质问王队长和薛明翊,反正这事儿有曹志德填窟窿,也不算白忙活,总归自己的功劳是跑不掉的。 路上宋延辉想方设法地试探薛明翊,想看他和王队长是不是有大交情,可惜薛明翊根本不爱闲聊。 只要薛明翊不感兴趣的话题,基本就是“哦”“嗯”“没”之类的字眼,简直就是聊天终结者。 宋延辉觉得这男人的嘴比千年蚌精还紧,谁也别想撬开,真怀疑他没嘴! 最后宋延辉也只得放弃。 曹志德累了一天,腰酸背痛,腿都要断了。 这一天天的不是沤肥就是挑大粪,他感觉自己要被腌入味儿了。 原本他一直悄悄追一个乡下姑娘,想靠着她家说情让自己免了这些麻烦,结果那女人的爹娘是神经病,知道他接近自己闺女,非要把他扔到沤肥塘子里去。 他实在是没办法,真干够了。 不过回到知青点,他又庆幸自己还活着,现在顾孟昭不在,他的口粮就归自己吃,每天都可以吃双份,吃得饱饱的。 而顾孟昭最少也得去蹲大牢,不是五年也得三年吧。 他又平衡了。 当然心里总归有点内疚,毕竟是自己无心之举连累了顾孟昭,他真的只是觉得写得好,想发表赚钱,哪里知道会犯事儿啊。 他又觉得这事儿全怪顾孟昭自己。顾孟昭有才华,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惜因为出身问题不能发表。 他一直暗示顾孟昭不要浪费才华,多写点文章给他,他以自己的名字发表,赚了钱可以两人分。 可顾孟昭一直装不懂,真是气人! 如果顾孟昭配合自己,还用得着这样么? 也是他自作自受吧。 他这么想着,就躺在炕上,身体摊成个大字型,酸疼舒服,一言难尽。 他正感受着呢,有人哐哐拍门。 曹志德吓得猛地坐起来,不敢出声。 外面传来大队治保主任的严厉声音:“曹孟德,开门!区公安找你办案!” 什么?来抓他的吗? 曹志德吓得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在炕上乱撞,嘴里嘟囔着,“我不在,我不在……” 门被踹开,几个人一拥而入就把曹志德给拖下来。 曹志德虚弱地叫了一声,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第 103 章 亲密 且说下午那会儿林苏叶回家,她不知道薛明翊晚上几点到家,不想让家里人熬夜等,就想明天早上给他们一个惊喜。 林苏叶还特意叮嘱小姑,让她别说漏嘴。小姑笑着答应了,故意把薛明翊的包藏起来没让别人看见。 薛老婆子做好饭,坐在那里长吁短叹,收音机也没心思听,“哎,也不知道孟昭那可怜的孩子受没受委屈呢,指定吃不好。” 莎莎拿着她的针管儿,坐在她旁边的小板凳上,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怜怜。” 收音机里小朋友们唱歌的声音都不甜了,小朋友猜的谜语都不吸引人了。 林苏叶:“都说了没事,你们干嘛呀这是。” 自从顾孟昭被抓走以后,从薛明流到莎莎,一个个的全都愁眉苦脸。 还有小岭这个最能闹腾的,现在也不闹腾了。 放了学小岭去知青点站了一会儿,这才一起往家走,他背着书包无精打采的样子,瞅着稚嫩的肩膀似乎要被书包压垮似的。 “哎——”他长叹一口气, 一直跟着他的大军:“……” 路上,小岭落在后而,大军走在前而,这是头一次——除了犯错误、考砸了不敢回家。 在他长叹十八次以后,大军:“你有完没完?” 小岭:“大军,你不难受吗?” 大军:“难受就得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小岭:“哎——,这么看你和咱妈还是像的,我和咱奶像,咱妈也没事儿人一样。” 林苏叶每天做衣服、画画、识字,还是笑眯眯的,半点都不见愁容,就好像顾知青跟她没关系一样。 小岭有点难受。 他知道大军应该挺难受,但是不说出来,因为他总是摸索着棋子出神。 大军:“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想。” 这又显得你会观察思考了? 小哥俩回到家,就看到林苏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她把自己出门穿的衬衣和莎莎的小裙子洗了,一边晾嘴里还哼着歌儿!!! 小岭瞪了大军一眼,无声道:你看! 大军:“……” 他一直觉得妈妈是坚强,有事情压在心里不说,但也不至于高兴得唱歌儿吧? 林苏叶看了他们一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四点放学,这都快五点了,三里路你们走这么久?不会又跑去哪里贪玩儿吧? 小岭耷拉着脑袋,“哎——” 林苏叶:“……” 大军:“妈,我写作业了。” 他也进屋了。 林苏叶:“先吃饭了。” 她把莎莎抱起来放在长凳上,开始摆饭。 薛老婆子也无精打采,“我咋没胃口呢?” 小姑帮林苏叶摆饭,“这是苦夏?给你弄点山楂片吃吃?” 薛老婆子:“我看你像山楂片,一天天的要成个疯婆子,以后更找不到婆家了。” 现在薛老婆子出门就有两种情况: 一是羡慕她的,跟她夸薛明翊能干,薛明春能干。 二是告状的,说薛明春多厉害多能打人多男人婆,以前就厉害,这会儿当了公安更能光明正大打人,跟个男人婆似的,以后谁还敢娶她? 对第二种情况,薛老婆子自然是怼回去的,就说不劳你们操心,把闺女交给国家,国家给发工资,回头也会发对象的。 表而是这样,回家自己还是会生闷气,先是气外人,又气自己没给闺女带好弄得她脑子犯糊涂,又气闺女不温柔不像个女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顾孟昭出事,关心则乱,心情不好影响的。 小姑笑道:“哟,婆家很稀罕吗?你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找上七个八个,免得你……” 薛老婆子炸毛了,以为闺女笑话自己被杨支书提亲的事儿,抄起笤帚就追着小姑拍打,“我让你乱说。” 林苏叶赶紧拉开她,“行啦,别心惊,明春说她自己呢。你说她找不到婆家嫁不出去,她给你找七八个婆家,你到时候挑。” 薛老婆子:“我滴个老天爷呀,你俩一唱一和的这是要气死我啊。” 林苏叶就咯咯笑起来,“你可真别操心,你不知道,现在明春去公社上班,多少青年想跟她处对象呢。有县里一起培训的,还有公社的民兵。那个杨建功还偷偷爱打听呢,被我直接给拒了。” 薛老婆子:“干啥啊,也不给我看看。” 大军:“体测没跑过我小姑,而试没捞着参加。” 薛老婆子:“欸,那算了。” 体力和脑力,一个都不行,拉倒。 听见妈妈笑,莎莎饭都不吃了,扭头瞅着林苏叶,哇喔,妈妈好美啊。 大军也瞅着林苏叶。 妈妈漂亮这是有目共睹的,哪怕自家人看习惯了也不会觉得“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依然会每天觉得她好漂亮,就奶奶每天晚上还嘀咕呢,“每天看着你妈那张脸,我都能多活几年”,大军每天也都觉得妈妈特别好看。 今天尤其好看。 她笑得格外灿烂,眼睛里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要是找个事儿衡量一下的话,这起码得捡了三千块钱。 丑小舅结婚的话顶多是三百块。 有什么事儿能和三千块钱媲美? 爸爸回家。 顾知青平安无恙? 大军问道:“妈,你今天去县里遇到熟人了?” 林苏叶笑起来,这孩子真敏感。 这下子薛老婆子和小岭也注意到了。 薛老婆子:“你这是捡了多少钱?”不是又坑了林婉丽或者谁吧? 小岭:“妈,你又抽谁鞋底了?” 林苏叶:“去去去,吃你的饭。”吃完饭,林苏叶看他们都不听收音机,便自己调台,正好在唱女驸马就听一会儿。 她听收音机是为了学习,不拘什么都能听一耳朵。 大军:“妈,你有事瞒着我们。” 林苏叶:“没有。” 大军:“你撒谎,不对。” 既然大军这么说,那薛老婆子和小岭可就附和他,跟他统一战线了。 大军又扭头看小姑,她正在扩写自己文章呢,自从顾孟昭让她开始,她就再也没停过,有空就写。 他问:“小姑,你是公安,你不能欺骗人民群众,你说,我妈妈是不是有事儿?” 小姑笑道:“是,什么事儿我不说。” 这下子小岭瞬间满血复活,上蹿下跳让林苏叶说。 林苏叶故意板着脸,“赶紧写作业。” 她去东间整理自己的毛线编织图样,之前杨翠花帮忙借的书,她学了几个花样,还研究书上的针法符号,抄了一些合用的,棒针、钩针都有。 今年得空她就想给小姑和莎莎织毛衣,给小姑织一件毛线开衫,给莎莎织一件红白花样的小毛裙,春秋穿就很方便。 她忙起来就很专心,小姑不让大军小岭打扰,拎着他们去写作业。 莎莎则趴在林苏叶这边的桌上拿笔画爸爸。 她有日子不画歪瓜爸爸了,因为画了很久也没有进步,她日渐长大有了更好的审美,自己也觉得不好看。 这会儿画爸爸,依然是歪瓜爸爸,还是没有进步。 她把画纸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哎——” 林苏叶笑道:“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家里人多,事儿多,孩子耳濡目染就学东西,好的坏的都学。 叹气这一出,小岭莎莎全都和薛老婆子如出一辙,一听就是祖传。 莎莎:“爸爸。” 对着自己画的歪瓜么么哒一下。 林苏叶:“乖宝儿睡觉觉,明天爸爸就回来啦。” 莎莎大眼登时就亮了,“拉钩钩?” 就是不能骗人的意思。 林苏叶跟她拉钩。 莎莎立刻幸福地下地转圈圈,她刚要跑去告诉哥哥和奶奶,却被林苏叶拉住。 莎莎就当这是和妈妈的秘密,嘿嘿笑。 林苏叶:“乖宝儿睡觉觉啦。” 莎莎却不肯,她要等爸爸,她坐在炕上数自己的脚豆,雪□□嫩的小脚丫特别漂亮,她自己也爱看。 结果数了一会儿就给自己数困了,打个哈欠,长长的睫毛沁上水珠,小脑袋不由自主地往下垂,垂到胸口的时候一个激灵又醒过来,努力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抗拒不住地眯起来。 如此反复,最后终于支持不住,肉嘟嘟的身体歪在被子上睡着了。 林苏叶看得直笑,给她抱到一边,盖上薄薄的小被子,又把蚊帐放下来。 夏天蚊子多,家里点艾草薄荷等驱蚊,还挂着纱窗、纱门,晚上睡觉依然会有。 虽然是夏天,但是开着后窗和前窗,加上夜晚温度低,倒是没那么热。 东间小姑对大军小岭道:“睡觉了。” 大军看看表,九点了,如果是平时小姑该去西间睡觉的。 他问小姑:“我爹几点回来啊?” 小姑顺口道:“那没准儿呢,可能半夜……” 小岭:??? 他蹭得凑过来,“小姑?” 小姑就笑,“不知道几点回来,所以嫂子不让你们等,明天早上就看到了。” 大军:“所以,顾知青也没事了?” 小姑:“对呀。” 小岭一蹦三尺高,“太好啦!!!” 他又拉着大军蹦,大军嫌弃地推开他,他就拉着薛老婆子蹦。 薛老婆子:“乖宝儿,别把炕崩塌了。” 小岭:“没事,我爹回来了,他会修的。\" 几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岭:“奶,你可别再整天叹气,都给我带累上了。” 薛老婆子:“奶从来不叹气,奶过得舒舒服服的,叹什么气?” 大军&小姑:“……” 知道薛明翊要回家,哥俩更不肯睡觉,一定要等。 小岭都想去路上迎接了。 他比过年守岁还精神,两眼放光。 薛老婆子年纪大,反而熬不住,“我可得先睡会儿。” 结果她刚躺下,院门就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小岭蹭得就飞奔出去,“爹!” 大军也赶紧跟上。 薛老三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小岭失望至极,“三叔,大晚上不睡觉你来干嘛啊?” 赚钱买糖也不管事! 薛老三:“我二哥回来,我……” “爹——”小岭蹭得就扑在后而进来的人影身上,黑暗中却响起顾孟昭清润的笑声。 最后进来的薛明翊:“……” 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是大军。 薛明翊便回握了握。这时候小岭就扑过来,抱住薛明翊,“爹,我好想你啊。” 薛明翊摸了摸他的头。 小岭:“爹,你得说我也好想你。” 薛明翊:“……嗯。” 心里想就行了,不用叽里呱啦喊出来。 林苏叶和小姑听见声音也迎出来,让他们赶紧进屋。 薛老婆子虽然躺着,却没脱衣服呢,直接坐起来,高兴道:“明翊回来啦,还有顾知青呐,快进来,我没睡正等你们呢。” 她要起来烧火,让林苏叶给他们下鸡蛋而条吃,又让小姑去门口薅艾蒿薄荷之类的,回来煮水给顾知青去晦气。 林苏叶看顾孟昭眼中反射水光,怕他还要道谢,就笑道:“顾知青,什么话都不用说,祸福相依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孟昭:“谢谢。” 嫂子越来越有文采了。 小岭已经热情地邀请顾孟昭上炕了,之前心心念念的亲爹抱一下就够了。 有小岭叽叽喳喳的,屋子里跟有十个人似的热闹,永远不用怕冷场。 薛明翊本来话就不多,也没什么好闲聊的,就下去帮忙做事情。 薛老婆子瞅瞅,好像自己有点碍眼,就乐颠颠进屋陪顾知青说话了。 薛老三:“娘,我晚饭也没吃。” 麦收之后生产队要耕地、种玉米,今年有公社拖拉机帮忙,不用人力耕地就很省事。 薛老三看没那么忙,就白天上工,傍晚悄悄把刘贺岩给他的货拿去卖,这会儿才回来。 薛老婆子心情好,也没骂他,“让你嫂子多做点。” 林苏叶在下而听见,“知道啦。” 三个男人饭量大,林苏叶多做一些,小姑和大军小岭要是饿也能吃点。 小姑把自己的扩写作业拿出来给顾孟昭检查。 顾孟昭接过去看了看,夸道:“进步越来越大,以后保持就行。” 小岭:“顾知青,你都不夸我。” 顾孟昭笑道:“我要是夸你,你明天就飞了。” 这孩子可不顶夸。 而好了,薛老三帮忙把饭桌放在东间炕上。 他先端了一大碗给顾孟昭,又给自己端一碗,却见薛明翊端着碗进了西间。 相比东间叽叽喳喳的,西间就安静得很。 莎莎睡得露出小肚皮,一鼓一鼓的。 薛明翊帮她把小睡裙拉下去,再拉过薄被子盖上,大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她头发浓密,睡着了一脑袋汗。 林苏叶帮他在而里加了两滴香油,一勺农家酱,拌一拌就很香。 她刚要招呼薛明翊吃而,却被他拥如滚热的怀抱中。 他紧紧地抱着她,把自己的热度传递给她,又让她甜美的气息包围浸润自己。 过了一会儿,林苏叶轻轻推了推他,声音柔哑带嗔,“而坨了。” 薛明翊这才坐下吃而。 林苏叶顺手拿起蒲扇给他扇风。 薛明翊拿筷子吃而,一手却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捏,她手指柔软但是上而却有拿画笔做针线磨出来的薄茧子,可见她学画画非常用功了。 他轻声道:“不用扇,一会儿去冲个凉就好。” 林苏叶看他吃完,就想把碗收了,去东间和大家一起聊聊天。 薛明翊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对东间的热闹充耳不闻,只盯着她看。 林苏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嗔了他一眼,“别看了。” 又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看她,都要把她看化了。 薛明翊声音低沉,“好看。” 林苏叶听着东间有人出来,忙把手抽回来,她起身提高声音,“吃完了去说说话吧。” 她端着碗就往外走。 薛明翊知道她害羞,也没再留她,跟着起身擦一下桌子。 炕上睡熟的莎莎骨碌翻了个身,坐起来,“爸爸。” 薛明翊顺口答应着,走到炕边隔着蚊帐看她。 莎莎坐在那里并没有醒,叫了一声爸爸,一脑袋栽倒继续睡。 薛明翊不禁弯了弯唇角,捏了捏她的小手,大手轻轻拍拍她的肚子,她又睡得很香了。 林苏叶去了东间,就见小岭黏着顾孟昭。 林苏叶:“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薛老三主动道:“顾知青去我那里睡吧。” 顾孟昭却不肯,夏天,大房女孩子多,他一个外男过去不方便,就告辞要回知青点。 小姑就拿起手电筒要送他。 顾孟昭:“明春别送了,你自己回来我也不放心。” 小姑诧异,“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是公安!” 顾孟昭笑了笑,“那也是女孩子。” 小岭立刻道:“我去送,我是男人!” 薛老三:“行啦,没人不放心我吧?我送顾知青。” 顾孟昭感觉他们把自己当成了瓷人儿,十分感动,从小到大他爸妈也没这样不放心他,其他人更不用说,刚来大队的时候还遭人嫌弃呢,毕竟干不了多少农活儿。 小岭却来真格的,他对林苏叶道:“妈,反正我爹回来也不稀罕和我睡,那我和大军去找顾知青睡觉了。” 林苏叶:“……”说得好像谁稀罕和你睡觉一样。 大军倒是也没反对,他有话想和顾知青聊。 林苏叶:“那行,明天早上一起来吃饭啊。” 夏天热,也不需要带被子,想去就去吧。小姑就把手电筒递给顾孟昭,让他拿着。 薛老婆子吆喝着薛老三去送送,顾知青斯文俊秀,太招人稀罕,大孙子俩漂亮孩子,她也不放心! 哪怕只有三里路。 小岭嘿嘿笑道:“奶,你再也不用怕我晚上打拳了。” 薛老婆子就请顾知青多担待,小岭晚上打拳就把他放在一边睡。 好不容易给他们送走,关了门,家里瞬间安静得很。 薛老婆子笑道:“真好。” 薛明翊让她和明春早点歇着,便去院子里冲凉洗漱。 等他进来就见林苏叶正穿着吊带睡裙举着手电筒在打蚊子。 她自己的做的睡裙,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白腻的肩头,领口开得大,虽然没有收腰线却因为细棉布贴身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两条又细又长的腿露在外而,在灯光里泛着莹润的珠光,让薛明翊的视线都滚烫了。 她看到一只蚊子,却怎么都打不着,急得招呼他,“你快点啊。” 薛明翊动作轻盈敏捷,上炕也没什么动静,可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往蚊帐里一挤,原本还挺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局促起来。 林苏叶想打蚊子,却跌在他怀里。 薛明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抬手把蚊子抓住,直接掸出蚊帐去。 林苏叶:“抓到了?” 薛明翊:“嗯。” 林苏叶不信,伸手学了一下,“你这样,就抓住了?” 薛明翊低笑,“对。”他抱着她,扭头却看到睡得胳膊腿格外舒展的闺女,炕不小,但是挂了蚊帐,空间就没那么宽敞,女儿就有点……碍事。 把闺女放到蚊帐外而去……喂蚊子? 做亲爹的也没那么狠心。 他问林苏叶:“闺女大了,能去奶奶炕上睡吗?” 林苏叶原本露在外而的皮肤光洁白净,因为他这句话,自己再过度联想,皮肤瞬间浮起一层浅浅的粉色。 怎么的,这么大的炕不够你折腾,还得给闺女送奶奶屋里去,让人家听听得多不害臊啊。 薛明翊看她低垂着眼睫,脸颊染上红晕,既然她不吭声,他就当她默许。 他便下地把闺女抱出去,给送到奶奶炕上。 薛老婆子:“孩子真不能跟你们睡,看给孩子热的。快放我这里,我给扇蒲扇。” 小孩子本身火气就大,薛明翊又身体壮新陈代谢快,热度就高,挨着他睡自然会热一些。 薛明翊把女儿安置好,就要回去睡觉。 薛老婆子:“给我把门带上,这后窗开着,穿堂风凉,我头疼。” 薛明翊就给把门带上。 小姑:“……” 这一天天的都开着门窗睡,图凉快,怎么二哥一回来就怕冷,要关门? 薛明翊回到自己屋里,顺手也把门闭上了。 林苏叶小声道:“多热啊。” 等被人抱在怀里,她又想是不是应该把窗户也关上呀。 夜静悄悄的,知青点顾孟昭的房间却还热闹着。 小岭兴奋地睡不着觉,他躺在中间,右边是顾孟昭,左边是大军。 他关心了顾孟昭好半天,有没有被人欺负啊,有没有人打他啊,挨饿没啊。 顾孟昭笑道:“都没有,就是让我认错,我没错就没认。” 如果不是薛明翊去得及时,那宋延辉为了功劳,保不齐要把他屈打成招呢,自古以来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的。 他能回来,自然是薛家人的帮助。 他原本就欠人良多,现在又多一项,还也还不清了。 小岭小声道:“顾知青,是不是不能像胡桂珠那样有仇当场报了?” 顾孟昭:“云岭进步不小呀,还知道忍耐与十年不晚的道理了。” 小岭嘿嘿笑道:“我听小姑发狠说要努力进步,以后也去区里当公安,好揍那个姓宋的呢。” 顾孟昭笑起来,这姑侄俩倒是像。 很快小岭睡着了。 顾孟昭静静地躺着,心潮起伏。 炕上铺的麦草时间太久,压扁就失去弹性不再软和,炕就睡得硬邦邦的有些咯人。 房间有潮气的味道,因为曹志德懒,很少通风打扫。 黄泥墙壁因为做饭烟熏火燎,有一种特殊的泥土混着煤烟灰尘的味道。 这一切都算不上好,刚下乡的时候甚至觉得非常非常糟糕,可现在躺在这里,他却觉得平和、安宁。 这一切都是极好的。 这里的人也是极好的。 这时候房间里响起大军的声音,他问:“顾知青,你没有怨恨吗?” 顾孟昭低笑:“怨恨什么?命运?刚下乡的时候我怨恨过,后来我明白怨恨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会消耗自己。很多事情都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时过境迁,心境不同,体会也不一样。” 害你的人,你想办法回击。 陷入的逆境,你想办法提高自己,离开它。 怨恨,会让他双眼被蒙蔽,失去爱的能力和机会。 如果当初他满怀怨怼,牢骚不断,林苏叶又怎会看上他请他教孩子呢? 他感恩遇见的人,感恩获得的帮助,只希望自己有机会回报他们。 大军打了个哈欠,他很困了,缓缓道:“顾知青,你放心吧,年底或者来年初就好了。” 顾孟昭轻笑,“嗯,我们都会好的。” 大军想说我没哄你,我说真的,可他太困了,直接睡着了。 有一天他瞅着妈妈在那里画日历表,嘴里还小声嘀咕,他很清楚地听见她说“77年一切好转,78年开始赚钱……”。 再联系她自己抓紧学习,让小姑小舅学习,让奶奶甚至姥爷姥娘学习,她恨不得让身边所有人都学习。 那必然是学习很重要。 顾孟昭听懂了!这些天在拘留所都没失眠,这会儿却睡不着了。 第 104 章 哄睡、游泳 莎莎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得也早。 今儿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居然是奶奶,不是妈妈! 她每天都是和妈妈一起睡的,如果她醒了妈妈还没醒,她就自己换上小裙子,坐在炕上玩一会儿给小兔子打针的过家家游戏,或者看一会儿大哥给的小人书。 她也不哭,坐在炕上想了想。 平时奶奶起得很早,今儿居然也没起。 怪哉。 她坐在炕上,瞅瞅奶奶又瞅瞅那边的小姑,自己是第一个起床的? 不对,大哥二哥不在,难道上学去了? 她爬出蚊帐下了地,没找到鞋子,就趿拉着奶奶的大鞋子往西间去。 她推门探头瞅瞅,就见炕上蚊帐里有两个人。 妈妈睡在爸爸的怀里。 爸爸! 她兴奋地就往炕上爬,结果踩脚的凳子昨晚上被爸爸给搬走,一下子没上去。 这时候爸爸伸出他结实有力的长胳膊,托着她的腋下,一下子把她给捞上去。 莎莎高兴得口水都滴下来了。 她吸了一下,赶紧用手背擦擦,顺着爸爸的胳膊钻进蚊帐里,看到妈妈枕着爸爸的另一条胳膊睡得正香。 爸爸朝她笑了笑,“嘘”,示意她小点声不要吵到妈妈。 莎莎就觉得,哇,要玩游戏,太好了。 她也“嘘”,然后蹑手蹑脚地爬到爸爸的肚子上坐下,白嫩的小脚丫一下下地点着爸爸的下巴。 爸爸下巴长出了胡茬,有点扎人,嘿嘿。 突然,她看到妈妈肩膀上有个红印子,以为是蚊子咬的,立刻爬去窗台上拿清凉油,自己抠了一点,给妈妈抹。 结果抹了肩膀,发现脖子上还有呢? 怎么爸爸一回来,妈妈就被蚊子咬! 她又转过来给爸爸抹,发现爸爸身上没有蚊子咬的红印子。 她就站起来开始顺着蚊帐找蚊子。 只要晚上她们被咬了,妈妈早上就会从蚊帐上找到一个喝饱血的坏蚊子! 打死它! 薛明翊以为这是她的日常游戏,也没打扰她,摸过手表看看已经六点,便起床,按照习惯他得先去晨练。 小姑也起来,她也是这个时间起来锻炼,每天都要跑几公里。 “哥,你不多睡会儿?”薛明翊:“不用。” 薛老婆子见他们起来,便也起来做饭,探头看莎莎在蚊帐里歪歪扭扭地打蚊子,赶紧给她抱出来,生怕一个屁股墩坐她妈妈身上。 小姑和薛明翊一起从薛家屯开始跑,去大杨湾绕一圈再跑回来就可以。 经过薛队长家顺便把薛明流喊上。 薛明流有时候很想偷懒,毕竟他问过县公安同志,也不是所有人都坚持晨炼的,可只要小姑锻炼他就跟着。 看到薛明翊回来,薛明流就开心地凑近乎。 他们跑到知青点那边,顾孟昭也起来,正带着小哥俩在院子里做操呢。 赵秀芬也很高兴顾孟昭没事,“谁也没想到曹志德这么阴险,居然故意陷害你。” 顾孟昭:“他应该不是故意陷害,就是贪财。” 赵秀芬:“也是你大度。以后曹志德不在这里,你也能过得舒服些。” 以往曹志德和顾孟昭一个房间,可没少给顾孟昭添麻烦,说好的两人一起捡柴禾,结果只有顾孟昭出力,说好的轮流挑水,还是只有顾孟昭,就口粮一起吃,都得他多占便宜。 顾孟昭为人平和,大差不差的就不计较,只是没想到惯得曹志德越来越过分,最终也自食恶果了。 他被宋延辉抓走,好像得判个两三年。 薛明流跑过来跟顾孟昭打招呼,恭喜他回家。 小姑原地跑动着,催他们,“去吃饭啦。” 顾孟昭:“还有一点就做完。” 大军一丝不苟地按照顾孟昭教的把体操做完。 小岭却糊弄一下拉倒,把门一锁,钥匙塞在顾孟昭的口袋里,对大军道:“你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大军都懒得怼他。他们一起去薛家屯,路上遇到熟人,薛明翊就招呼一声,却不停下来多聊,毕竟他也没那么多话和人闲聊。 有人看到顾孟昭去薛家免不得也嘀咕,“明翊媳妇儿和这个知青走得也太近啦。” “你就咸吃萝卜淡操心,明翊不在家,你说人家媳妇儿走得近影响不好,那这会儿人家明翊回来,他都欢迎顾知青,你咋还说这话?” “我不是为明翊着想嘛?你看他那个媳妇儿,长得那么俊,顾知青也是个年轻小伙子,他能不动心?他要没意思,他干嘛对大军小岭那么好?” “你这个碎嘴,早晚有明春揍你的时候,谁对大军小岭好就是冲着明翊媳妇儿俊?就不兴人家喜欢那俩孩子?再保不齐,人家喜欢明春呢?” “明春?你可拉倒吧!谁敢喜欢她也,也没活腻歪!” 薛老婆子已经做好早饭,林苏叶也刚起来。 她原本看着镜子里的红痕有些不好意思,结果闻着这一身的清凉油味儿,得,没啥不好意思的,都是蚊子害的。 听见薛明翊等人回来,她就迎出去。 莎莎比她快,小短腿勤倒腾就扑到薛明翊的腿上。 薛明翊顺手给她拎起来,“大闺女重了啊。” 薛老婆子:“那还能不长?你瞅她吃多少饭呢,个子比别的孩子高一块。” 这孩子一天到晚小嘴不闲着,总在吃东西,跟小耗子一样磨牙。 莎莎就嘿嘿笑。 薛明翊要去茅厕冲个凉,就想把她放下来。 莎莎却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这会儿爸爸身上刚出了汗,被风一吹,凉丝丝的,别提多舒服。 林苏叶:“乖宝儿下来,爸爸身上有汗,黏糊糊的。” 莎莎却摇头,“no黏糊糊,好闻的。” 早饭时候薛大哥送来一碗炖鸡蛋羹,和薛明翊聊几句就先回去吃饭,还得去上工。 吃过早饭,各忙各事儿。 林苏叶给收拾一点东西,陪薛明翊去看看大嫂和小侄女。 薛老婆子说带莎莎去大奶奶家玩儿,莎莎不肯。 她又长在爸爸身上了,“看妹妹。” 孙展英已经出了月子,只是因为身体受损严重,薛大哥没让她去下地,就在家里带孩子休息一下。 她闲不住,瞅着刘贺岩给薛老三发的货里有一种麦草编的小盒子和蒲扇,她寻思照着研究一下,也编麦草蒲扇,赚不赚钱的自家也能用。 看到林苏叶和薛明翊抱着莎莎过来,孙展英挺高兴,让小娣拿自家菜园里的番茄给莎莎吃。 她种的番茄粉色,沙瓤,清甜,只是长不大,很容易裂开,摘回来给孩子们当水果吃。 大人们聊天的功夫,炕上的小丫头就哭开了。 莎莎瞅瞅炕上的小妹妹,好小啊,只会躺着哇哇啦啦。 哎,小孩子太笨了。 回家以后奶奶又哄她,“莎莎,想让妈妈再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莎莎直接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薛老婆子:“啥意思啊?” 莎莎:“笨笨!不要,妈妈累!” 薛老婆子:“就你聪明,你不会说话的时候也笨笨。” 莎莎:“嘿嘿。” 晌午哄莎莎睡觉的时候林苏叶轻轻地扇着蒲扇,小声问薛明翊这一次回来能待多久。 薛明翊考虑了一下,“八天。” 他这一次不是正儿八经地探亲,纯粹是提前完成任务,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就回家看看。 林苏叶:“也不少。那就多陪陪娘和孩子吧。” 薛老婆子正端着笸箩要出去呢,闻言脚步一顿,“我可不用他陪啊,我好好的再给陪坏了。”说完赶紧走了。 跟个没嘴的葫芦似的,谁想不开让他陪?好人都给憋坏了,闷坏了。 她只要儿子平安就好,有空回来看看,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这就算陪了,并不稀罕和儿子腻在一起。 小岭则是抱抱爹就足够,还是转身跑出去和小伙伴儿们疯玩儿更有意思。 大军是喜欢和爹下棋的,父子二人也不说什么话,就对坐默默地下棋。 林苏叶瞅瞅抱着莎莎的薛明翊,她倒是喜欢他陪,只要他在家她就觉得心定,什么也不担心什么也不怕。 林苏叶还有个心事,寻思等大军小岭休息天的时候,让薛明翊带他们去学游泳。男孩子喜欢玩水,尤其盛夏时分他们不是粘知了就是去河里泡着。 梦里小岭没人教游泳,他就跟着几个大孩子去河里玩儿,结果滑进底下的水坑里,幸亏几个大孩子水性不错给他拖上来,否则小命就没了。 薛明翊感觉她频频打量自己,便扭头瞅她。 他决定这几天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帮媳妇儿带闺女,每天看她做衣服、画画,教她读书识字。 怎么都看不腻,总觉得少看一分钟都亏了。 莎莎这点和他很像,她黏着爸爸,多黏一分钟都赚便宜的架势,生怕爸爸回来一趟白瞎了时间。 爸爸收拾屋子她给递笤帚,爸爸修理院墙她给递茶缸子,爸爸清理猪圈她捂着鼻子给递小石块…… 爸爸闲着,那更不客气啦,必须黏住了。 以前吃完晌饭,她自己听会儿收音机就主动睡觉,现在不行。 这日她拉着爸爸坐在桌前听收音机,挨个台听一遍,有些她根本听不懂,那也无所谓,只要一起听就好了。 听完以后再让爸爸给讲故事,唱歌。薛明翊会唱什么歌,会讲什么故事? 林苏叶看得偷笑,让他唱唱部队里的军歌,讲讲真实的故事也好,反正带孩子嘛,怎么哄孩子怎么来。 薛明翊却不肯,军歌是列队的时候唱的,一群人,唱得好不好也没关系,单独一个人就有点突兀。 他给莎莎讲部队纪律,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林苏叶听得一脸无语。 莎莎却听得津津有味,她觉得爸爸的声音好好听,等爸爸教完她也说得头头是道。 林苏叶乐得自己躲清闲,就在房间里涂涂抹抹画画。 她想画一幅《薛明翊带娃图》,高大英俊的男人,而容坚毅,气质冷峻,却抱着个软萌白嫩的小女娃,小女娃不断地刁难他,他冷硬的神情都越来越软化,最后就变成了无奈。 他原本黑眸深邃幽暗,目光锋利,这会儿却透着一点点委屈和无奈,想哄女儿睡觉又没成功,想把女儿放一边又怕她发脾气。 就……头大。 林苏叶快速地勾勒,随着画画她对薛明翊就越发熟悉,他举手投足的动作,神情、气质,她都了然于胸,也不需要一直对着画。 薛明翊怀里抱着闺女,转身看看林苏叶,轻声求助,“媳妇儿~” 林苏叶唇角带笑,“干嘛?” 薛明翊:“你哄她睡……呗。” 林苏叶憋不住肩头抖动,看来再厉害的男人也会被孩子拿捏住,看他,连撒娇的语气词都出来了。 莎莎:“哇喔,妈妈好美。爸爸?” 薛明翊垂眼看她,“嗯,好美。” 想亲亲,想抱抱。 莎莎靠在爸爸怀里,还得让爸爸给扇蒲扇,小脚丫就一晃一晃的,窗外知了一阵阵地叫,莎莎就把自己晃困了。 薛明翊从镜子里看她眼皮打架,比要拿第一还激动,却也不敢表示出来,就耐心地一下下扇蒲扇,打算给她扇睡着。 莎莎毛茸茸的脑袋歪在他胳膊上,要睡着了。 薛明翊心头一阵惊喜,突然—— “爹、爹,咱们去游泳吧,我还不会凫水呢!” 小岭嘴里大喊着一溜烟冲进屋里,“我老早就想学,可我妈不让我下河,怕我淹死……啊,莎莎,你还没睡啊?” 他和莎莎大眼对大眼的,惊讶地发现平时睡得香喷喷雷打不醒的莎莎,这会儿正瞪圆了大眼瞅他呢,满眼都是谴责他太吵。 莎莎:“薛云岭,吵呱呱!” 小岭嘿嘿一笑,又对上他爹幽深的黑眸,笑得就更加讪讪,这是打扰……妹妹睡觉了啊。 看来爹哄睡不容易啊,咳咳。 莎莎被他这么一惊,睡意全无,站在薛明翊的腿上,再也不肯打盹儿了。 林苏叶:“大军,你们这会儿就放学了?” 大军进了屋就很安静,他道:“今天下午检查,放假,顾知青去公社了,我们就回家。” 小岭:“爹,你带我们去凫水呗,我还不会游泳呢。” 他不会游泳,但是一直跃跃欲试,可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不让。 薛明翊:“问你妈妈。” 媳妇儿不同意,就不去。 小岭立刻猴子一样贴在林苏叶身上,扭股糖一样央求,“妈,好妈妈,你让爹带我们去呗。我保证再也不祸祸你毛衣。” 林苏叶本就想让薛明翊教他,却不能让他那么如愿,“水凉不凉啊?别感冒。” 小岭:“热得很呢,不信你也去试试。”莎莎攒着小拳头,“我试试!” 林苏叶就笑道:“你们可以去试试,但是爹不行,这会儿河边都是洗衣服的人呢。” 女人们白天去河里洗衣服,傍晚男人们就去河里游泳洗澡,这也算约定俗成的,彼此要注意避让。 薛明翊这会儿带着孩子去洗澡,那不是要被女人们围观? 就他早上和明春跑步那会儿,都有人探头探脑地偷看他,再去河里洗澡? 薛明翊夏天都穿着衬衣和长裤,游泳总不能这样吧,他那身材……林苏叶才不肯把他给别人看呢! 小岭立刻让大军想办法。 大军:“我们傍晚去也成。” 小岭:“我现在就想去,现在可以玩一下午!”他突然来了主意,笑道:“我这就去河边吆喝吆喝,我爹要去游泳,让女人们赶紧躲开。” 薛明翊脸都黑了,这小子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岭拉着大军出去嘀咕,大军要价五毛卖他一个主意:去找孙家宝或者孙癞子,平时不怎么要脸的男人就行,让他们去河里游两圈,女人见状自然会躲开的。 小岭看中村南头的河,那里深浅适中,适合学游泳。 孙癞子正好在那附近盘粪,小岭用两块糖请他帮忙。 果然孙癞子一下河,有妇女看着就躲开,洗衣服的妇女也跑去西河。孙癞子现在不是沤肥就是挑大粪,臭烘烘的,妇女们都躲他远远的。 薛明翊到底也没让俩儿子失望,毕竟他常年不在家不能陪伴孩子,孩子们好不容易有点要求,他自然尽量满足。 莎莎也要去,拉着妈妈一起去。 林苏叶不好意思去河里游泳,也不好意思坐那里光明正大欣赏薛明翊的身材,便让端上一木盆衣服。 一到河边,小岭哧溜把自己脱个精光,扑通就跳下河,溅起老大的水花。 大军则慢条斯理地脱衣服,小裤裤却是不肯脱掉的。 薛明翊把衬衣长裤脱掉,穿着平角裤下水,她回头看林苏叶要洗衣服,便道:“放着一会儿我洗。” 莎莎也要下水。 薛明翊就把木盆空出来,岸上草垛那里扯根草绳,把木盆边上的铁环拴住。他把莎莎抱进木盆里,然后推在岸边浅水里,让她自己划水玩儿。 莎莎就坐在木盆里,拿针管抽水,朝着爸爸和哥哥们呲过去。 林苏叶坐在木盆旁边的石板上,把画本和铅笔拿出来画速写。 俩小子一个白白净净,晒得发红,一个屁/股蛋子雪白,身体晒成深蜜色,那对比就特别鲜明。 薛明翊一直衬衣长裤,身上没被烈日毒晒,除了小臂、脖子颜色略深,其他部位在阳光下的水影里白得发光! 他看着身形颀长精瘦,脱掉衣服却一点都不弱,满身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他站在水里给大军做托举动作,大臂、肩背以及腰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随着他的手臂送出去,肌肉拉伸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阳刚养眼,那种力量的美感让人惊艳。 结婚多年,林苏叶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胆地观察他的身体,按照她在专业绘画书上学来的,他的身体比例堪称完美,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就应该给他塑个那种像的水平。 想到“那种”的时候林苏叶在速写本上某位置勾了几笔,又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涂抹上重重的阴影。 这不能怪她,家里也没有泳衣,他穿着平角裤下水,裤子被水打湿,那……挡也挡不住啊。 不管怎么说,翘臀还是可以画一画的,她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讲,应该画一画。 这是她的私人珍藏,秘不示人,画画也没什么。 莎莎从水盆里爬出来,凑到她跟前,“好好看。爸爸好看。” 林苏叶:“乖宝儿坐好,妈妈给你画一个。” 莎莎立刻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把裙子一脱,只穿着小裤裤坐在草地上,简直就是一个雪娃娃。 林苏叶赶紧给她把裙子穿上,再扣上小草帽,“乖宝儿把衣服穿好,咱可不随便脱衣服,一会儿给咱晒破皮。” 莎莎一想也对,小岭哥哥每次晒得脱皮,又疼又痒。 她就乖乖穿好。 林苏叶给她画一副速写,一个胖娃娃穿裙子的轮廓,再拿彩笔把小嘴巴和脸蛋涂上颜色,把草帽上画个蝴蝶。 “哇喔,我好好看。”莎莎对着自己的画么么哒。 河里的爷三个仿佛不知疲倦一样,薛明翊耐心地教儿子学游泳,示范加讲解动作。 大军是理论派,站在水里琢磨要怎么憋气、怎么换气、怎么动手动脚。 小岭是行动派,还没听明白薛明翊说什么呢,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手脚一顿乱扑通,最后沉下去,还得薛明翊给他捞起来。 大军琢磨了一会儿,下水试试,结果理论和实际不是那么吻合,脑子里知道所有理论,不代表手脚就能配合好,也呛了一口水。 薛明翊给他捞起来,“不管呛水还是腿脚抽筋,都不要慌。在人力不可控的环境里,慌乱是大忌。” 大军点点头,“我再试试。”有薛明翊的引导,大军小岭相继找到感觉。 大军是从憋气能浮起来开始学会的,小岭是从手脚扑腾能浮起来开始会的。 一旦学会,人对水的亲和力就彻底爆发出来。 小哥俩如鱼得水,欢乐地游来游去。 看小哥俩学会游泳,已经不再急躁,薛明翊就开始跟他们讲注意事项 。 他表情严肃,“你们还小,会游泳也不能自己下水,要和大人一起。”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不去不了解的水域游泳,不要刚吃饱或者很饿的时候游泳,不要意气用事游泳,不要随便跳水…… 林林总总说了几项,要求俩孩子都能复述下来,并且严格遵守,尤其是小岭。 这孩子野起来,胆子比拳头大! 小岭哈哈笑道:“爹,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监督大军注意的。” 大军给他一个白眼。 看哥俩学会游泳,薛明翊就让他们在浅水区游一下,他则去帮林苏叶洗衣服。 几个从地里锄草回来的妇女瞅着这画而,忍不住驻足欣赏,“啧啧,看人家这日子过得,这才是日子啊。” “谁再说人家感情不好的,就打他嘴。” 孙癞子凑过来,呲着大板牙嘿嘿道:“怎么,女的也耍流氓啊?你们瞅着人家薛明翊看啥呢?” 几个妇女脸一红,其中一个骂道:“胡说什么呢,我们看美女呢。你瞅瞅莎莎她妈,啧啧,得二十七八了吧,瞅着跟十八的小姑娘似的,水灵灵的能掐出水来。” 孙癞子赶紧捂着眼,“我可不敢看,我没活够呢。” 这些娘们儿可坏了,回头跟薛明翊和薛明春造谣他对着林苏叶流口水,那兄妹俩不得打死他? 河里,小岭和大军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哗啦”破水而出。 小岭欢快地拍着水:“妈妈,你看到我们游泳了吗?厉不厉害?爹,我们要去深水里游啦!” 浅水不过瘾。 大军被小岭溅了一头一脸的水,抹了一把小脸,“看谁先游回来!” 小岭:“预备——走!” 俩孩子运足了浑身的力气,像游鱼一般嗖得游出去。 薛明翊洗完衣服,正和林苏叶坐在岸边逗闺女呢,见状就起身下了水。 深水和浅水不一样,万一孩子腿脚抽筋都得及时救援。 薛明翊不远不近地跟着俩孩子,很快,大军小岭折返,两人齐头并进,不分先后。 最后还是小岭体力更好,占了一线优势,领先大军半个身体到岸边。 小岭得意地哈哈大笑,“我赢了!” 大军:“再来!” 小岭:“大军,你别逞能了,你没我力气大,累了一下午,你肯定不如我快。” 兄弟俩就在水里游来游去,几次比试下来,互有输赢。 林苏叶搂着女儿,瞅着水里的父子三人,满心满眼的欢喜。 岸上路过的社员们,也忍不住驻足停留,瞅瞅河里的父子三人,岸上的母女二人,那可真是好看啊。 接下来几天,小哥俩突然找到可以和薛明翊父子三人一起互动的新乐趣——三人游泳比赛! 以前下棋大军喜欢,小岭不喜欢,打弹弓大军又不喜欢,而和薛明翊一起游泳,哥俩就都很热衷。 薛老婆子和莎莎加油助威当裁判,林苏叶则画了不少薛明翊和孩子们的画。 这些画有的只是速写,被她当日记装订起来,有的被她浓墨重彩地渲染勾勒,变成成品画作,再装上画框直接挂在家里。 而薛明翊那副美男出水图却被她私藏啦,除了莎莎,大军小岭都没见着。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林苏叶的画作堆满书桌和半边炕。 过些天可能要搬家,她得赶紧收拾一下。 整理的时候又看到那副美男出水图,那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就算隔着画而,都感觉有阳刚的荷尔蒙气息扑而而来。 林苏叶竟然看得脸颊发热,忙要卷起来。 已经5岁的莎莎动作麻溜地上炕,小手抓住那幅画,开心地喊:“爸爸!” 林苏叶忙拿一副军装爸爸把游泳爸爸从女儿手里换出来,可不能让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母女俩正欣赏薛明翊的画呢,外而传来薛会计的大嗓门,“莎莎妈妈,薛参谋长电话!” 第 105 章 随军、共勉 林苏叶听见薛会计的声音,赶紧把手里的画放下就转身往外走。 莎莎比她快,蹭蹭地跑出去,“爸爸来电话喽。” 薛明翊去年从家里回到海岛,之后又回到首都,经历了一系列大事件,今年夏天以优异的成绩于首都军事学院毕业。 而此时部队也进行一系列建制改革,裁军、撤番号、重组军队等。薛明翊从原师部调到军部,在重组之后被划入本军区二军三师,军职为师参谋长。 作为部队最年轻一批的参谋长、副参谋长,首长们对他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够为我军带来新的突破,所以升职以后他的工作更忙,就算从军校毕业也没空回家团聚,只能给林苏叶打电话商量后续搬家事宜。 莎莎抓起话筒,清脆的声音就送过去,“爸爸,你等一会儿呀,妈妈很快就来。” 她还得回头提醒林苏叶,“妈妈你慢着点,小心摔了。” 电话那头的薛明翊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就担心起来,真怕他媳妇儿摔了。 林苏叶坐在椅子上,抱着莎莎一起讲电话,“部队让我们去省城吗?” 薛明翊:“嗯,你们可以住在省军区陆军大院那边,过几天郭澄去家里跟你讲。” 目前省军区隶属于他们大军区,主要负责后勤、行政工作,而薛明翊他们三师建制特殊,负责项目也特殊,不适合家属随军,所以三师随军家属基本都安置到相邻其他部队家属区以及省军区。 薛明翊平时工作地点除了师部,也会去军部,而他们二军军部设在省城西北,离省城二十里路。 他要回薛家屯也不算麻烦,但是需要注意纪律以及安全问题。 一个师参谋长经常出入村里,容易引来围观也会给基层干部造成一定的压力,还给他的警卫员带来压力,出于种种考虑,他只能让家属去省城军区住。 这个之前在书信里和林苏叶谈过,林苏叶也赞同他的安排。 她之前不想随军,是因为薛明翊团部在山里,交通不便,且远离家乡,她和薛老婆子都有些不习惯,再就是小姑的问题。 现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而是从乡下进城的提升,她当然乐意啦! 进了城,孩子们可以读更好的学校,她也可以开始自己的事业,婆婆也有老年活动中心玩耍,小姑的工作也可以继续,简直完美。 莎莎看妈妈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爸爸说了好事情,她对着话筒么么哒,”爸爸,我和妈妈都爱你哟。“ 话筒那边的薛明翊神情更加柔和,过了年以后闺女嘴皮子突然利索起来,小嘴抹了蜜一样见天地哄他开心。 他倒是心里也想,嘴巴却怎么都说不出爸爸也爱你们之类的肉麻话,听着不脸红已经是他最大的进步。 第一次听闺女在话筒里喊“爸爸,妈妈爱你,我也爱你”的时候,他的脸直接就红透了。 小沈和金丹也都升职,被分到三师来。 只要薛明翊打电话,他俩就没有不八卦的时候,一定会找借口躲在一边假装忙碌,实际偷听,莎莎小可爱真的太给他们惊喜了,每一次都好玩儿。 那边薛明翊和林苏叶说完正事,就开始被莎莎各种提要求。 每次打电话正事没两句,毕竟他做事干脆利索,一个事儿如果三句话说不清楚就算有问题,但是有莎莎参与就不同。 莎莎自从发现电话可以和爸爸联系以后,她就觉得以前没和爸爸通电话,太吃亏啦! 所以只要爸妈打电话,她就跟着,结束正经话题后她都会给薛明翊提一个要求,这一次是:“爸爸,你还没说想妈妈呢,妈妈每天都想你哦。” 电话里传来林苏叶羞赧的让女儿不要乱说的声音,然后是莎莎的声音,“妈妈,你不是每天都看爸爸的照片和画像嘛,怎么还不承认呢?” 再这样下去,估计媳妇儿要抓狂,薛明翊立刻解围,“嗯,爸爸每天都想莎莎,也想妈妈。” 说完,他耳朵就红了。 那边的莎莎心满意足,说再见挂电话。 薛明翊等那边挂断电话,这才把话筒扣上,转首看到一边故作忙碌的小沈和金丹二人,“你俩在我办公室做什么?” 两人赶紧找借口跑了。 薛明翊作为师长的副手,如今工作比做团长时候多了很多,一场战备训练的侦查情报、地形绘制、初拟作战计划等都归他负责,所以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打完电话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林苏叶这边挂了电话就回家开家庭会议。 现在一家子都读书,不能搞一言堂,更不能靠笤帚咋呼逼迫孩子们同意,得开会。 这是大军小岭要求的。 薛老婆子已经做好午饭,正在整理她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看林苏叶回来,她道:“真是破家值万贯啊,刚搬过来觉得没什么东西,住这几年又满了。” 林苏叶道:“阳城分的房子估计没我们的大呢,你不用惦记带太多东西。” 各人的被褥、衣服、书本、私人用品,加上做饭的炊具餐具,把这些带上就差不多。 农民家里最占地方的是农具、柴禾,他们家不种地就少很多活儿和工具,搬家也省事的。 薛老婆子:“去那里做饭怎么着?” 莎莎:“有食堂呀。” 薛老婆子:“不可能顿顿吃食堂,就你这个小刁嘴儿,吃几天就腻歪”莎莎从今年开始大起来,小嘴巴很会吃,做饭味道不对都挑剔。 林苏叶:“烧煤块、蜂窝煤,还有柴禾,反正有东西呢。” 省城也不像梦里后来那么发达,没有高楼大厦,还有那种荒树林子和农田呢。 很快大军小岭放学回家。 小哥俩今年十岁了,个子比以前窜高一截,大军算是正常发育,家里营养好、父亲个子高,他就比同龄孩子高一些,小岭却比大军还高一寸左右。 哥俩的气质也越发不同,明明是双生子,一个越发沉静漠然,气质清冷,一个却跟小太阳一样活力十足。 小岭到家以后在院子里表演了一个凭空翻跟头,给莎莎看得小嘴都嘬圆了,“哇哦,二哥,你好厉害呀!” 小岭:“来,哥哥教你。” 莎莎立刻朝他伸胳膊。 小岭就把她抱起来,倒着轮一圈然后放在地上。 莎莎:“哇,头晕。”她朝着大军倒过去。 大军伸手扶住她,把她歪掉的发卡正了正,“别跟他胡闹。” 莎莎抱着他的胳膊,“大哥,我好喜欢你哟。” 小岭:“呀,你又不喜欢我啦?” 莎莎:“也喜欢啦。可是我最喜欢……妈妈,然后是爸爸。” 薛老婆子摆饭,嘴里嘟囔道:“这有些人啊,不会说话的时候挺好,一会说话就会气人。” 莎莎坐在位子上,嘿嘿道:“反正,最不喜欢大奸奸啦!” 薛老婆子把一碗鸡蛋羹给她放跟前,“以后不给你炖鸡蛋羹。” 莎莎就哈哈大笑。 林苏叶把饭笸箩放在桌上,盯着小岭,“洗手!” 都多大的人了,饭前还不记得洗手。 小岭胡乱洗了一把就坐下吃饭。 林苏叶:“咱们要搬到省城去住,你们得空把自己东西收拾一下。” 大军早就知道这事儿,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不管林苏叶公开还是不公开,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点点头:“好。” 小岭瞪大了眼睛,“去省城呀!”他立刻兴奋起来,“妈,那这几天可以不去上学吧?” 林苏叶:“天没黑呢。”整天做白日梦。 薛老婆子:“那明春呢?” 按道理她不能跟着随军呢。 林苏叶:“跟我们一起过去啊。明春应该会被调到县里,口粮工资都有着落,又不用部队养,就和我们住一起,没关系的。” 不分她的住房面积没问题,现在薛明翊是参谋长,分的房子会大一些,不管高低床还是炕总归能睡下。 人家十几口人住二三十平方都行,自家这几个人怎么也能安排的。 反正她是不舍的把明春自己丢下的。 薛老婆子便也松口气,林苏叶对小姑子好,没人比她更高兴的。明春看着很厉害很能干,可总归还是带着孩子气,如果没人护着提点着,再厉害也得被人害。 下午大军小岭还是去学校,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在家里收拾东西,莎莎跟着忙前忙后的。 五岁的小姑娘漂亮得不像话,在妈妈面前乖巧至极,跟奶奶却古灵精怪的,这边帮妈妈一个忙,那边就给奶奶一个鬼脸,气得薛老婆子要装病讹她。她就咯咯笑着跑开,把自己的玩具、小衣服、书本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木箱里。 她瞅着自己那双小皮鞋,已经穿不上,却不舍的送人。 这可是过年的时候秦叔叔给自己寄来的,他和爸爸都没能回家过年,就给他们买礼物补偿。 她把自己的小巴掌塞进去试了试,哎,太小了。 林苏叶看到便说:“乖宝儿,小皮鞋穿不上了,留给妹妹吧。” 莎莎摇头:“不,我要给自己妹妹。” 薛老婆子就冷笑,“做梦吧。” 这么些日子她还有啥不知道的?她又不傻!好几次林苏叶都没怀上,她就知道咋回事,只不过不明说罢了。 莎莎也学她的样子冷笑,“哼,没有妹妹,我留给我闺女穿。” 薛老婆子哈哈大笑,“留到猴年马月去吧。” 莎莎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妈妈有女儿,自己怎么就没有,就留给自己女儿穿。下午等大军小岭放学回来,他们也一起收拾东西。 六点薛老婆子做好饭,小姑也下班回来。 小姑一回家,坐在桌前咕咚喝了半茶缸温水,然后把自己工作本往林苏叶跟前一放,“嫂子,以后我就是石门县的正式公安了。” 林苏叶欢喜地拿起来瞅瞅,果然上面工作单位已经改了,她夸道:“明春可真厉害,” 大军和小岭也恭喜小姑。 小岭夸张道:“小姑,你这才一年半就从公社特派员变成县城公安了,等来年就得变成区公安了吧?” 小姑自信满满,“反正区公安我是一定要当的。” 总得拥有名正言顺揍宋延辉的机会!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三年! 公社公安做满一年后,要去县公安局接受考核,从工作业绩到个人能力、群众口碑,都要进行评比。 小姑三项全优! 她不但拿到县公安局的奖励,还得到成为县公安局正式公安的机会,考察期三个月。 三个月期满,小姑又是全优,便拿到正式工的机会。 公社特派员算县公安局的临时工、编外人员,虽然有工资,但是没有县公安局的一些福利,现在她就能享受正式工的待遇。 小岭:“小姑,那我们去省城,你工作怎么办啊?刚升职呢!” 小姑:“住省城和住这里差不多啊,又没关系。” 她从薛家屯骑车上班和从省城骑车去县里上班,没多大差别吧。 一般人会考虑都去省城住了,当然要想个办法把工作换到省城去,小姑却不想那么多,她只考虑距离。 省城去县城和家里差不多,甚至还近一点呢,关键城里都是柏油路,更好走呢。 她和别人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不知道累,一般女同志都不爱跑那么远的路上班,她却无所谓,要是让她憋在家里她才要疯呢。 莎莎:“妈妈,那我们的房子怎么办?” 她知道妈妈可喜欢这个房子呢,她也舍不得给别人祸祸,他们房间的窗台她坐在上面可好玩呢。 林苏叶:“到时候让三叔来住着。” 薛老三现在农忙上工,农闲就偷摸去卖点小东西,也攒点钱。 他和大房住在一起着实不方便,毕竟大房五个闺女已经住不开,不如让薛老三到这边,把他那间屋子给大哥家,这样都宽敞。 一连收拾了几天,平时孙展英和闺女们过来帮忙,薛大哥和薛老三下工的时候过来忙活,其他邻居们知道信儿也过来找薛老婆子说话,都说舍不得她走。 薛老婆子也舍不得薛家屯,可薛家屯再好也比不上她大孙子啊。 大孙子去哪儿她去哪儿。 她跟薛老三交代,“你自己不吃饭,也不能忘了喂猪,年底要是低于140斤,就从你身上割肉补。” 薛老三:“……”我现在混得还不如猪了? 现在还养了五只鸡,全都下蛋,薛老婆子不舍的杀更不舍得卖掉,就想看看能不能带过去。 省城那么大,也无所谓几只鸡? 这日上午林苏叶正在家里把东西分门别类装箱,没有纸箱子,都是木箱、藤编箱子。她不喜欢乱糟糟的,所以什么东西放在哪个箱子里都得做记号,免得搬个家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门口传来薛明流的声音,“嫂子,有部队的同志来找你。” 林苏叶寻思应该是薛明翊说的郭澄,她忙迎出去。 来人三十左右,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见到林苏叶就问好,“嫂子,我叫郭澄,省军区的政治部副主任,专门负责后勤工作。薛参让我来和您沟通一下情况,看看家里什么时候收拾好,到时候我们派车给运过去。” 林苏叶笑着道谢,忙请他和薛明流进屋里说话。 薛明流公安当得也很带劲,考核有两个优秀,但是去县公安的名额只有一个,他自然挣不过明春,也不嫉妒,反而觉得很好。 他帮林苏叶招待一下部队同志。 寒暄几句,林苏叶就问分的房子多大,家里东西放不放得下之类的。 别到时候就那么两间小屋子,他们却把衣柜衣橱都搬过去,那就麻烦了。 郭澄约莫了一下,对林苏叶道:“和家里房子差不多大。” 林苏叶很惊讶,“分这么大房子呢?” 当初去部队探亲,刘凤梅家可小了呢,非常拥挤。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心中有数了。 郭澄和她约好,等她收拾好给那边去个电话,他就带车来帮忙搬家。林苏叶带着一家子又整理几天,抽时间给要好的亲朋去个信儿,又和学校、大队、生产队等人说一声,再把亲近的人招呼一起吃个饭,差不多就可以搬家了。 薛家屯和大杨湾的人特别羡慕林苏叶,谁能想到薛明翊从一个15岁当兵的半大孩子,现在就当大军官了呢? 那些笑话林苏叶的更不用说了,以前总觉得她就一张脸,薛明翊早晚休了她。 结果薛明翊从营长当团长又当上参谋长,不但没休了她,反而对她越来越好,现在要到城里去住啦。 张蜜蜜给林苏叶送了贺礼——五十个鸡蛋,话里话外又羡慕又嫉妒。 林苏叶倒霉的时候,她有一种优越感,可以居高临下地同情林苏叶,也真心想拉拔林苏叶。可一旦林苏叶好起来,把她落下一大截,她又觉得不平衡,很嫉妒。 明明小时候她俩差不多啊,现在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当然,心里嫉妒归嫉妒,她还是想和林苏叶好,想当林苏叶亲口认证的手帕交。 可惜,林苏叶对她就和普通邻居没两样儿。 林苏叶让她把鸡蛋拿回去,五十个太贵重了。 张蜜蜜急得不行,一副你不要那就倒沟里去的架势,林苏叶就按照市价一个五分钱付给她。 这会儿鸡蛋涨了。 林苏叶还跟她说呢,“以后你有鸡蛋,我还买。”进城以后鸡蛋限量供应,要想多吃就得另外想办法。 张蜜蜜立刻高兴得很,苏叶这是承认自己了!她跟自己买鸡蛋,都不跟别人买!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自家人吃顿饭,顾知青和薛明流也在。 薛老三表态肯定会照顾好薛老婆子的猪,绝对不会掉膘给她丢脸的。 小岭舍不得顾孟昭,抱着他,“顾知青,我舍不得你呀。” 顾孟昭温柔地笑着,“等我有时间就去看你们。” 去年那四人被抓以后,很多干部、教授都相继平反回到工作岗位上,虽然他爸妈还没平反,但是待遇比以前好很多。 他这里也有很大变化,公社和大队不再监控他,允许他请假,他编写的大队牲畜圈养方法和常见病小册子获得出版,县里给他两百块钱的稿费,公社和大队还奖励他粮食。 如今他要去省城探望朋友,公家是不会阻挠的。 他摸着小岭的头,对大军道:“已经很好啦。” 他还记得大军以前说的,上头让读书了,76年底、最晚77年就好了。 去年冬天四人落网的那一刻,顾孟昭真有一种遮天的乌云被一下子捅开,整个世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整个人、整颗心,也一下子通气了。 万物都复苏了。 林苏叶一家能去省里,他为他们高兴,虽然不能时常相聚,可他盼着他们越来越好。 他们值得越来越好。 林苏叶对顾孟昭道:“顾知青,这些年你一直没荒废自己的学习,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顾孟昭点点头,“谢谢嫂子,咱们共勉。” 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每一分努力都会得到回馈。 薛明流:“那啥,我之前去县里开会,还听他们嘀咕可能会恢复高考呢,好多知青都想办法偷摸回城了,也不知道真假。” 现在有点关系的知青,不是抽工回城,就是举荐大学,再不济的也办个病退直接回家。 大杨湾的知青们目前就还有顾孟昭、赵秀芬和另外四个,其他大部分都托关系回去了。 顾孟昭就看林苏叶。 林苏叶一副自己去过几趟省城,消息也顶灵通的架势,“那可说不定,省里也都在说这个呢。” 顾孟昭的心漏跳了一拍,别人说这话他不信,林苏叶说他就信。 这么多年他从没放弃过学习,就算没有书本,他也一遍遍地回顾学过的知识。 为了不遗忘学过的外语,一个人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用不同的语言和自己对话,生怕从小跟着爸妈学到的知识被忘却。 如果真的恢复高考,能让他继续读书深造,此生都没有遗憾了。 顾孟昭也提醒林苏叶,“要是军区那边有夜校,嫂子和明春就报一个,不只是学知识,最后也能拿个学历,对你们找工作、提干都有好处。” 领导的家属如果需要工作,组织也会安排,但是人家得看你水平。 有文化有能力的就去正经岗位,识字却没能力的去办公室当个闲差领导,没文化的那就只能待在家里。 林苏叶也是满怀斗志,想着到时候找个工作,“好,我都记下呢。” 第二天上午郭澄亲自带人开着东风卡车过来,一车就把东西都给拉走。 第 106 章 薛参谋长 郭澄说军区那边给配饭桌、饭橱、衣柜、书桌这些,所以笨重的家具就留在老家,反正薛老三也得用呢。 卡车走国道去省城,路过县城,到了省城以后直接去城西。 到了院门口,立刻过来几个后勤人员帮忙卸家具,他们都有经验,什么家具给放在什么地方,都会问一声当家的。 林苏叶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只管告诉人家放这里放那里,莎莎则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满屋子溜达。 听郭澄说家属院分好几个部分,有小楼区域,有独门独院区,还有一些大院宿舍区。 薛明翊是参谋长,算是副师级别,如果在师部是可以分个独院的,但是省军区这里他们算借住,要腾地方,那种好的独门院儿没了,只能分这种单间小院。 一般夫妻俩结婚就分一间房,带着门前一个小院子,房间十八到二十个平方。 团长级别的可以分两间,把院子中间的砖墙拆掉就行。 薛明翊分到三间,院子里的两堵墙已经拆掉,在西南角盖了一间淋浴间,还有小隔间可以放马桶,东南角是专门放煤球、杂物的小房间。 林苏叶还挺满意的,三个大房间,一个大院子,连起来和自己家现在住的差不多呢。 人家这里还有电灯、自来水呢! 这可不是薛家屯能比的。 很好! 林苏叶看得很满意,连夸军区这里收拾得好。 薛老婆子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给她盖了一个上下两层很气派的鸡窝!!! 她家里五只鸡,不舍的都杀掉,在家里吃了一只,另外四只带过来,寻思要是不让养就杀掉吃肉,要是不管她就养着继续下蛋。 郭澄真是个有心的好干部! 她赶紧把四只母鸡从铁笼子里拎出来放进鸡窝里,还得和它们叨咕一下,让它们认认窝,别乱跑,免得被黄鼠狼吃掉。 林苏叶准备了香烟、糖果,分发给帮忙搬家的人员。 他们都不好意思,都不敢正眼和她对视,总觉得她可太美了。 林苏叶要他们吃糖,他们也象征性的抓几块就赶紧走,看门口有人好热闹探头探脑,他们也怕被人说留恋薛参家属的美色舍不得走,所以赶紧告辞离去。 郭澄看看太阳已经晌天,他就安排人去食堂给林苏叶他们打饭吃。 林苏叶忙道:“郭主任,我们带了饭,能对付两天呢。” 家里带来的馒头、饼、咸鸭蛋等,一两顿先对付下,等收拾好再正儿八经开伙。 她不让打饭,还招呼郭澄一起吃点。 郭澄自然不肯,说家里做了自己的饭呢,又告诉林苏叶这里有勤务兵,去拉煤了一会儿送过来,以后不管打饭还是买菜,杂事儿都可以吩咐他们。 林苏叶就随便一听,自家哪里用得上勤务兵啊,有自来水又不用挑水砍柴的。 聊几句,郭澄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跟林苏叶告辞,“嫂子,您先安顿一下,后天我张罗人过来暖房热闹热闹。” 林苏叶想说不用麻烦大家,又想自己作为薛明翊的家属初来乍到,也不能不和人家打交道,如果是这里的习惯,那就办吧,大家热闹下,也能快速认识邻居们。 现在他们不是过自己的日子了,还关系到薛明翊的脸面呢。 等外人都走了,一家子就里里外外地瞅瞅,还挺宽敞啊。 为了方便他们居住,人家把房子都给布局好了。 当中那间靠外侧当饭厅,摆着饭桌,后面隔出一间来当厨房,厨房里有灶台,一大一小俩灶,两边靠墙有砖垒起来的台子,放案板之类的东西。 厨房有窗户,还有一个高大的饭橱,能摆放很多东西,另外水缸、米缸、水桶木桶、盆之类的都有,很齐全。 东西两间当卧室,因为灶台在北边,两个房间的炕也都盘在北边,这个和老家不一样。 西间的北炕挺大,中间可以砌一堵薄墙,小姑和莎莎睡里面,薛老婆子带着大军小岭睡外面。 炕上还可以拉帘子、蚊帐,上面都做了钩子的,真贴心! 房间北边是炕,南边靠窗可以放书桌。 薛老婆子:“这点人家做得比咱们家里好多了。” 不过再仔细一看她发现了问题,这房子直接用红砖、水泥加黄泥盖起来的,也没用水泥或者黄泥抹墙,砖缝都露着没填平呢,这不得漏风渗水啊? 这么好的砖瓦房,做工不仔细,太粗糙简陋了。 薛老婆子道:“这么看那还是你爹盖房子更仔细。” 咋说家里房子青红砖搭配,地基是花岗岩的,中间砖墙水泥磨缝儿,上头挑檐做了造型的。 林苏叶瞅瞅:“那回头我们自己弄点水泥,自己抹抹?” 薛老婆子:“我看行。” 人家房子都给自己收拾好,再提要求也不好意思,自己能做的就不麻烦别人。 她又寻思要是老大老三过来,两天就能填好,不过他们俩还得上工呢。 算了,自己来吧。 午饭他们鸡蛋馒头的对付一下,下午继续归置东西。 搬家就是这样,打包的时候烦,摆出来的时候还得烦。 被褥衣服好归置,关键是厨房用具多,零零碎碎的,还带来一些米面杂粮吃食之类的,就得好好安顿,免得保管不善生虫白瞎了。 幸好林苏叶都做了记号,小零碎的东西也不会丢。 正忙着呢,有人在门口喊报告。 小岭蹭得跑出去,还有人跟自己家喊报告,真新鲜! 门口站着俩勤务兵,十七八岁的样子,嘴巴一圈绒毛,都很年轻。小战士笑道:“我们来给首长家送煤球、柴禾还有煤炭。” 林苏叶忙出来招待,跟小战士道谢,又问要怎么给钱。 小战士笑道:“这是定量的,不够了再自己买。” 院子东南角有专门的小房间,就是用来放煤球煤炭之类的。 他们主动给运过去。 林苏叶给他们端水喝,又给他们塞糖吃。 俩小战士腼腆得很,看着林苏叶都脸红,她还上手扯着口袋给塞糖,他俩吓得都不会动弹,只嘴巴说着“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林苏叶给他们塞完,又跟他们道谢。 俩小战士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一个叫武文国,一个叫赵斌。 他俩是负责这边的勤务兵,武文国是专门给打扫卫生、买菜打饭跑腿儿的,让林苏叶有事儿就找他。 哎呦喂,这不跟地主老财一样使唤人了吗? 薛老婆子可不干,就这么点地方,哪里还用人打扫卫生? 买菜打饭更不用了,她自己会做,自己没事儿也得出去溜达,自己就能干了。 不管俩人咋说,薛老婆子都不同意让他们服务,急得俩小战士都要哭了。 “大娘,这是我们的职责!” 薛老婆子:“瞎说,你们是解放军,又不是打杂的。” 赵斌喊道:“我们小战士刚入伍,除了训练就是做勤务兵,第一年基本都这样,你们要是不让服务,那就是我们失职了。” 小岭看得好好玩儿,省军区和外面不一样,陆师长那里也有勤务兵,不过他们不这么紧张,不要服务他们就去忙别的,这俩小战士却一副不服务就失职的样子。 林苏叶知道小战士要是不帮自己干点啥就心不安,便道:“那麻烦你们出个人领着大军小岭在这院儿里逛一逛,给他们讲讲都是哪里,有什么纪律,哪里不能去哪里可以去。” 小武和赵斌高兴很高兴,终于有任务啦,他俩商量一下让小武去,赵斌去做别的。 大军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和笔记、棋谱,今天太忙他不想出去,打算明天再侦查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过小岭是个好热闹的,见有人带路,那当然好啊,他当即就要跟着出去。 大军怕小岭乱跑乱窜惹麻烦,到时候妈肯定得气炸毛,他便放下书本跟出去。 薛老婆子以为大军也想出去玩儿呢,高兴得很,“大军啊,别整天闷家里,多出去玩玩。” 看着俩孙子出去玩儿了,薛老婆子哼着小曲儿收拾她和大孙子的衣服、被褥,还抽空点火烧个炕,去去屋子里的潮气湿气,把炕上潮气也去去,这样睡觉就很舒服。 等上炕她发现,哎呀,不行啊,这炕席底下怎么没铺麦草呢? 光炕铺席子,那多硬棒啊,硌得慌。 哎,这些男人收拾屋子,就是不够心细,外面瞅着挺好,住起来就处处都是小问题。 少不得自己再完善一下。 林苏叶归置好她和小姑、莎莎的物品,回头却不见莎莎的影子,忙问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不一直当你小尾巴嘛?” 莎莎跟着林苏叶忙前忙后,就跟个小尾巴一样。 林苏叶里里外外找一圈,竟然没看到! 她有点急了,“莎莎?” 薛老婆子:“是不是跟他俩哥哥出去了?” 林苏叶:“不能,莎莎出门肯定跟我说的。” 就在这时候炕上的被子堆有了动静,莎莎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来,睡眼朦胧地打个哈欠,“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林苏叶忙把她薅出来,笑道:“你倒是会找地方躲,热不热啊。” 这才七月,天还热着呢。 再忙一会儿就要黑天了,俩小子没回来,估计跟着小武和赵斌吃东西去了。 林苏叶寻思回头问问,不管钱还是粮票补给人家,不能让小战士吃亏。 傍晚时分,哪怕有玻璃窗屋里也黑乎乎的,莎莎“啪”就把电灯给拉开了。 薛老婆子:“啊哟,这么早就开灯呀,费电,费电,快关了吧。” 莎莎:“关了就做睁眼瞎,老太太可别犯傻。” 薛老婆子:“嘿,你这个小东西。” 林苏叶看看表,挂钟都忘记上弦停摆了,不过看看天色,估摸着也得快六点。 小姑是五点半下班,如果没事儿的话,有事儿那就不好说了。 普通人三十多里路,怎么也得骑一个小时,小姑力气大身体好,又是二八大杠动力足,再加上县城到省城路况好,估计40分钟足够。 林苏叶有点担心小姑,“明春从县里骑车过来,能找到地方吗?” 薛老婆子:“她没嘴吗?问呗。” 林苏叶让她看着做点吃的,再少点热水,白天搬家折腾得一身汗,晚上都想洗洗。 她领着莎莎出去迎一下明春,免得小姑进不来。 外人进出军区都得盘问,她过去说一声,把自家人员情况在警卫处登记一下就方便很多。 她俩还不等走到门口呢,就看到小姑骑车叮铃铃地过来,那精气神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大老远都能看出来。 到了跟前,林苏叶问她路上好不好找。小姑笑道:“从县城到省城一条道,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进了省城找军区大院儿更简单,就是在岗亭那里被拦住,俩警卫一看到她腰上的配木仓,立刻就抬高了木仓口。 小姑直接拿出工作本,说自己嫂子刚搬过来,她跟着嫂子住这里。 那俩警卫检查一下工作证,看她是县城公安就放行,只是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林苏叶笑道:“你跟他们说你哥。” 小姑:“我哥?啊,我给他忘记了。” 从嫂子嫁进来以后,不管干啥她都嫂子嫂子的,已经习惯,在她这里嫂子比哥好使。 她把莎莎抱起来坐在后座上,推着车和林苏叶一起走,“我哥回来不?” 林苏叶:“不知道呢,他可忙了。” 并不是搬到军区来就能和他天天见面,毕竟他也不是整天呆在军部,如果他在师部就不会过来,就算呆在军部,特别忙也不会过来。 她们到家,薛老婆子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葱花猪油炝锅,下了一锅面疙瘩。 小武也领着小哥俩正往回走,他们买了大院儿供销社的特有零嘴儿,话梅味儿和绿豆的冰糕。 小哥俩在乡下的时候还没吃过冰糕呢! 小岭:“吃着像冬天的冰块。” 小武笑道:“就是那个,冰库里冻出来的。” 小岭好奇得很,“这么热的天,冻出来?” 小武:“对啊,有电嘛。” 小岭:“电,这么神奇?啊,我们薛家屯还没电呢。” 他对大军道:“大军,你写封信给首长,让他们给薛家屯通电呗?” 大军:“我说话好使?” 小岭:“当然啊,还有我呢?还有咱奶、莎莎,咱薛家屯的人,都给加上。咱是农民阶级,是未来的接班人,咋的说话不好使?” 小武:“……” 这孩子真能说,这是薛参的亲儿子吧,那个话不多的大军倒是很像,这个黑小子…… 大军:“军区首长不管这个。” 小岭:“那谁管?咱就给谁写。” 他问小武,“小武同志,你说谁管?” 小武想了想,“那个……应该是政府管?供电部门负责。” 小岭对大军道:“那就给供电部门和政府一起写,他们要是还不管,咱就给再上级写。” 大军:“要是妈知道,不打你才怪。” 小岭诧异道:“我也没干坏事,干嘛打我?” 大军:“写信有用,薛家屯队长为什么不写?我们写,人家就以为是爹让的呢。” 小岭:“他们傻呀,爹又不知道。” 大军:“他们不知道爹不知道。” 小岭:“他们不知道干啥说爹让的?” 大军:“……” 小武已经听得懵了,这俩孩子真有意思。 小岭大口咬着冰糕,冰得嘶嘶哈哈的,却又很爽,“吃着这么好吃的冰糕,照着这么亮的路灯,我就想咱薛家屯没有电,咱听收音机还得买电池,大喇叭还得定点放,大家多可怜啊。” 小武:“……真的好可怜,应该通电,要是写的话,那也算我一个吧。” 大军:“……”你跟着掺和什么! 到家门口,小岭三两口把冰糕吃完,看大军还拿在手里慢慢吃,他抢过去一口吃掉。 大军愣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幼稚! 小岭嘿嘿笑道:“太冰了,我怕你把牙齿冰坏,咱赶紧吃完别让莎莎看见,她该馋了,这么冰,妈肯定不给她吃。” 听见他俩的声音,小姑推门出来,“你俩鬼鬼祟祟干嘛?回家吃饭了。” 小武忙告辞。 他刚转身,陡然一只手抓住他,给他直接拖……进去了。 小武:“???” 小姑:“我嫂子让你进来一起吃饭。” 小武:这要不是早知道嫂子人美心善性格温柔,我得吓得以为遇见了妖精。 军部办公室。 薛明翊和另外几个师的参谋长、副参谋长等人敲定好战备特训作战计划,让副参谋长带回去和几个参谋整理出来回头交给师长定夺可行性。 看看表已经九点,他现在睡觉时间调整到十点半,休息一会儿还能看一个小时的书。 小沈忍不住提醒他,“薛参,嫂子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 薛明翊:“郭澄没来电话,估计明天吧。” 小沈:“薛参,就是今天,郭主任下午打过电话,您一直在开会。” 薛明翊立刻起身,“回家。”小沈忙跟上。 薛明翊脚步微顿,“你跟着干嘛?” 小沈笑道:“我给您当司机啊。” 薛明翊:“用不起。” 不好好当你的通讯连连长,整天跟着我鬼鬼祟祟干什么?不像话! 薛明翊是师参谋长,和师长、政委一样有专属的吉普车,有专职司机,也是他专属的警卫员、勤务兵。 郑援朝在竞争中突出重围,做了他的警卫员。 郑援朝正在看书学习,见薛明翊出来,立刻站起来,“首长,回师部吗?” 薛明翊:“我还年轻,不要叫首长。” 郑援朝:“是,首长!” 小沈噗嗤笑出来,又怕薛明翊没面子,赶紧转身跑了,“薛参,代我向大娘嫂子还有明春、大军小岭莎莎问好啊。” 如果当初莎莎抱只小兔子一起去,估计他也不会落下。 郑援朝有点不好意思,“薛参,对不起。” 薛明翊:“没事,去省军区家属院,你嫂子他们搬过来了。” 郑援朝一听,麻溜地去开车,到了跟前他还想下车给薛明翊开车门。 薛明翊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去认认路,以后晚上车给我自己开就行。” 二十几里路,眨眼就到,不用司机。 郑援朝却不肯,自己还是警卫员呢! 这是不合规的,他不同意,就不吭声。 吉普车直接开进省军区大院儿,穿过门岗的时候薛明翊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门岗放行。 薛明翊示意郑援朝停车,他顺便问问警卫自己家在哪里。 警卫:“???” 薛参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郑援朝却知道为什么,薛明翊一直师部、军部两边跑,根本没空过来看安排的住房,都是郭澄一手张罗的。 郭澄也是熟人,他是个细心的男人,薛明翊觉得把房子交给他应该没问题。 吉普车停在门口,薛明翊下车,让郑援朝去单身宿舍住一晚上。 郑援朝:“……薛参,我跟嫂子他们问个好呗?” 薛明翊看看表,在办公室耽搁了一点时间,已经九点四十,不知道他们睡了没。 他伸手推门,院门应声开了,院子里没有影壁墙,从门口能看到正房,还亮着电灯,屋里有说话声传出来,叽叽呱呱的一听就是小岭。 薛明翊眉眼的清冷瞬间一扫而空,染上了温柔的色调,“进来吧。” 郑援朝立刻高兴地跑进去。 小姑听见动静,立刻下来看看,“郑援朝?” 郑援朝也很激动:“明春,你还记得我呐?” 小姑笑起来,“揍过的人嘛,有印象。” 郑援朝有点不好意思,对听见动静出来的林苏叶等人一一问好。 林苏叶还邀请他进去坐。 郑援朝忙道:“嫂子,时间不早了,我就来打个招呼,你们赶紧休息吧。” 他又对薛明翊道:“薛参,明早我七点半来接您。” 薛明翊:“好。” 郑援朝就赶紧跑了。 薛老婆子:“哎呀,小伙子恁害羞呢。”她瞅了薛明翊一眼,“你们说话吧,我可先睡了,好困。” 本来早就要睡觉的,结果林苏叶非说搬家脏,要求每个人都洗洗。 她喊小姑早点睡觉,明儿还上班呢。 小岭冲上来用力抱了抱薛明翊,“爹!” 大军也叫了一声爹。 小哥俩就去睡觉了。 明儿他们还想去军区大院探险呢。 这里可大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有电影院、大礼堂、澡堂子、供销社、书店! 好像还有一个图书馆! 大军如获至宝,才答应和小岭一起去探险的。 林苏叶问薛明翊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薛明翊握住她的手,“本来不饿,看见你就饿了。” 林苏叶手指头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没见面的这几个月他经历了什么?居然……学会说荤话了! 她想给他弄点吃的。 薛明翊直接把她抱起来,大步朝着房间走去。 第 107 章 蓝海军 睡眠质量高,薛明翊不管睡得多晚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醒过来。 屋里光线晦暗,他却不需要开灯,轻巧快速地穿好衣服,又拉高薄被帮林苏叶盖上肩头。 睡在他怀里的时候她嫌热,他一走她就开始嫌冷,肩头都缩了缩。 扣好风纪扣,薛明翊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出门锻炼身体,顺便去食堂买早饭。 薛老婆子年纪大了觉少,已经醒了正要起床。 小姑也有晨练的习惯,这会儿也起来了。 薛明翊:“娘,以后早上不用做饭,去食堂买就行。” 一般人早晨也不爱做饭,都是去食堂买。 薛老婆子:“食堂那粥可没有我自己熬得好。” 莎莎是个小挑嘴,一尝就能尝出来。她总说大奶奶家的粥水唧唧的,一点都不黏糊,不好喝。 这食堂的大锅粥,那就更不用说了。 俩孙子和莎莎昨天搬家累得不轻,这会儿睡得正香呢,打雷都不会醒的。 薛明翊就带着明春出去熟悉一下,两人往晨练的操场去,结果跑了一圈也没看到操场,更没找到晨练的战士们。 小姑:“哥,你是不是也不熟悉?” 薛明翊沉默了一秒,“来过两次,没到家属院来。” 很快他们就碰到晨练的年轻军官,人家不认识他俩知道是新来的便互相介绍一下。 薛明翊只说自己姓薛,是师部参谋,那人寻思参谋不带长,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便很放松,给他们介绍这边哪里是哪里。 “薛参谋,我叫刘琦,是省军区营长,以后还要多多交流。” 薛明翊微微颔首,“好。” 刘琦看他不爱说话也无所谓,他是个话多又热情的,便聊得很欢儿,把这边给介绍了个彻底。 他又夸小姑,“这位女同志身体素质真好,是领导的保镖?” 小姑:“不是,我是县城公安。” 刘琦有点纳闷,县城公安还能住这里呢? 恰好有都认识他们的人路过,看到薛明翊在锻炼就主动问好。 薛明翊微微颔首,除非是正规场合,大家不需要太过拘礼,如果不是同一个部队的,那就更不必。 等薛明翊和小姑跑远了,刘琦问那人,“他是……参谋长?” 那人笑道:“你们一路跑过来,那么熟,你不知道?” 刘琦:“我……以为是个参谋不带长的呢。” 一支部队就一个参谋长,一个副参谋长,参谋却有好几个,所以大家都会调侃说“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 他挠挠头,“薛参谋长可真随和。” 那人笑了笑,“据说薛参从当大头兵的时候就不爱说话,首长面前闲聊都不超过三句。” 薛明翊带着小姑按照刘琦的指点去了食堂,早上饭食种类基本固定,包子、馒头、饼、煮鸡蛋、稀饭,有时候也会有油条、豆浆、糕点之类的。 如果是首长可以现做面条,薛明翊从不麻烦别人,都是吃一样的。 小姑:“煮鸡蛋一人一个,咱娘自己熬小米粥,我们买点馒头包子好了。” 剩下晌午也能吃,就多买了一些,毕竟她和薛明翊饭量大。 他们回到家里也6点40,挂钟还停着呢,薛明翊对对自己的表就给上上弦,调整一下时间。 薛明翊进屋,林苏叶已经醒了,正坐在那里发呆呢,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大手摸了摸她的脸,“搬家了,不习惯?” 林苏叶脸颊红了,低笑,“没有。” 他俩有日子没见,昨晚上……她累得要命结果醒来他都不见了,这人精力怎么那么旺盛? 她就跟薛明翊讲郭澄帮忙的事儿,“人家可尽心尽力了,说安顿好后天找人过来暖房,我寻思大家都这样就没拒绝。” 薛明翊:“好。不过我可能没时间。” 林苏叶心道是暖房又不是暖你,“你只管忙你的。” 郭澄是想给她介绍这边的人认识一下,以后出来进去也好打交道。 薛明翊帮她把衣服拿过来,顺手就要帮她穿袜子。 林苏叶脸更红,轻轻踢了他一下,“干嘛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在家里带闺女习惯了,穿衣喂饭样样都顺手了。 等他俩洗漱之后,大军小岭也起来,莎莎却还在呼呼大睡。 林苏叶问薛明翊:“大军小岭上学……” 薛明翊点点头,对俩儿子道:“吃过饭自己去报名。” 林苏叶:“……” 薛老婆子却没觉得如何,毕竟儿子小时候也是这么安排他自己的,自己上学自己去参军,什么都不用别人给他安排。 大军:“好。” 小姑吃完饭就先骑车去上班,“我从这里去,比从薛家屯近呢。” 林苏叶:“明春你路上慢着点啊,要是下雨就坐车。”现在坐客车方便。 小姑答应一声就走了。 七点半郑援朝准时来接薛明翊。 林苏叶让他进来,“小郑,吃饭了吗?” 郑援朝笑道:“嫂子,吃了。” 他给林苏叶放下几个桃子,是昨晚上去宿舍那边别人给的。 郑援朝长得帅气,为人又忠厚嘴巴也甜,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 薛明翊要去军部,林苏叶送他出去。 他要上车的时候林苏叶道:“帮我问问有没有夜校什么的?” 薛明翊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点点头,“好,给你问。” 林苏叶就笑弯了眼睛,朝他挥挥手,她不需要他给安排工作,只要拿到学历证明自己可以找的。 薛明翊上车,示意郑援朝开车,他却盯着右侧后视镜里的林苏叶。 林苏叶目送吉普车离去,转身要回家,却看到旁边那户人家门口站着个女同志,穿着干部服装,脚上一双黑皮鞋。 女同志正一脸惊艳地瞅着她。 林苏叶就朝她笑了笑。 那女同志立刻笑着招呼,“嫂子,你们刚搬过来吧,有什么需要打听的,只管找我。” 她自我介绍叫陈淑英,在省军区那边上班,丈夫是省军区的团政委。她年纪看着比林苏叶大,但是因为没互相引荐,大家都习惯按着男人的职务高低来称呼,只要是高职务的家属一律称呼嫂子、婶子之类的以示尊重。 前些天这边一连划了三个院子,陈淑英就知道搬过来的人不简单,毕竟她男人是团政委也才两个院儿呢。 三个院儿那起码是师干部啊,师部的参谋还不行,参谋不带长,福利就那样。 她让自己男人打听一下,男人却忙着工作压根不管,她只能自己跟人打听。 郭澄倒是也没瞒着,就说薛参谋长家。 虽然薛参不是省军区这边的首长,那也是首长啊,陈淑英自然想和家属搞好关系。 昨天她得上班,人家也忙着收拾东西,她自然不好打扰,今儿一早听见动静就出来认识一下。 她寻思薛参家属从乡下过来,都是在老家种地的,那肯定得皮肤黑黄粗糙、身材壮实,嗓门粗大,语言粗俗,动作也粗鲁豪放的。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皮肤白净,模样水灵靓丽,说话还斯斯文文的妇女。 不会是大资本家下乡劳改的闺女吧? 乡下人有这样漂亮水灵的?漂亮水灵还在其次,她那身细腻白净的皮肤是咋回事? 乡下的毒日头不晒她? 两人自我介绍一下聊了几句,因为还不熟悉,林苏叶也不多打听。陈淑英也忙着上班,就和林苏叶先告辞,说回头再聊。 薛明翊到了军部办公室以后,看看时间约摸着应该上班了就给省军区文化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询问一下有没有给家属文化培训的夜校。 文化处的干部接到电话以后非常遗憾地表示没有,来省军区的家属,有些本身有文化就安排工作,如果是从乡下来的没文化的家属,大部分都要带孩子做家务,没功夫上班,有时间能上班的就安排去食堂、菜地、后勤等的地方帮忙。 林苏叶现在虽然没有文凭和学历,但是她有文化水平,有些工作是可以胜任的。 不过薛明翊也不想她太受委屈,体力活儿就算了,太枯燥的非体力活也拉倒。 要是让她去澡堂子、电影院这种地方卖票,或者去供销社当营业员一站站一天,薛明翊不想。 他知道林苏叶的意思,如果有夜校培训,她就可以拿到文凭,这样可以靠水平竞争上岗,不是非得靠组织安排。 她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直接给安排工作。 他对文化处栾主任道:“军区家属越来越多,对那些向上进的妇女要给予支持,让她们有地方学习文化知识,也能拿到毕业证书。” 栾主任笑道:“薛参的意见相当好,我们会跟政治处提交报告的。” 薛明翊挂了电话以后又给郭澄去了个电话,麻烦他找个有文化熟悉军区的女同志带带林苏叶,免得她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懂。 郭澄笑道:“薛参您放心,嫂子聪明着呐。就你们邻居家那位女同志,热情得很,她会带嫂子熟悉的。” 薛明翊就放心了,便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 虽然夫妻俩也没天天在一块,他也不能天天回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村里搬到军区来住,就让薛明翊有一种终于团聚在一起的感觉。 就很美。 小沈立刻就觉察到他的异样,哟呵,看出来心里美了。 他们通讯连和侦察营关系密切,消息最灵通,周围哪里有苹果、梨、桃子的,他都知道,还有繁殖力旺盛的野兔子野鸡,他让人赶紧去张罗,回头让郑援朝给嫂子送过去。 嫂子来军区,小日子过得必须比村里强才行,否则人家来干嘛? 且说林苏叶吃过早饭,也不急着出去溜达,她得先和薛老婆子把屋里收拾一下。 虽然人家给收拾得不错,但是谁都有自己的小习惯,必须得把房子布置得顺手才行。 莎莎跟着林苏叶忙前忙后,把她喜欢的画都拿出来,除了妈妈不让给人看的爸爸的画,其他的都可以挂,尤其是一家人游玩的,她最喜欢了。 爸爸抱着她的画,奶奶和大哥二哥下棋的画,小姑跑步的,统统要挂起来。 大军小岭吃完饭就背着书包出门。 林苏叶提醒他俩:“去报到以后直接上学,不要乱跑。想逛休息天再去。” 小岭:“妈,你真是操心不嫌老,我们都多大的人了,还得叮嘱这个呢,放心吧,不会逃课的。” 出了门,小岭:“大军,咱咋去学校?”大军:“跟着背书包的走。”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男女生背着书包往一个方向走,他们俩就跟上。 小岭:“咱这就去上学?不先勘察一下地形环境?” 大军:“不想挨揍就消停的。” 有男女生看到他们,就好奇地打量,毕竟这么漂亮的男孩子,肤色一白一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要太惹眼! 有俩女生一个长眉大眼挺英气的,一个文文静静的,她俩对大军小岭好奇得很。 大眼女生主动问他俩,“你们新来的吗?” 大军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没回应,小岭笑道:“对啊,昨天刚搬过来。” 一个十岁左右穿着海魂衫的漂亮小子跳出来,大声道:“你们想干嘛?谁和女生玩,谁烂脚丫子!” 这时候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的男生女生几乎不一起玩儿,互相排斥得厉害。只要看到男女生一起玩儿尤其有个特别漂亮的,就有人起哄他们搞对象、男生女玩儿就烂脚丫子,所以他们大部分都不混着玩。 大军小岭他们在乡下,男女生其实也不一起玩儿,但是不至于说话都不行。 大眼女生被他气得就追打他,“你怎么还没烂呢?” 小岭瞪大了眼睛,他们城里人这么凶的? 大军示意他走了。 很快那个男孩子又跑回来,跟两人自我介绍,“我叫蓝海军,你们呢?” 大军没理睬,小岭自报家门。 蓝海军:“你爸是干啥的?” 小岭:“参谋。” 蓝海军咧了咧嘴,哈哈笑道:“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 小岭却没感觉,因为爹带长啊,并不觉得他是嘲笑自己。 大军不耐烦:“走了。” 蓝海军看大军小俊脸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而小岭从眉毛到嘴角都带着笑,就越发好奇,“你俩双胞胎吗?你俩多大了,你俩……” 大军就加快了步伐。 正走着,一个孩子跑过来,兴奋地喊:“薛远征、薛云岭,我没认错吧?是你俩吧?哎呀呀,真的是缘分呐。” 男孩子冲过来,兴奋地围着他俩蹦跶,“我,我呀,你们不认识啦?” 小岭也眼前一亮,哈哈笑道:“王小利,你也搬过来了?” 王小利:“对呀对啊,我爹还是参谋,我娘还负责喂猪呢。” 蓝海军嗤笑道:“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你爹是个参谋,你显摆啥?” 王小利:“谁显摆了?谁和你说话了?” 蓝海军看他居然敢跟自己厉害,就要推搡他。 王小利扔下书包就和他打成一团。 大军和小岭:“…………” 在他们的印象里王小利应该是略有点胆小怕事,不想和人打架的,这会儿倒是比小岭还冲呢。 小岭看王小利根本打不过蓝海军,王小利就是王八拳乱挥,蓝海军却颇有章法,看起来是练过的。 小岭就跑过去把他俩拉开,“你们俩干啥啊,你们这里都这么爱打架吗?” 比我们村里还猛呢? 王小利:“他总骂我爹。” 蓝海军:“我说的不是真事儿?” 大军不理睬他们,只管自己走了。 小岭忙追上去,王小利也赶紧追上去,问他们住哪里,什么时候来的,他去找他们玩儿。 蓝海军:“哎,等等我啊。” 大军小岭跟着一路去了学校。 蓝海军:“我领你们去报到吧,我和校务处熟。” 王小利讥讽道:“当然熟啦,一天天就知道打架搞破坏,校务处小黑板上天天有你大名。” 蓝海军:“我要揍你,你别哭啊。” 他俩都想在大军小岭面前表现,就抢着领两人去校务处。 小岭挠挠头:“你俩不用这么热情。” 本来刚搬过来还有点陌生感,结果被他俩一弄,小岭半点不觉得陌生了。 校务处的老师看到蓝海军过来,顿时脸色一变,“蓝海军,你又把谁打了?” 王小利:“于老师,我!” 于老师不等搭理他就看到后面的大军小岭,顿时眼前一亮,“这是谁家的孩子?你爸妈呢?” 小岭:“老师,我爹……我爸上班去了,让我们自己来报到。” 于老师:“……”这家长心真大。 她就领着俩孩子过去填一下表格,“你俩会写不?”大军:“我来。” 他从自己书包里掏出钢笔,唰唰地开始填表格。 他跟着顾孟昭练书法,自己喜欢顾孟昭指点用心,虽然才十岁一手钢笔字已经练得颇有风骨,清隽潇洒,让人一看就喜欢。 于老师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字!” 小岭嘿嘿笑道:“老师,大军跟着顾知青练的,那当然好了。” 在他眼里顾知青最厉害,所有人都得佩服他,知道他的大名。 于老师自然不认识顾知青,寻思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认识那俩人,自然挂在嘴边,也不笑话他。 等大军把爸妈的名字都写好,于老师念了念,没问题就收下。 她又问他俩,“你们读几年级?” 乡下孩子读书晚,有些孩子十岁还读一年级,有些读二三年级。 大军:“四年级。” 小岭:“二年级。” 于老师:“” 大军冷冷地瞥了小岭一眼,眼神警告他别欠揍。 他俩读书算早的,乡下孩子一般九岁才读一年级,他俩七岁就去了,如今十岁秋天可以读四年级。 乡下目前没有暑假,夏天直接升四年级,秋天再放假。 城里没有秋假,而是放暑假,这会儿已经重新开学,也读新年级。 小岭却觉得四年级的功课好难,还是读二年级的好,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关。 被大军这么一威胁,他立刻笑嘻嘻道:“老师,我们读书早,现在才十岁,是不是应该读三年级?” 于老师也了解了情况,“你们爸妈说过让多读一年三年级吗?” 小岭耸耸肩,怎么可能。 于老师就把他们安排在四年级一班,和蓝海军、王小利一个班。 于老师看要上课,就想领两人过去给同学们介绍一下,顺便试试俩孩子的成绩如何,安排个班干部当。 大军写字好,说话有条理,性格又安静,于老师很喜欢,就想让他当副班长或者学习委员,到时候还能负责办黑板报。 小岭这么跳脱,就先当个劳动、体育委员的候选人吧,到时候可以轮流试试。 谁知道小岭却道:“于老师,我们今天先报到,过两天再来上课。” 于老师惊讶道:“为什么?已经开学了啊。” 小岭:“于老师,我们刚搬过来,家里还乱糟糟的,我妈妈很娇弱干不了活的,我们得回去帮忙收拾呢。” 于老师顿时感动得不行,这俩孩子真乖,真懂事,太孝顺了,人家薛参咋教育的啊。 她虽然不认识孩子爸妈,却一下子心生好感。 大军:“……” 他有些抗拒,不能逃课,妈妈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只是……图书馆对他的吸引力非常大,他从来没见过图书馆,很想去见识一下。 刚搬过来,妈还得收拾东西,应该……没空关注他俩吧,这两天可以先逛一逛。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大军也就没有坚持,跟着小岭出去了。 蓝海军见状,立刻说自己肚子疼,要回家拉肚子,也追着小哥俩跑出去。 王小利懵了一下,啥意思?他也想请假找大军小岭去玩,却被于老师拎住耳朵,丢回去上课。 大军小岭离开学校,两人关于去哪里发生了分歧。 大军要去图书馆看看,小岭却不肯,他说先去看电影。 大军:“分头行事。” 小岭:“大军,你要和我离婚?你也太绝情了吧?” 大军闭了闭眼,有个蠢弟弟真的挺无奈的,“只有夫妻才能离婚,咱俩是兄弟。” 小岭:“你想和我兄弟糊墙?” 大军额角青筋都起来了,“那叫兄弟阋墙。” 小岭:“不管咋滴,反正就是你想拆伙散伙,你不厚道。你干啥我没陪你?” 大军就有点无奈,这货每次都是占便宜跳得高,自己就看书下棋,让他陪什么?反而是他每次出去疯自己都得陪着,到头来他却倒打一耙说他陪得多自己不陪他。 他讲道理:“咱这叫逃课,妈知道了得打,去图书馆就是借书学习。” 小岭:“那……下午去图书馆呗?” 蓝海军跳出来,哈哈笑道:“图书馆不用去啦,到现在还封着呐。” 大军:“为什么?” 蓝海军:“说里面好多资本主义毒草。” 大军小岭乡下来的,乡下很少喊这种口号,听得不多。 封锁的图书馆? 小岭一下子来了兴致,显然比电影院好玩啊。他立刻大度道:“大军,走吧,去帮你借书。” 他看大军有点犹豫,拉着大军就跑。 蓝海军立刻跟上。 第 108 章 救命……快!【大肥章求订阅】 晌午的时候林苏叶邀请薛老婆子溜达去食堂打饭,再转一转,问一问,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卖菜,也能自己买菜开火。 她给莎莎梳了小辫子,在蓝白色小裙子外面套上毛线开衫。 裙子是林苏叶用小姑的破旧制服改的,开衫是她自己织的,红白两色,钩针和棒针花型搭配,俏丽活泼,特别适合小女孩儿。 雪白/粉嫩的小女娃,特别招人爱,薛老婆子都稀罕看。 三人去食堂,一路上惹来不少打量的目光,有惊艳又好奇。 林苏叶让薛老婆子去打她自己爱吃的,她则和莎莎买喜欢的菜。 如果她一个人过来,这样漂亮的女同志自然会被搭讪,可她领着女儿,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她已婚有娃了。 她俩竟然碰到迎面出来的刘凤梅。 “哎哟,我道是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大妹子,还真是你啊,你们也搬过来啦?”刘凤梅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夸莎莎,“小奶娃娃长成个漂亮大姑娘啦,这么俊,我都不敢认了。” 莎莎就稀罕人家夸她和妈妈一样好看,很礼貌地问阿姨好。 进城就叫阿姨,在乡下就大娘婶子,这是顾知青教的,准儿没错。 其实她没认出刘凤梅是谁,但是因为热情,所以刘凤梅压根不知道。 几句话功夫,刘凤梅知道他们搬过来,听说薛老婆子也来了,她立刻扭头去看。 看到薛老婆子的身影,她立刻挥手喊道:“婶子,婶子,这里呢!” 薛老婆子也跟她挥挥手,轮到她打饭先要了一份炒土豆丝,再打一份大酱炖茄子,然后买四个馒头过来。 见面自是一番热闹。 刘凤梅那个激动啊,恨不得一口气把别后的境况都说清楚,“婶子教我喂猪的办法真好,我来这里继续喂猪,一个月给我四十块钱呐。” 薛老婆子夸她能干。 刘凤梅:“走,去我家吃。” 林苏叶:“嫂子,明天暖房,你来。” 刘凤梅:“那肯定呀,对了,还有秀儿呢,她也转过来了。” 几句话,刘凤梅又给她们讲了一下。 王参谋是平调来的,没升职也没降级。 冯政委却是升职了,在三师做政治部副主任。 薛老婆子笑道:“那可好,又一起热闹了。” 刘凤梅拉着林苏叶嘀咕道:“你不知道呢,林婉晴也在这边呢,时常来这里串门子。前阵子我听说张团长托人跟她提亲,想搭伙过日子,她还拒绝了呢,瞧不上老张。” 林苏叶笑了笑,没说什么。 刘凤梅还得回去给家里送饭,下午去喂猪,说好明天见面细细聊。 吃完饭,薛老婆子说要去找郭澄,要点水泥沙子,她得早点把墙缝抹起来。 林苏叶就说跟她一起去。 薛老婆子:“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林苏叶就领着莎莎回家,先把饭盒刷干净放家里,又想让她睡会儿。 莎莎却不肯,“妈妈,咱出去散步。” 妈妈喜欢饭后散步。 林苏叶:“那去看看学校?” 闺女五岁了,在乡下也没有幼稚园、育红班的,都是小孩子跟着大孩子去玩儿,莎莎嫌弃他们幼稚还脏,因为总有小孩子随地拉尿,她很嫌弃就不肯去。 莎莎:“妈妈,我可以不上幼稚园吗?” 林苏叶:“咱先去看看?” 莎莎:“好吧。希望他们讲卫生有礼貌点。” 这年头大的单位都像个小社会,军区更如此,只要在这里完全可以满足生活的基本需求,学校、卫生院、供销社都有。 学校有育红班、小学、初中,高中就要出去读联合高中,不是军区自己的,毕竟这时候高中录取率很低,大部分都考不上。 这里除了育红班还有幼稚园,都是一些四五岁的小孩子读的,不学习就玩,有两三个保育员给看孩子。 六七岁的孩子就要读育红班,学点东西,唱歌跳舞画画手工什么的都有。 她们经过幼稚园的时候,几个小孩子正哇哇大哭,还有一个小朋友在嘶吼“老师,不好啦,俊俊在吃屎呢!” 莎莎瞬间瞪圆了大眼,一脸惊恐和嫌弃。 太可怕了! 林苏叶忙道:“小孩子瞎说呢,你二哥就这样,喜欢夸张。” 莎莎:“我奶说二哥小时候吃鸡屎。” 林苏叶忙挽救小岭岌岌可危的形象,“那是干鸡粪,看不出来,他以为是豆子呢。” 育红班这边就好一些,小孩子们也都不午睡了,刚吃完午饭正在玩游戏、玩具。 房间里有小木马、鼓、手铃等,还有积木、拼图,小孩子们玩得很快乐。 林苏叶:“莎莎,你看,是不是可好玩了?” 莎莎点点头:“还行,可是妈妈,我要是上学,你自己在家多寂寞啊。” 林苏叶笑道:“不会的,妈妈也去读书啊,谁都得学习的。” 莎莎:“那好吧。” 林苏叶找人问了问校长办公室,直接过去。 育红班校长是个五十来岁的女同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脸皱纹,头发上戴着黑色的发箍,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黑色的褂子,灰色的裤子,布鞋也是黑色的。整个人看着灰扑扑的,特别严肃。 莎莎看到她下意识地往林苏叶腿边躲了躲,这个奶奶看着好严肃,好凶啊。 林苏叶跟校长自我介绍一下,又问女儿读书的事儿。 校长听了介绍,拿出表格,示意林苏叶填,又随口问一句:“会写吗?” 林苏叶点点头,“能的。” 主要是把籍贯,父母姓名、成分、职务写上,还有孩子年龄、之前读书年级,写完以后交给校长。 校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完,见林苏叶写得很认真,字也干净整洁,对她就高看一眼,又把眼镜推到鼻梁上面,看看眼前的小女娃,是真漂亮! 她自诩活这么大年纪,各种人都见过,但是这么亮眼的母女俩还是少见的。 她道:“我姓严,以后孩子来上学,不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 莎莎:“???”我这么漂亮的衣服,你居然不喜欢吗? 她对上莎莎瞪大的眼睛,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漂亮,乌溜溜的大眼,睫毛又黑又长,像两把小刷子 她嗯了一声,严肃道:“对,你穿得太花哨了。” 莎莎仰着头把严校长打量一番,脆生生地问:“奶奶,您是叫严肃吗?” 严校长一怔,“你打听过我吗?我的确叫严粟。” 莎莎点点头,晓得了,真的好严肃。 如果不让她穿漂亮的衣服,她一点都不想来育红班。 哎,人长大就是麻烦啊。 林苏叶笑了笑,“严校长,那我们今天先回去,明天送她上学。” 幼稚园学前班这种,基本没有什么休息天,因为父母如果都上班是没人带他们的,就得送过来。 报完名,林苏叶就领着莎莎先离开,出了门她寻思去看看儿子的学校,跟门卫打听一下,去了教务处。 于老师不在,但是其他老师在,知道林苏叶的来意就帮忙查一下。 那老师笑道:“薛远征和薛云岭今天来报过名,说家里还得收拾,过两天再来。” 林苏叶心下冷笑,真是欠打没够啊。 她跟老师道谢,带着莎莎离开。 莎莎知道妈妈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她握着林苏叶的手,安慰道:“妈妈,你不要生气,让爸爸回来打。” 林苏叶:“对,得狠打,竟然还逃学!” 她本以为这两年小岭一直表现不错,不可能再逃学,谁知道大军竟然也跟着逃学了。 她找不到俩小子去哪里,但是有人能啊。 家里不是有勤务员吗? 回到家,恰好小武过来问嫂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林苏叶笑得很是温柔,“小武啊,你去帮我把大军小岭找回来。” 小武也不多问:“好嘞。” 他昨天带他们逛一圈,俩孩子对电影院和图书馆格外好奇,想必是去那里。 小武先去电影院,打听有没有俩一黑一白一个模样的漂亮男孩子过来。 小哥俩长得漂亮,肤色比对明显,看过的人就不会忘记,很好打听。 人家说见过,但是没看电影,又顺路往供销社那边卖零碎的地方问问,说三个男孩子来过,买了冰棍儿走的。 小武就往图书馆去,结果就见治安队正挎着枪在巡逻呢。 小武就上前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三个孩子。 治安队队长乜斜他一眼,“你是谁家的?” 小武就报上名,治安队长一拍巴掌,“你可不待撒谎的,薛参我瞧见过。他去食堂打饭,人特别沉稳不爱说话。” 小武点点头,“对啊。” 治安队长:“那他儿子咋回事?那么皮!图书馆锁着的禁书区他都翻进去!” 小武暗叫不好,让他们千万手下留情,别打孩子。 治安队长:“我们是随便打人的吗?在我们治安办公室呢。” 小武一溜烟跑过去,就见大军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岭一脸不服气,而另外一个男孩子却在激情怒骂,一副你们有眼不识泰山要把屋顶掀了的架势。 原来三个孩子买了冰棍儿,吃完就一起去图书馆。 虽然运动结束,可有些封存的地方并没有放开,所以图书馆还封着,尤其那些禁书区,锁着门、贴着封条。 蓝海军也是个皮的,鼓动大军小岭进去,大军不肯,小岭却来劲。 小岭让大军望风,他和蓝海军进去给大军找书。 蓝海军翻到就往窗外面扔,大军在外面捡,看到一本顾知青说过的书他就坐在窗下看起来,结果看得入迷忘记放风的事儿。 治安队巡逻到这里,可不就给他们逮了。 蓝海军:“我们爱学习有什么错,凭什么抓我们?我要见你们领导!” 治安主任一脸无语,我还没叫你家长呢,你倒是厉害起来。你叫蓝海军,你爹叫蓝景生,打量我不知道呢? 他不搭理蓝海军,他对大军印象很好,就问大军,“你俩叫什么名字?说完就能回家。” 大军:“那你能保密,不告诉我爸妈吗?” 本来没事,这下有事,回家怕是要挨打。 挨打还是轻的,估计妈得很生气,很失望,原以为他俩已经改好,不曾想又逃学。他不想妈妈失望。 治安主任:“怕爸妈打骂,那怎么还违法纪律呢?家里人没告诉你们锁着的地方不能进?” 小岭:“当然说了,那不是……好奇嘛。我妈锁着的地方,我越发好奇,越发要偷摸看看。” 得,合着是锁的呢。 对,小岭可不就这样? 你一个图书馆,上什么锁?你不锁门,我都不爱来,你锁了门,我就怀疑有秘密,就想看看。 这么好奇,他能怪我吗? 蓝海军:“行啦,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俩不知道,是我让他俩一起来的。” 他朝小岭眨眼,让小岭不用怕,他担着。 治安主任:“蓝海军,你是有恃无恐啊,以为没人治你吧?” 蓝海军:“那你打我一顿?”他还故意把屁股撅了撅。 治安主任都给他气笑了,轻轻踢了一脚,“我这就给你扣留起来,直到你爸妈来接。” 蓝海军脸色一变,别啊,我爸妈不在家啊,要不我能这么嚣张吗? 蓝海军:“我姥娘接行吗?" 治安主任笑道:“不行。”他挥挥手,“给这个嘴硬的带走,关单间儿,把作业给他,不写个三天作业不让他出门。” 蓝海军脸都绿了。 小岭虽然闹腾,但是他初来乍到,还没熟悉环境,不知道大家的秉性,自然没放开。 而且他虽然闹腾,却不是搞破坏的闹腾,更不会挑衅大人。 蓝海军这一出,简直惊到他了。 太牛逼了! 他真不怕挨打啊! 这时候小武来了,跟治安主任说一声。 治安主任听说是薛明翊家的孩子,不禁笑起来,“薛参?没弄错?” 小武:“千真万确。” 治安主任就让他把人带回去。 看到小武的那一刻,大军眼前一黑,知道完蛋了。 这指定是妈妈知道他们逃学,然后让小武来找呢。 看来纸里包不住火,就算治安主任保密,学校那边也露馅儿了。 小岭却一无所觉呢。 大军认命了,把书包里的书主动还回去,“对不起,以后不借了。” 不用这样的方式借了。 治安主任对他很客气,这个孩子爸爸是参谋长,自己又沉稳聪慧,长大指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要给面子。 他笑道:“书没问题,你拿回去看,到期还回来就行。” 大军看的书是历史、军事方面,又不是那些成年人爱看的恋爱书,不是什么大毒草,治安主任做主让他借阅。 大军惊讶地看他,“真的可以?” 治安主任点点头:“当然。” 小岭还记挂蓝海军呢,因为这件事他对蓝海军瞬间拉近了距离,觉得是好兄弟。 出了门,他拉着大军,“咱不把蓝海军救出来?” 大军:“他爸妈不在家,治安主任要约束他呢。” 小岭却不觉得,他只觉得很可怕,蓝海军这是比关监狱劳改还可怕,没听见么,作业本都送进去,谁劳改蹲监狱还写作业啊? 太惨了啊! 他问小武,小武说蓝海军他爹是海军,本来是住隔壁海军大院儿的,但是他妈是这边陆军干部,所以他跟着妈和姥娘住。 小岭对大军道:“我得给兄弟救出来,你要是不想帮忙,就回家吧。” 大军:“……” 他看小岭果真要走,就叫住他,“你怎么救?偷出来?然后呢?躲到哪里?你自己回家还得挨揍呢。” 小岭:“想那么多干嘛?想完黄花菜都凉了啊。” 小武试图安慰他们,“没事的,就是吓唬一下,一会儿他姥娘就来接。” 小岭:“不是那个事儿,我们是兄弟,我俩毛都没丢一根就走了,给他自己丢下,不厚道。” 大军:“……”我特么什么时候和他是兄弟了? 小岭就问小武去哪里说理求情,给蓝海军捞出来,就一定得讲这个兄弟义气了。 小武:“………………” 他想了想,“这跟战斗事件无关,不能找作战首长,这是后勤政工一类,那就找政治部主任,再不行就找副政委、政委?那政委很忙,肯定不管这些,咱找……” 小岭:“哎呀,小武你可真磨叽啊,我们去找郭叔叔,他是政治部副主任。” 大军只好跟上。 他们去了政治部办公室,结果郭澄不在,带着薛老婆子去弄水泥了。 政治主任邱兆龙倒是在。 邱兆龙正和人说话,他们得先等一下。小岭耐不住性子,他就绕出去从窗户那里往里瞅,竟然瞅见了林婉晴!! 邱兆龙:“林婉晴同志,那这几位首长的文章,就劳烦你。” 林婉晴笑得温柔和煦,带着优雅的文艺气息,“邱主任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她虽然是化肥厂的干部,但是因为军区这边有丈夫的战友和关系,所以时常过来串门子,找人帮忙,一来二去的也认识几个人。她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文采和写作能力,就引起一位首长的注意。 首长说恰好运动结束,要写一些回忆录,可以让小林试试。 她说有时间就过来跟踪拜访首长们,今天就先告辞回去。 躲在一边瞅着林婉晴离去,小岭拉着大军跟着小武去求见主任。 主任听了下面人的意思,笑起来,“这些淘气包!让他们进来!” 小武先把事情经过跟主任汇报一下。 邱主任打量这俩孩子,啧啧称奇,薛参是个低调沉稳的性子,为人冷淡,不好交际,他来军区几次,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从不和人闲聊。 他这俩儿子倒是……很活跃,替他们爹亮亮相?交际交际? 小岭是不察言观色,忖度别人想什么的,他有什么就说什么,噼里啪啦一通说,“主任伯伯,我兄弟还关着呢。你们说能因为爱学习就关孩子吗?” 邱主任笑起来,“是不能。” 小岭:“我就知道首长都是讲道理的,不会动辄就拿笤帚抽屁股!” 邱主任好奇道:“你爸爸这样?” 小岭:“我妈!” 大军暗叫不好,你这是想败坏妈的名声,她得炸毛! 大军赶紧描补,“并没有,只是适当教训……” “大军,你就不要掩耳盗铃啦,咱妈就是这样,反正今儿回去肯定得被抽烂屁股。为了蓝海军,我认了。”说完却还得偷觑邱主任脸色,希望他说“会跟你妈妈说说不让她打孩子”之类的话。 奶奶管不了妈,那首长的话行吧? 大军:“……” 邱主任已经憋不住乐,看起来薛参家里有点意思啊。 这孩子为了不让妈妈打,倒是会动脑筋。薛参媳妇儿那么厉害呢? 小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主任伯伯,您愿意把蓝海军放出来吗?他好可怜啊,被关起来……”还得写作业呢。 邱主任笑道:“行,可以放了他。” 小岭:“主任伯伯,能不能拜托你让治安主任他们,跟我爸妈保密?” 邱主任难得有闲心逗孩子,越发觉得有意思,“行。不过,你们没去学校,你爸妈肯定会知道。” 我们帮你保密偷进图书馆,可你没去学校的事儿是瞒不住的。 “啊?”小岭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啊,他没去学校,妈妈知道了,所以让小武来找啊。 他只害怕被抓的事儿泄露,还忘记这个呢。 妈说过让一让二不让三的。 他现在逃学……屁股肯定会被打烂的。 完了。 他求救地看着大军。 大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想承认是他哥,又不好撇下他,就很大头。 小岭就哀求地看向邱主任。 邱主任耸肩摊手,爱莫能助啊。 小岭眼前一亮,有办法了,他笑道:“伯伯,我能用一下您的电话吗?” 邱主任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真的好奇这孩子能干啥,简直太有意思了。 他寻思小岭应该是跟薛参求救。 小岭道了谢,就开始拨总机,让人帮忙给秦建民打电话。 秦建民在二军二师做副参谋长,还在陆师长手下,不过他也时常来军部,甚至因为自己是副参谋长不用那么忙,经常呆在军部找薛明翊。 高参谋长就戏谑他要变成薛明翊的副参谋长了。 军区的电话互相转来转去,不用往外面转,就方便很多。 总机那边甚至知道秦建民没在师部,而是在军部,因为他之前要过电话的。 邱主任都看呆了,这孩子……行,继续看戏。 小岭安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响起秦建民的声音。 秦建民:“喂。” 小岭立刻捂着话筒,小声道:“大哥,是我,你小点声。” 秦建民立刻觉察他的神秘,配合得捂着话筒,还转身挡着别人尤其是薛明翊的视线,“小声了,咋了?” 小岭:“大哥,救命啊~” 秦建民:“你妈要打死你啊?” 还能躲着打电话,说明没事,估计危险在家里。 小岭:“嗯嗯。”他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秦建民,一点都不藏私,“大哥,你说我逃学,还偷进封存的图书馆去学习看书,还被抓了,虽然主任伯伯说不追究我责任,可我妈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秦建民憋着笑呢,你能去学习?你八成是去探险吧?他捂着话筒帮忙想主意,“你就说去图书馆看书,没想逃学的。今天刚报到么,明天再去也行。我们军人报到,当天也给休整时间呢。” 小岭:“大哥,我妈她不讲道理啊,她要是像首长那么讲道理,那还能因为织毛衣追着我打吗?” 秦建民:“那……”小岭:“大哥,我们搬家了,你不来我家看看啊,我和奶奶还有小姑可想你了。” 秦建民:“行,晚上我就去。” 小岭:“别啊,晚上太晚了,不如来吃晚饭啊?对了,你在我爹那里啊?我爹忙吗?” 秦建民扭头瞅了一眼,正好对上薛明翊看过来的视线,他立刻躲开,“他忙呢,晚上估计没空回家,不过我没他那么忙,我可以去。” 小岭:“大哥,那我在军区大院儿门口等你啊。” 秦建民:“这就去。” 他把电话挂了,背着手走到薛明翊旁边,试探道:“老薛,晚上回家啊?” 薛明翊:“嗯。” 秦建民:“现在走啊?” 薛明翊:“九点以后。” 秦建民:“那你忙,我先去?” 薛明翊瞅他,“你去干嘛?” 秦建民:“我去看干娘、明春、大军小岭莎莎还有嫂子啊。嘿嘿。” 薛明翊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随他。 秦建民就去借车,他只是副参谋长没有专车,从师部是搭别人车过来的,要是没车跑也得跑去啊~~ 林苏叶让小武去找俩孩子,结果小武一去不返,俩孩子也没回来。 林苏叶就有点担心,这什么情况?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五点多了,奶奶去要水泥也没回来。 家里也没买菜,那还是去食堂买点吧。 恰好陈淑英下班给她带了一些,说几句话就先散了。 林苏叶备好饭菜再一次迎出去的时候就见薛老婆子和赵斌一起过来。 赵斌推着独轮车,上面有一袋水泥和一车河沙。 赵斌:“大娘,你别着急啊,后天我来帮你弄。” 薛老婆子笑道:“小赵辛苦啦,来,一起吃饭。” 赵斌自然不肯,跟林苏叶问好然后就推着车告辞。 林苏叶:“小赵,你看见小武了没?” 赵斌:"武文国?啊,我瞅着了,头会儿看见他领着你家大军小岭去门岗那边,估计是去接薛参回来吧。" 林苏叶:“呵呵。” 她温柔地笑着,跟赵斌道谢。 赵斌只觉得嫂子突然笑得有点凉,赶紧告辞离开。 薛老婆子对林苏叶那是无比熟悉的,但凡她露出这个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好。 那指定是大孙子犯事儿了! 而犯什么事儿会让林苏叶非常生气却还假装不生气,一副温柔贤惠的贤妻良母形象? 那比如是大孙子逃学! 林苏叶对逃学简直不能容忍,哪怕她自己也会带着孩子请假去住娘家,但是就不允许孩子自作主张。 她看林苏叶转身去找棍子了,立刻扶着腰,“哎哟——刚才非得自己搬水泥推车,腰闪了,幸亏小赵给我送回来。” 莎莎手里拿着一块馒头,一边吃一边看奶奶演戏,她咯咯笑道:“大奸奸耍心眼,罪加一等!” 薛老婆子:“胡说八道,我腰闪了你还笑话,快扶我一把。” 莎莎嘴上说大奸奸,手上却乖乖地来扶,还说:“奶,你小心点。” 林苏叶去屋里找了一根竹板儿出来,二尺多长,一寸来宽,简直为她量身打造的。 薛老婆子歪了歪,在院门口坐下了,“哎呀,我的腰啊。” 林苏叶站在门口冷笑,“你跑到军区耍赖,给你儿子丢人?” 薛老婆子:“真没,你送我去卫生院瞅瞅吧。” 她就坐在这里,看林苏叶能从她身上踏过去的? 她也不撒泼也不耍赖,还不许她腰闪了?下午可拉了水泥沙子回来呢,虽然不是她拉的。 那也不耽误她腰闪了。 林苏叶俏面生寒,“你信不信我给你送回乡下去?” 薛老婆子蹭得爬起来,“干嘛干嘛,我这不是闪了腰嘛,哎呀,酸疼酸疼的,谁送我去卫生院看看?” 林苏叶拎着竹板儿就往外走。 薛老婆子:“明翊媳妇儿你悠着点啊,咱这才来军区第二天,你别让满军区看你追打孩子,我也不是不让你打孩子,这不是毁你形象嘛?你好歹也是参谋长的媳妇儿啊,这要是被人看见,那你还能找工作吗?” 莎莎跟着林苏叶呢,伸出小手抚摸林苏叶的大腿,“妈妈,不气,气坏了没人替。让爸爸打。” 林苏叶一想也是,这才来就满军区打孩子,那首长不得对薛明翊有看法? 她对薛老婆子道:“你、现在就去把你大孙子拎回来,要是敢让他们躲出去,明天我让明春打!” 薛老婆子:“我的老天爷呀,这是干啥啊,威胁我老婆子,这就去给你找回来。” 她一走,莎莎也小跑跟上。 林苏叶:“乖宝儿回来。” 莎莎笑道:“妈妈,我去找。没事哒。”莎莎却不跟着薛老婆子,转身跑去最近的能打电话的地方,她之前和妈妈出来溜达看见过的。 她踮着脚,小手扒着人家的木板台子,却也不能把脑袋露出去,急得喊道:“叔叔阿姨,我要打个电话,我够不着啊。” 里面的人探头瞅瞅,笑了,就招呼她进屋。 莎莎进了屋,很礼貌地跟人家道谢,看是个男人就道:“叔叔,我没有钱,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回头再付钱行不?” 男人:“你爸爸是谁?” 莎莎:“薛明翊。”她指了指那边,报上自己家的门牌号。 男人乐了,“行,你打,要我帮你打吗?” 莎莎:“不用。” 她踩着小凳子够着电话,熟门熟路地开始拨号转机,男人都看呆了。 这漂亮的女孩子,真是聪明伶俐。 一会儿电话接通了,莎莎听那边的声音,“小沈叔叔,我爸爸在吗?” 小沈惊喜得很,“莎莎?你怎么打电话,你妈妈呢?” 莎莎:“叔叔,你快给我爸爸,咱们以后再聊。” 小沈忙喊薛参。 薛明翊正和人一起绘图,听见声音就大步过来拿起话筒,听小沈说是莎莎,他下意识就放轻了声音,“喂。” 话筒里传来女儿抽泣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 薛明翊的心脏一下抽紧,“妈妈怎么了?” 如果其他人有事,肯定是林苏叶打电话,不会是小闺女。 莎莎:“妈妈被哥哥气坏了,哥哥又不乖,逃学了。” 薛明翊浓眉紧紧拧起来,怪不得秦建民打电话鬼鬼祟祟的,合着这里等着呢。 他看看表已经六点多,便对莎莎道:“你和妈妈吃饭了吗?” 莎莎:“没有,妈妈气得心口疼,吃不下去。” 薛明翊:“闺女别哭,爸爸这就回家,陪你们吃饭。” 莎莎抽搭一声,“好哒,那我和妈妈等你哟。” 小沈在一旁听着,心都要碎了化了,哎呦喂,小公主都哭了,大军小岭也太不懂事了。 嫂子得气成啥样啊。 薛明翊让她把电话给旁边的人,跟人家道谢,让人帮忙送闺女回家去。 他挂了电话,对其他人说有事先回家。 那边莎莎挂了电话,黑黑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呢,就笑弯了眼睛,这下得让哥哥受教训,免得他不听话惹妈妈生气。 她用甜美的声音和叔叔再见。 男人说送她回去。 莎莎:“不用,很近的,叔叔拜拜。” 她一路小跑回家。 此时薛老婆子正在门口看秦建民和小岭商量怎么蒙混过关呢。 小岭说要不就装胳膊断了,让秦建民给打个夹板。 薛老婆子听得直反对,你妈比谁都会装这一招,骗不过她的! 大军:“回家认错吧。” 越折腾越容易吃大亏。 他都有点无语,以前秦叔叔都不会包庇他们,都是让他们认错的,怎么这一次还跟小岭一起想辙儿呢? 秦建民却知道哥俩这顿揍逃不掉,自己来不来都一样,但是兄弟有难,做哥哥的当然得围观,给打打气,事后安慰一下也行啊。 总之就算挨揍,也让小岭知道大哥在旁边做后盾呢。 打得再厉害,也有人照顾。 他道:“小岭,你这样包一下,可能挨打就翻倍,你确定吗?” 小岭:“那总不能真断了吗?” 这比挨打疼吧。 秦建民:“我觉得吧,大军说得对。” 小岭吧,真挨打也就没啥,有时候还嘴硬呢,可就是还没东窗事发,或者还没挨上第一下的时候总想逃过这一劫。 这种心理犯错的人都有。 这时候小姑骑车下班回来,看秦建民和小岭在那里嘀嘀咕咕,大军站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薛老婆子捂着脸一副不敢看的样子,门岗两个警卫目不斜视却用力抿着嘴,一副我千万不能笑出来的样子。 她诧异道:“你们在干吗?” 秦建民听见她的声音立刻站起来,笑道:“明春,你回来啦。” 小姑点点头:“秦哥,好久不见啦,吃完饭去摔两局啊。” 秦建民笑道:“我又老了一岁,还摔得过你吗?” 小姑笑道:“没事,我可以手下留情的。” 小岭:“大哥,我啊,多关心我啊!” 小姑:“哟,这是等着挨揍呢?” 秦建民就示意薛老婆子和大军回家,他再劝劝小岭。 小姑:“别矫情,你就是人来疯,有人哄就来劲,没人哄你不得乖乖回家挨揍?你以为来军区,有秦大哥有首长的,嫂子就不敢揍你了?” 正说着一辆吉普车如猎豹一般迅捷地驶过来,吱嘎一声准确地停在旁边,车身带起一股烈风。 薛明翊坐在驾驶室里,面沉如水,眼神冷峻,郑援朝坐在副驾驶上,手抓着扶手一脸呆滞,薛参这车技他再练十年能赶上不? 薛明翊也不下车,敲敲车门,给俩儿子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立刻回家。 第 109 章 挨打 得,再也没有办法逃避了。 小岭拉着大军撒丫子就往家跑。 薛老婆子见状也赶紧追着大孙子回家去,哎呦喂,我的老腰啊,要是给儿子说他管不管呢? 小媳妇儿真黑啊,竟然学会给男人告状了! 俩站岗的警卫实在是憋得厉害,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最后没办法,只得找借口下岗半分钟,调整表情再回来。 秦建民原本就不掺和,看薛明翊这意思也不许任何人掺和,越掺和越挨揍,他不能害了小老弟啊。目送薛明翊开车离去,秦建民收回视线朝小姑笑起来,“明春,做公安痛快不?” 小姑笑道:“那可太痛快了啊!你不知道,我每次都盼着他们别那么快就趴地求饶,多和我打一会儿,结果他们总是很快就趴下了。” 跪地求饶的,干脆趴下耍赖的,总之就是不敢反抗不敢逃跑。 秦建民哈哈笑起来,“真带劲!走,咱俩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训练场过瘾。” 家里有人挨揍,他们还是别去添乱了,干看着还怪心疼的。 林苏叶和莎莎坐在桌前,桌上摆着饭菜和一根竹板儿。 莎莎小手托着腮,“哎——” 真是不听话啊。 林苏叶温柔道:“乖宝儿,多吃点,免得晚上饿。” 莎莎:“妈妈,不生气啊。” 林苏叶笑起来,“妈妈不气。” 是她大意了,以为孩子已经改好,就有点飘飘然,其实熊孩子哪里会彻底改好呢,他们一旦瞅着机会,一旦看你放松管理,那就故态复萌啊。 外面传来吉普车的声音,莎莎欢呼起来,“爸爸回来了。” 她下地小跑着迎出去。 林苏叶纳闷,薛明翊这么早回家?她也起身出去,就见薛明翊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莎莎:“爸爸。”她飞奔跳过去。 薛明翊把女儿抄起来抱在怀里,走到林苏叶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吃饭了吗?” 林苏叶:“正吃呢。” 薛明翊就坐下陪她们吃饭。 莎莎:“吃饭饭。” 很快薛老婆子陪着大军小岭回来。 小岭回头瞅,却不见大哥的踪影! 哎,看来大哥知道难免一顿胖揍,不忍心看,打算等他挨揍完再过来收拾残局啊。 他瞬间涌起一股悲怆的情绪,感觉自己要慷慨就义,就戏上头。 秦建民知道家里教训孩子,就和小姑去食堂吃饭了,过去盯着挨揍,怪心疼还没辙儿,不如不见。 家里薛老婆子瞅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饭,自己这边一家三口惨兮兮。 哎,真惨。 薛明翊一个眼神都没给俩孩子,也没骂也没训,甚至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可他周身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别说俩孩子,薛老婆子都感觉得很清楚。 她一想自己好像还躺地下了? 哎呀,她是真的腰疼,不是装的,要不大孙子又惨了。 大军小岭主动进屋去饭橱那边跪下。 老家这里贴着领袖的像,谁要是对领袖不诚实就不行,像领袖发誓也是最真诚的誓言。 等林苏叶和莎莎吃饭,薛明翊也吃完。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哥俩,淡声道:“以前写的检查,还记得?” 小岭哪里记得?刚写完的他也不会记得具体写了什么,顶多知道写得什么事儿。 大军却嗯了一声,“记得。” 薛明翊就让他背诵,当初八百字写得什么。 不逃学、不让奶撒泼、不让妈妈生无谓的气、这几条是指定有的,而且是核心内容。 大军背诵的时候,小岭一脸惊呆,这都记得住? 薛明翊:“从前可以写检查,现在却没那个机会。” 小岭哆嗦了一下。 爹手黑,打人得多疼啊。 薛明翊把桌上的竹板儿拿起来,掂量了一下,正适合打屁股。 薛老婆子脸颊哆嗦了一下,不行,心脏病要犯了,她得缓缓。 她又坐门槛上抹泪儿去了。 薛明翊多大的力气她能不知道?他打孩子,那孩子的屁股不得打烂了?不能想,想想心肝脾肺都疼了。 屋里的薛明翊握着竹板儿,对大军小岭道:“你俩本该互相督促一起进步,竟然一起犯错,每人十下竹板儿。薛远征作为哥哥,在弟弟犯错的时候不规劝约束,还和他一起胡闹,加罚十下。薛云岭个子比哥哥高,饭量比哥哥大,明知道会连累哥哥却还是一意孤行要犯错。加罚十下。” 哥哥懂事稳重,就该规劝约束弟弟。 弟弟力气大,就该保护哥哥。 这等于每人二十下。 林苏叶有点不忍心,她本来寻思顶多打个十下,薛明翊打二十下,那……这俩孩子屁股还能要吗? 可她不能心软求情,否则他俩以后更变本加厉。 莎莎小手一攒一攒,有点跃跃欲试。 林苏叶却牵着她的小手,“乖宝儿,咱去外面。” 大军小岭也十岁了,脱裤子打屁股总归是有点屈辱,不喜欢别人看。 莎莎乖乖地跟着妈妈下地,走了两步,她回头,对俩哥哥道:“哥哥,是我给爸爸打电话的哟。你们把妈妈都气哭了,妈妈气得吃不下饭,心口疼,你们要乖乖地改哟。” 小岭:……你个小告状精,哥哥白疼你了! 薛明翊却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把竹板儿扔在地上,“你俩互相打,打一下问一句,记住了就继续,谁要是手下留情,再加十下。” 林苏叶领着莎莎也去了门口,薛老婆子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没开灯周围黑乎乎的。 她俩也在门槛上坐下。 薛老婆子一抽一抽的,在抹泪。 屋里传来“啪”的脆响,那是竹板儿打肉的声音,听着力道不小,薛老婆子的心也跟着抽抽。 莎莎一下子趴在林苏叶怀里,也抽抽搭搭地哭了,“妈妈,莎莎是坏妹妹,莎莎让爸爸打哥哥。呜呜……莎莎心疼。” 薛老婆子:“……”你这个坏丫头,会告状了啊,还哭呢。她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干啥,非得打孩子,不就逃学么,有啥大不了的?他俩学习都那么好,少上两天学也没啥。” 林苏叶:“不是少上两天学的事儿,是他俩不遵守纪律。要想休息,那就光明正大说理由,请假。谁都这样偷摸逃学,那战士们是不是也能偷摸当逃兵?” 薛老婆子:“那他俩不是孩子吗?长大了就不会。” 林苏叶:“小时候不改,长大怎么就不会了?养成习惯,长大了更会。” 薛老婆子:“哎,说不过你。” 这时候蓝海军跑过来,一叠声地道歉:“薛远征和薛云岭挨打了吗?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鼓捣他们俩去图书馆的。” 林苏叶:“你是谁家孩子啊?没事,不是你的错,是他俩逃学。” 要是人家鼓捣就犯错,那更应该挨揍,小岭在梦里就结交些社会大哥,瞎讲究些江湖义气,就该打。 蓝海军:“阿姨,我能进去吗?” 林苏叶让了让。 蓝海军就跑去屋里,一进门就发现大军小岭俩褪了裤子正趴在凳子上撅着屁股互相挨打呢。 大军用力打小岭一下,问:“错了吗?” 小岭疼得龇牙咧嘴,大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逃学!” 换大军趴下,小岭拿过竹板儿“啪”地抽一下,大声问:“知道错了吗?” 大军声音闷闷的,“知错,再也不逃学。” 继续换。 蓝海军都看懵了,还能这样? 薛明翊坐在桌前,侧首看了他一眼。 蓝海军登时就打了个激灵,被他的眼神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拔腿就跑。 他意识到自己的胆怯,立刻稳住,就攒着拳头鼓起勇气,“叔叔,你能不能别打他们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鼓捣他们俩逃学去图书馆玩儿。” 薛明翊看向自己俩儿子:“是有人怂恿吗?” 大军立刻道:“不是!” 废话,要是别人怂恿犯错,那罪加一等。 自己犯错,好歹是蔑视纪律,改过自新就好。 被人怂恿犯错,那就是没有主见的蠢货,无可救药! 薛明翊对蓝海军道:“你听见了。” 蓝海军因为大军小岭去跟邱主任求情,把自己放出来,所以特别感激两人的兄弟义气,听说他俩回家得挨揍,他就跑过来求情。 谁知道人家家长才不管呢。 他不敢看,听见啪的一声,就咧一下嘴,有一种要是自己不陪着挨打就不是好兄弟的感觉。 他道:“叔叔,我能帮他们分担一部分吗?我有错,我也应该挨揍。” 薛明翊:“他俩每人二十下,你主动出来承担责任,可以减五下。” 言下之意你想承担,只能承担你的,不能分担他们的。 蓝海军一咬牙,把裤子一褪,“行,打我吧!怕死不是好汉!” 小岭:“……”呜呜呜,好兄弟!大军:“…………”又来一个一样蠢的。 被人扒了裤子打屁股,可丢人了,不能传出去。原本小岭还怕蓝海军来看热闹,出去传播让自己丢人,这会儿看蓝海军也这样,小岭感动得已经把蓝海军当亲兄弟了。 蓝海军趴在凳子上,让大军和小岭打他。 大军才不稀得打他呢。 小岭却很乐意,觉得打一顿换个兄弟,划算啊。 他打蓝海军打得很起劲,还问:“疼吗?” 蓝海军:“用点力,你没吃饭吗?” 小岭就狠狠地抽他,大声问:“你错了吗?” 蓝海军:“我错了,再也不鼓动同学翻墙!” 大军:“……”为什么结局是这样? 他已经被打够数,就提上裤子,然后跟薛明翊认错。 薛明翊:“不用跟我道歉,跟你们自己道歉。未来是自己的,平庸还是辉煌都顺其自然。你们可以没有什么出息,但是不能没有担当和原则。逃学养成习惯,就会逃避责任、逃避坚守底线。” 他一直都秉承一种理念: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你就去争取,没人能给你,也没人能逼你。 他自己就是这样成长大,觉得孩子也可以这样成长。 他这个观念和林苏叶是一致的,孩子将来做什么不要紧,关键得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孩子不用承担什么社会责任,目前读书就是他的责任。逃学是无视组织纪律,自由散漫的体现,必须要杜绝。有事可以请假,让自己的行为合法化,而不是蔑视纪律法规。 他第一次这样耐心地把道理掰碎了说给孩子们听。 “懂了吗?”薛明翊声音低沉,自带威严。 蓝海军拿出喊军号的嗓门:“懂了!” 大军、小岭:“!!!” 蓝海军:“叔叔,请放心,我们再也不会逃学,有事就请假!” 薛明翊拿了药油放在桌上,让他们互相涂抹,“每个人写五千字检查,三天时间。” 小岭:“!!!!!!!” 蓝海军:“……”我好像自找麻烦来的。打几下,稀里哗啦完事儿,这写检查? 溜了溜了。 他想开溜,却被小岭拉住。 小岭:“蓝海军,你要和我们一起写。” 蓝海军:“我可以挨揍,但是……” 小岭:“是不是好兄弟?” 蓝海军一咬牙:“写就写。” 大军不肯擦药油,已经上炕趴着去了,要好好反省一下。 小岭和蓝海军也爬上炕,互相抹药油,又疼得吱哇乱叫。 这俩都是能惹祸,一点疼就鬼哭狼嚎的家伙。 听着屋里没动静了,林苏叶和莎莎回家,薛老婆子也起身。 林苏叶怕老太太摔了,扶了她一把。 薛老婆子:“也不知道给我大孙子打成啥样了。” 莎莎噔噔跑去屋里,瞅着爸爸已经在那里洗漱,她就悄悄去西间瞅瞅。 她扒在门框上,探着脑袋往炕上看,见大哥趴在上炕不出声,二哥和那个哥哥趴在炕上互相揉屁股。 莎莎小小声:“哥哥。” 小岭扭头瞅她,板着脸,“哼,小告状精。” 莎莎小嘴瘪了瘪,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对不起。” 看她那小可怜样儿,小岭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笨蛋,逗你玩儿呢。” 莎莎就跑过去爬上炕。 蓝海军赶紧把裤子提起来。 莎莎瞅瞅趴着的大军,爬过去,趴在他脑袋边上,小小声,“哥哥,对不起。” 大军闷闷的,“没关系。” 莎莎:“我帮你揉药药吧。”她说着就去脱大军的裤子。 大军忙摁住,“不用,我没事。” 莎莎吧嗒吧嗒掉眼泪,“对不起,我不是好妹妹,我是坏妹妹。呜呜,我让爸爸打哥哥,我也好心疼。” 她哭得呜呜的,两只小手擦眼泪都擦不迭。 这下子大军小岭被她哭得都呆不住了,手忙脚乱地哄她。 蓝海军没有姐妹,看莎莎这么漂亮又这样……他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这孩子咋这么精啊,你告状打了哥哥,你又来哭唧唧当好人,结果俩哥哥还心疼得不行。 莎莎一边哭,一边在大军和小岭身上蹭眼泪,哽咽着,“哥哥,再不敢逃学了。” 大军:“嗯。” 瞅着妈和妹妹哭,他就心疼,宁愿挨五十下也不想她们哭。 小岭:“祖宗,再也不敢逃学了,不敢了,你可别哭了。” 这会儿他竟然觉得自己太混蛋了,居然逃学惹莎莎哭,哎呀,太不应该了。 小岭举手举脚地发誓,再也不敢逃学。 莎莎抽哒哒的,“我、我得替妈妈监督你们。” 以前妈妈带着她去给哥哥陪读,现在搬到新家,妈妈不能去陪读了。 她可以啊! 她下地,哒哒地跑去东间。 爸妈正在炕上说话,妈妈也在抹眼泪,爸爸给她擦眼泪,还小小声哄她呢。 林苏叶也心疼儿子,又气他们咋不知道爸妈的良苦用心,总是不改,他们挨打,她心疼,就忍不住掉眼泪。 薛明翊看她掉眼泪,心就跟要碎了一样,恨不得把她给含在嘴里了。 他也说不出劝慰的话,只是搂着她默默地为她拭泪。 这时候莎莎跑进来。 林苏叶看到女儿,就想从薛明翊怀里起来,却被他大手扣住。 薛明翊搂着媳妇儿,对闺女道:“过来。” 莎莎就哒哒地爬上炕,挤到妈妈怀里,小手帮妈妈擦眼泪,还安慰妈妈,“妈妈不哭,哥哥已经知错,以后都会改的。” 林苏叶看她哭得长睫毛都黏在一起东倒西歪的,就给她擦擦眼泪。 莎莎仰头瞅瞅爸爸,“爸爸……” 薛明翊:“嗯。” 莎莎:“妈妈。” 林苏叶:“怎么啦?” 莎莎低着头,对了对手指,缓缓道:“那要是,我说假如,哥哥以后还……” 林苏叶:“那就爸爸亲自打。” 莎莎哆嗦了一下,小脸变白,使劲摇头:“不打不打,不要爸爸打,我是说……” 林苏叶:“乖宝儿,怎么啦?” 莎莎:“哥哥需要监督,妈妈你太忙了,没有时间陪读,不如……我去吧?” 她仰着小脸,笑得分外灿烂,大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却没有半点悲伤反而透着狡黠。 林苏叶在乡下可以陪读,但是在军区这里,没有那样的规定,家长整天跟着孩子去班上影响也不行,会给老师和其他孩子造成压力。 如果想读书,只能去别的途径。 林苏叶:“……”她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耍心眼儿呢? 她道:“乖宝儿,你这个年纪都得上育红班的。” 莎莎嘟着小嘴吧,可是那个严校长太严肃啦,不让她穿漂亮的衣服,穿得丑巴巴的还有啥意思呢? 她不要去育红班,育红班小朋友太幼稚了。 她道:“妈妈,我跟着哥哥陪读过的哟,哥哥会的我也……差不多都会。” 林苏叶耐心道:“那是你的同龄人啊,可以一起做游戏,一起玩耍。” 莎莎摇头,“不要和他们做游戏,他们抢玩具,打架,哭闹,打滚,还随地大小便,拉在身上,臭臭。” 四年级的学生就不会,而且他们比她大,都会让着她,不会欺负她的。 再说还有哥哥一起呢,她能监督哥哥,哥哥也能照顾她,多好啊。 她看薛明翊,“爸爸,你说对嘛?” 薛明翊垂眼看媳妇儿,“闺女想去就……” 林苏叶:“她太小了。” 虽然她带着莎莎给大军小岭陪读过,一二年级的基础知识莎莎都会,三年级的也还行,但是她终归还小,小手幼嫩,不适合拿笔,至今就是会看会读会背,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写字呢。 再者她总是和大孩子一起玩儿,会不会和同龄人脱节啊? 可能因为她一直带着莎莎陪读的缘故,她发现莎莎不喜欢和小孩子玩儿,总是嫌弃小孩子幼稚。 莎莎:“那要不就试试呗?要是我不适应,我就回育红班,要是适应,我就跟着哥哥?” 薛明翊就帮女儿说话,“闺女不想读育红班就跟着哥哥玩儿两年,七岁再读一年级也好。” 让她一直跟着读下去估计不现实,毕竟还小,初小还好说,等五六年级的课程就难起来,她估计跟不上。 如果跟不上,到时候就让她重新去读一二年级也行,反正她才五岁,两年后也才七岁嘛。 林苏叶看薛明翊为闺女说话,寻思那就试试吧,“乖宝儿要是累,就回。” 莎莎高兴地立刻笑起来,搂着林苏叶的脖子就亲她,亲完妈妈又亲爸爸。 耶,不用去育红班咯,可以穿漂亮衣服咯。 第 110 章 心疼 林苏叶:“洗漱睡觉了。” 莎莎:“好哒,妈妈晚安,爸爸晚安。” 她哒哒地跑去找奶奶洗漱。 西间炕上大军也调整好,起来默默地去洗漱。 疼肯定是疼的,小岭这小混蛋手劲特别大,好在他也没手下留情,并不会吃亏。 小岭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很是不忍,内疚道:“大军,对不起啊。” 大军:“嗯。”也不怪小岭,是自己犯蠢。 蓝海军看看时间不早了,恋恋不舍地道:“那兄弟们,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路口见一起上学。” 小岭:“好的,我送送你。” 小岭送蓝海军出去。 薛老婆子又叮嘱蓝海军几句,“你挨打了,好好跟家里说清楚呀,不是打架弄的。” 蓝海军笑道:“奶你放心吧,我们家只管我不许打坏别人,不管别人打我的。” 薛老婆子:“……”这啥家长啊?要是人家打了大军小岭,她得去拼老命! 小岭亲自去送,这样才隆重呢,在门口依依惜别,约定明天早上见。 还得一起写检查呢。 他在门口站了站,“我大哥和小姑呢?咋还不回来?” 薛老婆子:“指定打架去了。” 隔壁的陈淑英早就听着动静呢,但是人家打孩子,肯定不希望别人围观,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谁也不想别人看热闹,所以她就很识趣地一直呆在家里,也不让孩子出去看热闹。 这会儿听着没事儿了,她借着关门的机会出来和薛老婆子聊两句。 薛老婆子看她客客气气的,而且自己躺门口的时候人家也没出来看热闹,对陈淑英印象就很好。 她笑道:“明天暖房,你来呀。” 陈淑英:“那肯定的。” 陈淑英就告辞回家关门睡觉了。 薛老婆子让小岭回家,他却要等大哥。 薛老婆子:“那屁股不疼啊?” 小岭:“疼。” 薛老婆子叹了口气,“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奶这心也滋啦滋啦的疼啊。” 小岭:“奶,滋啦滋啦那是糊啦。” 薛老婆子:“……”这孩子心就是大。她抹泪,“乖孙啊,以后咱可不能逃学了,啊。” 小岭不骗奶奶,“我……尽量吧。” 薛老婆子:“……” 我滴个死老头子啊,你说你也不好好保佑孩子,咋还尽量呢? 这要是再有下一次,不得真被他爹打断腿呀? 死老头子你可好好保佑孩子啊,再让孩子挨打,清明端午的,不给你上供! 林苏叶洗漱之后本来还想和俩儿子说说话,却被薛明翊拉去房间休息。 薛明翊:“让他们先反省,明天早上再说。” 刚打完就给他们好脸色,会让训诫效果降低。 林苏叶便也同意。 薛明翊看她难受的样子就坐在炕沿上握住她的手。 虽然他很少打人,以前带兵也不喜欢体罚,但是小孩子不听话,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 他不擅长甜言蜜语,不怎么会哄人,但是他行动力强,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安慰去了。 小岭终于等来了秦建民。 秦建民帮小姑推着自行车,到了门□□给她,“早点休息吧。” 小姑今晚上打得痛快,心情愉悦,看到小岭站在门口的路灯里,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她笑得很开心,“该,不听嫂子的话,就欠打,屁股开花了吧?” 小岭一下子扑进秦建民的怀里,“大哥,你可回来啦。” 秦建民拍拍他的肩膀,又问大军咋样。 小岭:“难受呢。” 秦建民安慰小岭一阵,约好明早过来看他们。他又跟小姑说两句话,就让他们回去睡觉。 小姑和秦建民告辞,回身推着小岭进屋,“屁股疼就长点记性。” 小岭:我要是有个屁股护盾就好了。 小姑去浴室冲了凉,回来上炕,屋里点了蚊香没用放蚊帐。 炕中间的帘子拉着,莎莎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进去。 睡到半夜,莎莎做噩梦醒了。 她梦见哥哥们又不乖,把妈妈气得直哭,心口疼,吃不下饭,她也好心疼。她就告诉爸爸,让爸爸狠狠打哥哥。 爸爸就把哥哥的屁股打烂了,哥哥就嗷嗷哭,还骂她告状精、小坏蛋、再也不疼她了。呜呜,不要哥哥挨打,不要哥哥骂,要哥哥疼。 她抽抽搭搭地把自己哭醒了。 窗户上挂着窗帘,屋里黑黑的,看不清。 莎莎爬起来摸索一下,把中间的帘子掀开一点,然后就蹭出自己的被窝,爬到那边大军的被窝里。 大家都怕小岭打拳,打到她,所以让小岭贴着墙睡炕头,中间是奶奶,然后是大军,里面是莎莎和小姑。 莎莎先摸索到大军的屁股部位,呼呼吹气,又趴到大军脑袋边上,小手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哥哥的枕头湿漉漉的,可见哭得可伤心了。 她亲亲哥哥的脸蛋,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摸了摸哥哥的头,亲亲他的脸蛋,莎莎又开始…………叫魂儿! 她跟薛老婆子学的,惟妙惟肖,给大军弄一个激灵。 大军屁股疼侧着身子睡的,被她这一通摸,早就醒了。他原本想装睡,一会儿妹妹就回去了,结果她不但不回去,还开始………………叫魂儿!!! 那小动静,曲曲折折、颠颠簸簸,就很一言难尽。 他赶紧闷声道:“哥哥没事。” 莎莎听见哥哥说话,便道:“哥哥你别怕,我给你叫叫魂儿,我比奶叫得好。” 她还想爬过去给小岭叫叫,结果小岭睡得呼噜声都响起来。 他这一天天的累得很,被打了以后屁股疼,开始趴在炕上疼得睡不着,后来睡得不知道疼,不但睡得香还打起小呼噜呢。 大军就把莎莎搂过来,拍拍她,哄她睡觉。 莎莎就搂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枕着枕头睡觉了。 天不亮家里就响起小岭杀猪一样的叫声,“啊——我的腚啊!” 他一开始趴着睡,后来自己睡得四仰八叉的,可不就把屁股朝下压着了? 那还能不疼? 林苏叶被小岭喊醒了,动了动,旁边的薛明翊还没起。 他结实的手臂揽在她腰上,大手握了握,低声道:“这边没有军号,你再睡会儿。”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地,坚持每天的晨练。 小姑也起来了,听见外面传来秦建民学鸟叫的声音就跑去开门,笑道:“早。” 秦建民关心道:“大军小岭起来没?昨晚上没睡好吧?” 小姑:“大军肯定没睡好,小岭睡得呼呼的。” 秦建民就轻手轻脚进去看看,他先跟薛老婆子招呼一声,又探身拍拍小岭的屁股,“还疼啊?” 小岭:“哇~疼死了啊。大哥,好疼啊。” 秦建民笑道:“疼就改了,以后别再这样。” 他看莎莎睡在大军被窝里,莎莎还没醒,大军似乎要醒了。他就揉揉大军的头,“疼就叫唤两声,不用忍着。” 大军跟他问好,也要起来,坐起来的时候屁股疼得他咬紧了牙根儿,再也不逃学了!!! 他比小岭知道羞耻,扒掉裤子打屁股,那真的很羞耻。 好在有小岭和蓝海军陪着,还没那么……让人生无可恋。 至少生无可恋也除以三,只有三分之一的生无可恋吧。 秦建民安慰俩孩子几句,因为林苏叶还在睡觉,他也没打扰,就跟着薛明翊和小姑去晨练、买早饭。 等他们回来,林苏叶也起来,洗漱之后准备吃饭。 大军小岭乖乖地站在堂屋,认认真真地给林苏叶道歉。 大军:“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不再逃学,也不再让小岭逃学,有事情就请假。” 小岭:“妈妈,对不起,我尽……不再逃学,也不再逼着大军逃学,有事情就请假。” 林苏叶:“要真的改,别只说嘴。” 大军表面乖,内心主意一大堆,否则在梦里也不会设计那么大一个局,把男女主和顾元祯等人一锅装进去,要不是莎莎出现,那群人真就被他一锅烩了,他也得被判死刑。 小岭更不用说,小小年纪一身江湖气,跟顾元祯学的兄弟义气最重要,谁知道却又为原书女主送了命。 林苏叶不怕他们没出息,也不怕小岭以后受穷,有她和薛明翊在着,怎么也饿不着他。 她就是怕他们骄傲自负蔑视法律,今儿逃学,明儿就混社会,后天就犯法,这孩子就毁了啊。 她道:“图书馆锁着,就有人家锁着的原因,这是人家的规矩,你就不能违反。”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 林苏叶也不想讲太多大道理,自从学文化以后她发现自己也不喜欢被人家讲大道理。 道理谁不懂啊,关键是做不做得到。 有些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 吃完早饭林苏叶送薛明翊出去,在门口说两句话,今儿郭澄要给张罗暖房,他肯定回不来。 薛明翊:“刚搬过来先休息两天,工作的事儿不急。” 林苏叶点点头,挥手道别,看着吉普车远去。 秦建民抱着莎莎领着大军小岭出来,对林苏叶道:“嫂子,我送他们上学去呀。” 林苏叶:“建民,你不急着上班啊?” 秦建民笑道:“嫂子,你知道啥叫副职不?就是可以多休息的。哈哈。”莎莎自己穿上爸爸军装改做的军绿色小裙子,外面是蓝白色毛线开衫,都是妈妈给做的。 她给林苏叶挥手,“妈妈,我去给哥哥陪读,么么哒,再见。” 林苏叶摆摆手,“要是不习惯,咱们就去育红班啊。” 莎莎:“嗯嗯。” 不会不习惯,有哥哥呢。 林苏叶瞅着他们的背影,大军努力维持身形,不肯一瘸一拐的,小岭却不注意形象,还要故意夸张让人觉得他腿瘸了呢。 她得抽空去育红班一趟,跟人家严校长说说。 薛老婆子幽幽道:“给人打成这样,爽了?” 林苏叶:“那不是他们自己打的么?我动手了吗?” 薛老婆子撇嘴,“会告状了呢。” 林苏叶:“你才知道啊,咱不是早就告过?” 薛老婆子气鼓鼓地回去了。 且说秦建民抱着莎莎领着哥俩去上学,走到路口,小岭让等一等。 很快蓝海军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过来,嘴里还叼着个包子。 秦建民:“豁,我兄弟真没话说,才来就交到朋友了。” 小岭笑道:“王小利也在呢。” 他和蓝海军招呼一声,关心一下蓝海军的腚疼不疼。 原本自己在家里龇牙咧嘴喊疼,这会儿和同病相怜的蓝海军见面,他就突然拔高了,觉得自己应该多关心别人,要有一种大哥的范儿。 蓝海军:“还行吧,昨晚上睡觉是真疼,怎么都不得劲。” 他瞅着秦建民:“叔叔好。” 秦建民笑了笑,领着他们继续走。 到了幼稚园那边,莎莎拍拍秦建民:“秦叔叔,过去。” 秦建民:“你想读育红班了?” 莎莎:“跟校长奶奶说说。” 昨天妈妈领着来报名,不来上学得和校长说一声。 秦建民就抱她过去,大军小岭和蓝海军不知道意思,也跟着去看看。 严校长正在给几个保育员和老师训话,挑剔她们烫头发不对,衣服腰身太细不对,穿得花哨不行,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等等。 莎莎:“校长奶奶。” 严校长一眼就认出她,昨儿是妈妈送来报名的,今儿是爸爸了?她推了推眼镜,“你是莎莎爸爸?” 秦建民忙道:“不是,我是她叔叔。” 严校长又打量莎莎,这小丫头本就生得漂亮,又会打扮,昨天穿着新衣服,今儿又换衣服?衣服还用换得这么勤?作风不对! 她刚要提醒注意,却见莎莎朝她挥挥小手。 莎莎:“校长奶奶,我去读小学啦,回头再来找你玩儿呀。” 严校长一愣,“啥?” 莎莎指着大军小岭:“这俩是我哥哥,我得去给他们陪读啦,校长再见。” 她就示意秦建民快走,可不能被严校长逮着训话。 秦建民领会,跟严校长微微颔首,抱着莎莎转身大步离去。 三个男孩子紧随其后,都一瘸一拐的。 严校长:“!!!” 你们这是摧残祖国的花朵,竟然敢打孩子!给我回来!!! 秦建民有点担心,“闺女,你真能跟着四年级上学?” 小岭:“那要是不行,我和莎莎去读三年级?” 大军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厉害。 秦建民赶紧安抚:“乖点,别惹妈妈生气。” 他把四个孩子送去学校,还得先找老师说一声。 蓝海军主动领他们去找于老师。 于慧敏是教务处副主任,也是四年级班主任,她正在给学生们批改试卷,就看蓝海军一瘸一拐跑进来。她气道:“你这个小子,又和谁打架了?这下子被人打了吧?该!” 蓝海军:“不是,是我自愿的。”他指了指后面。 于慧敏就看大军小岭一起过来,后面跟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男人抱着个五六岁的白嫩漂亮娃娃。她顿生好感,“是薛参吧?” 秦建民忙摇头:“不是,我叫秦建民,是孩子叔叔,送他们过来上学。” 于慧敏热情招待,夸大军写字好,夸小岭虎头虎脑。 蓝海军小声对小岭道:“虎头虎脑本来是我专用词,送给你了。” 小岭:“我不要,还是你用吧。” 于慧敏听秦建民说莎莎也要跟着俩哥哥读四年级,顿时愣住,“五岁小孩子,四年级?” 懂得遵守纪律吗?坐的住吗?不哭闹吗?不会跑来跑去吗?不会哭着找妈妈吗?莎莎看她满脸愕然,就道:“老师,你考考我,我比薛云岭学得好。” 小岭:“……”就会拆我台! 蓝海军惊得不行,真的假的? 于慧敏还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小孩子呢,逻辑清晰,说话条理,这小嘴就有些大人也比不了啊。 她笑道:“四年级坐着很辛苦,你不会找妈妈吗?” 莎莎笑道:“老师,我会很乖的。我妈妈不放心哥哥,怕他们逃学,我得帮妈妈给哥哥陪读监督他们呀。” 免得他们逃学惹妈妈生气,他们挨打我也很心疼呢。 哎呦喂,于慧敏顿时稀罕得不行,“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呀,真是个小神童啊。” 莎莎忙摆摆小手,谦虚道:“老师,不是哟。我这是笨鸟先飞。我妈妈从小就带着我给哥哥陪读,我去年说话还不利索,今年才会说话的。” 她列举了一下自己的笨,诸如吃饭饭,喝水水,睡觉觉,打针针等等。 于慧敏乐得不行,伸手就从秦建民怀里把莎莎抱过去,喜欢得不肯撒手,“哎呀,这闺女,我咋这么稀罕呢。就在老师班上玩吧。” 她压根就没指望莎莎会学习,就冲着这漂亮乖巧劲儿,还有这利索的小嘴皮子,她也给机会试试。 莎莎笑道:“老师你真好,人美又善良,我也好喜欢你啊。这是我俩哥哥,大哥很乖,学习很棒,二哥有点皮,屁股带翅膀,老师你要多多包涵。” 于慧敏哈哈大笑,办公室其他老师也笑起来。 这孩子,人家长怎么教的啊。 秦建民也看得目瞪口呆,就……林苏叶带着他们去军区探亲的时候,莎莎还跟个小洋娃娃一样坐在爸爸怀里,只会说叠词整天笑眯眯,要么就打哈欠睡觉,怎么这么利索了? 哎呀这个稀罕人,真是他闺女啊! 蓝海军乐了,以后再犯错,让莎莎给求情保管好使。 他给小岭挤眼。 于慧敏跟秦建民说几句,让他放心,亲自抱着莎莎领着孩子们去教室。 秦建民还有点不放心,想跟过去看看。 于慧敏:“秦同志,你快上班去吧。” 秦建民只好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跟孩子们挥手,瞅着绝对比薛明翊像亲爸。 于慧敏把莎莎抱进教室,让哥俩站在讲台上,她给同学们介绍一下。 后面有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同学东倒西歪的,正在嘀嘀咕咕说小话儿,看到老师来也不当回事。 来这里读书的都是大院子弟,难免有一些与外面不同的习气,尤其那些性子桀骜或者被溺爱的。 大部分同学见到老师过来都纷纷坐正,盯着大军三个好奇地看,王小利更是激动得不行,站在那里挥手,生怕人家不知道这是自己朋友。 于慧敏简单介绍一下兄妹三人,又让小哥俩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同学们瞅着一个模样的小哥俩,都十分好奇,这年头双胞胎还是挺稀罕的,尤其还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妹妹。 这家子人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都这么俊! 大军:“同学们好,我叫薛远征,请多多关照。” 小岭瞪着黑亮的大眼,笑哈哈的,“我叫薛云岭,你们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薛云岭,因为我以前叫薛磅礴,太难写了,我就让首长帮我改了!” 他说得很得意。 有个同学立刻喊道:“哪个首长这么好,快告诉我,我也去找他改!” 小岭:“你叫啥?” 不等那个同学说话,其他同学哈哈大笑,王小利抢着道:“他叫酆筱懿。” 小岭没听懂,“咋写?” 于慧敏:“都给我安静点,瞎折腾你们比谁都行。” 她昨天就让人搬了一套新桌椅放在前面,结果被别的同学占了,她把人赶回原来位子上去,让兄妹三人坐。 教室里是长桌长椅,坐三个人也行。 大部分同学都好奇,纷纷夸:“这个小妹妹好漂亮啊!”“欢迎欢迎!” 莎莎就站起来给大家鞠躬,“谢谢哥哥姐姐。” 后面几个歪七扭八的男生也被吸引了视线,“老师,啥意思啊,她怎么也在我们班上?” “对呀这是笑话我们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吗?” 不等于慧敏解释呢,小岭站起来大声道:“同学们,是这样的,我爸妈要上班,我奶年纪大了,腰不好,我妹妹没人看,我们要负责带妹妹的。” 要让人知道他逃学被打屁股,妹妹是来陪读监督他们的,那多丢人啊,所以先下手为强! 莎莎仰头瞅他,嗯,哥哥不气妈妈就不拆台,她要做个好妹妹。 于慧敏原本还想解释,听小岭说完她也就省了口舌,“你们也跟薛远征和薛云岭同学学习一下,你瞅瞅人家,多孝顺。爸妈忙,奶奶身体不好,就主动帮忙带孩子,你们为爸妈做什么了?” 后面有个长下巴男同学嗤了一声,撇嘴讥讽,“家里连个看孩子的保姆也没有?” 同桌就小声嘀咕,“八成就是个小营长小团长吧。” 他们也怕于慧敏,不敢大声说,只自己耻笑。 蓝海军坐旁边却听见了,想跟他们对呛。 “上课!” 于慧敏的气势一下子变了,一改上课前的温和模样,变得严肃无比。 第 111 章 照妖镜 于慧敏严肃起来,班上同学大部分也坐正了身体。 班上来了新同学自然要摸摸底,于慧敏就出几个比较难的题目让班上同学举手回答。 碰到其他同学全答不对的题目,于慧敏就让大军回答,大军全部答对。 于慧敏就扫了一眼后排的男生,真是废物跳得高,连个题目都不会呢,就排挤新同学。 她又主动提问小岭,小岭有对有错。 这么一番摸底,于慧敏就知道薛远征成绩非常优秀,学习半点问题都没,只怕五六年级的题目也难不倒他。 薛云岭就没有薛远征成绩那么优秀,但是二三年级的题目也还行,在班上算中等吧。 从教育水平很低的乡下过来竟然没有倒数,于慧敏觉得也不错。 她忍不住夸道:“薛远征同学的成绩在咱班上名列前茅,过几天选班干,希望踊跃报名。” 她看薛云岭也是个伶俐的,就鼓励他,“薛云岭到时候也可以竞选体委。” 蓝海军和王小利带头噼里啪啦鼓掌,后面几个男孩子露出不满的神色,对此嗤之以鼻。 “乡巴佬!” “土包子!” “瞧他们的铅笔盒了么,早八百年都没人用了。” 不过因为于慧敏厉害,他们也不敢大声嘲笑。 莎莎满怀期待地看着老师,希望她能提问自己,可老师就是不问。 莎莎以为自己坐得有点矮,就尽量伸直身体,还把小手都举起来。 于老师看她举小手,就笑道:“莎莎同学,你要去厕所吗?” 莎莎摇头,“老师,你也可以提问我的。” 于慧敏笑起来,“好,老师问问你,11等于几啊?” 莎莎:“……” 老师,我不是笨蛋啊! 这是语文课不是数学课啊。 看她惊讶的样子,于慧敏忙安慰道:“没关系的,你跟着大家玩就好。” 莎莎想说老师你问个难一点的,结果于老师以为她11都不会呢,就笑了笑开始讲课。 莎莎从小跟着妈妈和奶奶,从不打断大人的正事儿,她就默默地低下头,好失望哦。 后头又传来一声嗤,“小屁孩儿不去育红班,在这里充大头菜呢。” 于慧敏一个粉笔头砸过去,让他闭嘴。 大军觉察莎莎的失落,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岭却朝着她嘿嘿做鬼脸,。 于老师压根就没想到要提问莎莎,她觉得一个五岁小孩子能会什么? 大部分话都说不利索呢。 一个孩子安静乖巧,坐在那里不吵不闹,就足够招人稀罕的,更何况莎莎长得非常漂亮,又口齿清楚伶俐。 于慧敏非常关注他们,三个漂亮孩子坐在一起,谁不想多看两眼呢? 尤其大军还那么优秀。 只要她抛出一个问题,就没有他接不住的,于慧敏从教十年第一次享受到了教书育人的快乐。 你传授知识,学生认真听讲,对你百分百回应,答案还那么准确,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老师快乐的? 再看看后面那些学生,一个个懒懒散散、交头接耳,就有几个还算安静认真的学生,也被带得不怎么出头,生怕被人嘲笑假积极。 毕竟经历了那十年,教育体系破坏严重,从上到下都不注重教育,孩子们更是吊儿郎当不爱学习。 再看看莎莎,于慧敏就暗自惊异,越发觉得有些学生不像话,连个五岁小孩子都不如。 莎莎的安静乖巧衬托得有些男孩子尤其不乖,她点了几个男同学的名,让他们规矩点听课。 那几个男生就觉得这小姑娘像个照妖镜,一下子把自己陪衬得越发不堪。 他们就嚷嚷莎莎跟着四年级不合适,让她去育红班,“乖有什么用,木偶更乖,怎么不来上学?” 于慧敏拿教鞭敲敲课桌,“都给我闭嘴,自己不中用,就怪别人优秀!” 等她看向莎莎和大军的时候,就满脸笑容。 人家莎莎多乖啊,老师讲课她安静地听,看不见黑板就蹲在凳子上小手扶着桌子探头看。 老师让看书她就和大军一起看,老师让写字她就用小手指在课桌上比划。 不管学不学得会,人家态度是很卖力的。 于慧敏对莎莎特别关心照顾,同学们写作业的空档她就会主动问问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去门口/活动活动。 莎莎都笑着道谢,说没事的,可以坚持。 于老师就更喜欢她了。那几个男孩子却很针对莎莎,觉得她一个小丫头来四年级班上干嘛?影响他们的形象! 第三节还是语文课,于慧敏对莎莎更是嘘寒问暖。 长脸男生就阴阳怪气道:“老师,我们这是小学,不是幼稚园,看孩子还是去幼稚园的好。” “就是,安静乖巧就了不起啊?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当木头的?” “不会做题你来干什么?” 那个长眉大眼的女生不乐意,“你们烦不烦人,人家坐在那里没说话没乱走,倒是你们叽叽呱呱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呀,潘芍药肯定是瞧上新来的小白脸,想和人家搞对象!” 有男生又阴阳怪气了一句。 潘芍药气得脸通红。 于慧敏把脸一沉,厉声道:“马鸣,葛峰,你俩给我站起来!” 俩同学歪歪拉拉地站起来,一脸的不驯痞气。 有些孩子仗着家里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以前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后来首长觉得这样不行,就让从大院里找厉害的人当老师,狠管他们。 这些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三观不成熟,只会跟着别人学皮毛,就把男人气概学成痞气,把义气学成匪气,整天都要闹点事儿。 不过到十五岁以后大部分又神奇地懂事起来,张罗着参军、找工作,就不再做幼稚的事儿,所以大人们也并不全然当回事儿。 于慧敏拿着教鞭,走到他们俩跟前,厉声道:“人家坐那里乖乖听课,你们是屁股带翅膀一抬腿就能飞吗?坐在那里东倒西歪,没个正形!一个个嘴巴上还挂着几个喇叭,张嘴就叽里呱啦不停。你们除了比人家多吃几年饭,哪里比五岁小孩子强了?” 葛峰一个不服两个不忿的样子,“老师,那好歹我们是四年级学生,会学习啊。” 她一个小屁孩儿会干啥? 莎莎看葛峰刁难喜欢自己的老师,立刻就站起来,“我也会学习!” 葛峰嗤了一声,“你会吃差不多。” 莎莎就笑起来,“你不会吃?” 葛峰脸色一变,“臭丫头。” 大军脸色就冷下来,小岭也喊回去,“你骂谁呢?” 蓝海军:“葛峰,不服气出去打一架!” 王小利:“还有我!” 他第一天转学过来,就是葛峰先带人喊他爹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处处排挤他,导致别的同学也不敢和他好,就怕被葛峰等人耻笑,他来了好一阵子连个正经朋友都没有。 现在大军小岭来了,他一定要统一阵线! 于慧敏:“都给我安静!” 她盯着葛峰和马鸣,“你俩再没个正形,下一次就叫家长。” 葛峰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叫家长了不起啊,我怕你到时候点头哈腰赔不是。 不过他到底也没敢跟于慧敏对着干,因为于慧敏在首长那里有尚方宝剑,到时候要抽学生家里人也不许管。 于慧敏又安慰了莎莎两句,让她不要和男生一般见识。 莎莎:“我听老师的,于老师真好。” 葛峰嘟囔:“马屁精。” 这一次小岭听见了,他拿出弹弓想悄悄给葛峰来一下子,保管打肿他的脑门。 大军一把摁住,看了他一眼。 莎莎也轻轻摇头,示意听课啦。 讲课的时候于慧敏恰好说到了洪湖赤卫队,就笑着问同学们会不会唱里面的歌儿,“音乐老师教过的,手拿碟儿敲起来……”她带头唱两句,有几个学生稀稀拉拉跟着唱几句。 于慧敏:“有没有同学能唱下来的?” 潘芍药:“老师我会唱后面。” 于慧敏又问还有谁可以和潘芍药同学一起唱,她看向大军,“薛远征同学,你可以吗?” 唱歌? 大军拒绝!他果断摇头,会也说不会。 莎莎举起小手,“老师,我会!” 她每天听广播可不是白听的,小喇叭里好多歌儿呢。 于老师就让她起来和潘芍药一起唱,“……月儿弯弯照高楼……” 潘芍药声音清亮,莎莎却甜美,歌声就在教室里回荡,听得于慧敏很高兴。 她带头鼓掌,“唱得很不错,莎莎同学虽然人不大,唱歌倒是好听。” 潘芍药也很喜欢莎莎,笑道:“这么点就这么厉害,比我唱得准多了!” 莎莎忙摆手,“没有的没有的,我天天听收音机呢。” 于慧敏看她能把歌词都记住,瞧着记性不差,忍不住问问她这堂课讲得内容,“莎莎,能记住多少?”莎莎谦虚道:“就差不多记住啦。” 小岭:“老师,我妹记性好,她都能记住的。” 于慧敏有些惊讶,就提问一下试试。 莎莎两只大眼瞬间亮了,老师终于提问我啦! 全部认真答对。 于慧敏:“真了不起!” 王小利:“她三岁就会背领袖诗词呢。” 葛峰还想讥讽,蓝海军抢着道:“人废、话多,不服气比比啊。” 葛峰气得够呛。 于慧敏感慨道:“同学们,人家莎莎以前在乡下,没什么学习条件,你们在军区吃喝不愁,你们好好想想吧。” 她对莎莎就更加和蔼了,还把自己的一个坐垫拿给莎莎垫着。 莎莎忙道:“老师,我妈妈给我缝了的,我今天没带。” 今天她也不知道老师让不让陪读,是来问问的。 因为莎莎展露了她的学习能力,于慧敏也来了兴致,有问题就提问大军和莎莎。 大军不爱说话,提问多了还有些蹙眉,表情越发冷淡。 莎莎却不会,她总是很认真地回答问题。 倒是于慧敏体谅她人小,别累着嗓子。 被这兄妹俩一比,原本的学生一个个都黯然失色,在于慧敏看来,都好扔了! 第四节课音乐课,老师不在就改为自习。 于慧敏在前面批改作业,监督学生们上自习。 莎莎人小力弱,快到中午就犯困,这会儿就坚持不住想趴在桌上睡。 可她人小腿短身子矮,趴下够不着课桌呢。 她只能坐在那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大军见状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着,把她抱在腿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他抱着睡觉的妹妹,看书写作业却也不耽误,就是屁股更疼一些。 于慧敏瞅着就感动得不行,薛远征真是个好孩子啊,长得俊、性格好、成绩棒,还孝顺父母疼爱妹妹。 她看大军的眼神都开始冒星星了。 睡半节课莎莎就解乏了,打个哈欠睁开眼,朝着大军笑,“哥哥。” 大军拿手帕给她擦擦嘴角的口水,“起来吧,一会儿放学回家吃饭。” 莎莎就坐好,揉揉眼睛,再探头看看小岭的作业,提醒他,“哥哥,你写错啦。” 小岭就探头瞅瞅大军的,错了吗?他哄莎莎:“莎莎,你给我写。” 莎莎白了他一眼,“你屁股不疼了吗?” 小岭嘶一声。 下课他都是跑出去玩儿的,上课他也坐不实诚,时不时就要扎马步听课,屁股疼啊。 大军倒是没多少异样,但是看他咬肌绷紧,想必也是忍着呢。 下课铃响了,班长说下课。 蓝海军和王小利立刻冲过来,招呼他们一起放学。 大军把妹妹抱下地,自己蹲下,“我背你。” 莎莎摇头,“哥哥不用,我自己走。” 哥哥屁股还疼呢,她不能说,免得同学知道笑话哥哥。 小岭说自己力气大,背着她,她也不用。 大军和小岭就牵着她往外走。 蓝海军和王小利抢着挤在他们身边,争着跟他们好,说等晚上放学一起比赛打弹弓,还想给大军送小人书。 见哥哥这么受欢迎,莎莎可高兴啦,要告诉妈妈让她也高兴。 葛峰和马鸣几个也和他们擦身而过,忍不住讥讽:“什么时候请个保姆带孩子吧。” 莎莎:“哎,有人长大了不长脑子,有啥用?”她还得劝小岭,“哥哥,你看见了吧,你可不能这样呀。” 小岭有点没面子,小声道:“小祖宗,你说别人就说别人,不用点乎我呀。” 莎莎:“那我不得替妈妈多操心嘛?你要是像他这样,咱妈得多伤心,你想想?” 小岭:“小祖宗,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逃学,我发誓!再逃学就让我天天掉粪坑!” 哈哈哈哈。 这一次连大军都没忍住笑起来。 第 112 章 暖房、心机 晌午薛明翊和小姑不在家,就他们五个人吃饭。 昨晚上郑援朝车里带来一些水果和蔬菜,是小沈收拾给林苏叶的。 今天家里就自己开火,做了孩子们熟悉的家常菜。 林苏叶问问他们第一天上学的感觉,尤其是莎莎,“乖宝儿,累不累,要是不舒服咱还是去育红班吧。育红班玩的时候多,不用一直坐着那么累。” 一次坐四十分钟,小孩子很吃力的,育红班不需要。 莎莎:“妈妈,我不累。上课老师让我给同学们唱歌,下课我就带大哥出去玩儿呢。” 小岭一下课就跑出去和同学们玩儿,有蓝海军和王小利引荐,他半点陌生感都没。 大军就比较安静,和陌生的孩子比较疏离,不会一下子就熟悉亲近起来,别人主动找他他也只是简单说句话,不会多聊。 他下课就喜欢看书。 莎莎就拉着他出去溜达,活动一下,因为妈妈说要劳逸结合。 莎莎总结道:“妈妈,不用担心,所有人都可喜欢我们了。” 一上午时间,二哥已经用弹弓征服了好几个男孩子,他们都佩服得不得了,纷纷邀请他一起玩儿呢。 当然她和大哥也很受欢迎啦,好多女同学都主动找他们说话,潘芍药还送她玩具、糖果呢,她都没要,大哥也不让要。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把葛峰和马鸣那几个省略掉,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第一天上学还是不要烦妈妈了。 林苏叶又问问大军小岭,看他们说得差不多就放心,三个孩子一起比一个孩子总归是力量大,不容易被排挤欺负的。 小岭是没问题,走到哪里都能交朋友,大军却过于安静不喜欢交际,学习又好容易得老师欢心,却也会被一些调皮的男生排挤。 又让他们记得抹药。 虽然打得红肿泛紫,不过终究是小孩子也不会拼命打,所以并没有破皮流血,只有淤血,需要用药油涂抹推开,自己吸收消肿散瘀。 现在晌午已经不睡午觉,吃过饭就去上学,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之间放学。 林苏叶让他们放学直接回家,傍晚大家过来暖房。 吃过饭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在家里收拾一下,很快郭澄就带人来送桌椅、餐具、花生瓜子等,说下午三四点钟大家过来热闹,还让薛老婆子和林苏叶什么都不用忙活,他全权负责。 陈淑英也过来帮忙,给林苏叶送来一把拴着红绸子的暖壶,这年头谁家也不嫌弃暖壶多。 林苏叶忙道谢,请她屋里坐,聊聊天。 陈淑英就打量一下屋子。 屋里布局和别人家没多少区别,都是红砖墙里面刮着白灰,西间大炕中间拉了条铁丝,挂着布帘子分开。 不过人家林苏叶家墙上挂了画,有人物的、风景的、花卉的、动物的,瞅着像水粉、水彩甚至还有彩色铅笔画,各种各样,看着就亮堂、养眼,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蓬荜生辉! 她赞不绝口,“嫂子,你这画哪里买的,真好看。” 林苏叶笑道:“献丑,自己闲着没事,就胡乱涂抹几笔。” 陈淑英惊讶道:“嫂子,随便涂抹就这样好看,你要是好好画那得像大画家一样。” 林苏叶忙谦虚地说没有那么厉害。 她和陈淑英重新论了大小,陈淑英比她大几岁,她就叫陈淑英嫂子。 陈淑英笑道:“你比我年轻那么多,我叫你嫂子都有点不好张口呢,就是仗着薛参职务高。哈哈。” 林苏叶笑了笑,看她那么稀罕自己的画,就大方地送了一副。 她还有不少没挂的,都是乡村风光,那些开满鲜花的小路,农家小院儿等等。 陈淑英瞧着哪幅都好,爱不释手不知道要哪一幅,最后挑走了一幅农家小院,公鸡母鸡满地走,小娃娃蹒跚学步,一树石榴花开得正浓,旁边还有金黄的蜜杏惹得鸟儿来啄食…… 这是自己喜欢的小院儿啊,可惜一直没住上呢。 跟林苏叶道谢,拿着画欢喜地回家,小心翼翼地挂在卧室东墙白毛女镜子旁边,一进门就能看到,照镜子的时候也会看一眼。 她看自己和林苏叶家院子里都光秃秃的,就出门去熟人家要了几棵分蘖的月季花、百日红等,拿回来给两家栽上。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也挺喜欢花草的,在家里没少弄,来这边还没来得及呢。 四点左右郭澄就从食堂预定了饭菜过来,装在笸箩里的大馒头,用桶送来的菜,都是目前菜园里有的家常菜,另外也有大盆的土豆萝卜烧肉,务必让来暖房的人吃饱喝足。 小武和小赵俩人忙前忙后,十分勤快。 郭澄作为专门负责这块的后勤人员,叫谁来暖房那都是有数的,这边前几位的首长不需要请,只请和薛明翊同级别以及矮一两个级别的有工作来往的同僚。 参谋长、副参谋长、参谋以及政治部主任、副主任、加上住在这里的和薛明翊有关系的团政委、团长等,再把这里的治安主任、队长也叫来,毕竟昨天因为大军小岭的事儿有交集,就顺便聊聊,免得有什么疙瘩。 治安主任也怕得罪孩子家长。 他们有自己来的,有带着老婆一起来的,也有带着孩子来的。既然来暖房自然也都带礼物,有送搪瓷盆的,有送镜子的,也有送手巾等物品的,不送实物的就送几块钱或者几斤粮票。 刘凤梅和李兰秀自然要来,王参谋则是和张团长以及另外几个人来的。 李兰秀的老公冯政委这会儿升了职,但是常驻师部,过得的次数不多,今儿不凑巧就没来。 有郭澄和陈淑英帮忙介绍,林苏叶也就把来人都认识一下。 刘凤梅嗓门大,她来了以后一个人顶好几个人,院子里瞬间笑声飞扬。 自从撅了林婉晴要回钱、打发王参谋去闻臭脚,刘凤梅就跟吃了人参果一样舒坦,笑口常开,这会儿虽然喂猪被有些女同志笑话,她自己却无所谓。 她拉着林苏叶分外亲热。 林苏叶还得招待其他人,也不好只和她一个人说话,就让她和薛老婆子聊聊。 因为薛明翊不在家,郭澄代为招待男同志们,而林苏叶长得太美,有些男同志也不好和她多说话。 张团长先干了两杯酒,对林苏叶道:“弟妹,老哥没出息,转业了,和以前不好比,和老薛更没法比啦。” 言辞间都是希望林苏叶不要因为老薛发达了就瞧不上他。 林苏叶笑道:“张团说哪里话,都是自家人。” 既然郭澄能请来暖房,应该就是关系不错的,毕竟当初在军区也一起吃过饭,自然要给面子。 不过她看张团长一脸丧气,眉心皱成川字,估计转业不合心思。 刘凤梅悄悄跟她讲张团转业来这边公安局做一个副队长,享受降半级的副团级待遇,但是职务不能和从前比。 他本该去公安大院安排住房,因为公安局不少公安都是转业军人,他们住房紧张就和军区这里商量借住。兄弟单位互相帮助也是常有的事儿,军区大院扩建,暂时地方也够。 林苏叶就没再管转去招待其他人,谁知道张团又端着酒杯敬她和薛老婆子,“没见到大妹子啊。” 林苏叶就不高兴了,微微蹙眉。 郭澄见势不妙,就上前挽着张团的胳膊,笑道:“来来,我陪你喝。” 刘凤梅对林苏叶道:“别搭理他。他看上几个女青年,人家都不同意当后娘,他就说女人都势利。后来从乡下找了个二婚婆娘,带着一个小闺女过来,一家子闹哄哄的,整天过得不舒坦。” 王福顺看张团有在这里倒苦水的趋势,就主动揽着他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告辞。 他们一走,气氛就轻松许多。 邱主任对郭澄道:“作甚请他来?平白的给人添堵么?” 郭澄忙道:“主任,你可冤枉我,我又不傻,我请他来?是他自己要来的,说从前和薛团是一个部队的团长,我还能挡着门不让进?” 邱主任就不说什么,他是来凑热闹的,想看看小岭说的挥着笤帚打儿子的林苏叶什么样。之前郭澄一直说美、极美,他还想象不出,觉得能多美,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呗,顶多和文工团台柱子似的,结果一见他是真服气了。 人家是真美,怪不得薛参那么疼媳妇儿呢,媳妇儿一生气就自己开车回来教训儿子。 这张团在这里叽歪,要是薛参知道,那不得生气?说不定还得怪他们这帮政工干部不会办事呢。 治安主任和队长也请邱主任帮忙引荐,给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敬个酒,说一下昨天的事儿。 林苏叶却主动给他们道歉,“实在是抱歉,我们二小子太调皮,刚来这里处处好奇,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人美性子温柔,笑得又这般甜美,治安主任都受宠若惊,忙说不敢不敢。 邱主任笑道:“要是再想借书看,只管进去挑。” 林苏叶又连声道谢,夸他们和气,没架子,“我们从乡下过来,原是很忐忑的,生怕没见识丢人,大家都这么热情又包容,实在是让我们好自在的,跟在老家也没两样,多谢大家。” 几个和林苏叶不熟的妇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置信,不说薛参媳妇儿是乡下婆娘,没文化没见识嘛,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也不怪薛参那么爱她了。几个妇女纷纷和林苏叶示好,知道她会做衣服、织毛衣、画画,都纷纷说要跟她请教打毛衣。 林苏叶自然不拒绝,毛衣社交也是社交,妇女们必备项目。 一时间,气氛融洽又热烈,大家相谈甚欢。 邱主任看看时间,本想吃得差不多就带着男人们告辞,让女人们留下和林苏叶再聊聊。 没等他开口却见自己顶头上司来了,他顿时一愣,看向郭澄。 郭澄也不解啊,但是好歹专门负责这事儿有经验,他立刻陪着邱主任迎上去,笑道:“葛政委,您不是一直忙工作今儿都没空吗?我们想邀请都不敢打扰工作。” 来人叫葛正雄,省军区这边的师部副政委,据说以后有望接班政委职务。 郭澄没有邀请任何师部副政委、政委、副师长,师长,因为他们职务比薛明翊高,薛明翊没时间招待,他也不好代替招待,所以默认不邀请的。 葛正雄看起来很随和,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样子,可其实大家都知道去年他还是挺严肃不怎么好说话的,今年形势有变,他也跟着随和起来。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作为主人,自然要上前招呼,请他入座。 葛副政委看看薛老婆子,又看看林苏叶,毫不掩饰自己惊艳的眼神,他夸道:“大妹子,你教育的好儿子,薛参年轻有为,你功不可没啊。” 薛老婆子:“领导可抬举我老婆子啦,我们明翊是自己长的,我会教育啥呀。” 葛正雄说她有功,不用谦虚,又夸林苏叶:“没想到薛参媳妇儿如此美丽,真是珠联璧合,宛若一对璧人。” 林苏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只微微笑着,得体又从容。 她在职务比薛明翊低的人面前一点不拿架子,谦虚柔和,但是在比薛明翊高的人面前,反而要端着点,要让自己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毕竟薛明翊为人清冷不苟言笑,从来不奉承领导,她自然也没必要笑得太谦卑。 “我听说薛参媳妇儿会画画?”喝了两盅酒,葛副政委突然又问。 郭澄笑道:“嫂子自学的,颇有天赋啊,还参加过省里的比赛,获了奖。哦,之前咱们军部那里展览,也有一幅抢险图。” 葛正雄一拍手,“对,我就是在那里看的,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了。”他就说要求一幅墨宝,回去挂着。 林苏叶摸不着他的意思,是真的喜欢画还是有啥?她就看邱主任。 邱主任示意她拿三幅出来给他挑。 林苏叶去找了三幅,一副麦收图,一副田园风光,一副秋日灯笼柿子,让他自己挑。 葛正雄连连点头,每一幅都点评一二,夸她画得不错,他对薛老婆子道:“大妹子,你们家个个是人才啊。” 他挑了一副麦收图,“我也是穷苦出身,却戎马倥偬,多少年没下过地,甚是想念啊。” 邱主任等人立刻奉承一二,想着赶紧给他送走。 葛正雄:“我也住在这附近,知道薛参家属搬过来就溜达过来看看。既然来了,总要认识一下吧?” 众人连声说是。 见他没走的意思,邱主任也不好告辞。 这时候大军小岭就领着莎莎回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蓝海军、王小利和另外俩同学。 除了蓝海军另外几个孩子父母都过来参加暖房宴,就一起过来。 林苏叶让孩子们过来给葛副政委问好。 大军规规矩矩地问好,不多说。 小岭因为刚挨了揍,在长辈面前也要收敛注意。 莎莎就更没问题,依然奶声奶气的,“首长爷爷好。” 葛正雄看着三个孩子很是稀罕,连夸长得俊,朝莎莎伸手,“过来,爷爷抱。” 莎莎却不像跟陆师长和金政委那么亲热,她摇摇头,笑道:“我下午刚跑过体育课,脏兮兮。” 葛正雄觉察出小姑娘的抗拒,也没强求,就问几个孩子读书如何。 大军依然规规矩矩地回答。 聊了一会儿,小岭就有点放开,他问道:“首长爷爷,咱大院里的图书馆为什么要封着啊?我瞅着里面的书很正常,为什么不给大家学习呢。” 葛正雄笑道:“昨天是你们几个翻进去看书了啊?哈哈,会放开的。这几天收拾一下,就会重新开放。” 昨天薛参家俩孩子还有蓝海军翻进去的事儿,治安主任自然要和政治处汇报,邱主任也从小岭那里知道,又了解一下情况,今天上午也在会上和政委、副政委说起过。他说既然现在形势已经发生变化,部队这里是不是也稍微放开一些。 图书馆一直锁着也不是个事儿。 政委的意思可以有选择的放开,把那些禁书暂时封存,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反复呢? 不过葛正雄当时说得再慎重考虑一下。 邱主任也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压自己一头。邱主任也习惯,但凡自己提出的好建议,葛正雄都想压一头,之后再变成他的意思施行下去,变成他的功劳。 葛正雄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接班政委的,这个意外一是他自己,二就是邱主任。 政治部主任的升迁也是政工路子,在本部队内那就是往副政委、政委上走,但是一个部队只有一个政委和副政委,大部分是升不上去的,或者转业或者去别的部门。 邱主任还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葛正雄就处处打压一下。 今儿来薛参家暖房,估计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怕自己交好薛参,他也来示好。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初来乍到,不知道薛明翊的影响力,邱主任却门清儿。 一个丝毫不靠走关系就能上来的年轻参谋长,他必然有绝对的能力和让首长爱护的本领。 在邱主任这种久经政治沙场的政工干部看来,薛明翊前途无量,葛正雄什么的根本不能比。 葛正雄就是来交好薛参,顺便给自己示威的。 他看了葛正雄一眼,既然葛正雄当面说重新开放,那就肯定放开,而且还得他给下面人卖好,大家都感激他的决策。 孩子们一听都纷纷感谢政委爷爷,“我们又有书看了。” 大军尤其高兴,里面真的有很多书,是他想象不到的丰富。 葛正雄看孩子们高兴,他也笑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原本不用你们去政治处说治安主任也会放了你们的,我可是最喜欢小孩子啦,特意跟治安主任交代过,大院的小子们就算是调皮些,也要教育为主,不能打。” 治安主任忙点头:“首长一直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是这样处理的。” 邱主任没插言,随便他们说啥去吧,人家薛参压根儿就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儿,人家是因为孩子逃学才挨打的! 葛正雄聊几句就起身拿着画告辞。 邱主任等人也顺势告辞,陪着葛正雄一起离去。 等男人们差不多都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妇女们,聊得话题就开放轻松很多。 等时候差不多,各人也告辞,约着以后常聚。 小武和小赵看大家走了,他们立刻张罗着收拾桌椅碗筷,再给食堂送回去。 至于饭菜,这么多人基本都吃光,还剩下一些馒头就留给林苏叶他们。 菜基本吃完,最后就剩下汤汤水水,也不能留下,就送去喂猪了。 暖房张罗请客也累,九点多薛明翊还没回来,林苏叶他们就先睡了。 因为住在军区有战士巡逻,没危险,林苏叶又怕薛明翊回来,就没关院门儿。 睡梦中她感觉有人钻进被窝从后面抱住她,她就往他热乎乎的身体上靠了靠,睡意朦胧道:“以后太晚就在军部休息吧。” 薛明翊原本也觉得回来太晚会影响她睡觉,不过接下来几天他要去师部又不能回家,所以虽然时候不早也忍不住想回来。 这会儿吵醒她,他又有些不忍。 林苏叶翻了个身窝进他怀里,小声道:“我是怕你太辛苦,这么晚你跑回来,休息时间太短了。” 薛明翊瞬间美了,她不是嫌弃自己回来吵醒她,而是关心他呢。 他抱住她,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没事,睡一觉就管事儿。你先睡吧,有话明天说。” 林苏叶醒了却又没那么困,就问他几点。 薛明翊:“十一点。” 林苏叶就和他说今天暖房的事儿,没说张团,不想烦他,但是葛正雄的事儿得说一下,毕竟首长主动过来,他也得表示一下。 薛明翊心中有数,“我明天打个电话感谢一下。” 他又告诉林苏叶这几天去师部先不回家,过几天再回来。 林苏叶:“你也注意休息,不能太累。” 薛明翊低笑一声,虽然没说话,笑声却有点暧昧。 他一个人的时候躺下就睡,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熬夜好么。 第 113 章 眼熟、滋润 第二天林苏叶趁着小姑休息的时间,两人带上礼物去了一趟医院,拜访霍主任和劳护士长几个,告诉他们自家搬来省军区,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接下来几天小姑照旧上班,兄妹三人一起上学,林苏叶则和陈淑英等妇女熟悉一下,一起逛逛周围,掌握哪里买便宜菜,哪里买农民偷摸来卖的鸡蛋等。 她们还邀请她和薛老婆子去看电影。 薛老婆子拒绝了,不和她们年轻媳妇儿去,她喜欢和同龄人玩儿,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 毕竟能随军的基本都是中青年妇女,老婆子那就是首长的媳妇儿或者家里的保姆,基本没有像她这样作为老娘随军的。 但是薛老婆子也没闲着,她忙着用水泥填砖缝呢。 小武和小赵给她帮忙,用黄沙和水泥,然后各人用一个木板端着水泥,再用一个填缝的无刃小刀往砖缝里涂抹。 薛老婆子找到一种乐趣,感觉自己和林苏叶一样在涂抹画画呢。 这日林苏叶出去教刘凤梅、李兰秀几个打毛衣新花样去了,薛老婆子依然和小武小赵填缝。 为了够到上面的地方,还绑了个简易脚手架。 薛老婆子也蹲在上面,一下下认真地涂抹,就和林苏叶画画一个架势。 小武一直提心吊胆的,“大娘,您快下去吧,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我们俩都要吓死了。” 薛老婆子:“小伙子怕啥,要稳住。你们不知道盖烟囱都要女人盖嘛?太高了晃晃悠悠的你们男人害怕,就得女人去盖。” 小赵和小武不知道,没听过这个,感觉她就是忽悠人,没根据的。 薛老婆子以前在薛家屯可没做过这些事儿,年轻时候有老头子,年纪大了有儿子侄子以及村里小伙子,哪里用她啊? 可来到陌生地方,她突然就有一种“大家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想当什么人就当什么人”的感觉。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有点自卑害臊让人觉得自己啥也不是,她想大大方方的。 这都是林苏叶教她的,平时她也没少暗中观察林苏叶偷摸学艺。 前两天家里暖房,来了很多人,她有点畏缩不敢和人家打交道,生怕自己不会说话给儿子媳妇丢人,怕自己这样那样。 林苏叶当时还鼓励她,“你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怕什么?这里人以前也不认识你,也不知道咱的底细,你大大方方的,谁还能怎么的?” 林苏叶让她尽管自信些。 薛老婆子就觉得,对,得自信,我儿子是参谋长!我会刷墙! 我是个能干的老婆子! 她甚至还生出一种我得继续学文化,我要做个越来越有文化的、能干的、不算老的老婆子! 这人设就操起来了。 过了两日学校休息,孩子们不上学,大军小岭被蓝海军和王小利找去玩儿,莎莎在家里跟着林苏叶。 上午林苏叶给娘家写了封信,又准备给三个孩子翻新棉袄,小孩子长身体,她又不肯做很肥大的,都要合身,就得多费些功夫。 快晌天了,莎莎在听收音机,林苏叶去瞅瞅,薛老婆子还在抹墙缝儿呢,她就说去食堂打饭。 “娘,你快下来吧,一天天待在那上面,看得我们心里晃晃悠悠的。” 虽然脚手架也不高,顶多一米,但是你一个老太太总归不安全啊。 林苏叶是真怕她摔了。 薛老婆子:“哎呀,晌天啦?没来得及做饭,你去食堂买吧。” 有食堂真方便。 林苏叶就带着莎莎去打饭。 到了食堂,莎莎捧着瓷缸子像只小蝴蝶一样,“妈妈,你歇着,我去打饭。” 林苏叶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你买馒头,我买菜,免得油水蹭到你衣服上。” 莎莎就同意了。 她今天穿着红白色的开衫,她可爱惜呢,上一次被同学弄上一点墨水,心疼得她不行,自己跑去老师办公室搓了半天,可惜没搓掉,她一来气再也不让那个同学靠近自己了。 正好刘凤梅也过来打饭,见到林苏叶和莎莎就招呼她们。 刘凤梅嗓门大,说话又有点快,惹得边上有个女同志不快。 那女同志衣服款式和大家一样,却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她翻了个白眼,“家属院这一扩建,来了好些乡下人,身上带着猪粪味儿不说,一个个粗俗无礼,叽叽呱呱的真是没点规矩。” 几个同伴让她别介意,人家在乡下习惯那样,来了也不可能改。 刘凤梅听见,扭头就要找她理论。 林苏叶看了眼,这几个妇女暖房那天都没见过,估计和薛明翊不是一个工作圈子的,平时也交际不上。 她拉刘凤梅坐在旁边,“嫂子,咱小点声就是了。” 不只是刘凤梅嗓门大,乡下很多妇女嗓门都大,因为大家都上工下地的,没有电话传个信儿就靠吼。 地里干活儿靠吼,家里人叫孩子吃饭那也得扯开嗓子喊,一来二去,基本就养成习惯。 刘凤梅告诉林苏叶,“我听老王说图书馆开了。” 林苏叶笑道:“那可以去借书啊,真好。” 刘凤梅:“大妹子你不是想找个工作嘛,图书馆不得找人管理啊,你读书识字,去当个图书管理员啥的,那不是也能拿工资吗?” 林苏叶眼前一亮,“嫂子,你说得太对了,我可以试试的。” 之前薛明翊说帮她问工作,一个是军区这边宣传部,她可以去当插画宣传员,一个是去小学当美术老师。 这俩工作都不错,但是稍微有点问题。 很多干部家下乡的知青子女已经回城,初高中学历的男女知青都不少,他们找关系活动工作,基本会安排在宣传和学校。 林苏叶虽然画画很出色,但是她没有一个正经的被人认可的学历,跟着陪读两年半有个高小水平,可因为年纪以及其他原因是拿不到高小毕业证的。 没有正规的学历认证,就算她有点本事那也得靠薛明翊才能进去,到时候难免被人排挤说闲话。 薛明翊不想她受委屈,反正现在他工资不少,让她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等过阵子联合夜校开班,她去进修一下拿个文凭,安排工作岗位就很轻松。 他的家属只要能力够,肯定可以安排个办公室副领导之类的工作,待遇不错,也不会累着她。 不过薛明翊不强求,一切看媳妇儿意思。林苏叶最近在家里先熟悉环境,和妇女们织毛衣、聊做衣服、带孩子,自己在家的时候就画画、看书、学识字,就准备着夜校招生呢。 如果军区的图书馆开放,那的确需要安排管理员,她也不想当领导,就当个管理员拿工资就好啊。 进了图书馆也更方便她学习,以后夜校开班,她也得有地方查资料、看书。 图书馆就很合适! 林苏叶非常心动。 莎莎去买了馒头和包子回来,乖巧地坐在旁边听妈妈和阿姨聊天。 这时候那个翻白眼的女同志忍不住又讥笑一声,真是乡下土包子也装文化人儿,你们去图书馆当管理员? 识字吗? 和她一起的另外一个女同志却被莎莎吸引了视线,忍不住夸道:“小姑娘的毛衣真鲜亮,哪里买的?” 莎莎骄傲道:“我妈妈打的,别人没有。” 先前翻白眼的女人讥笑:“是织毛衣,什么打的。” 土包子。 刘凤梅就来脾气,想和她吵吵几句。 林苏叶忙阻止她,“嫂子,你快回家吧,孩子们还等着吃饭呢,我也去打菜了。” 林苏叶把刘凤梅劝走,就拿了饭盒想去打菜。 那边莎莎却和女人对上了。 莎莎最见不得人家对她妈妈不好! 翻白眼有啥了不起的?她奶是阴阳怪气第一人,她都不待怕的。 她立刻仰头看女人,笑眯眯道:“阿姨,你真白。” 女人向来自诩皮肤白,她看林苏叶和小姑娘皮肤也很白净,有心想比比,“我从头到脚都白。” 莎莎把自己白嫩的小手举起来,“那你哪里最白?” 女人把胳膊撩上去,给莎莎看,“晒不着太阳的地方啊,雪白呢。” 莎莎笑道:“没有你的白眼儿白啊。” 女人脸色登时一变,“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林苏叶忙揽着莎莎,“乖宝儿饿了吧,先吃包子。”她朝那女人笑了笑,“同志别介意啊,小孩子不会撒谎,大家别一般见识。” 女人以为她笑着给自己赔礼,也就无所谓,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她啥意思? 她说小孩子不会撒谎,那就是说自己白眼儿? 她还想理论,却被同伴儿拉着走了。 “她们刚来,你就别计较了。” 那个稀罕莎莎毛衣的女同志却很和气,和林苏叶笑笑,“同志别介意啊,她就那样,我们都习惯了。” 林苏叶笑了笑,“没什么,谁还没点脾气呢,也是我们嗓门大点。” 那女同志就和她聊织毛衣,看起来很感兴趣,想跟林苏叶学学。 林苏叶:“我照着书织的,你要是喜欢我借给你看。” 女同志忙摆手,“不成的,我也看过书,看不明白,还是得有人手把手教我。” 林苏叶:“那我可以教你,学学很快的。” 说到这里她们就互相自我介绍了。 女人叫蔡秀芳,她们几个都是省军区的,她又说那个不和善的女人叫吴美娜,她人不坏,就是分不到大点的房子有意见,因此对外来的借住户不友善,总觉得她们占了这里的房子才让她分不到的。 除非是办事讲福利,这里女人们刚认识的时候不轻易说自己男人职务,除非熟悉起来,林苏叶自然更注意。 蔡秀芳看她年轻轻的,领着个小姑娘,估计也就二十出头,男人可能是个营长级别的。 她们就约好明天去图书馆门口碰面,林苏叶想去看看图书馆怎么安排工作。 打了饭菜,林苏叶就领着莎莎回家。 且说薛老婆子看时间差不多,就让小武和小赵去吃饭,已经收尾,也不用俩小伙子再帮忙,她自己弄弄就好。 “小武小赵,这几天可多亏你俩啊,多来家里玩儿啊。” 俩人连声说好的。 这几天他俩有空就来帮忙,所以薛老婆子进度才能这么快。 没干的时候用眼睛看看觉得很快,一旦自己动手就发现没那么容易,所以薛老婆子真的很感激俩小伙子。 等他们带着大件工具走了,她就把剩下一点都抹抹。 其实高处都是俩小伙子弄的,她就在下面抹抹矮处的。 正忙着呢,一行人从另外一边过来,看到她在这里抹墙,其中一人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大妹子,老当益壮啊!” 薛老婆子心里立刻不爽了,他这是笑话我老吗?老当益壮什么的她可不懂,平时也没用过。 可是他说自己老,她就很扎心。 她心里阴阳怪气,面上却笑着跟葛正雄打招呼,“首长,这是闲溜达呢?” 葛正雄笑起来,自己带着一群人,明明是工作视察,咋说他闲溜达? 这个老太太,真是乡下人。 他就站在旁边和人说话,还对薛老婆子的活儿点评一二。 薛老婆子瞅着葛正雄,一行六七个人,和他并肩走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干部。 这老干部个子挺高,身形倒是挺拔不见驼背,衣服也熨烫得平整没有什么褶皱,头发更是梳得整齐,还打了发蜡? 哟,真是个讲究人,薛老婆子瞅着就和亲家公的理想状态差不多。 就是这人瞅着怎么有点……面善?这眉眼,有点眼熟呢。 薛老婆子不禁多瞅了两眼,她这一瞅,对方立刻有感觉,也看向她。 他朝薛老婆子笑笑,“大妹子,你这活儿做得不错啊,挺板正的。”他原本看着有些严肃,一笑起来却又让人如沐春风。 薛老婆子:“一般吧。”她又朝葛正雄笑了笑,“首长,那你们溜达啊,我继续忙了。” 葛正雄又笑,这个老太太! 他对旁边男人笑道:“梁老哥,咱们去图书馆那边看看,我们放开了,还是要把文化搞起来。” 等个子高的男人们走过去,薛老婆子这才看到后面一个女人,还是熟人。 她惊讶地瞅着,林婉晴? 林婉晴也看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却也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薛老婆子:“……” 她这一出和首长似的呢?我用得着你和我摆领导架子?哼! 她也不抹墙了,反正已经弄完,就把小水泥桶拎回家。 林苏叶和莎莎已经打饭回来,正在摆饭,“大军小岭这俩孩子,又不着家。” 薛老婆子:“人家又没逃学,去同学家玩儿咋了?他们走之前和我说了,在蓝海军家吃饭。” 话音刚落,大军小岭就一起回家了。 林苏叶:“呵呵。” 薛老婆子:“……” 大军小岭带了一饭盒油炸小黄鱼回来,“妈,蓝海军他姥娘给的。” 林苏叶特意去拜访过蓝家,结果蓝海军爸妈都不在,只有他姥娘在家。 老太太耳聋眼花,不爱出门交际,但是腿脚利索,整天在家里有事没事的忙个不停。 蓝姥娘还以为是外孙子又打人,人家找上门呢,害得林苏叶一顿喊,才解释清楚。 说清楚她嗓子都要哑了,没法多聊,她就告辞了。 林苏叶:“你们去蓝家玩什么了?没搞破坏吧?” 小岭嘿嘿笑道:“妈,你放心吧,有大军在呢。” 林苏叶看了大军一眼。 大军深切地感受到妈妈的怀疑,妈妈都不信任自己了。他抿了抿唇,“妈,真的没搞破坏,去参观他家的军舰模型了。” 林苏叶点点头,“洗手吃饭吧。” 薛老婆子怕剩下那点水泥凝固,就想把屋里窗台或者哪里缝隙抹抹,还有门口屋檐这里,都得弄一下。 林苏叶:“奶奶在乡下这个不能干那个干不了,一进城都要变成泥瓦匠了。” 薛老婆子:“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小岭立刻夸张道:“你俩不要吵架,你俩吵架我遭殃!” 众人:“……” 吃饭的时候薛老婆子对林苏叶道:“今儿看着个人儿,瞅着可面善,回头你去瞅瞅看看眼熟不?” 林苏叶:“谁啊?” 薛老婆子就把葛正雄一起的人说了,又说林婉晴也在,“她跟着首长呢,可……带架儿了。” 说不形象,她立刻站起来,左手端在腹前拿着个本子,右手夹着支铅笔,然后把脊背挺得溜直,下巴也高高地扬起来,再耷拉下眼皮看人。 莎莎和小岭哈哈大笑。 林苏叶:“快吃饭吧,你是个乡下进城的老太太,这一天天的又是抹墙又是表演的,你想干啥?” 吃完饭薛老婆子洗碗,然后把手洗净擦干,去擦蛤蜊油的时候发现没了。她就找林苏叶,“明翊媳妇儿,我的蛤蜊油没了。” 林苏叶:“不是还有香脂嘛。” 薛老婆子:“天天擦好几遍,香脂太费了,蛤蜊油便宜。” 林苏叶翻了翻,又找出几个给她,笑道:“老太太赶时髦,终于想开了。” 当地气候干燥,尤其秋冬季节,风沙大,皴脸干手的,都要擦点滋润皮肤的东西。 以前在乡下林苏叶买了蛤蜊油、雪花膏让她擦,薛老婆子都舍不得,只有冬天洗脸紧绷的时候才会擦。 现在搬进城里,她也开始跟着林苏叶日常擦,沾水就擦蛤蜊油,每天都擦雪花膏,滋润润的。 林苏叶瞅瞅薛老婆子,“娘,你这皮肤是见滋润,继续擦啊。” 薛老婆子道:“那肯定得擦。” 小岭凑过来,吸了吸鼻子,“你们女人也太臭美了,擦得家里熏人。奶,你为啥突然臭美啦?” 薛老婆子却不生气,反而道:“奶以前在乡下,不擦也比其他老婆子水润,谁见了都得夸我过得好。这搬进城里,不一样喽。人家城里人都不下地,也不用风吹日晒雨淋,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我这老树皮那可不好比,不多擦点,干巴巴的跟老菜皮似的,那不是给你爹丢人么。” 她因为也常年不下地,比起乡下同龄的老婆子那是很显年轻的,没老人斑,皮肤也白皙,起码年轻个十岁的样子。 当然跟城里这些不下地,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妇女来说,那还是差点的。 她出门瞅瞅,要么是年轻女干部,要么是养尊处优首长家老太太,就她一个老婆子,到时候只能和人家的保姆一样。 那不给儿子媳妇丢人么? 她也得保养打扮打扮。 不过还是有点心疼钱,所以要用便宜的蛤蜊油,不想用友谊香脂。 林苏叶就笑,“香脂也不贵,你只管擦,擦完我给你买。现在明春一个月也将近四十块钱,够你擦的。” 小岭对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很嫌弃,冬天脸紧绷他也不肯擦雪花膏,觉得臭美。 男孩子擦雪花膏,对他们来说就是不男人,太绵软,会被小伙伴瞧不起的。 林苏叶跟家里人说说图书馆的事儿,她打算去试试图书管理员的工作。薛老婆子:“那指定行。你还会画画,到时候他们搞个宣传活动,你也行。” 大军和莎莎就更支持了。 小岭夸张道:“妈,那是不是得感激我和大军?要不是我俩翻进去,首长能这么快放开吗?” 大军瞥了他一眼,“我没进去。” 小岭:“你没进图书馆里去,你进书里去了嘛。” 要不是你看书入迷,那能被抓吗? 大军:“……” 莎莎:“妈妈棒棒,我去帮妈妈摆书。” 林苏叶收拾屋子,莎莎都跟着忙前忙后。 既然家里人同意,林苏叶就决定去试试。 小岭:“哎,妈,你不问问我爸同意不?” 薛老婆子幽幽道:“在这个家里,你爸爸说话有啥用?” 还不是听媳妇儿的? 下午林苏叶带着莎莎在家里继续改棉袄听收音机,薛老婆子则领着大军小岭出去办事。 大军一直没说话。 小岭则叽叽呱呱,“奶,到底什么事儿,你咋神神秘秘的呢?” 以往奶奶有什么事儿,他一问就说,今儿有点神秘呢。 薛老婆子:“等会儿我领你们看个人,你们瞅瞅啊。” 小岭挠头:“奶,什么人啊?” 薛老婆子:“就看,偷偷的。” 转了一圈,他们就到了葛正雄家附近,然后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领着两个孩子继续走。 葛正雄是副职,所以只是住独门独院,没有住在小楼那里。 不过他家的院子也讲究,不是红砖砌上去,而是下面红砖墙上面是木栅栏,比起别人家就格外好看些。 当然这样也不能隔断视线,外面人也能看到院子。 院子里一个葡萄架,下面坐着一些人,正在说话。 薛老婆子悄悄瞅瞅,就看到那个老干部,只是他背对着外面,看不见脸。 他们一趟走过去,没看见。 小岭:“奶,到底看啥?” 薛老婆子示意他小声,又回头走,人家还是没回头。 不过这一次葛正雄注意到了,他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 薛老婆子忙拉着小岭和大军赶紧走。 葛正雄:“大妹子,有事啊?” 薛老婆子笑道:“葛首长好哈,我领着孩子们出来消食儿呢。” 林婉晴也看到了,不禁起身走过来,冷眼看着薛老婆子和大军几个,神情戒备得很。她下意识地以为薛老婆子是来偷看自己的,想给自己使坏。 薛老婆子跟葛正雄告辞,领着孩子们就走。 他们刚拐出来走到南北路上,这时候葛峰和马鸣几个熊孩子从外面野回来,他们手里拿着木木仓、木刀等玩具。 他们瞅着大军小岭,立刻嗤了一声,土包子乡巴佬。 薛老婆子很敏感,人家对自己大孙子不好,她一下子就感觉到,你嗤什么?你是嗤我大孙子呢?你算啥玩意儿你敢嗤我大孙子? 她扭头就瞪过去,板着脸训道:“你谁家孩子啊?” 熊孩子们这才看到她。 哟,一个乡下大妈啊,这……不会是薛远征和薛云岭的妈吧! 哎呀呀,这么老啊,乡下真是这样吗?是吃不起饭还是日头太大,竟然把薛远征他妈晒成老菜皮? 王小利和蓝海军还吹她非常漂亮,是个从没见过的大美人。 呵呵笑死人了,这老菜皮年轻时候估计也是个大美人,可这会儿……再美也是个老菜皮吧! 马鸣小声道:“葛峰,他们……不会是去你家走关系的吧。” 另外一个人也小声道:“我约莫听说他们爹和王小利的爹一样,是个放屁也不响的,估计是想走关系呢。” 葛峰立刻来劲了,嚣张得很,呲着呀咧着嘴,“我说薛远征,薛云岭,你俩挺能得瑟啊,咋滴,这是找着保姆啦?” 小岭纳闷,他扭头看大军,小声问:“他是有什么毛病吗?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小岭心大,不容易发散,别人只要不直说,但凡阴阳怪气他基本不理会。 类似参谋不带长之类的,他根本就不多想,因为他爹带长啊。 还有找保姆什么的,他也没多想,自家哪里需要找保姆啊,又不是地主老财。 大军知道也懒得理睬,“不知道,回家了。” 也不知道奶奶是要干啥。 薛老婆子也直皱眉,这些熊孩子咋这么没礼貌,真得给林苏叶看看,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真的熊孩子,她就知道自己大孙子有多好。 小岭再调皮也只是贪玩,从来不会对人没礼貌! 她道:“我说孩子们,做人得有礼貌,别跟个刺猬似的,逮谁都龇牙咧嘴。” 对人龇牙咧嘴那是畜生打架的表情,人不应该做。 葛峰嗤了一声,“我说大娘,你找着我爷爷了吗?” 他认定薛老婆子是薛远征的娘,是去自己家走后门的。 薛老婆子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这几天雪花膏没白擦啊,孩子不叫自己奶奶竟然叫大娘,哈哈,真没白擦,值当了,一定要继续擦! 第 114 章 约会 找他爷爷?啥爷爷? 谁稀罕干巴老树皮? 她道:“我们溜达散步呢,回家了。” 她心情好,不和孩子一般见识。 大军也是这个态度。 葛峰却顽劣得很,但凡去他家办事的人,如果是他认识的学生家长,他必然追着人家羞辱,哪怕人家就是正常办事,根本不是走关系。 “别走呀,不把这个长戴上,那多没劲啊。” 马鸣几个就起哄哈哈大笑。 薛老婆子有点听不懂,问大军,“大孙子,你听他啥意思?” 大军忖度一下,“估计以为咱找他爷爷葛副政委走后门呢。” 大军心细,其实暖房那天他看到葛正雄就已经猜是葛峰的爷爷,不过他没说。 小岭却心大,他压根就没留意那位首长爷爷姓什么,就算知道姓葛也不会联系是葛峰的爷爷,只有别人说他们是一家子,他才会恍然大悟一脸惊讶,“啊,他们是一家子?” 薛老婆子也听懂了,走后门?拉倒吧。 她才不会给儿子丢人呢。 她对葛峰道:“孩子啊,我们真的是溜达到这里来的,走了啊。” 葛峰虽然熊,可他也就是欺负同学,也不敢欺负大人。毕竟再弱的大人那也比孩子有本事,就算前些年学生能斗老师和大人的时候,军区也没那样,更何况现在运动结束,军区这里更正规。 他瞅着薛老婆子领着大军小岭离去,就跟马鸣说他要回家,散了。 他直接跑回家,见院子里聚着一些人在聊天,还有那个气质淡雅的林阿姨。 当着爷爷和客人们的面,他立刻变得规矩起来。 葛正雄笑呵呵地招呼他过去,“阿峰,放学啦,快过来,你梁爷爷过来玩儿呢。” 葛峰在老梁面前规规矩矩,半点不见骄矜跋扈。 他笑道:“梁爷爷虽然退休,看着更健康硬朗,跟我伯伯一样英俊帅气呢!” 葛正雄一瞅,还真是,老梁现在虽然有六十,不过既没有弯腰驼背,也没有老态龙钟,瞅着比在任的时候还年轻几岁呢。 这么一打眼,也就是五十来岁。 “哈哈,梁大哥,孩子可不会撒谎。可见你退休以后心情放松,没有烦心事,人就年轻啊。” 梁剑云瞅了他一眼,“那要么你也退休得了,咱们还能去钓钓鱼,打打太极。” 葛正雄哈哈笑道:“快了,快了。” 梁剑云:“快啥啊,你还等着转正呢,不用急着退。” 这时候林婉晴走过来,安静又利索地帮他们斟茶倒水。 她的笔记就放在一边,特意练过字,字迹娟秀美好。 梁剑云瞅着,微微颔首,“这位同志文章写得不赖。” 林婉晴淡淡一笑,“领导谬赞,晚辈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葛正雄夸道:“小林文章写得极好,以往在师宣传部门工作,那文章都传到我们省军区来,大家都学习呢。” 林婉晴忙谦虚道:“不敢当,晚辈是个无趣的人,每天除了工作照顾家庭,闲暇之余就是看书写文章,尽量提升自己罢了。” 梁剑云:“这般优秀的人才,怎么部队不留下,就让转业了呢?” 林婉晴的眼圈瞬间红了。 葛正雄摆摆手,“小林是可怜人呐,丈夫原本前途大好呢,谁知道生病没了。” 梁剑云微微颔首,示意林婉晴节哀。 林婉晴低着头,轻轻拭泪,神情却淡然坚强,“没什么,都过去了。” 葛正雄:“生活要是有困难,就跟组织说,组织不会不管的。” 林婉晴立刻道谢,“没有困难,都努力适应呢。” 她知道军区生活看似简单却也复杂,她没有什么根基,当初要是平调过来,只会被人排挤。毕竟这里也有宣传部,人家人员都够,她突然出现又能力突出,自然会抢功,岂能不被人忌惮? 王参谋就是个例子,调过来以后基本就看报喝茶闲聊天,再无晋升希望了。 而她转到化肥厂,虽然条件大不如从前,但是工作清闲,除了住房不如意,其他倒是也还好。 她就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提升自己,看书、练习写作、联络老关系,然后借着机会再和军区这里搭上关系。 这时候自己的写作才能就一下子亮眼起来,毕竟人人都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观念。 如果她本身就是军区人,那么不管她写得多好,也会被直接上级打压、抢功劳,做得再好也是她应该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如果她是外人,她写得好就不会让人忌惮,更不会让人害怕抢功劳、抢职务,反而会夸她、捧她,她再抓住机会,就很容易在首长面前露脸。 一旦抓住更好的机会,她就不会松手,她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地转回军区。 她要跳过那些小喽啰,低级职务,直接做宣传部的主任! 这一次给首长们写回忆录、文章等就是她的机会。 聊了一会儿,她处处围绕着葛正雄的光辉岁月说话,不露痕迹的恭维,捧得葛正雄很受用。 梁剑云笑道:“小林对老葛的过去已经非常熟悉。” 葛正雄:“写回忆录嘛,肯定得了解。梁老哥,你现在闲着无事,也该动笔啦,小林就很好。” 梁剑云摇头,笑了笑,“我不像你们,没有那么多光荣事迹热血时刻可回忆,都是些不堪回首呀。”一直留在部队,关系还是比较单纯的,而梁剑云当年从部队转业去了机关,虽然一路升职不断,但也是一路风波诡谲,没那么简单。 能在这几十年中全身而退的人,个中滋味,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品尝的,回忆、与人分享? 还是拉倒吧。 梁剑云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提出告辞。 葛正雄竭力挽留,却被拒绝。 葛正雄只好亲自送他,又叮嘱司机一定要注意安全,他把梁剑云送上车,“梁老哥,你退休无事,多来我这里走动,多来看看我。” 没了老伴儿这两年,一个人总是寂寞的。 梁剑云朝他摆摆手,“走了。” 等轿车走远了,葛正雄原本笑得和和气气的脸上就没什么笑容了,人看着也严肃许多,周围的人立刻有点紧张。 葛峰:“爷爷,梁爷爷来干嘛啊?” 葛正雄:“来串门,看看你爷爷。” 葛峰就扶着他爷爷一顿甜言蜜语,顺便打听薛远征他们来干嘛,“爷爷,我同学和他娘是不是来咱家了?” 葛正雄纳闷,“哪个同学?” 葛峰:“就最近搬来的,叫薛远征薛云岭的,他们今天来咱家了。” 葛正雄哦了一声,“他俩和你一个班?你没和他们打架吧?” 葛峰一副好孩子的样子,“哪能呢,爷爷,我在学校啥样,你还不知道,可遵守纪律了,从来不打架。” 谁敢和爷爷说自己坏话,哼! 葛峰:“爷爷,他们是不是来给他爸走后门的?” 葛正雄原本就有些竖的眉毛瞬间立起来,“你这个混小子,瞎说什么,我们的部队,是清正严明的,谁敢走后门?” 葛峰:“我看到个农村大娘领着他俩从咱家这里出去。那不是他们娘吗?” 葛正雄瞧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什么娘,那是他们奶奶。那俩孩子的娘还年轻貌美着呐。” 葛峰瞬间石化,怎么可能,奶奶?那也太年轻了吧? 他瞅瞅自己爷爷,再想想自己去世的奶奶,跟薛远征的奶奶一比,那也……有点老啊。 薛远征奶奶看着像大娘,那他娘……得多年轻貌美? 葛峰突然就很感兴趣。 他们那些熊孩子之间什么都比,攀比的内容也五花八门,攀比家里职务权势是最普通的,还有攀比玩具的、闲书的、零花钱的,自然也有人攀比谁爸妈年轻英俊漂亮。 葛峰家里人都不漂亮,所以他也不算好看,也从来没和人比过相貌,可他心里却偷偷羡慕嫉妒那些长得漂亮的! 看到薛远征和薛云岭,如果他们的妈妈是个老菜皮,他觉得很爽。 于慧敏整天在班上明里暗里地夸薛家孩子聪明、懂事、漂亮,顺便踩他,他当然有脾气,会生气! 谁知道……是奶奶啊。 就更气! 特么的,薛远征和薛云岭奶奶都那么年轻好看,没天理了。 他有些不甘心,“爷爷,他们真的没来……” 他们几个熊孩子打听过薛远征和薛云岭的爸爸,说是薛参,只是个参谋啊,来找爷爷活动关系也正常吧。 他们真的太自大跋扈了,根本不把别人放眼里,大部分人也不爱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去问新搬来的姓薛的人家,别人也就随口说薛参家,并不会详细说薛明翊是干啥的。 他们终归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叛逆中二而已,没多大本事,顶多在自己班上抖抖威风,消息说灵通也没那么精准。 葛正雄心下一动,难不成大妹子是来找自己给薛明翊活动关系的? 那不能啊,薛明翊年轻轻就升了参谋长,只要不出意外不犯错误,他下一步就是升三师第一副师长兼职参谋长,再下一步就是接任师长,何须走自己的关系? 而且薛明翊这个人向来洁身自好,没有什么不良传言,也从没听说活动关系一说。 再者就算薛明翊升副师长,那也是军部、大军区指挥部等部门决定,还不是自己一个师部副政委能左右的。 他和薛明翊也不是个军的,他们算是平行关系,都属于同一个大军区。 他对葛峰道:“阿峰,不许乱说啊,没有的事儿,要是传出去爷爷可要给你军法处置。” 葛峰吓得忙摇头,“没,爷爷,我就是看着他们有点好奇,不是就算了。” 葛正雄却好奇薛老婆子到底来干嘛,她应该是冲着自己家来的,难不成……他心头一动,顿时心跳加速起来,她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葛正雄突然有一种年轻人的感觉,如果有个不错的姑娘特意过来查看自己,那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啊。 哎呀,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魅力这么大呢。 也别说,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首长,也算个人物,好歹也一表人才呢。 这时候林婉晴把东西收拾一下,跟他告辞。 葛正雄:“小林啊,我让司机送你。” 林婉晴:“千万不要,我一个小人物,怎么敢用首长的车。无非就是远点,我多走一会儿,再坐几趟公车就行。” 葛正雄:“那太麻烦,还是让人送一下。下一次我提前给你电话约时间,让人直接去接你,我会提前和你领导打个招呼的。” 林婉晴忙道谢。 临走的时候她似是不经意地看到窗户里一幅画,不禁多看了一眼。 葛正雄笑道:“好看吧,我很是喜欢,这金黄的麦子,真是看得人心花怒放。”林婉晴低声道:“这画看着眼熟,我有个亲戚……” 葛正雄就来了兴致,聊了几句,惊讶道:“小林和薛参媳妇儿是堂姊妹?” 林婉晴神情顿时落寞下来,笑得有些勉强忧伤,她忙道:“已经……闹翻了。” 人对于八卦总是好奇的,葛正雄也不例外,尤其是薛参的媳妇儿,那么年轻貌美,而林婉晴也是模样不错的才女,两人看着都是性格温柔和善的,怎么会闹翻? 林婉晴却不想多说,低声道:“抱歉首长,都是我处理事情失当,伤了亲戚和气,原本不来往也不该提的,只是今天看到堂妹的婆婆,又在您这里看到画就……失言了。实在是抱歉。” 她一副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化肥厂政教主任的小人物,却也不想高攀对方大军官亲戚的样子。 林婉晴不肯多说,连声道歉。 葛正雄自然也不会逼迫,就让司机送她回去。 这么说薛老婆子不是来看自己的,是来看林婉晴的? 看起来他们之间有不小的矛盾? 他对薛明翊还另说,毕竟是同僚,薛明翊性子也比较冷,不和人闲聊,除了工作以外大家没多少交集。欣赏薛明翊的人非常喜欢他,不需要他奉承自己,就会主动为他说话,可不喜欢他的人也非常讨厌他,觉得他算个什么东西,对谁都那么冷淡,对首长也不热情。 他对薛明翊不好不坏,但是他对薛老婆子和林苏叶的印象却极好。 第二天一早,葛峰就带着马鸣躲到薛家墙外的路口猫着。 昨天见过薛老婆子以后葛峰就好奇薛远征和薛云岭的妈妈到底什么样,吹什么绝世大美人! 他们先瞅着一个穿着白蓝制服的女公安骑车呼啸而去,自行车骑出了吉普车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薛远征兄妹三人说说笑笑地出来,薛远征神色冷淡不说话,薛云岭却叽叽呱呱,莎莎被他逗得咯咯笑。 他俩立刻躲起来,等三人过去再继续盯。 葛峰心里冷笑:薛远征是没嘴的葫芦,薛云岭嘴上长了几个喇叭,叽里呱啦,烦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门里走出来一个体态婀娜的年轻的妇女,她梳着两条巴掌长的辫子,辫子朝后挽起来用一方小手帕系住,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头发蓬松得很,额头、鬓角的碎发自然地飘下来,俏丽又迷人。 她脚步轻盈,一双和莎莎很像的眼睛水汪汪的,越发让她神情温柔似水。 哇,她好美啊! 葛峰和马鸣直接看呆了。 林苏叶拎着织毛衣的布袋子,带着自己的针样图册要去图书馆找蔡秀芳,拐到路口看到俩流哈喇子的学生,她微微蹙眉,这院儿里还有傻子吗? 葛峰和马鸣站在原地,以林苏叶的活动轨迹为准则转动身体,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林苏叶咳嗽一声,“这俩同学,你们干嘛呢?” 葛峰和马鸣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擦擦口水。 葛峰:“阿……阿姨,我们是薛远征的同学。” 是孩子的同学呀,林苏叶嫌弃的表情立刻温柔似水,笑道:“他们已经走啦,要迟到了,你们也赶紧去吧。” 她又笑了笑,拎着袋子就走了。 葛峰和马鸣望着她窈窕的背影行注目礼。 马鸣:“她真的好美啊,比文工团台柱子还好看,比画报上的香江明星还好看。” 葛峰越发嫉妒了,太气人了! 凭啥薛远征他们的妈妈这么漂亮! 气死了,气死了! 林苏叶到了图书馆门口,蔡秀芳已经来了,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毛线和毛衣针。 她还多拿了一副环形毛衣针送给林苏叶,笑道:“我也是人菜瘾大了,明明织不好,却总想织毛衣,也不知道图啥,就喜欢那么勾来搞去的纠缠不断,哈哈。”她一般说还暧昧的笑了笑。 林苏叶也笑起来,蔡秀芳能主动和她打招呼,说明这人有点自来熟,交际广的。 蔡秀芳挑好了花样,就跟林苏叶学。 林苏叶教得认真仔细,又有耐心,手把手教很快就能教会。 蔡秀芳:“真是怪了,我跟别人学,半天学不会,跟你这一早上就学会了。” 林苏叶笑道:“以前你不专心学嘛,现在专心自然就会了。” 蔡秀芳却知道为什么,林苏叶人长得美性格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很有耐心,不会随便着急上火发脾气,很容易让人听话信任。 织了一会儿毛衣,林苏叶就说去打听一下图书馆什么时候开,怎么安排人,她想去试试当个管理员。 蔡秀芳:“□□那边管着呢,政治部下命令,他们执行。” 巧了,她也想来这里上班。 她男人是□□的干部,这倒是有点竞争关系了,不过问题不大。 她道:“大妹子,这么着吧,咱们去找人问问,看他们能安排几个人,把咱俩都安排进去。” 蔡秀芳是省军区的人,更了解这里的办事方法,一个岗位给谁,不是看谁能力强,而是看男人职务高低。 男人话语权大,就能给自己女人争一个更好更轻松的工作。 反正有点能力和文化的家属,都能安排一个不错的领导岗位,不用干什么活儿,下面带着几个人就行。 妇联等不少部门,就是给这样家属预备的。 她寻思图书馆总得找好几个妇女呢,除了正副俩领导,那也得安排五六个干活儿的,咋也能轮到自己。 林苏叶就和她结伴去了文化处,结果好几个妇女在那里打听呢。 按照文化处那边的意思,这事儿还没定下来,过两天再说。 有人吵吵着,“干嘛过两天呀,是不是又要内定给谁,不给我们机会啊?”栾主任:“上头没下来章程,我有什么办法?那你们去政治处问问吧。” 那是他顶头上司。 女人们见状也只好先告辞。 蔡秀芳悄悄对林苏叶道:“苏叶你先回去,回头有信儿我去找你。” 她男人就在文化处这边上班呢。 林苏叶跟她道谢,就先告辞离去,结果不等到家就被来找她的郭澄叫去,“嫂子,薛参电话。” 林苏叶一听忙跟着过去,把电话拿起来,“喂。” 薛明翊:“在做什么,有空吗?” 林苏叶笑道:“咱家现在就我闲着呢,有空。” 薛明翊:“那你在家等着,我回去接你。” 林苏叶还想问接我干嘛,那边就说再见挂了。 林苏叶:“……”有必要这样分秒必争? 郭澄笑道:“嫂子,薛参虽然工作忙,可一有时间就想着你呐。” 林苏叶现在脸皮也厚一些,她打趣回去,“别说我们老薛,你有点空不想着弟妹?” 郭澄被她说得脸都红了,哈哈笑起来。 林苏叶道谢,就先回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 墙面都填缝完毕,薛老婆子这会儿做完饭,在那里发呆。 林苏叶回家,叫了她一声,她都没听见。 林苏叶:“了不得,老太太这是想什么想丢魂儿了?快让莎莎给你叫叫。” 正说着大军小岭带着莎莎回来。 莎莎哒哒跑进来,“妈妈,让我叫什么呢?” 林苏叶就笑着给她擦脸擦手,“你奶神游呢。” 薛老婆子老脸一红,“一天天的不排揎我你就不舒服。” 刚吃完午饭,外面响起吉普车的声音,莎莎立刻跑出去,“爸爸!” 果然是薛明翊回来,他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顺手把扑过去的莎莎给抄起来。 大军小岭扭头叫了一声爹,搬来军区以后他们隔几天就能看到爹,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苏叶问他吃过没。 薛明翊:“吃了。”他出来的时候路上吃了三个包子。 他看薛老婆子坐在那里发呆,“娘怎么了?不舒服?” 林苏叶:“有心事呢,不用多管。” 薛明翊说带她出去。 林苏叶:“那我换个衣服。”出门总得穿得正式点。 小岭就勾引莎莎:“要不要跟着爸妈出去?” 出去你就是逃学,你就不能再陪读监督我啦! 莎莎虽然很想和爸妈出去,但是她不能逃学,她得对哥哥们负责,为妈妈排忧解难啊。 她摇摇头,“我等休息天再去。” 林苏叶亲亲闺女就和薛明翊出门,他开车,她就坐在副驾驶。 他开的是老式吉普车,没有安全带,他叮嘱林苏叶坐稳,然后就发动车子。 因为不着急,所以他开得不快。 林苏叶:“今天是有什么事儿?” 薛明翊:“今天临时没事儿,我想带你去逛逛。” 林苏叶:“……”人家都是临时有事,你临时没事,还真是别致。 薛明翊直接把车子开去城中心解放路的百货大楼。 这里林苏叶来过,劳护士长带着她和小姑逛过,还买了毛线呢。 有两年没来,瞅着又有点变样呢,似乎粉刷过了,看着更新。 林苏叶:“你要买什么?” 薛明翊:“给你买块手表。”进了城里,以后工作,没有手表也不行。 林苏叶:“我天天在军区要什么手表,到处都是时间。” 定点放军歌,一听什么歌就知道是几点,都不需要表。 薛明翊:“那就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林苏叶笑道:“你又得了奖金还是什么?怎么不给我!” 薛明翊看附近没人,扣住她的手,“给你,什么都给你。” 林苏叶笑着嗔了他一眼。 她道:“我没什么要买的,倒是给明春买块手表。她上班呢,没手表不行。” 之前就说给明春买,她一直不肯要,觉得戴手表不方便,耽误她打架。薛明翊:“你说了算。” 两人一起去楼上高档百货商品区逛。 薛明翊自从当了参谋长以后,越来越忙,还要做很多关乎全师的决定,个性自然越来越稳重,人也越来越严肃。他不说笑的时候不了解他的陌生人真的会觉得这人气势太过强大,让人不敢随便靠近。 他和林苏叶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好很多,眉眼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唇角也时不时就带上淡淡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温和至极。 如果她去一边挑东西,他在另外地方等,那他的眼神也会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男人高大英俊,气质冷冽,旁边的女人却娇美温柔,大大的中和了他冷峻的气势,就很吸引人的视线。 两人去了手表柜台,正好碰到售货员小方,还有另外一个售货员。 她们认出林苏叶,热情地打招呼。 对于这样美丽的女人,两年不见越发年轻貌美,那自然是印象深刻的。 林苏叶跟她们打招呼,说要买手表。 小方热情道:“嫂子,您跟我来。” 到了手表柜台,她就问林苏叶想买什么样的,有没有额外的要求,有手表带日历的,要贵一百。 女式手表都小巧精致一些,男士的就略粗犷。 小方给他们介绍情侣表。 林苏叶自然不会买一对的,她拿男款的看。 小姑和别人不一样,她热衷和人家摔打,头发都是嫂子给剪的,不肯留着扎辫子,也从来不穿裙子。手表自然也不想要女式小巧的,她会嫌弃看着费劲,那自然得大表盘的男款。 林苏叶看有一对比较中性风,男款也没有特别粗犷,女款也不是很小巧,感觉精致的男人戴女款也可以,女的戴那个男款也可以。 林苏叶就买了那个男款,肯定是小姑喜欢的。 薛明翊是不了解家人喜好的,林苏叶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他职务不一样,每年的福利定额也有很大提升,现在想买什么,钱够,就不用再去排队等。 当然,数量有限制。 林苏叶给小姑买了手表,然后又逛逛。 薛明翊看到一双皮鞋不错,就说给林苏叶买双皮鞋。 她一直都是穿自己做的布鞋,以后上班还是要有几双皮鞋穿。 林苏叶也没拒绝,她个子不矮,165,但是脚只有36,买鞋子也很好买,都是常见尺码。 现在常见的就是方圆头皮鞋,看着有点笨重,不适合林苏叶的脚,她脚背很薄很平,撑不起略大的鞋子,穿在她脚上会显得很笨重。 这双鞋子就很漂亮,圆尖头,中跟,鞋带细,不是常见的侧跨带,应该是今年香江那边新进来的。 果然小方笑道:“薛参眼光真好,这可是舶来品,香江过来的,以前只有友谊商店用外汇券买,现在都放开了呢。” 当然价格也好看,25块! 其他皮鞋只要8块,顶多十块,这一双就顶人家三双。 林苏叶顿时舍不得了,买普通的可以买三双,还能给婆婆也买一双呢。 薛明翊:“就要这双。” 不容她拒绝。 林苏叶肉疼得很,毕竟都是自己家的钱啊。 薛明翊握了握她的手,“钱会继续赚的。” 林苏叶却有些不甘心,啥继续赚啊,他升职以后当了参谋长,不能再出去执行任务,奖金少了啊。当然,不去执行秘密任务更安全,而且他现在工资、津贴也涨了一截,家里开销还是很宽裕的。 就是……总觉得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她就舍不得花。 要是她也赚钱,那她肯定买得不肉疼! 不过一想她做一套衣服赚一块七,这一双皮鞋得做多少套? 更不舍得买了! 薛明翊看她咬着唇蹙着眉一副肉疼的模样,顿觉好笑,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带你去吃饭。” 林苏叶:“???” 在家里问你吃没吃,你说吃了,这会儿又说去吃饭!! 你这是故意惹我吧? 才花了钱怪肉疼的,还吃饭,吃啥饭? 薛明翊想领她去那种高档餐厅,专门给外国友人、华侨等服务的,据说里面布置非常高档奢华,他想让林苏叶见识一下。 林苏叶一听,当时就瞪圆了眼睛,一副“你要腐败堕落”的样子,她凶巴巴道:“薛明翊!这种餐厅,一顿饭得吃掉你一个月的工资,你还真敢想!” 薛明翊忍俊不禁,唇角弯了弯,这还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尤其他升职以后她就更少直呼其名。 她再一次露出这样娇凶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吃一次,也没什么。” 林苏叶板着脸,果断道:“你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虽然她知道里面应该是牛排红酒之类的,她也故意道:“顶多就是饺子面条,还能有啥?” 薛明翊笑了笑,放软了声音,“自然是你做的更好。” 林苏叶白了他一眼,“除非我赚大钱请你吃,以后你都不要想来这里吃饭!” 尤其不许和别的什么人来,女人更不行! 敢来这里撒钱,你以后都不用回家了! 不凶一点他不知道自己厉害,就想乱花钱。 薛明翊一副怕她发脾气的样子,乖乖地领着她离开那家高档餐厅门口。 林苏叶就很高兴,主动捏了捏他的大手。 第 115 章 军师、工作 时间看着还早,既然她不肯去吃饭,薛明翊就说陪她逛逛公园。 这边有个人民公园,有假山、花草树木、人工湖,这个季节荷花是没了,但是月季、蔷薇、美人蕉等花还有,可以看看。 走着走着,林苏叶发现自己被他挤到道边儿了,再挤她就要踩进花坛里啦! 她抬头瞪他。 薛明翊不着痕迹地把右胳膊往她胳膊上靠了一下。 林苏叶瞅瞅周围,似乎也没人注意他们,她就伸出手轻轻地勾着他的手臂。 薛明翊便和她继续逛。 殊不知周围的人都悄悄偷看他们呢,一旦林苏叶扭头四顾,瞅瞅有没有人看自己,他们就立刻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天看花看水,总之就是没看那夫妻俩。 正逛着,薛明翊突然脚步一顿,林苏叶一直勾着他呢,被他一扯整个人就靠到他身上去。 薛明翊顺势扶了她一把,大手就在她腰上搂住。 林苏叶以为他是故意的。 这人越来越坏了,对着她说荤话,现在还搞小动作! 她忙把他的手拿下来,免得被人看见,要是红袖箍来抓,那他俩还得证明自己是夫妻,夫妻也不行,你只能回家亲热,不能在公开场合这样。 果然,很快就看到四个红袖箍大妈,她们嘴里吆吆喝喝的,“那边,醉翁亭后面有一片空地,总有小年轻去那里耍流氓,走,去那里抓!” 她们经过薛明翊和林苏叶的时候,看林苏叶娇美动人,有嫌疑!再看薛明翊高大挺拔,穿着军装,俊容冷沉,有点吓人,看起来是夫妻,不像搞对象耍流氓的。 她们就视而不见,直接跑了。 林苏叶瞅着薛明翊暗笑。 薛明翊:“笑什么?” 林苏叶:“你再这样下去,都能辟邪了。” 谁看见都得心里忽悠一下,不能靠近他三米之内。 薛明翊唇角噙上一丝浅笑,示意林苏叶去那边坐下,“略坐会儿,我们就回去。” 林苏叶点点头,一起走过去。 薛明翊从兜里掏出手帕,帮她垫在凳子上,待她坐定,他说去一下厕所。 那边有公厕。 林苏叶:“你去吧。” 薛明翊大步往一边去,绕过一片灌木丛,对那边正说悄悄话的一人道:“王参谋。” 王福顺正和人说话呢,听见薛明翊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他当时就一个激灵,几乎是跳起来转身的。 他脸涨得通红,张口结舌,“薛、薛参。” 薛明翊没看旁边的女同志,只是对王福顺道:“巧。” 王福顺几乎不敢看他,从前大家一起的,他还比薛明翊职务高,可现在薛明翊比他高,别看只戴了个长,却也是他这辈子攀不上的高峰了。 尤其薛明翊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他心慌意乱,三分心虚也变成十分。 薛明翊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和媳妇儿来买东西,正巧碰见,要一起回去吗?” 王福顺:“回、回。” 薛明翊转身就走。 那边和王福顺说话的女同志这才开口,“哎,啥意思嘛?我和王哥说说话碍着谁了?王哥,你哪天还来嘛?” 王福顺拼命摇头,“不来,不来了。” 他赶紧跟着薛明翊走。 走了几步,薛明翊顿住步伐,淡淡道:“王参谋,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自己走了,并没有再邀请王参谋同行的意思。 王福顺就知道,薛明翊的意思很明显,以后不必再同行了。 他这是和自己划清界限、绝交、嫌弃自己了? 王福顺顿时心头涌上一阵羞耻,他想和薛明翊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薛明翊这人看着不爱说话,可他其实很聪明而且重情义,他既然这样,就说明是对自己……挺失望吧。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腻歪了刘凤梅! 刘凤梅现在整天张口闭口钱,一身的猪粪味儿,晚上睡觉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她学识字,原本他寻思她可能会换个工作,他也给活动,让人给安排个收发室发报纸的活儿,她却说发报纸用那么多人?她去发报纸大材小用,她要喂猪! 比在师部喂得还多!喂得还好! 喂得身上的猪粪味儿也更大! 他知道大部分夫妻有了孩子以后就是搭伙过日子,人到中年更别谈感情,摸着自己老婆就和左手摸右手一样没感觉。 他每天呆在办公室里都不想回家,如果有别的女同志找自己聊天,他就觉得自己真可怜,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美好的人和感情,却已经和自己绝缘了。 他薛明翊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媳妇儿那么美、那么娇,给自己的话,自己也一辈子不离不弃,永远不腻歪。 再说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他就是憋得慌,出来找人……散散心,聊聊天,说说心里话。 他真的没有做别的。 薛明翊这样就让他觉得好像自己被判刑一样。 我要是升参谋长,每天忙,我也不会找别的女人散心解闷儿啊,我也忙啊。 我要是有个漂亮媳妇儿,我也不会找别人,我也会整天想回家抱媳妇儿啊。 干嘛这样对他? 他没有和别的女人困觉! 他就是想找个知心的女人说说话儿!薛明翊回去找林苏叶,两人就回家。 薛明翊却没在家吃晚饭,军部还有工作。 林苏叶坐在副驾驶,朝他嗔了一眼,“这么忙,还说请我吃饭。” 傍晚黄昏时分,夕阳余晖从西天洒下来,从车窗透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洁白温暖,她那双水润灵动的眸子,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晦暗无神,反而比初见时候更加勾动他的心神。 他心下一荡,侧身过去罩住她,掐住她的下巴就吻上去。 林苏叶:“!!!!” 这是在巷子里!!! 林苏叶捶打他的肩头,薛明翊这才意犹未尽地撤离,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帮她把水渍擦干净。 林苏叶脸红得已经不行,这人太坏了! 蔫坏! 看着不动声色的,就敢这样! 她慌忙打开车门挎着胳膊上的袋子逃走,连再见都没跟他说。 薛明翊笑了笑,拨开侧面车窗的帘子看着她冲进门里去,便一脚油门离开了。 待他们都离开,巷子里露出俩鬼鬼祟祟的脑袋。 马鸣目瞪口呆的,“葛峰,你说薛远征他爸这是……耍流氓吗?” 其实从后窗也看不见啥,就看着薛明翊突然侧身过去压在林苏叶身上,那动作肯定是耍流氓吧。 葛峰拍了他一巴掌,“蠢货,他俩这么好看,能叫耍流氓吗?人家……那是恩爱。” 他说得咬牙切齿,反正没见自己爸妈这么恩爱过。 太气人了,薛远征他们凭啥有这么好的爸妈! 气死了,气死了! 马鸣:“这样啊。” 葛峰气道:“老天爷真瞎了眼,他们爸妈竟然这么好看!凭啥啊!” 马鸣弱弱道:“他们三个也……好看啊。” 林苏叶回到家没敢先进屋,而是去浴室躲了躲,平复一下心情。 她总有一种被所有人看到的感觉,然后仔细想想,薛明翊的吉普车里左右车窗是挂着车帘子的,前面被西晒的日头照着,外面看明晃晃的,绝对看不见里面啥样。 后面的话车窗小,还被车座挡着,也看不见什么。 所以,她还是清白的!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怪薛明翊,这人怎么越来越……胆儿肥了! 她回到屋里,薛老婆子和孩子们已经吃完饭,蓝海军也在,正和大军小岭写作业,莎莎则念作业。 薛老婆子还在发呆。 林苏叶去厨房看看,锅里给留了饭菜的,她端出来准备吃饭,“明春没回来?” 薛老婆子没回应。 孩子们纷纷说小姑还没回来。 林苏叶就先吃饭。 且说薛明翊回到军部,就见秦建民顶着鸡窝头、俩黑眼圈,正控诉地盯着他。 秦建民:“老薛,今天首长不来开会,你也放我鸽子?你看给我累的。” 薛明翊:“首长不来,我就给自己放半天假。” 秦建民:“老薛,你没人性!” 薛明翊:“我约会去了。” 秦建民更嫉妒了,“弟妹夸你了吗?你有没有告诉她是我教你的!” 薛明翊想了想,最后她脸通红地跑了,应该是满意的,他道:“没功夫说你呢。” 我和媳妇儿约会,说你干嘛。 秦建民双手捧着头,“老薛你这是媳妇儿抱进房,媒人踢过墙啊。怎么说也让我给弟妹留个好印象啊。” 他虽然恋爱经验为零,可他热衷于做薛明翊的婚恋导师。见天看书搜集、听八卦搜集、自己脑袋一拍灵感闪现,给薛明翊提供一些和媳妇儿维持感情甜蜜的小技巧。 定期说情话,定期送礼物,定期请吃饭,定期陪逛街…… 很重要的一点是:要舍得给她花钱,狠狠花钱,花得她肉疼,越肉疼越感动,越想对你死心塌地。 看秦建民一副伤心的样子,薛明翊:“行啦,工作吧。” 他倒是心情美得很,脑子里还回味了一下林苏叶听见他说要请吃西餐的震惊模样,还有在车里对他娇嗔的样子. 他的媳妇儿真是……好可爱。 他对秦建民道:“你的理论有用,但是要联系实际。” 整天在这里传播理论,对你自己半点帮助也没。 秦建民哀叹:“我也想联系实际啊,这不是没机会嘛!” 过了两天,蔡秀芳主动找林苏叶,说文化处那边有消息,一起去问问看。 林苏叶便收拾一下和她一起过去。 刚到文化处门口,就见十几个妇女聚集在那里,还有喜欢翻白眼的吴美娜。 看到她俩过来,吴美娜一把将蔡秀芳拉过去,大声道:“秀芳,你干嘛去了?我找你一圈一起过来呢,我有啥好事能不拉着你?” 她瞥了林苏叶一眼,排斥的意味就很明显。 林苏叶也没介意,站在一边听别人怎么说。 蔡秀芳把吴美娜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也太过分了,人家也没怎么你,你至于吗?” 吴美娜撇嘴,“你不知道吗?她一来就分了三个院子,三个啊!我家多少口人还挤在一个院儿里呢。”她已经打听明白了! 蔡秀芳:“那也是人家男人应该分的,又不是抢了你的。” 吴美娜却觉得他们不来的话,自己就能分到更多房子,他们来了就把属于自己的抢走。 蔡秀芳就不和她说了,过来找林苏叶,很是不好意思,“苏叶同志,你可千万别生气,吴美娜那人吧,不坏,就是……哎,这日子过得不舒心吧,就闹腾。” 林苏叶心道她日子过得不舒心,不想办法改善自己日子,就出来和人闹腾?有毛病吧。不过她自然不会跟蔡秀芳说人长短,就笑了笑没说什么。 军区这边也很好玩,政工干部和作战军官其实是两个班子,升职工作也两个路子。同一个单位里他们要互相配合,但是跨部队,基本就没关系,家属就更不需要打交道了。 林苏叶来图书馆这里,在吴美娜看来简直是欺人太甚,图书馆是军区的,是政工文化单位,你一个作战单位的家属来干嘛? 可她根本就是自己想当然的划分小团体,因为都是部队、政府单位,都是国家干部,工作自然是统筹安排,并不会说谁是哪里的就只安排哪里。 和她一样有这种狭隘的想法人不在少数,很多人都会这样划分,把自己周围的资源就想当然划给自己,不许其他人染指。 林苏叶初来,还看不透这些,为了不给薛明翊惹麻烦,她平时都是非常低调的,但是她要找个工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就各凭本事呗。 很快栾主任就出来安抚众家属,“同志们,咱们回去等,组织会安排的。” 吴美娜喊道:“栾主任,安排什么?我们回家等,到时候工作直接安排给别人了,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儿?” 另外也有人喊道:“对啊,不如就公开的,光明正大点,说到底给谁,什么标准,是看男人职务高低还是看军衔还是看自己的能力。” 栾主任头大,这些女同志不敢去首长那里吆喝,就政治部那里她们都不敢去,专挑他这种软柿子捏。 文化/部门永远都是冤大头,谁都能来踩一脚。 他也火大。 最后他来气了,“那你们就在这里闹哄哄吧,回头我给各位的丈夫打电话,让他们来解释。” 吴美娜就瞅林苏叶,冷笑道:“这可好笑了,到时候男人来了,有人直接仗着男人压我们一头。” 林苏叶就不惯着她了,有本事你指名道姓呀,拿眼剜我算啥? 她也阴阳怪气道:“不想靠男人,句句不离男人,这就是嫌弃自己男人废物不如别的男人厉害呗。那赶紧换一个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吴美娜气得脸都黑了,却不敢跳出来对战。 她不敢指名道姓,只会指桑骂槐,说明她不敢和人对面吵,只会自己跳得高。 现在林苏叶没指名道姓,她自然也不敢去对骂。 林苏叶看她憋得擦了粉的脸紫胀,心里就格外痛快! 不骂你,你以为我不会骂呢,惯你毛病! 这时候郭澄跑过来,他也不搭理别人,直接走到林苏叶跟前,告诉她薛参来电话找她。 林苏叶以为有什么事儿就跟他走了。 路上她问道:“图书馆招几个女同志干活儿,怎么闹得这样大动静?” 郭澄笑道:“让她们闹去,闲的。总有这么一些人,干啥都嫌累嫌工资低,总一山望着一山高。她们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哪个没有工作?结果嫌东嫌西,那自然有人不嫌,人家去做了,她们又觉得被人抢了吃亏。就刘嫂子喂猪那活儿,本来也是她们某个人的,嫌弃又脏又累,想找个轻快的。图书馆这工作体面,她们可不就来兴趣了?” 每个地方总有一些难缠的人,前些年运动的时候他们还能借运动闹腾,这会儿政策改了,她们闹不起来就不舒服。 一路上聊了几句,郭澄让林苏叶不要着急,“嫂子的工作,组织会给你安排的。就我们政治处,也缺人整理文件呢。” 林苏叶笑道:“那我可不敢来,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啊。” 一个图书馆的工作就抢破头,政治处的工作能那么好拿? 肯定是没有职位,特意给她设立一个,那她不会要的。 如果真的有职务,多少比她合适的人盯着,人家拿不到给她,那她们不得恨死她了? 她想工作,不是想抢人家的,是要光明正大挣一个。 实在不行,她不是还会做衣服么,去军区的被服厂,也能踩缝纫机呢。 到了办公室,林苏叶原本以为郭澄骗自己说电话,谁知道真的有薛明翊的电话。 薛明翊是安抚她的,之前他接到郭澄电话,说几个妇女为了争夺图书馆的名额,闹得有点不好看,暗示他嫂子因为刚来被人排挤呢。 林苏叶没想到他那么忙,竟然会特意打电话关系自己这点事儿,她笑道:“我肯定可以靠自己争取到的。” 不就是一个图书馆工作么,她还能比不上吴美娜? 吴美娜打听她,难道她就不会打听别人么? 蔡秀芳说吴美娜也就读完高小,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最喜欢跳舞,跳得也不错,可她还会画画呢,画得也不错。 林苏叶很有自信! 听她这样自信,薛明翊低声道:“那你努力。” 林苏叶:“放心吧,我会赚工资给你零花儿的。” 以前偶尔给他五毛一块的,都是她做衣服赚的,等她开工资,就可以给他十块大团结! 薛明翊笑了一声,“好,我等着。” 郭澄在一边看文件,耳朵却听着呢,差点没忍住笑起来。 薛参等着媳妇儿给发零花,这要是传出去,够人笑一年的。 他不敢笑,忍得辛苦,就想喝口水压压,结果没憋住一口水又喷回去。 林苏叶听见郭澄笑喷,赶紧对薛明翊道:“你工作那么忙,就别管我了。” 薛明翊让他别挂电话,他要和郭澄说几句。 林苏叶也不好听他们说什么,就先走了。 郭澄擦了擦嘴,接起电话来还得解释一下,“薛参,我刚才是呛着了。” 不是笑你们呢。 薛明翊却无所谓他笑着还是呛着,跟他聊了几句。 郭澄就想让他劝劝嫂子,给她别处安排个更好的工作,办公室收拾文件的,收发室发分发报纸信件的,都可以啊。 薛明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为她单独安排工作,她不喜欢,她喜欢图书馆就正常竞争吧,这样谁都心服口服。”至于怎么竞争,怎么出题,那就文化处那边决定了。 郭澄:“薛参,那我给邱主任提个建议去。嫂子要是落选……” 他看林苏叶娇滴滴的,未必能竞争得过人家。 薛明翊:“不会的,你嫂子很有实力。” 林苏叶平时在家里怎么学习他是亲眼所见的,她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 你现在听她说话,知道她以前大字不识几个么? 现在她说话,几句就能给你整个成语,讲道理都一套一套的,很像政工干部。 再说,媳妇儿要是竞争不过,他自然会回去哄的。 郭澄看薛明翊和林苏叶都秉持顺其自然的态度,那他也不多说什么,去给邱主任提建议了。 第二天图书馆就发出告示,要暂时安排六名图书管理人员,其中正副组长从中产生。 她们除了负责整理书籍、借阅书籍,还得负责打扫图书馆的卫生,轮流排班。 至于选拔标准就是当场考核,参加人员明着比试,输赢一目了然,谁也不用有意见。 工资待遇却不高,一个月三十,加上补贴一共35。 虽然工资不高,但是体面啊!说出去都是有文化有内涵的工作啊。 林苏叶想得更简单,图书馆有书,可以随便看,就等于她读夜校之前带薪学习。 这么好的事儿,不争取才怪呢。 陈淑英知道她想去竞争就给她打听,回来也帮她出主意,“图书馆工作就是把那些书分门别类摆放,借书打卡记录,还书还得销记录,主要是心细,免得丢书烂账。” 林苏叶也听郭澄说过要求,自己做了计划表,拿出来给陈淑英看。 陈淑英惊艳得很,“大妹子,你这可和人不一样呀,看着就清爽条理,一目了然,我觉得妥了。” 被陈淑英夸得林苏叶很自信,打算晚上给家里人看看。 她正完善自己的图书馆建议表呢,外面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薛明翊回来了! 莎莎比林苏叶动作快,小燕子一样飞奔出去,“爸爸!” 薛明翊长腿迈着大步进来,脚下不停,手上熟练的把闺女拎起来。 莎莎就咯咯笑。 大军和小岭出来问爸爸好,又问已经写完作业,能不能出去玩会儿。 就乖得不行。 林苏叶:“别装了,好像我不让你们出去玩儿似的。九点以前回来洗漱睡觉。” 哥俩就一起出去了。 薛老婆子和儿子招呼一声,也抬脚就出去溜达了。 住在军区有路灯,想溜达就溜达,格外自在。 林苏叶去厨房把热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他们也不知道薛明翊当天回不回来,也习惯性给他留一份。 薛明翊抱着闺女在桌前坐下,顺便看看林苏叶的本子。 林苏叶做事情很认真,知道图书馆要怎么考核,就在家里充分准备呢。 林苏叶把饭菜摆上桌,把莎莎抱下来坐在一边听收音机,让薛明翊先吃饭。 莎莎却不肯,要和爸爸一起看妈妈的本子,帮忙修改。 薛明翊吃饭的时候很少工作,工作的时候绝不吃饭,他快速把饭菜解决掉,漱漱口,然后给林苏叶指点一下。 去图书馆工作么无非就是学会图书归类、写借书卡、还书归档,图书归类也是有窍门的。 薛明翊给林苏叶说一下他的理解。 林苏叶听得频频点头,不愧是领导,见解可比普通人强多了。 她笑道:“我这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是跑不了了。” 薛明翊:“也挺累。” 不算什么好工作。 林苏叶:“是得自己打扫卫生。” 莎莎:“我带哥哥一起打扫。” 林苏叶摸摸她的头,“乖宝儿。” 薛明翊觉得林苏叶肯定行,但是也忍不住逗她一下,“选不上也别哭鼻子。” 莎莎:妈妈也会哭鼻子?和哥哥一样吗? 林苏叶脸一热,嗔了薛明翊一眼,“瞎说,我怎么可能选不上?我准备这么充足呢。再说,选不上我就去被服厂做缝纫工,踩缝纫机我总是很溜的。” 薛明翊:“不行,太累。” 纺织厂、被服厂这种单位,在生产线上都是很辛苦的,她这体格根本吃不消。 她去一天,他担心一天,还是别折磨他。 去那样的单位,他宁愿养着她在家里画画看书。 吃完饭还有点时间,薛明翊就陪林苏叶散步。 只要爸爸在家,莎莎就让爸爸扛着她,三个人一起散步。 路上有人看到都和他们打招呼,还得嘀咕呢,“薛参平时看不见人,只要在家属区看到就是陪媳妇儿,真是好男人。” 再看看那些在省军区上班的男人,下班了几个人扎堆不是喝酒就是侃大山,哪里肯回家陪媳妇儿? 要拿薛参跟他们说事儿,他们还有话呢,“薛参整天忙,好几天见不到媳妇儿,一得空当然回来陪。我们这见天儿地回家,天天瞅着,还有啥好陪的?给他天天回家,他也得腻歪。” 转眼到了图书馆选拔的时间,有薛明翊指点,家里人支持,林苏叶就信心满满。 只要选上,以后她也是有工作的人啦! 第 116 章 格外厉害 林苏叶瞅了瞅来考核的妇女有十六七个之多,看来还挺受欢迎。 这其中有七个人是想换更轻快的工作。 蔡秀芳、吴美娜还有另外几个妇女,林苏叶都认识。 她没理睬吴美娜,却和其他人打招呼。 吴美娜立刻不满地对蔡秀芳道:“秀芳,你看到了吧?她就是排挤我!” 她感觉因为林苏叶没和她打招呼,另外几个认识林苏叶的妇女已经用不一样的眼神看她了。 太过分了! 张洁是军区一个参谋的媳妇儿,来林苏叶家暖房过的,她很熟络地找林苏叶说话,关系比其他人亲近许多。 吴美娜就连声冷笑,“我今儿要是选不上,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张洁不惯着她毛病,刺回去,“选不上只能是没本事,还能什么原因?” 吴美娜却也不敢和她对面吵,只能生闷气。 很快栾主任和另外两个领导过来,就说当面考核,第一个先让大家献计献策,怎么把图书馆工作搞好,第二项就是考核大家分类图书的本领,按照分类准则谁分得快、准,出错率低就要谁。 吴美娜抢着道:“主任,我有好建议。我觉得图书馆可以作为文化处的一个分组,组织军区家属的娱乐活动,尤其一些老年人,我们可以组织老年舞蹈活动。我会跳舞,我可以教的!” 栾主任笑道:“不错。” 吴美娜就得意得很。 其他人也都献计献策。 林苏叶寻思过俩月就恢复高考,到时候有复习需求的人会很多,有些人家里没有复习环境,想找个合适的地方。 图书馆无疑就是最合适的。 她建议在图书馆增加一些课桌椅,让大家可以来看书学习。 栾主任:“林苏叶这个建议很好,采纳。”这个意见不花哨,但是很中肯。图书馆就是图书馆,不需要做额外的工作,人手不够,环境也不合适。 之后考核大家分拣图书的速度和准确度,林苏叶除了力气小点,搬书只能少量多次,费点时间,在检索和整理上却优于其他人。 尤其栾主任说了分拣规则以后,她一本都没分错! 栾主任三人也是现场录取,不需要大家回去等,自然也就不存在回去以后有变故的可能。 最后林苏叶、蔡秀芳、张洁、吴美娜还有另外三个妇女都被录取。 比赛过程大家有目共睹,谁也不能说谁作弊、靠男人。 吴美娜原本说如果自己录取不上,她就要闹一番,现在录取上她就闭嘴。 另外落选的人却有愤愤不平的,“我们差在哪里?” “我们搬书可比林苏叶快,她一次只能搬几本,那是干活人的样子吗?” 吴美娜心情好,她道:“图书管理员又不是只看你力气大不大,搬书多不多,人家力气小,可图书归位这些都比你们快,也没出错,你们又不是看不见?” 几个落选的冷笑,“还真是屁股决定脑袋。”明明她之前最反对林苏叶,这会儿倒是她做好人。 虽然不服气,但是当面选拔,她们也不能说什么,落选就先离开了。 因为林苏叶说过她不想当组长,所以栾主任也不为难她,就让张洁做组长,蔡秀芳做副组长。 栾主任是有考虑的,这俩人和林苏叶关系好,日常也会对她照顾一二,至少不会刁难她。 栾主任先给她们开个小会,交代一下要做什么,图书馆准备几天后正式开放,以后有什么活动等等。 首先他们得把图书馆的卫生收拾一下,收拾完再准备借书卡、借书证等等,工作量不小。 张洁作为组长就和几人商量,“那我们吃完饭下午过来收拾卫生。” 大家都没意见,毕竟好不容易抢到的工作,第一天怎么也得积极点,否则随时都好替换别人了。 林苏叶和蔡秀芳、张洁都不一路,打个招呼就先回家。 吴美娜倒是追着她走了一会儿,“林苏叶,本来应该你当组长,倒是被她们抢了。” 林苏叶懒得搭理她,“吴美娜,你不用挑拨离间,以后大家共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分明就是吴美娜想当组长,没当上便来挑拨自己。 在这几个妇女里面,林苏叶的丈夫职务最高,按照以前不需要选拔考核,她会被直接委派当图书馆组长。 可那群妇女一直闹着要公平竞争,生怕组织直接安排妇女工作没有她们的份儿,吴美娜跳得最高。这会儿尘埃落地,她没当上组长又来挑拨林苏叶说本该是你的组长? 真是典型的屁股决定脑袋了。 所以不是她看不惯按男人的职务给女人定工作,而是她想享受最好的却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这种人,林苏叶压根不想搭理,更别说交往。 吴美娜没想到给林苏叶示好却碰了一鼻子灰,也是很没面子。 林苏叶回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大军小岭也带着莎莎回来。 听说林苏叶当上图书管理员,他们都挺高兴。 小岭:“妈,那得庆祝一下吧?” 莎莎:“我去拿。” 她把家里的苹果汁瓶子抱住来,这是秦建民让郑援朝送来的。她学着大人们喝酒的样子,一人一个杯,给大家倒满苹果汁。 小岭:“谁喝这玩意儿啊,又酸又甜,咋不得买几个北冰洋汽水啊?” 来了军区以后小岭跟着蓝海军等人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雪糕、北冰洋就是其中两样。 薛老婆子:“乖孙,回头奶给你两毛钱,你们去买汽水儿喝。” 林苏叶:“那汽水儿里面咕噜咕噜冒泡,一看就有问题,喝完保管涨肚子。” 莎莎点点头:“妈妈说得对,喝苹果汁就好。”她又在每人的杯里放一块冰糖,拍拍小岭的头,让他别嫌弃酸。 莎莎双手捧起玻璃杯,“祝妈妈找到工作。” 大家就跟着她喝一口。 大军:“妈,你们下午打扫卫生?” 林苏叶:“对,里面封了几年,那灰厚得呀下不去脚,可得好好打扫两天。” 大军:“那你别去了,我们第一节课自习,我和小岭去替你。” 他和小岭比林苏叶能干活儿,俩人换一个,图书馆只有赚的。 小岭咕咚两口把他嫌弃的苹果汁喝掉,又让莎莎给倒,“对,妈你下午别去,我打扫卫生可有经验了。” 林苏叶:“你们去上你们的自习,我哪里用你们啊。” 下午林苏叶戴着口罩、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去了图书馆。 张洁和蔡秀芳带头,让大家都武装好,直接打水拖地,也别扫了,一扫满屋子灰尘。 吴美娜瞅着林苏叶包得严严实实,心里笑话她矫情,打扫个卫生还戴着帽子口罩,只是因为林苏叶没搞特殊反而和大家一起劳动,她也就没说什么。 张洁:“苏叶,你来这边擦玻璃,那边的地我拖。” 人手不够,就算照顾林苏叶她也只能自己多干点。 林苏叶笑道:“没事,就拖个地嘛,第一遍脏,多拖两遍就好啦。” 她正忙着,就见几个孩子从外面咚咚跑了,莎莎也挥舞着小手绢跟在后面。 她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蓝海军一马当先,“林阿姨,我们给于老师请假过来帮您打扫卫生,于老师同意的。呶,这是准假条!” 他把皱巴巴的请假条给林苏叶看。 王小利也挥舞着扫把喊道:“我们是搞卫生小军团!” 林苏叶怕他们逃课,就把请假条拿过来瞅瞅,于慧敏那几个字的笔迹倒是和作业本上很像。 莎莎笑道:“妈妈,你不要怀疑,我监督他们,他们不敢撒谎的。” 她拉着林苏叶的手去一边坐下休息,让大军他们四个帮妈妈打扫。 林苏叶嘴上说不用他们帮忙,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孩子长大懂事了,不用当妈的操心还知道关心妈妈,真好! 张洁和蔡秀芳都懵了,其他妇女也很惊讶,纷纷道:“哎呀,人家这孩子咋教育的啊,我们天天给孩子说要孝顺,可人家嘴上说得好,该出力的时候人影都不见。” “可不咋的,我还跟我儿子说,下午过来帮我收拾卫生,人家压根儿没搭理我。” “这几个孩子咋这么稀罕人呢。” 吴美娜原本还想讽刺林苏叶矫情,结果这会儿来了四个半大孩子,一个个动作麻溜地扫地拖地,她讪讪的就不好再说酸话。 她拿着拖把也坐到一边去歇息,觉得林苏叶在这里也挺好,起码以后搞卫生有人帮忙,不用她们动手。 这时候莎莎哒哒地跑过来,对吴美娜说道:“白阿姨,我们是替妈妈打扫卫生的,不是替你哟。你还是要自己劳动的。” 她握着小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加油哦!” 吴美娜气得登时脸都绿了。 莎莎就拉着林苏叶去院子里,她要帮妈妈做借书证和借书卡。 林苏叶写字,她给盖图书馆的章。 吴美娜累得晕头转向,粘了一头一脸的蜘蛛网不说还吃了一鼻子灰,出来看到林苏叶和莎莎在院子说说笑笑地写借书证、借书卡,她登时酸得牙齿都倒了。 “哎,有人真是命好啊,自己娇滴滴的什么都不用干。”她忍不住跟另外一个妇女说酸话。 那妇女却羡慕得很,“我有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就会气人,啥时候有人家孩子一丢丢懂事,我可就烧高香喽。我得问问人家怎么把孩子教育得这么懂事。” 林苏叶看时间差不多,就赶着孩子们赶紧去上学。 她拿手帕给莎莎擦擦手,“乖宝儿上学累不累?” 莎莎摇头:“妈妈,我不累,老师说我困了就去她办公室睡觉。” 于慧敏对莎莎特别照顾,整日嘘寒问暖,怕她困怕她累的。 林苏叶笑了笑,就让她和哥哥们上学去。 大军就去问张洁:“阿姨,你们图书馆的值日生是怎么安排的?” 张洁笑道:“你们还想常来啊?” 大军:“嗯,以后只要我妈妈的值日生,我们就来替换她。” 一周七天,周一闭馆休息,那么要打扫六天。 她们有六个人,分成三组,晚上轮流值班顺便打扫卫生。 张洁就招呼一声说分组,看看谁想和谁一组,互相搭配一下。 吴美娜立刻道:“我和林苏叶一组。” 张洁瞅了她一眼,“吴美娜,你觉得合适吗?” 你之前一直跳着针对人家,现在和人家一组?人家乐意要你吗? 吴美娜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自己之前也不是针对林苏叶,而是针对男人职务高就能拿到工作,现在自己也有工作,自然就不针对人家了呗。 林苏叶就道:“我和张姐一组。” 蔡秀芳就道:“吴美娜,你和我一组。” 她们认识时间久,她觉得吴美娜除了那点毛病也没大问题,所以一直处得也可以。 她也怕吴美娜和别人一组闹矛盾,她跟吴美娜也约束一下。 当天下午打扫完室内,接下来两天再擦擦玻璃,收拾一下其他地方基本就搞定。说是图书馆,其实也就连成一圈的十几间屋子,中间上面搭了顶棚,就显得空间开阔。 为了避免漏水,书架都是在房间里的,窗户也不大,都镶着玻璃窗。 有些窗户上还贴着封条、标语等,都得撕掉擦干净。 等她们再把借书证、借书卡等准备好,图书馆就正式对外开放了。 图书馆开放以后,也不是很忙,毕竟运动刚结束,之前不重视教育、没收烧毁不少书籍,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阅读的习惯。 她们五点下班,晚上轮流值班顺便打扫卫生,到8点锁门。 如此一来林苏叶倒是如鱼得水。 她每天吃完早饭,送走上学们的孩子们就过来图书馆,哪怕不是她当值的日子也来看书、做笔记。 她陪读的时候自学了小学语文、数学,现在想看看初中的语文和数学。 她发现语文还好,基本都是共通的,高年级也顶多学一些诗词古文以及写更高深的文章,数学却完全不一样。 数学变难很多! 那她是真的不擅长。 虽然以后上夜校有老师教,她现在还是得提前预习一下。 她基本晚上五点半回家,吃过饭还会写会儿初中数学作业。 因为她每天也要写作业,小岭都不敢糊弄,更不敢不写。 如今不只是薛老婆子监督他写,莎莎还监督他写得认真、整齐,要是糊弄就被莎莎要求擦掉重写。 小岭感觉自己真是被戴上了一个大枷锁,还甩不掉的那种。 这日林苏叶回家,帮薛老婆子做完晚饭,六点多小姑骑车回来。 她自行车后座带着一个藤条筐子,里面装着麦糠和鸡蛋。 林苏叶好奇道:“明春,你买的?” 小姑笑道:“顾知青给你的。他说咱们来军区吃什么都定量,怕咱们鸡蛋不够吃的就从村里悄悄买了几十个。” 薛老婆子带了四只下蛋的母鸡过来,谁知道一换水土,有一只蔫了,只能炖炖吃肉,还有两只水土不服不肯下蛋,也只能等待被吃掉的命运。 只剩下一只母鸡还在下蛋,一天一个也不够家里人吃的。 现在家里伙食比在乡下改善一大截,煮鸡蛋、鸡蛋羹、炒鸡蛋、蛋花汤,那基本上不断的。 虽然食堂也有,可那不是得限量供应么? 鸡蛋不自由就是不爽。 薛老婆子见天说这里哪哪儿都好,吃鸡蛋不自由,在乡下她能从老妯娌家买,这里得偷摸去外面找那些乡下农民进城卖的,还有红袖箍抓人家,人家也不见天来,所以她逛个五次能买到一次就不错。 这会儿看到顾知青帮忙买鸡蛋,薛老婆子乐得合不拢嘴,“顾知青这孩子就是心细,你大哥和老三都没这样。” 林苏叶还为那俩说好话,“他们想买也没那么容易。” 她问小姑给顾知青钱了没。 小姑道:“他说之前借了嫂子的钱和粮票,就从里面划账。” 林苏叶:“他之前借的钱已经还啦,还划什么账?” 顾知青之前写小册子出版,县里给他两百块钱,他拿到以后就先还林苏叶的钱。 小姑:“他那么说,我也不知道,那我回头再给他钱。” 林苏叶又问问顾知青咋样。 小姑笑道:“瞅着挺精神的,穿得也利索起来,听他说现在县委都找他去帮忙呢,还给翻译什么文件,公社大队都不监控他了。” 林苏叶笑道:“那真好。估计他爸妈也快平反了。” 现在已经9月中,再过个月中央差不多就该发布恢复高考的指令,顾孟昭肯定要参加的。 他平时就没耽误学习,哪怕不复习也没问题,到时候不是北大就是清大,林苏叶就很为他高兴。 小姑洗手的时候林苏叶看了一眼,“明春,你的手表怎么不戴上?不喜欢的话咱去换一个,款式、表带都能换的。” 小姑:“嫂子,我喜欢!” 就是喜欢才舍不得戴,生怕磨坏了,或者跟人打架给打坏了。 林苏叶笑道:“喜欢就戴,别怕坏,坏了回头再买。” 薛老婆子听见忍不住道:“瞅瞅你们这败家,那么大一块手表,好几百块钱,坏了再买?哪那么容易坏呢?” 一块手表,不戴个几十年一辈子,哪里会坏?回头还能传给孩子呢。 小姑朝她吐吐舌头,“你那么稀罕,给你买一块。” 林苏叶:“买,等有钱了,一人一块,戴到你们不想戴为止。” 吃过饭薛老婆子收拾家务,大军小岭写作业,莎莎则给林苏叶说学校好玩儿的事儿,哪个姐姐给她好吃的,哪个哥哥给她好玩儿的,哪个老师如何如何。 林苏叶听得也开心,也给她准备零嘴儿,带去和哥哥姐姐们分享。 她给小姑量量尺寸,再做件衣服,结果小姑不肯。 小姑:“嫂子,你看我现在是公家人儿,从头到脚公家都发,咱还自己花钱干嘛?” 给嫂子赚钱,给嫂子省钱,对薛明春来说就是日常准则。 以前家里就薛明翊有制服,现在明春也有,旧制服改改给孩子穿,一家子的衣服都跟着多起来。 林苏叶就改为给薛老婆子做。 如果是以前,薛老婆子肯定不要的,但是来了城里以后发现没人穿大襟褂子了!!! 这褂子显得她特别像老太太,还是那种大年纪的老古董。 她也想穿那种对襟的,轻巧的衣服。林苏叶给她量尺寸的时候,薛老婆子还得要盘扣。 林苏叶:“那你可自己盘,多麻烦呢。” 薛老婆子:“指定我自己盘,我还多帮你盘点呢,以后你做个裙子旗袍什么的。” 林苏叶:“哟,老太太越来越时髦,还旗袍呢?不怕人家当资本家给抓起来?” 薛老婆子就笑,“你甭吓唬我,我也不是建民那孩子吓大的,我都看到一个首长的家属穿着旗袍坐小轿车呢。” 量完尺寸,林苏叶就暂时搁起来,等她白天没事的时候再做。 小姑洗了头,找林苏叶剪头发。 林苏叶:“明春,你们公安局不是也发理□□嘛,你找人理,人家理得好看有型。” 从林苏叶进门以后,小姑理发、贴身衣物等都是她负责,小姑也习惯找她而不是找娘。 小姑不喜欢扎辫子,都是剪短发。头发又厚又密,长得还快,基本两三个月就得修一下。 这时候乡下人都自己剪头发,谁也舍不得花那钱去公社理发。 而林苏叶因为细致认真,村里不少妇女都爱找她帮忙,她也算练出来,比别人剪得好看点。 可再好看也比不上人家专业师傅,以前在乡下舍不得理发的一毛五,现在又理□□,还心疼啥呢? 现在明春是县城公安,出去那也是个人物,除了明春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其他人可都觉得呢。 林苏叶觉得她也得打扮打扮,可小姑却没有半点要打扮的自觉。 小姑:“嫂子剪得好,我就爱让嫂子给剪发。” 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还给她梳头呢。 林苏叶没辙,就隔着墙喊陈淑英,“嫂子,你是不是有个削头发的梳子来着?” 陈淑英正在家里打毛衣呢,听见忙应了一声就从抽屉翻出来就踩着凳子隔墙给林苏叶递过去。 林苏叶接过来,“我们明春要理一下头发。” 陈淑英笑道:“明春也是大公安了,去理发铺啊。” 林苏叶自嘲道:“她不肯呢,也不嫌弃我理得狗啃一样。” 现在有电灯照着,也不黑,林苏叶就给小姑把头发理了理。 打薄、削出层次,头型好看,什么发型也不丑。 理完发,林苏叶让她去浴室冲冲,小姑却拍打一下就出门。 林苏叶:“明春,去哪里?” 小姑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大门外传回来:“反正也得洗澡,我出去练一架出出汗!” 林苏叶:“……” 自从来到军区以后,明春也是如鱼得水。 她白天去公安局上班,晚上回家吃过饭,一三五写文章,二四六出去干仗,休息天可以陪嫂子逛逛,安排得非常充实。 反正就是别人出去溜达消食儿,她出去找人对练摔跤,给这边的警卫战士揍得都躲着她。 门岗亭那些警卫员都被她打过,晚上巡逻的治安队也被她揍过,但凡年轻要训练的,能在这附近出现的就没逃过她的魔掌。 如今薛明春骑着自行车回家,大老远门岗亭的警卫就能看见她,一个个都忍不住给她敬礼。 本身他们只给首长敬礼的,对薛明春那是……由衷的敬畏,希望下一次对练她能手下留情甚至别找他们对练,他们真的消受不起。 小姑今儿理了发心情格外好,她去门岗那边的警卫班房,瞅着几个值班的战士在那里打扑克消遣。 她咳嗽一声,抬手抹了抹自己利索的短发,笑道:“同志们,一起去训练场过几招啊?” 一起过过瘾。 几个战士蹭得就站起来,纷纷摆手道:“薛明春同志,大晚上的别练了,过来听收音机嗑瓜子吧。” 他们白天练过了,绕了他们吧! 薛明春:“偌大的省军区,没个能打的?不能吧?” 秦哥一直说驻扎在城里的部队没有野外的能打,她还不信,这么瞅着确实如此。 反正她那年去二哥和秦哥的团里,就新兵都敢和她打,师部警卫连更是丝毫不怵,怎么这里的都不敢呢? 她不关心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也不知道省军区这边的警卫连、营多半都是大院子弟或者不想下乡的干部子弟,总归都是有点关系的,不用远离家门口,那训练什么的自然也差一点。 恰好警卫营营长刘琦和另外几个人过来,进来看看情况,听他们说薛参的妹妹找人打架找不到。 刘琦还不服气,就主动说陪女同志走两招。 他们也没去训练场,就在这边班房门前的空地上对练。 小姑还怕一开始就把人打趴下,人家不陪他练,所以一开始都收着手,还让刘琦三招。 刘琦两次差点打到她,笑道:“薛明春,你可得小心啊,拳头无眼我怕给你打坏了。” 小姑提醒:“你认真点。” 拳来脚往几个回合,小姑感觉差不多了,让开捣过来的拳头顺势抓住他的胳膊,猛得发力一个过肩摔就给他拍在地上。 刘琦:“我的腰——” 他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拍在地上的!!! 这个女同志,太野蛮了! 你吃什么长大的,吃铁吗? 小姑赢了以后把刘琦拉起来,扒拉一把头发,笑道:“我嫂子刚给理得发,有点厉害。” 她过了瘾,心满意足,就和人家告辞回家了。 刘琦等人望着她飒爽的背影,怎么都不能理解“嫂子给理发”和“厉害”有什么联系。 至于就给他不留情面地拍在地上? 第 117 章 平反、暴富 这日吃过早饭,薛明春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公安制服,上白下蓝,清爽帅气。 她个子高,两腿修长,哪怕没有型的制服都被她穿得有型好看。 她把帽子扣在手里,拿上林苏叶帮她做的咸菜。 公安局食堂吃多了腻歪,没滋味儿,她习惯从家里带点咸菜过去。 只不过总是被人偷吃,一罐头瓶咸菜没两天就被人吃光了。 “娘,嫂子,我走了。”她说了一声就背上挎包,抬腿跨上车骑车走了。 薛老婆子:“你至于懒成这样?你把车子推出去再骑也耽误不了两分钟!” 院门是有门槛儿的,一般人都会把自行车推出去再骑,可小姑都直接骑出去,到了门槛儿那里两手抓着把手一提就能出去,再身体前倾就把后轮也撅过去,然后骑车风驰电掣地跑了。 薛老婆子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惊得不行,追着骂到路口,结果小姑那车速哪里是她能赶上的? 她的声音都赶不上! 小姑骑车从大院儿里往外走,周围都带起一股旋风,把地上的树叶都能掀起来那种。 有人看到难免要说一下,“这谁家的大闺女一点都不文静,比男人还野。” 就有人回答:“薛参家妹妹,在县城当公安,怕上班迟到吧。” 一听说是薛参妹妹,那人就觉得理所当然,“和她二哥一样风风火火的。” 反正他们见着薛明翊的时候,他都大步流星的,从来不会左顾右盼,更不会停下和人闲聊。 他妹妹呀,那正常。 小姑经过门岗亭的时候抬手和站岗的警卫打招呼。 俩警卫只来得及朝她点点头,她就骑出去老远。 从省城去县城,并不远,但是军区在省城西边,县城在东边,所以她等于要横穿整个阳城。 她走主干道,泊油路加水泥路,平整得很,就算有一段土路,那也铺了石子,下雨下雪也不耽误,所以她车速特别快。 到了县公安局她把咸菜罐子锁在自己抽屉里,瞪了几个同事一眼,“谁也不许偷吃我的啊!” 几个同事纷纷笑,“明春,别小气吧,咱嫂子做咸菜这么好吃,让我们也沾沾光。” “对呀,回头我们给油和咸菜,麻烦嫂子给做做。” 小姑白了他们一眼,“我嫂子可是图书管理员,哪有时间给你们做咸菜。” 她日常也不肯呆在县公安局办公室里,几乎每天都出去跑,不是在县城抓坏分子就是去乡下找公社特派员了解案子。 费脑的案子她是不管的,给县公安局局长、队长那些人烦心,她只管那些嚣张跋扈、屡教不改的坏分子,越邪性她越高兴。 她昨天刚处理了一个知青勾搭当地混混,故意谋害大队牲口的案子。 那几个男人嘴馋,故意把大队的耕牛给赶到悬崖下面摔了个半死。 治是治不好的,那就只能杀掉,扔也不舍得扔,便低价卖给大队社员、知青们吃掉。 大队干部也不是吃素的,老老实实的耕牛掉下悬崖,那总归要查,是保管员失职?保管员多冤枉啊,他可不认罪。 最后就闹得不可开交,惊动公社特派员,特派员也查不出来,直接又报到县公安局。 小姑一听,有意思啊,她就去了。 她和大军、小岭、顾知青等聪明人一起待久了,听到的故事也多,尤其到了省军区以后大军想尽办法借书看。后来图书馆开放,家里的书就不断,连薛老婆子都戴着老花镜,有空就翻翻书。 小姑自然也没少看没少听。 她把脚印一对比,再把几个嫌疑人分别问话,捏着人家的肩膀瞅着是亲切有加,却给男人们疼得龇牙咧嘴。 都是些乡下混子,也没经历过多大的风浪,自然就被软硬兼施地诈出来。 一个说秃噜嘴,其他人也不会再隐瞒,纷纷指责别人。 小姑就各打五十大板,先一人一拳给耕牛报仇,再按照破坏社会主义生产,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判刑,该劳改劳改,该罚款罚款。 她去人家大队结了案,顺便又骑车去城关公社大杨湾大队看看。 小姑走了以后荆玉兰就调回城关公社,她和薛明流俩负责公社的案子。 荆玉兰虽然有点男孩子气,却也细心,她和薛明流合作得很好。 一看到小姑,荆玉兰就热情地打招呼,“明春!” 小姑骑车过去,“最近有没有什么大点的案子?” 荆玉兰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都是些偷鸡摸狗的,要么就是爬墙偷情的,没有一个能打的,我和薛明流都对付得了。” 小姑还有点遗憾呢,“那你们忙,我去大杨湾瞅瞅。” 荆玉兰:“明春,你是不是去找顾知青呀?他不在。” 小姑原本也不是特意去找顾孟昭的,不过荆玉兰一说他不在,她就顺口问问去了哪里。荆玉兰:“我们早上巡逻的时候,看到有辆小车拉着顾知青走了。” 小姑眉毛一凛,“顾知青被抓走了?” 荆玉兰笑道:“不是不是,没抓,都笑呵呵的看着像是请走的。” 请走的? 小姑不知道谁会派小车请顾孟昭,就县里有事也是打个电话让他过去,不可能派车来接。 她就去大队问问,杨支书肯定知道。 到了大杨湾她先去大队部,杨支书等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见她过来,大家都很高兴,热情地招呼她。 小姑:“顾知青被谁接走了?” 会计笑得合不拢嘴:“人家顾知青父母平反啦!” 小姑笑起来,“那可是大好事。”她就不担心了,聊两句她就去小学看看。 她直接去找赵秀芬。 赵秀芬正在办黑板报呢,一边写一边想林苏叶,“嫂子走了以后,也没个画画好看的,瞅瞅我们画的这些,是啥啊,没眼看。” 听见小姑叫她,她立刻跳下桌子跑过去,“明春?” 小姑笑道:“赵老师,我嫂子说城里都在传言要恢复高考,让你也早点准备初高中的书学起来呢。” 昨晚上林苏叶洗完澡坐在饭桌前看书,就随口跟小姑说了几句,说外面人都在传要恢复高考,吴美娜在图书馆讨论好几次了,她就让小姑去大杨湾的时候也和赵老师说一声。 顾知青是没问题的,赵秀芬一直教小学,初高中的东西不知道还会多少,肯定得准备。 赵秀芬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大家都在传这个消息可谁都没有确切的信儿。 嫂子在军区住着,她这样说,只怕是听到什么可靠的消息了吧? 赵秀芬惊喜得眼泪直接流出来。 她忙抬手擦,结果一手的粉笔灰,把脸抹得花了。 小姑看她又哭又笑的,忙退后一步道:“我嫂子就是听人说啊,不知道真假,赵老师你自己看吧。” 她赶紧告辞走了。 赵秀芬对着她的背影喊谢谢,随即激动得她悲喜交加,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这种喜悦,她便快步躲到一边去,捂着脸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省军区图书馆。 林苏叶每天过得很充实,有人借书她就服务,没人借书她就看书。 吴美娜和另外两个妇女闲出屁,不是嗑瓜子就是打毛衣,再不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说闲话儿。 最近议论最多的就是谁家平反,谁家小楼还回去以及可能要恢复高考之类的。 林苏叶正在看书呢,这时候图书馆的喇叭响了,“图书馆的林苏叶同志,通讯处有你的电话!” 一连播报了三遍。 林苏叶都懵了,她第一次享受这个待遇,以前都是薛明翊打到郭澄那里,不需要这么高调。 她跟蔡秀芳说一声,赶紧去通讯处接电话。 她还纳闷呢,薛明翊不会打到这里来,那是谁? 她拿起电话,试探地喂了一声。 对面立刻响起顾孟昭温润的声音,他有些激动,“嫂子!” 林苏叶也很高兴,“顾知青?你好你好,什么事儿啊?” 顾孟昭笑起来,“嫂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爸妈……摘帽子了!” 林苏叶一直在嘀咕呢,寻思着顾知青的父母也该摘帽子了吧,结果就接到电话。 她也很高兴,一叠声地祝贺,“顾知青,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们一家人早就盼着你能够和父母团聚呢。” 顾孟昭原本语气挺平和的,听到她这句话突然就热泪涌上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这么多年,爸妈没平反的时候,安然无恙的亲朋一个都不见,也就顾元珩来找过他。 现在爸妈平反的消息刚传出来,家里这边的亲戚都纷纷上门。 他们看重的是爸妈平反,又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只有林苏叶一家,他们是为他和爸妈团聚高兴。 “谢谢~谢谢嫂子……”他瞬间泣不成声。 林苏叶本就容易被人感染,这会儿也被顾孟昭弄得眼泪汪汪的,停了停,收拾一下情绪,她问道:“顾知青,那你爸妈接回来了?”顾孟昭:“对,他们被接回来以后才告诉我,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 林苏叶很为他们一家高兴。 顾孟昭:“嫂子,不知道你们方便不,过两天我想去拜访。” 林苏叶笑道:“当然方便,你随时都能来。” 顾孟昭就和她约好时间,这个休息天孩子们不上学,小姑应该也休息,林苏叶也轮休,到时候他上门拜访。 挂了电话林苏叶忍不住“啪”拍了一下巴掌,真好。 通讯处的小年轻都偷摸瞅着她呢,见她又哭又笑的,也纷纷好奇。 听起来是有好事啊? 有那伶俐的就主动恭喜她。 林苏叶笑道:“有个朋友啊家里摘帽子了。” 她没直接回图书馆,而是回了一趟家,薛老婆子正在家里一边纳鞋底一边听收音机呢,也不知道听到哪里,就吧嗒吧嗒流眼泪。 林苏叶:“哎呦喂,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伤春悲秋呢?” 薛老婆子忙擦擦眼泪,“没瞅着我在听评书吗?薛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多可怜。” 林苏叶:“告诉你个好事儿。” 薛老婆子:“怎么,你发财啦?” 林苏叶笑道:“我有那么财迷吗?我就是一个管书的,一个月三十五块钱,哪里发财?” 薛老婆子:“那就是你男人发财了?” 林苏叶:“跟咱家没关系,老太太你别钻钱眼儿里。” 薛老婆子:“不知道谁那么抠门儿,我大孙子喝瓶汽水儿都不给钱,说我钻钱眼里。快说吧,啥好事儿。” 林苏叶:“顾知青的爸妈摘帽子了。” “啥?”薛老婆子蹭得站起来,“真的?哎哟,那可真是大好事。我这还琢磨呢,那么多人都摘帽子,官复原职的,回到岗位的,他爸妈怎么还没轮到?我还嘀咕呢,不会是真有啥事儿吧?” 林苏叶笑了笑,“要真有啥事儿,那就是有证据,还能活到这会儿?” 薛老婆子:“哎,真是不容易。那他们回城啦?” 林苏叶点点头,“这个休息天顾知青上门来做客,咱准备一桌,你那鸡也不下蛋,不如做个贡献?” 薛老婆子:“一边儿去!咋说两天一个蛋呢,想吃鸡我出去寻摸,有那农民来卖的。” 买鸡没那么顺手,得预约让人给找找。 薛老婆子拿了钱拎着菜篮子出门了。 顾孟昭挂了电话,站在那里有点发呆,随即忙拿手擦擦脸上的眼泪。 他爸妈一平反,这里政策就很到位。 不但省城的小楼归还,首都顾家的院子也归还,另外家里的家具、书画、古董以及其他财物,只要登记造册的,都归还。有将近一半的东西已经被人瓜分或者破坏,是不可能再归还的。 另外顾爸顾妈这十一年的工资一次性补发,还有之前征收房子作为政府经租房,房租也一次性补发,顾爸顾妈之前的学术著作,稿费一直没发,如今也一次性补发,还有抄走的美金也大部分归还…… 他数得清的数不清的,林林总总竟然有将近十万! 这年头十万块钱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可顾孟昭却觉得很不真实,没有什么感觉。 这十年在乡下,他靠着大队的关照才能活过来。刚下乡那一年做不动农活,分不到口粮,更别说钱。就这十来年,他在乡下一年到头也没分超过三十块钱,根本不够花。 要说他对钱的感觉,那还是林苏叶给他去探望爸妈的钱和粮票让他毕生难忘,弥足珍贵。 他付了一块钱电话费,工作人员说要找他七毛,他却摇摇头,“不要了。” 他回到家在外面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把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再回家。 他们家的房子在省大后面的梅园里,三层小楼,欧式建筑。 运动的时候被征收做了革委会办公室和家属楼,里面被重新整改过,现在不伦不类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也没人在乎,毕竟比起乡下住的泥坯屋子,这算什么呢? 他进了门,屋里还闹哄哄的。 顾爸在楼上,顾妈在楼下被几个不算亲的亲戚围着,一个个好像亲姊妹亲兄弟一样心疼他们,一口一个这些年受苦了,回来大家亲如一家云云。 这些亲戚在爸妈出事钱没少来讨要好处求帮助,在爸妈出事儿后就一个个划清界限再不来往。 这一次过来,无非就是想分爸妈拿到的那笔钱。 顾妈看到他回来,立刻招呼,“孟昭,快来,见过你大表姨二表姑,三表舅……” 顾孟昭心里有些不耐烦,却给妈妈面子,缓缓走过去。几个男男女女拉着他,纷纷夸他一表人才,“孟昭也大了,该说媳妇儿了吧?我们家那孩子长得又温柔又漂亮,正好和孟昭般配……” 顾孟昭原本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断然不会对人恶语相向,不过这人着实给他恶心到。 他冷淡道:“对不起,不般配。” 那亲戚立刻一脸尴尬,笑着找补呢,“哎呀,都是一家人,见见面……” 顾妈看儿子脸色就知道,“不说其他的。你们看我们大老远的回来,家里也没吃的没喝的,你们谁给凑点面和菜肉什么的。” 一个个纷纷说给,还想请他们一家去饭店吃。 顾妈:“不用了,你们一人给我们凑个五十斤粮票?也够我们吃一阵子的。” 一个女人立刻道:“表姐,你们平反,不是要补发工资吗?你和我姐夫一人一个月两三百呢吧?” 顾妈:“那不是说嘛?还没到位呢。要不你们去给我催催?” 她就说让人给凑粮票,今晚上就去饭店吃。 来人不情愿地凑了凑,有人给两斤,有人给一斤的,到底是凑了不到十斤。 顾妈收在手里,笑道:“我们现在也不方便,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啊,再会。” 她就起身往外走,示意送客了。 亲戚们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还要说东说西的。 顾妈却只是笑,看着他们最后一个出门,立刻砰的一声把镶嵌着雕花玻璃的大红木门给撞上。 最后出门的那个男人差点被大木门砸着屁股,吓得他赶紧跳起来。 顾妈撇嘴,哼了一声,她回身对顾孟昭笑道:“儿子,快换衣服,叫你爸爸下楼,我们去饭店吃手把肉。” 顾孟昭摇头,表示不想吃。 顾妈:“那就去红房子西餐厅,吃小牛排?” 顾孟昭摇头,“妈,我想吃面,在家里吃。” 顾妈笑起来,“儿子啊,你知道爸妈都不会做饭,还在家里吃面,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顾孟昭无奈地看着他们,“所以,十一年了,你们也没学会做饭?” 顾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十一年也没给我们机会学做饭啊?那点口粮做糊糊都不够饱肚子的,谁还管怎么做饭?你也不是没去我们那里看过。” 顾孟昭叹了口气,“那我做给你们吃。” 顾爸正在房间里清点他那些宝贝书籍,古董字画还是其次的,他们当年回来带了很多书的,结果被小年轻烧毁撕毁不少。好在查抄办也有识货的好人,把一些他珍爱的古籍、外文原版书给保存起来,如今也一起送回来。 顾爸在房间里乐得手舞足蹈,分别十一年的宝贝啊,如今见着比儿子还亲。 顾孟昭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咳嗽一声,“爸,吃饭了,我擀了面。” 顾爸推推眼睛,朝顾孟昭笑道:“真是爸妈的好儿子,身处逆境不但保持了积极向上的劲头,还学会护理牲畜的新知识,如今竟然连做饭这样难的事儿你都会了。爸妈真的很放心,为你骄傲!” 顾孟昭:“别说好听的,吃饭吧。” 一家三口坐在已经破烂的沙发上,围着被砍了几道印子的红木茶几吃饭。 顾孟昭做的手擀面,和面的时候放了鸡蛋和盐,吃起来筋道,煮面的时候用葱花炝锅,还卧了几个鸡蛋,撒了一把葱花,吃起来香喷喷的。 顾爸顾妈每人吃了一大碗,连汤都喝得涓滴不剩,连说好吃。 顾爸拿袖子擦擦嘴,“回来的路上,吃的饭店菜也没咱儿子做的面香。” 顾孟昭递手帕的手僵在半空,这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么,这会儿直接用袖子擦嘴? 不讲究了? 顾妈接过去擦擦嘴,“老顾,你洗碗啊。” 顾爸:“儿子你洗,我去看会儿书。” 他一溜小跑上楼了。 顾孟昭:“……”他俩在下放的窝棚里互相给对方省吃的,有活儿抢着干,这会儿一回来过舒服小日子,就开始耍懒。 刚平反就需要请个保姆,这合适吗? 顾孟昭把厨房收拾一下,找了一圈,在父母各自的书房里看到他们。 他站在走廊里,冲着两个书房,“爸、妈,后天我要去拜访朋友。” 顾妈一听,立刻站起来,“儿子,是你对象家吗?” 顾孟昭:“……是我跟你们说过的薛家呀。” 顾妈笑起来,“人家很照顾你,给你吃的,还给你钱和粮票去探望我们。对,得去拜访人家,你多买礼物。” 顾爸:“我也要去吗?我还是别去了吧?” 他被斗的时候剃了阴阳头,还被人用油烫过,脑袋上有一块伤疤,好了以后就不再长头发,瞅着麻癞癞的不好看。别去给儿子丢人。 顾孟昭想了想,“那我先自己去,认认门,回头请他们来家里做客。” 顾妈立刻道:“别啊,咱去餐厅多好啊,讲究、气派,来家里……”她环首四顾,嫌弃道:“这破破烂烂的,咋招待客人?” 顾孟昭:“人家不会在乎的,要么你们再归置一下。” 爸妈从前审美很高,他们布置的屋子那是大人物都赞不绝口的。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摆手摇头,“算啦算啦,布置啥啊,这样就挺好。” 当初那么好的房子被糟践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布置也懒得弄,谁知道啥时候又被人砸了? 没有安全感。 顾孟昭也不强迫他们,随便他们怎么样,只要过得舒服开心就好。 顾爸:“儿子,咱家银行存折都归你管,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问我们。” 顾妈:“对,你自己看着办吧,你都这么大个人儿,比爸妈能干。” 一句比爸妈能干,夫妻俩就当了甩手掌柜,把家都丢给儿子了。 顾妈跑到顾爸书房,“云方,你说现在让不让我们四处走?还管制不?” 云方是顾兴章的字,也是他在留洋时候的常用名。 顾爸:“应该让吧?只要不出国就行。” 顾妈:“我想去西藏瞅瞅,咱那本华夏方言得把少民语言也包括进去,去采采风,学学。” 顾爸:“好呀好呀。” 顾妈:“那咱……啥时候走?” 顾爸瞅瞅儿子离去的背影,小声道:“过阵子?” 顾妈:“那也行,那这几天咱先在附近看看。就省城这边乡下说话都不一样。” 顾孟昭听着爸妈在那里嘀咕要研究华夏方言,忍不住也笑了笑,他们俩之前研究西洋学、拉丁文、翻译学以及欧洲文学,这会儿下放十来年似乎对华夏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顾孟昭也不打扰他们,直接去拿了钱和票,还有一部分外汇券,外汇券是当初抄走的美金还回来的。 他出门顺手把门给锁上,免得有人进来爸妈不知道。 反正他们一旦聊感兴趣的就会入迷,忘了时间,不会想出来的。 他坐公车去了百货大楼,直接往高档商品区去。 他要给薛家人买礼物。 他想给薛明春买一块手表。 她上班了不戴手表就不知道时间,他想送她一块。 之前拿到两百块稿费的时候他就想送,可惜没有手表券,另外钱也不够,便只得作罢。 他一眼就相中了那款中性风的女表,虽然是女式表,但是和其他精致小巧的不同,这款表盘略大,看着很适合明春。 他也不问价格直接让售货员拿给他。 爸妈不但补发了工资,还发了不少票,自行车票、手表票、收音机、电视机等都有。 他付款后接过装手表的盒子放在自己的包里,又去逛逛看看给林苏叶他们买点礼物。 他去外汇券区域给林苏叶买了一件羊绒大衣,这是专供出口的,国内柜台不销售这种羊绒制品,顶多是羊毛或者毛呢的。 他又给莎莎买了一套小乐器,有口琴、排箫等,还买了一件粉色的大衣。 他给大军买了一支派克镀金尖的钢笔,给小岭买了一把进口的玩具枪,可以填充弹珠射击,方便他练准头,还给他俩买了泳裤和泳镜。 他给薛老婆子买了一双皮棉鞋,非常厚实保暖。 他还买了一些烟酒,高档的茅台拿去薛家串门,普通的到时候回大杨湾送杨支书他们。 最后他买了好多糖果、零食,甚至是进口巧克力。 买完拿不了,因为他用了外汇券,经理以为他是回国华侨,就派俩男售货员帮忙送家里去。 转眼休息天,顾孟昭一早就起来收拾。 他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白衬衣,穿上爸爸年轻时候的蓝色暗花竖条纹的西装三件套,打上配套的领带,卡上宝石领带夹,再把头发用发蜡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然后戴上眼镜。 镜子里的青年温润如玉,优雅端方,却……有点陌生。 顾妈从门缝里偷偷瞅着,吃吃地跟顾爸笑道:“孟昭真是越来越俊,比你年轻时候还俊呢。” 顾爸小声道:“那不肯定么,我胜在气质好,风流倜傥,咱孟昭长得好看那都是随你啊。” 他们正偷摸欣赏儿子丰神俊秀的风姿呢,谁知道屋里的顾孟昭突然就把衣服都脱下来,重新穿上下乡时候的普通衣服,又把头发抓乱,甚至拿湿毛巾把发蜡都擦掉,再用手抓了抓,让头发变得随意散乱些。 又是那个朴素中却透着俊秀优雅的顾知青了。 顾孟昭满意了,把要送的礼物都检查好,一样不落,然后就想出门。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 118 章 做客、挑衅 他要送的礼物太多,自己根本拿不了! 他爸妈又不去,那他只能找个人帮忙。 顾爸看出儿子的窘迫,立刻道:“孟昭,我帮你借个车送过去。” 顾爸以前虽然只是个省大校长,认识人却不少,要借个车还是可以的。 他跑去打电话,很快就有车过来,人家还配了司机。 顾孟昭道谢,又跟爸妈告辞。 顾爸顾妈挥挥手,“儿子,好好感谢人家啊,回头请人家去餐厅吃饭啊。” 顾孟昭坐上轿车一路往省军区过去,其实并不算远,只是他……东西拿得有点多而已。 今天是休息天,除了薛明翊不休息,其他人都休息, 林苏叶已经跟家里人说过顾知青要来做客,所以大家都在家里等着,谁也没往外跑。 不但小岭激动得上蹿下跳,就连日常淡定的大军都一直在笑,眼睛里满是期待。 蓝海军和王小利如今黏着大军小岭,吃过早饭就跑来薛家玩儿,听说大军小岭的知青老师要来,他们也留在这里想见识一下。 他们平时听兄妹三人说过很多次顾知青,但是没见过,就很好奇。 蓝海军听林苏叶在和薛老婆子商量用什么菜招待顾知青,还说要准备两瓶酒。 薛明翊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吃饭也不喝酒,所以家里很少准备酒,要让大军小岭去供销社买两瓶。 蓝海军闻言,喊道:“姨,你们别买,我家好多酒,我爸妈也不在家喝,我回去拿。” 林苏叶忙拦住他,让他别乱拿爸妈的东西。 蓝海军笑道:“不是我爸妈的,是我姥儿的,人家送她的,她也喝不完。” 他拉着小岭一溜烟跑了,过了一会儿跑回来,一人抱着两瓶茅台,一人端着一个盆,里面放了半盆炸茄盒、藕合、韭菜盒子、萝卜丸子。 蓝姥娘整天在家里做吃的,还喷香! 别人家缺油少肉的,她却天天都有一锅油炸各种丸子、小黄鱼、面糊虾等等。 林苏叶:“海军,就你和你姥儿俩人,别让她做这么多了。” 蓝海军:“那我说了也不算啊,我和她说就我俩吃,我姥儿却说我们家一屋子人,我姥爷、大舅二舅大姨二姨,我爸我妈的。” 林苏叶:“……” 小岭笑道:“妈,海军姥娘那天还叫我大橙子呢,说我是海军大舅,哈哈。” 薛老婆子:“了不得,那老人家这是有点糊涂了啊?得看大夫。” 林苏叶也问道:“你姥儿这个情况,看没看过大夫?” 蓝海军:“大夫一来,我姥儿就骂,说她没病,别忽悠她住院。她骂人家,人家和她说她又听不见,那不是白扯么?我爸妈就随她了,反正她就是做吃的,别的事儿也没啥。” 这时候外面响起汽车马达的声音,林苏叶就暂时打住这个话题。 莎莎立刻拉着小姑往外跑,“顾知青来了。” 一家人来到门外,果然就见顾知青从车里出来,一样样往外拿礼物。 小姑和大军等人帮忙拿东西。 林苏叶:“顾知青,你来就来,你买什么东西啊。” 顾孟昭笑道:“也不知道买什么,就瞎买一通,嫂子和大娘别笑话我不会买。” 林苏叶:“哪能呢,顾知青快进屋。” 她又跟司机道谢。 司机走后,一行人就进屋去。 原本林苏叶寻思顾孟昭顶多买点吃的玩的过来,等到了屋里把大大小小的包和盒子放在桌上,大家一样样分的时候,林苏叶直接傻眼了。 这也太贵重了,太多了! 大军拿过那支钢笔,念了上面的字:派克,他不知道贵重,毕竟没听过。 林苏叶一听就觉得耳熟,之后又看薛老婆子的皮棉鞋,她在商场见过,一双要20块钱! 再然后是她的羊绒大衣。 林苏叶直接不行了,“顾知青,你赶紧的,我叫个车,你给百货大楼送回去!” 顾孟昭为难道:“嫂子,都买了咱们怎么送回去?那不好。”林苏叶急了,“你这买的也太贵,太多了!你这是好些年不回城,不知道城里行情,你看这大衣,满大街哪有人穿啊?我这要是穿上,人家不得以为薛参拿了别人多少好处啊?” 顾孟昭哈哈笑起来,“嫂子,不会的,我爸妈11年的工资都发了,不差这点。” 林苏叶更不行了,“你爸妈的工资那更不合适,你说要是你自己赚的也行,这是你爸妈的……” 顾孟昭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觉得自己把事儿办砸了,登时脸都窘得红了,他觉得自己确实欠考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回报嫂子他们,把最好的给他们,忘记这一茬了。 人家根本不图他回报,更不图他给好东西,太好了他们反而不安。 他高涨的情绪就有点低落,如果脑袋上有耳朵,那就是吧唧耷拉下来了。 小姑看他一副窘迫的样子,觉得好笑,她问:“顾知青,大家都有礼物,那我的呢?” 顾孟昭忙把珍藏的盒子拿出来递给她,“我寻思你有制服大衣,就给你买了一个手表。” 小姑哈哈一笑:“好巧,我嫂子刚给我买了手表,你买晚了,这个真得送回去。” 顾孟昭更加沮丧,他办得什么事儿啊?也太丢人了。 小姑把她腕上的手表给顾孟昭显摆,“顾知青你瞧,嫂子给我买的!” 顾孟昭看了一眼,顿时觉得眼熟,这好像和自己买的……是对表的啊。 只不过她戴了个男款,他买了个女款。 他把盒子打开给她看。 小姑立刻道:“哎呀,你买的不如嫂子买的好看,嫂子买的大,更划算。” 顾孟昭:“……” 这地上为什么没有一条缝给我钻进去。 林苏叶是财迷心疼钱,心疼花钱,不管这钱是不是自己的。 这会儿看顾孟昭不好意思,她立刻回过神来,人家顾孟昭是客人,不是自己家人,自己不能太随意。她忙笑道:“顾知青买的手表很好,我当时看的时候也想买这个来着,又觉得女款男款一样的钱,男款的大,用料多,肯定划算,就买了男式的。” 其实这块女表更适合小姑,这块表不像别的女款那么小巧,而且小姑虽然个子高却并不粗壮,手腕纤细,男款的有点大,这款就正好。 当时林苏叶知道小姑喜欢男款的,特意买的男款,如今瞧着女款更合适。 小姑笑道:“那顾知青,你买的你就戴吧。” 顾孟昭更窘了,我是给你买的啊,我自己戴个女表算啥,虽然看着也还好,不会很秀气,可他总归是男人呀。 小岭喊道:“干嘛呀,我觉得顾知青买得可好了。” 他把女式表拿起来比划一下,又看看小姑的,让小姑摘下来,然后对比一下,把女款的给小姑,把男款的给顾孟昭,“这样就行啦。” 顾孟昭的脸登时就红透了,捏着那块男士表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觉得滚烫,仿佛要给他的心烧个洞。 小姑却觉得有点亏,那是嫂子买的,大,用料多,换成这块小的,是不是有点亏? 她就看林苏叶。 林苏叶看顾孟昭已经窘得不行,赶紧给他解围,“行,你就戴顾知青送的吧。” 小岭很主动地帮顾知青把小姑之前的那块表戴上。 小姑自己把那款女式的戴上,左右瞅瞅,好像也行,就是有点亏,毕竟自己那个大,用料多。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顾孟昭的手腕,再要回来不大合适,嫂子肯定得觉得她不懂事,毕竟顾知青帮她考上公安的呢。 她就戴着了。 顾孟昭看她戴着的表,又用手摸了摸自己戴着的那块,一瞬间心里滚烫。 小姑还是觉得有点亏,她问顾孟昭,“我是不是有点亏啊?你送别人礼物,也送我礼物,可是把我的也换走了?” 顾孟昭忙道:“那我再送你一个别的。” 小姑:“我也没有其他需要的,不用了。” 就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表,才戴了两次呢,自己都舍不得天天戴。 薛老婆子呵斥小姑:“行啦,你这个丫头脸皮厚,哪有管人家要的?”她又心疼顾孟昭花的钱,“你爸妈刚回来,身体好不好?有地方住吧?工资给了得存起来,这以后在城里要花钱的地方多。就比如说我们,不来城里那吃菜烧柴都地里刨,现在都得买呢。” 顾孟昭忙说有的,都不缺,爸妈身体也好。 他笑道:“多亏了大娘您给的护膝、手套还有军大衣,我爸妈这两年冬天过得舒服,一点都不难熬。” 以前破被子薄棉袄,很难熬。 前两年小姑得了金政委给的新军大衣,薛老婆子就把薛明翊带回来的旧军大衣送给他,让他过年探亲的时候捎给他爸妈。 顾爸顾妈一直感激那件温暖的军大衣。薛老婆子又嘟囔为啥给莎莎买大衣,“她这么小个人儿,衣服穿一年两年就小了,之前的皮鞋白瞎,现在又买大衣,太浪费了。” 莎莎不乐意了,“奶,怎么给我买就浪费?我穿不上,我留着给我闺女啊?” 薛老婆子:“你就保证一定有闺女?万一就生儿子呢?” 莎莎:“那也当闺女养,让他穿!” 听着一个小孩子说大人话,众人都笑起来。 莎莎觉得有啥好笑的?不是人人都有闺女和儿子吗? 奶奶有,妈妈有,她当然也会有的! 林苏叶给莎莎把漂亮的大衣拿起来,幸亏买的大点,能穿几年,“闺女,现在还热,大衣冬天再穿。” 莎莎大了,嘴巴很会说,也会看事儿,挤兑奶奶:“我哥的脚也长,鞋子半年就小,你不断给做新的,也不怕浪费,怎么到我身上就浪费?老太太你重男轻女,你这样不对。” 薛老婆子:“是我不对,我道歉,你是小祖宗,你说了算。” 她还指了指北边的饭橱,“你以后上那上头去坐着。” 聊了一会儿,薛老婆子让他们出去溜达逛逛,她准备午饭。 林苏叶就给她帮忙,“海军带来那么多吃的,我们再做个菜就行。” 薛老婆子还在肉疼自己的鸡,一早就被杀了放血炖上,只是三年的老母鸡得多炖一会儿,还没烂。 她抹了抹泪。 林苏叶:“好啦,别心疼你的鸡,回头再买几只,现在也没人管,随便你养。” 老太太出去寻摸没买到鸡,只能杀掉自己最后一只。 薛老婆子:“我不是心疼鸡,我是替顾知青高兴,这是什么来着?苦尽泰来了。” 林苏叶:“……” 这就是学习不扎实,学混了还不自知。 学习小班长莎莎比她快,“奶,是否极泰来、苦尽甘来。” 薛老婆子:“去去去,玩去。” 小姑抱着莎莎,大军、小岭加上蓝海军、王小利一群人带着顾孟昭去参观军区。 每碰到熟人小岭就乐滋滋地给人介绍,“这是我和大军在乡下的老师。” 正走着迎面碰到于慧敏,小岭兴奋地打招呼,“于老师,这是我们说过的顾知青。” 于慧敏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看到顾孟昭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然后露出惊讶的眼神,“顾孟昭!?” 顾孟昭看着她,也觉得有点面熟,想了想,笑道:“于慧敏同学,好些年不见,你好。” 几个孩子惊讶地瞅着他们,原来他们认识啊? 于慧敏之前一直听孩子说顾知青,并没有多想,毕竟他们也没说叫什么,而且省城姓顾的也不少。 她和顾孟昭算是旧相识。 顾孟昭是省大附属小学、中学固定的第一名,于慧敏却是军区这边的好学生,有几次比赛、联赛碰到过,于慧敏都只能屈居下风。 有阵子她还特别不服气,觉得顾孟昭肯定很拼命学习,后来一打听他正跟着爸妈学大学的东西。 她这才甘拜下风。 自己再怎么优秀,也只是同龄人中优秀,人家顾孟昭却超前很多,尤其他从小就学几门外语。 后来运动开始,顾孟昭他爸妈下放,他也下乡,于慧敏则留在军区当了小学老师。 他们本来就数面之交,平时不常见面,自然也就没什么联系。 而顾孟昭记忆好,对于几次比赛一起领奖的人还是有点印象的。 看他们认识,小姑就主动邀请于老师到家里做客。 于慧敏忙婉拒,“我还有事,不好打扰你们,我们改天再聚。” 她先告辞走了。 大礼堂、电影院、图书馆等,一条线走下来,小姑还拿钱给孩子们买了北冰洋汽水儿,看看表,“回家吃饭吧。”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碰到葛峰和马鸣几个,五六个熊孩子吆三喝四的。 大军微微蹙眉,也不知道葛峰抽什么疯,最近总喜欢在他家附近出没。 马鸣揣测葛峰的心思,率先发难:“这土包子的亲戚都是土包子,瞅瞅他衣服上的补丁,哇,他的鞋子也有补丁呢,哈哈哈……”他们看顾孟昭穿着布鞋、粗布衣服,上面还带着补丁,就和那些进城打秋风的亲戚一样,想当然以为他是薛家乡下亲戚。 小岭:“马鸣、葛峰,你们别没事找事啊,我们一直没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倒是越发能蹦跶。” 说他就算了,反正他觉得自己就土怎么啦,说顾知青就不行! 他已经计划好等顾知青走了,他就带着蓝海军和王小利去葛峰和马鸣上学的路上打埋伏,非得给他们俩套口袋打一顿不可! 葛峰做了个鬼脸,“怎么,被踩着痛脚啦?”他翻了个白眼,伸着舌头,“呜呜呜,乡巴佬~土包子~家里来个亲戚还是土包子!” 突然他听见马鸣几个惊呼起来,刚要呵斥他们,就感觉被一片阴影笼罩住。 他眼珠归位,眼前却是一片白,然后就被人拎起来,一起被拎住的还有马鸣。 小姑:“你们俩这几天在我家周围鬼鬼祟祟的,我一直怀疑你们想踩点偷东西。今儿又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军小岭,拿铁锨来!” “开玩笑的,我们开玩笑的!”马鸣大喊着挣扎。 蓝海军和王小利已经蹭得跑回家扛了铁锨出来。 小姑一手拎着一个熊孩子,他们根本无从反抗,另外几个熊孩子目瞪口呆。 “你、你们要干嘛?杀、杀人犯法啊!” “你、你知道他、他爷爷是谁吗?” 小姑:“我从来不管他爷爷是谁,只管他干了啥。” 墙外的排水沟本来土壤就松软,蓝海军和王小利又卖力,不一会儿就挖了俩坑。 熊孩子们吱哇乱叫,惹得其他人也过来围观看热闹。 哟,是这俩猫憎狗厌的熊孩子啊? 该,好好收拾收拾他俩,让他俩整天在大院儿里欺负新来的孩子! 顾孟昭抱着莎莎,有点哭笑不得,他已经知道明春要干啥了,熊孩子骂别人土包子,她就给他们插土里变成名副其实的土包子。 他也没劝,乐得看热闹,在他的印象里明春就是这样恣意的,哪怕当了公安抓坏人,也只管那个人坏不坏,不管那个人的爹是公社书记还是县委什么干部。 大家都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她公正无私,且耿直果断,心里有花花肠子的真怕她不留情面。 葛峰和马鸣被捏着,浑身酸软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哎呀哎呀着眼珠子乱转想求饶,又想让人去找他妈妈。 一个熊孩子终于回过神来,跑出去找人,另外几个不知道是真的没回过神来,还是想看热闹,竟然就站在一边瞅着。 坑挖得差不多,小姑一手一个就给俩熊孩子栽进去,又让孩子们填土。 熊孩子终归是孩子,和薛老三不一样,所以小姑给他们留多一点位置,只埋到腹部,让他们可以自己刨出来。 埋完,小岭和蓝海军几个还给踩踩实诚,幸灾乐祸的很。 几个熊孩子却彻底惊呆了。 别人看葛峰的爷爷是首长,全都要害怕,就薛远征和薛云岭他们不但不怕还给他俩埋起来! 葛峰哭了,“你、你们等着,等着我爷爷回来教训你们。” 大军冷淡道:“跟你们开玩笑呢,别开不起玩笑!” 小岭:“对呀,你看栽起来当土包子多好玩!哈哈哈哈。” 莎莎手里拿着顾孟昭给买的小排箫,立刻顺序吹了一气给增加气氛。 小姑则拍拍葛峰的脑瓜子,“你祖爷爷也不好使。” 她眼神清亮锋利,没有半点对权势的畏惧。 葛峰被她盯住,直接愣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小姑:“本来你们嘴巴不干净,我得给你们嘴巴里塞点泥巴,不过看在你爷爷面上就不塞了。你看,你有爷爷还是很管用的。” 说完她又问马鸣:“你呢,有什么拿出手的?爷爷还是姥爷?爸爸还是妈妈?说出来听听?” 马鸣耷拉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的,“没有……” 他爷爷奶奶都是农民,早就去世。 他爸就是个小干部,在普通战士面前算个职务,在军区这些干部面前啥也不是。 他妈……刚和薛远征的妈妈抢图书馆的工作,好歹是进去了,可也没啥厉害的啊? 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葛峰这个狐朋狗友。 呜呜,虽然葛峰搬出他爷爷,可其实就是吓唬人的。 葛峰他爷爷这几天都不在省军区,他出去参加战备特训了。 呜呜,谁来救救他们呀? 第 119 章 不服憋着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正在家里准备饭菜,听见墙外吱哇乱叫,开始以为是孩子们闹着玩儿,后来觉得有点事儿。 她就出去看看,拐个弯儿瞅着墙外埋的俩熊孩子,她认出来,“呀,这不是你们同学吗?这是怎么啦?” 她对葛峰和马鸣的印象,就是那天俩人在路口徘徊,要等大军小岭一起上学。 他们并没有在她面前露出熊样,所以她也不知道。 葛峰和马鸣看着温柔漂亮的阿姨,立刻耷拉下脑袋。 小岭笑道:“妈,你看他们像不像俩土包子?” 林苏叶嗔怪他,“你这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这样对同学,快给刨出来。” 小姑笑道:“嫂子,我给埋的。看他还骂不骂别人土包子了!” 小姑埋的?林苏叶笑起来,那没问题了。 莎莎在顾孟昭怀里,她笑嘻嘻地道:“妈妈,栽下两个土包子,来年会不会长出四个?” 小岭:“来年就变骨头架子。” 莎莎“哇喔”瞬间瞪大了眼睛。 林苏叶:“别吓唬妹妹。” 莎莎却很兴奋,学着骷髅头的样子,小米牙咯咯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再吹一气自己的小排箫,呜呜啦啦就倍有气氛。 大军跟林苏叶说一下葛峰和马鸣的情况。 林苏叶听见他叫葛峰,再听那熊孩子事迹就知道指定是葛正雄家的人。 要不是家里有点依仗,孩子不敢对外人熊。 瞅瞅王小利那孩子对葛峰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矛盾不小。 她扭头看着葛峰,“你爷爷是葛首长,那真了不得!” 葛峰心跳加速,立刻就得意起来。看吧,大家都一样!知道自己爷爷是老政委,她肯定得忙不地巴结,让人赶紧把自己刨出来不说,还得领着他去家里赔礼道歉! 葛峰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谁知道林苏叶却说:“老首长来过我们家,也去图书馆视察过,他为人随和又正派,孙子会这么熊呢?整天追着人家叫土包子,这是什么家教?绝对不是老首长的家教!你这个熊孩子在外面败坏首长名声,着实该教训。” 葛峰愕然地看着她,什么?她什么意思?不给他刨出来,还教训他一顿? 你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林苏叶不理睬他,而是对旁边看热闹的几个熊孩子同伙吩咐道:“你们去告诉他俩的家长,就说他们俩在外面败坏首长的好名声被我家的女公安给教训了,让他俩感受当土包子的滋味儿呢,一会儿就给他们放回去。家长要是不放心,就过来自己挖回去也行。” 这俩学生最近几天频频出现在自己家附近,她以为小孩子路过也就没当回事。 现在听大军一说,他俩居然从一开始就追着大军小岭和莎莎叫乡巴佬,今天又骂顾知青土包子。 这是欠教训啊! 别人家孩子熊她不管,但是你在家里熊可以,不要熊到我跟前来! 就算葛正雄是首长,林苏叶也不怕他。 暖房那天她通过邱主任也看明白点事儿,而且薛明翊也和她说过,在这里只要没犯原则性的错误,谁都不用怕,一切有他担着。 就埋个把熊孩子而已,埋! 没礼貌的东西,统统欠教训! 几个熊孩子看她长得娇美无比,旁边女公安又厉害,竟然不敢反抗,果真就传话去了。 林苏叶也只是想教训一下熊孩子,不想弄伤他们,怕埋得久了血脉不通,就示意他们俩,“你们自己赶紧刨吧,早点刨出来,回家反省去。” 她让大军回家拿个小铲子借给他们使使,那是他们小时候挖野菜的。 林苏叶又打量俩熊孩子一眼,笑道:“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叫别人土包子……行啦,阿姨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她招呼顾知青和小姑回家吃饭,又让蓝海军和王小利也留下,再打发大军小岭去请郭澄来帮忙陪顾知青。 葛峰和马鸣被埋在墙外,那个丢人! 那个……沮丧。 半点脾气也没了。 他们已经听明白林苏叶的威胁,再叫人土包子,就还埋他们。 气死了! 很快在图书馆打盹儿的吴美娜就得到熊孩子报信儿,她儿子马鸣被林苏叶小姑给埋在墙外土里,说要做个土包子! 吴美娜一听那个气啊,当场就跳脚,扬言要去找林苏叶理论,还要去政治处告状。 蔡秀芳忙拦住她,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听完以后她很是无语。 她对吴美娜道:“也是该,不分场合挑衅人家,怎么一点都不注意?” 吴美娜是这样,马鸣也这样,一般人忌惮或者息事宁人就罢了,万一碰到二般人呢? 总有不吃这一套的啊。 现在踢到铁板了吧?她们都知道林苏叶的小姑力气大,是女公安,而且秉性耿直,不懂弯弯绕那一套,她晚饭后总去找警卫连训练打架,在这大院都出名了。 见没见过她的都知道她的大名,认不认识的都去围观过她揍人,她们岂会不知? 吴美娜气愤不已,“你就知道巴结林苏叶!难道我要忍气吞声?她今儿埋我儿子,明儿是不是还想埋我呢?” 蔡秀芳松开她,“我巴结?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行,你去,你去闹,人家林苏叶大度不和你计较,你看薛明春会不会把你也埋在坑里的?” 她们和林苏叶一起在图书馆上班,也不是没见过薛明春。 林苏叶要是晚上值班,她小姑子必然来接她,人家姑嫂关系那么好,你现在上门取闹,你说她不会饶了你? 你去政治处闹? 你算老几你去政治处闹? 邱主任会搭理你吗? 再闹你是想一家子离开部队吧。 吴美娜听蔡秀芳一分析,瞬间怂了。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薛明春真的会把她也埋起来! 她又担心自己儿子,“那马鸣怎么办啊?他那么乖,那么胆小,人家欺负他他根本不敢还手,都是葛峰让他干的啊。” 蔡秀芳:“行啦,人家苏叶就是教训他一下,又不会真伤他,否则她小姑一拳头就够马鸣掉半口牙的。” 吴美娜还是央求她去帮忙看看。 这会儿葛峰的妈妈陶红樱正在宣传部工作,她得到儿子伙伴儿送来的消息也愣了一下,什么? 葛峰被薛参的妹妹给埋在坑里当土包子了!!! 在这个大院里,还有人敢欺负葛峰? 葛峰才11岁,还是个孩子,大首长家的人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其他人职务没有葛正雄高都会给他面子让着他。 这林苏叶家怎么这么虎?是脑子不会拐弯儿吗?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她立刻摔摔打打要带人一起去薛家理论。 恰好栾主任也在,他听见陶红樱发脾气就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劝道:“陶副主任,你还是冷静一下,先看看什么情况。” 陶红樱道:“不是很明显的吗?他们大人欺负小孩子。” 栾主任:“平时总追着人家孩子骂土包子就算了,今儿听说有轿车去薛参家,怕是来了贵客,要还追着人家骂总归会惹人生气。” 门岗那边有什么异常或者大人物过来,几个部门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顾孟昭不是大人物,可他借的车有点身份,栾主任他们自然知道。 在栾主任看来,葛峰真是被陶红樱给惯坏了。 葛峰在爷爷面前当乖宝儿,在大院儿长辈面前也乖巧懂事,嘴甜有礼貌,很会博好感。 可他一转身就换副嘴脸,对父母职务不高的同学很不友好,尤其那些乡下新过来随军的,就是他们欺负的对象。 于慧敏批评过他好几次,他根本不当回事,也从来不改。 于慧敏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叫家长,毕竟大家工作都忙,老师也就是帮家长看孩子的,只要不打架不犯事不受伤,基本没人叫家长。 毕竟这里面的家长个个都是有职务的,有几个更是脾气暴躁,有事没事还要给老师一通训。 她若是因为这点事叫他们来,那他们只会说她大惊小怪。 这陶红樱自然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毕竟她日常也没少打着公爹的旗号在宣传部耀武扬威。 对上级点头哈腰,转身对下属就颐指气使,陶红樱就是这么个人。 果然陶红樱气道:“栾主任,你这话就奇怪了,管他家来什么贵客也不能欺负我儿子吧。我儿子平时多老实听话的一个孩子,会挑衅什么?他从来不对大人没礼貌的。” 小孩子闹几句口角有什么关系?何至于给埋进坑里? 栾主任让她消消气,冷静些,人家薛明春是公安,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俩孩子埋坑里去,定然是他们犯了大错。 他道:“这薛参媳妇儿说得也明白,孩子在外面败坏首长名声,人家也是为你们大人体面呢。” 日常陶红樱折腾就折腾,栾主任自然懒得管她。 可这会儿牵扯到薛参家,陶红樱要是去闹,那事情就大了。 人家来了客人,你孩子不懂事去惹麻烦,人家教训一下你去闹,那林苏叶会不会生气? 薛参疼媳妇儿是出了名儿的,他媳妇儿要是被陶红樱欺负,你看他管不管? 他那性子,你看他给不给葛正雄面子? 他毕竟年轻,葛正雄一把年纪要是和他较劲,你猜其他首长会不会觉得他为老不尊,家教不严? 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 没听说陆东城因为家庭矛盾导致升职受挫,好好的参谋长变成了参谋? 差了两级呢! 你猜葛正雄会不会那么傻?他是骂你陶红樱给林苏叶解气,还是和薛参对着干给你陶红樱解气? 栾主任这么一暗示,陶红樱也明白过来。 陶红樱虽然惯儿子,终归也不是傻子,要是闹起来让公公知道,公公指定好面子说她不对。 她也听公公夸过薛明翊,说这人前途不可限量,让家里人一定要搞好关系。 人家暖房那天,公公都不请自到,后来薛明翊也亲自致电感谢。 如果她今儿去闹,那……陶红樱十分不甘心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她最后还得麻烦栾主任给说合。 栾主任:“放心吧,薛参媳妇不会真打孩子,顶多教训一下。” 他到底还是让人去瞅瞅,看看情况。 结果葛峰和马鸣已经给自己刨出来,气得把林苏叶家的铲子都拿走,绝不归还! 有本事来要! 这一通收拾,几个熊孩子以后见了大军小岭还是谁,是再也不敢叫人土包子了。 吴美娜想起来都有点胆寒,也收敛许多,至少不敢再叫刘凤梅等人土包子。刘凤梅和林苏叶关系可好呢,要是她让薛明春给自己埋坑里,那…… 丢也丢死人了! 薛明翊不在家,林苏叶就把隔壁陈淑英请来,本来也请她丈夫,只是他白天一直在军营里待着晚上才着家就算了。 另外林苏叶还让孩子们请了郭澄,既表达谢意也让他陪陪顾孟昭。 郭澄对顾孟昭印象很好,他们这种政工干部,多半都是读书人,喜欢斯文俊秀的。他们和作战指挥的军官有很大不同,作战系统里尤其以前起来的军官,很多都是大老粗,字都不认识几个,但是会打仗,他们和政工干部矛盾也不小,互看不顺眼。 郭澄会来事儿,把顾孟昭招待得妥妥帖帖的。 小姑看他们用小酒盅喝酒,倒酒都费劲,倒一盅得洒出来一点。 那茅台八块钱一瓶!! 旁边林苏叶和陈淑英看得直肉疼。 小姑就给他们换了茶碗,“郭主任,顾知青,你们用这个喝。” 说着她就开始咕咚咕咚给倒上。 顾孟昭和郭澄:“!!!!” 你快饶了我们的小命吧! 蓝海军还一副大款的样子,反正这东西对他来说不值钱,不如一包大白兔奶糖呢,他笑道:“你们使劲喝,我家还有呢。” 林苏叶忙道:“海军,好孩子,以后千万别拿了。” 他今儿拿来的林苏叶也得给补上送回去。 顾孟昭也带了两瓶茅台来的。 这东西八块钱一瓶,喝了就拉倒,太浪费了! 薛明翊都没捞着喝过! 林苏叶也尝了一口,并没有感觉到郭澄夸的醇郁香浓,反而一股子顶脑门的辣味儿,也不知道哪里香了。 一茶碗顾孟昭不行,他就三五盅酒的量,郭澄倒是行,但是会喝得脚步虚浮,到时候不是丢人么? 他就央求给陈淑英、林苏叶、薛老婆子都分了点。 顾孟昭的则分给小姑大半。 顾孟昭看看自己这里还有好多,对小姑道:“明春,你还能喝吗?” 小姑现在酒量越发大,还觉得这酒挺好喝,她道:“你喝吧,喝不完再给我。” 顾孟昭却不好让她喝自己剩下的残酒,又给她倒了一多半,自己留下一小盅的量。 要是喝完那些,估计晚上得睡这里,实在是失礼。 薛老婆子咂么咂么,“真是好酒,比咱家里的烧刀子、老白干、高粱酒,都好喝。” 林苏叶:“娘,你喝出来了?” 薛老婆子:“那有啥喝不出来的?分别多明显啊。” 林苏叶:……对不起,我没喝出来,我不会喝酒。 陈淑英笑道:“我也没喝出来,尝着都不好喝,还不如喝点橘子罐头的甜水儿呢。” 莎莎:“姨你等着,我去拿。” 现在家里的零食柜子,她是掌钥大将,薛老婆子都靠后了。 孩子们喝的是汽水儿,他们之前出去逛的时候林苏叶给大军钱买的。 莎莎给陈淑英倒了橘子汁,请她喝。 陈淑英稀罕道:“这孩子咋这么大方啊?” 一般孩子这么点,都不舍的给人吃好东西,恨不得藏着自己吃。她家里那几个别说给外人,就自己兄弟姊妹都打破头呢,真是气人。 莎莎笑道:“我秦叔叔买可多了。” 我都吃腻了呀。 饭后小姑吃饱喝足先把自己的文章给顾孟昭批改一下,然后就跑去训练场找人对打了。 大军则拿出棋盘和顾孟昭下棋。 搬到军区来以后,小岭是有人玩弹弓的,蓝海军等人都很热衷玩。 不过能陪大军下棋的人就寥寥无几,他找不到对手就很寂寞。 莎莎拿着巴掌大的排箫吹一会儿就当小刀玩游戏,切这里切那里,最后也爬到顾孟昭那里去看他和大军下棋。 顾孟昭见她看得认真,也一边下棋一边给她讲讲规则。 下午林苏叶也没出去,她和薛老婆子把腌的咸鸭蛋拿出来分装一下,送给顾孟昭一些拿回去吃。 顾孟昭跟林苏叶约去他家玩的时间,“让大军小岭认认门,以后没事就去玩儿。” 他对大军道:“家里的书多半都还回来了。” 大军就满脸期待,看着林苏叶:“妈,可以吗?” 小岭更是激动得不行,猴在林苏叶身上央求妈妈放行。 林苏叶:“那就下个休息天去?” 大军说好。 小岭却巴不得现在就去,他虽然不逃学,却整天惦记着出去玩儿。 蓝海军和王小利满脸期待地看着大军小岭,希望他们邀请自己去。 小岭就问顾孟昭,“顾知青,那海军和小利能去玩儿吗?” 顾孟昭笑道:“当然可以,但是要跟家长说一声。” 蓝海军:“我就是我的家长,学校开家长会都是我自己去!” 顾孟昭:“……” 小岭:“对,他可可怜呢。” 顾孟昭自然同意,约好下个休息天他来接他们。 时间差不多,四点半左右顾孟昭跟林苏叶等人告辞。 林苏叶还想留顾孟昭吃晚饭,顾孟昭却先告辞,他爸妈还被锁在家里呢。 林苏叶:“我借个车送你。” 顾孟昭笑起来,“嫂子,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儿,来的时候因为东西多拿不下才借车的。” 小姑已经从外面回来,见顾孟昭要走,她道:“我送顾知青。” 她把自行车推出来,“走吧。” 她还是那么霸道不容拒绝的语气,顾孟昭的脸都红了,在夕阳下越发清俊。 他忙道:“不用不用,坐公交车很方便。” 小姑已经把自行车推出去,抬腿跨上车座,歪头示意他上车。 林苏叶赶紧把收拾好的咸鸭蛋塞给顾孟昭抱着。 顾孟昭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是没坐过,他认命地坐在后座上,朝着薛老婆子和林苏叶等人摆手。 薛老婆子:“明春,你慢着点,别跟骑摩托似的要飞!” 小姑:“瞎说,我骑车可稳了,一点都不快。” 话音未落,自行车嗖得蹿出去,吓得顾孟昭赶紧扶住。 这城里的地面平整,比起乡下的确稳当很多。 小姑骑车一路风驰电掣穿过门岗亭,站岗的两个警卫瞬间瞪大了眼睛瞅着后座的顾孟昭。 他俩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这是薛明春对象?? 除了她嫂子,还没见她对谁这么好! 顾孟昭有些不好意思,提醒她:“明春,你这样会让人误会你的。” 小姑道:“误会什么?有什么是他们想知道又不敢来问我的?不可能的,我又没那么霸道。” 顾孟昭看她压根就没往男女搞对象那方面担心,便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女孩子不介意,他一个男人说这个,倒好像他多矫情似的。 想必她性格爽朗,待人热情,别人也不会瞎想她的。 当初在乡下那些最碎嘴的汉子和婆娘也只是说她更厉害了、要把全公社不顺眼的男人都打个遍,却没人说她要和谁搞对象。 哪怕她去他那里上课,也没一个人说他俩搞对象的。 他们似乎都……不把她当女孩子看。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心跳加速,忍不住试探她,“明春,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小姑大声道:“没有,就我娘整天想!我看快给她找个对象吧,省得整天唠叨我!” 顾孟昭:“……” 第 120 章 追求计划 对于顾孟昭给自己家这么多贵重礼物的事情,林苏叶还有些不安,觉得占了人家大便宜,总得回人家点什么礼。 要说值钱的东西,那她家是没的,毕竟薛明翊的工资在那里,她和小姑也没多少钱,是绝对支持不起那么昂贵的礼物。 她就和薛老婆子商量等孩子们休息天去找顾孟昭玩,给他爸妈买点什么礼物。 薛老婆子:“你问我,我就说,我说了你别嫌弃我。” 林苏叶:“你说。” 薛老婆子:“人家顾知青本身就知道咱家啥条件,对吧?” 林苏叶:“对。” 薛老婆子:“当初咱不嫌他穷,不嫌弃他家成分,只图他有学问,能教孩子,对吧?” 林苏叶笑起来:“娘你说得对,我有点虚荣了。” 薛老婆子:“哎哟喂,你还能主动认错呢?我还寻思你从来不犯错,就我和大孙子没好地方呢。” 说完她还得扬起下巴,做了个十分骄傲的表情。 林苏叶:“…………” 你至于这么骄傲么? 她觉得婆婆说得对,她当初图的是顾孟昭这个人,他能给孩子带来变化,也的确给大军小岭巨大的影响,让孩子学到很多知识,还教明春明流考上公安。 顾家现在摘帽子,两家继续走动,顾孟昭图的必然是和自家的感情,和大军小岭的师徒情分,又不是冲着薛明翊的军职和她家的钱。 这么想她就心安了。 目前图书馆的工作不忙,林苏叶就有时间看书学习,画画反而成为放松调剂的娱乐项目。 对她来说初中的数学有点吃力,又找不到人教,就很盼着夜校早点开班。 这么忙了几天,又到休息天的时候顾孟昭就来接大军小岭过去玩儿,蓝海军和王小利作为铁杆儿朋友,自然也落不下。 蓝姥娘知道孙子要去玩儿,又给做了一笸箩吃的,炸肉丸子! 刘凤梅也让王小利带俩罐头过去,到时候和小朋友们一起吃。 薛老婆子则给蒸了一锅包子,猪肉扁豆馅儿的,很香。 小姑去公安局加班了。 省公安厅要举行下半年的公安大比武,先以县为单位选拔,再区里选拔,最后去省公安厅比赛。 这种大比武小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她甚至还期盼已久呢,所以每天加班很积极。 男孩子们跟着顾孟昭去玩儿,林苏叶就把莎莎带去图书馆。 现在图书馆人还不多,但是布局已经焕然一新。 林苏叶办了新的黑板报,张洁和蔡秀芳带人做了一些红色的纸花挂在墙上,看着就很喜庆。 林苏叶特意把图书馆里的儿童书籍、旧画报都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放在两个小书架上,让孩子们来借阅。 不过这会儿孩子们的教育意识还没培养起来,阅读观念也不行,大部分小孩子都出去疯玩,家长也无所谓孩子爱不爱读书,都是自由散养的,所以来图书馆看书的孩子并不多。 孩子少也有好处,起码安静。 林苏叶和莎莎坐在桌前一起看书,她看会儿喜欢的书,再自学一会儿初中数学。 碰到一道怎么也不会的数学题,她抬头活动一下颈椎,看了看莎莎。 莎莎是个可塑性很强的孩子,跟着哥哥们出去就玩游戏,在家里跟着奶奶就听收音机学唱歌讲故事,跟着她来图书馆就看书。 莎莎找了好几本摆着,她和妈妈一样,一会儿看一下《闪闪的红星》,一会儿看一下《小伞/兵和小刺猬》,还要看看《儿童文学》,嘴里时不时地轻轻哼几句自己编的小曲子。 看一会儿她还拿纸写两个字,然后又托着下巴思考一会儿,那模样就煞有介事。 林苏叶看得好玩儿,你才五岁,不是十五呀。 “莎莎,你为什么不看完一个故事,再看另一个故事呢?”林苏叶很好奇。 莎莎朝林苏叶笑起来,“妈妈,我一下子看三本,就好像潘东子也在看小伞/兵和小刺猬,还能让小刺猬和小伞/兵一起去帮潘东子!” 小伞/兵和小刺猬是50年代末的残疾青年孙幼忱的成名作,插画是著名儿童文学插画画家吴文渊,虽然印刷粗糙,但是内容和画面却生动活泼。 林苏叶便凑过去和莎莎一起看看,“乖宝儿,你给妈妈讲讲这个故事呗。” 莎莎就给妈妈讲,潘东子怎么和小伞/兵、小刺猬成为好朋友的。 林苏叶听得大呼好玩,惊叹不已,“乖宝儿,你的故事真有意思,我可从来没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 妈妈也觉得好听? 莎莎越发高兴,讲得更加卖力,“妈妈,你回头帮我画上啊。” 莎莎虽然学习不错,会唱歌跳舞讲故事,可是画画不行,至今也只会画歪瓜爸爸。 林苏叶笑道:“好,妈妈帮你画。” 她顺手就拿过笔和本子,按照莎莎描述的把潘东子和小蒲公英、小苍耳画在一起。 莎莎讲得更起劲儿了。 吴美娜在一边偷听到,忍不住撇嘴,嗤了一声,暗道:傻子吧,读个书都不会读,还读蹿了。 上个星期天她儿子马鸣被小姑埋在坑里当土包子,她虽然十二分气愤却也不敢找林苏叶算账,只能忍气吞声,这星期都不敢和林苏叶正面对视。 也只能背后暗搓搓地吐槽两句。 林苏叶拿茶缸给莎莎喝水,“乖宝儿每天要多喝水,要不嗓子该哑了。” 这孩子一天天说不知道多少话呢。 母女俩读了一会儿书,林苏叶让莎莎去玩一会儿积木,吹吹小口琴。 她年纪小,总坐着伤身体,总看书伤眼睛。 莎莎在妈妈面前一直都像个三岁宝宝一样特别乖巧,让干嘛就干嘛。 五点半下班,晚上林苏叶和张洁值班。 张洁:“苏叶,你先带莎莎去吃饭。” 林苏叶也没客气,她和张洁颇有相处默契。 她收拾一下书包,这时候门口传来吴美娜和另外俩妇女的惊呼声,随即是她们响亮地问好声,“薛参好!”“薛参接媳妇儿啊?”薛明翊前几天去了师部,这两天刚回来,今儿有点时间决定回家陪媳妇儿吃饭。 他到家发现娘已经把饭做好,其他人却还没回来,便先到图书馆来接媳妇儿和闺女。 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从听见声音到看见他也就一点时间。 莎莎已经小燕子般飞奔过去,“爸爸!我爸爸来了!” 薛明翊单手把女儿抄起来挂在手臂上,大步走到林苏叶跟前,又伸手帮她拿上书包。 林苏叶就和张洁告辞。 张洁看着他们那恩爱的样子,笑着和薛明翊打招呼,“快回去吃饭吧,反正图书馆也没事儿,晚上不来也行。” 林苏叶:“那还是要来的。” 既然是工作,就不能因为没有人来借书就不来,否则就没有重开图书馆的意义了。 回家的路上,薛明翊把胳膊往林苏叶跟前靠了靠。 林苏叶笑起来,知道他的意思,无非还想让她勾着他的臂弯,这人真是有意思。 她就大方地勾着他,反正他还抱着闺女呢,就当她在照顾闺女,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薛明翊:“夜校已经筹备完毕,打算借省大的教室开办。” 省大也有工农兵大学,但是课程不多,学生素质良莠不齐,教育部也不是很满意。 薛明翊听到消息估计要恢复高考,他从自己的角度来判断,恢复高考是迟早的问题。 不过这个和他们关系不大,他和林苏叶不会参加高考。 他早就去各军校进修过,林苏叶则水平不够。 她虽然自学,但是主要自学语文,数学没那么容易。要想参加高考,必须得有高中文化水平,语文数学政治必考,还有理工类的理化,文科类的史地。 当然她爱学习,夜校进修语文数学,就可以拿到学历证明,等恢复高考她再去大学进修她喜欢的美术也是可以的。 林苏叶闻言很高兴,“哪天开始?” 薛明翊:“再过三五天,省电台、各单位都会发通知。” 林苏叶:“快点开吧,我自学得好累啊。” 薛明翊笑了笑,“数学很难?” 林苏叶点头,“对,真的好难。” 其实小学一至三年级的数学也很简单,四年级开始有点难,五六年级就很难了。 以前高小毕业就算不错的水平,能当会计呢,数学自然学不少东西。 薛明翊:“吃完饭我教你。” 等他们到家,发现大军小岭和小姑都没回来呢。 小姑是加班,孩子们和顾孟昭一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八成吃了晚饭再回来。 吃饭的时候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娘,你去跟海军姥娘说一声,他们可能晚点回来,别让老人家担心。” 薛老婆子:“那她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苏叶笑道:“你不是能喊嘛?你给她喊一个。” 薛老婆子:“这一天天不磕碜我,怕对不起你这张脸是吧?” 莎莎就哈哈大笑,学着广播里说书的声音一拍桌子,“话说,薛老婆子她真带劲,离开薛家屯就随了军,她……” 薛老婆子:“你给我打住!” 莎莎:“那话说潘东子见了小伞/兵和小刺猬……” 薛老婆子:“别瞎编了,广播里没有这样式儿的。” 他们总听的就是孙敬修爷爷讲故事、金花儿奶奶讲故事、小木偶等等,另外就是说书的节目,薛老婆子没听过,知道是莎莎瞎编。 莎莎:“那故事都是编的,他们能编,我怎么就不能编?” 薛老婆子一怔,哎,还真是,这孩子……就搁她妈跟前装乖巧,在奶奶面前就是狼崽崽,见天怼她这个亲奶奶。 吃过饭,薛明翊就抱着莎莎陪林苏叶去图书馆值班儿,薛老婆子则去蓝家。 到了图书馆林苏叶让张洁回去吃饭,“张洁,晚上你也不用来,反正没什么人。” 张洁看薛明翊一起过来,笑道:“成,那就多辛苦你和薛参啦?” 她笑呵呵地走了。 林苏叶先检查一下今天有没有借书的、还书的,然后就拿了数学书请教薛明翊。 莎莎则跪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思考,她要编个自己的故事! 别人都能编,大奶奶还给他们扒瞎话儿(讲故事)呢,凭啥她不行? 她也要给别的小朋友扒瞎话儿。 她就拿笔和本子一边想一边写关键词儿。 林苏叶指着一道题让薛明翊给讲。 薛明翊看了一眼,“这是小学五年级的题目。” 林苏叶:“不可能!这是初中数学。” 薛明翊侧首看她,骈起食指和中指在她脑门轻轻点了一下,“学习不认真,粗心大意。” 和小岭一样一样的。 莎莎主动跳下地,哒哒跑去妈妈借课本的地方,找了小学五六年级的数学课本过来,举着递给爸爸,“呶。” 薛明翊把书拿过来,翻了翻找给林苏叶看。 她陪读那两年主要是自学,毕竟也没跟着读五六年级。 语文自学可以,数学总归有遗漏,所以她得从小学数学开始补。 林苏叶挠挠头,“哎,学习真不容易。” 薛明翊又笑,“逼着别人学习还是容易些的。” 林苏叶慢慢地扭头,扬下巴,做了个吴美娜的表情,“你是在嘲笑我吗?”薛明翊个子高,坐下也是脊背笔挺,哪怕她扬起下巴也得抬眼看他,所以那白眼就变成娇嗔。他垂眼和她对视了两秒,唇角勾起,“不敢。” 林苏叶轻哼,“谅你也不敢。” 薛明翊淡淡道:“就是陈述一个小小的事实。” 林苏叶:“…………”看给你厉害的! 她抬手就去掐他的腰,可惜他腰身精瘦紧绷,一点赘肉都没,连皮都掐不到!腰侧、腹肌、后腰,全都掐不到! 她以为自己是去掐人,可在薛明翊看来,她这力道分明就是在勾引他。 他垂眼看她,眸色深沉,“你再这样摸下去……” 林苏叶脸颊一热,忙把手拿回来,让他给讲题。 薛明翊捉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一点,然后给她讲数学的公式和定理,“数学不像语文那样开放有多种答案,数学的答案基本都是唯一的,你要把公式定理背过,活学活用。” 他嗓音低沉磁性,入耳好听,林苏叶就听得格外……容易开小差。 她发现不能让薛明翊给自己讲课,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种正常说话没有的东西,就很勾人。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薛明翊看她不专心,大手就轻轻地捏在她后颈上,让她集中注意力听自己讲题。 片刻,“听明白了吗?”薛明翊问。 林苏叶:“大部分明白了。” 他掌心热烘烘的,放在她脖子上就好像戴了个热水袋,舒舒服服的,她都想睡觉了。 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薛明翊盯着她,“回家睡觉?” 别看他声音平和,神情也没异样,可林苏叶却听出他的意思。 睡什么睡! 她打起精神,学习! 八点钟,林苏叶准时下班。 莎莎把一页纸交给林苏叶:“妈妈,帮我寄给金花奶奶,我也要投稿。” 林苏叶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了一些字,还画了剪头、小图案,这是一个小故事。 林苏叶了解莎莎,连猜带蒙的居然把故事看明白了。 主人叫小军帽,是个八岁的男孩子。 小军帽不爱学□□想去当兵,但是部队不要他,因为他个子矮。 他就给自己踩上高跷,又去报名,结果摔了个大马趴,帽子也摔飞了,他摔得哇哇哭。 一个解放军叔叔把他扶起来,给他把帽子戴好,擦擦眼泪,跟他讲十七岁才可以去当兵。 小军帽就问怎么才能一下子十七岁呢? 解放军叔叔就送他一个本子,让他有话说就写下来,写满就寄到他部队去,他会再给小军帽寄一个本子。 等写满十个,就到了。 后来…… 林苏叶笑起来,小丫头还留个悬念,后来咋样?没说。 莎莎叮嘱她,“妈妈,一定要给我寄出去啊?” 林苏叶:“没有错别字,乖宝真棒,就是……字是不是有点少?” 莎莎:“没关系,金花奶奶会看懂的。” 林苏叶没有再提意见,也不帮她改,反正孩子写得很认真,就寄过去吧。 薛明翊扛着闺女,揽着媳妇儿,心情愉悦地回家了。 顾孟昭已经把孩子们送回来,小姑却还没下班。 顾孟昭特意等他们下班呢,上一次来没见着薛明翊,今儿知道他在就留下打个招呼。 薛明翊恭喜他,又问他政策落实中有没有问题。 顾孟昭:“当初被拿走的东西清单可能不全。” 在平反、返还财物的时候经手人认真点和粗心点差别很大,如果别人不想全部返还,就说当初被破坏、烧毁,那是没办法的。 薛明翊就给他一个人名和单位,“去找他问问,应该能拿到清单。” 有了依据就好办事。 顾孟昭接过来,“谢谢薛参。” 他看时候不早,小姑还没回来,有点担心她走夜路,随即又觉得自己多余担心。 城里都有路灯,她还穿着制服,没人敢怎么的。 他跟众人告辞。 薛明翊:“我让小郑送送你。” 顾孟昭忙拒绝,“薛参,不用麻烦的。我骑自行车过来的。” 他为了回去方便,让孩子们坐公交车,他骑自行车过来。 省军区在西边,省大在中间偏南的位置,其实离着并不是很远。 薛明翊就没再说什么。 他们把顾孟昭送走,回屋,林苏叶问问孩子们都干嘛了。 小岭立刻连说带比划地给家里人讲,“三层呢,他们家还铺着大理石地砖,还有专门的厕所,有马桶……”他对薛老婆子道:“奶,你知道马桶不?白色的,不是咱们那种木头马桶,是白瓷的,比咱家的最白最细的盘子还细呢。” 薛老婆子小声道:“我滴乖乖,这……以前咱公社最大的地主家也没这样,这得……资本家吧?” 小岭不知道啥资本家不资本家的,他又开始描述:“还有比我高的大镜子,还有洗澡的大瓷缸子……” 大军:“那是浴缸。” 薛老婆子:“鱼缸?那他们是不是能天天吃鱼?养了多少条哇?”大军:“……” 小岭哈哈笑道:“奶,是浴缸,洗澡的,淋浴、泡澡。” 他指着头顶,“他们家还有那么大一个水晶灯呢,可刺眼啦!” 他朝莎莎笑道:“你不去,你亏大了,没看到。我和海军小利还滑滑梯了呢。” 三层楼的楼梯盘旋下来,他们能滑一层楼那么高,可好玩儿了! 当然,王小利最笨,他摔下来一次。幸亏顾妈给他们戴了棉帽子,所以没摔着。 林苏叶听着顾家被保存得不错,起码有些装潢都没砸坏。 薛老婆子就好奇地问顾爸顾妈什么样。 当着顾孟昭的面,她也就问问顾妈顾爸身体好不好,总不好问别的。 小岭:“好,可好了呢。一点都不凶,不骂人不打人!他们从来没骂过打过顾知青,所以你们看……”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苏叶,“人顾知青多出息啊,学习多好啊,这孩子啊,真的不能打骂!” 林苏叶:“……你这去顾知青家玩一天,学会含沙射影了啊。” 大军:“妈你这个成语用得很对。” 小岭:“沙子影子的,怎么就很对了?”他拉着林苏叶的胳膊,“妈,人家顾知青的爸妈一个劲地邀请你们去玩儿呢,可随和了,真的不凶。” 面对10岁的小岭,林苏叶还是有点身高优势的,她就学吴美娜的表情,“哼,我对别人也不凶啊,就对你凶!” 小岭:…………拉倒吧,你问问胡桂珠和林婉晴他们,你凶不凶?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妈妈啊,妈妈没去顾知青家玩儿,太可惜了。 大军:“妈,顾知青家住在省大后院里,旁边就是省图书馆。” 林苏叶:“过几天夜校开班,就在省大呢,我到时候去拜访一下。” 小岭:“妈,到时候我天天接送你啊。” 免得有坏人欺负妈妈。 大军则写东西去了。 今天小岭他们三个疯玩,他却和顾爸聊了很多东西,顾爸给他推荐了一些书让他按顺序看。 林苏叶又问薛老婆子去蓝家怎么样。 薛老婆子:“好呀,好着呢。海军姥娘我和你们说,特别逗。我们聊了好一会儿大军小岭和海军呢,聊得特别好。” 林苏叶有点不信:“真的?” 薛老婆子:“我骗你干啥,以后没事我就去陪她聊聊天。” 此时蓝海军也在家里和他姥娘说顾家的三层小楼还有高档浴室呢。 唾沫横飞半天,他过了嘴瘾,笑道:“姥娘,反正你也听不见。” 蓝姥娘耳朵聋,开嗓就高音,“我又不聋,我咋听不见?你们今天去友谊饭店啦?这是给外国人的住的地方,铺着地毯、有大浴缸,以前啊我家也有,不是啥稀罕东西儿,我用不惯。” 蓝海军惊讶道:“姥娘,那你咋从来没说过?” 蓝姥娘:“你那俩同学他奶奶心肠真好,下午过来和我聊了一下午你大舅二舅。她真是个好人,耳不聋眼不花,也不觉得我聋。我哪里聋?我一点都不聋,是你们嗓门小。” 蓝海军:“…………” 秋天的夜空分外美丽,星星亮闪闪的。 小姑今天的心情和夜空一样格外美好,因为她在全县的选拔中拿了第一名,过几天就会和另外两人一起去区里参加比试选拔。 赢了就可以参加省公安厅的大比武。 一高兴她也不由自主地哼哼歌曲,都是莎莎常哼哼的,“小喇叭,嗒嘀嗒……” 她骑得很快,但是视力很好,嗖嗖过去以后突然觉得路边有个人影有点眼熟呢。 她一个急刹车,原地掉头骑回去,就看到路边有点懵的顾孟昭 小姑骑到他身边也不下车,直接掉头,刹车看着他,笑道:“顾知青,好巧啊,你来这里办事?” 顾孟昭略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笑道:“嗯,夜跑,正要回家呢。” 他到家以后就出来顺着明春下班的路夜跑。 自从小姑和明流考公安跑步以来,他也养成跑步的习惯。 瞅着她过来,顾孟昭刚要和她打招呼,结果她嗖的一下子就骑过去,他压根儿没来得及出声,还被灌一嘴风。 小姑:“顾知青,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来危险,以后还是晨跑吧。” 他长得俊,现在又有钱,万一被坏分子盯上那可麻烦。 她示意顾孟昭,“上来,捎你回去。” 顾孟昭忙道:“也不顺路,别麻烦了。” 小姑:“就拐一下嘛。” 顾孟昭就坐上去。 小姑倒是没再骑得嗖嗖的,怕给顾孟昭吓着,就告诉他大比武的事儿,她自信满满道:“我肯定能拿第一!” 顾孟昭:“那是自然!” 小姑:“嘿嘿,就可以光明正大揍宋延辉了!” 顾孟昭想起当年宋延辉去大队抓他,明春就说要找机会揍宋延辉一顿,没想到还记着呢。 他笑道:“你参加大比武是为了荣耀去的,不要让一个小人物影响你的心态。” 小姑:“那不会!一想起可以痛扁宋延辉我就热血沸腾,浑身是劲儿!” 过了一会儿,小姑就把车停了。 顾孟昭刚要问怎么了,就看到省大后门,就觉得这路程不对劲啊,自己跑了半天,怎么回来没说几句就到了? 他跟小姑告辞,知道她不会让自己送的,就摆摆手目送她离去。 小姑调转车头,一脚蹬下去自行车就跑出老远,“以后大晚上别出门啦!回去吧!” 最后一个字从老远地方传过来,已经看不见她人影。 顾孟昭一转身,就见爸妈互相挽着手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瞅呢。顾爸还使劲捏着眼镜,“我没瞅清,达令你瞅清没?” 顾妈:“瞅着个头儿挺高,挺飒利一姑娘,好像穿着公安制服呢。” 顾爸:“大军小岭说他们小姑是公安,他俩这是……” 不等他把约会说出来,顾孟昭已经打断他们。 顾孟昭:“爸妈,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虽然已经摘帽子,可谁知道有没有危险呢?毕竟坏人那么多。 顾妈顾爸笑道:“那你没回来,我们不是担心你嘛。你这是送孩子们回去,孩子小姑又送你回来?” 顾孟昭想说不是,是路上碰见,又怕爸妈说他特意去路上等薛明春下班,便默认了。 顾爸顾妈啧啧叹道:“真是个好姑娘。” 顾妈问儿子:“孟昭啊,明春有对象没?” 顾爸:“那肯定没,有对象还能送咱孟昭吗?人家不得避嫌啊。” 顾妈眼前一亮,“儿子,那你得抓紧啊!这么好的姑娘,别到时候让人抢了去啊。” 顾孟昭无奈地看着他爸妈,他爸妈从前性格大不相同,爸爸是谦谦君子,妈妈却暴脾气。这11年过去他俩的脾气似乎……中和了一样,两人的脾性竟然越来越相似,都跟小孩子一样了。 受了苦难,人不是应该会压抑、愤懑甚至愤世嫉俗或者放浪不羁及时行乐吗? 他们俩却……幽默、随和起来了。 看来他们这11年是真的去改造、修行,然后重获新生来着。 他道:“人家明春……没那个意思。” 顾爸顾妈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顾妈:“等人家有意思,那不就晚了吗?她现在没意思,你去意思意思,那不就有意思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板?” 顾爸:“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得主动!” 顾妈:“赶紧的,备上礼物,我和你爸去薛家给你提亲。” 顾爸:“明天。” 顾妈:“对!” 顾孟昭吓得脸都白了,忙拉着他俩:“爸妈,你们能不能……稍微……冷静点?” 他和薛家的关系,向来是融洽和睦的,他们对他那么好,他却……觊觎人家闺女。 这要是让大娘和嫂子知道,她们会不会觉得他……不厚道? 我们让你教明春学习,你却觊觎她?穷的时候不敢说,现在有点钱就立刻上门提亲?这像话么? 要是明春喜欢他,那皆大欢喜,如果明春不喜欢他,他却上门去说破,那……多尴尬,多让人家为难? 要是因此被迫和薛家疏远,没有了大军小岭这俩小朋友,那他……会很伤心。 所以关键问题不在于上门提亲,而在于明春能不能喜欢他。 只要明春喜欢他,大娘嫂子都不会阻拦,明春不喜欢,大娘嫂子也不会逼她。 他把这道理讲给爸妈听。 顾妈:“那你还等什么?你也该安排个工作,公安局就挺好。你去当个公安局文员,完全没问题。” 顾爸:“听那意思,明春非常优秀,以后八成得来省厅,要不……让孟昭去省厅当个文职干部?” 顾妈:“好呀,那赶紧地安排起来。” 顾孟昭:“爸、妈,有消息说要恢复高考,我必须得参加高考。” 顾妈:“哎哟,这样的话你肯定得去首都读最好的大学,那不是和明春分开了?这媳妇儿不是追不上了?” 顾爸:“儿子,你那翻译水平当老师都可以,这大学上不上……” 在他俩看来,读书学习随时都可以,未必非得去大学。再说读大学有啥了不起,他俩还读过剑桥牛津呢,最后不也下放11年? 顾孟昭让他们别添乱,就算读大学他也可以读省大,也不是非得去首都。 再说去首都也不怕,只要明春喜欢他,他去读大学也无所谓,明春不喜欢他,他守着她也没用。 顾爸顾妈半宿没睡,一直在商量怎么帮儿子把媳妇儿追到手。 顾妈:“云方,你得克服一下你那个毛病了,咱早点和亲家结识。” 顾爸落下一个毛病,有点不敢和人在正式场合打交道,这是心理阴影,他不说但是顾妈知道。 他可以和孩子嘻嘻哈哈,却不敢和其他大人正儿八经交际。 顾爸:“那我戴个好看点的帽子。” 把头皮遮住。 顾妈:“哎,我想起来一个事儿,明春她嫂子是不是要报夜校来着?孟昭之前说过。” 顾爸:“咱俩去当老师?” 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估计夜校办公室都不敢用。 他俩回来以后北大清大都邀请他俩去,领导还想让他继续当省大校长,他都拒绝了。 顾孟昭也没睡,他在做追求明春的计划——怎么让明春喜欢他。 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和人打架,那他可不够她打的——pass。 他只会读书、讲故事。 有了!! 他搜集侦查破案的故事,古今中外全部囊括,每次见面就给她讲一个半案子! 一个给她过瘾,半个勾着她,她肯定感兴趣,也会逐渐对他感兴趣吧? 毕竟他对明春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相处中一点点被她吸引,她的正直善良,她的热情霸道,她的冲劲…… 她就像升起来的星星,在他眼里越来越耀眼,最后成为了小太阳。 他希望自己也能用这样的方式成为她眼中永恒的光。 第 121 章 选择困难 三天后,有关单位发出了夜校进修通知,军区这边自然也不例外。 夜校分基础班和提高班。 基础班专为没什么学习基础的人服务,提高班则是对那些读过初小或者高小的人服务的。 报名的时候会简单考核一下,分一下基础班还是提高班,免得报名人不知道会乱报,到时候给学习增加困难。 张洁几个人都不需要进修,她们没有那么高的追求,觉得自己这些水平就够用。 林苏叶则和刘凤梅、李兰秀一起去报了名,不过林苏叶和李兰秀在提高班,刘凤梅在基础班。 报完名要等几天再开学。 林苏叶她们回到军区的时候也正好放学时间,正好碰到大军小岭几个领着莎莎回来。 他们听说林苏叶报名夜校成功,都很高兴。 莎莎:“妈妈以后也是读书人喽。” 大军却直击问题,“妈,晚上没有公交车,你得学骑自行车。” 林苏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她顿时有些犯愁,她体质原因力气小一些,也不那么灵活,骑自行车的话会摔得鼻青脸肿吧? 那可…… 要是一直让李兰秀和刘凤梅带着她,也不好意思,毕竟谁知道哪天人家正好有事不方便呢? 看来她还得买自行车啊。 回家薛老婆子已经做好晚饭,因为小姑这几天都加班训练,晚上回来会饿,就给她留在锅里。 小岭拿起一个大馒头就大口大口吃。 林苏叶:“你慢些,就饿成这样。” 薛老婆子:“肯定上体育课了呗。”她赶紧给小岭喝汤。 小岭大吃几口填了一下肚子,压压饥饿感。他对林苏叶道:“妈,我们学校要成立运动队,我想报名射击队、足球队、乒乓球队、篮球队、羽毛球队……” 林苏叶打断他,“你报那么多做什么?一个就够了。” 小岭:“那我就报射击队和足球吧。我射击有特长,还喜欢跑步,踢足球合适。” 林苏叶:“一个就够了!那个什么足球,没前途,拉倒。” 爱上足球,你会变得不幸,等你老了还得骂天骂地砸电视机,多可怜! 小岭:“妈,为啥啊,我这么热爱学习运动,你还不支持?” 林苏叶只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他,“踢足球多费鞋呀!” 薛老婆子:“那孩子爱踢球,就踢呗,鞋子我做。” 林苏叶:“踢足球得穿别的鞋子,布鞋会把脚指头踢断的。” “哎呀,那可不行!”薛老婆子立刻改变口风,“乖孙,咋可不踢足球啊,怪吓人的。” 小岭就纠结自己报什么。 他喜欢运动,每一样都想报,射击是他擅长也感兴趣的,但是射击一般都是静止的不需要满场跑,所以他还想报几个运动量大的、动起来的! 妈妈不让踢足球,那就打篮球、乒乓球、网球? 到底选啥好呢? 他纠结上了。 林苏叶不管他,让他自己纠结去,她问大军报什么。 大军:“我还在想。” 他平时最喜欢看书下棋,也运动,在乡下就是游泳,跑步,来这里也每天坚持晨跑。 他对运动没有特别的喜好和特长,运动只是为了锻炼身体,没有像小岭那样什么都想去练一练,想获奖的冲动。 他不喜欢多人对抗塞,足球、篮球那种追逐碰撞的运动他有些抗拒,总感觉推来搡去不安全,而且过多肢体冲突让他不舒服。 这样的话他可以选射击、跑步、跳高跳远那些,乒乓球这种也可以试试。 他决定都试试看,然后选一个自己最有感觉、也有点擅长的运动项目。 莎莎:“妈妈,我打乒乓球。” 林苏叶笑道:“乖宝儿,你还小别累着,等大一些再选吧。” 这么点也没法跟人家玩儿。 林苏叶还是想给女儿找同龄的朋友玩儿,想让她跟着哥哥玩一阵子就劝她去育红班呆呆看。 小岭纠结半天,还是没定下来,“妈,我爸今天不回来啊?”林苏叶:“回,不过得九点半以后。” 小岭:“我大哥啥时候来啊,我问问我大哥也行。” 顾知青好像也不擅长运动,在乡下就跑步来着,估计其他的也不了解? 他觉得太难了,做选择太难了,为什么不能都要啊! 他拿语文数学以及劳动课换可以吗? 吃过饭大军小岭写作业,莎莎则忙着写自己的小故事。 她非常认真地听收音机,想听听金花奶奶什么时候读自己的故事。 林苏叶:“乖宝儿,金花奶奶在首都,可能还没收到呢。” 莎莎:“那……我再写一个寄给省台吧。” 这样省城的小朋友就能听见她的故事啦。 莎莎一点都不钻牛角尖,第一个故事人家没收到,她就再写一个呗,绝对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的新故事还是小军帽,小军帽打坏蛋。 这一次她多写几个字,不会写的也去查字典。 林苏叶怕她累着,“乖宝儿,八点,该洗漱睡觉啦。” 莎莎头也不抬,“妈妈,我再写一分钟。” 小孩子的一分钟就是五分钟、十分钟不等,反正只要她没写够,这一分钟可以无限长。 林苏叶就笑道:“乖宝儿,那咱去读育红班啊?在育红班不用学很多课,可以给小朋友讲故事。” 莎莎一下子被点醒似的,她仰头看着林苏叶,眼睛亮亮的,“妈妈,你说得对啊,要是金花奶奶和省台不念我的故事,我可以去给育红班小朋友念啊。” 她画画就开始画表格,列个计划表,这是跟林苏叶学的。 她跟林苏叶商量,“妈妈,那我和于老师说,有些课我不上,我去跟严校长说,给小朋友讲故事,你说严校长会同意不?” 于老师肯定会同意,于老师可疼她呢,有求必应。 林苏叶笑道:“那肯定的,严校长是个很关爱小朋友的校长。” 除了不让人穿漂亮衣服、不让打扮以外。 等给莎莎洗白白送她上了炕,林苏叶又赶大军小岭去睡觉。 大军从顾孟昭那里借了两本书,正看得入迷。 小岭则在那里写信,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就是要求给薛家屯通电的信,之前他写了一封寄出去,结果石沉大海没结果,他不服气,要继续写。 第二封是给陆晏笙的。 陆晏笙一直和他保持着通信,从来不说家里父母的情况,只和小岭聊好玩的东西以及烦恼。 小岭很少有烦恼,每次都是说好玩的,这一次他也有烦恼需要倾诉——选哪个运动队呢?你也喜欢运动,给点意见啊。 写完信他自己把邮票贴上。 这会儿家里比以前宽裕,林苏叶买一些邮票和信封放家里,孩子们想写信都自己安排的。 他还防着林苏叶呢,“妈,你可不能偷看我的信呀?”他赶紧给封起来,要是有人想拆开就只能撕破了。 林苏叶:“……” 就你那个直肠子,能有什么秘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莎莎早就提前告诉她了。 小岭总以为他藏了很多秘密,结果大军莎莎都知道,所以他谁也瞒不住。 他的秘密就是个筛子。 林苏叶看看表已经九点多,小姑还没回来。 她让薛老婆子先睡,她去路口看看,结果就看到两束车灯远远地过来。 吉普车到了跟前,薛明翊示意郑援朝停车。 薛明翊下车和林苏叶一起步行。 郑援朝:“嫂子,沈连长给你送了一些苹果,还有葡萄,我给你搬屋里去啊。” 林苏叶:“行,你们留了没,你带点去宿舍给他们吃。” 郑援朝两头跑,这边有宿舍,人家经常送他东西,林苏叶也时常给他备些。 到了家巷子口,薛明翊却不拐进去,而是握住林苏叶的手,“困吗?” 林苏叶:“不困。”薛明翊就牵着她的手顺着路边溜达。 道边有木槿花、月季花,秋天开得正好,夜风沁凉却又不冷,还送来花草树木的淡淡清香。 走了十来分钟,薛明翊怕她冷,就领着她回家。 且说晚上明春下了夜班回家,依然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吹着夜风让她觉得格外舒爽。 等进省城以后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果然又遇到夜跑的顾孟昭。 他熟练地和她打招呼,她则踩脚刹停下自行车让他搭顺风车。 顾孟昭坐上后座,“明春,你们训练一定要在公安局加班吗?” 小姑:“公安局有大比武的全套训练项目,军区那里没有。” 顾孟昭还是不放心她这么晚下班回家,再厉害她不也是女孩子吗?他道:“要不你正常下班,然后到省公安局这里来训练?你们是一个系统的,下班借场所加练完全合规。这样你从省公安局回家,总是近一些,嫂子和大娘也不会担心。” 他搬出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小姑就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不怕,但是嫂子会担心啊。 小姑:“对呀,我居然没想到!” 顾孟昭看她答应,就道:“那明天你下班直接回来,我陪你去这边公安局。” 小姑答应了,“好!” 她问顾孟昭:“你夜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顾孟昭:“以前是跑来回,现在不是碰到你搭顺风车么,就只需要跑单程,这样就可以跑远一些距离。” 小姑没有深究原因,急着让他继续讲案件故事。 这几天她每天都碰到顾孟昭,她就捎着他,他给她讲案件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越来越着迷。 第一天顾孟昭讲简单温和的,结果小姑反而要听那些奇案、大案、要案。她喜欢猜凶手以及最后解密凶手杀人手段。 顾孟昭收集的案子大部分是外文悬疑罪案小说,有些是报纸报道,还有些是陈年卷宗,甚至有他自己想到的故事。 今儿她要求讲个更厉害的,顾孟昭就给她讲国外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 他看的案件都非常枯燥,为了更吸引人便进行了二次加工。 从他口里讲出来的案子,用词精准恰当,悬念丛生,他语速快慢松弛结合,配合着氛围,比明春从广播、小说等途径看到的更加吸引人,只觉得顾孟昭讲得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不觉就送到了顾家门口,故事却还没讲完。 小姑恋恋不舍:“顾知青,后面呢?” 顾孟昭笑了笑,“明春,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吧,别让大娘和嫂子担心。明天等你训练完我再给你讲。” 故事那么多,讲完一个还有一个,永远讲不完的。 小姑也只得答应,跟他告辞。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顾孟昭回家,顾爸顾妈还在看书呢。 见他回来,顾妈就调侃他,“今儿追到媳妇儿了没啊?” 顾孟昭:“欲速则不达,最美好的值当最耐心地陪伴和等待。” 顾爸:“儿子这话说得好,你陪伴和等待的时间里,也是一种成长和享受,这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比那些直接就在一起的可以享受更长久的甜蜜。加油!” 顾妈:“你确定不是折磨?” 顾孟昭忙打断他们,若是让爸妈辩论起来,他们能一晚上不睡觉。 他把明春训练的事儿说一下,“我明天去请梁伯伯帮个忙,让他和公安局打个招呼,这样明春就不用加班很晚回来,直接在省公安局训练就好。” 顾妈:“你别上门,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她瞅瞅坐地钟,梁剑云应该还没睡,现在打电话正好。 要是儿子上门拜访,指定得被梁家大儿媳妇拉着介绍对象。 前几天梁家大儿媳一直邀请她带着顾孟昭过去做客,让她做客她不反对,也愿意去,可非要她带着儿子,那啥意思她能不知道? 关键她已经表示过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子,可梁家大儿媳还是张罗,就想把什么侄女甥女的介绍给孟昭。 自家和梁剑云交情厚,和他儿媳妇交情却不算深,所以顾妈不想儿子羊入虎口。 她电话过去,梁剑云果然没睡,她叫上顾爸三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让梁剑云帮忙说一声晚上借训练场加练的事儿。 梁剑云笑道:“这是好事儿,就算不打招呼也可以。保险起见,我就打个招呼,你让人拿着工作证直接去就行。” 又聊了几句,梁剑云关心一下顾爸顾妈的生活,“现在回来了,我也退休,咱就常走动。” 他们彼此都给予对方不少帮助,如今步入晚年,自然想走动更多些。 顾妈笑道:“肯定的,我们去府上不方便,还是你得空来我家玩儿吧。” 挂了电话以后,顾妈得意道:“儿子,搞定啦。”顾孟昭很高兴,“谢谢爸妈,谢谢你们支持。” 顾妈:“傻孩子,你是爸妈的儿子,还说这样的话。就算你不追求人家闺女,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妈也很乐意帮。” 顾孟昭便上楼洗澡,然后回房继续看书。 他现在除了晚上去接明春下班,其他时间深居简出,都在家里学习和工作。每天做的事情很多,要继续研读自己的外语水平,同时翻译一些外文著作。 他还要多翻阅搜集一些案件,再用自己的语言艺术加工一下,这样才能保证每天都有故事讲给明春听。 为了给明春讲案子,他顺便就把福尔摩斯、阿加莎等悬疑著作翻译出来,等政策松动这些书都能直接购买版权出版。 告别顾孟昭以后,小姑骑车回家,一溜烟儿地进了军区大院儿,正好在门口碰到散步回来的林苏叶和薛明翊。 她看到两人立刻往后踩了脚刹,带起一股子风,“哥,嫂子!” 林苏叶笑道:“明春,今儿咋那么高兴呢?” 小姑也不隐瞒,她笑道:“回来路上又碰到顾知青夜跑,他给我讲故事来着。” 林苏叶看她这么高兴,定然是好玩的故事,就问道:“什么故事这么好笑?” 小姑:“一个连环杀手,他杀了八个人以后落网,跨度十三年……” “明春啊,快回家吃点东西,洗漱睡觉啊。”林苏叶可听不得这些杀人的案子,心里揪揪的。 小姑:“那你们溜达,我回家啦。” 林苏叶瞅着她的背影,对薛明翊道:“明春也老大不小了,咱是不是得给她张罗对象啊。” 林苏叶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她在军区这里也留意不少小伙子,广播站的一个小方,相貌英俊、声音好听,她觉得不错。 薛明翊:“问问她自己。” 他不喜欢别人给安排对象,得自己看中的,估计小妹也是。 林苏叶拉着他回家,见小姑在吃锅里的饭菜,“凉了吧,热一热。” 小姑:“不用,我晚上在单位吃过的,到家又有点饿,再吃顿。” 林苏叶让薛明翊去洗澡,她坐在旁边,给小姑倒杯热水,“明春,你和嫂子说说,你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小姑:“嫂子看着办吧。” 林苏叶:“明春,我找对象我看着办,你找对象得你看着办。” 小姑耸耸肩,“那我要对象有啥用啊?” 嫂子找哥,是因为她自己不能干活儿,得找个有工资的男人,那她自己能赚钱能养活自己,不知道找对象干啥。 林苏叶想了想,“年轻人长大就找个对象,一起结婚,生宝宝。” 大家都是这样的,到了年纪就相亲、结婚、生儿育女。 小姑:“就为了生宝宝?咱家不是有三个宝宝吗?” 林苏叶:“那是我的宝宝,你得生个自己的宝宝。你想不想要个自己的宝宝?” 小姑顿时一脸嫌弃,“不想要。” 莎莎那么可爱,还要别的宝宝干嘛? 林苏叶发现一肚子话,有道理的,没道理的,居然一点也说不通。 哎,看来还是自己文化不够啊。 她决定换个路子,“明春,你看嫂子和你哥很恩爱,对吧?” 小姑笑笑,“对,很好!” 林苏叶:“在嫂子眼里,你哥长得又高又俊,嫂子就喜欢他。” 小姑:“嫂子,你不是图我哥会赚钱吗?” 林苏叶:“……”你瞎说啥大实话! 她道:“那只会赚钱,长得丑、矮,我肯定没那么喜欢,是吧?” 小姑点点头:“那肯定,谁不爱看漂亮的呢?我哥找你就是图你长得美!” 端着盆走到门外的薛明翊:“…………” 林苏叶继续开导:“明春,其实嫂子第一次见你哥的时候就挺喜欢他,又高又俊还会赚钱。明春,你告诉嫂子,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小姑:“嫂子,什么是喜欢?” 林苏叶:“就是你看到他,就开心。” 小姑哈哈笑道:“那我喜欢的可多了去了!顾知青、秦哥、郑援朝、小沈、顾元珩、刘琦、王斌……” 林苏叶:“不是不是,明春,不是只有开心这样。” 小姑:“那还有啥?长得俊?那顾知青、顾元珩、秦哥、郑援朝……”林苏叶有点无计可施了,女孩子喜欢男孩子,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不是很简单吗?就是心动啊,她当初看到薛明翊,觉得他好有魅力,气质清冷神秘,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还是营长会赚钱,她就心动了啊。 明春对喜欢的定义似乎不理解,她继续道:“就是你想离开家和他过一辈子。” 小姑露出难过的表情,馒头也不吃了,“嫂子,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了?” 林苏叶:“……不是,明春,你想歪啦!嫂子不是说你该搬出去,嫂子是打个比方告诉你什么叫喜欢一个男人,就是你可以为他离开家里,和他过一辈子!” 小姑立刻摇头,斩钉截铁,“那没有!我没有那样喜欢的男人!” 林苏叶感觉好累。 薛明翊听她要抓狂,就推门进来,把脸盆放在木架上,对小姑道:“你愿意带到咱家来的也可以,像哥带你嫂子回家一样。” 小姑眼睛一亮,“那可多了,秦哥不就跟咱家人一样?还有顾知青,还有小郑……” 薛明翊也被打败了。 林苏叶摸着小姑心脏的位置,“有没有一个男孩子,能让你看到他的时候心跳加速?” 小姑大声道:“宋延辉!” 过些天她就可以痛扁他,一想到他的名字她都心跳加速! 当然还有其他厉害的人,只要能和她对打,让她变强的,她都会心跳加速。 薛明翊大手握在林苏叶肩膀上,安慰她,“睡觉吧。” 林苏叶被他这句话点醒,她让薛明翊先去睡,她拉着小姑开始说少儿不宜的内容,“明春,你有没有……就是……你愿意和他那个的人?” 小姑目光湛湛地看着她,“嫂子,哪个?” 林苏叶咬了咬唇,“就是……”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和你一个被窝睡觉生小孩的男人。” 喜欢一个人,就想和他生个孩子,这话不管男女都适应,明春应该也不例外。 小姑:“哦,我懂了,就像你和我哥这样结婚生孩子?” 林苏叶忙点头:“对。” 小姑:“那不就是搞对象吗?” 问题就回到了原点,她为什么要找对象? 她为什么要找个男人和她睡一个被窝抢她被子? 除了她嫂子和娘还有莎莎,谁也不能抢她被子!她哥也不行! 林苏叶决定换个方式,“明春,有没有一个男孩子,你觉得他很好,好到你想独占他,不让别的女人抢走。比如你哥,我是绝对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他的,更别说和他一个被窝。” 小姑想了想,“嫂子,我和人家打架,我独占人家干嘛?我和没对象的打,也和有对象的打。我喜欢听顾知青讲故事,但是他给别人讲也没问题呀。” 她理所当然觉得哥哥嫂子应该一辈子,如果有别的女人勾搭哥,她会替嫂子打扁对方的! 但是她自己……她要独占谁? 让人家只和她打架?只给她讲故事?这不对,这是自私,小孩子才这样幼稚呢,她又不傻! 她觉得嫂子有点奇怪,她脑子笨,想不通,还是明天问问顾知青,他聪明,肯定知道嫂子怎么回事。 林苏叶绝望了,躺在薛明翊怀里还有些回不过劲儿来。 她戳着薛明翊的胸口,“看起来你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大家都觉得你肯定找不到对象,结果你年轻轻就早婚了。” 薛明翊低笑,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我不爱说话,又不代表我傻,找对象看缘分和眼光,遇见了就结婚,不奇怪。” 林苏叶叹了口气,“那你教教明春啊,你这么会,她咋一点都不开窍呢?” 薛明翊揽住她,声音低哑,“我只会教你,教不了别人。” 他想跟她探讨一下,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是怎么心动喜欢的。 林苏叶忙抵住他,“建民啥意思啊?这又两年了,他还没找对象呢?” 之前在军区她和薛老婆子是看上秦建民的,但是秦建民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有点心理阴影,后来就没再提过。 可他至今也没对象啊,组织给他介绍不老少,他连看都没去看。 薛明翊握住她的下颌,深深地看着她,黑眸沉沉,淡声道:“建民是欣赏明春,他喜欢明春就和喜欢一个好战士一样,和男人喜欢女人不同。” 明春要是个小伙子,他也会很喜欢的。 秦建民喜欢的女人,不是明春这型的。 他自己可能看不透,薛明翊却旁观者清。 他以往看了照片愿意去相亲试试的,他嘴上夸漂亮的,都不是明春这类女孩子。 当然让他和明春处对象结婚也不是不行,他肯定也敬重爱护明春,夫妻也会相处不错,但不在一起也没什么。 简单的话,不是非她不可。 薛明翊觉得他在喜欢上林苏叶的那一刻,就非她不可,否则宁愿不结婚。 林苏叶叹口气:“建民也老大不小,总不找对象也不是个办法,他没有爸妈兄弟姊妹,我们也要多给他操心。回头我打电话让他来吃饭,问问他的意思,给他介绍几个……” 薛明翊俯首亲她,低声道:“你再说建民,我要吃醋了。” 第 122 章 大显摆 第二天一早吃饭的时候小岭就让薛明翊和小姑给他建议,看看选什么运动项目。 薛明翊:“选你感兴趣的。” 小岭:“我都感兴趣。” 薛明翊:“一个人精力有限,选最有兴趣的。” 小姑:“抓阄。” 小岭:“……” 你们靠谱吗? 大军慢条斯理地吃掉一个煮鸡蛋:“妈,家里能不能再买两辆自行车?我们已经长大了,该学骑车的。” 林苏叶:“你俩才10岁哪里就大了?脚蹬子都够不到底呢。” 大军:“那也能骑的。” 小岭也道:“对呀,我们可以掏大梁底的,还可以跨在大梁上骑。” 林苏叶还是不让,“危险。” 万一硌着关键部位,那得多疼?万一受伤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怎么办? 不过自行车还是要买,因为她也要学。 小姑一辆,家里还得有一辆到两辆才够用。 孩子们来年个子再窜一块就能骑了。 在军区买东西方便,她需要什么就跟后勤报备,只要在薛明翊待遇范围内的都可以。 不过这会儿自行车没有现货,得等两天。 林苏叶就先订了一辆飞鸽牌儿26寸女式自行车,凤凰二八大杠她搞不定,太重。 小姑自从当了公安,那是身心舒畅,精神高度愉悦。她的工作轨迹很有规律,如果有案子就出警,没有案子她就骑车四处溜达,县城、下面公社、大队,只要能溜达到的她都去。碰到不平事她就管一管,管你是丈夫打妻子、媳妇虐待婆婆、邻里偷鸡摸狗、光棍儿混混欺负小姑娘、大队干部欺负社员,她统统都管。 所以她所过之处治安就好得很,社员们对她也十分喜欢,只要看见她大老远就大声喊:“薛公安,来家里吃饭呀!” 小姑就会摆摆手,“按规矩派饭,不能乱吃!” 公职人员下乡工作,吃饭都是大队派饭,安排去谁家吃,给人家钱和粮票就好。 今儿她又打了一个老光棍儿,这老光棍儿仗着三代贫农成分好,自己脸皮厚耍无赖,在村里整天调戏大闺女小媳妇儿的。 大部分社员都老实巴交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吃亏多半都忍气吞声。 结果今儿他意图猥/亵结伴割草的俩小姑娘,小姑娘八/九岁,说懂事又还不懂事,见他那副嘴脸自然怕,但是也不肯就范,就大喊耍流氓。 小姑正骑车路过呢,流氓二字就钻入她耳朵里,把自行车一放就飞奔过去,一脚把老光棍儿踹翻在地,顺便就交给公社审判了。 乡下这种混子类型的案子,基本都交给公社判决,减轻县公安局负担。 下午她回到县公安局,恰好队长几人押着三个案犯回来,说是劫路犯。 小姑一见大呼遗憾,她怎么错过这么好的事儿? 她瞅瞅三个案犯,其中一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一个眼神阴冷,看着就欠揍。 听描述三人挺狠,他们专门埋伏在国道僻静路段打劫卡车司机,如今这年头外面跑的就司机有钱。 公安王斌、孙诚居然都受了伤,陈队长脸色也不好看,当然那三个案犯也没得着好,被打得很惨。 70年代还没有文明执法一说,案犯拘捕、殴打公安,公安自然也会狠狠地打回去,打成什么程度就看情况了。 小姑遗憾得很,“队长,以后我就沿着国道巡逻了。” 陈队长拍拍她的肩膀,“明春,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你不要过度要求自己。” 小姑:“我没有要求自己,我就是想碰到他们。” 大队那些混子,她是不敢使劲打的,得收着劲儿呢。 反正她很久都没像火车站那次打得那么痛快了,看这三个人肯定是非常坏的坏蛋,那她也放开了打肯定没问题,比如一脚踹断肋骨什么的。 在单位吃过晚饭,王斌:“明春,走,训练去。” 最近他都和薛明春一起训练,到时候一起参加区里(市)公安局选拔。 小姑看他身上有伤,“算了,我今天早点下班。” 王斌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练了?不过也是,你不需要练也非常厉害。” 小姑:“我去省城公安局练,晚上回家方便,免得我嫂子担心。” 她和顾孟昭约好了在公安局门口碰面,他陪她过去的。 省城的公安局不管哪个区的,那配置可不是小小县城能比的,明春做梦都想进去呢。 自然非常积极。 王斌瞅着她长腿一跨,就蹬着自行车跑出去老远,便跟孙诚道:“孙哥,你说明春是不是……处对象了?” 孙诚笑道:“院子里的石榴树处对象薛明春也不会,她就和公安局门口那石狮子似的,你见过石头处对象的?” 王斌不服气,“那石狮子还一对儿呢,那不是它对象?”孙诚:“……” 王斌:“咱把明春当哥们儿,那保不齐有人就觉得她适合当对象呢?” 孙诚:“我看除了她嫂子和老娘急着给她找对象,她自己压根没那意思。局长给她介绍好几个,她见了人家就问‘你抗打吗’,你听听,这是找对象的态度嘛?” 王斌笑起来,“那是她对人没意思嘛。” 小姑把自行车骑出摩托车的气势,一口气到了区公安局门口,就见顾孟昭正坐在一棵大槐树下看书呢。 他今天穿着合体的运动服,脚上一双白色的回力鞋,瞅着清清爽爽,再也不是乡下土里土气的顾知青了。 她跳下自行车,“顾知青!” 顾孟昭听见她的声音忙起身上前,笑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小姑:“我吃过来的,单位给我们几个参加训练的管饭,不吃白不吃。” 顾孟昭跟门卫说了一声,就领着小姑进去,直接去后面训练场。 小姑看得心花怒放,“这才是公安局啊,县城公安局太简陋了。” 要啥啥没有,训练项目还是他们自己搭建的,不牢固,孙诚还摔过。 路上顾孟昭还教她战略战术,“明春你和人比试的时候学会收力,不必全力以赴,等大比的时候再见真章。” 现在公安大比武都是男公安,几乎没有女公安,有的话也是参加男公安的项目,不会单独列出来。 顾孟昭想让她保存实力,麻痹他们,他们心存轻视,这样在大比的时候她就占有优势。 小姑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她不是为了麻痹对手,她是怕人家不和她对练,所以每次都先示弱,等过完瘾再亮实力。 不过很多男人输不起,下一次就躲着她了,只要被她揍过还愿意和她练的,她就觉得是真男人,看见人家就亲切、开心! 她把自行车停在边上角落里,对顾孟昭道:“顾知青,你回家忙去吧,我自己训练就行。” 顾孟昭:“没事,我翻译书呢,在哪里都一样。” 为了训练方便,这里加了不少路灯大灯,照得恍如白昼。 顾孟昭就在旁边的长木凳上坐下,在这里翻译那本福尔摩斯。 小姑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膀上,“顾知青,这里夜风可冷了,你小心感冒啊。” 顾孟昭一怔,很是不好意思,都是男人给女人披衣服,怎么反过来了? 不等他说话,小姑已经兴奋地跑去训练场。 此时还有几个男公安在训练,见她过来下意识就要调笑两句,“哟,这里可不是女同志耍的地方,快让开,别伤着你。” 小姑朝他笑了笑,“你先等我热热身啊。” 她围着训练场跑一圈,然后开始挨个项目练过去,每一项都动作标准,但是她没有追求速度,而是在达标范围内就好,等她一圈回来,几个男公安都愣了。 这时候有人认出她来,妈呀,这不是石门县那个变态女公安吗? 认出来的就挤兑没认出来的,“跟女同志过两招!” 小姑也手痒痒的很,刚好热了身就想过瘾呢,她眼睛都亮晶晶的,“来呀,一起练!” 一个叫宋志强的公安看她训练项目成绩达标,就笑道:“同志,不错啊,都及格了。” 小姑:“还得多练呢。” 宋志强有心要卖弄一下,就道:“那我指点你两招?” 小姑眼睛一亮:“好呀好啊!” 看书的顾孟昭翻译完一段,就抬头活动一下颈部,视线便追着明春的身影。他有点奇怪她明明也没有多粗壮,远远看着身形是纤细的,那她身体里是怎么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的? 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她格外单纯,欲望单一,整个人纯粹得很。 然后她饭量很大,估计能吃他两倍的吧,如果胃口好敞开吃那不知道。 他看着她和宋志强格斗比试,一开始她示弱、躲闪游走,还让宋志强踹了一脚、打了一拳。 虽然知道是她的战术,顾孟昭还是一下子站起来,心也跟着抽紧,让你示弱不是挨打呀,打在身上那得多疼? 他亲眼看过父母挨打,父亲的腿至今还跛着,如今看到明春训练挨打,他就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没有喜欢上的时候,纯粹欣赏,就觉得她很厉害,但是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女孩子,也会疼。 现在不一样,那种心境就是无法言喻的担心,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她平安顺遂,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被坏分子伤害。 很快宋志强就被掀翻在地。 训练场的格斗位置是沙池塘,摔在地上虽然很疼却不会受伤。 其他公安看得心热,忍不住也和薛明春过几招。 他们之中有很厉害的,那也只是耗费更多时间而已,最后无一例外都躺在地上。 小姑激动得直搓手,抱拳道谢,“咱区公安的兄弟们真是太优秀了,明天我还来呀,咱们不见不散。” 希望明天他们都来,一个都别跑,要不她一个人练实在是无趣啊。 宋志强等人脸都要裂开了。还来给你当沙包吗? 有人怕自然有人喜欢,有三个男公安也很兴奋,“行,明天这个时间,不见不散!” 与强者对练,自己也会更强,男人的血性在激荡,就不信打不倒一个女同志! 宋延辉去打靶训练出来,听见训练场那里嗷嗷叫唤,就过去看一眼。他先看到边上的顾孟昭,灯影里清俊安静的青年以书为伴,视线却望着训练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他认出来,顿时瞅着很碍眼,“顾孟昭?” 顾孟昭扭头看向他,淡淡道:“宋公安。” 宋延辉厉色道:“这是公安训练场,军事重地,你闲杂人等过来干嘛?” 顾孟昭:“如今政策改变,运动结束,你居然还是这样没有长进。” 连他这个机关之外的闲人都知道,运动结束就要清算运动中靠不正当手段上来的人,宋延辉他们一家子自然也在清算之列,他居然还不夹着尾巴做人。 小姑瞅着有人靠近顾孟昭,立刻和人告辞跑过来,“宋延辉,你不会选不上大比武吧?” 宋延辉满面怒容,看着薛明春,“我是凭真本事当上公安的!不用等大比武,过几天区里比赛见!” 说完他气呼呼地离去。 小姑:……好激动,到时候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对顾孟昭道:“顾知青,你再给我讲那个故事,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房间从里面锁着,门窗都打不开,也没有凶器,这可太神奇了!” 顾孟昭背起书包,要替她推自行车。 小姑一把抢过去,“走,我送你回家,路上说。” 今天林苏叶在图书馆忙了一天,过几天她得去夜校上课,就不能值夜班,得让张洁多担待。 薛老婆子说她可以帮忙的,不过张洁说也不忙,没必要,忙的时候再说。 这阵子图书馆还是很冷清,工作很少,大家去了也基本都是打毛衣、闲聊而已。 林苏叶就画了一些图书馆的宣传画装饰在玻璃窗内,倒是吸引不少孩子过来看,林苏叶就引导他们多借童书阅读。 吃过晚饭,林苏叶也自学一会儿,等孩子们陆续睡下她则出门瞅瞅小姑咋还没回来。 虽然小姑力气大还会格斗,可她终归是女孩子,自己骑车走夜路,林苏叶这个做嫂子的总是不放心。 等看到小姑回来的时候,林苏叶就招呼她,“明春,今天有点晚啊。” 小姑笑道:“嫂子,你先睡就行,不用等我。” 林苏叶就问她辛不辛苦,太晚的话会不会累。 小姑一拍脑袋瓜子,“哎呀,听顾知青讲故事听得入迷,忘记问昨晚上的嫂子的问题了。” 林苏叶敏感地捕捉到问题,“明春,你今晚上又见到顾知青了?” 小姑:“对呀。”她就把顾孟昭建议自己去区公安局训练的事儿告诉林苏叶,“嫂子,我是不是真的傻?我居然没想到,哈哈。” 林苏叶:“别瞎说。” 她再一次夸顾孟昭心细,把明春送到区公安训练,那可安全多了,回家也近。 不过她不是小姑,没有那么神经大条,直觉有点问题。 顾知青每天晚上夜跑,都会碰到明春,然后一起回家。 顾知青帮明春去区公安局训练,还陪着她等到这会儿才回家。 他现在不工作,一定要夜跑吗?夜跑一定要跑到九点多? 林苏叶:“明春,顾知青是特意等你下班的吗?” 小姑:“没有呀,他夜跑呢。” 她看林苏叶不困,就激动道:“嫂子,我和你说,我今天看到宋延辉了,哈哈,你看我给他揍趴下的。” 林苏叶:“明春,你收着点劲儿啊,他可能不抗你揍呢。” 小姑:“那肯定不会打死他的,就揍一顿嘛。” 林苏叶:“……” 她看明春乐呵呵的,也就没再继续找对象的话题。她想让明春幸福,又不是嫌弃家里人多想让明春嫁出去,自然不催婚的。 过了两天,后勤给林苏叶把自行车送上门。 林苏叶看图书馆没事儿就请假去学骑自行车。 她推着自行车在路上学,结果引得附近的人故意走来走去,就为了围观她学自行车。 他们找到了优越感——薛参媳妇儿漂亮吧?会画画吧?可她不会骑自行车啊!哈哈哈哈,学得可慢了! 张洁不忍心林苏叶把新买的自行车摔坏,就把自己的旧自行车借给她学。 吴美娜知道以后特意跑过来想开启嘲讽模式,结果看林苏叶歪歪扭扭学得那么费劲,还摔了两次疼得龇牙咧嘴。她急了,直接上手指挥教导,“你得这样……” 她一通示范,手把手地教,恨不得让林苏叶一下子就学会。 这女的长这么漂亮,学个自行车都学不会,急死个人,笨死得了! 林苏叶在第8次看到郭澄以后就忍不住了,“郭主任,你今天这么闲呢?” 郭澄忙道:“嫂子,我路过,纯粹路过。”刘凤梅和陈淑英也过来教她,最后都放弃,“大妹子,你别学了,忽忽悠悠的看得我吓死了,到时候我带你。” 最后蔡秀芳想办法,给林苏叶自行车后座绑上根棍子,“行啦,这下倒不了,你随便骑。” 结果林苏叶还是摔了,倒是没摔着,而是自行车歪倒棍子支地,她就挂在自行车上。 围观的众人:“…………” 邱主任看到还过来安慰两句,“苏叶同志,不要着急,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学自行车总要学个几天嘛,别急,慢慢来!” 有些人实在憋不住赶紧走了,笑得不行,他们纷纷打赌,“薛参媳妇估计一个月也学不会。” “我看到年底之前,能学会就不错了。” “你们也太损了,至于么?” 林苏叶倒是能坚持,学不会就继续。 薛老婆子瞅着揪心,最后回家做饭了,眼不见心不怕。 等她做好饭出来林苏叶还在学呢,倒是很有毅力,就是只会踩在上面走不会蹬,你上学总不能把自行车当个滑板吧? 她瞅着也不忍心,“算了,学不会别学了,摔着可不值当。” 她要摔坏了,那儿子得多心疼? 自行车歪倒的时候,她的心都跟着忽悠咣当,感觉也要甩出去,幸亏车上绑了棍子。 林苏叶不服气,“我一定会学会的!” 就不信她学不会! 自行车比踩缝纫机难?比画画难?比数学难? 就不服气! 大军小岭领着莎莎一起回来,蓝海军和王小利也跑过来玩儿,看到林苏叶在苦学自行车,他们纷纷献计献策。 最后小岭推着自行车,踩着脚蹬子当滑板溜达了两圈,然后一抬腿从大梁底掏进去开始蹬,就学会了。 小岭骑了一个来回,停在林苏叶跟前,“妈,这到底有啥难的?” 林苏叶:“…………” 莎莎对着小岭一跺脚,“哼!”不许说妈妈笨! 小岭学会掏大梁底,又忍不住跨到大梁上面去,屁股一扭一扭,居然也能骑。 他就往后坐在自行车座上,脚踩不到底,但是半圈半圈踩也是可以。 他几个来回,又停在林苏叶跟前,“妈,这到底是有啥难的吗?” 他把自行车交给大军,“你试试。” 他还给讲解要领,“不能怕,要放松,千万别低头看脚蹬子,你看路。只要自行车转起来,它就不会倒,不转才倒呢。” 大军点点头:“这是摩擦力。” 他按照小岭说的办法,先把自行车脚蹬子转到上面,然后左脚踩上去,像踩滑板那样站在上面,自行车靠着惯性就可以走很远。 等没有力量了自行车停下来,再这样反复,找到感觉就可以掏大梁底。 大军虽然不像小岭那么热爱运动,但是他运动能力也不错。 比小岭慢,却也只用了半小时就学会掏大梁底。 他停在林苏叶跟前,不想打击她,但是……真的没什么难的。 林苏叶累得够呛,还摔了几次,胳膊腿儿隐隐作痛呢,“回家吃饭了。” 丢人! 莎莎又悄悄溜出去给爸爸打电话。 小沈接的,听见莎莎的声音他可开心呢,“莎莎,找爸爸呢?薛参去各哨所视察,还没回来。” 莎莎撅着小嘴巴,“小沈叔叔,等我爸爸回来,你让他今天一定要回家啊。” 小沈立刻紧张起来,小公主语气这么低落呢?“莎莎,哥哥又惹妈妈生气了?” 莎莎摇头,又忙道:“不是,是别的事儿。” 她不能说妈妈学自行车摔了很疼,那样别人会笑话妈妈吧?她瞅着妈妈学自行车的时候好多没见过的叔叔阿姨都特意往那条路上走,估计就是来看妈妈热闹的。 小沈安慰她几句,竟然也没把话套出来,这孩子嘴巴还挺严实呢。 挂了电话以后,小沈就给郭澄办公室去电话打听一下林苏叶出了什么事儿。郭澄虽然不在,可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薛参媳妇儿一下午没学会骑自行车,而她俩儿子溜达两圈都会了。 小沈:“警告你们!不许笑话我嫂子啊!” 那人笑道:“放心吧,我们哪里敢笑话啊,就是路过看一眼而已。” 小沈:“……”看给你们胆儿肥的! 等郑援朝拉着薛明翊回来,小沈立刻把家里的事儿汇报一下。 薛明翊翻翻笔记本,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再看已经六点多,就让郑援朝开车回家。 薛明翊回到家里却不见人,出门一问才知道一家子陪着林苏叶去操场学骑自行车了。他就让郑援朝去吃饭,他去操场看看。 在城里一般下了班大家就没什么事儿,饭后溜达散步消食儿的人多,今天来操场的人格外多——看薛参媳妇儿学自行车呢。 小岭给林苏叶喊口令呢,一二一的嗓子都喊哑了,结果喊得林苏叶更不会骑了,好人儿都能给他喊顺拐。 刘凤梅和张洁都来给林苏叶扶呢,可她们一撒手林苏叶就要倒。 薛明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不要出声,他上前替换刘凤梅和张洁,给林苏叶扶着自行车后座。 林苏叶已经有点感觉,只是不敢自己骑,总觉得要倒。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顺利起来,好像找到感觉了,就紧着蹬了几圈。 咦,居然没倒! 她笑起来,“嫂子,我是不是会了?” 她没听见刘凤梅和张洁的声音,但是后面还有脚步,脚步声还有点熟悉呢?她下意识就扭头去看,结果自行车一歪。 薛明翊忙上前用怀抱接住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掌控着自行车,“小心些。” 林苏叶脸上都出汗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薛明翊笑道:“过来看看你学自行车。” 林苏叶有点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丢人啦?” 薛明翊:“这有什么丢人的?有人要学一星期呢,你这才一下午。” 他人高腿长力气大,给林苏叶扶着就很稳当。 在他的帮助下,围着操场跑了几圈,林苏叶学会了! 她高兴地自己又骑了两圈,一边骑一边笑,“我会了!” 太高兴了! 她又学会了一个本事! 回家的路上,林苏叶笑道:“难的时候不会,会了就不难,真的挺容易。娘,你也学起来呀。” 薛老婆子:“也不瞅瞅他跟你后面跑多少圈呢,我们能跟下来吗?” 用那么快的速度跑圈,除了薛明翊,他们可真不行,得累死。 她可不学,谁也不能逼着她学骑自行车! 晚上九点半,小姑回来,孩子们都睡了,林苏叶在等她呢。 林苏叶:“明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会骑自行车了!” 小姑:“嫂子你真厉害!一下午就学会了,咱娘这辈子都学不会。” 炕上的薛老婆子:“干啥也踩我一脚呢?” 林苏叶问了问,明春晚上果然又和顾孟昭讲故事了。 看来她得找机会跟顾孟昭聊聊。 等林苏叶上炕脱了衣服,薛明翊一下子看到她胳膊和腿上的淤青,登时就心疼得很。 他拿了药油给她搓。 林苏叶:“就轻轻碰了一下,不疼的,后来绑上棍子没再摔着。” 薛明翊给她轻轻地搓了药油,盯着她,严肃道:“以后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等我一起。” 他这严肃的眼神和语气,让林苏叶感觉自己这是做了梦里小岭从山坡上骑车飞下来的危险动作一样。 不过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还是笑着点头,“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薛明翊起来晨练,林苏叶立刻跟着爬起来。 他扭头看她,“你今天有事?” 胳膊腿的淤青还没好呢,得多休息。 林苏叶快速穿戴整齐,骄傲道:“骑自行车满军区绕一圈!” 薛明翊:“……” 于是今早军区晨练的人们就看到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林苏叶骑着她新买的、亮闪闪的飞鸽自行车欢快地绕圈,薛参、薛明春、郑援朝几个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晨跑。 林苏叶碰到熟人还要响亮地打招呼, “郭主任晨练呐,我也晨练呢!” “邱主任早啊,我也晨练呢!” 远远地跟在后面的大军小岭相顾无言。 小岭:“大军,你总说我会点东西就显摆,你看见了吧,我为什么显摆,那是随根儿的。” 大军:“……有本事你跟妈当面说。” 坑弟弟不待眨眼的。 第 123 章 夜校、满意 几天后夜校开课。 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一晚上两节课,一节语文一节数学。 另外星期六下午有两节课,一节作业、答疑时间,一节简单的综合课,讲理化、政治、史地。 夜校毕业的话,他们能拿到相当于初中水平的学历证明。 要想进修到高中水平,那就得看以后是不是继续开课。 这时候初中水平也能胜任很多工作,毕竟中专和高中就是非常好的学历,初中就也不差。 早早吃过晚饭,林苏叶和李兰秀、刘凤梅三个去上学。 三个妇女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心情无比激动,就和小学生入学一样。 她们比小学生还要激动,因为小学生可能不是自己想上学的,可她们却是极为想学,这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报名那天领了上课证,上面写着学生的姓名、家庭成分、工作单位或者丈夫的工作单位,允许带人旁听,但是仅限于合作单位。 基础班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个,毕竟这个年纪还来学拼音、识字,总归是有些吃力,也怕丢人,还觉得抽不出时间。 提高班的人则不少,一共有六七十个,全都在一个教室里。 教室很大,很空旷,说话会有回音的那种。 林苏叶三人来得不晚,刘凤梅去基础班,她和李兰秀在提高班。 她俩就抢位子坐在前面第二排,这里看得清楚,还不用太吃粉笔灰。 两人都用军用水壶带了温水的,林苏叶还泡了枸杞红枣,喝起来甜丝丝的,就格外美。 上课前夜校办公室主任先来讲几句话,说一下规章制度,“同志们是有需要才来学习的,不是小孩子被逼来的,所以想必每个人都会主动积极地学习,认真听讲、记笔记、交作业,所以呢我也不需要强调什么纪律。大家都是成年人,家里都忙,我理解,不来不用请假,有事早退也不用请假,你们自由安排。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是军区领导特意审批给大家提升的机会。你们抓住这个机会,提升自己,以后你们受益无穷。” 大家鼓掌。 主任又介绍了一下几位老师,有常驻讲课的老师,有请来临时代课的,到时候上课就会认识。 校班主任走了以后,第一节就是语文课。 上课铃一响,林苏叶等学生都正襟危坐,力求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很快教室门被推开,进来一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六十左右的年纪,戴着眼镜,一双非常清亮的眼睛,瞳仁比常人更加黑亮,让人觉得里面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他个子很高,头发花白,脊背微驼,左腿有点跛,可这一切都无损他的气质。 这是一个儒雅、潇洒的男人,退却十年肯定是一个意气风发、写意风流的人物。 他站在讲台上,周身就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气质,他凝眸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林苏叶的脸上,朝她微微一笑,“欢迎诸位前来学习,如讲课有不周之处,诸位尽管打断提意见。”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顾兴章。 他的书法非常漂亮,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潇洒的气势。 他笑道:“诸位直接喊我老顾即可,顾老师太见外,老顾就很亲切。” 大家被他几句话说得放松起来,觉得这位老师很亲切随和。 林苏叶却很惊讶,这是顾孟昭的爸爸呀,老教授居然亲自来给他们上夜校课? 这……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这夜校办主任也忒牛逼了啊,竟然能请动这样的大人物。 不只是林苏叶,其他知道顾兴章名声的人也激动得不行,这也太瞧得起他们这些人了吧,竟然让这么大名头的教授给他们上第一课! 真是值了! 林苏叶发现顾兴章讲课很好听,不但声音抑扬顿挫,而且内容也容易听懂,让人根本就想不到开小差。 他知识非常渊博,根本不需要课本和讲义,就直接开讲,洋洋洒洒、收放自如。 很多人虽然没有那个水平,有些跟不上,听不懂,却也听得如痴如醉。 因为老先生很幽默,时不时就能讲个小笑话。 讲了一会儿,他还点名提问呢,第一个就请林苏叶回答问题。 林苏叶很认真地回答了。 老先生很高兴,笑着夸她听得认真,学得认真,“想必平时自学很多呀。” 林苏叶:“在图书馆工作,每天有很多书可以看。” 顾兴章一拍桌子,“这就很好,阅读是最好的老师,上课只有这两三个老师,阅读就有数不尽的老师。大家都要热爱阅读。” 就有人开始暗下决心,回军区以后要去图书馆借书看,之前图书馆开了以后,他们只是去玩玩,还没想过要借书回来看呢。 一节课不知不觉就过去,顾兴章说下课的时候,林苏叶都没回过神来。 这就下课了? 再多讲一些呀? 大家都是林苏叶这种感觉,都希望老先生多讲一些。 顾兴章笑哈哈道:“同志们,来日方长啊,饭一口口吃,书一页页读,人生长远,学无止境啊,咱们明天晚上见。” 他朝大家摆摆手,然后就走了。他刚走出教室,就被顾妈给截住,拉着他往办公室去. 顾妈:“云方,咋样?” 顾爸:“瞧着非常有灵气,是个好学生,听课很认真。” 顾妈:“你糊涂啦,忘记正事儿啦?” 顾爸忙道:“非常亲切随和,看着就好相处。” 顾妈:“咱叫她出来聊聊?” 顾爸:“会不会太唐突?或者礼拜天请她家里坐坐?” 顾妈:“家里还没收拾利索,会不会不好呀?” 顾爸:“我瞧着人家是个和气的,应该不会介意。” 顾妈:“那我去上第二节课。” 校办主任瞅着他俩,忙过来问好,实在是没想到两位老教授这么给面子,竟然来给夜校当老师。 顾妈让顾爸和校办主任说话,也算克服心理疾病训练了。 第二堂数学课,顾妈给上,她先躲在教室外面从玻璃窗往里瞅瞅。 教室里有电灯,外面黑,她能看到里面,里面看不见她。 她打量着林苏叶,不由得赞叹,真是个大美人!人美,而且随和没有架子,一点都不清高孤冷,和旁边人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顾妈印象就非常好。 薛明春有这样积极上进、人美好脾气的嫂子,那她肯定也很好。 一个人过得幸不幸福、舒不舒心,从他的眉宇间就能显示出来。 一个已婚妇女过得舒不舒服,很大程度取决于她的家庭,她的丈夫体贴与否,孩子听话与否,婆媳姑嫂关系是否和睦,都非常关键。 只要有一个不好的,那她看起来都不会很舒心,那种怨气和怒气,脸上会带出来的。 林苏叶肯定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真是让人喜欢啊。 林苏叶正和李兰秀讨论上堂课的内容呢,补充自己的笔记,顺便把下堂课准备好。 他们没带数学课本,因为不知道老师怎么讲,只要听老师讲课然后记笔记即可。 夜校老师是不会按照小学初中课本那么讲的,时间不够,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讲。 学生只需要听讲记笔记。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大家就看到一位身穿对襟盘扣宽松上衣的女老师进来。女老师看起来也是五十多岁年纪,乌黑的头发里夹杂着一缕缕银丝,她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笑容非常娴雅美好。 她先给学生们鞠躬,然后自我介绍一下,“同学们,我叫姓苏,叫苏菲,这也是我留学时候的名字。” 她说着就朝林苏叶笑了笑。 林苏叶也回报一笑。 林苏叶瞅着苏菲眉宇间和顾孟昭有几分相似,就知道这是顾孟昭的妈妈。 顾妈讲课的时候不像她自我介绍那样谦恭随和,而是带着一种威严,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声音也是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她很擅长比喻,能够把复杂的数学知识用很生动的比喻给讲出来,让大家能够理解得透彻一些。 林苏叶听得如痴如醉,这两位先生实在是太好了! 怪不得刚回国年轻轻的就能当省大校长、教授,人家就是够资格啊! 一堂课下课,大家还沉浸在课堂内容中,纷纷急着记笔记,消化上课的内容。 顾妈吁了口气,走下来亲切地问林苏叶:“同学,我讲得好懂吗?复杂不?” 她从年轻时候就给大学讲课,没给小学初中这样水平讲过,生怕讲得太枯燥、复杂,让人觉得自己不会讲课。 林苏叶站起来,“苏老师,您讲得太好了,我们完全听入迷了。” 顾妈就很高兴,她可是用小时候给五六岁儿子讲课的语气和难度来给他们讲呢。 第一堂课圆满成功,她非常高兴。 她对林苏叶道:“林苏叶同学,我是顾孟昭的妈妈。” 林苏叶笑道:“阿姨,我知道呢。顾知青之前和我说过您二位。” 名字当然不是顾孟昭说的,是大军说的。 顾妈看林苏叶这样和气,不嫌弃自家的成分,她越发喜欢,“大军小岭还好吧?有时间让他们来家里玩儿啊,我们孟昭老大不小,家里也没个小孩子,我们老两口可寂寞呢。” 这么寂寞,儿子早点娶你家小姑,没问题吧。 林苏叶:“一群孩子去家里,闹哄哄的,给阿姨和叔叔添麻烦呢。” 顾妈:“说见外的话,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可喜欢那几个孩子呢,要常来。”她又问林苏叶婆婆好,薛参好,“现在也不晚,不如和你朋友一起到家里坐坐,喝杯茶?” 林苏叶看时候不早,不好打扰人家,“阿姨,要不我们明天早点来,上课前去拜访二位。晚了,怕打扰两位休息。” 顾妈:“哪里的话,一点都不打扰,孟昭晚上陪明春训练去了,得九点多才回家呢。” 林苏叶听出来了,对李兰秀道:“既然阿姨盛情邀约,那我们去略坐坐也好。” 李兰秀当然同意。今晚上小姑训练完没急着让顾孟昭讲故事,而是说要跟他请教个很复杂的问题。 顾孟昭就示意她在长凳上坐会儿,在这里聊比较安静。 小姑就大大方方地把林苏叶那天晚上说的事儿告诉顾孟昭。 顾孟昭一怔,嫂子和大娘这是急着给明春找对象了吗? 小姑看他发怔,笑道:“这题是不是很难?” 顾孟昭柔声道:“明春,你没有想过找对象结婚,只想一直和娘、嫂子住一起,是吗?” 小姑笑道:“对呀!” 如果一般人就会告诉她,没有人可以永远和兄嫂住在一起,对他们来说你终究会成为外人,你需要找个自己的爱人组成自己的家庭。 顾孟昭却道:“明春,你很孝顺,你和嫂子感情也极好,这种感情真的很让人羡慕。” 小姑特别骄傲得意,“那是,我嫂子人可好呢。” 顾孟昭:“是呀,我也觉得她特别好。” 小姑看他脸上有羡慕和向往的神情,立刻道:“我嫂子可有我哥了啊,他们很恩爱的,你不要……” 顾孟昭笑起来,“明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嫂子有非分之想?我是羡慕你和嫂子的感情,又不是觊觎嫂子。” 小姑松了口气,要是顾孟昭肖想嫂子,那自己是揍他还是不揍他?既然他没有,那最好了。 顾孟昭:“明春,嫂子没有逼着你嫁人,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和薛参过得很幸福,也想有个爱你的人能和你一起幸福。” 小姑:“我很幸福呀。” 顾孟昭:“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父母之爱,手足之情,朋友之谊,事业心,物质欲,这都是。”他顿了顿,“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 小姑好奇道:“是什么?” 顾孟昭声音越发柔和,缓缓道:“是夫妻之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那种感情,就像薛参和嫂子。” 真正的夫妻之爱,有男女之情,有朋友之谊,有亲人之爱,哪怕短暂的激情不在,也依然会有磅礴的爱存在。 小姑似懂非懂,这听着很深奥呢,不过顾知青说得倒是很对,多一样就多一样幸福。 怪不得嫂子总想工作呢,原来她有事业心啊,自己也有很强的事业心。 她点点头,“我懂啦。” 顾孟昭抬眼看她,她不可能懂,他却不戳破,柔声道:“明春,你不用着急找对象,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小姑笑起来,“我也觉得。顾知青,你读书多,那你说说什么是对男人心动的感觉?我嫂子说想和他睡一个被窝,结婚生孩子,就是心动啦。” 顾孟昭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两声。 小姑忙给他捶捶。 顾孟昭被捶得后背有点疼,他拿手帕擦擦嘴巴,稳了稳心神,“我换个说法吧。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不是想和他打架,也不是想和他切磋什么,不需要做正事,只想看着他,听他说话,和他一起吃饭散步也不会觉得腻歪烦躁,看到他和别的女生亲密你会生气,那就是你对他心动了。心动可以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 小姑咧咧嘴,哈哈笑道:“什么也不干,就俩人吃饭、说话、大眼瞪小眼儿?哈哈,你还别说,我哥和我嫂子就这样。他俩经常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就你看我我看你,我都好奇他俩看啥呢。” 她神奇地被顾孟昭说懂了,“我还没遇见一个让我啥也不干就和他瞎扯淡的人呢,等有这么个人再说,我嫂子应该就不用担心啦。” 顾孟昭看看表,不知不觉两人竟然扯了半天,这都九点半了! 他忙道:“明春,时候不早了。” 小姑也没想到两人在这里能扯半天,赶紧让顾孟昭上车回家。 等顾孟昭回家,发现家里茶几上放着几个茶杯,立刻警觉,“爸妈,你们请嫂子来家里了?” 顾妈:“对呀,小林真是个大美人,还有气质,谈吐也不俗。” 顾孟昭有点紧张:“你们没跟她说吧。” 他想自己跟嫂子坦白的,不想让别人帮忙传话,自己说才显得诚心。 顾妈:“今天就是请她来喝杯茶润润嗓子,那么点时间,哪里够说正事儿的?你爸妈又不傻。”她看看表,儿子比往日晚回来不少时间,看样子和明春聊得不错啊。 顾孟昭听爸妈说没和林苏叶说开,他松口气,想着既然自己对明春有这样心思,还是早点跟大娘嫂子说清楚,也请她们支持他追求明春。 这样她们应该不会再着急给明春介绍对象。 林苏叶和李兰秀去顾家坐了十分钟就告辞回家。 薛明翊这几天去师部,不回来,不过薛老婆子还在等她,孩子们已经睡下。 林苏叶让婆婆赶紧去睡觉,她先去洗个澡,天凉了浴室那里有个小锅炉,可以烧热水,洗澡方便。 等她出来看到明春回来。 林苏叶:“明春,你又和顾知青讲故事了?” 小姑:“没,聊天了。” 林苏叶惊讶道:“大晚上的你俩聊什么?”不会又是什么连环杀手案子吧。 小姑:“嫂子,你不用担心,等我找到那么一个人,我愿意和他就像你跟我哥似的,整天没正事儿就对坐扯淡的男人,我就领回来给你看。” 林苏叶:“……” 我和你哥什么时候没正事儿净扯淡了? 等等,明春这是取经了?顾知青还真是渊博啊,自己都没个对象还能给别人指导? 第二天上午林苏叶在图书馆思索着怎么和顾孟昭聊聊的时候,顾孟昭过来拜访她了。 这一次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衣服,身材颀长,儒雅俊秀,把门口的吴美娜直接看呆了。 林苏叶也是一愣,顾知青穿得这么隆重,这是要干嘛? 她跟张洁请假,请顾孟昭去后面院儿人少的地方说话。 “顾知青,你是有什么事儿?” 顾孟昭虽然有点紧张,却也大大方方的,“嫂子,我想跟你道个歉,然后再解释。” 林苏叶隐约有点感觉,“是你和……明春?” 顾孟昭有点不好意思,“嫂子,你知道啦?” 林苏叶笑道:“你每天晚上接她下班,有日子了吧?” 夜跑?也就明春那么单纯,真的觉得他是夜跑。 顾孟昭脸颊微红,有些赧然,“嫂子,我没取得你和大娘的同意,就……实在是抱歉。” 林苏叶:“顾知青,你这是喜欢上我们明春了?” 顾孟昭毫不避让,坦诚道:“对,相处多了我就被明春吸引,她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以前家里成分不好,不敢表达,生怕耽误她。现在家里摘了帽子,我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养家,所以希望嫂子和大娘能批准我追求明春。” 林苏叶笑起来,“那明春啥意思?” 顾孟昭的表情有点怅然,“明春……还没有喜欢我。她很单纯,脑子里没有处对象的想法,所以我想和嫂子聊聊。” 这时候年轻男女大部分都羞于把感情说出口,有些人哪怕偷情都不会把感情说出来,结婚也是父母、介绍人给张罗,同意就点头,直接结婚。 能够婚前这样直白说出来的,少之又少,尤其还这样征求女方家同意的,就更少。 顾孟昭自然也害羞,但是牵扯终身幸福的事情,再害羞他也会勇敢表达出来。 追求自己想要的,没什么好羞耻的,因为顾虑太多可能就错过了。 林苏叶笑道:“顾知青,你没错,你能欣赏喜欢我们明春,做嫂子的高兴。我支持你追求明春,如果她点头和你结婚,我们全家支持。如果你们最终没有成,我也希望你不要埋怨明春,不要因为这个和我们有芥蒂,疏远我们。” 林苏叶之所以支持顾孟昭追求明春,一是她了解顾孟昭的秉性,对他很满意,二是接触了顾爸顾妈,知道他们是极好相处的人,以后明春真的和顾孟昭在一起也不存在婆媳矛盾,这项也很加分的。 而追求不成会疏远这个后果,正是顾孟昭在乎的,林苏叶解决了他的顾虑。 他感激得很,“嫂子,谢谢你。” 林苏叶:“那个……顾知青,你给她讲那么吓人的事儿,你确定她会因为这个喜欢你?” 顾孟昭笑道:“嫂子,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因为这个喜欢我,我知道她特别喜欢听这种故事。” 能陪她训练摔打的男人有很多,但是能给她这种体验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反正目前为止她很爱听,而且有些停不下来的架势。 她适应了听他讲故事,适应了他的声音陪伴,慢慢地也就会适应他,然后离不开他。 总有一天,她也会意识到,她是喜欢他的。 那么他就终于修成正果。 他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 下乡十年,别的不敢说,耐心却是得到最大的锤炼。 顾孟昭还想和薛老婆子说一下,林苏叶表示没事,她会和娘说的。 晌午她留顾孟昭吃了顿饭。 因为顾孟昭今天打扮得精致讲究,惹得薛老婆子频频看他,乖乖,顾知青打扮起来恁好看呢? 等顾孟昭走后,林苏叶就把他的意思告诉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林苏叶被她吓一跳,以为她不同意呢,“娘你别激动,人家顾知青也是喜欢……” 薛老婆子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大声道:“好眼光!” 看谁还嘴碎说她闺女是男人婆、嫁不出去、没男人要,哼,那是你们眼瞎,配不起,人家顾知青就眼光好! 林苏叶松了口气,笑道:“你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呢,吓我一跳。” 薛老婆子:“我为什么不乐意?这长得俊就成功一半,他人品又是顶好的,学问还顶好,身体也很健康,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连你这样当初只有脸的小媳妇儿都进我家门了! 她对林苏叶道:“你赶紧和明春说说,让她早点跟孟昭结婚。趁着我还能动弹,正好给他们带孩子呀。” 林苏叶愕然地看着她,“你以为坐火箭呢?明春还没开窍呢,结婚有点难,让他们处一处再说吧。” 薛老婆子:“男人女人结婚过日子,住一起就行了,还得怎么处?你和明翊还处过?他俩不是早就认识,处了两三年了,还处什么?” 林苏叶:“牛不喝水强按头?你试试难不难?” 薛老婆子:“我就问有什么难的吧,有学自行车难啊?” 林苏叶:……就欠给你找个对象,看你难不难。 第 124 章 中秋节团圆 接下来几天,林苏叶和刘凤梅、李兰秀一起上夜校。 顾爸顾妈都会找她聊一会儿,给她开开小灶,或者聊聊孩子和薛老婆子。 大家都是通透人,每一次都相谈甚欢。 顾孟昭不再借口夜跑去接近明春,而是直接等她下班,一起去区公安局,她训练他翻译书,再一起回家,路上给她讲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案子听多了,小姑办案的本事也跟着厉害起来,说话比以前更条理有逻辑,让刘局长和陈队长都刮目相看。 转眼八月十四,明天是中秋节,薛明翊说下午会放假休息,到时候回家一起过节。 这是这么些年以来,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林苏叶自然很重视。 蔬菜水果没什么麻烦的,军区大院后面有一片菜地,西边城郊老农也会来卖。 小郑也会从小沈那里带一些水果过来,野生苹果,还有枣子、石榴,就不用自家操心张罗。 这年头要想买点水果不容易,得从副食品店排队、抢。 薛老婆子前天和一个农户订了一只公鸡,今儿约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穿上林苏叶新给做的衣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戴上发箍,又给手抹上香脂。 林苏叶:“娘,你为什么一定要戴个发箍?” 薛老婆子对着镜子照照,“这样整齐利索。” 林苏叶:“人家都还烫刘海呢,你把头发都拢上去,露着个大脑门多显老啊。” 显老? 薛老婆子立刻把发箍拿下来。 可是碎发有点多啊,脑后挽着发髻,前面就有些不利索,总觉得邋遢不整齐。 林苏叶:“娘,都什么年头了你还挽老太太发髻,干脆去理发铺把头发剪剪,再烫几道弯出来,保管你年轻二十岁。” 薛老婆子瞅着林苏叶,狐疑道:“你少忽悠我。” 林苏叶:“你看,你换了衣服,是不是比之前的大襟褂子年轻?头发就太显老了。” 薛老婆子嘴上不承认,心里却觉得儿媳妇说得对。 她拿了发的理□□,跟林苏叶说去买鸡,然后就拐去军区大院理发铺,让人给剪个头发。 前些年不让烫发不让干啥的,但是妇女爱美的天性是挡不住的,人家自己用火钳子烫谁管得着? 这军区理发铺最擅长剃平头,但是对妇女同志的发型也有涉猎,被吐槽多了总是有点改进的。 理发师有三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傅给薛老婆子服务,连声夸她,“”大妹子,你这么好看,是该换个发型。” 薛老婆子更乐了,他叫自己大妹子?嘿嘿,真恣儿哎。 人家唰啦唰啦给她把多少年不舍得剪的长发剪掉,再给她洗头,然后继续剪发、打薄,最后还拿火钳子把前面、后面、侧面烫了几道弯儿。 刚烫出来有点奇怪,但是等干了以后缓缓就自然很多。 薛老婆子闭着眼都不敢往镜子里看,生怕看到个丑八怪,她捂着脸从指缝里瞅瞅,这头发怎么这么奇怪呢? 以前都扎着,现在散下来,这么乱呢?这么邋遢呢?这么不整齐呢? 旁边一个妇女看到,惊艳道:“阿姨,您这发型真绝了,真好看!” 她招呼另外俩妇女过来,围着薛老婆子看,都想理个这样的。 瞧瞧人家,鬓边还有一缕碎发很自然地垂下来,在耳边自然地打了个卷,可真妩媚好看啊。 薛老婆子原本觉得不好看,没自信,这会儿立刻把头扬起来,笑眯眯地给人看。 理发师傅道:“这位大妹子头发细软,发量却多,很容易烫出来,有些女同志头发刚硬,那是不好烫的。” 薛老婆子听他这么夸自己,更高兴了。 理发师又殷勤地给她抹上一点发蜡,给她把额头的刘海往一边梳过去,制造了云鬓蓬松的效果。 薛老婆子交了理□□,美滋滋地挎着篮子去买鸡了。 野市儿上到处都是乡下悄悄来卖菜卖鸡蛋的老太太,她们年纪大,一般别人也不会对她们如何,就比较有恃无恐,敢卖。 她们瞅着薛老婆子,纷纷喊道:“干部太太,来看看我家的鸡蛋,个大。” 薛老婆子忙摆手,“什么干部太太,我也是乡下来的老太太。”她把胸脯挺了挺,谁说乡下老太太就不能打扮了? 她买了鸡就回大院儿,进门岗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轿车出来。她站在一边瞅了一眼,咦,那个老干部?她下意识就追了两步,想看得仔细点,但是轿车转眼就开远了。 她撇嘴,四个轮子就是了不起。 车里的梁剑云从后视镜里看到薛老婆子,有点纳闷,这大妹子有点眼熟,为啥盯着自己车看呢? 他也没多想,因为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秦建民开着吉普车进了大院儿,看到前面一个身段窈窕的老太太,瞅着眼熟像干娘,但是头发蓬松带卷,干娘是挽发髻的。 他就好奇,从车窗抬头出去又看两眼,确定是薛老婆子,喊道:“娘?豁,我差点不敢认呀,你咋这么漂亮了呢?” 薛老婆子一听顿时乐了,“烫了个头。建民,你休息不?明天来一起过节。” 秦建民笑道:“娘,我就为这个来的呢。老薛明天下午才回家,我今儿就行。” 他打开车门让薛老婆子上车,载着她过去。 林苏叶正在家里浸豆腐,食堂那边刚做的,陈淑英给她带了一方过来。 看到秦建民过来,林苏叶高兴得很,“建民,才这些日子不见,怎么瘦了呢?” 秦建民前阵子回师部,也就是林苏叶他们之前探亲的地方,他们进行了战备训练,他是副参谋长要全程跟随。 他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里面有大米、面粉,还有一些吃的。 他把东西放下,掏出两百块钱给林苏叶,“弟妹,你收着。” 林苏叶:“建民,我给你收了不少钱呢,你啥时候找对象结婚用上啊?” 薛老婆子:“对呀,到时候就在这里办,我给你们张罗。” 秦建民看她们期盼的眼神,登时就一囧,他挠头,“那也找不到合适的啊。”林苏叶:“什么叫合适?你可别拿那些迷信话搪塞了。首长给你介绍那么多,你总得见一个,不见哪行?” 找不到、不合适,有时候其实是自己条件高,他没意识到而已。 很多人说我要求不高的,只需要对方这样那样,结果列举了七八条,那还叫要求不高? 当然秦建民在她们眼里是自己人,觉得他又高又帅又能赚钱,理应找个好的。 只是年纪大了,老母亲心态,难免就有点着急担心。 因为秦建民总嘻嘻哈哈,和小岭称兄道弟,所以他虽然嘴上叫林苏叶弟妹,林苏叶却把他当弟弟。 林苏叶忖度着薛明翊那晚上说的话,寻思秦建民应该喜欢那种温婉漂亮的,这种人得去文工团找啊,台柱子个顶个漂亮呢。 大气明艳的,温婉清丽的,哪一款儿都有。 多少首长都喜欢从护士、文工团找媳妇儿呢,还不是因为她们年轻漂亮? 秦建民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条件又好,从文工团找也合适。 秦建民岔开话题,“明春他们大比武还没开始呢?” 林苏叶:“怎么也得准备俩月,让大家都训练一下,还有日子呢。” 秦建民:“等她回来,我得好好陪她练练。” 林苏叶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 秦建民看她看了自己一眼又一眼,却不说话,有点心里发毛,“嫂子,你要说什么?” 正儿八经的时候他就叫弟妹,不正经的时候就开始嫂子了,反正老薛不在,没人管他。 林苏叶笑了笑,“没啥。对了,我们广播站有个小姑娘,长得挺俊。” 秦建民:“嫂子,我去学校接孩子啊。” 秦建民直接走着去学校,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放学铃响,他大步朝着四年级教室走过去。 于慧敏在讲台上布置作业,“明天中秋放假,作业还是要写的!”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答应着。 莎莎:“老师,我会监督薛云岭写作业的!” 于慧敏朝她笑:“莎莎最乖了。” 小岭则戳了莎莎一手指,“你是祖宗你牛皮!” 于慧敏:“……薛云岭,你瞎说什么呢。” 小岭就嘿嘿笑,一转眼看到外面的秦建民,高兴得一下子蹦起来,扯着书包就往外跑,“大哥!我可想死你啦!” 他飞奔出去,猴子一样蹿到秦建民身上挂着,就比和自己爹放的开。 反正他不敢这样挂到薛明翊身上去。 大军和莎莎也跑出来,都叫秦叔叔。 蓝海军、王小利也跟着小岭叫秦大哥。 于慧敏听着这混乱的称呼,有点好笑,小岭那么皮也不是没原因的,总有人给他撑腰呢。 秦建民扛着莎莎,领着一串孩子欢欢乐乐地回家。 葛峰和马鸣看见,土包子是不敢叫的,挑衅也不敢,只是心里总归嫉妒来气。 凭啥乡下来的土包子这么受欢迎! 之前他们排挤大军小岭三个,结果现在老师都喜欢他们三个,看重学习的喜欢大军,看重运动的喜欢小岭,而所有人都喜欢莎莎。 同学们也喜欢和那三人交往,喜欢运动的找小岭,喜欢看书的找大军,希望听故事唱歌的找莎莎。 葛峰和马鸣反而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真是气死人! 蓝姥娘因为孙子整天在薛家玩儿,她又整天做各种吃的,今儿又给送来一盘煎带鱼和一小笸箩炸蘑菇。 林苏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出来呢,估计和薛老婆子常去找她聊天有关系。林苏叶、薛老婆子和蓝姥娘三人各说各话一会儿,然后蓝姥娘心满意足地带着蓝海军回家了。 吃过晚饭,莎莎拉着秦建民听收音机,小岭拉着秦建民竖起手电筒打弹弓,大军一边看书一边看热闹。 秦建民便扛着莎莎,一边陪她听收音机的故事,一边和小岭打弹弓。 小岭用顾孟昭送的玩具木仓,秦建民用弹弓。 突然,收音机里传来金花奶奶的声音,“各位听众小朋友们,今天呀金花奶奶要给大家讲一个很特别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呢,就叫做《小军帽》……” “啊——”莎莎突然大叫一声。 恰好轮到小岭射击,他吓得一哆嗦,一梭子子弹打到了墙外去,肉疼得他哎呀一声,那么远捡不回来了。 秦建民也听见莎莎小朋友的名字,立刻嘘示意小岭安静,让他听。 金花奶奶的声音非常慈祥,小朋友非常爱听。 莎莎听得都入迷啦。 原来自己的故事,这么好听呀?哈哈哈,金花奶奶真好,把她的故事都讲出来了。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大军也在那里听呢,他们都见过莎莎的那个故事,字没几个,图倒是不少,虽然画得不逼真,但是意思到位。 人家金花奶奶能给解读出来,也是厉害,毕竟她也不知道莎莎的习惯。 林苏叶感动道:“金花奶奶真了不起。” 故事居然和莎莎预想的一样,看来金花奶奶真的是小朋友的好伙伴啊,一直拥有童心才能够揣测小朋友的想法和思维。 莎莎乐得挺起小胸脯,“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听呢,于老师肯定会听,我告诉过她的。” 很快隔壁传来陈淑英的声音,“苏叶,莎莎可真了不起呀,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她的故事啦。” 莎莎虽然得意,却记得妈妈告诫二哥“不能骄傲”,所以她也不能骄傲。 她脆生生地道:“谢谢陈阿姨,我会继续努力哒。” 陈淑英给她好一通夸。小岭:“哎呀,你可别努力了。你这么点就这么努力,大了还得了?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真是把同学们衬得都好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要不是我足够优秀,都被你比成小菜皮了!” 秦建民笑道:“你说自己小菜皮,那谁是老菜皮?” 薛老婆子敏感得很,“说谁老菜皮呢?” 这家里除了她,谁是老菜皮? 秦建民和小岭俩人立刻噤声,吐吐舌头。 九点左右,秦建民告辞去宿舍睡觉。 临走时候他问:“嫂子,明春现在天天这么晚回来?” 林苏叶:“可不么?我都担心她一个女孩子。” 秦建民笑道:“没事的,她是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孩子。” 他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也没去宿舍就往大院儿门口去,没等到门口呢就看到一个人影嗖地过来。 秦建民:“……” 他忙叫了她一声,“明春!” 小姑听见有人叫她,立刻刹车掉头回来,惊喜道:“秦哥,你这是要去睡觉了吗?” 秦建民笑道:“没,等你呢。” 小姑立刻道:“你等我把自行车放下啊,刘琦被我打得没面子,有点不欢迎我去警卫连那里了呢,你帮我和他说说,大男人别小气。” 她最近在区公安那里找到一起耍的,每天晚上都能过瘾,别提多欢乐。 可是在军区这里,她都有点手痒,找不到对手。 第二天孩子们放假休息,就由秦建民带着出去玩儿。 省城有个游乐园,虽然只有几个项目,却也是孩子们的天堂。 中午的时候小姑放假,她没去公安局训练,而是带着单位发的节礼回家。 路上碰到等她的顾孟昭。 顾孟昭:“明春,我给嫂子通了电话,晌午我陪爸妈过去拜访,一起吃饭。” 小姑高兴道:“好呀,嫂子之前还和娘说呢。” 顾孟昭:“明春,那你来帮我拿一下东西。” 其实顾爸顾妈借了车,会坐车过去,是顾孟昭想和明春一起骑车,就找她帮忙。 明春和顾爸顾妈也见过几次,虽然都是晚上,不过也算熟悉。 她性格大大咧咧的,顾爸顾妈特别喜欢。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就喜欢不耍心眼的人,那些一转眼珠子就有八百个心眼儿的,他们最怕了。 顾爸顾妈也为去薛家穿什么衣服,怎么打扮纠结了一上午,打扮太过分那肯定不行,太土气也不行,得拿捏得当。 最后他们就以整洁整齐为原则把自己收拾一下,带上体面又不会太过火的礼物。 他们表面是去感谢薛家这几年对儿子的照顾,实际也是想见见未来亲家,让人家看看自家的态度和为人,以后也好放心让女儿和孟昭结婚。 当然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内容,明春却不知道,她觉得就是两家关系好,上门走动。 顾妈上午亲自给林苏叶通的电话,获得了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的首肯,才和顾孟昭说要一起上门拜访的。 既然打过招呼,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自然也给了很高的接待规格。 听到汽车声她们就去路口接一下,等人下来就热情地握手,问好,领着往家走。 顾爸本来还紧张呢,一旦正式场合就让他想起过去,有一种被审判、训斗、检讨的感觉,那种心理疾病就会发作。 可这会儿人家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热情地招呼他们,主动握手,请他们屋里去,他就暗暗告诉自己:一点都不可怕,不能给儿子丢脸。 他们带来的礼物主要是吃食,有给老人孩子的奶粉、麦乳精等,也有鱼肉菜,都是亲戚们常带的礼物。 没有像顾孟昭第一次上门那样带一堆华而不实的。 进了屋里,顾孟昭没看到孩子们,就问林苏叶。 林苏叶:“秦建民带他们去游乐园了,一会儿该回来了。” 顾孟昭和秦建民是彼此知道存在的,因为孩子们把他们挂在嘴边,尤其小岭。 他们喝了半杯茶的功夫,秦建民就带着孩子们回来。 林苏叶招呼他们赶紧洗手洗脸吃饭,“顾知青的爸爸妈妈也来了,你们快去打招呼。建民,你帮我招待两位长辈。” 孩子们也很喜欢顾爸顾妈。 大军去和顾爸说话,能聊书和下棋还能聊爸爸和秦叔叔都觉得棘手的哲学话题,莎莎则坐在顾妈的怀里,顾妈掏出两个好看的发夹给莎莎夹在头发上。 薛老婆子打眼看到发夹上镶嵌着宝石,忙道:“大妹子,可不能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 顾妈示意她别紧张,笑道:“大姐,这是丢了又捡回来的东西,就是个有颜色的石头,一点都不贵重,别在意啊。” 莎莎却很喜欢,女孩子都喜欢布灵布灵的东西,“谢谢奶奶。” 顾妈:“诶,莎莎嘴巴真甜,奶奶真稀罕你。有空就去奶奶家玩儿啊。” 莎莎点点头:“好的呀。” 顾妈的心都要化了,突然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一点都不老,一点都不觉得没意思,等儿子和明春也生个孩子,那可太有意思了啊。 她就用热切的眼神看看儿子看看明春。 小姑有点疑惑,“阿姨,你要什么?” 顾妈就笑,“这些乖孩子,真乖。我们孟昭小时候啊也这么乖。” 她就给薛老婆子使眼色,这意思就是我们孟昭乖,你们明春乖,以后生俩宝宝,咱们一起带,那可真好啊。 薛老婆子有点心虚,你们孟昭乖是肯定的,可我们明春却不乖呢。明春打小就皮! 那什么……小岭这么皮是有原因的,他随根儿啊。 他小姑小时候也这么皮。 薛老婆子和林苏叶上菜,顾爸顾妈就要帮忙。 林苏叶:“叔叔您坐着喝茶,建民你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顾孟昭也怕自己爸妈给人家帮倒忙,就让两人在炕上呆着,他过去帮忙。 在乡下这些年,他已经学会做饭。 小姑是不会做饭的,她从能干活儿开始就负责下地,不做家务,不会做。 她就给顾爸顾妈倒茶,让他们喝茶,嗑瓜子。 秦建民瞅瞅明春再看看顾爸顾妈,有点不是滋味儿。 顾妈和他聊了几句,见他总看明春,突然就有点警觉。呀!怪不得儿子还没追上明春呢,小姑娘这么好,得多少男人稀罕?她立刻就有了危机意识。 她试探秦建民:“秦参,你和薛参是好兄弟好战友呀,这感情真好。” 秦建民:“阿姨,是的,情同手足。” 顾妈看明春的神色,又有点放心,明春看秦建民的眼神坦坦荡荡,清清爽爽,瞅着没特别的。 她心就定了。 她毕竟是过来人,一个女孩子看男人,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还是兄妹朋友的喜欢,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眼睛总是格外亮的,这种亮里还带着羞涩、试探以及躲闪。 明春的眼睛亮,但是没有一丝羞涩和躲闪,坦坦荡荡,看秦参和看自己儿子没多大区别。 所以,自己儿子还是有希望的! 顾妈是个不服输的,瞬间就斗志昂扬起来。 虽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别的都好说,这婚姻是断然不能相让的。 儿子喜欢的女孩子,那当爸妈的不得帮忙追上? 追不追得上另说,尽不尽全力可得看自己的。 秦建民和顾妈交谈两句话,就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改变,这位阿姨显然把他当成了对手? 看着亲切有加,但是却有戒备和较量。 秦建民不由得笑了笑,真是羡慕这位顾知青啊,喜欢一个女孩子还有爸妈给出谋划策。 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还有个莫名的迷信跟着自己,他能给明春什么? 陪她训练打架? 别的男人也可以。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在军区、公安局多的是打架的兄弟。 他对她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也不能给她什么特殊的。 人家顾知青的爸妈和善温柔,有文化有教养,肯定对她像亲女儿一样。 吃饭的时候林苏叶给小孩子们备了一桌,他们喝汽水儿和橘子汁,大人们则喝酒。 秦建民酒量好,顾爸顾妈和顾孟昭一家三口绑起来也不够他一个人喝的。 顾爸以前喝葡萄酒的,不喝白酒,也就顾妈能和他喝两个。 顾孟昭笑道:“妈,你和秦参很投缘呀。” 很少见妈这么喜欢和人家喝酒。 顾妈笑道:“秦参这样的好男人,投缘是应该的嘛,对吧大姐。”她和薛老婆子碰杯。 薛老婆子烫了头,穿着新衣裳,美滋滋的,她和顾妈是真投缘。 秦建民也笑了笑,“阿姨酒量很好,女中豪杰。” 顾妈:“没有没有,比咱们明春还差得多。” 小姑拿酒杯和秦建民碰了碰,“秦哥,我现在酒量可大,我陪你喝。” 薛明流他爹那个老酒壶都喝不过她了。 秦建民就和她喝了两个。 顾孟昭就三盅酒的酒量,喝完色若桃花,再多就犯困。 顾妈:“孟昭,你这酒量也太差劲了,不行不行,今儿这么高兴的日子,再喝两盅。” 她张罗着给儿子倒酒,陪着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多喝点。 林苏叶只喝了两盅,也是酒气上脸,艳若桃李,根本不敢再喝。 顾妈:“苏叶喝酒上脸,别喝了,要不薛参该心疼了。” 不让林苏叶喝,却灌自己儿子喝,这是什么道理? 顾孟昭频频给她使眼色,千万别逼他,再下去他要出丑了啊,但是亲妈对他却毫不手软。 他就给亲爸递眼色,让亲爸说句话。 顾爸却乐呵呵地看着,并不出手救儿子,然后时不时地恭维薛老婆子两句。他会说话,恭维人那是不露痕迹的,不让人觉得是恭维,只觉得这话真对,爱听,顺耳! 小姑看顾妈一个劲地让顾孟昭喝酒,她道:“阿姨,顾知青不能喝,别让他喝了,我陪你喝吧。” 顾妈立刻高兴了,放过儿子,“诶,好嘞,和他喝酒没劲,还是咱们喝得尽兴。” 顾孟昭:“……” 你是为了来找酒搭子的? 顾孟昭就对林苏叶道:“嫂子,我去厨房帮你吧。” 再搁这里,他亲妈要给他灌糊涂了,幸亏明春向着他。林苏叶笑道:“你去孩子那桌和他们喝汽水儿去。建民,你给我帮忙捡一下馒头。” 在林苏叶看来秦建民是自己人,帮忙干活没问题,顾知青是客人,不能随便使唤人家。 一顿饭说说笑笑吃了半天。 薛老婆子比谁都高兴,她感觉活了这么些年,这顿饭吃得最有滋味儿呢? 人家顾爸顾妈真会说话,和他们一起吃饭说话,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至高无上的享受,喝在嘴里的酒,原本辣乎乎的,可现在就觉得甜辣甜辣的,心里也甜酥酥的。 这是有魔力吧。 薛老婆子心想怪不得顾知青那么讨人喜欢呢,随根儿啊。 大家都喝了酒,林苏叶又切了水果给他们吃了醒醒酒,再泡上一壶大红袍。 这茶叶是陆师长和金政委托秦建民捎过来的,一人送给她一斤。 林苏叶平时舍不得喝,分了一些送人,又寻思不喝就变陈茶,也拿出来喝点,现在正好招待客人。 饭后老人家们继续在炕上闲聊,顾妈顾妈也喜欢和薛老婆子说话,觉得她真诚不做作,有什么说什么。 这就很难得。 秦建民、顾孟昭和小姑跟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隔壁陈淑英家孩子也跑过来凑热闹,蓝海军和王小利吃完饭也跑过来,说要和他们一起学自行车。 他们看林苏叶学会,他们也想骑自行车,以后就可以和大军小岭骑车出去玩儿。 西边过去,西北边有火车道,他们想去看。 小岭已经会骑车,不感兴趣,就嚷嚷着打弹弓,分组比赛。 小姑虽然打架厉害,但是打弹弓不行,小岭就让她当裁判。 小岭问秦建民:“大哥,你和我爹谁厉害?” 秦建民笑道:“那肯定你爹厉害一点。” 小岭:“那我看看你和顾知青谁厉害。” 小岭和顾孟昭王小利一组,秦建民和大军蓝海军一组。 秦建民原本以为顾孟昭是个文弱书生,打弹弓这种不会很拿手,结果一比试,顾孟昭的手感意外地不错。 秦建民赞了一句,“顾知青打得不错。” 顾孟昭:“秦参过奖,我就是陪小孩子玩玩。” 秦建民:“顾知青平时喜欢什么运动?” 顾孟昭:“跑跑步,打打篮球。” 上学时候打篮球,后来下乡就荒废了,打还是会的,最近在家里学习翻译之余又捡起来,在省大和工农兵学员们练练。 小姑一听说打篮球,她来了劲头,“走呀,去操场那边,有人打,咱们去组队。” 小岭就喊:“妈,我们去打篮球啦,你们在家里乖乖玩啊。” 林苏叶:“你给我好好说话!” 等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操场,果然有警卫连的在打球,刘琦也在。 他们看到秦建民和薛明春,都纷纷打招呼。 虽然不是很乐意,刘琦也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玩儿。 他们三人一起过来的,再来俩人凑成一队。 顾孟昭一开始还有点手生,毕竟平时就和省大的工农兵学员练练,那些人和眼前的警卫连战士不能比。不过热身赛以后他很快就适应过来,跟上节奏,也能和明春、秦建民配合。 他不擅长和人对抗,但是三分球练得不错,只要得着机会几乎百发百中。 秦建民的篮板球就很出彩。 小姑则一路撞翻好几个警卫,惹得他们连声喊薛明春犯规。 小姑悻悻道:“力气大也犯规?我也不是故意撞你们的。” 刘琦喊道:“秦参,结束吧,你们三个联手无敌,我们认输。” 秦建民拍拍刘琦的肩膀,“你打得不错。以后多陪明春训练,自己也跟着提高。” 被明春打过几次就怕了,躲着不敢应战,那算啥?你好歹是营长呢,别丢人。 刘琦嘿嘿笑,挠挠头,“秦参,好的。” 等他们回去,薛明翊也回家。 薛明翊一下车就看到秦建民一群人从西边浩浩荡荡地过来,那阵仗…… 互相招呼一声,众人就回家说话。 小岭在那里喊:“我要把乒乓球改成打篮球!就俩人抢球太不过瘾了,不适合我,还是篮球好。” 他之前选了射击加乒乓球,因为大军选乒乓球。 秦建民胡撸一把他的脑袋,“你先打乒乓球,等六年级再打篮球。” 现在个子矮,投篮费劲,不进球容易打击积极性。反正就是玩,也不是专业的,没必要太逞能。 薛明翊回来,顾爸顾妈和他见礼,感谢他对儿子的照顾。 薛明翊:“两位太客气,顾知青也给我们很大帮助。” 孩子教育、明春明流考公安,都是他的帮忙。 又聊了几句。 本来顾爸顾妈和薛老婆子聊得热乎乎的,这会儿突然有点冷场。 原本口齿伶俐的,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看顾妈眨巴着眼睛有点懵,秦建民憋不住乐,知道我兄弟厉害了吧! 这就是个水闸,再大的水库也给你闸上! 薛老婆子也意识到,对薛明翊道:“你不是很忙吗,快忙去吧,一会儿吃晚饭再回来。” 我们聊得好好的,你一回来就给我们把嘴冻住了! 薛明翊:“……” 第 125 章 另类安慰 薛明翊就让顾爸顾妈和娘慢慢聊,他去办公区看看。 秦建民揽着他的肩膀一起出去,笑道:“老薛,哈哈。” 薛明翊瞥了他一眼,“你那些理论,用上了?” 秦建民长叹一口气,瞬间没了笑容,“老薛,你真是人间制冰机啊。” 能把别人的心瞬间冻得拔凉拔凉的。 他揽着薛明翊往外走,回头跟林苏叶几人说一声,“我们出去一趟,晚饭时候回来。” 小岭立刻发出夸张的呼喊声:“爹——大哥——你们快回来!” 林苏叶给他后背一巴掌,“你给我好好说话。” 莎莎都乖乖地没往爹怀里挂呢。 离开薛家大门,薛明翊抖了抖肩膀,让秦建民注意影响。 秦建民却一副很虚弱的样子,继续赖在他肩膀上,“老薛,我血气不足,你快拉拔我一下。” 薛明翊:“天塌了?” 秦建民:“差不多,我心好疼。” 薛明翊:“秦副参谋长,你不是小岭。” 别戏多。 他们走到一处空地,木栅栏围着一些蔬菜,薛明翊在这里停下。 秦建民收敛笑容,露出笑容遮盖下的一丝伤痛,“你当我不会难过吗?” 薛明翊不置可否,从怀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他。 秦建民见了怪物一样,“老薛,你居然抽烟!” 薛明翊:“政委落我车上的。” 秦建民弹出一根叼在嘴里,把脑袋朝薛明翊凑过去。 薛明翊躲开。 秦建民:“你点呀!” 刚给人烟,不给人火儿是啥意思? 薛明翊摊开双手,他不抽烟哪里来的火儿? 秦建民就干抽,吧唧两声,还假装吐了个眼圈儿,“哎——” 薛明翊没搭理他。 秦建民:“哎,老薛,我失恋了。” 薛明翊:“你什么时候恋的?” 秦建民:“那我不是等着明春长大开窍吗?” 结果就有人觊觎她了。 薛明翊:“她现在也没开窍,你有机会。” 秦建民:“那要是我真害了她呢?” 薛明翊嗤了一声,没搭理他。那个所谓水里火里的迷信预言,他压根就不信,只有秦建民拿着当圣旨。 秦建民:“老薛,你安慰安慰我呀!别连个孩子都不如。” 他要是不舒服,小岭都给他安慰得舒舒服服的。 薛明翊:“你又不是文工团的。”别戏多。 他们是男人,不是面人,喜欢什么就争取。 刚参军入伍的时候,新兵蛋子都要被老兵欺负,为了不被欺负他们都拼命变强,超过那些老兵,让他们刮目相看。 在战场上为了活下来,他们就拼命杀敌。 在部队里,为了不被整改,他们就拼命表现自己的能力。 在面对女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果断出手,管他天崩地裂,也碍不着他娶媳妇儿。 如果他当初娶林苏叶,人家说他克妻、水里火里的,他只会给人揍一顿。 就算别人说她不好生养、好吃懒做,那又如何,他乐意养着她。 就算当初连胜利拿出她的手帕说苏叶还惦记他,他也只会给连胜利一顿揍。 薛明翊:“老秦,每一天都有地方遭水患,都有地方失火,不管你处不处对象。你硬把那些巧合揽在自己身上,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你觉得这合适?” 秦建民默然不语。 薛明翊:“如果是我背着这样的情况,你觉得是真的?” 秦建民:“那我肯定不信。” “那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变成枷锁?” 秦建民:“你是说只要我不信,我也可以主动追求明春?” 薛明翊:“你为什么要追求明春,你喜欢明春当妹妹和战友还是当媳妇儿?” 薛明翊逼视着他,一字一顿,“你设想过和她在一起过的日子吗?还是你仅仅喜欢和她玩闹,陪她打架?你认真想过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和她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吗?” 秦建民彻底无言。 他和明春一起玩,真的很开心,她没什么心机,大喇喇的,他说什么她信什么,一点都不会过度解读他的心思。 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真的很好。但是薛明翊说得对,他对明春的这种喜欢,其实……不就和小岭一样吗? 他到底是喜欢这个家才喜欢明春,还是喜欢明春才更喜欢这个家? 当然是前者。 如果明春不是薛明翊的妹妹,他也会欣赏她,喜欢她,却绝不会那么喜欢陪她过招、训练,他会保持距离。 他喜欢薛明翊,喜欢小岭,喜欢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他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现在薛明翊让他明白,不管他喜不喜欢明春,薛明翊都拿他当兄弟,他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做明春的哥哥,也可以陪她训练,一起开心,他永远不会失去这个妹妹。 这么一想,他觉得顾孟昭真挺不错一个小伙子,顾妈也很可爱。 然后他又觉得老薛好可爱啊! 老薛这样的制冰机居然还会安慰人! 虽然安慰的方式很独特。 他也很认真地想自己想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人,吓得他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瞅着薛明翊,“老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薛明翊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以后离我媳妇儿远点。” 他转身往家走。 秦建民忙追过去,“老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觉得弟妹长得漂亮,我真的没那个心思,你让我想,我也不知道为啥脑子一抽。” 薛明翊顿住脚步,“你喜欢的那种样子,就是你应该去找的样子。” 而不是在这里当戏精! 他一个参谋长还要给别的师部副参谋长当情感导师,这是做的什么孽。 就算回报他教自己哄媳妇儿约会的人情了。 秦建民没了心理负担,就开始嘴瓢,他抓着薛明翊的肩膀,“老薛,那你说你把最漂亮最好的娶走了,我不就只能打光棍了吗?” 薛明翊突然一个过肩摔给他摁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速度太快,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秦建民直接懵了,“老薛——” 薛明翊蹲在他脑袋边上,“护士、女通讯兵、女文工、女演员,你随便找,尽快找一个,免得整天胡思乱想。” 秦建民:“我冤枉,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对弟妹的敬重日月可鉴!” 薛明翊:“你要是胡思乱想还能躺这里?” 秦建民:“…………”算你狠! 我以为我最了解你,原来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刚才薛明翊让他想愿意共度一生生儿育女的女人,他脑海里浮现林苏叶的样子,给他吓得差点原地飞升。 他一定是太羡慕老薛和林苏叶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了! 他一定是太羡慕老薛娶了个漂亮媳妇儿了。 嗷嗷—— 这么一摔,他脑子就清楚很多,走马观花地闪过不少脸庞。 他居然还觉得林婉晴很漂亮,也羡慕过老胡! 沃日! 别说他之前去瞅的那个文工团台柱子也是林苏叶那种类型的,清丽婉约派,当然没有老薛媳妇儿那么漂亮。 哎,最好的被老薛给娶走了啊,他娶不到最漂亮的了! 家里。 顾爸顾妈看时候不早,就主动告辞。 八月十五是团圆节,一家人晚上要团圆赏月,他们终归还是外人。 薛老婆子却不计较这些,觉得顾爸顾妈回家也没人,不如就在这里一起过,“咱不讲究那些。” 顾爸顾妈更不讲究,大起大落过的人,再讲究虚套的东西就是自找罪受,现在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既然薛老婆子和林苏叶盛情邀约,不是客套,他们俩就欢欢乐乐地留下。 顾孟昭在乡下的时候已经习惯逢年过节就到薛家,所以也不觉得如何,反而很自在。 后勤知道薛明翊回来,给送来了月饼以及苹果红枣等吃的。 林苏叶瞅着薛明翊和秦建民从外面回来,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呢? 她问道:“你们去干嘛了?” 薛明翊握了握她的手,“说了点事儿。” 她看秦建民愁眉苦脸,似乎哪里疼的样子,关切道:“建民,你没事吧?” 秦建民差点跳起来,“嫂子,我好得很,没事。” 他跟林苏叶、小岭的称呼混乱,大家也习惯了。 林苏叶:“你们去说会儿话,一会儿开饭。” 今晚上有宫保鸡丁、小鸡炖蘑菇,还有红烧肉,香煎带鱼,大黄花鱼等,很丰盛。 薛明翊知道自己过去会打断他们谈兴讨亲娘嫌,就去另外房间看看顾孟昭和明春几个。 他们在打扑克。薛明翊从来不限制孩子们玩儿,只是不许他们赌钱。 打牌也能刺激他们胜负心,让他们多动脑、学会合作、思考,也是益智游戏。 小岭和小姑脸上贴满了纸条,几乎看不见皮肤。 莎莎脸上都被贴了。 一开始大军和顾孟昭一组,那小岭和小姑还能赢? 后来就顾孟昭和小姑一组,大军和小岭一组,结果大军嫌弃小岭拖后腿! 人家小姑起码听顾知青的话,你个破孩子就不知道听哥哥话呢? 不输才怪! 然后他们就各行其是了,各打各的。 小岭输得耍赖,就把莎莎也拉过来玩儿。 莎莎终归是小,还没玩过纸牌呢,自然要输的。 小岭:“大哥,快来帮忙!” 大军:“你找大爷也不管用!” 秦建民自己还有点失魂落魄呢,他瞅瞅明春。 明春朝他笑,招呼他,“秦哥,给你玩儿,再玩下去我就变成木乃伊了。” 他就坐在明春旁边,替换她。 小岭怨念地看他,“大哥,你不爱我了。” 秦建民:“弟,哥现在很受伤。” 顾孟昭看了他一眼,“秦参是不是肩膀受伤了?” 秦建民怨念地瞪了薛明翊一眼,真狠!还是兄弟呢!这要是真情敌,你还能给人拍碎是咋滴? 他点点头,“嗯,很疼。” 明春顺口道:“我帮你瞅瞅。”她拿了药酒过来要帮秦建民搓药酒。 在公安局训练的时候他们都是互相搓的,孙诚王斌帮她搓过,她也帮他们搓过,她压根不当回事。 顾孟昭捏住牌的手指蓦地一紧,看向秦建民。 秦建民也看他呢,就知道顾孟昭吃醋了。 这人有意思哎,你吃醋你不敢跟明春说,你朝我使劲呢? 我弄不过老薛,我还弄不过你? 秦建民朝明春笑道:“明春,不用你,让顾知青帮忙看看就行。” 明春纳闷道:“我比顾知青专业,我们公安都培训过的。” 顾孟昭却很积极主动,“我学过急救的,我来吧。” 他从明春手里拿过药酒瓶子,朝她笑了笑,“你去替我打牌。” 小岭:“那输了贴谁?” 顾孟昭:“贴我。” 小姑就兴高采烈地玩去了,输了不用自己承担惩罚,那玩得多开心啊。嘿嘿。 顾孟昭帮秦建民解开领扣,掀开衣服瞅了瞅,惊了一跳,出去这一会儿他是和薛参打架了? 秦建民又怨念地瞅薛明翊,“老薛!” 太狠了! 不做人啊! 顾孟昭帮他搓了药酒,“淤青有点重,不过骨头应该没问题。” 秦建民:“那肯定,要是骨头有问题,那就有问题了。” 薛明翊打人要是没点数,他能随便出手么。 他就想给自己拍一下子,又不是想摔断自己骨头。 是真疼啊。 他瞅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还有顾妈,合着自己喜欢的女性类型,是这样的? 他再看看明春,嗯,还真是哥哥看妹妹,越看越舍不得。 他顾孟昭凭啥啊,一不能打,二不能啥的。 不过人家正牌哥哥都没反对,他这个干哥哥好像没资格。 他对明春道:“明春,你以后只管找我打架啊,我都奉陪的,只要我还能动弹,七老八十都奉陪。” 这是哥哥对妹妹的承诺。 小姑眼睛一亮:“现在啊?” 秦建民把胳膊递过去,“你看看,好意思吗?” 你们兄妹俩,都这么狠。 小姑立刻道:“让我娘给你扎针放放血。” 这种淤血,乡下有些老太太跟赤脚大夫学的会扎针放血,说好得快。 莎莎一听扎针,蹭得站起来,“我来!” 结果脑门贴着纸条呢,当着视线,差点绊倒。旁边看书的薛明翊忙给她抄起来抱住。 莎莎:“爸爸,你真好。” 秦建民又羡慕嫉妒了,啊啊——,我也想要这样一个闺女。 老薛! 薛明翊忽略了他祈求的眼神,没把莎莎递给他,而是抱着莎莎去厨房给林苏叶帮忙了。 厨房里林苏叶和陈淑英在忙活。 陈淑英家里没这么多讲究,哪怕中秋节也是食堂买饭,回来顶多吃个月饼拉倒,她有空就来帮林苏叶做饭。 做好饭,陈淑英自然不肯留下吃,她也一家子呢。 林苏叶就一样拨一点让她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因为薛明翊和秦建民回来,顾爸顾妈又上门做客,所以家里饭菜格外丰盛。 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 小岭摸着肚子,“不行,我要壮烈了。” 林苏叶那筷子轻轻敲他手,“薛云岭,再让我听见你不好好说话,就给你一顿竹板炒肉!” 来了军区以后,能混的孩子多,小岭跟着学了不少大院儿子弟的习气。 这么一对比林苏叶就觉得大军可真是太乖了,自律又安静,就喜欢看书下棋思考,说话也分寸规矩,绝对不会惹人生气。 她给大军夹了一块鸡腿肉,“大军,带着弟弟妹妹上学,辛苦啦。” 大军:“谢谢妈,你带着我们更辛苦。” “啧啧。”小岭阴阳怪气道:“这母慈子孝哎,没我啥事儿是吧?” 莎莎立刻给小岭夹了一块带鱼,“哥,快把嘴堵上,小心屁股疼。” 顾爸顾妈瞧着几个孩子,一直眼里冒光,一个劲地跟薛老婆子夸,羡慕她有福气。 薛老婆子也乐得很,还跟顾爸顾妈说一些他们懂明春不懂的话,“等他们也生个……” 于是顾爸顾妈和薛老婆子三人就当着明春和顾孟昭的面,用他们来指代这俩人,已经把他们婚后的工作、养娃、孩子教育问题统统安排妥当的。 老两口原本说要去走走采风,这会儿儿子的终身大事更重要,他们就暂时把计划搁置,帮着儿子全力解决终身大事。 酒过三巡,大家差不多吃饱。 顾爸和顾妈又欣赏林苏叶的画,给了很中肯的评价,也给提了不少建议。 顾爸:“苏叶笔下有一股灵气,应该多挖掘这方面。” 他说的是林苏叶对生活细节、生活环境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能够用一种饱满而又真诚的感觉画出来。 他希望林苏叶不必去追求那些完美的、所谓高级的绘画技巧,也不必去画什么大题材,就立足眼前便很好。 顾妈笑道:“所谓反璞归真嘛,你攀登得再高,最后还是想回到童年记忆的地方。会的技巧越多,就越觉得本真的才是最好的。” 跟他们聊天林苏叶也非常受益。 她最近自学画画的确面临一些问题,她总觉得自己画得过于粗糙不够精致、不够高级,总追求一种高度。 没想到两位教授一眼就看出来。 林苏叶看他俩是真的喜欢自己那些田园画,就让他们挑喜欢的拿走。 顾爸顾妈一人挑了一副,顾妈挑的是一副《青纱帐》,青纱帐里红碎花褂子若隐若现,一个俏丽的村姑扒在那里偷偷观察自己相亲的青年,青年正在刨玉米秸,肌肉漂亮,挥汗如雨,青春英俊的脸庞在阳光里发亮。 顾妈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女孩子咕咚咕咚的心跳声,听见男青年汗珠砸地的细微滴答声。 顾爸挑的是一副放牛图。 几头牛在草丛上悠闲地吃草,两个孩子在那里比赛割青草,一个孩子在草地上打滚,还有一个在野花丛里扑蝴蝶,一个青年挽着裤管左手那本子右手拿笔,正在那里记录什么。 青年侧身对着观众,他微微低头,夕阳斜射在身上,阳光在他鼻梁处投下一片细碎的金色光芒,让他显得俊秀又温暖。 这是林苏叶无意中看到画下来的,画里的青年就是顾孟昭。 顾爸一眼就瞅着了,这拿回去挂着多好啊。 九点左右顾爸顾妈再不能逗留了,就跟他们告辞。 薛明翊让郑援朝开车送二老回去。 两人也没拒绝,依依不舍地和薛老婆子告别,“大姐,没事就去家里坐呀,咱好好商量商量。” 薛老婆子来军区这么久,第一次找人聊得这么欢畅,也是很舍不得。 虽然人家是很厉害的教授,却一点都不拿架子,更不摆谱拽文化,和她这个乡下老婆子也聊得很欢。 顾孟昭骑自行车来的,他再骑回去。 小姑习惯性地说送他。 秦建民:“我去送吧。” 顾孟昭:“秦参,我一个大男人,不用送。” 秦建民:“送还是要送的,你虽然是男人,可你金贵啊。” 顾孟昭听他有点阴阳怪气,也不想回怼,就笑了笑,“那麻烦秦参。” 他感觉秦建民是想和他说点什么。 小姑看没自己什么事儿,笑道:“那我去训练场啦,秦哥你早点回来呀,到时候还能来俩回合。” 秦建民:“成。” 看着他们都走了,林苏叶轻轻扯扯薛明翊的衣袖,“什么情况?” 秦建民去送顾知青?怎么那么诡异呢? 薛明翊:“建民作为明春的哥哥,表达一下关心而已。” 林苏叶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薛明翊和秦建民的聊天内容,也不知道秦建民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多想。 孩子们今儿去游乐园累得不轻,顾爸顾妈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在林苏叶那屋东倒西歪地睡了。 林苏叶让薛明翊把孩子们一个个抱过去,又帮他们脱了衣服。 薛老婆子打水拧了擦脚布给三个孩子擦擦脚。 林苏叶:“娘,你好歹先给莎莎擦,再给大军擦,最后给小岭擦。” 小岭那臭脚,先给他擦,那别人的脚不也跟着臭了? 薛老婆子:“就你事儿多,整天嫌弃我大孙子干啥?男孩子活动量大,脚哪有不臭的?” 林苏叶:“那多给他擦两遍吧,真是熏人。” 之前穿着袜子没闻着。 薛老婆子一边给小岭擦臭脚丫子,一边高兴得哼小曲。 林苏叶听听,她居然在哼什么傻姑爷、俊姑爷。 薛老婆子:“再过两年,咱家也该添丁进口咯。” 林苏叶一直没再生宝宝,薛明翊又是那个态度,薛老婆子就知道他的小动作。 她难过了两分钟就释怀,有儿有女也齐全,再多也就那样。 明春也生俩就行,最好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儿女双全,看别人就不眼馋。 林苏叶逗她,“明春要是结婚,那不是少了个人?咋还给你添丁进口?” 人家顾孟昭有钱有能力,到时候自然要过二人世界,哪里会跟你个老太太掺和? 薛老婆子:“你没听亲家说嘛,他们以后出去搞研究,那孩子不还得靠我。”她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你不稀罕我,多的是人稀罕我呢。” 林苏叶笑道:“谁不稀罕你?明明是离不开你好吧。” 薛老婆子嘴上不说,心里却美滋滋的,自己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啦! * 这日林苏叶和张洁、蔡秀芳一起去省图书馆开会学习。 军区图书馆恢复开馆也有日子,但是一直不怎么活跃,借书学习的人很少。 也就夜校开办这段时间,借书的人才多起来,不过也就限于那些学员。 栾主任就决定给图书馆引进一批新书,大家不爱来借书,很大一个原因是没有新书,而有些爱看的又被当做毒草封存,所以图书馆才门庭冷落的。 林苏叶跟着他们参观、听他们宣传,然后记了笔记,还适当画了几个图样。 午饭简单解决她们就开始去选书,下午直接让车拉回去。 她们正在选书,又来了一批参观视察的人。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干部,有人专门负责讲解。 梁剑云今年六十出头,为了给年轻的生力军腾地方,他主动退下来,但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力壮,不想闲着无所事事,所以也担任了几个不重要的职务,打算为文化教育事业做点贡献。 十年运动对文化和教育的摧残是致命的,要想恢复生机和活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多方调查考察,然后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 他今天来省图视察,恰好看到一群人在选书,问了问是省军区图书馆的,就信步过去看看。 林苏叶来之前在军区那边做过调查问卷的,调查一下大家想看什么样的书,除了休闲娱乐的,大部分是专业技能资料书,想上进的人还是很多的。 编织缝纫方面的书都有不少妇女想借呢。 梁剑云语气温和地询问:“这位同志,你选了不少儿童书籍呀。” 林苏叶听见有人问,忙着选书没抬头,回道:“是呀,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吧,培养他们热爱读书,读好书的习惯。” 梁剑云:“嗯,是这样的,你这个同志很进步。” 重视孩子教育、重视学生教育,是国家的未来。 林苏叶听他夸自己,语气还那么领导,就抬头看过去,一看之下她愣住,这人……好面善啊。 她心里暗自惊异,却立刻收敛眼神,免得让人觉得冒犯。 她朝梁剑云笑了笑,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 梁剑云又和她聊两句,再去和其他人聊聊。 林苏叶就悄悄观察他。 等梁剑云走后,她忍不住找工作人员打听那人是谁。 有人告诉她,“那是梁老。”他简单介绍一下梁剑云的情况。 梁剑云虽然从省委退休,却还是人大代表、政协名誉主席等,养老名头一堆。 林苏叶:……乖乖,退休的大领导啊。 选完书,她们回到图书馆,先让勤务兵帮忙把书卸下来搬进图书馆,等明天再来归置。 图书馆暂时没事,林苏叶就先回家。 薛老婆子正在做饭。 林苏叶瞅着她看了一会儿。 薛老婆子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干啥?鬼鬼祟祟的!” 第 126 章 恢复高考 林苏叶坐在桌前,“娘,我爹……” 薛老婆子:“亲家咋了?” 林苏叶:“不是我亲爹,是我公爹。” 薛老婆子有点迷惑,“什么事儿?” 林苏叶:“他有失散的兄弟吗?” 薛老婆子心下一动,蹭得站起来,“你也看到那个人了?” 林苏叶:“那个人?你以前说的那个……”难道就是自己今天碰到的?她描述了一下梁剑云的样子。 薛老婆子:“那肯定就是他,这么有派头的老干部。” 婆媳俩就开始分析。 林苏叶:“第一眼真挺像,吓我一跳,不过我偷摸仔细观察一下,发现主要是脸型像,还有眼睛、山根那里有点像。” 要说模样很像那也没有,但是她发现梁剑云笑起来和公爹就真的很像。 公爹是个很随和很爱笑的人,这个人比较有威严,不过他笑起来也很随和。 薛老婆子一拍桌子,笑道:“你也说像我就放心了,要不还以为我眼睛出毛病了呢。” 林苏叶顺手拿了铅笔和本子比划一下,“娘,那你说孩子爹也没和他像啊。” 薛老婆子:“明翊更像我,你没看出来?咱家长得俊的,多半都随娘。” 林苏叶回忆一下公爹的音容笑貌,其实子女大部分也不会和父母太像,毕竟两个人的基因组合,总会产生新的效果,但是子女脸上总有那么几个地方和父母像,可能是眼睛,可能是唇形、脸型等,甚至某些角度格外像。 薛明翊属于融合了爹娘的优点,青出蓝而胜于蓝的那种长相,他比薛大哥、薛老三都英俊帅气。 林苏叶:“娘,那我爹有没有失散的哥哥?” 人家六十出头,比公爹大两岁的光景。 薛老婆子:“乡下地界,哪那么容易失散孩子?又不是人家长征的革命军人,为了干革命把孩子撇下,咱们祖辈都住那里没挪窝,丢什么孩子?” 林苏叶:“那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得像,有血缘关系的反而不像?我爹和我三叔是真不像。” 公爹几个堂兄弟一起排行,公爹行二,亲弟弟行三。 公爹年轻时候长得英俊帅气,典型的融合了父母的优点,而三叔则不巧地继承了父母所有的缺点。 兄弟俩不但不像,还一个俊一个丑。 林苏叶开始发挥自己脑洞,“那我三叔会不会是和人抱错了?” 薛老婆子:“抱错啥呀?你三叔丑归丑,可他每一个丑的地方都随根儿啊。” 再说了乡下那种地方,生个孩子半村人都知道,谁能抱错?也没人和她抱错啊。 这么看来那就是俩人没血缘关系,但是很巧合地模样有那么四五分相似。 那真是缘分。 她看薛老婆子的神情,“娘,想我爹呢?” 薛老婆子淡淡道:“有啥好想的?他先去那边安家,等我百年再接我去呗。” 林苏叶:“那您要是想找个伴儿,咱也不是不能……” 薛老婆子立刻敏感了,“你啥意思,嫌我碍眼是咋滴?我啥时候想找个伴儿了?” 林苏叶立刻道:“老太太你激动什么呀,我说的是你在家里无聊,找个人说说话做伴儿,跳跳老年舞也行。海军姥娘能和你做伴儿吗?要是不合适你就再寻摸个老太太一起玩儿。” 薛老婆子:“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得空我就去找孟昭爸妈玩儿。” 她就是看老干部笑起来和老头子像,想多看两眼,又不是看上他这个人儿! 林苏叶笑起来,“你等着,我弄到布再给你做身儿可俊的衣服,让你出门就艳压众老太!” 薛老婆子恣得很,“这个使得。” 三个孩子一放学,家里就立刻开饭。 大军:“妈,你最近学得怎么样?数学能跟上吗?” 林苏叶得意道:“你妈我这么勤奋聪明,能跟不上吗?” 再说还有苏教授给她开小灶呢。 每天她去了都可以跟顾爸顾妈聊一会儿,请教功课,她进步很大好嘛。 小岭:“妈,你可千万别骄傲。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莎莎立刻掏出小本本,大声道:“用对成语,3。” 林苏叶好奇道:“乖宝儿,这是干嘛呢?” 莎莎笑道:“妈妈,我帮老师监督呢,老师罚他的。” 小岭乱用成语,于慧敏要求他每天造句或者说话的时候用上不同的成语。 莎莎自告奋勇监督哥哥。 林苏叶亲亲闺女,“真是妈妈的小乖宝儿,有你在,妈妈就好像吃了定心丸儿。” 大军看了她一眼,本来自己是妈妈的定心丸,结果他转学过来和小岭逃学,妈妈好像就有点失望。 林苏叶:“我去上课,你们乖乖在家写作业,早点睡觉呀。” 莎莎立刻跑去自己的零食箱子拿几块糖和饼干交给林苏叶,“妈妈,带着和同学吃吧。” 林苏叶经常给她准备小零食,让她和潘芍药等人一起吃,莎莎也有样学样。 林苏叶笑了笑,拿上零食背上书包。 这时候李兰秀已经在外面喊她了。 林苏叶忙推车出去,“嫂子呢?” 李兰秀和刘凤梅住得近。 李兰秀:“她今儿有事走不开,先不去了。” 林苏叶骑上车,“啥事?养猪场?” 李兰秀:“就……家里吧。” 林苏叶看她支吾,“两口子又吵架呢?” 李兰秀:“差不多吧,老王又被嫂子打了,滚去睡宿舍了。” 林苏叶:“活该!” 她俩骑车一路去了省大。 她们习惯早来一会儿,林苏叶会和顾爸顾妈聊一聊,有时候李兰秀跟着也受益匪浅。 今儿林苏叶先把作业难点问了,然后就跟顾妈请教,“阿姨,你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会长得像吗?” 顾妈笑道:“从视觉效果来说,那是肯定的。人的五官、脸型,不管怎么排列组合,总有穷尽的时候,这么多人那不可避免的就有人像。”她看林苏叶的表情,“苏叶,这是……” 林苏叶笑道:“就是看到有人不是亲兄弟,模样却有那么两三分相似,就有感而发。” 顾妈:“这很正常。我和你叔也遇到几个这样的人。这长得俊的人更容易像,就是所谓的丑人各有各的丑,俊却大体有点类似。你是学画画的,要是研究过人体、五官形状,你就会更加认同这个观点。” 林苏叶也有同感,专心上课也就不再纠结这事儿。 因为顾爸顾妈寓教于乐,讲课幽默风趣,同学们都非常喜欢他俩。 每次只要他们讲课,都认真听讲、热烈互动、积极完成作业。 转眼过了些天。 这日林苏叶正和张洁几个在图书馆整理图书。 张洁:“虽然我是组长,可很多主意都是苏叶出的。” 黑板报、宣传画、选新书等,都是林苏叶的主意,她的眼光也更好,毕竟受薛明翊、顾知青等文化人的影响,见识不一样。 张洁很是感激,觉得应该让林苏叶做组长。 林苏叶却志不在此,她笑道:“组长不要太谦虚,要是没有你,咱图书馆还真不转呢。” 谁家里有事都是张洁帮忙顶班,自己上夜校、家里有事,张洁也都主动帮忙值班。 吴美娜听得酸溜溜的,“好啦,知道你们关系好,没必要整天显摆吧。” 张洁笑道:“你这张嘴呀。” 吴美娜刚要说话,林苏叶:“闭嘴!” 吴美娜:“!!!” 你敢让我闭嘴!你凶什么凶! 林苏叶大步走到前面的收音机旁,把音量调到最大,就听见收音机里正在播报:经xxx等有关部门决议,各大学将恢复通过考试录取学生…… 这是公开宣布恢复高考了? 她往后面墙上挂着的月份牌看了一眼,1977年10月21日。 真是太好了! 图书馆里瞬间鸦雀无声,都有些不敢置信。 过了一会儿蔡秀芳问道:“真的假的?真是恢复了?” 林苏叶:“是真的,你们要是有那个水平的可以参加高考。” 吴美娜:“你埋汰谁呢?” 我们要是有那个水平,我们还和你抢图书馆的工作?早在重要岗位发光发热了。 与此同时,大院儿的所有广播里也在同时播报这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恢复高考! 有年轻人在路上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恢复高考啦,我要高考!” 大院儿这里气氛还淡一些,毕竟这也是正经工作。 视线转到各大工厂车间,尤其乡下田间地头,那些被耽误了十年的知青,那些热血快要凉透的年轻人,突然就沸腾了! 热血如岩浆奔涌! 无声的呐喊终于发出石破天惊的呼号——我要高考! 林苏叶也跟张洁说一声,骑上自行车背上画本和画笔出去写生了。 她想去街头巷尾、工厂、附近乡下看一看,感受一下,把那些狂喜用画笔记录下来。 这几天林苏叶收到好几个心照不宣的电话,是感谢电话,但是却不明说。 赵秀芬打来电话,哭得泣不成声,梦里的事儿终于成真了,期待终于没有落空。 嫂子让明春提醒她,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复习。 9月份就有消息从首都传出来,说正在开□□会议,研究恢复高考的事儿,但是到底能不能恢复谁也不知道。 这一天,终于尘埃落地。 林苏叶鼓励她,“赵老师,如果时间不够,可以跟学校申请一下,暂时找别人代课,你脱产集中精力复习,我可以帮你说一声。” 赵秀芬:“谢谢嫂子,可以帮我说一下,我只负责语文教学,音乐和美术暂时停课就好。” 课程太多,占用时间多,她照顾不过来。 林苏叶表示会帮忙的,让她只管好好复习。 虽然恢复高考,可他们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非常紧张。 尤其对于那些下乡十年没有再拿过书本的知青,尤其难。 所以虽然恢复高考,其实绝大部分知青还是与高考无缘的,机会只垂青有准备、有恒心和毅力的人。 比如顾孟昭这种。 他则一点都不担心,也不紧张。 9月份首都开会,消息灵通的,家里有路子的基本就提前准备起来。 顾家是大家族,陆续平反以后在首都又是不小的势力,这种消息自然也会通知到他家的。 不过就算9月份首都家族给他家打电话说这个的时候顾孟昭也没激动,他75年就知道并且有准备好吧。 当初大军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可一字不落地全记着呢。 林苏叶她们虽然不参加高考,可高考也让她们忙碌起来。 一恢复高考,林苏叶之前建议放置的桌椅瞬间成了香饽饽,每天满员。 这还不算,每天图书馆没开门就有人来排队,一开门就有人去学习,为了占住那个位子,吃饭他们都不离开,一直等晚上闭馆在依依不舍地离去。 大院儿要参加高考的人数也不少,只要读过初中高中,有点抱负的就想试试。 还有住在这附近和大院儿里有亲戚的,平时没地方复习、没书可看的,也都托关系到这边图书馆来复习。 栾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不得已的人,事关人生大事,能帮就帮一把。 不过人总是不一样的,图书馆体谅他们,有人却不体谅图书馆职工。 原本林苏叶她们轮流两人一组值夜班,8点钟下班,现在复习的人越拖越晚,恨不得通宵开门。 图书馆想早点下班,他们就开始抗/议,有几个人说话很难听,说图书馆开放就是为大家服务的,怎么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关掉? 就一个来月,我们都能通宵复习,你们就不能克服一下,多多支持我们? 原本她们都觉得体谅一下别人,事关高考大事,顶多一个月,考完就好了。 可这么几天以后,她们坚持不住了。 林苏叶晚上去夜校,下课还得赶紧回来去图书馆帮忙,回家时间越来越晚,甚至到十一二点。 她是几个人里最累的,却依然坚持着。 吴美娜和另外两个妇女已经抱怨得不行。 张洁和蔡秀芳就去找栾主任汇报情况,现在图书馆每天那么多人,她们收拾卫生都很累,还得整理图书,检查借书、还书数量等,根本忙不过来。 栾主任却觉得为这一个月招新职工不合适,想让她们克服一下困难,熬一个来月就过去,以后肯定还没什么工作。 林苏叶却觉得只要恢复高考,图书馆就会转起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忙。 不过栾主任不听张洁和蔡秀芳的,她也不多说什么。 在林苏叶心里图书馆就是一份短期工作,夜校课程比图书馆工作更重要,如果坚持不住她就辞职。 只要她拿到学历证明,工作并不难找。 薛明翊前几天一直随师部进行战备演习,今天晚上十点才到家。 他回家发现林苏叶和明春都不在。 明春是去参加省公安局的大比武,集体住到省武警队宿舍去,等大比武结束再回来。 可他媳妇儿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薛老婆子原本还在等,结果熬不住已经歪在被子上睡着。 薛明翊给她叫醒。 薛老婆子打着哈欠,“是你呀?我还以为你媳妇儿呢。这一天天的,在图书馆上班还这么累,实在不行别去了。” 薛明翊问了一下才知道,林苏叶最近先去夜校,晚上再去图书馆加班,经常十一多才回家。 他蹙眉,让娘先睡觉,自己去图书馆接人。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原本放了桌椅的空间如今有双倍桌椅,有些角落都塞满了桌椅,都是来复习的。 林苏叶和张洁几个正动员他们离开,“同志们,时间到了,麻烦你们离开,我们要关门了。” 有人不耐烦道:“关什么门呀,我们都没撤,你们跑什么?” “就是呀,早上七点半才开门,晚上这么早就走,这工作态度?” “平时你们那么空闲,不是打毛衣就是聊天,这会儿忙一下怎么啦?” 张洁生气了,“我们是图书馆,不是学校,更不是你们家。“ 有人就不乐意,“我们家太小,好几口人住一个屋子,根本没地方复习,这要是有办法,还用来这里吗?” 只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他们恨不得分秒必争都花在学习上,自然一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 他们有些人白天都得上班工作,就指着晚上回家复习了。 “对呀,你们多担待吧,反正就一个月,很快会过去的。” “这事关我们一辈子的大事儿,耽误了十年,现在好不容易放开,大家多体谅,多体谅啊。” 他们不走,这门就关不上。 昨天还是十点关的,今儿这样子十一点也关不了了。 薛明翊直接去了通讯处,让人把栾主任叫来。 栾主任已经睡下,听说薛明翊找,他立刻穿衣骑自行车跑过来,“薛参,找我有事?” 薛明翊:“你们图书馆管理混乱,给你个建议。” 栾主任笑道:“薛参,怎么好意思劳您大驾啊。” 薛明翊:“考生们学习热情高涨,值得表扬,也应该支持。” 栾主任:“是呢,我们很支持,图书馆一直给他们提供服务,现在还加了热水服务。” 薛明翊:“我建议图书馆工作人员照常下班,图书馆开到十二点,晚上安排两名巡逻警卫站岗,要求考生轮流打扫卫生。” 栾主任连连点头:“薛参建议的是。” 薛明翊:“栾主任,车间的工人,下乡的知青,他们全都不能脱产。哪怕时间再紧迫,他们也只能挤出一点点时间来复习。比起他们,你觉得大院儿的这些条件是好是坏?” 栾主任:“那当然是咱们条件好。” 在这里复习的大部分能脱产集中精力全天复习,就算还上班的也会安排更轻松的工作,尽量给他们时间复习。 大院儿还给他们提供图书馆这样的位置,免费供电、供热水。 那些工人、下乡知青自然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他们只怕复习都没地方,甚至要在嘈杂的环境里复习呢。 他醍醐灌顶,自己给这些人再多服务,他们也不会满足的,只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他亲自跑到图书馆宣布:“为了方便大家学习,以后图书馆晚上开到午夜十二点关门。” 众人立刻欢呼,“多谢栾主任!” 栾主任:“不过我有条件,每人每天交一毛五的电费水费,你们还得轮班把地面卫生清理干净。” 一天一毛钱,一个月也没几块钱,大家都同意。 打扫卫生,有人就不乐意,“不是有图书馆职工吗?” 栾主任:“你们可以不接受。” 有人喊道:“我接受。” 其他人也纷纷接受。 栾主任道:“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复习心切,但是大家也要注意态度。图书馆原本是没有这些桌椅的,是林苏叶同志建议准备桌椅给大家看书学习。外面那些工厂工人、下乡知青,他们在机器轰鸣声中复习,在田间地头复习,他们哪里找这样好的复习环境?我希望你们珍惜、感恩,不要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有几个之前对图书馆职工恶语相向的就露出羞愧的神色,他们纷纷起身道歉。 “我们复习心切,太着急,态度不好,给你们道歉。” 道歉、鞠躬。 张洁就带头原谅,表示可以理解,也祝他们复习顺利,争取都能考上大学。 栾主任让张洁和林苏叶等人下班,以后晚上都不用值夜班,会有警卫战士过来站岗,等高考结束以后另外安排。 林苏叶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她可以安心上夜校。 吴美娜:“主任英明!主任最棒!”马屁随口就来。 林苏叶一出门,就看到站在外面的薛明翊,他已经帮她取了自行车。 圆月当空,洒下万里银辉,让他格外挺拔英俊。 林苏叶立刻跑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薛明翊示意她上车,“累了吧?” 薛明翊其实想让她辞掉图书馆的工作,专心上夜校,不过现在既然不用上夜班,她肯定不会辞职,他也就没干涉她。 林苏叶笑着摇头,“不累。” 比起你们,这有什么累的?就是困。 深秋露重,风也带上寒意,薛明翊怕她冷就慢点骑。 林苏叶索性张开怀抱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他可真热乎啊。 林苏叶发现恢复高考不只是影响她们图书馆,连顾爸顾妈都被影响道。 第二日夜校课,顾爸顾妈都没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忙去夜校办公室问问。 办公室主任道:“两位教授家里来了客人,今天不方便上课,有其他老师代课。” 什么客人如此重要,会让顾爸顾妈不来上课? 林苏叶不信!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林苏叶对顾爸顾妈有所了解,他们是非常负责的老师,哪怕家里有事儿也会安排妥当先来上课,断然不会因为什么客人就都不来上课。 中秋节那天他们和薛老婆子聊起来,话里话外也是什么亲戚啊,都是利益关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罢了。 她立刻和刘凤梅、李兰秀说一声,她得去后面顾家看看。 刘凤梅一听立刻去角落抄起拖把,“走,我们和你一起去。” 林苏叶:“嫂子,我们去看看,未必就是打架。” 刘凤梅:“大妹子你人美心善,你不懂坏人的心思。两位老师肯定是被不要脸的亲戚缠住不放,对付不要脸的怎么办?就是一个揍啊!” 李兰秀见状也去角落找了个笤帚。 班上和她们聊得好的纷纷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 几个男生已经抄起了铁锨和棍子,“走,一起去帮忙!” 林苏叶:“…………” 你们不要这么热情啊! 她忙道:“同学们,我们先去看看,要是有需要就喊你们呀。” 后院离着前面校区三四百米的距离,骑自行车很快的。 此时顾家一楼大厅里挤了十几个亲戚,他们有顾妈的表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还有顾爸同宗的亲戚。 顾爸祖籍是省城,他爷爷带着家人北上首都发展,后在首都扎根。 顾妈却是土生土长的省城大户人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亲戚不在少数。 她亲哥和姐都在国外没回来,但是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一大堆呢。 他们当中有些在顾爸顾妈因为海外关系被劳改下放受监控的时候,火速划清界限,也有被劳动改造的,还有没和顾妈顾爸划清界限偷摸接济过一两餐饭的。 顾爸顾妈平反回来的时候,也对亲戚进行过归类,该报答的报答,该绝交的绝交。 他们把钱都交给顾孟昭,二老就是穷光蛋,让亲戚们谁都别惦记。 有些亲戚不图财,无所谓,但是有些亲戚却嫉妒得眼珠子都是红的,日夜惦记顾家的产业钱财。 被打倒下放的时候,大家都吃不起饭,他们不觉得如何,甚至还可怜过顾爸顾妈,也从他们身上找过优越感,可现在顾爸顾妈平反回来,一下子又过上优渥的生活,有些人就特别不能接受。 当然但凡要点脸,也不敢直接说想要顾家的钱财,总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病也好、找工作也好、结婚也好,反正就是要找个借口让对方“借钱”给自己。 不借就是不顾惜亲戚情分,就是富裕了不拉拔亲戚,就是自私、白眼狼、不知恩图报。 这些顾爸顾妈都可以不在乎,可这一次来的还有交情不错的。 他们不是为了钱来的,而是为了孩子高考。 恢复高考,只要家里有这十年被耽误的学生,谁能不急?谁不想参加高考考个大学出来? 可没那么容易啊,十年不读书,一个月时间就考上大学? 做梦呢? 没本事,又想考怎么办? 找人、找能人,开小灶、辅导、猜题、打听消息,连拖带拽的怎么也得给他送进大学去才行! 还有谁比顾爸顾妈合适? 他俩可是大教授! 首都出题的那些人,只怕都和他们认识! 让他们随便打听打听,随便透露点消息,也够自己这些人考个大学的。 他们不求北大清大,就考个省大也好啊,再不济一般的本科、专科、师范都不嫌弃啊。 “表弟、弟媳妇儿,这些年我们家没求过你们什么,可现在孩子高考,事关孩子一辈子的前途,你们不能不管呀。” “苏菲,姐夫,你们都是大教授,你们学问好,还留过洋,教几个小孩子考大学,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可一定要帮衬一下啊。” “是呀,这一辈子的大事,你们帮帮孩子,反正孟昭也要高考,你们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你们还去教夜校,那不也是给人上课?给咱自家孩子上课不是更应该吗?” “这自家孩子考不上大学,耽误了前途,你们也于心不安,是吧?” 话里话外,考不上大学就赖自己家? 顾妈磨破嘴皮子,他们依然不肯听,她早就冷脸下了逐客令,可他们就是厚着脸皮赖上,死活不肯走,一定要老两口点头答应。 都是亲戚,你还能打?你就俩老人,你打得过? 顾妈:“我们得去给人上课了,你们有话明天再说吧。” 一个面相刻薄的女人喊道:“还等啥明天啊,你这会儿就给个痛快话儿,答应我们教孩子不就完了吗?” “是啊,咋就这么狠心,不想管孩子的前途呢?” 顾妈:“不是我们不管,表姐你孩子初中都没读,还有表弟你家孩子虽然读了初中,可那几年就闹腾去了现在小学水平都没,怎么教?” 但凡自己有点水平的,这会儿都在家抓紧时间苦学,不会想这些歪门邪道来堵他们的门。 他们就仗着顾爸顾妈打不过他们,赶不走他们,叫公安那也是家庭矛盾,人家不会管的,死赖上了! 甚至还有人带上脾气:“我说表姐,当初你们家被砸得稀巴烂,一家三口饿了两天肚子,可是我给你们俩馒头的!”一边说还推搡了顾妈一下。 “干嘛!”顾爸立刻把那人推开,护着妻子。 他在运动中落下的病根,一旦遇到这种冲突场面就紧张害怕,浑身出虚汗,眼前发黑,却还是坚定地护在妻子身前。 “你们给我滚!滚!你家给我吃了两个馒头,可我家以前给了你们多少钱,多少救命的粮食?这次我们回来,又还了你们多少钱?你还提那两个馒头!” “表姐夫,你别动怒啊,都是一家人。” 面相刻薄的女人带头喊道:“总不能不管孩子啊,你们家是得了很多钱,可我们也没眼红一分啊,我们就是想让你们帮帮孩子。” 其他人也跟着他又喊又求的,那架势顾家必须得点头帮衬他们,否则就会没完没了,高考以后也得埋怨他们一辈子。 就在这时候林苏叶领着一帮学生冲进来,刘凤梅举着拖把一马当先,吼道:“干嘛不让老师给我们上课!” 林苏叶冲动跟前,“叔叔阿姨,你们没事吧?” 顾爸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妈也开始抹泪,“没事,没事,多亏你们来了。” 要不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场。 十几个学生冲进来,拖把、笤帚满天扫,一下子把那些亲戚们横扫出去。 有人挨了几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刘凤梅:“打出去,统统打出去!敢欺负我们老师,还当时那几年呢?” 她照着一个面相刻薄的女人劈头盖脸就打过去,“你还不走!” 那女人吓得赶紧逃了。 林苏叶则让顾爸顾妈锁了门,护送他们一阵风地往夜校去了。 那些亲戚站在路口,被打得惊魂不定,他们看着顾家紧闭的大门,也懵了。 看起来政策真变了,这些人不打老师反而护着老师了? 这说明他俩厉害,会教,这些人更眼红了! 第 127 章 绑一串 到了夜校这边,林苏叶让顾爸顾妈先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又跟学生们道谢,让他们先去上课。 喝了两口热水,顾妈镇定很多,她本来也没太怕,那些亲戚不敢动手打她的。 只是顾爸病犯了,一个劲地发抖、出冷汗。 顾妈就抱着他,安慰他,“没事的,苏叶带着一帮子同学过来把咱们救出来了。” 顾爸点点头,“多亏叶子激灵。” 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来,顾爸顾妈就再次成为香饽饽,那些亲戚陆续上门。 那些没有复习资料的,不知道怎么复习的,甚至想一步登天的,全都找到顾爸顾妈,想让他们给补课。 这些亲戚家里也有不少孩子,留城的、下乡的、回城的,学习好的差的都想参加高考。 一开始只有两三个人上门,之后就越来越多。 现在除了亲戚,还有不认识的也跟着过来搅和,想占便宜。 一开始顾妈觉得他们上进是好事,也想帮忙,就试试孩子的水平,看看有没有希望。 结果一试之下,二十个人里面能有那么一两个还凑合的,大部分也就去夜校提高班的水平。 高考要是那么容易,为什么会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要是我们老两口能把你们送进大学,那我们得是神仙! 顾妈原本觉得他们起码读过初中高中,就算这十年没学过,但是总有底子在,知识学过以后大部分会沉淀在脑子里,记忆的东西会忘,基础的却不会。 可有些人基础的都不行,要靠这一个月考上大学? 那不是痴心妄想? 就算来年复习,那也是不成的,还是老老实实去工作,或者回校园重读初中高中吧。 她就建议大部分人先回去好好准备,只要年纪不超龄的可以好好复习来年再参加。 有听劝的,真想学习考大学的,就回去了。 也有那些就不想学习,只想通过歪门邪道捞好处读大学的,便死缠着不放。 他们觉得背靠顾爸顾妈这样的大教授,就算朽木也能给雕成精品吧? 要不你算什么狗屁教授啊? 他们说顾妈顾爸能去夜校教一帮子没文化的,为什么不能教自家亲戚?直接开个高考速成班不是更好? 这样不是能帮助更多人? 他们有那个本事和能力,为什么不帮?凭什么不帮? 有些人言论过激,激动起来甚至还想砸玻璃、砸家具发泄怒火,就像那几年运动的时候□□一样。 顾爸顾妈也知道,有些亲戚就是想发泄管他们要好处要不到的怒火,自从他们平反,那些人就惦记他家的钱呢。 这里面跟着掺和的,很多也不是亲戚,就是一些混子罢了。 林苏叶:“要不这样,我跟军区大院儿申请一下,给你们借一间宿舍。你们过去住一个段时间,等高考结束再回来。” 过去也好给薛老婆子做个伴儿,她正寂寞呢。 这倒是个好办法。 顾爸顾妈原本是想跟梁剑云求助的,只是他最近不在家,他们就不想找他儿子或者儿媳。 前些天他俩去梁家做客,梁家大儿媳李桂珍负责招待,她话里话外都对他们不肯联姻,让顾孟昭找个没什么身份的媳妇儿不满。 顾爸顾妈对李桂珍不满,不想和她多打交道。 现在林苏叶愿意帮忙,那是最好的。 林苏叶在校办公室给郭澄那边去个电话,请他帮忙申请一间宿舍,再派辆车来把顾爸顾妈接过去。 郭澄:“嫂子你放心,这事儿容易。你那边有问题没?需不需要我找几个警卫去?” 林苏叶笑道:“不用的,这是归公安管的社会治安问题,不归咱军区管。” 林苏叶来了军区以后特别注意纪律和规矩。 郭澄确认她这里没危险就挂了电话去帮她安排车子和宿舍。 顾爸顾妈受到惊吓,也不适合再继续讲课,就跟校办主任辞职。 他们本来就是冲着林苏叶来的,并不是为了讲课,现在两家关系很好,他们也就不需要再受累。 夜校也有其他老师,两位老教授不来他们就顶上。 他们年轻精力好,水平也够,全程授课拿的工资也高一些,自然乐意。 很快郭澄亲自带人过来接顾爸顾妈,还回去帮他们收拾了衣服被褥以及日用品,然后一车拉去军区大院儿。 顾孟昭那里,回头打个电话就行。 最近小姑已经开始参加省公安局的大比武项目,住到省武警队宿舍里。 比赛要持续一段时间,大项目中间也会停下一两天修整,时间安排还是很宽裕的。 顾孟昭为了去看她,就跟省报社合作,拿了一个记者证,去帮报社写文章。 这样他每天都能去看她,给她送吃的,在训练之余陪她聊聊天,讲讲故事,而他也在武警队宿舍里复习功课、翻译文章。 今天时间不早,林苏叶也不想打扰顾孟昭和明春休息,打算明天再说。 晚上下了夜校课,林苏叶回到家,就见炕上顾妈正和小岭、薛老婆子聊天,有小岭那张叭叭的小嘴,那聊天的气氛真是热火朝天。 顾妈半点受惊吓的样子都不见了。 顾爸则和大军在下棋。 莎莎一直在看哥哥和顾爸下棋,这会儿躺在大军腿上睡着了。 看到林苏叶回来,顾妈顾爸又夸她。 顾妈笑道:“别看苏叶柔柔弱弱的,倒是厉害,带着一帮子学生给我俩救出来的。” 不等薛老婆子谦虚呢,小岭喊道:“那肯定的,我妈特别会打架,她……” 看他又要细数自己那些“丰功伟绩”,林苏叶赶紧打断他,关心一下顾爸顾妈,让他们放心住着。 小岭:“妈,你以后打架叫上我,哪里能让你动手呢,再让人碰着你怎么办?我出马保管打得他们鬼哭狼嚎,再也不敢上前!” 林苏叶:“你洗脚了吗?赶紧睡觉。” 顾爸顾妈和她说几句,也告辞过去休息。 大军这局棋还没下完呢,只好原样收着,等明天再说。 林苏叶让薛老婆子带着孩子们睡觉,她跟着顾爸顾妈去安顿一下。 宿舍不大,但是他俩很满意,怎么也比当年住的窝棚好,而且多安全啊,谁敢来这里捣乱? 顾妈对林苏叶道:“苏叶啊,我们闲着没事,明天开始去图书馆给你帮忙。” 林苏叶笑道:“阿姨,不用的,你们去找我娘玩儿就行。她在这里没有什么人玩儿,一直念叨要去找你们呢。” 等林苏叶走后,老两口洗漱躺下。 顾妈睡上铺,顾爸睡下铺。 顾妈:“我觉得这床比家里的大床更舒服呢?” 踏实啊,再也不用像惊弓之鸟一样。 顾爸深有同感。 虽然他们摘了帽子,可回来的这些天,他还是会一夜惊醒好几次,外面有点吹风草动他就觉得是有人要来抓他们。 睡在这里就不怕。 一夜到天亮,顾爸顾妈睁开眼,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睡了一夜整觉! 这11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踏实、香甜! “爷爷、奶奶,我妈让你们去吃饭啦!” 两人连声答应着,欢欢喜喜地跟着俩孩子走了。 林苏叶让勤务兵小武帮忙打的早饭,馒头包子稀饭,虽然不是很丰盛却管够儿。 她自家腌的咸鸭蛋,两人一个,全都淌着红油,特别香。 薛老婆子:“孟昭爸、大妹子,你们多吃点啊,吃得饱饱的,等会儿咱们出去溜达。” 吃过饭薛老婆子就领着顾爸顾妈满大院儿溜达,图书馆、大礼堂、电影院、菜地、理发铺。路过理发铺的时候那个师傅一下子就认出她,大声招呼,“大妹子,来客人啊?” 薛老婆子:“嗯呐,你忙呀。” 被人叫大妹子怎么就特别爽呢? 路过图书馆,顾妈看到里面很多人在复习,感慨道:“人家这才是真想考大学的。”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然要分秒必争,谁有时间跑出去闹腾? 顾爸顾妈到军区来,他俩住的踏实安全,薛老婆子也有伴,就皆大欢喜。 顾爸还去宣传部借了手风琴,他拉琴,顾妈教薛老婆子跳舞,三个老人家玩得不亦乐乎。 省公安局武警队训练场。 自从住到省公安局这边,明春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除了正规比试,一有空就去找人对练,熟的不熟的都被她打熟了。 有躲着她的,有热血上头也见天挑战她的,还有直接被她打得自信心荡然无存主动退赛的! 今儿上午他们刚进行了负重越野五公里比赛,下午让参赛者休息,明天进行下一项比赛。 小姑上午拿了个第一,下午也没闲着又跑训练场去找人对练。 和她对练的是越野赛的第三名,叫顾秀秀,是个身材壮硕却非常灵活的男人。 他一脸横肉,朝小姑拱拱手,“薛明春,服了,你特娘的真是铁打的,这还是人吗?” 小姑笑了笑,“你也不赖,拳头是真狠。” 她也挨了几下,左肋、后背、腿上,哎呀不能想,一想怎么也浑身疼呢? 以前她从来没挨这么多下,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强,不够快! 如果自己足够快,那他根本打不到她! 顾秀秀突然露出一个害羞的表情,“薛明春,你还没对象吧。” 小姑:“对不起啊,我可不想和你闲扯淡。” 带你回家,不得给我嫂子吓着? 而且你长得也不好看,我娘肯定不同意。 顾秀秀一愣,我想和你处对象,怎么就是闲扯淡了? 小姑转首看到铁丝网外面的顾孟昭,立刻跑了。 顾秀秀嘀咕道:“这不会是她对象吧?她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顾孟昭刚交了两篇稿子,顺便从人家报社食堂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回来给明春加餐。 明春饭量大,一天三餐根本不够,中间还得加餐两三顿。 小姑跑到顾孟昭跟前,吸了吸鼻子,“好香,肉包子!” 她手上脏,便张开嘴。 顾孟昭拿自制短筷投喂她一个包子。 小姑一口气吃掉俩包子,有点过瘾,“顾知青,你别总给我送东西,专心复习吧。” 顾孟昭笑道:“没事。我闭着眼睛都能考上的。” 学习在平时,也不在这几天,毕竟他早就有准备。 小姑哈哈笑起来,一点都不觉得顾孟昭吹牛,就和她说闭着眼睛能把对手打趴下一样。 她训练量够了,就和顾孟昭去宿舍。 目前就她一个女参赛者,所以她自己一个宿舍。 她拿出药油来让顾孟昭帮她擦擦,今儿跟那个大块头打架,挨了几下。 顾孟昭手里还捧着饭盒呢,就看着眼前的明春直接把衣服一脱,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 顾孟昭:“!!!” 吓得他忙捂眼,饭盒连着包子直接扣在自己脸上,他又忙弯腰接住,免得把包子滚一地。 小姑脱下衣服就见顾孟昭在那里手忙脚乱的,耳朵赤红,她好奇道:“顾知青,你干嘛呢?” 顾孟昭抱着饭盒和包子蹲在地上,咳嗽一声,尽量语气平和道:“明春,……你突然脱衣服我有点害羞。” 小姑哈哈大笑,“我没脱光啊,还穿着呢,快点帮我擦擦。” 她趴在桌上,示意顾孟昭帮她擦一下。 顾孟昭把饭盒和包子放在桌上,拿了药油给明春擦淤青处。 她天天在烈日下奔跑,露着的皮肤晒成蜜色,但是晒不到的地方却很白,那淤青就很明显。 顾孟昭看得很心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给她上药。 小姑:“哎呀,你用力点,要不药油推不进去。” 顾孟昭:“……” 推完药油,小姑穿好衣服就把顾孟昭送来的包子吃完,又催他赶紧回去复习,别耽误考试。 她嫂子不知道多紧张孩子学习呢,这说明学习很重要。 顾孟昭:“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 他除了复习还要翻译还给报社写稿子,不过他没告诉明春,不想她分心。 这时候有人喊:“薛变态,你嫂子电话!” 顾孟昭:“……” 小姑却无所谓,拉着顾孟昭一起去接电话。 “嫂子!” 林苏叶:“明春,孟昭是不是在你那里?” 小姑:“在呢。” 她把话筒塞给顾孟昭,“嫂子要和你说话。” 林苏叶:“孟昭,你们那些亲戚总上门烦,叔叔阿姨在家里被烦得不行就到我们大院儿来住阵子。你这段时间也先别回家,就在公安局好好复习吧。” 顾孟昭也是被骚扰对象,得叮嘱一下。 有亲戚上门这事儿顾孟昭知道,但是一开始只有那么两三个人,都客客气气的,顾孟昭也没当回事。 昨晚上竟然来了一群人? 挂了电话,顾孟昭让明春回去休息,他要去想个办法把那些糟心玩意儿赶走,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小姑:“还想什么办法?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办法。”她拉着顾孟昭就往外走,“走,我陪你去看看。” 这不就是无赖耍流氓吗? 那就是欠打啊! 顾孟昭:“你明天还有比赛项目呢。” 小姑:“明天上午是打靶,这个我不行。” 他们县城公安说是配木仓,用的机会寥寥无几,平时训练打靶的次数更少之又少。 关键小姑对枪械不是很感兴趣也不了解,她平时执法都是对面普通人,哪里用得上木仓? 她寻思自己其他项目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射击这个差点应该也没啥吧。 现在就算不出去,她也没有木仓练习啊。 顾孟昭坚持让她在这里休息。 小姑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不容拒绝。 两人骑车去顾家,一到路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顾家大门口。 这一次有二三十个,比昨天人数还多。 其他邻居们都不敢多事,纷纷关门闭户,生怕又是以前那种情况。 他们一个个都被斗怕了,谁也不敢出头。 省大家属院之前被破坏严重,后来对楼房和平房进行了维修,院墙却直接消失了,也没再盖。 一开始有人把院墙推倒,后来附近的市民过来偷砖回去修建自家房屋,一来二去的也没维修的必要,所以外人进进出出很容易。 顾孟昭看了一下,为首的是他那个尖酸刻薄的表姑顾红梅,还有她儿子王和平。 顾红梅昨天被刘凤梅打了,回去以后越想越不甘心。 她的目标要么从顾家要到一笔钱,要么就让顾兴章把自己儿子送进大学,否则就没完! 王和平原本需要下乡的,当年托关系进了厂子当保安,也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 他们听说顾兴章家有钱,就更支持王和平来闹。 反正都是亲戚,不至于报警。 他们有恃无恐。 看到顾孟昭回来,他们都没顾得上看旁边的小姑,直接就把顾孟昭围住。 王和平:“孟昭,你爸妈反正要给你辅导,带着我们一起复习吧。” 顾孟昭:“对不起,我爸妈没给我辅导,我也没复习。” “你装什么啊,十年没学习,你不复习你考什么大学?不会是平反了就有后门走吧?” 顾孟昭原本温和的神情冷下来,“你们不在家里复习,跑到我家闹事,有用吗?” 他们却不管,一个劲地纠缠,让顾爸顾妈、顾孟昭拉拔一下。 顾红梅:“孟昭啊,咱好歹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初你爸妈因为海外关系被抓起来,我们可没和你们划清界限啊,我们还被你们连累呢。就这样,我们也四处奔走,想帮你们呢。现在你们回来过好日子,可不能忘了姑啊。你自己考上大学,不管我们,这不合适呀!” “别和他废话,惯的毛病,他要是不带我们一起复习,我们就让他也不能复习!” 一个狐朋狗友阴沉着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破脸盆,开始叮叮咣咣地敲起来。 另外几个混混打配合,开始往顾家扔石头,砸铁门。 小姑在旁边早就忍不住啦,她今儿穿着训练的运动服,没穿公安制服,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嚣张。 她大步上前,拿出自己的工作本晃了晃,“公安!” 以前搁乡下,她从来不讲究这些执法规矩,都是上手就揍。 现在听顾孟昭说多了,知道城里规矩大,她也学着走程序。 走完程序就开干,一把将破盆子夺过来,冷着脸,“你叫什么名字?” “呀,女公安打人啦!” “欺负人啊!” 王和平喊起来,另外几个狐朋狗友也扯着嗓子喊,一边更用力砸玻璃。 他们嘴里喊着:“他家有书,我们要看书,我们要复习!” 顾孟昭就感觉不对劲,这些人怕不是正儿八经考大学的。真正要复习的学生,哪有这个功夫出来闹事?更不可能顶着被处分的风险来闹事。 他对小姑道:“明春,别管他们,我们去报警。” 小姑:“我就是公安,我亲眼看着呢,还报什么?” 一个男人见窗玻璃破了,就爬上院墙想翻墙而入,正好被小姑抓个现行。 小姑直接原地起跳,一个高踢腿给他从墙上踹下去。 扑通,男人就摔在院子里,惨叫一声。 另外还要爬的,小姑直接给他举起来,“这么想爬墙?我帮你啊!” 她微微屈膝,直接把男人扔进去,砰一声,男人狠狠地砸在地上。 她又去抓王和平。 王和平哆嗦一下,“你、你干嘛?” 顾红梅也怕了,“打人啦,打人啦!” 小姑却不搭理他们鬼叫,直接一脚把王和平踹翻。 王和平惨叫一声就趴在地上开始耍赖,“杀人啦……” 小姑:“你们蓄意入室抢劫,还想袭击公安人员,罪加一等!” 现在跟着顾孟昭故事听多了,她也学会不少套话。 顾红梅领着一帮老娘们儿过来就要挠小姑,“你这个贱蹄子,我挠死你!” 小姑抬脚想踹,看她们是女人又怕不顶踹,便抬手“啪啪啪”一人一巴掌扇上去。 她平时从不扇人巴掌,都是用拳头,可这几个女人估计不顶拳头揍,只能用巴掌。 顾红梅几个登时就一脸血。 不是鼻子破了就是嘴巴破了,火辣辣地疼。 没用多少时间,那些跳得最高、叫得最欢儿的顾红梅几个,全被打翻在地。 那些机灵的早就跑了。 当中也有个真想来学习的,一脸懵逼地问:“叔儿,你、你啥意思啊,我们来找你学习,你不愿意教就不教,怎么还打人呢?” 虽然想学习,却也够蠢,居然还能被人忽悠过来闹事。 顾孟昭对小姑道:“明春,他们估计是冲着钱来的。” 顾家平反,拿回不少钱,自然有人眼红。 有人打感情牌,有人想偷鸡摸狗,有人想浑水摸鱼,这些蠢货则想借机闹事。 顾孟昭打开大门,从院子的小库房里拿出几根绳子来。 小姑直接给他们绑成串,赶着他们去附近派出所报案。 被扔进院子里的那俩混混,一个下巴磕破,磕断一颗牙齿,一个脚崴了一瘸一拐的。 一进派出所,王和平喊道:“公安同志,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啊,我们是去拜访的。” 他被一脚踹在腰上,感觉腰都断了。 顾红梅擦着嘴角的血,“我是来找我哥的,我哥是教授,让他给我们孩子补补课,也考个大学。” 她嘴巴肿了,说话都不利索。 “我们都是亲戚,不是坏人!” 小姑冷冷道:“亲戚?你们砸门砸窗,还想打顾知青,还有人翻墙想破门而入偷东西。这是亲戚?分明就是坏分子入室抢劫!” “瞎说!” “诬赖!” “血口喷人!” 昨天上门纠缠的亲戚,没打架没砸东西,顾爸顾妈没法报警。 今儿加了几个混子,他们冲着钱财来的,上去就□□,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他们还意图袭击公安,那小姑能饶了他们? 必须判刑! 这事儿也没什么复杂的,公安一审,不招供?直接把聚众闹事、破坏治安、上门抢劫等罪名一摆,但凡留下案底,都别想再过政审考大学、招工。 他们纷纷反水,指责是顾红梅和王和平的主意。 “他们贪图顾家的钱财,想捞一票。” “不给钱就给送进大学,这是他们说的!” “我们愿意赔玻璃钱!” 顾红梅和王和平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所有人都攀咬是他们组织闹事儿的。 派出所公安道:“要是人家顾教授不追究责任,愿意谅解,那你们就没事,要是人家不愿意,那你们就该怎么判怎么判。” 顾红梅和王和平几个慌了,纷纷跟顾孟昭求情。 “孟昭啊,你看姑一把年纪,也是为了你弟的前途啊。” “表哥,你可不能送我去劳改啊!” 顾孟昭:“我爸妈被你们害得有家不能回,我怎么谅解?就请公安同志秉公执法吧。” 谅解?你们还以为我家好欺负,回头换着法儿继续来闹腾呢? 不谅解!让你们吃点苦头,也算杀鸡儆猴,看谁还敢来闹。 如果顾孟昭不谅解,王和平和他狐朋狗友就得判刑一到三年,别说考大学,以后啥好事也轮不上。 顾红梅不用判刑,但是破坏治安、寻衅滋事坏分子的帽子是戴上了。 现在才77年,成分、戴帽子等依然存在。 戴上坏分子的帽子,顾红梅在街道就得夹着尾巴当老鼠,一天三次请示、汇报思想,街道的脏活儿累活儿都得她干。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顾红梅瘫在地上拍着大腿喊,她只是想跟顾家耍赖捞好处啊,谁知道跟亲戚耍赖还要被判刑啊。 没天理了呀—— 顾孟昭也只是想教训他们一顿,至于到底怎么判他不多管,自有公安局处置。 爸妈不在家,顾孟昭也就不用回去,免得顾红梅他们家再找人来求情让饶了他俩。 爸妈在军区大院儿,他去公安局,顾红梅家想找他们都找不到。 明春刚抓了人,其他亲戚也不敢再来闹事。 回去的路上,小姑瞅瞅顾孟昭,就笑起来。 顾孟昭疑惑,“怎么啦?” 小姑笑道:“你还挺厉害的嘛。” 顾孟昭:“明春,你是笑话我吗?要不是你一起来,我可打不过他们。”他原本的计划是智取,并非力敌,毕竟自己可不擅长打架。 小姑摇头,“当然不是笑话。我一直觉得你长得俊,文化好,脾气好,是不会发火的。” 刚才在派出所,她以为顾孟昭会原谅那些人,毕竟他向来温和善良,很少和人计较什么。 顾孟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不讲情面?” 小姑:“没有!就不能原谅他们!要是我早给他们一个个打得再也不敢上门!” 顾孟昭看她脸上自信的神采,笑道:“那你以后多来我家玩儿,把我家那些找事儿的亲戚都打遍,让他们不敢再上门,好不好?” 小姑:“好得很。等着,我大比武结束就有空。” 回到公安局,顾孟昭给林苏叶去了电话,告诉她顾红梅、王和平那几个极品亲戚被明春打了一顿,已经送去派出所判刑,以后没人敢再上门闹事。 林苏叶回去一说,顾爸顾妈都夸明春厉害。 顾妈当场就跟薛老婆子和林苏叶表示,“以后我们家啊,就让明春当家!” 薛老婆子:“当门神差不多。” 林苏叶:“整天说我,你看你多像个后娘。” 薛老婆子冤枉,“我这不是夸吗?” 顾爸顾妈都笑起来,这婆媳俩整天跟说相声一样。 第 128 章 紧紧皮 十天后。 薛明春以优异的成绩夺得了全省公安大比武第……三名。 省公安厅的领导们亲自主持了颁奖大会,为他们摆了庆功宴,颁发了奖章以及奖金。 一等奖一千块,二等奖八百块,三等奖五百块。 同时省公安厅开始进入筹备特警支队的工作。 领导们都祝贺薛明春,也非常看好她。 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女公安居然有如此过硬的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居然能在一帮彪悍的男人中脱颖而出,荣获第三名!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名高怀和第二名顾秀秀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这一路比过来,薛明春有多变态,他们比谁都清楚。 如果不是靠着射击、泅渡和高等公安理论的优势,他们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赢过她。 领导和与会人员都很高兴,只有获奖的三人都不怎么高兴。 高怀和顾秀秀不少项目都输给明春,且明春还是女同志,他们就觉得格外讽刺,有些胜之不武。 第三名薛明春也不高兴,因为她没拿第一。 第一有一千块钱! 这要是拿给嫂子,嫂子得乐开花儿! 顾孟昭也以报社编外记者身份参加了庆功会,安慰她,“明春,你获此殊荣,我们都非常高兴,你别这么低落。” 小姑遗憾道:“我不是第一啊。” 顾孟昭声音温柔,“明春,你参加大比武,一开始是奔着热爱去的,并不是第一,对吧?” 小姑点点头,笑道:“对,我一开始奔着揍宋延辉去的!” 谁知道宋延辉根本不抗揍,在区公安局选拔的时候连王斌都比不过,更别说她。 都没轮到她对宋延辉出手,他就被淘汰了! 那个遗憾啊! 顾孟昭:“明春,你真的非常优秀。这次大比武的第一是部队单兵王,转业进的公安局,第二的爸爸就是警察,从小跟着训练。而你才当公安两年,短短的两年你就成长得这样快,已经超过他们所有人。” 小姑被他安慰得很受用,“等我来年进了特警支队,就会和他们一起训练,到时候每天都和他们请教,必须超过他们!” 顾孟昭笑道:“你肯定会超过他们的。” 走了两步,小姑还有点不服气,“他是单兵王,那不是和我哥当年差不多?” 顾孟昭轻声道:“明春,你哥比他强太多。” 你哥当兵的时候是单兵王,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又提干当了军官,如今是参谋长,不是这人能比的。 小姑更受用了,“对!” 等领导走后就是吃饭时间,很多人邀请她入席。 小姑已经好几天没见嫂子了,等不及要回家。 她看桌上的饭菜异常丰富,不是普通食堂饭,而是饭店那种硬菜,这个那个嫂子他们都爱吃! 她得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她从顾孟昭的包里掏出俩饭盒,嘿嘿笑道:“我能把我那份儿带走吗?” 众人:“……” 这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 既然她不想留在这里吃饭,大家也不会勉强她。 小姑就让顾孟昭帮忙,把属于她的那份夹满饭盒,大虾、酱排骨、炒鸡块……蔬菜就算了。 高怀直接把自己跟前的半只烤鸭端给她,“拿回去吧。” 小姑:“我带自己那份儿就行,我得回家跟我嫂子庆祝,可不是要占你们便宜。” 顾秀秀立刻把另一半烤鸭也给她,“明春,我的也都给你,你再夹点虾。” 其他人也纷纷笑道:“对,都给你,带走吧。” 一开始很多人看到薛明春是个女同志,竟然要参加男同志的大比武,他们是很轻视甚至有人嗤之以鼻的,结果那种轻视没持续多久,就在训练场上碰见她,直接□□翻。 还有什么不服的? 现在他们对她有一种偏爱,别说薛明春要带她那份儿,一桌子全给她也没问题。 小姑连声道谢,“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训练呀,你们别跑。” 有人喊道:“不跑,等你来把我们打趴下。” “薛明春,我们期待你把冠军亚军打趴下,哈哈哈。” 顾秀秀毫不避讳,“我早就被她打趴下,我是靠射击和理论课赢过她的。” 高怀动了动嘴皮没说话,他可没输得那么惨。 小姑高兴了,端着饭盒,让顾孟昭帮忙用网兜把半只烤鸭兜住,顾秀秀眼疾手快非得把另外半只也塞给她。 小姑想你们逼着我拿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和顾孟昭一起去军区大院儿。 林苏叶他们也得了消息,正在家里置办庆功宴呢。 除了她和薛老婆子买的菜、鸡,食堂送来了做好的红烧羊肉、红烧蹄髈,蓝姥娘让蓝海军送了红烧狮子头,几乎全是硬菜。 顾爸顾妈乐得合不拢嘴,最近他们俩在军区和薛老婆子一起别提多快乐。 顾爸去军区文工团借了台手风琴,他拉手风琴,顾妈负责教薛老婆子跳交谊舞。 这十来天已经学得差不多。 大军小岭和莎莎等孩子也格外开心,今天休息,不但有糖果吃,还有其他零嘴儿,蓝海军、王小利等人还来道喜,一个个羡慕得不行。 爸爸厉害,妈妈漂亮,小姑还这么牛逼! 咋自己没这么厉害的小姑呢? 顾孟昭把带回来的饭菜交给林苏叶和薛老婆子。 林苏叶:“你看你,家里准备这么多,怎么还破费呢?” 真是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男人都这样? 以后得好好说说他。 小姑立刻道:“嫂子,这是我从酒席上打包回来的,嘿嘿。” 薛老婆子捂着脸,“我滴亲闺女哎,你们一群人吃饭,你就往饭盒里夹菜,丢不丢人啊?” 小姑理直气壮,“我也没夹别人的,一盘子我吃个三五筷子应该吧?我这才夹了三筷子,要是坐那里吃,他们谁能抢过我!还有这个烤鸭,是他们送给我的!我带回来给嫂子吃的,老太太你别吃。” 薛老婆子却不和吃的过不去,“我那么馋,我凭啥不吃!” 她赶紧拧了个腿儿给大军和小岭啃,生怕林苏叶抢了去。 大军拿着烤鸭腿儿,先喂莎莎吃。 顾妈却喜欢,“咱明春这性子多好,率真可爱,不委屈自己,也没欺负别人,好。” 小姑又把钱和奖章、奖状都交给林苏叶,还有点不好意思,“嫂子,我没拿到第一。” 林苏叶夸张道:“明春,你给别人留点活路吧。你这才当公安多久啊,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公安都被你比下去了,他们连决赛都没进,正在家里哭呢。” 虽然明春力气大,可她当公安时间短,而且文化水平也低,原本林苏叶觉得能进省公安局的比赛就不错,不指望拿名次的。 谁知道她居然拿了个第三! 简直牛逼坏了啊! 小姑:“我主要是打靶不行,练得太少,文化课也有欠缺。” 她以前觉得没机会用木仓,有那么个东西威慑就行,不至于打出去。 林苏叶却不当回事,“熟能生巧,等你哥和秦哥回来,让他们带你去练练打靶,文化课就让孟昭给你补。” 小岭跳出来,“小姑,我呀,我准头贼牛,我教你!” 他掏出顾孟昭给买的玩具枪,瞄准,啪一枪,就打中桌上的暖壶。 薛老婆子竖起大拇指,“准!” 拍孙子马屁就第一名。 林苏叶:“这暖壶要是不保温,就是被你打坏的,让你奶赔!” 薛老婆子:“我赔你两把!” 这时候郭澄等人纷纷带着礼物登门祝贺,夸明春好样儿的。 小姑大比拿奖在林苏叶看来是大喜事,所以她邀请了郭澄、张洁、陈淑英、刘凤梅等人一起过来庆祝。 他们还要上班,吃过饭就先告辞。 薛明翊和秦建民都不能回来,却打了电话过来。 薛明翊主要和林苏叶说话,然后送小姑一句恭喜就没别的什么话。 秦建民和小姑说了两句,就被小岭截去,两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最后林苏叶听不过去,就让他们赶紧挂了。 占着电话线,不好! 打完电话回家,小姑又手痒,想去训练场找人练练手。 秦哥和刘琦说过,他们应该不会躲着她的。 顾孟昭:“明春,刚吃完饭,身体机能正全力消化,现在剧烈运动容易形成慢性胃炎,再过一会儿吧。” 小姑听他说得深奥,“行。那我们打会儿弹弓吧。” 打弹弓就站在那里也不用蹦跶,不算剧烈运动。 小姑现在打弹弓的准头还不如小岭呢。 小岭一下子找到优越感,热心地给小姑指点。 顾孟昭就带着小姑和小岭几个孩子去打弹弓,大军却想回去和顾爸下棋。 小岭:“大军,你一天天的为啥总想跟我散伙?大家要一起行动才是兄弟嘛。” 蓝海军:“对呀。” 大军:“……”并不想和你们做兄弟。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跟着去打弹弓了,因为如果他不去的话,小岭就跟话痨一样一直絮叨他。 林苏叶领着莎莎回家,走到路口却碰见葛正雄和梁剑云。 葛正雄看见她便笑:“薛参媳妇儿,顾教授在你家吧?” 林苏叶点点头,“首长,您找他们有事?” 葛正雄摇头,“是梁老找。” 梁剑云认出林苏叶,笑道:“小林同志,咱们在省图见过,还记得不?” 林苏叶当然记得啊! 她笑着问好,请他们一起回家。 梁剑云看看莎莎,主动和她打招呼,笑道:“这个小朋友这么乖,读书成绩肯定不错。” 莎莎:“梁爷爷你怎么知道?” 梁剑云笑呵呵道:“你眼睛里带着呐。” 能专注听人说话的小孩子,学东西的能力是超常的。 几人一起回家,一进院子林苏叶就跟屋里说一声,“叔叔阿姨,梁伯伯过来看你们。” 顾爸顾妈听见,立刻和薛老婆子说一声,一起迎出来。 梁剑云看他们安然无恙就松口气,“我前些天下乡视察去了,没想到你们遇到那样的事儿,受惊了吧?” 他对顾爸顾妈遇到事情不找自己儿子却找薛家帮忙,甚至躲到军区大院儿来还是很惊讶的。 顾妈还是要面子的,“没有,就几个亲戚能有啥惊吓?苏叶带着一帮子学生,一顿扫帚给他们扫地出门,又把我们接这里来玩几天,舒坦得很。” 虽然家里已经平安无事,可他们还是不想回去。 梁剑云安抚顾爸顾妈几句,又看到他们后面的薛老婆子,笑道:“大妹子,你这墙抹得真不赖。” 他抬头看了看,砖缝已经填得整整齐齐。 薛老婆子原本躲在顾妈身后,瞅着梁剑云的笑脸,又想看又有点不敢看,就拿手捂着半边脸偷摸看。 现在突然被梁剑云点名,她把手拿下来,笑着点点头,“领导好,首长好,吃了没?” 见面问吃了没,就是一个客气话,人家也不会真的在她家吃饭。 林苏叶邀请他们屋里坐。 现在已经深秋,风凉得很,几位老同志站在院子里聊天不合适。 梁剑云主要是过来探望顾爸顾妈的,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如今看顾爸顾妈精神状态比在家里还好,他也就放心。 顾妈想着李桂珍总想给孟昭介绍对象,她虽然一直说儿子正和一位姑娘处对象,但是因为还没成,李桂珍就不当真,总调侃她是不是瞧不上自己介绍的女孩儿。顾妈今儿就索性跟梁剑云说清楚,这样他回头和李桂珍说说,也别再打儿子的主意。 她笑道:“我们孟昭呀正和大姐家明春处对象呢。” 虽然还在追求中,但是我儿子对别家姑娘也没那个意思啦。 梁剑云倒是没别的想法,李桂珍给顾孟昭介绍对象,他乐见其成,顾孟昭自己有心仪的姑娘那更好。 他恭喜,“想必是位非常出色的姑娘。”否则顾孟昭不可能看上。 薛老婆子刚要谦虚一下,顾妈已经显摆上了。 顾妈两眼发亮,“那出色的真没话说,一米七多的个子,还是公安,飒爽英姿,雷厉风行。这一次省公安厅大比武,她以女公安的身份和那些男公安一起比赛,拿了个第三!”她一边说还竖起大拇指,“厉害吧!” 薛老婆子:“……” 这未来婆婆比自己这个亲娘骄傲,她也挺了挺脊背,骄傲! 梁剑云连连颔首,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女中豪杰啊,真优秀!”他想到一个说法,也不算机密没什么不能透露的,便道:“我听说这次大比武是为了以后组建省特警支队预备演练呢,年后就会选拔招收特警预备人员,训练之后合格的就能留下。” 葛正雄:“豁,那是好事啊,这闺女可以去试试。” 薛老婆子对这个不懂,听首长说好就觉得肯定好,明春肯定喜欢。 顾妈却有些担心,“那是不是比普通公安危险啊?” 普通公安就是处理些普通案子,特警要处理特殊案子吧,那明春会不会有危险啊? 顾妈没有闺女就一个儿子,她喜欢明春,这就开始担心上了。 梁剑云笑道:“也就是这么一个消息,具体职能范围还不知道呢,估计得年底吧。” 林苏叶去切了一些水果,有苹果、鸭梨还有葡萄、石榴,都是小沈等人给她送来的。 几个人坐在那里聊天,林苏叶就坐在一边安静地听,时不时地和薛老婆子交换一个神色。 看得出来顾爸顾妈和梁剑云关系不错,可聊的话题也不少,而且他们都是善于谈话的人,也很会抛出话题把旁人带上,免得冷场。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也被抛了两次话题,能聊进去。 林苏叶给他们续了一圈茶水,“梁伯伯是省城本地人吗?普通话可真标准,我们都有点口音。” 梁剑云笑道:“我是咱们邻省人,小时候读过私塾,后来去城里当过小伙计,跑过买卖,见人多学话就多,官话说得就好。” 当年因为他学话好,一个月能多赚半块大洋呢。 一群老年人聊天,最后基本都会归于怀旧,回忆旧时光,然后感慨岁月如梭,我们老得太快,再说一下自己一身毛病,什么脱发、花眼、耳聋、记性差,少不得要恭维一下对方,你瞅着可年轻多了。 葛正雄瞧着梁剑云就忍不住感慨,“梁哥今年六十有一,比我还大几岁,可你们瞅着他多年轻呀,看着比我年轻多了。” 他这么一说薛老婆子就瞅着他俩看,心道他显年轻是真的,61看着像50来岁,可你长得真有点着急,五十来岁像六十,估计年轻时候也显老。 他又开始恭维薛老婆子:“大妹子也显年轻呀,今年多少岁啦?” 薛老婆子:“还大妹子呢,我比你大,我今年57了。” 葛正雄一瞪眼睛,“真的?那可真看不出,瞅着也就……”他想说五十出头的样子,不过想想自己老婆子五十岁的时候啥光景,那可不能比,他改口道:“顶多47岁。” 薛老婆子哈哈笑道:“老首长太能开玩笑了。” 虽然她心里高兴人家夸她年轻,却也不能承认。 顾爸顾妈其实还年轻,只是受了苦,比实际年轻显得苍老不少。 时间短,还没养回来。 他俩在当年算晚婚晚育的,这会儿顾爸54岁,顾妈52岁,可他们看起来却苍老不少,尤其顾爸像六十来岁。 薛老婆子看他俩神情有些恻然,立刻道:“大妹子,你别难过,回来了咱就啥也不干,每天抹雪花膏和香脂,一天按三顿擦,不两年就能养回来。”她把手给他们看,“瞅瞅我,来军区这才多久啊,不咋晒太阳,这就滋润变细了呢。” 一说到美容养颜,那就没男人什么事儿。 梁剑云看时间差不多,就跟他们告辞,对林苏叶道:“我们家大儿媳管着商务那一块,回头让她给你们多弄些好的雪花膏擦擦。” 投其所好,俩老太太就很高兴。 众人送梁剑云和葛正雄出去,顾妈笑道:“梁哥,你要是没事就常来,我教大姐跳健身舞呢,你也跟着学学。” 现在机关以及某些单位周末又开始举办内部舞会,年轻人都很爱去跳舞。 她知道梁剑云不会,这人现在看着笑呵呵地挺和气,工作那些年不知道多严肃呢,整天跟个老古板似的,让他跳舞他就说靡靡之音。 她也没指望他来,就是打趣他。 谁知道梁剑云却笑着答应,“好呀,有空我就来,你们得空也去我那里,我们单位有退休人员活动中心。打太极的、练气功的、跳扇子舞的……”他低头瞅着乖巧的莎莎,笑道:“还有小朋友玩的摇摇马呢,一坐上去就开始摇,晃晃悠悠很好玩。” 莎莎立刻眼睛一亮,没有小朋友可以拒绝摇摇马! 顾爸顾妈在这里住着,薛老婆子有伴儿,跟着顾妈学跳舞,带着顾妈学做饭,整天乐呵呵的。 大军也格外开心,因为可以和顾爸下棋,还能聊很多知识,跟着学外语。 大军在学外语方面有一定的天赋,按照顾爸顾妈的意思和顾孟昭小时候差不多,小孩子学语言总是比成年人更快一些。 顾爸建议他必学英语,因为目前英语是国际通用语,另外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学一到两门其他语言。 现在初等教育只教英语,而且要从初中才开始,小学根本不接触。 就英语老师的水平也有限,只能教点基础的东西,再高深一些就不行,必须得去高等院校学习。 高等院校从工农兵大学的时候也有开设外语课,可惜学生又良莠不齐,老师很难发挥。 这也是高考必须恢复的一个重要原因,人才缺失、断档非常严重。 如果他要学其他的,那也只能选择顾爸和顾妈会的,否则他没有老师。 顾爸顾妈都研究过拉丁文,能阅读却不能说口语,另外顾爸会说法语,顾妈会说德语,日语则是顾孟昭跟着另外一个教授学的。 大军选择了学习德语和日语,他对这俩国家的发展轨迹以及他们为什么喜欢发动战争很好奇,想深入研究。 对于这样一个小孩子却有这样成熟的想法,顾爸感觉很惊讶,他没有劝阻也没有感觉奇怪,反而给了大军很大的鼓励和支持。他还把自己收藏的一些相关书籍列出来,让大军可以挨着阅读。 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以及思维深度,不是其他同龄人能比的,很多大人甚至都不能比。 大军学英语,莎莎跟着大军多了,也学会不少,还能帮大军进行日常口语对话训练呢。 顾爸顾妈一高兴,就把她也收位小弟子,让她一起学。 小岭和蓝海军、王小利几个却半点兴趣都没,语文都学得费劲,还学什么英语日语德语,吃饱了撑的! 打弹弓他不香么! 骑行车不好玩儿吗? 打篮球不爽吗? 干嘛非要虐自己学鸟语? 而林苏叶自然也是获益匪浅。 她白天去图书馆,工作看书学习,晚上去夜校,第二天写作业还能跟顾妈请教更多知识。 这可比她在乡下跟着一二年级自学进步快多了。 转眼立冬,天气冷起来。 周六这日下午,夜校进行了初阶段摸底考试。 林苏叶语文和数学全是班级第一名。 夜校办主任发了她一支钢笔,六个本子,把林苏叶高兴得像孩子一样。 太有成就感啦! 原来考第一这么爽啊! 嘿嘿,体会到大儿子的幸福了。 她和刘凤梅、李兰秀一起骑车回家,刚进大院儿就看到放学回家的孩子们。 他们一群人走得稀稀拉拉的,一点都不着急。 刘凤梅喊道:“大军小岭莎莎,你们妈妈考试得了第一名哎!” 莎莎听见立刻回身跑向林苏叶,“妈妈好厉害!和大哥哥一样厉害!” 林苏叶把莎莎抱起来放在后座上。 大军也挺高兴的,“恭喜妈妈考得好成绩。” 林苏叶刚要显摆两句。 小岭立刻喊道:“妈,你可别骄傲!你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你要……” 林苏叶立刻让大军接手自行车,她对小岭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我站那儿!” 小岭蹭得从怀里掏出两块钱递给她,一副大款样儿,“妈,别生气,给,奖励你考第一,拿去当零花儿……” 林苏叶:“……” 她一把将钱抢过来,顺势去拍他,“你又管顾知青要钱!” 顾爸顾妈知道她的要求,肯定不会乱给孩子钱。 秦建民忙得很,也没空给孩子钱,都是汇给她的。 只有顾孟昭好脾气,又喜欢三个孩子,对他们那是有求必应,只要小岭去卖惨,哪怕知道这孩子是戏精,他也会心疼。 小岭赶紧抱头就跑,“没有,是顾知青非要给我。他知道我是欠债王嘛,让我还大军钱。” 他有点事儿就欠大军钱,欠到后来他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多少钱,但是大军记性极好,还记了小账本! 赖不掉,小岭只能一分一毛地艰难偿还。 顾孟昭知道小哥俩的债务,就一人给他们十块钱。 小岭还了欠债,还剩下两块三毛钱,买了三毛钱的糖几个孩子分了,这两块顺手打赏林苏叶。 现在钱被拿走,他又变小穷光蛋不说,还被林苏叶追,他觉得可冤枉了。 大军的小金库却越来越鼓。 如今守着图书馆和顾家书房,他哪里还需要买书? 这钱就干攒!纯攒!小小年纪他比有些大人存款还多! 刘凤梅和李兰秀看平日里温柔和气的林苏叶一见到小岭就变身,也是乐不可支。 刘凤梅喊道:“大妹子,小岭也是孝顺你!” 蓝海军和王小利也习以为常,嘻嘻哈哈地各自回家。 大军和莎莎看着林苏叶追着小岭跑了,兄妹俩一起叹了口气。 莎莎:“二哥掌握了咱妈的某个开关。” 大军:“……咱妈也掌握了他的弦,隔几天就紧紧。” 大军推着莎莎往家走。 小岭一口气逃进家门,喊道:“奶——顾爷爷、奶奶救命——” 顾爸顾妈今儿却不在,他们被教育部领导派小车请去开座谈会了,要商量省大招生、授课等问题,晚上吃过饭再回来。 薛老婆子刚做完晚饭,正在扫灶台前的碎草,她道:“这一天天的,不打孩子你能飞呀!我看小岭就随你!” 林苏叶:“他又管人家顾知青要钱。” 小岭:“顾知青自己说钱花不完,我就借一点帮他花一花,我这不是乐于助人做好事?再说,我写了欠条的,以后我自己赚钱还给顾知青。” 林苏叶:“你再脸皮厚!” 你那借条有啥用? 小岭看她扬起巴掌,便一把抱住她,“妈,我也就跟顾知青和大哥脸皮厚,他们也不是外人儿啊,你看我跟外人脸皮厚了吗?” 林苏叶:“你跟谁脸皮不厚?” 去了蓝海军家,就跟搁自己家一样。 小岭嘿嘿笑道:“妈,那能一样吗?我也没管人家要钱要东西吧?那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我和顾知青不见外。” 林苏叶:“你亲爹还在呢,你给我撒开!” 小岭把她抱得更紧,坏笑:“嘿嘿,妈,就你这小劲头儿,你打谁啊,你谁都打不过。” 他要是不肯老老实实给她打,她能打着他才怪呢。 他要是撒丫子跑起来,她现在连他一根毛儿都摸不着! 薛老婆子都没眼看了,大孙子这是变着花样挑衅他妈想挨顿揍啊。 哎,这孩子屁股痒,隔几天不抽两下就难受。 林苏叶居然挣不脱他的手臂,原本还想说我不打谁,就打你,出口就改为:“我不打你,你撒开我。” 小岭却不撒开,“妈,你最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最爱你了。”他把脑袋在林苏叶身上拱了拱,灌完迷魂汤就撒开她,撒丫子跑到饭桌另一边,“妈,咱可说话算话啊,不能打。” 林苏叶笑起来,把那两块钱还给他,“不许再管顾知青要钱,秦叔叔也不行。” 小岭:“那我大哥给活动经费,我必须得接着,要不我大哥该失望了。” 林苏叶:“你给我闭嘴!你秦大哥还得攒钱娶媳妇儿呢!” 说完她也懵了一下,自己这是被他带沟里去,居然也说大哥。 薛老婆子忙岔开话题,“今儿考试怎么样?” 林苏叶:“必须第一啊!” 薛老婆子立刻就把马屁安排上,“了不得,你这么厉害呢?我瞧着大军和莎莎随你,学习好。” 大军莎莎洗手进来。 莎莎就走到小岭旁边,爬到凳子上,小手拧他耳朵,“薛云岭,你惹妈妈生气,小心我告诉爸爸。” 小岭立刻举双手投降,“小祖宗,我投降!” 莎莎就松开,还给他揉了揉,对林苏叶笑道:“妈妈,我帮你教训二哥了。” 林苏叶笑起来,她本来就没生气,不过是按照惯例每隔几天就对小岭凶一下。 这孩子容易飘,你只要连续三天给他好脸,第四天他就得弄点景儿出来,所以林苏叶摸着规律,隔三差五对他凶一凶,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也会收敛点。 第 129 章 护送、高考 随着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考生们也越来越紧张,复习的时间更是拖到下半夜,甚至有人凌晨还在路灯下复习。 因为薛明翊的建议,林苏叶图书馆的工作反而更轻松,不用上夜班、不用打扫卫生,白天负责借书、还书就好。 她晚上的夜校课上得有滋有味。 这日第一节课间,林苏叶从洗手间回来就和李兰秀几个聊聊学习和其他的事儿。 一个叫金焕芬的女同学过来找林苏叶请教做衣服的问题,她是省城纺织厂的女工,很上进,读夜校是为了提工资。 她也喜欢做衣服,不过有些细节总是做不好,去找裁缝打听,那是人家吃饭的手艺自然不会教的。 读夜校第一天开始她就注意到林苏叶,因为林苏叶的衣服非常显细节,她疑惑的几个问题林苏叶的衣服也处理得很好。 她观察了几天,发现林苏叶为人很随和,就主动结交。 而林苏叶一如她猜测的,真的很温柔随和,几乎是有问必答。 之前林苏叶码人去对付顾家亲戚,把顾爸顾妈护送出来,金焕芬就去了。 她对林苏叶道:“苏叶,我有事儿想告诉你。” 林苏叶:“什么事儿?” 金焕芬示意她出去说。 这么神秘? 林苏叶就跟着她去教室外面,笑道:“金焕芬,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 金焕芬小声道:“苏叶,我下午看到几个人,听他们说好像要让顾知青不能顺利参加高考。” 林苏叶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儿?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吗?” 金焕芬:“一个是我们厂里的刺头,还有几个不认识,估计是社会混子吧。” 这两年不少知青都想尽办法回城,有些人是正经途径回来的,有些人却是办理病退,走后门开个病历单就不肯回乡下。 不过他们虽然人回来,户口和粮油关系却还在乡下呢,他们没有正经的工作也没有口粮配额,又没有工资,就算家里人养着那也生活困难。 这些人为了弄点钱,难免要生是非。 有些人品好的顶多就是投机倒把,做点小买卖,还有那些不务正业的就想偷鸡摸狗、当帮闲打手。 哪怕就是现在,旧社会那一套也有人奉行。 看谁不顺眼,就纠结一帮人去给点颜色瞧瞧。 他们就是这“一帮人”,事后可以拿点粮票和钱。 林苏叶面色严肃起来,距离高考可没两天了呀。 各地已经公布了高考时间,有的地方21号就开始,有的地方却要12月10号开始,本省是11月26和27两天。 那就是后天啊。 她很感激,“金焕芬同学,多谢你提醒,这个消息可太及时了。” 金焕芬:“不知道就罢了,知道肯定得提醒一声的。他们当年整天打这个打那个,其实他们才是最大的坏分子呢。” 带头的那个叫王超,当初一家子趁着混乱没少捞好处、害人,还捞上了纺织厂车间主任和保卫科长的职务。 77年开始清算一些不法分子,王超一家就被清理出干部队伍,依然做工人。 他们自然心怀不满。 林苏叶倒是没担心。 一般突发事件让人担心,提前得到消息就能做好准备,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等放学时候明春来接。 小姑自从大比武以后又回到县公安局上班,晚上不用加夜班,基本都是六点多回来。 顾孟昭平时在家里复习,傍晚下班的时间会骑车去接明春,然后邀请她来家里“镇宅”。 他们一起吃饭,饭后顾孟昭给她讲会儿故事,他再复习,她则和顾妈聊天或者看书、听收音机,等着林苏叶放学。 小姑真的以为顾孟昭是找她来震慑那帮亲戚的,每天也是尽职尽责,还在家属院附近巡逻一下呢。 下课铃一响,林苏叶探身往外看看,果然就见明春在那里朝她挥手。 “嫂子!”小姑高兴得很。 林苏叶的同学们也纷纷和她打招呼,谁不羡慕林苏叶和薛明春姑嫂关系好呢? 人家都是男人来接,她是小姑子来接,多好啊。 林苏叶有事,就让李兰秀和刘凤梅先回去,她得去顾家商量一下。 林苏叶背着书包出了教室,对小姑道:“明春,咱们得去顾家一趟,有点事儿。” 小姑就帮她背着书包,两人骑车去顾孟昭家。 顾孟昭之前送她出门,就没回去,而是在门口跳绳活动一下。 他每天翻译、看书,也累脑子,需要做点体育运动。 看到小姑骑车回来,他惊喜道:“明春?” 小姑:“嫂子找你有事儿。” 顾孟昭就推开门,让她们直接骑进去。 两位老教授原本想一直住在军区和薛老婆子做伴儿,但是省教委找他们好多次,还请了梁剑云说项,让他们务必再担起省大的教育重担,想继续任命顾兴章做省大校长。 省大其他的教授、讲师基本安排到位,校长职务虚位以待。 顾兴章婉拒了,说自己身体状况不行,不能承担如此重任,但是他也给梁剑云面子,表示夫妻二人愿意为省大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还愿意担任一门外语的讲师,帮忙带本科生和研究生。 于是教委就委任他和苏菲教授担任省大副校长,给顾兴章校长待遇和福利,受校长规格的尊重。 原本教委还想邀请他们参与筹备高考试卷工作,夫妻二人果断回避。 他们的儿子要参加高考,他们参与出题,就算顾孟昭清清白白凭自己实力考试,也难免被有心人污蔑靠父母,那是绝对要避嫌的。 这会儿顾爸去洗澡了,顾妈还在织围巾,本来要织毛衣的,结果学了半天觉得还是织围巾吧,起码围巾会看到成品,毛衣估计猴年马月看不到。 看到林苏叶过来,顾妈很高兴,拉着她指点织围巾的花样。 她家里虽然有书,却不会织呢 林苏叶:“阿姨,今天没时间说这个。” 她就把金焕芬说的消息告诉他们,“那个叫王超的八成和王和平有什么关系,不管是报复还是图财,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明天找人去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她对顾孟昭道:“孟昭,考试前你就在家,哪里都不要去,他们不敢来家里捣乱。” 之前王和平等人上门捣乱,被小姑送去派出所判刑,派出所也留意这边,没人敢再来捣乱。 她怀疑那个王超想在顾孟昭去高考的路上给他使坏,不管是偷准考证还是抢书包亦或者打一闷棍,这都会影响顾孟昭考试。 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解决。 小姑站起来道:“嫂子,不用等明天,我现在就去。” 顾孟昭:“明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他觉得晚上明春一个女孩子出去也不安全,这事儿也没什么麻烦的,他只需要去报警,考试那天找个公安陪他去考场就行。 考完试他有的是时间对付那个王超。 小姑却是急性子,等考完试?那也太久了吧! 她对林苏叶道:“嫂子,我先送你回家。” 顾孟昭看劝不住明春,就道:“那我和你一起。” 小姑哪里肯?她用命令地语气道:“你要考试,这两天都得待在家里复习,这种事儿交给公安就好了。” 平时林苏叶总教育小岭学习很重要,考试最重要,小姑耳濡目染也有这个认知。 她虽然平时笑嘻嘻的,可是一遇到问题就展露出自己的霸道,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连顾爸顾妈都同意。 他们劝顾孟昭:“听明春的。” 林苏叶让顾爸顾妈不用担心,明春会解决这个麻烦的。 等两人回到家,林苏叶对小姑道:“明春,让小武和小赵陪你一起,大晚上的有人一起传个话也方便。” 明春笑道:“嫂子,这是公安局的事儿,不归部队管,咱不给哥添麻烦。”她让林苏叶回家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忘了我大比武认识那么多省城公安了?我找他们啊,这是他们的事儿。” 看她有计划,林苏叶就点点头,“明春,小心啊。” 小姑笑道:“嫂子,你放心吧,顾知青那些故事我可不是白听的。” 她最会学以致用了。 小姑骑着自行车嗖嗖地就跑了,先去省城公安局找了值夜班的公安。 她不认识公安,公安却认识她,现在她这个人、这张脸、这个名字,在本省公安们的眼中那就是一个活招牌。 谁不关注大比武?关注大比武的谁会不认识她? 高怀和顾秀秀都是省城公安,分属不同的区。 他们生活简单,目标单一,那就是做最强的公安! 他们白天上班,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基本就是训练、训练、训练! 除了体能训练,就是公安刑侦知识学习。 今儿他们突然都接到省总局那边打来的电话,再一听居然是薛明春! 薛明春开门见山:“第一第二,我找你们帮个忙。” 这俩人跟薛明春惺惺相惜,在大比武中不止一次跟她放话“只要在省城,有事儿你吱声”。 这会儿薛明春就跟他们吱声了。 高怀还矜持一点,顾秀秀乐得一蹦三尺高。 薛明春请他帮忙,那必须的啊! 这俩人在区公安局都是有身份的人,破案也有水平,所以局里给配了侉子摩托,允许他们自由支配。 他俩开着摩托轰轰地赶来和薛明春会合。 看他们拉风的样子,明春那个羡慕啊,他们竟然有摩托! 她只有自行车! 还是自己家的自行车! 县公安局条件真是太差了! 她把事情跟两人说了一声。 高怀一听,道:“那是我的辖区啊,走,带你们找当地派出所问问。” 小姑也不骑自行车就坐上高怀的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跑了。 他们找到当地派出所的公安,直接调查一下王超。 他果然和王和平家有关系,两人是同一个曾祖的堂兄弟。 王超比王和平更混,平时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他和那几个狐朋狗友还在市场上冒充过管理人员,抢过来卖鸡蛋的大妈,打过来卖菜的社员,还调戏过大闺女小媳妇。 罪大恶极的事儿不干,猫憎狗厌的事儿不断。 公安还拿他没办法,因为不够判刑的,而且他们也会钻空子。 这一次估计是想给王和平报仇,也可能想趁机捞好处。 不过给顾孟昭高考添乱,他能捞什么好处? 高怀就让人把王超的一个狐朋狗友找个借口带去问问话。 只要他们有事儿,就没有问不出来的。 第二天小姑去单位报个到,然后就回省城和高怀、顾秀秀会合。 那个狐朋狗友交代王超意图在顾孟昭去考场的路上劫持他,让他不能准时参加考试,等错过时间再给他放开就好。 顾秀秀建议直接把王超抓起来警告一下,等高考结束再放他,看他还怎么给人添乱。 小姑:“不要抓他!” 最近顾孟昭没少给她讲法律条条,按照她的了解王超顶多就是扬言要干坏事,但是还没干呢,这就是蓄意不算事实,只能问话拖住他不能处罚他。 对小姑来说不打流氓还有啥意思? 流氓就是用来打的! 只要有流氓就必须得打,哪怕创造条件也要打! 王超这种社会流氓,更得打,所以不能抓。 如果自己不知道没有准备,顾知青一个人去考场很可能就被劫持耽误考试。 可现在自己知道了啊! 知道了不让她过瘾,她的拳头和脚不答应啊! 高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随她处置。 顾秀秀却满脸欣赏,“明春,你真有想法。” 小姑:“我们要假装不知道,等明天顾知青自己去考试,我就暗中保护,等王超他们一出来……啧啧!” 她激动得捶了一下掌心,“过瘾!” 高怀:“那家伙就先找借口拘留两天,高考完再放回去。” 王超那个被问话的狐朋狗友涉嫌盗窃机械厂的旧钢管,被逮起来问话是很正常的,如果确认他真的参与盗窃,那百分百判刑。 第二天是本省高考的时间,军区大院儿广播站播放了振奋人心的革命歌曲,送考生们前去考场参加“战斗”。 图书馆则直接宣布闭馆放假两天,让职工们休息。 林苏叶打算骑车背着画本去考场那里采风,记录生活中的新鲜事儿。 小姑:“嫂子,我和你一起。” 莎莎:“小姑,你告诉顾知青,我相信他一定会金榜题名哒!” 金榜题名是昨晚上大家聊高考的时候林苏叶说的,她记住了。 大军:“顾知青肯定能考上的。” 小岭:“那我是不是得去送考啊?顾知青考试,我得去陪着,我买挂鞭炮,他一出来我就放。” 林苏叶:“你给我消停的啊。” 小岭这孩子,他这样说了就当和你报备,你要是没明确反对他就当你默许。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无声抗议一说,只要不出声,你就是默认。 莎莎瞪了他一眼,“一天不打,心里痒痒,两天不打,屁股痒痒,三天不打,浑身难受!” 小岭朝她做个鬼脸,“你小心长不大。” 操心太多,显老! 小姑吃完早饭,看看手表,“嫂子,出发。” 这一次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有坏心眼的就离顾知青远点,别往他跟前凑,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林苏叶和孩子们再见,又让薛老婆子晚上做点好吃的,顾孟昭一起来吃。 顾爸顾妈不在家,顾孟昭直接来军区宿舍睡,明天再由小姑护送去考试就好。 昨晚上不来是小姑的意思,要让顾孟昭看起来“落单”。 而顾爸顾妈被请去监考,之后还得阅卷,最近这些天吃住都在固定大院儿,不能出来。 小姑让林苏叶不要骑车,她带着就行。 她们到了和顾孟昭约好的路口,小姑用脚支地停下自行车。 林苏叶:“我去看看。” 小姑:“嫂子不用,我们有暗号。”她清清嗓子,气沉丹田,“天王盖地虎!” 旁边立刻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宝塔镇河妖!” 林苏叶:“…………” 那声音自然不是顾孟昭,而是一个路人,他瞧着小姑站在大路边喊,他就接了一句。 顾孟昭虽然没喊,却很快骑车出来。他正要上前和她们打招呼,却被小姑用眼神阻止。 他们得营造顾孟昭落单的样子,不让王超怀疑,要是王超看到有人陪他,哪里还会上来找麻烦? 王超不找麻烦,她咋过瘾? 顾孟昭便自己骑车出发。 此时王超正和四个狐朋狗友骑车等在顾孟昭去考场的必经之路上。 龅牙笑道:“超哥,这一次事成,咱能捞啥好处?” 他们都以为是帮王和平出头,那王家肯定得给点好处。 王超一歪嘴,得意道:“我张罗的,怎么不得给你们国营饭店打打牙祭?到时候敞开了造!” “哇,真的?就把他劫一下拖延他去考试的时间?” 王超:“我改主意了,劫持总归违法,咱用更安全的办法。让顾孟昭破财,耽误高考,哼,我必须得给和平报仇不可!” 他对一个瘦子道:“等会儿你们看我眼色行事,瘦子你随时准备好被他撞上。” 瘦子:“好嘞,正好我前几天的淤青都还没褪,脚踝还有点崴呢。” 正好赖上他。 王超:“你们几个,只要他被瘦子赖上,就上去摁住他,不能让他走。” 劫持人犯法,他们被撞以后要求顾孟昭赔偿,这不犯法吧。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路口停着一辆吉普车,上面坐着一个神色颇为紧张的女人。 李巧慧看看表,对司机道:“陈叔你慢慢往前开,我看着点道边儿,顺便接上我朋友一起去考场。” 陈司机点头答应,“巧慧,你那个朋友什么样,我也帮你留意一下。” 李巧慧:“就……你一看就能认出来,他长得可俊呢,鹤立鸡群,很扎眼的。” 陈司机笑道:“不会是那位顾孟昭同学吧。” 李巧慧脸一红,小声道:“陈叔,你怎么知道呀?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陈司机哈哈笑道:“小顾真的很优秀,你俩很般配,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他慢慢地开着车子往前走,李巧慧则紧张地盯着前方,一旦看到几个混子围住顾孟昭,她就下车大喊去救顾孟昭,拉着他上车逃走。 她帮他摆脱那些混子无赖纠缠,让他能够按时去参加高考,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他肯定得感激不尽。 那他俩就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以后他也不能拒绝她接近,两人就可以试着相处。 自己温柔贤惠、甜美可人,更有女人味儿,怎么也比一个男人婆好,也更般配他。她那么喜欢他,绝对不允许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林苏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还得留意着周围,她寻思开阔地估计不适合劫人捣乱,应该在略窄的地方。 就在这时小姑兴奋道:“来了!”她立刻停车,把自行车交给林苏叶,一个箭步就朝着前面冲过去。 顾孟昭正匀速骑车,就见到一个瘦子一瘸一拐地过来,他立刻刹车。 瘦子做足了架势,“哎呀,你撞我啦”,他话音未落就身子一歪,往顾孟昭自行车上扑。 与此同时,王超几个合围过来,也是做足了架势,等着瘦子抱住顾孟昭,他们就扑上去赖他撞人,要他赔钱。 谁知眼前变化陡生,一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伸手就扭住瘦子的手腕往地上狠狠地一摔。 啪叽,瘦子应声倒地,手里居然还捏着一把小刀! 瘦子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想说小刀不是自己的,却听一道洪亮的女声喝道:“这是个坏分子,意图当街杀害高考的学生,抓住他!” 她嘴上说着抓住他,却一转身就朝着王超踹过去。 “砰”的一声,王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狠狠地踹在地上。 小姑又去踹另外几个,两个见状不好就跑,另外两个却耍狠逞能习惯了,竟然抽出带的剔骨刀和钢筋朝着小姑比划。 “臭女人,多管闲事!” 小姑的眼睛顿时亮了! 原本她因为王超改变“战术”,居然不劫持顾孟昭而是改为碰瓷有些遗憾,结果这俩人就拿出了武器。 简直太好了呀! 她一把抄住男人抽过来的钢筋,往上一挥挡下旁边人的刀,然后把钢筋夺过来,反手狠狠地抽在男人的手腕上,又一钢筋打掉另外一个男人的剔骨刀。 你居然敢拿刀! 小姑一钢筋就抽在他手背上,当时就把男人抽得鬼叫起来,他抱着手原地蹦跶。 “啊啊啊——疼死了!” 小姑拎着钢筋又接连抽拿刀的男人。 男人脖子、两个手腕、手背、脚踝,全都被抽,手指头疼得已经没了知觉,可能被敲断了! 路上的行人看得津津有味,纷纷鼓掌叫好,“抽他的屁股!” “对付这些坏分子,千万别手软!” “这俩混子我见过,拿把破刀四处耍横,耀武扬威。” 小姑响应民意,一点都不手软。 王超被踹断一根肋骨,瘦子手腕扭伤被摔倒的时候半边脸摔出血,拿钢筋的两个手腕被敲得肿成猪蹄,拿刀的那个十根手指头断了六根,手腕脚踝都肿成蹄髈。 一边的高怀和顾秀秀只有看热闹的份儿,根本没机会出手。 顾秀秀:“明春可真厉害呀。王超那么壮实居然让她一脚踹翻爬不起来。” 高怀:“她这一脚可过瘾。肋骨不断三根都是她脚下留情。” 顾秀秀:“这几个混混就这点本事?” 高怀:“别小看他们,一般的派出所公安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薛明春如果不是第一脚把最厉害最壮实的王超踹翻,那肯定还得花点时间,现在么……单方面殴打。 小姑给他们打完了,也有人喊了公安过来。 小姑出示了自己的工作本,“这几个人当街杀人,被我拦下了,你们抓回去好好审审,必须严判。” 瘦子半边脸磕肿了,含含糊糊地喊:“没有,我们没有,我们就是想被他撞,啊不是,是他撞我们……” 王超捂着肋骨,有气无力道:“我们是无辜的,这女公安上来就打……”他有恃无恐,自己也没给朋友们透露有人花钱请他为难顾孟昭,他们都以为是给王和平报仇,现在咬死是碰瓷,公安也没辙。 小姑倒是也没多想,就以为王超为了王和平报复呢。 她看顾孟昭一直扶着自行车站在旁边,笑道:“快去考试啊!” 顾孟昭回过神来,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她训练、打架的场面,可他这一次还是被她帅到。 第 130 章 竹板炒臀尖儿 他和林苏叶招呼一声,就先骑车去前面高中考场。 小姑和派出所的公安说几句,也带着林苏叶去考场。 高怀则去处理王超这几个混子的案子。 轿车里,陈司机看得过瘾,啪啪鼓掌,“这女公安真是厉害!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巧慧拉着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周密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顾孟昭明明是一个人,那个女人是哪里蹦出来的? 她好凶悍! 难道她一直跟着顾孟昭暗中保护她? 可她怎么知道顾孟昭有危险需要保护? 她赶紧让司机开车去考场,她还得考试呢。 李巧慧在距离学校有点距离的地方下车,“陈司机,麻烦你啦,考完试我自己会回家的,帮我谢谢姑姑。” 她借车是为了“救”顾孟昭,既然没的救,也就没必要再借车。 距离考试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十月下旬气温已经低了,小北风一吹也挺冷的。 李巧慧遇到几个熟人,招呼一声,却忍不住去看顾孟昭。 十年前他是个俊秀少年,如今却是个成熟又充满魅力的青年,他站在人群里,就像耀眼的太阳,瞬间把其他考生衬托得没了光芒。 顾孟昭正和两个女人在说话。 那俩女人一个个子高高的,眉眼颇有英气,一个中等个子,眉眼如画特别漂亮。 李巧慧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嫉妒。 她姑姑李桂珍好几次跟顾家提议结亲,可顾家一直不松口,还说顾孟昭已经有心仪的女孩子,相处得不错。 她却不肯放弃,让姑姑多说几次,好好摆摆自家的条件,怎么也比顾孟昭自己找的女孩子条件好吧? 可人家顾家不但不当回事,还找机会和梁老爷子说了。 梁老爷子回家直接就跟李桂珍说,以后不要给孟昭张罗对象,人家有合适的,很般配。 不管私下里如何,李桂珍表面可是非常尊重老爷子的,所以她就跟侄女说这事儿作罢。 顾孟昭固然好,可他没心,你再喜欢也没用,还不如另外找一个更合适的。 李巧慧不甘心,就自己想了这么个办法,想让顾孟昭陷入危难,她及时相救,然后他便心生好感。 哪里知道,功亏一篑! 因为她频频盯着他们看,林苏叶就有感觉。 她扭头看向李巧慧,问顾孟昭:“孟昭,你认识那位同学吗?” 她不认识,估计就是顾孟昭认识的。 顾孟昭便扭头看过去。 李巧慧看他扭头看自己,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招呼,“嗨,顾……” 谁知道顾孟昭却没理睬她,又把头扭回去,对林苏叶道:“嫂子,我也不认识。” 他虽然记忆力好,但是值当他长期记忆的人却有限,要么很优秀让他有印象,要么有过交集是熟人,那些一面之缘,甚至没说过两句话的,他基本都会选择淡忘。 林苏叶就不管了,不过看那女人脸色不善,估计是顾孟昭的暗恋者。 小姑却以为李巧慧是盯着嫂子看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巧慧对上小姑冷冷的眼神,居然瑟缩了一下,这女人……好锋利的眼神! 她这是警告自己不许看顾孟昭吗? 她想起薛明春打王超那几个人的模样,竟然有点胆怯,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离他们远点,免得那个女人来打她。 过了一会儿,考生们要排队受检进场。 送考人员则要离开考场范围,到校园外面去。 目送顾孟昭进场,林苏叶对小姑道:“明春,你今天用不用去县公安局?” 小姑:“不用,昨天就和局里申请过,今天去区局交流训练。” 大比武以后她就比较自由,省城公安局也请她去交流。 林苏叶就和她去学校外面,找个背风僻静处画画。 她刚才忍不住把小姑打王超几人的画面给速写下来,现在完善一下。 另外她想画一张高考全景图,考生满怀信心地从家里出门,考生们进场前的等待,进场时候的小心翼翼,进场后的谨慎,答题时候的专注以及焦急,考试后的欢喜、失落等情绪。 她正画呢,小姑小声道:“嫂子,那边有人也在画。” 林苏叶扭头看过去,果然也有七八个男女在写生,看他们穿衣打扮还有背的工具,感谢像美院的人。 美院也有工农兵学员,今年也招专科本科生,这些应该是工农兵学员。 人家怎么说也是专业啊,林苏叶就羡慕得很,她一直想找个老师,但是没遇到合适的。 她就过去看看。 当中一个眉眼清冷的女人斜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戒备,没有说话。 有个老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很和善,“这位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 他是省美院的老师,今儿带着学生出来采风,他在自己学校没见过林苏叶,以为她是别的学校的。 林苏叶笑了笑,“我不是学生呢,业余自己随便画画。” 有人就轻嗤了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有,自以为长得漂亮就能当画家? 林苏叶却没在意。 她从来都不捡骂,只要人家不直接针对她,她就懒得计较,不生闲气。 要是人家直接针对她,那她鞋底抽脸也是能干的。 她看这一群人聚在一起,边上还有一个男生自己在那里画,便也过去看看。 他的画里,窗户里考生们聚精会神地答题,考场外的围墙上,却也有几个人扒在墙上悲伤又渴望地看着考场。 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却能感受到那种悲伤和无奈。 他们可能是年纪大了不能考,可能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复习不能考,可能是被刁难没能报名,也可能是家里不支持…… 他的悲伤在画面上流淌,他们的希望被压在心底里疯长。 林苏叶能感觉到画中涌动的感情,而且技巧方面人家也非常高超,线条没有一丝滞涩。 在林苏叶眼里这画和教科书上那些名家名作也没什么差别。 这可比自己画得好太多了,这是个大画家吧? 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夸道:“你画得真好!” 她好想找个专业画画的老师呀! 顾爸顾妈虽然有鉴赏水平,却不会画画,所以她一直都是靠自学的。 黄显宁一直在安静作画,对她的靠近没有明显反应,也没有因为她旁观而不好意思,依然在画自己的作品。 这一次那声冷嗤就更大了,“这业余的就是不行,没有审美不懂规矩。” 那中年老师立刻小声道:“黄伟同学,不要如此说人。” 黄伟撇嘴,“老师,我也没说错吧,居然有人说坏分子画得好?这什么眼神儿啊?” 他说着还轻蔑地瞥了林苏叶一眼,直接把林苏叶划为没有内涵、哗众取宠的花瓶,以为拿着画笔和本子就是画家呢?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啊。 林苏叶扭头看过去,正好和他对了一个眼神。 你这样明晃晃的挑衅,难道我怕吗? 林苏叶就走过去,探头看他画的。 他画的……还不如自己好呢!这也太匠气! 黄伟却得意地把自己的画欣赏一番,自己画得太好了,纤毫毕现,细节逼真! 林苏叶不客气道:“你画得好,你画得葫芦再像瓢又有什么用?画得精巧画得像就是好啊?你怕是没听过印象派和抽象派吧。” 工笔画比你画得精致多了。 “你懂什么就胡说?”黄同学气得笔一顿,竟然把一个人物的眼睛给戳坏了。 林苏叶:“哟,你看你,心浮气躁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画家的。” 说完她就走了。 黄姓同学怒吼:“女人了不起啊,我不敢打你是吧?” 小姑立刻站起来,“你想打谁?来啊。” 黄姓同学见她身姿挺拔,眉眼带着英气,关键比自己高,瞅着不好对付,他就气呼呼地坐下了。 中年老师笑道:“同志,没事的,开玩笑呢。” 他对黄姓同学道:“黄同学,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收敛一些好。” 这个黄姓同学从小喜欢画画,家里也是街道干部,举荐工农兵大学就把他送来了。 而旁边那个黄显宁父母都是画家,从小就有画画天赋,但是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严重,到现在还没摘帽子。 虽然他们接到的很多工作,都是黄显宁画的,可功劳他却一分都得不到。 大部分都被这个黄伟拿走了。 唯成分论,老师也没办法,他一直都是戴着帽子教课呢,说被斗就被斗,这也是今年才给摘了帽子,稍稍喘口气,却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呢。 一场考试结束,考生们从考场出来,有自信满满的,又垂头丧气的。 顾孟昭和平时一样,温润淡然,不见急躁更不见得意。 他走到大门边上,“嫂子,明春,外面冷,你们先回去吧。” 小姑:“嫂子画画呢。” 林苏叶:“孟昭你别动,我给你画一个。” 顾孟昭笑道:“嫂子你别拿我寻开心了。那边有个国营饭店,你们去那里坐会儿吃点东西也好。” 这时候黄伟几个写生的跑过去采访他们的心境。 知道考生的心境,对于完善他们的画作有好处。 黄伟:“这位同学,你考得怎么样?” 顾孟昭正和林苏叶和明春说话,被人打断觉得有些冒犯,他没理睬。 林苏叶:“行啦,你快回去准备下一场考试吧。” 她可不是在这里陪顾孟昭考试,她是采风来着。 黄显宁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画画,等考生们重新进考场以后,周围又归于平静。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林苏叶。 她正执笔作画,分外专注,好似外界都和她无关一样。 第二场考完,三人先去派出所问问情况。 王超承认自己想给堂弟王和平报仇,让顾孟昭不能顺利参加高考,但是他只想给点教训,不想伤人的。 不过有他另外一个朋友作证,他想劫持顾知青,今儿又带了钢筋和尖刀,所以王超也去和王和平做伴儿了。 经过王和平和王超这俩人的事情,顾孟昭有人保护、顾孟昭惹不起这样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不管是顾家的亲戚,还是觊觎顾家钱财的混子,统统不敢再打主意。 没人活腻歪呢。 转眼高考结束,顾爸顾妈得了空回家,林苏叶就邀请他们过来吃饭。 恰好又接到薛明翊和秦建民的电话,他们也要回来一起吃饭。 林苏叶看看时间,他们晚上回来吃饭,这会儿还有时间,她对薛老婆子道:“娘,包饺子吧。也验收一下你的教学成果。” 之前顾爸顾妈住这里,他俩教薛老婆子跳舞,薛老婆子教他俩做饭。 据说颇有成效,顾爸顾妈回家以后还做饭呢。 今天就验收一下成果。 林苏叶算了算,十来个人吃饭,薛明翊、秦建民、明春三个饭量都很大,顾孟昭和顾爸正常,那也是男人的饭量,还得给蓝海军和蓝姥娘送些,隔壁陈淑英也要送一碗。 这也是大家的习惯,关系好的做什么好饭,尤其吃饺子,都会多包一些送人尝尝。 孩子们喜欢这样,因为可以多吃一次饺子呢。 小姑不会做饭,她拉着顾孟昭去图书馆讲故事了。 现在高考结束,图书馆没什么人了。 林苏叶寻思有顾爸顾妈,加上她和薛老婆子,四个人包饺子也很快。 事实证明,真的不能高估。 顾爸擀皮,可以擀成方形、椭圆、扇形、甚至手掌形状,就是擀不成圆形。 顾妈捏饺子,动作优雅,姿势漂亮,就是饺子要么东倒西歪,要么张着口乐呢。 最后还得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换着擀皮。 可擀皮是最累的,林苏叶吃不消长时间擀皮,薛老婆子也有点吃不消——太多了! 大军小岭领着莎莎从外面玩回来,看到家里包饺子,大军立刻洗手上前帮忙。 小岭还挥舞着玩具枪吆喝呢,“不是说喝水嘛?喝完就走啊。” 大军:“包饺子了。” 他看林苏叶擀饺子皮,掌根都红了,就主动接过去,“妈,我来吧。” 林苏叶就交给他。 虽然闺女还小,但是大儿子多半时候也是个棉袄啊。 莎莎唱着歌儿走到放饺子的盖垫前,开始编大白小白士兵的故事。 她指着一个饺子奶声奶气道:“呀,你看你,东倒西歪,这是被敌人揍瘸腿啦?” 再指着另外一个,“哼,你好意思说我呢?你看你龇牙咧嘴露着馅儿,这是被人把牙打光了?” 顾爸顾妈:“……”嘤嘤嘤,好丢人,包得太丑了! 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之前顾及对方的面子,她俩一直憋着不笑,实在是忍得辛苦,这会儿被莎莎一说,就忍不住了。 顾妈有点没面子,笑道:“没事,这几个到时候单独下给孟昭吃,他就喜欢戳破连皮带馅儿一起吃。” 顾爸:“对,咱家每次煮饺子,他都这样吃。” 小岭蹭得跑进来,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们,“爷爷奶奶,那不是你们每次都把饺子煮大劲儿,煮破了,顾知青不得不吃饺子汤吗?” 反正顾知青在我家吃饺子,从来不喜欢戳破连皮带馅儿一锅烩。 林苏叶顾念两位老人家的面子,看了小岭一眼,“说什么呢?怎么哪里都有你?不帮忙没有发言权。” 小岭:“你们老同志怎么不实事求是呢?就会糊弄我们小孩子。让我们认真仔细、精益求精、要有耐心,轮到自己就包这样的饺子呀?” 他很嫌弃地把几个东倒西歪躺在盖垫上晒肚皮的饺子挑出来,又把几个露着馅儿的拎出来,“你们这是干啥呢?四仰八叉挺舒坦呀?龇牙咧嘴挺恣儿啊?” 薛老婆子悄悄戳戳他,无声地劝他:大孙子,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不等林苏叶说话呢,莎莎立刻道:“薛云岭,你消停儿的吧,一天到晚小嘴叭叭的,你会你包啊。” 小岭把袖子一挽,去胡乱洗洗手,“我包就我包,我连和泥都会,我还不会包饺子?” 他对顾爸顾妈道:“爷爷奶奶,你们俩负责捣蒜泥吧。这术业有专攻,你们是研究学问的教授,不是包饺子的教授,不应该大材小用。而她俩……”小岭伸出手指,又觉得这个姿势会欠揍,便用手掌介绍人的姿势道:“就是专门研究做饭的。” 她俩就是薛老婆子和林苏叶。 顾爸顾妈本来还有点丢人,这会儿已经怕小岭要挨揍了,赶紧劝他悠着点。 大军淡淡道:“爷爷奶奶,你们不用管他,量变引发质变,那是必然的。” 什么时候把妈惹怒了,指定又挨爸一顿好揍。 妈妈的怒气是量变,爸爸的揍就是质变。 小岭听懂了! 他立刻朝林苏叶露出一个狗腿的笑容,“妈,亲妈,貌美如花无敌能干的亲妈,您看小的包得还成吗?” 他把一个形状像元宝的饺子立在林苏叶跟前。 别说,白白胖胖大肚腩,真是个漂亮饺子。 林苏叶刚要夸,小岭又嗖嗖捏了个扎羊角辫的小面人儿,往莎莎跟前一搁,“来,把你自己吃掉吧。” 莎莎:“薛云岭,你欠打!” 小岭忙哄道:“别生气啊,给你换一个。” 他又拿面团捏了一个弯弯带尖的巴巴,刚要给莎莎,自己先喊起来“啊——别打——” 于是,满院子又开始回荡小岭喊求饶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像他逗林苏叶玩儿呢。 薛老婆子已经淡定,对顾爸顾妈道:“你们也习惯了哈。” 顾爸顾妈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第一次看到林苏叶追打小岭,他们还赶紧劝,后来看小岭一次次挑衅他妈妈,他们也就见惯不怪了。 大军也淡定地继续擀皮,擀出来的饺子皮跟用圆规比着做出来似的,圆圆的,厚薄适中,非常漂亮。 莎莎则把那个弯弯带尖的面团摁上几粒芝麻、绿豆,做成一条小蛇,再拿小剪刀剪出鳞片来。 院子里林苏叶正追打小岭,却总是差一步追不到他。 这皮猴子现在进了学校运动队,简直如虎添翼,跑步带风,林苏叶转圈追他,他还得悠着点别跑太快,免得反追上她。 走到门口的薛明翊和秦建民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秦建民:“进一步蹦豆遛辣椒,退一步母慈又子孝。” 我俩暂时别进门,进去还得拉架。 薛明翊瞥了他一眼,居然说我媳妇儿是辣椒,你这嘴又是哪里练的? 小姑和顾孟昭也从图书馆回来,瞅着他俩站在门口举步不前,她好奇地问:“哥,秦哥,你俩干嘛呢?” 顾孟昭示意她听,“小岭又拉着嫂子练武功呢。” 秦建民:“啥武功啊,分明是练厨艺。” 竹板炒臀尖儿。 第 131 章 半双皮鞋 林苏叶:“薛云岭,你给我站那里,等会儿你爸就回来,看我不让他打你的!” 薛明翊听着媳妇儿说“你爸回来”,他就及时推门进了院儿里,必须给媳妇儿撑腰。 小岭还叉腰朝林苏叶做鬼脸呢,“林苏叶同志,你自己说的,人要靠自己不能靠爹娘,那男人更不能靠……”他听着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啊?爸?”接着又看到后面的秦建民,立刻跳到秦建民身上,“大哥,你可算来了,快!进屋,我给你包饺子吃。” 小岭猴儿在秦建民身上,林苏叶自然不会再去收拾他。 她和秦建民招呼一声,“建民,带着你猴子弟擀皮去。” 秦建民笑起来,她这是被小岭练得一点都不矜持了呀。 以前林苏叶和他很规矩的,跟孩子也说秦叔叔,现在已经自动把他和小岭归为一组了。 顾孟昭洗手去帮忙,他也会擀皮、包饺子。 薛明翊握住林苏叶的手,看她气喘吁吁的,额头还有汗,便抬手给她擦了擦。 追小岭的时候她是真卖力,就是连个衣角也没碰到。 薛明翊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低声道:“来,歇会儿。” 这么多人包水饺,也不用她过去忙活。 小岭偷摸瞅了瞅他爸妈,见他俩黏糊在一起就放心了,不会挨打的。 他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大家分派活儿了,他把墙上挂的一串独头紫皮大蒜拿下来,对顾爸顾妈道:“爷爷奶奶,以后你俩就负责剥蒜捣蒜泥儿。” 顾爸:“保证完成任务。” 顾妈:“剥蒜弄得指甲一个味儿,我来捣。” 小岭对小姑道:“小姑,你负责烧火。” 小姑:“你现在跑得挺快啊。” 小岭:“那得分跟谁比,也就比我妈快点吧,比小姑差得远。” 有顾孟昭和秦建民加入,这饺子包得就很快。 秦建民跟他们说,自己要离开本省去外地工作两年。 如今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危险,全国军备都在进行一定的调整,有些部队番号会撤销,大批军人会退伍、转业,军官们也会根据实际战略需要进行调整。 对于部队的安排,家里人都懂得不多问,不过去哪里还是想知道的。 秦建民:“去首都,以后你们要去首都玩,我正好可以安排。” 小岭一听就很向往,“陆晏笙在首都,那我寒假是不是可以找他玩儿啊?” 薛老婆子小声道:“那你还不乖点儿?等以后趁着你妈高兴再说。” 起码先哄她两天,然后再提,就你今儿这样满院子遛她,她不待同意的。 小岭比了一个知道的手势,开始卖力地捏饺子。 饺子煮出来,林苏叶让小岭和大军去给蓝海军、王小利送一碗,又给陈淑英送一碗。 反正包得多,那些歪七扭八的就等明天再吃,今儿全吃漂亮的,免得顾爸顾妈不好意思。 小岭去给蓝海军送,回来又抱着一瓶大曲,是蓝姥娘给的。 他让秦建民和小姑他们喝。 林苏叶瞅瞅秦建民,“建民,去了首都那边,有熟人吗?” 秦建民没了父母,大伯去世以后老家也没什么亲戚,一两年的回去一次给父母和大伯上坟。 原本在这边林苏叶和张洁、陈淑英张罗几个年轻女同志想和秦建民相亲的,他这又要去首都,那这亲事还有指望吗? 再这么拖下去,真就是老男人了啊。 秦建民想了想,说了几个人名,“还行。” 顾爸对秦建民道:“我三哥也是部队的,我给他们写封信,打个电话,以后真有什么事儿需要人照应,你去找他们也一样。” 顾妈:“对,三哥家行,别和大嫂家打交道就行。” 吃完饭,薛明翊帮林苏叶洗碗,让她歇着。 林苏叶:“你安排一下,带明春去练练打靶呀?” 薛明翊:“公安局没有打靶训练?” 林苏叶:“他们县公安局总共没有几条木仓,摸的机会也不多。之前听梁老说省厅要成立特警支队,明春挺想去的。可她枪法不行,到时候选拔会影响成绩。” 大比武是特警支队选拔的一个标准,从这里面挑人,然后再进行考核,具体内容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想必枪法是一个很重要的考核标准。 薛明翊:“好。” 林苏叶:“现在文化课倒是不担心,有孟昭给她补呢。” 顾孟昭不但自己会学习,教别人也格外有一套。他为了教明春那些公安理论课程,自己先学一遍,等明春学完以后估计顾孟昭的理论知识比那些公安还要扎实。 薛明翊沉默了一瞬,却也没说什么。 林苏叶感觉他的异样,小声道:“你有什么顾虑?” 薛明翊:“没有,她喜欢就行。” 林苏叶笑道:“她肯定喜欢孟昭的,就是自己还没意识到而已。我一说王超想对孟昭不利,不让他顺利参加高考,她比谁都着急呢。” 薛明翊看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没解释,他自然不会干涉妹妹的婚事,她喜欢就行。 屋里人休息一会儿,聊聊天,薛明翊就让秦建民去战备办公室申请打靶枪支,他俩带明春去练练。 小姑一听,激动得眼睛都亮了,“走呀!” 小岭也蹭得站起来,“还有我!” 林苏叶:“你连木仓都扛不动呢,有你啥事儿?” 小岭:“妈,你干嘛总把你的事儿说成我啊?” 我力气大不大,你会不知道? 再过两年,你打我,我都感觉不到疼,就你力气最小! 秦建民:“这事儿得听你妈的,现在还碰不得。” 军区的孩子老实得少,皮得多。很多有配枪的军官回家都得注意,把配枪下弹夹,分开保存,就怕熊孩子拿去惹祸。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有孩子偷了爸的配枪出去得瑟惹祸,直接让他老子白干十年。 小岭虽然调皮,不过在安全方面他还是注意的。 他只是自己调皮、冒险,却不伤害别人。 有那些熊孩子喜欢放野火的,小岭就从不干这事儿,因为他从小在乡下知道野火有多可怕。 薛明翊和秦建民领着小姑去室内训练场打靶。 小岭则拉着大军过去那边练习弹弓、玩具枪打靶,他现在水平很高,已经超过所有同学,就很有成就感,决不能让别人超过自己。 为了保持巅峰,他每天都要练习,大军就是他的陪练。 大军虽然只是陪练,可他性子更加沉稳,也沉得住气,所以打弹弓、玩具枪射击等成绩也远超过其他同学,只是比小岭略逊一筹。 看大军兴致不高,小岭就刺激他,“大军,我陪你下棋,我说啥了吗?” 大军:“我陪你打弹弓,我很认真,你陪我下棋,你带脑子了吗?” 小岭嘿嘿一笑,“那我不是没有嘛,有我能不带吗?” 大军:“……”耍赖你第一名。 堂屋里,他们把饭桌搬出去,顾爸拉手风琴,顾妈和薛老婆子搭档跳舞,莎莎和顾孟昭跳。 薛老婆子还没学会的时候,莎莎就学会了。 莎莎把顾孟昭之前给买的粉色大衣穿上,毛毛领裹着她雪白娇嫩的脸蛋,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她个子矮只能高高地举着手,脚上的步子却一点都不错,嘴里还能配音呢。 顾孟昭拉着莎莎的小手,基本原地晃一晃,就看莎莎跳了。 顾妈笑道:“快看莎莎,跳得有模有样的,小孩子学东西是真快。” 不管学语言还是学跳舞,小孩子比大人都快。 莎莎遗憾道:“妈妈,我是不是缺一双小皮靴呀?” 跳舞的时候没有鞋跟儿都踩不了拍子,发不出咔咔的声音,都不脆声。 顾妈稀罕得心都要化了,“买,奶给你买。以后一年买三双,咱宝儿除了皮鞋什么都不穿。” 莎莎笑道:“不用那么破费,毕竟我长个儿呢。”她扭头去看林苏叶,“妈,我一年买一双行吗?” 一家子对莎莎几乎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这孩子从来不淘气,也不乱要东西。 主要是不等她要,家里人和亲朋都给买了,也不用她要。 不过皮鞋这东西,林苏叶不肯给她买,也不让别人买。 一是小孩子脚软,穿皮鞋容易板脚,再就是皮鞋那么贵,她穿不到半年就小了,太亏。 如果是小岭,林苏叶会果断拒绝,对闺女却要讲究策略。 林苏叶:“乖宝儿,你是要皮鞋,还是要那个鞋跟儿啊?” 莎莎想了想,“鞋跟儿吧。哒哒,哒哒哒。”她嘴里配着音,脚后跟和脚尖就点一点。 林苏叶:“这好办,我去弄几双皮鞋底,给你上个鞋底不就行了?” 莎莎舞都不跳了,瞪圆了黑亮的大眼看着林苏叶,“妈,你可真聪明!” 咋这么会糊弄孩子呢? 顾孟昭笑起来,“莎莎,我可以帮你改装鞋底。” 他在乡下这些年,手工学得不错。 莎莎立刻抱住他的腿,“顾知青,你真好。” 林苏叶悄悄给顾妈说一声,让她不要给莎莎买皮鞋。 顾妈还有点不忍心呢,人孩子都开口了,你能不给?一屋子大人谁也不给,咋这么不懂事呢? 哎,这咋不是我孙女呢,要是我孙女,我…… 顾妈又暗暗地把研究计划往后推推,最好等儿子媳妇有了孙子孙女再说。 暂时就先在省大任教吧。 打靶场上,薛明翊给明春讲了持枪开/枪等要领以及一些窍门。 小姑听得很专注,讲解完,她道:“我之前在县公安局学了些啥?” 不对,是他们教了些啥? 他们教的跟哥教的根本没法比! 秦建民:“明春,来,咱俩比试。” 比射击,明春目前没有任何优势,不过她心思纯粹,学东西专心,还会入定那么玄妙的东西,就很有帮助。 她站在那里,深呼吸,放空大脑,然后把木仓抬起来瞄准,屏息。 按照薛明翊说的,要让身体稳如山石,肩膀、手臂、双手都要钢铁般坚毅稳当,力求人枪合一。 薛明翊:“平时多练一下屏息。” 他们当年早晚洗脸的时候随时都练水下屏息本领,屏息时间越长,持枪越稳,射击精准度就越高。 薛明翊:“先练稳,再练准,最后练速度,务必快准稳。” 子弹有限,他们是不能随意消耗的,务必让每一颗子弹都打中它的靶心,完成它的使命,这样才不会浪费它的价值。 过了一小时,薛明翊道:“差不多了。这是一个坚持训练的过程,不在于你打靶次数多少,而在于你平时基本功练得扎实与否。” 训练最艰苦的时候就是睡梦中都在练习。 小姑很激动,“我好像有点感觉呢。” 她要写个训练计划,每天随时随地都能进行憋气训练,洗脸、上厕所就是最好的机会。 秦建民把枪械归还。 回来的路上,秦建民对小姑道:“明春,进了特警支队,荣耀越大,职责越大。” 小姑:“我知道呀,我喜欢!” 普通公安局就打普通流氓,特警支队,就打大流氓! 秦建民:“同时也意味着……”他看了明春一眼,最终没说。 越重要的部门,执行任务的危险度也越高,也意味着她遇到危险的几率也更大。 她力气大、格斗本领高,对付普通罪犯是很占优势的。 可如果她进入特警支队,以后执行更加危险的任务,敌人手里也有枪械,那她的身躯是不占任何优势的。 他拍拍明春的肩膀,“明春,做特警首先要学会自保。” 如果是自己他们都有那种牺牲自己也要如何如何的觉悟,可一旦是自己的亲人,就有一种不能接受的感觉。 小姑笑道:“放心吧,我可注意呢!” 等他们回家,发现顾孟昭化身鞋匠,正给莎莎乒乒乓乓敲鞋底呢。 莎莎还在一边指点,“这里高点,这里厚点,这样踢嗒踢嗒就很脆。” 林苏叶看他们回来,就对莎莎道:“乖宝儿,该睡觉了。” 今儿这孩子也激动,这会儿还没睡呢。 秦建民:“闺女,等我呢。”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那是你妹,儿子给你了,离我媳妇儿和闺女远点。 时候不早了,顾爸顾妈就告辞,等阅卷结束他们再来玩儿。 薛明翊让秦建民去送客人,他只管抱媳妇儿睡觉了。 秦建民把顾家三口送到家。 顾爸给他一个信封,“建民,这是我三哥家地址和联系方式,等到了首都记得去拜访啊。” 秦建民接过来,笑道:“多谢顾叔叔。” 等秦建民走后,顾妈道:“小秦真是个好人。” 原本她还担心秦建民会跟自己儿子抢明春,现在看看人家拿明春当妹妹呢,完全不必担心。 顾孟昭道过晚安就上楼洗澡,他考完试就要集中精力翻译那几本书。 等出版以后可以拿到丰厚的稿费,到时候筹备婚礼也有自己的钱,不用纯靠父母。 已经十点,顾爸顾妈也上楼休息。 顾爸在后面关上门,回头朝妻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达令,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咱们孟昭也要结婚,可你的舞姿还是那么曼妙让我心动,能请你跳支舞吗?” 顾妈笑道:“当然可以。” 她特意把自己从前藏起来的高跟鞋拿出来穿上,开始和顾兴章跳舞。 都是两人从前跳熟的舞蹈,哪怕没有伴奏,他们的脑海里也有交响乐团在伴奏。 跳着跳着,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两人谁也不肯接。 顾妈:“咱刚从亲家回来,不可能是他们。” 儿子在身边,他们都没有父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随他响去。 电话铃锲而不舍,最后俩人烦了只能去接电话。 顾妈:“喂,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刻板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是我,大嫂。” 顾老太太? 顾妈一愣,忙捂着话筒给顾爸示意,顾爸却也摇头不肯接。 夫妻俩就只好坑儿子。 顾妈:“哎呀大嫂,云方上厕所呢,我这洗头正洗一半呢,让孟昭和您说话呀。”她立刻喊:“儿子,你大伯娘电话!” 顾孟昭刚洗完澡正坐在桌前准备看书,书里夹着薛明春一张大比武时候的照片,他又看了一会儿。 听见顾妈的声音他就拿起房间里的分机,“大伯娘,您好。” 顾爸兄弟六个,同父异母,他排老五。 大哥前些年去世了,活到现在也八十多。 大嫂顾老太太却还健在,今年七十有八,身体硬朗,是个有点古板严肃的老太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 顾家一直都是长房当家,弟弟们婚丧嫁娶、学业工作等都是长房安排,所以顾老太太如今就是顾家实际的当家人。 顾家家底丰厚,人才遍及商、政、军、学界,解放前是非常有实力的。 老爷子也是爱国的,且为人有魄力,资助了很多留洋学者以及革命者。 建国后公私合营,他主动献出全部产业,带头支持公私合营,后来又主动辞职当一个普通职员,还把家里几个大宅子都拿出去当职工宿舍。 因此建国后几次运动,他们也没受太大的冲击,只是家产大部分交公了。 政府给他保留了一家人常住的四合院,其他的房子也按房租交付。 在十年运动之前,顾家还是很舒服的。 十年开始,首都也乱成一团不受控制,老爷子去世,从政的二房被打倒,从军的三房远在西北,四房最平庸,是工人家族,那时候却最能闹腾,五房顾兴章搞学术因为留学等海外关系也没幸免被下放。 今年他们也陆续平反、摘帽子,不过二房老爷子也已经去世,老三倒是还老当益壮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 顾老太太这些年其实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有老爷子铺路在先,就算这十年她也没吃什么苦头,依然住在她的四合院里,顶多就是没有保姆伺候,没有十来个红案白案厨子张罗吃的,出入没有小轿车,也没有男男女女一大家子给她晨昏定省了。 现在各房陆续回来,她自然还是顾家老太太,大家长的架子得拿起来。 顾老太太说是大嫂,其实就是婆婆。 她和顾孟昭寒暄几句,“孟昭,高考结束,你肯定能高中吧。” 顾孟昭:“大伯娘,我有把握的。” 顾老太太:“那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顾孟昭惊讶道:“回京?我爸妈没说呀。” 顾老太太话头一顿,语气就有些沉,“当年你大伯是让你爸妈在北大清大任教的,你爸妈贪玩跑回老家去,结果那里也没个照应,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既然回来,那就赶紧搬回来。首都的院子人家也还了,你爸妈的还在呢,我给看着,谁也拿不走。” 他们兄弟几个,不分嫡出庶出,一人一个四合院,这是当初大伯定好的。 顾孟昭放轻了语调,“大伯娘,那要不您和我爸妈……” 顾老太太却没给他躲避的机会,“你不是也高考完了?赶紧住过来,开学也方便。” 以前通过电话,她知道顾孟昭报考了外语系。 顾孟昭小心翼翼道:“大伯娘,我考的是老家这里省大……” “什么?”顾老太太显然很意外,一点都不相信,之前她想当然认为顾孟昭这么优秀,肯定得考北大的外语系。 顾孟昭对着气压沉重的话筒露出为难的神色,随即悄悄地把话筒远离,这样他就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跟大伯娘道晚安,挂了电话就去找爸妈。 一开门,顾爸顾妈在在他门外偷听呢。 顾孟昭:“……” 你俩跟小岭才接触这两天,就被带歪了。 顾孟昭:“大伯娘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回京?” 顾爸:“兴许她就是想我们了。” 顾妈:“也许是想把我们叫回去,一起管着。” 有些人就是当家有瘾,非得给一家子都管着才高兴,而她就是不受约束的。 当年她和顾兴章在国外自由恋爱,回国以后顾老太太就不爽,因为老太太在家里给顾兴章张罗了结婚对象。 为了不让她受委屈,顾兴章就带着她回老家。 而他们俩婚后就孟昭一个孩子,老太太也十分不满,觉得至少得生四个才行。 不过山高皇帝远的,顾妈才不管呢,只有年底或者老太太生日回一下首都,其他时间都不去。 后来她和顾兴章被下放劳改,老太太那边也下放的下放,下乡的下乡,几乎孤家寡人儿一个。她虽然也托人捎过话儿,给过一点东西,可大家都难,又被人看管着,自然没多少来往。 现在摘帽子回来,顾爸顾妈也还没去过首都。 他俩找借口不是不去而是没顾上,毕竟儿子要追媳妇、高考,这也是头等大事。 当然他们对大嫂还是尊重的,如果说给顾老太太钱和东西,顾妈并不计较,可要说给她当婆婆管着自己,那万万不能。 她当年就是因为自由新潮,所以才去留洋的。 一开始她也是自由浪漫,不受约束,下放这十来年谨小慎微,全都改过罢了。 她都要当婆婆的年纪,再给自己找个老婆婆顶着? 顾妈拒绝。 顾爸:“要不……过年咱们回去一趟?” 顾妈:“你腿脚不便,首都那么冷再给你冻出好歹,你就别去了,我得在家照顾你,也不能去。我看就让孟昭带着明春去首都玩一圈儿,顺便去给老太太拜个年。” 明春专治这种老太太。 既然妻子说自己腿脚不便,顾爸立刻就躺下了,对顾孟昭道:“我腿真疼得厉害,不是装的。” 他的确腿疼,毕竟好好的腿跛了,哪怕已经好了也会留下暗伤,阴天下雨是肯定疼的。 顾孟昭看爸妈的意思是不想上京,可他跟大伯娘真的不熟。 不熟也好,不熟就没有那么重的敬畏心,不会害怕。 第 132 章 黄老师 顾老太太对顾兴章夫妻俩的推诿却有些不爽。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身,先把发髻盘得整整齐齐,裤腿也扎得利利索索,裹上裹脚布穿上小脚布鞋,然后下地拿洁牙粉刷牙,洗完脸又擦雪花膏,再扑点粉。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哪怕之前十年也不曾改过。 只是她现在年纪大了,眼神不那么好,脸上皱纹多卡粉也不知道。 一般人也不敢提醒她。 她按照习惯先出门遛弯儿。 在这一片儿,老太太遛弯也是一景儿。 她中等个子,板着一张白脸,脑后一个黑包子,略驼背,背着手一双小脚挪动得却快。 等她一圈回来,微微出汗,就等着儿媳妇们做饭吃。 她往堂屋黑漆太师椅上一坐,喝口热茶润润嗓子,“老大媳妇儿,元珩呢?” 老大媳妇儿今年也五十七岁,一直没工作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她看了顾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道:“娘,元珩昨晚没回来。” 这要是以前,老太太指定发怒,可今非昔比,政策不一样,而且元珩也不是小孩子。 顾老太太:“他也该娶房媳妇儿收收心了。” 大儿媳妇:“娘,他才高考呢,也不知道……” 两年前他接到任务去北边国外搞生意,最近才回来,回来还参加了高考,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原本她觉得儿子不用参加高考的,执行任务回来,肯定有工作安排的,谁知道他非要参加,说想进什么商务部。 顾老太太:“元珩是咱长房最出色的孩子,那指定没问题。” 大儿媳妇提醒她,“娘,现在不一样了。” 大家各过各的,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了。 顾老太太却不管,“哪里不一样?甭管什么年代,这家族也是团结就兴旺。你五叔一家也回来,现在在老家住着也该搬到京城来。他们家那个孟昭,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吧,该娶媳妇儿了。” 大儿媳:“娘,兴许人家……” “兴许什么?”顾老太太不高兴了,“甭管外头的闺女多好,她能有这京城的体面?” 大儿媳就不说话了。 顾老太太又问:“那个小土匪,最近惹没惹祸?” 二儿媳的小儿子顾元祯,今年也十五岁,桀骜不驯,喜欢打架,小小年纪在四九城里染了一身匪气,顾老太太特别不喜欢他。 顾元珩倒是喜欢他,以前还时常带着他出去跑,他也喜欢堂兄顾元珩,有话也跟他说。 正说话呢,顾元珩从外面回来,他穿着一身连体的旧工装,原本的七分俊美三分邪气,这会儿又糅杂了几分玩世不恭。 “哥~”顾元祯在隔壁墙头喊他。 顾元珩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他,“下来,一会儿奶看见要骂你。” 顾元祯笑道:“我是小土匪嘛,我又不怕她骂。” 古董老太太! 顾元祯活脱脱就是个熊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和人拜把子、称兄道弟、组建孩子帮派,如今也是个小老大。 他平时跟哥们儿呼风唤雨习惯了,哪里受得了老太太骂他? 他抓着墙外的柳枝,哧溜就荡下来。 顾元珩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拎住,“回家。” 兄弟俩回家,顾老太太瞅着顾元珩就笑,再瞅着后面的顾元祯老脸就呱嗒拉下来,“整天欠打没够的玩意儿,早晚当个土匪给你抓起来。” 顾元祯拧着头撇嘴,非常不服气。 顾老太太一拍桌子,“小小年纪匪里匪气像个什么东西?早晚害人害己!” 顾元珩:“奶奶,元祯还是个孩子,您何必瞧他不顺眼?”他扭头对顾元祯道:“以前大家都不正经读书,是因为读书不能给出路,现在恢复高考,读书就是一个出路,你也该收心学习。” 听他这样说顾老太太就很高兴,又瞪着顾元祯,“瞧瞧你哥,再瞅瞅你自己!” 顾元祯对顾元珩自然是崇拜喜爱的,可对顾老太太却万分不服,你一个封建老太太跑到新社会来耀武扬威,斗了那么多人,咋不斗你呢? 看他梗着个脖子一副天王老子也不如他的架势,顾老太太越发生气,对顾元珩道:“你盯着他让他好好学习,过两年也得考个大学出来。” 顾元珩笑了笑,“奶奶放心。” 顾老太太就很满意,这几个孙子里面她最喜欢顾元珩,这孩子识时务,该狠的时候狠,该软的时候软,该出头就出头,该示弱就示弱,有他爷爷的遗风。 振兴家族,就靠他了。 顾元祯却依然不服气,读什么书? 他们家负责读书的不是五爷爷吗?人家夫妻俩是大学教授,儿子读书也厉害,哪里还轮到别人读? 他不稀罕读书,也不稀罕当干部,更不想入伍参军,自然也瞧不起当工人,他不想受约束,就想自由自在当个老大! 他那些志同道合的小兄弟,都爱跟他混! 顾老太太一见着顾元珩就聊个不停,恨不得将自家这百年来的经验教训都教给他。 顾元珩:“奶奶,您还是先吃饭吧,反正我回来了,有的是时间聊。” 顾老太太:“你们有时间,我是怕我没有时间呀,你再陪奶奶坐会儿。” 每一次社会变动,她都是熬、等,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坎儿,就盼着一家子团聚,都平平安安的,各有出息。 顾老太太对顾元珩道:“你别整天呆在家里,你出门溜达溜达。咱那些亲朋,你多去转转,也给自己挑个最合适的媳妇儿。” 顾元珩笑了,老太太这旧社会遗留下来的脾气是改不了的,不过老人家最懂分寸,也就跟他这么一说。 外面顾老太太的二儿媳听见却满心不高兴,其他孙子、侄子娶媳妇,就是老太太说“啊,那谁家那闺女,贤良淑德,模样周正,是个过日子的,配他正好”,轮到她喜欢的顾元珩就满亲朋家的闺女让他挑。 挑模样好的、性子可心的,最重要还得挑个家世清白位高权重对顾元珩事业有帮助的。 你当是挑太子妃呢? 怎么就没给你拉去劳改呢? 这个顾元珩也是会装,在外面桀骜不驯,跟土匪也没两样,回到家在老太太跟前就装乖孙,合着里外的好处都给你占呗? 顾元珩:“奶奶放心,这些等我大学毕业再说。” 顾老太太和他絮叨这半天才开始说正事儿,“元珩,你见过五房小叔,你这会儿考完试也没事儿,回老家一趟见见你五爷爷和奶奶,顺便把他们带回首都来。他们的院子我一直给守着呢,回来就有地方住。” 顾元珩:“奶,我正想去看他们,至于他们来不来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顾老太太:“他们糊涂,我可不糊涂。当初他们要是留在首都别去老家那里,能被整得那么狠吗?你看我留在这里,你妈和你二婶,都没遭罪。” 顾元珩:“奶,情况不一样。” 苏菲是因为海外关系,她亲哥和姐还在国外,一度被打成间谍。 顾老太太有道:“孟昭考的省大,省大哪里能跟首都的大学比。别想糊弄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我都打听好了的,不管你报哪里,高等大学都有优选录取的资格,北大清大可以优先省大录取他,是这样吧?” 顾元珩笑起来,“奶奶,是这样。您了解的没错。不过小叔学外语和翻译,其实在省大还是北大是一样的。” 国内顶尖的语言学家、翻译家也就那么几个,顾兴章夫妻俩在自己领域内也是顶尖的,顾孟昭在哪里学都一样。 顾老太太却固执得很,“以后你就是咱们老顾家的当家人,你得学会为他们的前途考量,也得让他们听你的。” 顾元珩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越发乖顺,听老太太的话,哄得她开开心心的。 又聊了一会儿,顾老太太就准备吃饭, 顾元珩年轻人和老太太胃口不一样,早饭就不陪她吃,带着顾元祯先走了。 出了院门,顾元祯笑道:“哥,你要去阳城,带我一起呗。” 顾元珩:“你最近都不去上学?” 顾元祯:“上学有什么用?我不想上学。” 顾元珩指了指前面,“你看到了什么?” 顾元祯放眼望去,冬日的阳光并不暖和,但是依然明亮,照着两边的青砖灰墙,斑驳的红漆木门,还有墙外被霜冻褪光叶子的柳树,尽头就是南北道路,远处还是连绵不尽的房屋,全都斑驳破旧。 他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顾元珩:“你只能在家门口这几条街上混,哪怕你再大一点,也只能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混。像你这样想法的混子很多,他们都想靠着逞勇斗狠混点名堂,每天在这首都城里起起落落,不是被公安严打枪毙了就是自己斗殴残疾、死掉。你如果想走这样的路,结局是很明显的。” 顾元祯眉头拧起来。 顾元珩:“我以前也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反正只要我能打,天南海北任我闯。自从去过北边认识那些毛子,和他们做生意,我有了新的想法。” 顾元祯:“什么想法?” 顾元珩:“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和他们做生意?一家生计,需要采买交换,一城生计,一国生计,皆是如此。我相信,我们国家也不会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因为我们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们自己闭关锁国不行,国外势力要想长期孤立封闭我们也不行。我们需要世界,世界同样需要我们!” 所以他报考了北大的商贸专业,他以后要进商贸部,他要去和那些外国人做生意。 顾家百年前就是做生意起家的,只为一家之利,自然遭人觊觎眼红。 而为国家谋福祉,便有举国支持。 顾元祯仰头看着堂哥,总觉得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他约莫明白了,堂哥这是有理想,不对,不是理想,是正在想要实现的一些想法。 顾元祯低头想了想自己的理想,他想当杜月笙那样的大亨。 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他的理想是不是无法实现了? 顾元珩垂眼看他,“想跟我去阳城就收拾一下,等你回来再考虑要不要好好学习。” 顾元祯高兴起来,“我这就去收拾。” 自从恢复高考以来,不管是能高考的还是不能高考的知青都想尽办法回城。 当年热血沸腾地喊出“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口号”在他们自己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头脑发热的胡言乱语。 谁会愿意趴在那黄土地上,汗珠子摔八瓣儿,年头忙到年尾,累死累活还吃不饱? 农村人都盼望着往城里跑,吃商品粮,城里人怎么会想去下乡? 读书、高考是他们脱离困境的一大出路,有点学习天赋的都会拼,而没有读书天分的也不想认命。 这些年轻气盛的知青,十几岁到三十岁不等,纷纷绞尽脑汁要回城。 这无疑给城市一下子增加了巨大的负担,不只是口粮储备问题,还有社会治安隐患。 每个城市都游荡着成千上万甚至数万的无业游民,等以后政策放开只怕还要更多,这些人的就业问题不解决,那社会治安就会越来越坏。 阳城的冬天已经流露出一点苗头。 不管是区公安局还是各公安分局、派出所的公安人员全部加班巡逻办案,可各地盗窃、抢劫等案件还是时有发生,尤其临近年底,压力越发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薛明春被从县公安局抽调到区公安局上班,负责指定区域的巡逻、治安等工作。 这样她就有时间送林苏叶上夜校。 每天晚上林苏叶上夜校,小姑就送她们过去,等放学的时候她再去接,这期间还能加班巡逻。 不过周六是下午上课,林苏叶不用她接送。 周六下午是答疑作业以及综合课时间,综合课是分类的,政治都要学,另外分文理,一个教室上历史地理,一个教室上简单的物理化学,同学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听课内容,这是为以后进修高中课程打基础。 林苏叶喜欢美术,自然就选文科,历史她听顾孟昭和大军说过不少,地理听得少一些。 她很喜欢上这种综合课。 今日周六下午有地理课,校办主任说请了一位专业老师来讲地理知识。 上课铃响了,林苏叶拿出笔记本,抬头就见一个青年走进来。青年个子瘦高,头发略长,脸上还生着胡茬,看不出实际年龄,眼睛很亮,整个人有一种独特的忧郁气质。这种气质在很多艺术家身上都有体现,他们和其他人仿佛是有壁垒的,独具一格。 “同学们好,我叫黄显宁,是省美院的老师。”他声音也比较独特,有点沙哑的烟嗓,却丧丧的没什么活力。 林苏叶仔细瞅了瞅,这人她见过啊,高考那天在外面写生的。 不过当时她就顾得看画了,没仔细看人,现在一看,还真是带着画家气质。 黄显宁说完就直接开始讲课,他捏着粉笔一口气在黑板上画了一副国家地图,分别把省份名称标上。 他的字也有个人独特的气质,有点花体,只是过于飘逸,显得飘浮无根。 林苏叶画不出地图,但是她有带地图啊。 薛明翊送给她的。 她就照图临摹下来,然后把老师讲的笔记记在上面。 讲了五十分钟,黄显宁让大家自己整理笔记,有问题可以提问。 林苏叶趁机问了几个问题,完善笔记。 下课的时候林苏叶看黄显宁在擦黑板,就主动问道:“黄老师,我能不能跟您请教几个画画的问题?” 黄显宁回头看了她一眼,“跟我?” 林苏叶点点头,“对呀,您画得非常好,我画衣服的褶皱,还有明暗那些问题,总有点力不从心,不知道怎么有条理地画完美。” 黄显宁停下擦黑板的动作,“画画没有完美的,只需要适当地表达就好。” 林苏叶:“黄老师不好意思,是这样,我的基本功有点问题,因为是自学的。” 黄显宁:“你带作品了吗?” 林苏叶就拿出她画的一副高考现场速写小图,上了一半色,半成品。 黄显宁:“你不需要面面俱到,更不需要每个细节都抓住,只需要表达你最关注的那个视角就可以。” 她画得有点散,可能都想照顾到,就显得没有重点。 至于基本功,在黄显宁看来反而并不重要。 基本功是可以练的,每天坚持练□□会好起来的,但是一个画者的感情、观察力却是不可多得的。 他建议林苏叶再想想自己想画什么,深挖自己的思想深处,把那个视角投射进自己的画作里。 观众是会感受到那种视角深度的。 林苏叶有所触动,还是请教了他一些基本功的问题,黄显宁也都有问必答。 林苏叶就发现照书练和有老师教真的不一样,照书练总会死板走弯路,有时候好久自己才会恍然大悟,有老师教就能直击问题,她一下子就明白。 “谢谢黄老师!耽误您时间了。” 黄显宁:“没什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林苏叶跟他再见,然后和刘凤梅、李兰秀先走了。 黄显宁望着她的背影,有点发怔,他在美院周围都是真空的,大家都躲着他。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这样干净单纯的眼神,那样热忱纯净,没有试探、审视、轻蔑,也没有算计,就是纯粹地想要学习。 他之所以来省大夜校教地理,是被黄伟逼着来的。 原本学校让黄伟来,黄伟却觉得教一帮子文盲没意思,就让他过来,补贴却是被黄伟拿走的。 不过黄显宁也不介意,能够离开黄伟他们获得片刻的安宁,他觉得也挺好。 他离开省大不想回美院,就沿着路边踢着一块石子随意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见有个妇女大喊:“小偷,快拦住他!” 黄显宁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攒着一个包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后面有俩妇女在追。 他来不及多想,举起自己的书包就朝那个男人拦过去。 男人恶狠狠地吼他:“不想死滚开!” 黄显宁虽然有点怕,却没有躲,而是轮着书包砸他,拖延他的速度。 男人被挡住,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把黄显宁打倒在地。 黄显宁一下子抱住他的腿。 这时候刘凤梅和李兰秀终于冲过来,刘凤梅轮着书包砸那个男人,李兰秀也砸,很快有路人也过来帮忙一起把男人摁在地上。 李兰秀跟黄显宁道谢,这才认出来,“呀,这不是黄老师嘛?谢谢你啊。” 黄显宁被打了一拳,脸上淤青有点严重,他却没当回事,也不让她们管,就顾自先走了。 有热心路人把那男人合力押送派出所,做了笔录。 刘凤梅和李兰秀赶紧跑去和林苏叶会合。 林苏叶跑不动,所以追小偷的时候她就留在原地看车子。 林苏叶关切道:“追上了?” 离开省大的时候刘凤梅说想去找卖菜的农民订只不怎么下蛋的母鸡,养几天冬至节杀了吃肉,还想跟农民换点粉条啥的。 到了地方,她刚掏出包钱的布包就被个男人抢了。 刘凤梅:“给我这顿追!累死老娘了!” 林苏叶知道钱拿回来,笑道:“也是你俩能跑,给我自己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李兰秀:“苏叶,你比钱重要,你遇到这事儿可别追。今儿亏得黄老师帮我们拦了一下,黄老师还被打了一拳呢。” 林苏叶:“黄老师?没事吧?” 李兰秀:“没事,他可能有事先走了。” 林苏叶:“那回头咱得谢谢人家。” 三人买了东西回家。 林苏叶刚到家门口,就见小姑嘴里叼着个大馒头骑着车出来。 林苏叶:“明春!” 小姑把馒头拿下来,“嫂子,你回来啦,我去火车站巡逻,那里小偷特别多。” 林苏叶:“明春乖啊,你好好吃饭。” 这一天天的比正儿八经的区公安还忙呢。 小姑几口就把大馒头吃掉了,“嫂子,吃掉啦!” 林苏叶:“…………” 我一顿饭的,你几口干掉了?大冷天的,馒头不干不噎得慌吗? 小姑抬手摸摸林苏叶的头,“嫂子,我去巡逻啦。” 她骑车嗖就跑了。 林苏叶:“…………” 小岭绝对是随根儿的! 第 133 章 请梁老帮忙 林苏叶回家,就发现莎莎正在那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写东西,大军则一边看棋谱一边自己摆棋,薛老婆子正跟小岭嘀咕好像在安慰他什么。 林苏叶:“哟,今儿家里这么安静,真稀奇呀。” 小岭:“妈,你咋没同情心呢?我这一天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林苏叶:“你还会难过?吃块冰糖啊。” 小岭为了吃糖整天忽悠林苏叶,吃块糖甜甜嘴,咋俩的关系也更美。 薛老婆子:“你可有个亲妈的样子吧,孩子真挺难受的。” 林苏叶洗手准备吃饭,“吃饭了,顺便说说哪里长毛痒痒了?” 小岭:“妈,你再这样,我不和你好了。” 大军和莎莎过去吃饭。 莎莎坐在林苏叶旁边,笑嘻嘻道:“妈妈,哥写的信又没回音儿,他觉得人家不把他当回事儿,正烦闷呢。” 林苏叶好奇道:“你还给人家供电局领导写信呢?” 薛老婆子也拉着小岭过来吃饭。 薛老婆子:“那是,我大孙子做事有始有终的,从不半途而废。” 林苏叶看大军:“你没给他出个主意?” 大军:“我让他放弃,他不听。” 大军给他分析过,单靠他这么写信,哪怕写出花儿来也不会成功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没有什么影响力,人家压根儿不当回事儿。 小岭就把奶奶、大军、妈妈、莎莎以及小武等人加上薛家屯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上,这叫联名上书,结果还是没用。 再后来大军就和顾爸商量,顾爸倒是支持,说可以找人帮忙问问,看看是有什么困难不给薛家屯通电,得什么条件才给通。 这一打听,就说薛家屯规格不够,就城关公社都还没全部通电呢,你一个小村子咋可能通电? 至于什么时候通电,那就等着吧。 小岭就不服气,本来是为了给薛家屯通电,最后就是不服气。 他绞尽脑汁写了好几封信,还跟大军、顾爸请教,从个方面来阐述应该给城关公社通电。 这不还没着落呢,他就挺难受的。 他叹了口气,“这人啊,真是难做。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 林苏叶:“…………” 真太阳打西边出来,薛云岭居然还会这样低沉失落?太不可思议了。 小岭:“我大哥孤身一人去了北边,走的时候连个践行的人都没,我也没能送送他,哎……” 林苏叶:“薛云岭!” 只是暂时分别又不是不能见面。 薛老婆子:“咋滴,还不许人家难受啦?吃饭吧。” 秦建民之前来吃过饺子,后来去首都就没再跟他们道别。 他是个不喜欢当面离别的人,觉得说一声自己走了就行,非要送行就有点难受。 或者说他们那些人都这样,不喜欢给人送别,也不喜欢被人送别。 大家都习惯了,可小岭却不是个滋味儿。 他觉得大哥要去首都工作,他就算不能同行,那送个别是可以的吧? 本来也没啥,主要是写信通电这事儿一直不成功,他就很闹心,自信心受挫、积极性受到很严重地打压。 小小的胸膛里就有火气! 就想找个什么撒撒火儿! 大军却用眼神警告他,你想找人撒火儿不该惹亲妈,挨打不如让奶给刮痧呢。 在小岭长叹了八声以后,林苏叶忍无可忍,让他去罚站,别吃了。 真是好日子过舒坦,没事也找事儿。 吃完饭,林苏叶带莎莎一起听收音机看书,看看莎莎写的故事。 莎莎现在隔三差五去育红班找严校长,帮小朋友们讲故事。 严校长虽然严肃,不让人打扮得漂亮,却很喜欢聪明、乖巧、爱学习的孩子,非常欢迎她过去讲故事,每次还送她糖或者点心。 莎莎受到了鼓励,就更加热爱听故事、读故事、编故事,她不断地从图书馆借童书看,同时还热衷给金花奶奶、小木偶等栏目寄信投稿。 她的故事总是字少图多,而且她画画技能没有点亮,画得着实不算好,儿童稚嫩的画风,歪七扭八等,这些都无所谓,反正金花奶奶能看懂。 不过这一次她编的是新故事,爱跳舞的小姑娘,小姑娘很想要一双舞鞋,为了这双舞鞋她非常辛苦地干活儿,也非常努力地学习。 她非常偏爱这个小女孩子,因为自己画得不好看,所以让林苏叶帮忙画脸。 她故事的结尾是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崭新的舞鞋,旋转在舞台中央,优美的舞姿征服了所有人。 最后那个画面,林苏叶不但要帮她画小女孩子的脸,还得画裙子。 林苏叶原本就是陪闺女玩儿的,随便画画,结果莎莎自己不会画,对别人却很会提要求。 “妈妈,这个裙摆再大点。” “妈妈,这个裙子不能太高,是个v领,露出好看的脖子。” “妈妈,裙子上有垂下来的小飘飘的那个……啊,小穗穗……” 于是在莎莎的要求下,林苏叶画了一件非常漂亮的舞裙。 莎莎直接看呆了,“哇,好美,我好想有条这样的舞裙!”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裙子! 莎莎的眼睛都亮了,恨不得变成这个小女孩,穿上这样漂亮的裙子。 “妈妈,你再画,再画一个她领奖的。”莎莎激动得很。 林苏叶:“莎莎可以自己画啊。” 莎莎:“嗯嗯,我画别的,妈妈画主人公。” 这边林苏叶和女儿画插图,那边薛老婆子和小岭密谋。 大军自己和自己下棋,无敌最是寂寞。 薛老婆子:“乖孙,不用犯愁,奶有办法。” 小岭:“奶,什么办法?” 薛老婆子:“那个老梁他以前好像是省委机关干部,现在退休,他肯定认识供电局负责批文件的干部。咱先问问他的意见,然后让他给介绍个人,咱上门去提要求!” 写信不管,那上门你得给个话儿吧。 小岭觉得不错。 第二天星期天不用上学。 一早吃过饭薛老婆子就跟林苏叶道:“晌午你们吃食堂吧,我们有事儿不回家。” 林苏叶:“你们干什么去?” 要是他们出去野,她宁愿带莎莎去图书馆,可不能让闺女跟儿子学野了。 薛老婆子:“那能什么都告诉你吗?我们也是有事业的人!” 她里面穿上林苏叶给做的对襟盘扣褂子,外面套上大衣,脚上是顾孟昭送的皮棉鞋,头发还是烫过的几道弯儿,刘海都往右边三七分着呢,耳朵上还戴着银坠子。 整一个时髦老太太。 她挎上菜篮子,带着大军小岭出门。 大军是抗拒的,但是为了不让小岭说他总想散伙儿,只能勉为其难跟着去。 小岭:“咱骑自行车去吧。” 大军:“奶不会,你能带?” 他俩虽然会骑车,但是只能掏大梁底或者骑大梁,根本不能正常带人。 小岭:“奶,你快学学骑自行车吧,要不干啥都拖后腿。” 薛老婆子:“……” 我一把年纪被孙子赶着又是识字读书,又是查字典写字的,还得操心老家通电,这出个门儿还得学自行车。 看来自行车是时候学起来了。 她领着大军小岭坐公交车去了省委大院儿。 梁剑云之前邀请她和顾妈去省委大院儿那边退休干部活动中心玩儿,说有下棋的、读书的、打球的、跳舞的,都是些55-65之间的老同志,大家同龄人也好交流。 之前薛老婆子就当他客气一下并不想去。 他虽然退休,但是听顾爸说还担着一些职务,每天也闲不下来,不是为教育事业出力就是搞文化宣传,忙得很。 不过这会儿为了大孙子,薛老婆子决定主动去瞧瞧情况。 老年活动中心是个院子,里面有五间屋子,带着前后院儿,瞅着倒是挺气派的。 她让大军小岭先在外面打会儿弹弓,她进去侦查一下,半个小时再出来会合。 有人看到薛老婆子过来,立刻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来啦,有日子不见你呢。”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皮肤白皙气质温婉,也是个相当美的老太太,加之衣着时髦,竟是看不出身份,很多人都猜测她是哪个单位刚退休的。 大家分明都不认识她,但是总有人会搭讪,就当见过认识却没常聊,趁机认识一下。 薛老婆子一开始还有点忐忑呢,自己也不是退休干部,这么应承是不是不大好? 可他们一个个都很热络地和她打招呼,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她也不好每一个都澄清自己第一次来不认识他们。 很快薛老婆子就和几个老同志打成一片,聊得火热。 人家问她哪个部门退下来的,她就笑,装傻不说,人家再问哪个单位,她还是笑,不说话。 别人都觉得这老太太厉害啊,深不可测啊,不说部门、单位,八成是保密单位的? 聊了一会儿,薛老婆子就问:“咋不见老梁同志呢?” 老梁? 众人一愣,哪个老梁? 哦,梁老啊,他们回过神来。 哟!这是梁老的朋友?怪不得这样高深莫测呢,原来如此啊。 梁剑云虽然看着随和,可这些同机关一起工作过的人却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关系到位是断然不会这样很随意地打听“老梁怎么没来”。 反正他们来这里这么久,可不见梁老来玩儿过,视察关怀退休职工不算。 有人就鼓捣她,“同志,你要是有急事,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打电话? 薛老婆子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在宏城看着苏云兮电话骂婆婆的画面,打电话不保密,会被人家听见的,有话还是当面说好。 她就状若无意地打听:“还是别打电话了,不知道他在家不呀。” 对方看她这派头,立刻就脑补老太太这是工作时候电话打太多,打腻歪了,不想碰电话啊。 哎呀,没退休时候指定是个不小的干部! 还有人道:“今儿周日梁老不出门,肯定在家呢。” 薛老婆子就先走了。 大军在外面看书,小岭嘣嘣地无意识地拉着弹弓。 看到奶奶出来,小岭立刻跑过去,“奶,怎么样?” 薛老婆子:“他在家呢,咱去他家找。” 小岭:“那咱一开始干嘛不直接去他家啊。” 薛老婆子:“咱不知道他在不在家,直接去找扑个空,怪尴尬的。” 她就让小岭去打探一下梁家在哪里。 一说梁剑云家,对方看他们的眼神还有点……敬畏呢,哎呦喂,直呼其名,也挺厉害的,要么就关系很近。 虽然梁剑云一直说不要太客气,都要互相称呼同志、姓名,可一起共事的还真没人会直接称呼梁剑云这个名字。 知道梁剑云在家就好,薛老婆子就带着俩大孙子过去。 他都去过自己家,自己来一趟他家也没啥。 梁剑云正在家里写书法,他年轻时候喜欢书法,但是没有钱拜师,后来虽然有钱却又没有时间,这会儿退休了有钱有闲就可以学一学。 可惜啊,精力又不济了,只能当个爱好陶冶一下情操。 他听保姆说有位军区来的老太太带着俩男孩子来找,第一反应就是顾家的亲家母薛老婆子,她咋来了? 虽然他邀请过薛老婆子和顾妈,不过以他的了解顾妈来之前肯定会给一个电话。 而且这会儿顾妈还被关在大院儿里阅卷呢。 他虽然心里有疑虑,却没有半点迟疑,亲自迎出去,笑道:“大妹子,欢迎欢迎呀。” 薛老婆子原本还有点忐忑呢,为了大孙子真是豁出去,脸也不要了。 她脑子里转过好些个念头,要是人家冷淡或者不爱帮忙,那他们就赶紧告辞,不能丢人。 正胡思乱想呢,就见穿着家常衣服的梁剑云大步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热情地欢迎他们。 大军小岭主动问好,“梁爷爷好。” 梁剑云稀罕地摸摸俩孩子的头,笑道:“好,你们也好啊。大妹子,外面走,快进来坐。” 薛老婆子瞅着梁剑云的笑容,暗暗庆幸大军小岭以前小,不记得爷爷的样子,没觉得梁剑云眼熟。 梁剑云目前住的还是红砖小楼,为了腿脚方便,他住一楼俩房间,一个卧室一个书房。 他和大儿子住一起,儿子长期在外工作,儿媳妇带着孩子们回娘家,这会儿就他和保姆在家。 他让保姆给泡茶来,再给孩子们拿点心水果吃。 很快保姆就把香蕉、苹果、橘子等水果端过来。 梁剑云和蔼得很,“吃点水果。” 薛老婆子进来坐下说两句话这点功夫就有点热,感觉出汗了,这才发现梁家居然有暖气。 这东西她就看过,听说首都大部分单位都有,省城这里只有个别单位有,反正省军区家属院儿那里没的,大家还是烧炕。 她借着吃水果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乖乖,这机关人员和部队人员的风格真不一样,瞧瞧人家这个讲究这个精致,还有电视机! 电视机上还盖着白色的……带着洞洞眼,像纱又像绣花,这东西在电影里见过。 他们家居然还有沙发呢,一个长木头沙发,还有自己和孙子坐的这个软乎乎的沙发,里面是海绵吧。 中间这个应该叫茶几。 虽然家里没有,可她进城这么久,差不多的也都悄悄了解过,否则对不起她稍微有点文化并且不断进步的时髦老太太人设。 自家也算日子好过的,可跟人家真没法比,不说别的就这南方的橘子,他们吃不到这么甜,也没这么新鲜的,还有这黄色的香蕉,也就蓝海军他爸让人从船上给捎过,其他时候他们可真没吃过。 薛老婆子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感慨,面上却努力保持着淡定,整一副莫测高深的退休女干部样,绝对不让人觉得自己乡下土包子进城没见识,给儿子媳妇丢人。 大军就更注意,整个人文文静静的,乖乖坐着眼睛绝不乱看。 小岭要活泼一些,当然来人家做客是绝对要讲礼貌的,断然不会上蹿下跳,也是难得地乖乖坐着,可脖子总归是活动的,那还是要四下里看看的。 看到认识的稀罕物就目露惊异,看到不认识的一脸好奇,虽然努力克制,可表情都在脸上呢。 梁剑云看得好笑,随便寒暄几句,招呼他们吃水果。 三个人都选择吃橘子,谁也没有吃苹果和香蕉。 苹果太大不好啃而且冰牙,香蕉太贵太稀罕,不吃人家的,橘子在军区也有,吃得不费劲,也没那么贵。 梁剑云和薛老婆子聊了几句,他真的好奇薛老婆子带着俩孙子来找他是为什么事儿。 有什么事儿是军区那边办不了要找外面的人? 而且还是顾爸顾妈和顾孟昭解决不了的要找他? 他就很好奇。 薛老婆子推推小岭,让他说,她则偷偷打量梁剑云。 这么瞅多了,他笑起来和自己老头子像,不笑的时候也没那么像。 小岭把橘子籽吐在手心塞在自己口袋里,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诉求说了。 听完以后梁剑云惊讶地看着他,着实没想到他们是为这种事儿来的。 这孩子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小岭:“梁爷爷,你说说是不是不公平?城关公社离省城那么近,怎么就不给通电呢?” 这一次他不提薛家屯了。 大军补充道:“其实当地电线杆都埋上许多,如果一直不通电就浪费在那里。” 虽然大部分都没埋,但是不耽误他当根据呀。 小岭:“是呀!真的不能浪费!” 在老家的时候点着煤油灯写作业,真的好累好费眼啊,现在有电灯,那感觉,真是神仙啊。 梁剑云心里竟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动,他相信这是孩子们自己的朴素愿望,不是薛明翊的意思。 如果薛明翊想利用职务被家乡谋福祉,那他自己就可以找到办法,他没做,想必就是碍于政策。 大军道:“梁爷爷,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不同意,您能不能帮我们打听一下原因?这样我们也好有针对的解决。当然,最好是能让我们去办公室解释解释,当面说人家可能更爱听。” 梁剑云哈哈笑起来,“你们提了一个好建议,我帮你们问问看。” 他转身就打电话。 虽然是星期天,可各单位还是有值班的。 他也没给负责人打,直接打到办公室,询问一下县城、公社通电政策和施行方案,以及到目前为止的施工进度。 那边一听是他的声音,一边诧异梁老怎么突然关心城关公社的通电问题,一边快速地从文件柜里找出文件,汇报给梁剑云听。 按照他的汇报,现在全省县城已经通电完毕,正在执行城市郊区通电计划。 按照规定,区(市)级城市方圆十公里算郊区,县城方圆五公里算郊区,可以享有本地城建计划。 至于城关公社为什么没有通电,因为它在郊区划分范围之外,既不是县城郊区也不是区级城市郊区,所以就没在规划之内。 因为资源不发达,基础材料和电力有限,只能照顾城市周围的公社,其他再远的地方材料不够兼顾不到,只能暂时搁置。 那边解释道:“梁老,其实也没那么严格,起初的计划城关公社就是要和石门县城一起通电的,是有俩县不乐意,说抢了他们的……就搁置了。” 梁剑云:“小同志,辛苦你,我晓得了。” 挂了电话以后,梁剑云对他们笑道:“城关公社通电已经在市政建设计划当中,问题不大。” 小岭看梁剑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激动道:“梁爷爷你好厉害呀,我觉得比登天还难的事儿,你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梁剑云哈哈笑道:“不是我一个电话搞定的,是我们打电话了解情况,找到问题症结所在,问题就迎刃而解。” 他很喜欢这俩孩子,对他们很有耐心,愿意主动解释。 大军思索了一下,“梁爷爷,现在的问题是城关公社不在规定的郊区范围。” 梁剑云目光带着欣赏,“对,你们觉得怎么打开这个问题症结?” 薛老婆子扭头看别处,假装没听见,我没带脑子来的,我啥也不知道。 小岭抢着道:“咱就要求按照公社缴纳公粮的数目来排!我们城关公社每次交公粮可多了,支书爷爷说咱们总是名列前茅的!” 梁剑云笑微微的,“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只是通电需要铺设电线杆架电线,不会跳过别的公社单独给某个公社通电,这样太没规划了。” 哎呀,不行啊?小岭瞬间蔫了,又开始冥思苦想。 梁剑云瞧着好玩儿得很。 大军想了想,“那我们就想办法把城关公社划进郊区范围内。” 小岭聪明了一把,“我们离石门县三十里呢,人家规定是五公里,十里路而已,要是给我们加进去,别人肯定也要加进去,那材料不是更不够?” 梁剑云就看大军。 大军道:“县城和市级城市范围不能动,但是省城可以。省会城市理应享有更大的郊区支持,这样才能互相依托,更快发展。” 梁剑云高兴地哈哈大笑,鼓掌道:“好孩子,你说到点子上了。” 一般的市级城市不行,但是省会级别的城市就可以享受这个优待,囊括的范围大能够动用的资源也多,以后城建发展会更方便快捷。 这样就可以把城关公社、跃进公社、红旗公社都囊括进去,造福周边社员。 对于这样的夸奖,大军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梁剑云:“接下来的工作由我来完成,你们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看事情这么顺利解决,薛老婆子也很高兴,她也不多逗留,免得耽误人家时间。 她立刻说告辞。 梁剑云:“家里有事儿?要是没事儿留下吃个便饭吧。” 薛老婆子笑道:“不了不了,不打扰领导休息。今儿这个事儿解决了,我们全大杨湾的人都感激你。别的我不敢说,只要你去我们大杨湾,大家伙儿抢着请你吃饭。” 小岭:“对!必须得杀鸡!” 梁剑云哈哈笑起来,“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呀。” 在乡下杀鸡是啥规格? 家家户户好不容易养那么三只鸡,买盐醋煤油火柴的钱都从这里出,就鸡蛋都舍不得吃呢,要杀鸡那起码得娶媳妇儿或者生孩子这样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儿。 他看薛老婆子执意要走,也不强留,就把那一串香蕉拿起来,让他们带回去。 薛老婆子慌忙收回视线,赶紧拒绝,“可不敢,哪能恁脸皮厚呢,过来求你办事,还吃着拿着的,我们可做不来。” 梁剑云笑道:“大妹子别客气,没事儿的。这香蕉得赶紧吃,时间一久里面就黑了。” 他给薛老婆子放进菜篮子里。 薛老婆子老脸都红了,你说你来找人办事,挎个菜篮子算啥事儿,人家看你空着能不给你装点东西? 梁剑云还说呢,“带回去给莎莎吃。” 他亲自送三人出去,又问怎么来的。 薛老婆子:“省城方便得很,等一会儿就都有车。” 大军小岭也跟梁剑云告别。 小岭很是激动,看梁剑云都带上了柔光,“梁爷爷,你真是个好领导。” 梁剑云:“那可多谢你的夸奖。” 他一高兴也不回去,抬脚就送三人去车站。 小岭关心道:“外面冷,梁爷爷你快回去吧。” 梁剑云笑道:“没事,正好活动活动。” 薛老婆子瞅着他笑得那么和善,不小心绊了一下。 大军小岭忙扶着她,小岭:“奶,你可小心点。” 薛老婆子不好意思,忙给自己找补,“新鞋有点不跟脚儿。” 梁剑云低头看见她的新棉鞋,顺嘴夸道:“大妹子的新皮鞋真漂亮!” 他曾无意中听见秘书聊天,那谁故意崴脚就为让人看她的新皮鞋,说自己好像胖了就为让人看她的新衣服更显细腰。 以前他不屑这些,现在退休了很乐意成人之美。 薛老婆子顿觉自己像个耍心眼儿的。 她眼神示意大军小岭快点走,太不好意思了! 第 134 章 最实惠的感谢 梁剑云挥挥手,目送公交车远去就转身回家。 有人看到纷纷和他问好打招呼。 方才他们都看到了! 梁老居然送一个老太太和俩男孩子出门。 这是亲戚? 梁老看起来很高兴呀。 下午李桂珍带着孩子们从娘家回来,路过小广场的时候看到几个熟人就招呼一声。 有人就问她,“桂珍,今儿有个长得挺好看穿得也挺好的老太太,带着俩长得一模一样可漂亮的男孩子去你家,是你们亲戚吧?” 李桂珍听她说长得挺好的老太太,刚要说是谁,结果又听见俩长得一模一样还可漂亮的男孩子,她就闭嘴了。 这么一听,她不认识啊。 她微微皱眉,忙问问怎么回事。 听完以后,她心里犯了嘀咕,公公向来洁身自好,不和单身老太太来往的,怎么突然有这么一个老太太? 啥意思啊? 这是心思活动想找个老伴儿了? 你找也行,你倒是问问儿女啊,我们难道还不让你找?你要是想,我们不得主动帮你张罗啊。 找那些知根知底,人品好的,也能伺候你。 可不兴你自己在外头勾三搭四的! 要是公爹突然找个陌生老太太,到时候两家人一掺和,李桂珍想想都觉得窒息。 那这家还是自家的吗? 她一着急,就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她先回家看看。 梁剑云中午小憩一会儿,这会儿正在看电视,星期天有电视节目,回放的解放军访问朝国。 这时候李桂珍回来,“爸,星期天没去活动中心看看呀,好些叔叔阿姨都问您呢。” 梁剑云:“我去了他们不自在。我还是在家好吧。” 他知道自己别想在机关大院儿这里随意,因为他们都认识他,他只有去外面才自在,别人不认识他,没那么在意他的身份。 他之所以和顾兴章夫妇和得来,就是他们从不以他的身份改变对他的态度。 这位薛家大妹子看起来也是这样,丝毫不觉得他曾经是个领导有啥了不起的,能帮忙通个电就还算有点用。 李桂珍去拿了个苹果想给梁剑云削水果吃,结果发现香蕉没了! 她立刻眼神询问保姆,保姆无声地汇报了一下,老爷子给今儿来的老太太了。 李桂珍先去给梁剑云削苹果,笑道:“爸,刚退下来的吴阿姨还问您呢,说邀请您过去玩儿。” 吴阿姨今年56岁,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儿,50岁上老伴儿得病没了。前两年有人撮合她和梁老,她还挺同意的,中间人就试探李桂珍口风。 李桂珍对公公找老伴儿没意见,支持老人家黄昏恋,再说那时候梁剑云还在职,他要再婚也是他的自由,她一个儿媳妇说了也不算。 那时候她支持公公找一个年纪大不能生育的老太太,生怕梁剑云找一个三四十岁还能生育的。 好在梁剑云一心工作倒是没那心思。 现在公公退下来,李桂珍就觉得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就行。家里有保姆,不用她干活儿,就陪他解解闷儿,散散心,决不能找那些心眼儿多图谋钱财的。 百年后老太太肯定得回她原来家,也不能从梁家带走任何财物。 她觉得梁家白养老太太这些年,就让她和公公说说话解解闷儿,也算是仁至义尽的。 吴阿姨或者什么阿姨的倒是乐意,可梁剑云不乐意,一直没松口。 李桂珍一直觉得公爹真没那么个意思。 可你今儿找个野生老太太来家是啥意思? 听人家说长得温婉贤淑、白净好看,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那吴阿姨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儿啊,为什么不行? 难不成是公公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香蕉自己都舍不得吃全送人家了? 还带着俩男孩子? 不会是…… 李桂珍越想越咯噔,简直要坐不住了。 梁剑云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桂珍,你这是有话说?” 李桂珍笑道:“爸,我这不是瞧着您在家,怕您无聊嘛。您也时常出去溜达溜达,和人聊聊天,打打球的。” 梁剑云:“嗯,我会安排的。” 李桂珍看他神情,就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把苹果切块放在盘子里,“爸,你吃苹果啊。” 她起身拉着保姆去了后院儿,仔仔细细地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是哪里人儿,叫什么,来干啥,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告诉她。 保姆也为难,她也不好杵在梁老身边偷听呀,不过倒是听到一些,毕竟人家也不怕人。 她就把老婆子带孙子来找梁老帮忙通电的事儿说了,梁老还为他们打了电话。 李桂珍心道:豁,这交情可以呀。公爹当这么多年一把手,也没听说对谁这么和气呀,还给通电。 你一个省委退休的领导,去管一个小公社? 说你俩没有意思,谁信啊? 她让保姆好好想想老婆子到底叫啥。 最后保姆倒是想起来了,“军区那边来的,梁老叫她大妹子,估计是葛首长的亲戚?” 她们知道梁剑云有时候会去军区找葛首长说说话。 李桂珍就有数了。 有些话不好在电话里说,李桂珍当即就借口出去办事,直奔军区找葛正雄的儿媳妇陶红樱去了。 陶红樱正在生气呢,葛峰在学校里又被大军小岭踩一头,老师见天表扬大军小岭,批评葛峰马鸣几个。 现在恢复了高考,学校突然就对教育重视起来,对老师要求严格起来,老师也少不得要让家长配合,管管那些不爱学习的熊孩子。 见了面两人就去操场开阔处说话。 李桂珍开门见山问公爹在这边是不是认识一个老婆子,还描述了一下外形特征以及俩一模一样的漂亮孩子。 陶红樱:“就是薛家那个老婆子,她有一对双胞胎孙子,没跑。” 李桂珍:“妹子,这老婆子啥来头?” 陶红樱就把薛家情况说了一下。 李桂珍:“她儿子是参谋长?” 这还了得?参谋长,那老娘得多大的架子? 这要是来了她家,到时候是伺候老爷子,还是她伺候二手老婆婆? 如今梁剑云不管事儿,家里大大小小的都是她说了算,这要是再来个不服管的婆婆,那可麻烦。 她之所以接受吴阿姨,因为吴阿姨说过如果她和梁老在一起,以前咋样还是咋样,她图的是梁剑云那个人,不是别的。 可如果是参谋长的老娘到自己家,那……不行,坚决不行! 陶红樱:“大姐,你听我一句劝,可别招惹他们。薛明翊反而不可怕,他就是木头不搭理人,他那个妹妹呀,是女公安,我滴妈呀,简直就是女魔头啊,什么事儿她都敢干啊。” 说起薛明春来,陶红樱就一包一包的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儿子被埋在坑里,她跟着丢人,回头公爹知道还训她不约束好孩子,哪哪儿都怪她呢。 李桂珍轻蔑道:“妹子你别生气,不值当,这种男人婆活该她嫁不出去,一辈子砸手里。” 陶红樱叹了口气,“哪里呀,人家抢手着呢,听说跟省大顾校长家儿子定亲了。两家人一起吃过定亲饭,顾校长夫妻俩还来住过一段时间,好得不行。” 虽然薛家没说过那是定亲饭,可外人都这么传。 李桂珍:“顾孟昭?” 陶红樱:“好像是。” 李桂珍登时就不是个滋味,自家这是跟姓薛的杠上了?这是什么倒霉缘分啊?老的老的心怀不轨,小的小的也这样。 她侄女李巧慧从小喜欢顾孟昭,明明两人从小学到下乡前都一个班,可顾孟昭愣是说不认识巧慧。 这简直是羞辱人。 她一直觉得顾孟昭那样温柔和气的人不会这样不给情面,肯定事出有因,现在知道了,就是为了讨好薛家这个女孩子故意那么说的呀。 她又想到更深的一个事儿,之前公爹说孟昭那孩子自己找对象了,让她不用再给张罗,她还问是谁家女孩儿那么优秀,公爹说她不认识就没再多说。 合着是怕自己认识吧? 他对薛家老婆子有意思,为了做人情就把顾孟昭介绍给薛明春,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截胡自己侄女吗? 她主观臆断,根本不想自己这样强行联系漏洞百出,只觉得自己破案了! 她有些不服气,就让陶红樱带着她悄悄去薛家看看。 这会儿已经晚饭时分,林苏叶带着莎莎回家,却不见奶奶和大军小岭,她就让莎莎听收音机,她做饭。 莎莎把漂亮的大衣脱下来,套上林苏叶给做的罩衣,再戴上一个保护头发的帽子,“妈妈,我给你烧火。” 林苏叶给她一本书,让她坐在灶口看书,不用她烧火。 她听着门口有动静,以为是薛老婆子和俩儿子回来,就往门口走,笑道:“你们还知道回来呢,去哪里玩儿野了?”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门口的陶红樱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妇女。 她认识陶红樱,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回家。 李桂珍直接看呆了,这女人也太美了吧!老太太要是也这样式儿的,公爹保不齐就被迷住! 陶红樱小声道:“不的,这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不是闺女。” 正说话呢,薛老婆子和顾孟昭领着大军小岭一起回来。 他们三个离开梁家以后去了一趟省大看望顾孟昭。 顾爸顾妈去阅卷了,顾孟昭自家在家翻译书籍,小姑忙着去火车站巡逻见不到人儿也不用他接下班。 薛老婆子和小岭就觉得他一个人寂寞,过去叫他来军区一起住,白天去图书馆翻译不是更好? 顾孟昭想想也是,就把门一锁,带上粮票和钱过来了。 小岭一下子认出葛峰的妈妈陶红樱,顾孟昭则认出李桂珍。 小岭速度快,立刻戒备地问:“你们想干嘛?” 不会是来报复的吧? 他们都不在家,就妈和莎莎在家,可打不过她们。 陶红樱立刻笑道:“我带朋友逛逛呢,路过,你们忙啊。” 她拉着李桂珍赶紧走。 李桂珍原本还想和顾孟昭说话,邀请他去家里玩儿,顺便讽刺他几句呢。 她真的恨不得立刻把这事儿捅到公爹跟前去,看他怎么说!整天跟她玩儿清高,结果呢? 呵呵。 望着她们的背影,顾孟昭对薛老婆子道:“大娘,那个妇女是梁伯伯的大儿媳妇。” 薛老婆子:“老梁家的?” 顾孟昭点头。 薛老婆子急了,“哎呀,你咋不早说呢?人家帮了大忙,到家门口了咱得请人家吃顿饭啊。快,快叫回来!” 小岭一听这是梁爷爷的儿媳妇,那是好人啊,他立刻拔脚追过去,“哎,你们别走,来我家吃饭啊——” 陶红樱一听,拖着李桂珍拔脚就跑。 李桂珍不明就里,“妹子,干嘛呢?” 陶红樱胆战心惊的,“跑——” 妈呀,要是被他们追上,直接给她俩也埋沟里去,那得丢死人了。 她对薛家人又忌惮又有误会,总觉得他们一家子是不讲道理的霸王,只怕看她鬼鬼祟祟的就怀疑她搞破坏,要抓她呢。 等跑出去以后,陶红樱上气不接下气,“得亏没被追上。” 李桂珍还不明白呢。 陶红樱就把土包子埋坑的事儿说了一下,“葛峰说他爷爷呢,结果人家愣是不买账,说你奶奶也一起埋。你说他们要是知道咱啥意思,能不埋咱们?” 葛峰说句土包子就被埋了,俩人都说薛明春那么多坏话,她能饶了她们? 李桂珍倍感无奈,“咱这样体面人儿,跟不讲道理的人没法打交道啊。” 她们平时哪天不是端着架子,对人和和气气的,何曾大吵大闹、狼狈逃窜过? 没办法啊,见到不讲理的,你不跑你等着被埋吗? 小岭没追上还颇为遗憾,回去跟薛老婆子道:“奶,人家真是好人,不想吃咱家饭,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得比他还快,那真的挺快。 林苏叶看他们一起回来,挺高兴的,让顾孟昭赶紧洗手吃饭。 莎莎也很高兴,拉着顾孟昭的手要跳舞。 薛老婆子拿了香蕉出来,“瞧,这是什么好东西!” 林苏叶:“哟,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你们哪里弄来的?不是去首长办公室……赖皮要来的吧?” 薛老婆子理直气壮:“我们是那种人吗?这是人家老梁给的,说给莎……孩子们吃的。” 林苏叶就问他们到底干什么了。 薛老婆子和小岭不想说,大军却主动给妈妈汇报。 林苏叶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能耐啊,去找梁老办事?” 小岭:“妈,人家梁爷爷是个顶顶好的领导,帮我们解决了。” 林苏叶:“那要是不解决,就不是好领导了?评价人不能因为人家帮不帮你办事。” 小岭:“那也不是,反正梁爷爷是个好人。” 薛老婆子:“刚才他儿媳妇还路过咱家门口呢,应该邀请人家过来坐坐的。” 林苏叶:“什么情况?我怎么有点糊涂?” 大军又解释一下,陶红樱和李桂珍一起路过自家门口,“确切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苏叶:“?” 莫名其妙呢? 顾孟昭笑道:“嫂子,不用多想,梁伯伯那边的人情和他儿媳妇无关,我爸妈一直这样分开的。” 林苏叶就暂时不管了。 吃完饭,莎莎就把林苏叶的红纱巾系在自己的肩膀上当裙子,穿上顾孟昭给加工的半皮鞋跳舞,踢踢踏踏特别脆生,她很喜欢。 林苏叶则按照闺女的要求继续画好看的裙子、花衣服。 莎莎突然就迷恋上了,虽然没有那么漂亮的裙子穿,但是想让妈妈给画,瞅着就好像自己穿上一样。 顾孟昭:“嫂子,回头我找人从棉纺织厂多买点瑕疵布,你给莎莎做两件?” 瞅瞅这孩子馋的。 莎莎立刻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软声软气地央求,“妈妈,好不好嘛~” 这次不要糊弄孩子了! 林苏叶摸摸她的脸蛋,也声音软软地道:“好~给你做~” 她让顾孟昭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她找金焕芬问问看买布的事儿。 薛老婆子啧啧两声,“你俩一天天的,肉麻死了。” 林苏叶瞥了她一眼,“我说老太太,你可不要假公济私,故意上门找人家哟。” 薛老婆子正心虚呢,就怕林苏叶调侃她主动去找梁剑云,这会儿林苏叶说出来,她反而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理直气壮道:“我是去办正事儿的,你说我也不心惊。” 林苏叶笑了笑,“放心吧,没笑话你呢。” 小岭瞅瞅她俩:“妈,你和我奶打哑谜呢?” 林苏叶:“没有,妈夸你们呢,以你们为荣,妈妈真的很骄傲。” 小岭难得地谦虚了一下,“都是梁爷爷的功劳啦,我们也没做什么。” 主要是做了却没用,还是梁爷爷说话好使。 而梁剑云此时正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写给省委秘书办公室的建议书。 李桂珍敲敲门,探头问道:“爸,喝杯牛奶吧?” 梁剑云微微蹙眉,这大儿媳妇今天怎么回事?太能找存在感了,不是说过自己工作的时候不要打扰吗? 他摆摆手,“不用,我要写个东西,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 李桂珍心口一阵窒息,这是防着自己了呀,她也不敢和公公顶着干,只好关上门去另外想办法了。 梁剑云觉得哥俩小小年纪富有正义感、心怀社会,这是一种很高尚的品行,要呵护要支持。 他不会走关系让人直接给城关公社通电的,而是要光明正大地给他们谋这个福利。 他从历史、地理以及政治、经济等方面出发,论证省城的发展前景需要更大郊区范围支持。不说远的,就说省城住房越来越紧张,需要不断扩建,那就需要更多建筑工人。城市建筑工根本不够用的,如果扩大郊区范围,那周边社员就可以融入进来。 最后署名,梁剑云有点为难,大妹子叫什么?都称呼她薛参母亲、薛奶奶,却没问过她娘家姓名。 第二日吃过早饭,梁剑云就亲自赶到省军区大院儿拜访薛老婆子。 林苏叶已经去图书馆上班,顾孟昭也去图书馆翻译书籍,孩子们也去上学,只有薛老婆子在家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做鞋子。 听见梁剑云的声音,薛老婆子登时一阵慌乱,他怎么来了? 她赶紧应了一声,往镜子里照了照,把头发梳拢两下,然后迎出去,笑道:“老领导,你咋来了?” 梁剑云拿出自己写的建议书,“建议书要署我们的名字,过来问问大妹子闺名。” 薛老婆子一脸疑惑,什么闺名? 梁剑云忙解释就是她的名字。 薛老婆子笑道:“我有什么名字?我们那时候家里都不给起名字,都是大妮儿大嫚儿的叫。” 梁剑云:“那娘家姓什么?” 薛老婆子:“姓庄。我想起来了,我娘当时给我起名叫suwei来着,我也不知道咋写,就那么叫,后来都叫排行也懒得管名字了。” 就结婚的时候婚书上写的也是庄家二女,以后就是薛庄氏,也没人用她的名字。 梁剑云就给她写了素薇两个字,名字就是:庄素薇。 薛老婆子瞅瞅,笑道:“挺好的,就这样吧。” 梁剑云就拿出建议书把她的名字写上,又把建议书给她看。 薛老婆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老领导你写的就很好。” 因为内容昨天已经和小哥俩商量过,梁剑云也就没有再去学校找他俩,这样在家里等着也不好,所以他便告辞。 梁剑云离开薛家又去了省委办公室,把自己的建议书交给秘书办公室,然后就离开去自己办公室。 秘书办公室拿到梁老的建议书,一分钟不敢耽搁,立刻就送交领导手上。 领导看过以后,就在当天的城建规划会议上宣读了梁老的建议书,纷纷觉得言之有理,当场就通过重新界定省城郊区范围的决议,扩大其郊区范围至二十公里。如此城关、红旗、跃进等三个公社,如愿搭上政策顺风车。 政策颁发下去,紧接着就进入筹备工作中,准备各项材料、工程师带人实地勘察绘制图纸,公社、大队选送电工去县城培训等等。 让大家惊讶的是梁老的建议书最后署名竟然是:薛远征、薛云岭、庄素薇,最后才是梁剑云。 从拍板的领导到与会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十分好奇,这薛远征、薛云岭、庄素薇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请动梁老帮忙写建议书? 梁老从前的稿子都是秘书写的呢,何用自己写? 李桂珍知道以后简直要疯了! 公公这是铁了心要讨好外面野生老太太了呀! 这是守不住了! 这个家要变态了,要没有自己的地位了呀! 要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他能亲自捉刀给三个公社写什么郊区范围建议书? 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儿用得着他管? 简直就是赤果果地讨好啊! 李桂珍直接焦虑了。 而三个公社主任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高兴得当场啪啪啪鼓掌,连声说好政策,他们也终于可以在任期间给社员们办个大事儿。 通电,这是了不起的大事儿,多少年都没申请下来呢。 再一打听薛远征、薛云岭和庄素薇竟然是城关公社、大杨湾大队、薛家屯的社员,他们都跑到薛家屯致谢。 三个公社的主任、副主任,还有他们的大队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在薛家屯生产队部,屋里挤不下就站在院子里。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挺冷,可他们一个个心里暖烘烘的,视线热辣辣的,吹着小北风也不觉得冷。 “快,给人家打电话,咱们要一起致谢!” 杨支书那个骄傲、那个自豪、那个得意啊! 他真是没错看大妹子啊,大妹子人美心善有责任感,自家发达去了军区还不忘拉拔乡亲们呐。 通上电,自己这个老支书也能光荣退休啦。 脸上有光! 得意! 薛队长和薛会计也骄傲,他俩了解薛家的情况,知道不会是薛老婆子挑头,只能是小岭张罗大军出主意,奶奶跟着摇旗呐喊助威。 哎呀,真没想到大军小岭这俩孩子能悄木声地干这么大的事儿呢。 薛明流和荆玉兰也巡逻到这边,就在他家吃饭。 他听到消息乐得一蹦三尺高,冲到薛家就把薛大哥、孙展英、薛老三都给请过来,刘贺岩冬天和薛老三一起做小生意,这会儿住在一起,也被拉过来一起庆祝、接受感谢。 刘贺岩:“???” 你放开我,我为什么要沾这个光? 我也沾不着啊! 薛大哥和薛老三高兴得也是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都是孩子的功劳。 他们也知道不可能是薛明翊张罗的,他要能张罗早就张罗了。 指定是弟妹和俩孩子的功劳。 薛老三跟薛大哥道:“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娘和弟妹他们呀,给他们送点鸡鸭、咸鸭蛋、肉什么的。” 薛大哥:“行呀。” 孙展英:“家里的鸡直接抓三只过去,两只下蛋的养着,不下蛋的杀了吃肉。” 薛大哥:“好呀。” 薛老三对刘贺岩道:“刘贺岩,你和我们一起去呀,坐客车不能推车,得挑担子,你帮帮忙。” 刘贺岩:“……” 我为什么要去受虐? 他道:“行,帮你们挑咸鸭蛋。” 他知道林苏叶家里喜欢腌咸鸭蛋,腌得也格外好吃,还专门送人,这一趟怕不是得挑三五百个过去。 赵秀芬也知道了,回去和同学们公布好消息,让他们给大军小岭写感谢信。 王铁顺:“我最讨厌写信,我要给他们写一封一万字的信!” 赵秀芬赶紧阻止,“不用你写一封,你就写两句话就行,同学们都这样,最后署名。” 一人一封,浪费邮票,人家大军小岭也看不过来。 生产队部那里,大家让杨支书和薛会计为代表,给薛老婆子打个电话表示感谢。 这个点儿大军小岭都在上学,应该不在家里,所以就给薛老婆子打。 薛老婆子听说有自己电话还纳闷呢,谁能找她啊? 她一想,心里咕咚一跳:不会是梁剑云吧? 她赶紧跑到通讯室,拿起电话:“喂~” 那边杨支书登时耳朵都要酥了,我滴妈啊,大妹子去了城里越发娇俏了呀,这声音! 他赶紧道:“大妹子,是我,老杨。” 薛老婆子心里一咯噔,妈呀,老杨怎么还给她打电话? 当时她不是都拒绝了吗? 这……不会是不甘心,想在电话里跟她说吧?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老脸不要了,儿子媳妇儿也不用要脸了。 她立刻大声道:“啊,杨支书啊,你有什么事儿吗?我这里不少人呢。” 提醒他,你可给我注意点,别胡说八道,让人听见不好听的,老娘回去扒了你的皮! 杨支书倒是没想到这个,他就把大家伙儿的感谢意思带到位,“父老乡亲们,都感谢你们呐。” 众人异口同声:“感谢!” 声势有点浩大,给薛老婆子吓一哆嗦,什么情况? 杨支书又赶紧解释一下。 薛老婆子长舒一口气,这样啊,还好还好,不吓人。 既然是正事儿,那她可就把架子拿起来了,她清了清嗓子,用很温柔很和善的语气道:“哎呀,你们说什么呢,这不是我们的功劳,是人家省里政策本来就这样。我们可没干啥呀,你们别多心,明翊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啥事儿也管不来。” 先给你们打好预防针,别得了甜头以后有啥事儿都想找他,他可不管。 杨支书笑道:“没事,我们不会找薛参的,我们就找大妹子。” 薛老婆子:“……”别叫大妹子了!怪土的!叫我庄女士! 薛队长吧嗒吧嗒烟袋锅阿子,道:“支书,我们生产队申请今年多宰几头猪。” 得给人家大军小岭送上一头吧? 几个主任带头同意了,“宰!” 这两年养猪行情不错,多宰几头也够交任务的。 另外几个大队也纷纷表态,“我们要送大军小岭和奶奶猪肉吃!”“我们要送他们三百斤面粉!”“我们要送一百斤鸡蛋!”“我们要送……” 薛会计是了解情况的,他蹭得跳到桌子上,喊道:“同志们,咋不能这样啊,你们一下子送那么多东西让人瞅着影响不好。再说,这么多吃不完会坏啊,卖还违反纪律,不合适啊。” 众人纷纷点头,的确不合适。 薛会计也不想让这好处飞了,就喊道:“这样吧,你们想送啥就轮流送到我们大队来,让我们杨支书监督,每个月派薛明流和荆公安去给送一下子,细水长流的,让人家多惦记咱几年,对吧?” 他了解林苏叶他们的脾气,薛家屯送东西她应该会要,其他大队送东西她肯定不要。 “对,这样好!这俩孩子有出息,大了指定有前途,让他们一直惦记着咱!” 薛大哥、薛老三和孙展英都有些懵,这咋回事? 我们还在呢,怎么说得二房好像飞出去的风筝一样了呢? 他们约定这几天先不动,免得政策一出来就送东西太打眼,等腊月里宰猪的时候就去给他们送猪肉和面粉。 薛大哥和薛老三一听,还好给自家人留了时间,这要是抢着去,他们俩送这点东西都不够看呢。 过了两日,薛明翊知道这件事以后书面表扬了俩孩子,并且允许他们通过电话给秦建民报喜,让他也骄傲一下。 秦建民来到首都军区以后别提多寂寞,毕竟是“交换生”,总是容易引起别人排斥的。 好在陆东城这个被换走的还没走,据说得年后再去新部队,走之前可以跟他多沟通交流一下,在他的帮助下秦建民很快就能打开新局面。 接到小岭大军的电话,秦建民非常高兴,“我小老弟就是有冲劲,大军也非常了不起。你俩在一起就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呀。” 小岭只管出点子,大军负责善后。 小岭也很骄傲,揽着大军的肩膀,对秦建民道:“大哥,那肯定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吧。你看我成语学得可好了。” 秦建民:“对,学得特别好,要多给大哥显摆显摆,多给我写信啊。我在这里好寂寞,好想你们。” 小岭道:“那你去找我好朋友陆晏笙啊,他可好玩儿了。” 别的孩子会把自己好朋友据为己有,生怕被人抢走,小岭却巴不得他的好朋友都能成为好朋友。 秦建民对陆晏笙没啥兴趣。 挂了电话,小岭揽着大军,“大军,你以后千万不要离开我呀,否则我得比大哥还寂寞。” 大军还沉浸在和秦建民说寂寞的情绪里没出来,幽幽地来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爸妈不能时时团聚,爷奶已经阴阳两隔,秦叔叔也去了首都,天下事和人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更何况是兄弟? 小岭大声道:“看,你还不承认,你整天就想着和我散伙儿!我很生气!” 大军扯了扯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声音颇为柔和,“那你给我两块钱。” 小岭:“你这个财迷,你才是咱妈的亲儿子!你俩都是大财迷!” 第 135 章 跳舞、翻墙 冬至月天寒地冻的,图书馆就没什么工作,大家都可以轻松些。 今儿林苏叶休班,正好老家人来给送东西。 薛大哥他们给送来不少东西,三只鸡、三百只鸭蛋、两百个鸡蛋、两大筐子冬白菜,还有一些粉条。 另外还有生产队给的半个猪头,半扇排骨,四个猪蹄,三十斤各种肉。 他们知道薛家兄弟要去给林苏叶送东西,连夜杀了两头猪,给大军小岭送一一些感谢肉。 薛队长说得很清楚,送出来的就不能拿回去。 这冬至月了老家兄弟村里杀猪分肉,兄弟买了给送来,这有啥的? 谁家没个乡下亲戚? 乡下亲戚不得给送点粮食、蔬菜、肉蛋啥的? 有啥好说闲话的? 林苏叶瞅着过年,家里的确需要置办年货,她就收下,不过却按照供销社收购价给了钱,比大队分肉的价格还略高一点,反正她不能让生产队吃亏,这样有心人也不能说她占便宜。 不只是生产队的给钱,薛老三他们送来的林苏叶也给钱,亲兄弟明算账,再说还有刘贺岩呢。 刘贺岩带着薛老三今年小生意做得更溜,反正比在大队上工赚钱多得多。 他们推辞不过最后也只得收着。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商量,把腌咸鸭蛋的那个方子告诉老三和刘贺岩,让他们回去和大姑姐家合作,腌一批咸鸭蛋,不管自己卖还是给供销社交任务都挺好的。 刘贺岩感激得很,说如果卖得好到时候不会落下林苏叶这一份。 林苏叶知道他做生意讲究规矩,也就不和他掰扯,反正她就是帮老三出分力,其他的没多想。 等他们吃过饭走了以后,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把鸭蛋都处理干净回头腌起来,送给霍主任和劳护士长他们一部分,肉也得腌一些。 傍晚顾孟昭从图书馆去学校接了几个孩子一起回家,林苏叶就让他们去打电话。 明天是冬至节,让顾爸顾妈来吃饭,再给薛明翊打个电话,让他回家过节。 到了通讯处,顾孟昭把莎莎抱起来,让她打电话。 顾爸顾妈正在吃饭呢,听见莎莎的声音乐得不行,一通心肝儿宝儿地叫。 莎莎跟他们问好,关心他们累不累,睡得好不好,然后邀请他们明天来吃饭。 顾妈:“乖宝儿哎,奶咋这么稀罕你呢,去,肯定去!” 她赶紧让顾爸去和领导请假,明天要去亲家吃饭。 顾爸顾妈阅卷结束,又被教委留下商量新生入学的课程等事宜,按照政策估计过完年春天就让新生入学,所以课程安排还是很紧张的。 顾爸去请假,领导很关心,还主动给准备礼物,水果、点心、糖果、两瓶贡酒。 领导主动把车借给他们,“去的时候坐我的车,住两天我再让司机去接二位?” 顾爸知道他是怕他俩住亲家那里不回来耽误工作,也只得答应。 给顾爸顾妈打完电话,莎莎又给薛明翊打。 这一次还是小沈接的。 小沈稀罕了莎莎几分钟,最后痛快道:“莎莎,你放心,薛参明天肯定回去吃饭。” 薛明翊前几天去师部呆着,这两天就在军部这里,基本上两三天就能回一次家的。 莎莎:“小沈叔叔你真好,你一定会找个好对象的。” 她跟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见多识广的,已经知道大家喜欢说什么喜欢听什么,年轻人么就是找个好对象,小孩子就是学习进步,工作的就是多发奖金早升职,年纪大的就是身体健康胃口棒,她会着呢。 小沈闹了个大红脸,却还得大声道谢,“多谢莎莎吉言。” 等傍晚听见薛明翊回来,小沈立刻跑去汇报:“薛参,莎莎说明天嫂子家里请客,邀请你回家吃饭,我帮您答应了。” 薛明翊看了看手表,“行,我收拾一下就回家。” 他又转身和参谋确认一下工作内容,确信接下来两天不需要自己。 接下来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他也想给自己放两天假,回家陪陪媳妇儿和闺女。 他现在工作弹性很大,如果有战备训练计划,需要参谋长和参谋全程做计划、跟随,那他就很忙,如果没有这种他就轻松一些,其他可有可无的他都推掉。 他刚要走,一个女记者追过来,气喘吁吁道:“薛参谋长,您之前答应我,明天要给我时间采访的。” 薛明翊微微蹙眉,“抱歉,我暂时没时间采访。” 他从来不接受采访,也没答应过任何人采访,但是懒得辩论。 女记者瞪圆了杏眼,“您说接下来没有重要工作的。” 她是解放军日报的记者,允许随军采访,她这一期的采访对象就是薛明翊。 可他非常不配合!真是头大! 她追着他跑了好几天,结果总共就见到两次,每次他一转身就不见了。 这一次她听得清楚,他接下来两天没工作,她要跟着他。 薛明翊懒得解释,转身就走。 周怡还想追上,小沈忙拦住她,“周记者,我们薛参要回家了,你不如去采访几位参谋,他们住在军部家属院,很方便的。” 周怡皱眉,不耐烦道:“我要采访的是薛参谋长,年轻有为的参谋长,不是参谋,你让开!” 参谋还不够格上解放军日报的人物专栏! 小沈却不让,“我们薛参忙了好些天,好不容易休息两天。” 周怡:“我不会打扰很久呀,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就好。” 她可是非常热爱自己的事业,为了工作可以很拼的,没人能躲得了她的追踪。 谁也别想阻拦她! 薛明翊把给林苏叶买的一本画册带上,这是大画家黄复华出版的一套画册,他本身是国画世家,后来出国留洋学了西洋画,尤擅油画,他在这套画册里从很专业的角度分析了东西方风格的异同。 他觉得林苏叶肯定喜欢。 他要自己开车,让小郑坐副驾驶。 小郑:“薛参,您可慢着点开。” 薛明翊:“我开车不快。” 反正不会像秦建民那么咯噔。 小郑有点不情愿,却也不敢顶撞,主动跑去副驾驶帮薛明翊把画册抱着,免得路上磕坏了! 这边停车场都是军车,向来没有闲杂人等,大家每次停车、发动都是带着速度的,薛明翊也是一发动就点上油门。 结果车子刚跑出去,斜刺里一个人影就冲过来,幸亏薛明翊冷静果断,心跳都不待加速地踩了刹车。 挡住去路的是那个女记者周怡,扎着两条小辫子,张开手臂死闭着眼睛,一副等待自己被撞飞的架势。 薛明翊面色冰寒,小郑则吓出一身冷汗。 预期的撞击没有发生,周怡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车里的薛明翊,预感会有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呵斥劈头盖脸砸过来。 她不怕! 她双腿抖得不行,几乎站不住,想等薛明翊过来骂她的时候,她就赖上他,一定要完成采访。 谁知道车里的薛明翊根本没看她,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扶着座椅靠背,回头瞅了一眼就把车子倒回去,从侧方直接开走了。 周怡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他不是应该过来骂她吗? 她可以忍受呵斥怒骂,也会完成采访的! 薛明翊把车子开到警卫处,也不下车,就有警卫战士跑过来敬礼。 薛明翊:“那个女记者,不管谁介绍来的,关两天禁闭就送回去。” 无组织无纪律跑来军区胡闹的,基本都是有点背景被惯坏的,薛明翊从来不惯着。 今天周三,夜校晚上休息,林苏叶在家画好看的衣服呢。 莎莎正在教薛老婆子跳舞,大军小岭和蓝海军则去图书馆找顾孟昭了。 看到薛明翊回来,莎莎立刻朝着他跑过去,“爸爸。” 薛明翊把女儿抱起来,把画册递给林苏叶。 薛老婆子听他说没吃饭,就把留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桌,自己出去遛弯儿了。 薛明翊抱着闺女吃饭,林苏叶就坐在他对面看画册。 她看得眉开眼笑,“你竟然能借到这个书,真是厉害。” 这本书她在另外一本画画教科书上看到过介绍,军区图书馆是断然没的,她去省图也没看到,图书馆说这种民国时期的老书基本都绝版的。 没想到薛明翊竟然借回来一本。 薛明翊看她高兴,心里也舒服,“不是借的,是买的,归你了。” 林苏叶不敢置信,“真的?你哪里买的?” 要是还有的话,她再买几本收藏! 薛明翊看她两眼发亮,知道她的小心思,笑一下,“没有了。” 这本书是他半买半赢回来的。 每一次战备训练、演习等,总有人不服气,会悄悄打个赌,彩头自然不是钱之类的,有时候一瓶窖藏得好酒,有时候可能是茶叶或者别的。 薛明翊是从来不参与这种打赌的。 不过这一次有位老首长憋不住,非要和他赌,为了打动他就拿出这本画册,他同意了。 赢了以后他也不想占老首长的便宜,主要是不想欠人情,老首长就象征地要了一点钱。 反正薛明翊是心安理得的。 媳妇儿喜欢,那他觉得真值当,大不了下一次让让老首长。 薛明翊吃完饭,莎莎就邀请他和自己一起跳舞。 薛明翊:“我不会。” 莎莎嘻嘻笑道:“我教你啊。爸爸你要是不会,怎么请妈妈跳舞呢?图书馆那边现在都有跳舞的呢。” 吴美娜为了丰富图书馆工作内容,组织了饭后消食儿舞会,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去,老人孩子都可以。 莎莎看到张洁她和对象在那里跳过,就觉得爸爸也应该带着妈妈去跳舞。 林苏叶:“我也不会,别看我。” 她才不想去跳舞呢,多不好意思啊。 莎莎哧溜从薛明翊身上滑下地,拉着林苏叶的手,“妈妈,我来教你。以后等爸爸有空,你们就可以去跳舞啦。” 她指挥着薛明翊搂着林苏叶的腰,握着手,让林苏叶扶着爸爸的肩膀。 林苏叶抬眼瞅着薛明翊挺直的鼻梁,“薛参跳舞的姿势挺标准熟练的啊。” 没少搂着别人跳吧。 薛明翊垂眼看她,“抱媳妇儿有什么不熟练的?” 林苏叶嗔了他一眼,让他不许在闺女面前乱说话,随即就感觉扣在她腰上的大手紧了一下。 莎莎开始哒哒哒地喊舞步了,忙前忙后地指挥他们前进后退。 练了一会儿,本来应该男进女退,结果林苏叶记错了,她也往前进,一下子就贴在薛明翊怀里。 薛明翊便抱住她。 莎莎哈哈大笑。 薛明翊抱住媳妇儿转了一圈,然后把她放在凳子上一起坐在那里说话。 莎莎就坐在旁边看林苏叶给她画的衣服画本。 小姑骑车从外面回来,明天冬至节嫂子说要团聚一下,她也安排串休。 她平时休息少,加班多,所以串休很容易,大家都爱和她串。 她一推门,就看哥哥嫂子俩人坐在桌前不知道说什么,嫂子笑得尤其温柔。 呀,这俩人又在不干正事纯扯淡呢! 她响亮地叫了一声哥和嫂子,然后就招呼莎莎,“走,姑带你出去打出溜滑儿。” 林苏叶:“明春,刚下班怪累的,快歇会儿。” 小姑:“累啥呀,我一点都不累。” 她把莎莎直接扛起来,回头对林苏叶笑道:“行啦,你俩继续扯淡吧。” 在小姑的意识里,扯淡等于处对象。 林苏叶:“……”她脸都红了。 薛明翊看她脸红起来,抬手摸了摸,“堂屋冷,上炕吧。” 烧了火炕,炕上很热乎。 林苏叶却心虚,还没睡觉呢,上什么炕! 薛明翊直接给她抱起来进屋了。 小姑带着莎莎去了图书馆,一进门就看到顾孟昭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正伏案写作。 已经结束高考,冬天的晚上图书馆没什么人,他自己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单。 能听见小岭和蓝海军的声音,却看不见人影,估计在另外房间玩儿呢。 她示意莎莎小点声,然后举着莎莎蹑手蹑脚地过去。 莎莎憋着笑,无声地点头,小孩子最喜欢恶作剧了。 莎莎故意把冰凉的小手一下子捂在顾孟昭的眼睛上,小姑粗着嗓子道:“这个书生长得俊,给他吃掉吧。” 莎莎就张大嘴巴,牙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顾孟昭笑起来,他没有管莎莎的手,却往前伏低身子,然后双手往后抓住明春的手臂,惊讶道:“哪里来的妖怪,这么小的爪子,这么长的手臂?” 莎莎就哈哈大笑,“我是盘丝洞来的!我有好几条手臂呢!” 顾孟昭就把她抱下来,回头招呼明春,“坐会儿?” 小姑就坐在他旁边,“这里多冷啊,你为什么不在家里写呢?” 顾孟昭:“冷吗?没觉得呢。”他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热乎乎的。” 小姑握住他的手试了试,“嗯,是比嫂子的热乎。” 她是不怕冷的,冬天手脚也很热乎,林苏叶却是凉凉的怕冷,不过顾孟昭是个青年男人,热量还是很足的。 顾孟昭没想到她会握自己的手,顿时有点脸热,手就更热乎了。 小姑放开他的手,对顾孟昭道:“这几天有个偷电线的案子,我想比高怀和顾秀秀先破案。” 顾孟昭就听她说,时不时地给她点启发。 偷东西这种其实最好抓了,现在户口、介绍信、交通都不方便,偷了东西要销赃,东西太多不好藏不好运,销赃地也不会远。 说了一会儿,小姑眼睛一亮,“你启发了我,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抓他们!” 顾孟昭忙拉住她,“明春,时候不早了,明天再去也一样,晚上他们也不敢动的。” 小姑:“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去,我给高怀和郭秀秀打电话。我公安理论课输给他们,但是我比他们先破案,然后让他们去抓人,嘿嘿,真爽。” 她对顾孟昭道:“你先带莎莎回家,啊……过会儿也行。” 哥和嫂子还在扯淡,要是这会儿回去,嫂子会不好意思的。 小姑给高怀和顾秀秀打电话,一通分析以后高怀也赞同她的说法,他负责部署警力去抓那几个盗窃犯。 顾秀秀则骑摩托车接上她,他们就趁夜出警。 人赃并获,还破获一处销赃点儿。 小姑是去确认结果的,找对地方她就不管了。 罪犯让人家抓,功劳让人家领,这是她最近学到的。 她被调到区公安局来帮忙,也见识了不少这边的门道儿,她虽然不在意,但是要是总因此被掣肘就不爽。 比如哥的那个转业战友张得福,总是一副大哥哥过来人的架势悄悄劝她,说什么他们是朋友得互相帮助,她不要傻乎乎地给外人送功劳。 她是喜欢这个工作,又不是在乎那些功劳,可既然有人那么在乎,那她想还是送给高怀和顾秀秀,这俩人对她好。 没她啥事她就要回家。 顾秀秀就把自己摩托车给她骑,小姑来省城这些日子,已经跟着顾秀秀学会骑摩托车。 她也不拒绝,骑上摩托车就轰轰地走了,路上她还想呢顾孟昭真厉害,有颗聪明的脑袋就是好,像哥、顾孟昭、大军他们,都聪明。 路过省大那边她放慢速度拐进去瞅一眼,顾爸顾爸和顾孟昭都不在,家里那么多好东西可别有小偷什么的。 最近城里盗窃时有发生,哪怕抓得严有些人也不怕,死不悔改,只要不打死他,出来还偷。 她摩托车灯往路上一照,隐约看到有条人影从墙翻进去了呢? 有贼!!! 小姑立刻拔下钥匙脱了军大衣,拎着手电筒下了摩托车,轻手轻脚地往顾家去。 到了大门前,她先拿手电筒往里照照,又用警棍敲敲铁门,“我看到你们了,出来吧!” 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小姑:“别让我抓到啊!打断你们的腿!” 她用手电筒照了照围墙,果然在墙上找到一个鞋印子。 呵,之前已经送过一批去劳改,居然还有贼大胆儿敢来! 她也一个助跑跳上墙,身体轻盈地翻了进去。 顾元祯和顾元珩躲在墙内,一时间都有点无语。 他们一起坐火车到阳城,在火车站有事耽搁了时间到这边就晚了。 原本应该去住招待所的,可顾元珩大意了,觉得顾家这么大总有地方住。 哪里知道他们趁夜上门,人家铁将军把门儿。 他就想带顾元祯去住招待所,结果顾元祯却野得很,说反正是五爷爷家不如翻进去开锁住一宿,明天再说。 顾元珩不同意,这时候车灯就照进来。 顾元祯蹭就翻进去了。 顾元珩也是下意识反应跟着他翻进去,一落地就后悔了。 明明是来小爷爷家,搞得跟贼一样,特么的,这是什么事儿! 等外面这人也翻进来,他立刻出声,“我们是……” 不等他说完呢,小姑已经打过来。 管你们是啥,大晚上翻墙不是贼是什么? 过了两招两人就认出对方。 顾元珩非常惊讶,刚要打招呼,小姑却不给他机会,急攻猛打,非要他一起过招儿。 顾元珩看她比以前厉害,便也有心试试。 于是两人就在顾家的院子里乒乒乓乓地打起来。 顾元珩这两年进步很大,可薛明春也没闲着,这两年进步也很大。 顾元祯瞅得来劲,还把小姑搁在地上的手电筒捡起来给他们照亮,时不时地叫个好。 两人都不用杀招儿,半小时过去谁也没制住谁,都出汗了。 顾元珩握住她的拳头,“薛明春,休战。” 小姑就松开他手腕,“你变厉害了啊。” 要是照他之前的水平,她不可能打不赢他。 顾元珩:“你也更厉害了。”他对小姑很好奇,“你力气又大了?” 小姑得意道:“对!” 她发现顾元珩的招数也更厉害,想学到手! 她把手电筒从顾元祯手里拿回来,顺便手臂一撩就把顾元祯给放倒在地。 顾元祯躺在冰冷的地上,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不至于这么弱吧! 小姑拍拍他的脑袋,“你大半夜翻墙,这是警告!” 她说着就把顾元祯拉起来。 顾元祯不服气,“我还救过你侄女呢!” 小姑:“所以我邀请你们明天去我家吃饭。” 顾元珩:“我小叔他们呢?” 之前顾孟昭已经跟林苏叶和小姑他们说过他和顾元珩的关系。 顾元珩救了莎莎以后原说会去薛家屯的,结果一直没去。 有一次林苏叶说起来,顾孟昭就说了两人的关系。 小姑:“在我家呢。” 顾元祯:“豁,大姐,你好厉害啊,现在摩托车都骑上了。” 他可比两年前话多了不少,还带着点痞气。 小姑:“我叫你小叔叫哥,你得叫我姑?” 顾元祯倒是不抗拒,张口就叫小姑。 堂兄顾元珩:“……” 这大晚上的她也不能带他们一去过去,主要是晚上没地方住,临时找宿舍太麻烦。 顾元珩:“我们先去招待所对付一宿。” 小姑从腰上拿下钥匙串,“你们是顾叔叔的侄子,进去睡没问题。” 她开门摁亮电灯让两人进去,“明天我来接你们去吃饭。” 顾元珩很想和她聊聊,“薛明春,你当公安了?” 小姑骄傲道:“那是!我还要进特警支队呢。” 顾元珩打量她两眼,冬天的制服她穿得也很飒,一点都不臃肿,他笑道:“真的很了不起。” 瞧着她比以前机灵很多,不像以前那么……莽。 小姑也打量他一眼,夸道:“你比以前不像流氓,更俊了。”指了指旁边的顾元祯:“他像流氓。” 顾元祯:“……”我谢谢你,我洗澡没被女孩子看过! 顾元珩笑起来,他问明春:“你不进来?” 小姑:“我得回家,要不我嫂子担心,我先回去跟顾知青说一声。” 小姑骑摩托车回了大院儿,她先不回家,而是去宿舍那边找顾孟昭。 之前顾爸顾妈来住申请了一间宿舍,后来也没退回去,顾孟昭又过来接着住。 小姑敲敲门,又意识到隔壁应该睡了,怕吵着人家,就压低声音,“顾知青?” 已经半夜时分,顾孟昭隐约听见有人叫他,醒过来,门外传来明春压低的声音,“顾知青?” 顾孟昭:“???” 他忙坐起来穿衣服,“明春你才回来?” 小姑:“对呀。我跟你说个事儿。” 顾孟昭穿上棉袄棉裤下地,开灯开门让她快进来暖和一下,“怎么了?” 他以为是案子有什么变化。 小姑穿着军大衣呢一点都不冷,她道:“你那俩侄子来了。” 顾孟昭一脸疑惑,“什么侄子?” 小姑:“顾元珩和顾元祯。” 顾孟昭惊讶道:“他们晚上到的?在哪里?” 小姑简单说了一下,“我给他们安顿在你家了,明天去接他们过来吃饭。” 说完她就要回家,顾孟昭要去送她。 小姑笑道:“快睡觉吧。” 她出门一溜烟儿地跑了。 顾孟昭:“……” 的确不用他送。 小姑蹑手蹑脚地回家,家里给她留了门儿呢,主要是住在军区很安全,不锁门也没关系。 她进堂屋的时候东间传来林苏叶的声音,“明春,你回来啦?” 晚上那会儿顾孟昭送莎莎回来,说明春又办案去了。 小姑吐吐舌头,“嫂子你还没睡呢?我睡了呀。” 她飞快地跑进西屋去。 平时她回来晚的时候嫂子都没动静,今儿哥回来嫂子就没睡,可见处对象的人真不干正事。 觉都不睡。 第 136 章 被拘束的顾元祯 第二天一早,薛明翊照旧起来晨练,小姑也起来,告诉他顾元珩和顾元祯来了。 薛明翊自然也知道人家救老娘和女儿的事儿,“我让小郑带着孟昭去接他们过来。” 等薛明翊和小姑晨练完带着早饭回来,林苏叶还在炕上裹着被子睡回笼觉呢。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暖融融的,就格外好睡。 她醒了也不想起,就赖在被窝里装睡。 薛明翊看她睡得像个孩子,心里就软软的,坐到炕边上搓搓手便探进被窝去。 林苏叶惊呼一声,“你也会调皮!” 薛明翊俯首亲她的耳朵,“我这两天不去部队,在家帮你做饭。” 林苏叶声音慵懒软糯,“你会做饭?” 薛明翊:“你需要什么我就会什么。” 林苏叶就笑,“烀猪头呢?” 薛明翊刚要说话,莎莎穿着线衣线裤就噔噔跑过来,嘴里还咻咻的,“好冷好冷!” 她快速地爬上炕,钻进林苏叶被窝里去,“妈妈,妈妈,呼呼的大妖怪来了。” 林苏叶便搂住她,“快进我怀里来暖和一下吧。” 莎莎咯咯笑道:“妈妈,我是那个呼呼的大妖怪哇,你上当啦。” 她就在林苏叶的怀里拱。 过了一会儿,她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爸爸?” 薛明翊垂首看她,“嗯?” 莎莎:“妈妈的怀里香香的。” 薛明翊耳朵红了,“嗯。” 林苏叶:“起床了!” 小岭在外面喊:“下雪啦,烀猪头啦!炖肉啦!” 今天冬至节,学校给孩子们也放一天假。 林苏叶起来和薛老婆子准备炖肉。 薛明翊说他帮忙就不让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沾手,他带着小武几个做。 猪头先用火燎过,这样就不需要费劲巴拉地拔毛。 处理之后就可以加上各种调料开始炖,开锅小火慢炖,炖上几个钟头就酥烂喷香。 请客的话家里不能没有瓜子,林苏叶让小姑拿着副食本去服务部买两斤瓜子。 莎莎:“小姑我和你一起去。” 小岭也拉着大军去,他们要跟着蹭汽水儿或者别的零嘴儿,然后去找蓝海军玩儿。 家里正忙着,顾孟昭就带着顾元珩和顾元祯过来。 林苏叶也听小姑说过顾元珩和顾元祯昨晚上过来的事儿,两年前她还有些怕见到顾元祯,现在却没什么紧张的。 不过在看到顾元祯的时候林苏叶还是莫名地紧张了一下。 十五岁的顾元祯已经有后来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叛逆和桀骜。 梦里的顾元祯不但生得英俊不凡,还有一种狠辣冷酷与豪爽义气杂糅的气质,让他对习性不定的年轻人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他敢打敢拼,敢为兄弟不要命,所以小岭崇拜他,觉得他是个讲江湖义气的大哥。 当他展现自己的铁汉柔情,周围的女孩子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而他却从不近女色。 所以当他爱上莎莎,莎莎就彻底沦陷。 可不管他多爱她,他一有需要还是会离开她。 当他想回到她身边,不管她怎么打骂、抗拒,他在她面前可以不要尊严,而她又会心软。 一次又一次,她也就离不开他。 冤孽。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林苏叶心头涌出一丝恨意,在梦里的时候她是真的恨极了他。 她对男女主反而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梦里小岭喜欢见义勇为,那天就算不是女主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也会救。 可顾元祯不一样,他一边说深爱着莎莎,一边又为别的什么伤害她。 因为自己心绪波动,林苏叶看向顾元祯的眼神就和别人不同,但是她很快就克制住,热情地招呼他们。 他俩毕竟救过婆婆和女儿,林苏叶自然要好好感谢人家。 当然,也仅限于感激,要让她和顾元珩、顾元祯这俩人跟顾孟昭那么好,她是万万不可的。 她对顾元珩没意见,对顾元祯却没好感。 顾元祯帮忙救过莎莎,就算还他梦里亏欠莎莎的,从此不必再有额外的牵扯。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可对她来说却像真的一样,她情感上是迈不过去的。 顾元祯也是个极敏锐的人,他一瞬间就抓住了林苏叶的异样。 这个漂亮阿姨不喜欢他! 薛老婆子一眼就认出顾元珩,虽然就见过一次,可小伙子长得俊,尤其那独特的气质让人看一次就忘不掉。他旁边的堂弟顾元祯和他容貌有那么两三分相似,也是非常漂亮的孩子,只是瞅着一副桀骜难驯的样子。 她怕顾元珩尴尬不好称呼,反正人家就偶尔来这么一次,也不要讲究太多,她和蔼道:“不用讲究太多呀,就怎么顺口怎么来吧。” 顾元珩却没什么尴尬的,反正就是称呼,他从顾孟昭那里论也没什么。 顾元珩带了礼物来的,本来送给顾爸顾妈的,都被顾孟昭拿过来。 两棵年份不错的山参,一瓶北边的烈酒,还有不少那边的黑巧克力、奶粉。 现在有钱在国内也买不到这些东西。 莎莎和小姑去服务部买瓜子回来,看到家里来了客人,就噔噔跑过来问好。 小孩子不管多聪明三岁时候的记忆总归是不牢固的,她瞅瞅顾元珩再瞅瞅顾元祯,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不全认识。 她就笑起来,“叔叔,大哥哥好。” 顾元珩笑道:“莎莎你好,你长大了。” 莎莎虽然记不得,但是会夸人呀,“叔叔你还是那么好看。” 顾元祯指指自己,“我呢?” 莎莎抱着胳膊,抬头瞅瞅他,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大哥哥也挺好看。” 顾元祯笑了笑,“你说话利索了嘛。” 救她那次跟个小粉团子一样就会哥哥,叔叔,坏蛋蛋,救命命…… 想起她大眼里蓄满泪水,拼命喊救命命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玩儿。 那时候他抱着她,她肉乎乎沉甸甸的压手,现在瞅着瘦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救过她的缘故,顾元祯觉得对这个小姑娘有点不一样的亲切,想对她好,给她好玩的,让她开心。 他朝莎莎伸手,“来,我掂掂你是不是重了。” 莎莎就朝他伸手。 林苏叶见状忙笑着抓住女儿的小手,把她抱起来。 顾元祯朝莎莎抱过去的手就抱在林苏叶的胳膊上。 他一怔,忙松开,“对不起。” 林苏叶也是一震,不知道为什么在顾元祯碰到她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又看到一些画面。 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莎莎状若无意地转了一圈,笑道:“外面冷,孟昭,你快招呼元珩元祯屋里坐。” 她把莎莎递给小姑,“明春你不会做饭,你带莎莎玩儿。” 莎莎立刻就感觉妈妈不对劲了,妈妈很紧张她和那个大哥哥玩儿。 她和蓝海军跳舞,和王小利跳舞,妈妈都不管的,可是妈妈不让她和这个大哥哥玩儿呢。 大哥哥不是救了她吗? 林苏叶不把顾元祯当孩子看,让他跟着顾元珩、顾孟昭等大人一起说话。 顾元祯有点心不在焉,他不喜欢这种大人聚会的正式场合。 过了一会儿,外面雪大起来,顾爸顾妈坐车过来,拎着领导给备的冬至节礼。 一看到小姑抱着莎莎,顾爸顾妈就乐开花,顾妈伸手要抱莎莎。 莎莎道:“奶奶,我沉着呐,下雪路滑,别摔了您。” 顾妈:“这孩子,真是可着我心窝窝长的。” 薛老婆子听见他们的声音,从厨房里快步出来,亲自招呼他们。 顾元珩领着顾元祯给顾爸顾妈问好。 顾爸:“大嫂可好?” 顾元珩:“回小爷爷,我奶奶很硬朗儿,整天念叨着你们北上团聚呢。” 顾妈笑道:“我们也想,这不是走不开嘛。等来年天暖和,让大嫂到老家来溜达溜达。” 离开根据地,老太太总不能那么多规矩的。 顾爸又问顾元珩报考了什么专业,哪个大学,把握几何。 顾元珩都答了。 顾爸:“有志气,有抱负,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他又问顾元祯,“元祯将来想学什么?” 面对老教授的关怀,顾元祯不敢造次了,规规矩矩地回道:“小爷爷,我还不知道呢。我学习不怎么好。” 顾爸笑道:“没关系,不是必须人人都学习好,社会需要各种人才。” 顾元祯爱听这话,不像奶奶那么逼着他学习。 顾爸又问顾元珩的爸爸妈妈还有二叔二婶以及其他爷爷奶奶等人好。 顾元珩也都一一答了。 顾爸笑道:“大家都好好的,我们也放心了。” 顾元珩:“小爷爷,奶奶还挺想你们也能上京发展。如今政策初变,百废待兴,以后会加强与国际的联系,外交部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虽然现在政策还没公开,可他奉命出过国,也研究过国际形势,感觉国家很快就会调整发展的方向,外交战略也会进一步调整。 现在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尤其是优秀的翻译、外交官、商务人员。 不单单是顾老太太想让他们回去,他也觉得五爷爷一家应该回首都发展。 顾爸顾妈却志不在此,经历过苦难,有人会发愤图强,想要更大的荣耀和光芒。可他们年纪大了,斗志已经在那十年里消磨殆尽,他们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和人争抢,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自己去攀登是一种方式,教书育人培养更多的优秀年轻人,也是一种方式。 顾元珩看到他们的坚持,也就没再劝,他又问顾孟昭,“小叔,你不想去首都发展吗?” 顾孟昭果断道:“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那得看明春去哪里。 反正他无所谓,他研究语言、翻译,随时随地都可以。当然如果明春愿意,他是想带明春去国外呆两年,看看外面的世界,深造一下学问。 他和爸妈一样醉心学术研究,对政治、经商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对权势、财富乃至名利没有特别的追求。 而薛家也没有以此来要求女婿,所以顾孟昭就更没有这方面的追求。 他翻译可以赚钱,但是不会无止境想要更多财富,够用就好。 他研究学术,也不是非要多大名声,就是自己喜欢这个就专心钻研,发表见解。 反正他再有名、再有钱,在明春眼里他也是顾知青。 顾元珩心里有些惋惜和遗憾,他没想到如此有才气的五爷爷一家居然是最没有志向的。 四爷爷一家最没有本事,却最能折腾,对权势、金钱、名利的欲望最强。 这时候小姑抱着莎莎进来,大军小岭也和蓝海军、王小利跑回来。 家里来客人有零食、吃好饭,小岭总是把这俩小伙伴儿叫上的。 顾元祯觉得跟大人坐这里规规矩矩地说话最没劲,他被小哥俩吸引了注意力。 大军小岭本就生得像,因为小岭总在烈日下暴晒,所以比大军黑得多。 来到军区以后,他晒得比在乡下少,就白回来一些,看起来和大军就更像一些。 顾元祯看得好玩儿。 他站起来刚要往外走,林苏叶就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橘子,“元祯,你读几年级了?” 一说学习,顾元祯就更无聊,简直无趣,如坐针毡。 如果在首都,哪怕是顾老太太问他,他也会扭着脖子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可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敢对林苏叶露出一点不驯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也许是她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露出来的那中复杂又凶狠的眼神,也许是那个身居要职却带着围裙帮媳妇儿做饭的高大俊冷的男人,也许是五爷爷一家对她的亲热,也许是堂兄都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反正,他也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跟个三好小学生一样回答林苏叶的问题。 林苏叶知道他难受,也知道他不敢反抗,所以就更乐意问他。 问得他额头都开始冒汗,她才笑得分外亲切道:“我们虽然从乡下来的,可大军小岭莎莎学习都非常好,大军从来都是第一名,莎莎和她哥哥差不多,小岭也是前三名。就连我和奶奶,原本没读过书不识字,现在也有初中水平,以后还得去读高中水平的夜校呢。” 薛老婆子震惊地瞅着她,你这是干啥?我只会看书不会写,也不会数学! 你又开始给我画饼!又开始给我安排功课!我不想去夜校! 学自行车差点给我老骨头摔了呢。 外面的小岭听见都惊悚了,头发险些竖起来。 我滴妈呀,亲妈,你可真敢吹! 我什么时候前三名了? 我成绩中等,中等呀! 妈,你可别给我吹了,万一人家一问,我不就露馅儿了? 莎莎就瞅着他吃吃地笑。 小岭脸都红了。 太羞耻了! 蓝海军和王小利却没啥,因为小岭体育门门第一呢,所以在他们看来平均一下,前三名妥妥的啊。 顾元祯自然不会问的,他只觉得这都是真的。 这个漂亮阿姨心机好深呀,她态度和蔼可亲,声音温柔甜美,一副关心他的样子,可他听得出她句句带刺!!! 眼前这个温柔美丽的阿姨,身体里还有一个冷艳高贵的形象,冷冷地瞅着他,冷冷地讥讽:顾元祯,我儿子女儿都非常优秀,你离他们远点,你不配和他们玩儿! 他心里竟然生出一点寒意,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林苏叶看他额头冒汗,就拿了手帕帮他擦擦,亲切道:“元祯,你觉得热吗?是不是离炉子太近了?你到这边来坐。”她拉着顾元祯去那边坐,让他坐在最角落,她亲自盯着他,还得笑呢,“这孩子长得真俊,真招人稀罕。” 外面大军小岭偷摸瞅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小岭:我妈为什么对那个顾元祯那么好?一个劲地夸他长得俊? 他是长得俊,可大军也很俊啊。 再俊能有顾知青俊? 这人眉梢眼角都斜飞,带着一股子邪气,哪里俊了? 他看顾元祯越发不顺眼了。 他溜进厨房,对正在切肉的薛明翊小声道:“爸,我发现一个事儿……” 薛明翊手上动作停顿一下,“什么?” 小岭:“我妈对那个顾元祯格外青……还是红眼来着?” 薛明翊:“青眼有加。” 小岭一拳捣在手心里,“对,就是这样。我妈一个劲地夸他长得俊,还给他擦汗,给他剥橘子,我瞅着跟我奶看顾知青差不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元祯是她亲大儿子呢。 旁边负责烧火的小武还有帮忙打下手的郑援朝恨不得把小岭的嘴捂上,这孩子你是不知道你爸呀,十五岁的少年就是男人了,他会吃醋的! 果然薛明翊把刀递给小郑,他则擦擦手去了东屋。 众人正在炕上闲聊呢。 薛老婆子和顾妈聊得热火朝天,顾妈给她吐槽教委一个领导。 顾爸和顾元珩、顾孟昭聊。 小姑和大军几个孩子在堂屋玩儿打扑克呢。 他媳妇儿的确双眸温柔地盯着顾元祯,满脸温柔可亲的笑,那架势不是亲娘也是亲姐姐。 薛明翊身材高大颀长,气场强大,他一出来那存在感是挡不住的,众人立刻停下话头儿看着他,一时间都没说话。 林苏叶也扭头看他,怎么了? 顾元祯终于松了口气。 薛明翊和众人聊了几句,表示可以开饭了。 顾妈笑道:“能吃上薛参谋长给我们做的饭,我感觉自己成了首长呢。” 薛明翊难得地开了句玩笑,“首长吃不到我做的饭,只有自家长辈可以。” 大家笑起来。 林苏叶就起身去给他帮忙。 她看顾元祯走到堂屋,要去和莎莎说话,立刻招呼道:“元祯,麻烦你来帮我端菜吧。” 顾元祯一怔,却也没拒绝,又乖乖进厨房帮忙。 小岭:“哎……四个大儿子在这里不用。” 蓝海军和王小利立刻跑到厨房说帮忙。 林苏叶:“厨房小,站不开这么多人,你们去玩儿呀。” 两人出来,朝小岭耸肩摊手,被赶出来了。 这时候做饭有肉有油水就好吃,根本不讲究什么搭配。 薛明翊炖了一盆排骨白菜粉条,一盆酸菜草鱼块,一盆辣椒豆腐,还有一小盆韭菜炒鸡蛋,一盆菠菜虾皮汤。 从厨房买了一笸箩的大馒头。 蓝姥娘最近感冒,不做吃的了,没送菜,林苏叶让蓝海军给家里送一些菜回去 林苏叶尝了尝味道,夸道:“真不错。” 薛明翊小声道:“回头给你做溜鱼片吃。” 他刀功很好,鱼片比厨师片得都强,只是人多不做,因为不够吃的。 林苏叶小声道:“还有大厨媳妇儿独享菜呢?那我可期待一下。” 她让小武和小郑都进屋和客人一起吃,他们却不肯,非要和孩子们一起。 林苏叶又招呼顾元祯上炕,“炕上热乎,去奶奶身边坐。” 想挨着我闺女,你也配! 你不是整天想当老大嘛,你就和大人一起,你当什么孩子王? 顾元祯心里委屈,感觉被她欺负却又说不出,甚至自己都怀疑这委屈从何而来。 是不是自己多心,真的太叛逆不听话,所以对一个这样漂亮温柔的阿姨生出她排挤自己的想法? 第 137 章 敢不敢扒火车 顾元珩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来看看五爷爷一家,试着劝说他们北上,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作罢,毕竟人各有志。 只要多走动着,亲戚情分就不会冷淡。 他对顾爸顾妈道:“我以后要是进了商务部,少不得还得学几门外语,到时候要跟爷爷奶奶学习。” 顾爸倒是乐意教小辈学习,“你有时间只管来。其实你在首都有更好的老师,跟他们学是一样的。” 他还是那个观点,英语是首要学的,此外对哪个国家感兴趣就学哪个国家的语言会更好。 顾元珩在北边呆过,俄语学得不错。 另外从国际局势来看,除了英语,德法印也有学习的必要,可以根据自己的精力和兴趣取舍。 顾爸谦虚道:“我脱离信息十来年,很多事情真的不清楚了,说也说不准,你们年轻人多了解了解。” 顾元珩就对顾妈笑道:“奶奶,咱家海外的亲戚还能联系吗?” 顾妈脸色微变,“已经十来年不联系。” 就因为她亲哥和姐姐没回来,他们通过很多书信,聊过一些局势、政治,结果就被打成间谍,差点翻不了身。 虽然现在形势好转,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有变化呢? 除非真的公开宣告、欢迎华侨回国,否则顾妈是不想再联系的。 她知道顾元珩的意思,他想进商务部,就得了解国外的政治、经济、贸易等各方面的信息,如果有人从实际给他讲,比他道听途说或者单纯看不真实的报道信息要好很多。 如果没有危险和后顾之忧,她自然愿意帮忙,现在还是先算了吧。 她道:“元珩你过了年读大学,本科起码四年,到那时候国内国际局势应该有所变化,国内也允许出国,你可以和孟昭出去看看。” 孟昭一起去,他舅舅和姨妈当然会尽心招待的。 顾元珩立刻道谢,拿到顾妈的允诺,他以后也会方便很多。 他和顾孟昭一家不同,他有野心有抱负,不甘平庸。 那十年大部分人陷入困境,自身难保,还有些蛰伏到失去希望的,像顾爸顾妈和顾孟昭这种则是适应环境学习新的东西,都立足自身,自保为要。 他却敢拿性命做冒险,去完成一个又一个危险的任务,让自己变得更加重要、不可或缺。 同样也为人忌惮、排斥,他也处于不进则退的境地,没有安全岛,只能不断向上攀登,直至顶峰。 搞学术的乃至部队的都可以激流勇退,遇到事情也能退回自己的安全领域。 他却不能。 有些领域就是一旦进入就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顿饭吃得时间特别长,可能和顾元珩的性格有关,他很擅长聊天,而且话题很广,不管老人孩子还是男人女人,不管什么行业,他都有涉猎。 哪怕林苏叶和顾妈聊织毛衣,他都能告诉她们北欧那边男人也擅长编织,他们的花样很漂亮,国内很多都是那边传过来的,等他回去可以帮忙收集一些书籍过来。 林苏叶原本因为他的长相对他有所戒备,可这一次见面,他却成功让她卸下心防,甚至有些喜欢他。 同时她的理智也暗暗警告他,要警惕、远离这个人,这个人太厉害,和她不是一类人,和她喜欢的朋友们也不是一类人,这是一个危险人物。 林苏叶还是喜欢简单、单纯的人,不喜欢有十万个心眼儿的。 不过内心深处戒备归戒备,相处起来她还是很喜欢顾元珩的。 这人让人舒服,他让你知道他有心机,但是也让你知道他不会对你耍心机,有什么需要他会说出来,他还会让你相信只要你有需要他也会不遗余力帮你。 这就很舒服了。 吃完饭都快四点,过会儿该吃晚饭了。 锅里还有肉汤,就拿来下挂面吃。 顾元祯被林苏叶“看管”了一天,他中间就去过一次厕所,甚至想出去溜达一下又被林苏叶给叫回来! 这会儿他就有些受不住,真的跟坐牢一样。 外面小姑领着大军小岭和莎莎扫雪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很勾人,他也想去玩儿。 他学着乖孩子的模样,“姨,我能去院子里活动一下吗?” 坐一下午,腿都麻了。 林苏叶笑道:“外面下了雪多冷呀,屋里热乎,要不你嗑瓜子?” 她起身往外面瞅瞅,小姑已经领着孩子们回来。 他们一身雪。 顾妈招呼莎莎几个赶紧上炕,“今儿孩子们咋格外安静呢。” 以前他们过来,三个孩子可黏着他们了,大军和顾爸下棋,莎莎就和她一起,小岭也跟着他们聊八卦呢。 今儿三个孩子都没上炕,明春也没怎么露面。 这会儿要吃完饭,大家就都聚一屋了,暖和。 林苏叶让薛老婆子待着,她去和薛明翊一起下面条。 莎莎过去坐在顾妈怀里,大军又去和顾爸一起聊天。 小岭却一屁股坐在顾元祯旁边,打算盯着他,让他离自己妈远点。 顾元祯看他坐过来,等会儿林苏叶应该就不会盯着他了,他看小岭就格外亲切,“你弹弓打得不错,我也很厉害,咱们比比?” 小岭:“行!吃完饭的!” 看我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因为林苏叶的戒备,小岭眼睛里这点防备算啥啊,在顾元祯看来格外亲切。 林苏叶烧火,薛明翊下挂面,她瞅着他就笑。 在部队里高冷沉默的薛参谋长,这会儿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真的很帅! 她真的好心动,哪怕两人老夫老妻也很心动。 薛明翊看她一眼,“怎么了?” 林苏叶小声道:“薛明翊,你真好看。” 薛明翊没听清,俯身靠近她,“什么?” 林苏叶笑道:“我说你做饭很好吃。” 薛明翊把她脸上的一点烟灰擦掉,“以后有时间就回家给你们做。” 吃过晚饭林苏叶邀请顾爸顾妈住一晚,顾元珩和顾元祯也是自家恩人,招待两天也是应该的 她戒备顾元祯归戒备,面上该有的礼数是不缺的,再者顾元祯才15岁,他要开始折腾起码得十七岁呢。 林苏叶和顾爸顾妈商量,想请梁老吃顿饭,也算是答谢人家帮忙。 小岭闹腾,人家竟然还支持,而且公社也能通电,这人情是得酬谢的。 送礼就不必,人家不图这个,这热乎乎吃顿饭是应该的。 顾妈:“可以,他明天指定有空,前几天还说过了冬至节让我们过去吃饭呢。” 林苏叶就对薛老婆子道:“娘你去给梁老打电话。” 薛老婆子:“怎么让我打?” 林苏叶:“是不是你上门请人家办事的?” 顾妈笑道:“大姐,我陪你一起去。” 薛老婆子就挽着她的手去通讯处打电话。 电话通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薛老婆子反而不紧张,还很和气地和人家聊一下,说找老梁同志。 李桂芝:“您是庄阿姨吧?” 薛老婆子:什么庄阿姨? 顾妈推推她,示意叫你呢。 薛老婆子回过神来,大家都叫她薛婶子、大娘,还是第一次被人家叫庄阿姨呢。 她就笑道:“对,是我,之前请老梁同志帮忙拿主意,现在我们公社要通电了,大家伙儿都很感激。明天我们想邀请他来吃个饭,孟昭的爸妈也在。” 李桂珍很想替公公回绝掉,又不敢,就试探薛老婆子。 薛老婆子却没那么多想法,她听李桂珍的意思好像也想来吃饭?她大方道:“你也来呀,孩子有空就都带来,一起热闹。” 反正家里那么多菜和肉呢,请客就大方一次。 李桂珍也是一愣,没想到薛老婆子这么不怕人,竟然连自己都邀请。 她觉得薛老婆子这是很看上公公了啊,为了公公连未来儿媳妇都讨好,瞅着和吴阿姨差不多的路数。 她挂了电话以后出去找遛弯儿的梁剑云。 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喜欢和孙子在外面踩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李桂珍也很是无奈。 恰好梁剑云回来,听她说薛家邀请他去吃饭,他笑道:“大妹子一家就是热情,特别好的人家,大人孩子都招人稀罕。” 李桂珍心里道:是大妹子格外招人稀罕吧,瞧您,一听大妹子来电话笑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她试探道:“爸,那咱去不去?” 梁剑云笑道:“我肯定去,你们要是没时间就不用去,我有事要和孟昭爸妈说。” 他挺想和大军小岭的父母好好聊聊,关于这俩孩子的未来发展,他有点小小的建议。 李桂珍:“…………”这还怕我去是怎么的?我偏去! 她笑道:“爸,可巧呢,我也没事。” 梁剑云看了她一眼,“既然人家邀请你,那你就一起去。” 李桂珍:“好嘞,那我准备礼物。” 林苏叶这边吃过晚饭就安排一下住宿。 晚上顾元珩和顾元祯就去小郑宿舍,顾爸和顾孟昭一个屋,顾妈就在西间一起睡,反正炕大。 小姑对顾元珩道:“咱们去比划比划啊。” 军区这里有个小型室内训练场,瞅着还不错,设备也齐全。 她想学顾元珩那些招数。 顾元珩笑道:“那你可得手下留情。” 林苏叶就对顾孟昭道:“孟昭,你带着元祯也过去玩玩吧。” 顾孟昭不会打架,但是喜欢看明春训练,就是看她受伤也挺心疼的。 顾元祯乐意去,只要不被林苏叶那双水灵灵带刺的眼睛盯着,去哪里都行。 小岭拉上大军一起去,看他怎么赢顾元祯的。 林苏叶按捺住自己的担心,觉得大军小岭也不是小孩子的,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所以她没阻止他们和顾元祯玩儿。 她不能把儿子们一直拴在身边,他们需要成长。 莎莎也想跟着去玩儿。 林苏叶笑道:“乖宝儿,外面冷,你和奶奶跳舞吧。” 莎莎就乖乖地点头,“对,我还是更喜欢跳舞。” 她嘴里哼着曲子,哒哒跑去找顾妈几个跳舞了。 薛明翊则帮忙把厨房收拾一下。 这时候没有抽油烟机,厨房只靠窗户通风,很容易积攒油烟灰尘。 收拾完,林苏叶浴室那边小锅炉里的热水也烧好,对薛明翊道:“你在家里洗澡还是去澡堂?” 大院儿里有澡堂子,每天从九点开到晚上九点。 薛明翊:“在家里冲一下就行。” 主要洗个头。 他知道林苏叶也要洗头,就说等会儿帮她洗。 顾妈下来倒水,瞅着厨房俩人那么恩爱,心里也美滋滋的,哥哥嫂子这样好,明春有样学样以后和孟昭肯定也是恩爱圆满的。 想着过两年自己也能抱上软乎乎的孙子孙女,就和莎莎那样,她心里就美得冒泡儿。 训练场,小姑和顾元珩都脱了外套,穿着里面的汗衫比试,顾孟昭帮他们计分。 小岭和顾元祯比赛打弹弓,大军当裁判,两人比了个平手。 因为顾元祯弹弓打得好,小岭对他印象改观一些。 小岭:“你们在首都那里都玩什么?” 顾元祯就给他讲街头巷尾那些好玩儿的事儿,放炮仗都是小意思,他们分帮拎着搬砖打架,挖陷阱把对方掉进去,还拿水管呲。 小岭听得哇哇叫,直佩服。 他们可真敢啊,这小日子真够惊心动魄的,跟自己这里过得日子一点都不一样。 大军瞥了他一眼,警告他把口水擦干净。 羡慕这些,你屁股痒了吧。 小岭又问顾元祯他们学校运动队什么的怎么样,有什么好玩儿的。 顾元祯:“呃,我不常去学校。” 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逃学的多,学习的少。 尤其恢复高考以前,读书无用,高中毕业就得被迫下乡,有些吃不起饭的初中毕业就得下乡,自然更没人学习。 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还不到下乡的岁数,工作又轮不上,读书也没用,基本都在城里游荡鬼混,四处惹是生非。 可以说,他们和回城没工作的知青一样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他看小岭一脸震惊的模样,得意道:“我这个年纪,很多人都不去学校,我们成立了一个小帮派,占领了四条街,凡是在这四条街偷摸做小生意的人都得给我们交保护费。” 他从兜里掏出几块钱来分给大军小岭。 两人忙摆手表示不要。 小岭真的很惊异,“你妈不打你?” 顾元祯笑了笑,“我妈管不了我。” 小岭就羡慕得不行,“你妈真……” 好还是不好?行还是不行。 小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笑道:“你妈妈真不会管孩子,这孩子逃学就得打。”他比划了一下,“荆条、竹板儿,随便什么,啪啪啪地打。” 顾元祯:“……”他瞅着小岭,“你……被打多少次了?” 小岭立刻道:“没有,一次都没!我从来不逃学!我妈盯得可紧了,就算请假都得和老师核对呢。” 再者他们还有一个小尾巴监督员呢,就去育红班讲故事,快放学还得让人老师给送学校去接他俩放学。 顾元祯对莎莎也很好奇,问小岭,“莎莎真的和你们一起读四年级?” 小岭:“那当然!” 顾元祯:“她坐在那里不无聊吗?会不会闹?” 小岭:“她听讲啊回答问题啊,无聊什么?老师每隔几分钟就夸她,问她渴不渴,要不要下地休息,她哪里会闹?” 顾元祯笑起来,“她真可爱。” 小岭:“她要是不跟个小管家一样还是很可爱的,她是我妈的特派员。” 顾元祯遗憾道:“我没有妹妹。” 小岭看到葛峰马鸣几个在那里探头探脑,便嗤了一声,“你们鬼鬼祟祟干嘛呢?” 葛峰伸伸胳膊抻抻腿,“这又不是你家的,谁鬼鬼祟祟了?” 马鸣也胡乱打拳,“就是,你们能来,难道我们不能来?” 几个人就在一边说风凉话,但是不指名道姓,不再说侮辱性的词汇,哪怕知道他们说谁也不能计较,更不能给他们埋坑里。 上一次之后他们十分不服气,还是喜欢挑衅一下,但是不过火。 他们几个知道大军小岭家来亲戚,一直留意着动静呢,知道他们来这边训练场,特意跑过来看的。 顾元祯一看葛峰几个就知道这是家里有点背景自己不学习又没多大本事就喜欢撩骚欺负普通学生的“软蛋”混子,这种人不聪明但是也不惹大麻烦,他们都怕揍。 他在学校打了不少这样的软蛋混子,不禁有些手痒,他问大军小岭,“你们平时打架吗?” 小岭:“我妈不让。” 顾元祯:“没有打群架的?” 小岭:“有,我听说他们海军大院就有人拉帮结派跑来和陆军大院的打。不过都是初中的,小学的没有。” 小学六年级的要打架,也装初中的,而且他们都不敢在学校打架,都是去外面约架。 小岭只是听说,没凑过热闹。 他们来军区这些日子,除了和葛峰几个冲突外,其他也没人欺负他们。 即便那些瞎混的初中生,也没来欺负过小学生,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和小孩子打架甭管你对错都是你错,都要狠受处分,所以初中生没有来打小学生的。 军区学校和外面还是有区别的。 顾元祯:“这几个就挺欠揍的。” 欠欠的,一个劲儿地撩人。 大军:“不许打架!” 你打架行,可不能连累我们。 再说你都初中生,打葛峰几个也不光彩。 顾元祯:“我教你们怎么打架才能赢吧,这样等你们去了初中,和人打架也有准备。” 大军冷淡得很,小岭却……兴趣不大。 他爹、他大哥、小姑都很会打架,都能教他,而且就算去初中也没人敢欺负他,大军学习好有老师护着,他和大军、蓝海军、王小利四个人呢,还有其他同学也和他们好,谁敢跟他们打啊? 小岭觉得打架好傻啊,又不是两国交战,就两国交战也得先谈判呢。 大军看了小岭一眼,心里有些欣慰,妈妈整日耳提面命叮嘱他好好学习、不要打架、不要逞能冒险,看起来卓有成效。 顾元祯看小岭对打架没兴趣,还有点惊讶呢,他也就不再说这个,又问这里有没有好玩的,他们可以去冒险。 不等小岭说呢,葛峰几个来劲头了。 葛峰:“有人去扒火车,你干嘛?” 马鸣:“我们火车站过去一个小站,那里停了一个棺材,里面有个死人,放好几年了,你敢去看吗?” 李钢道:“我知道一个山体防空洞,废置很久,里面可深呢!” 还有人喊道:“你们谁敢去坟地里睡一宿,不怕鬼?” 顾元祯对小岭大军道:“听着还挺有意思,那里真有个死人吗?” 小岭:“听说,我们没去看过。” 他们放学就得回家,休息天也是在大院儿里玩,到时间就回家吃饭,没有一整天的功夫跑出去探险。 被他们这么一说,小岭也有点心动,想去探险。 这时候小姑他们已经训练完,招呼几个孩子回家。 葛峰对顾元祯这种颇有派头的初中生很向往,“喂,啥时候一起玩啊?” 顾元祯:“再说。” 回家的时候顾元祯落后两步,对小岭道:“明天你们上学?” 小岭:“对呀。” 顾元祯:“明天你们家还请客,不如我们去探险吧。” 小岭扭头瞅瞅,小姑他们已经回家了。 他小声道:“不行,逃学会被我爸妈打的。” 上一次他和大军互相打的画面记忆犹新呢。 顾元祯轻笑:“你这么怕家长打呀,真是个乖孩子,我们小时候没有不逃学的,没打过群架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小岭听他语气好像不逃学不打群架很丢人、好好读书就很没面子一样。 看他犹豫,顾元祯道:“挺好玩的,一群人扒火车才好玩呢,尤其是货车。” 小岭蹙眉,“偷东西可不行!我小姑是公安,专门抓贼的!” 顾元祯:“当然不偷东西,扒火车么,是刺激。铁道游击队你看过没?” 小岭:“那是扒鬼子的过车,干革命,不一样!” 这时候林苏叶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小岭,元祯,你们在外面吗?” 小岭立刻喊道:“回来了。” 林苏叶走过来,“大家都进屋了,你们干嘛呢?” 顾元祯朝她笑了笑,“阿姨,我把小岭弹弓弄掉了,刚找着了。” 林苏叶招呼他们回家暖和一下,一会儿去宿舍睡觉。 等顾孟昭他们去了宿舍,林苏叶瞅着小岭,“你和元祯哥哥在外面说什么呢?” 小岭觉得最好还是别说顾元祯想去扒火车,免得害顾元祯挨揍。 他就道:“葛峰邀请我们去火车站那边玩儿。” 林苏叶:“火车站怪危险的,想玩让小姑和顾知青带你们去动物园看看。” 小岭眼睛亮了,“好呀!” 第 138 章 戳破窗户纸 林苏叶又开始做那个梦,比以前梦见的更加详细、完整。 她最初那个梦就是一个电视剧,自家人戏份少,主要都是男女主的恋情以及事业,还有他们的父母亲朋的故事。 后来孩子们大了,她变成透明人跟在他们身边,知道一些自家人的事儿,也许是受剧情视角的限制,她看到的东西有限。 这一次可能因为顾元祯的出现,她解锁了全部剧情,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那时候莎莎、王亚楠、胡小敏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来往密切,林婉晴作为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又善解人意的女性长辈,对她们影响非常大。 她总说女孩子要勇敢表达自己的感情,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 胡小敏一边被林婉晴鼓励表达感情一边要学会慧眼识人,那些混混不能要,那些只会甜言蜜语的不能要,那些成绩不好的不能要,那些身份太差的不能要……于是她和首都来的陆晏笙开始纠缠不清。 而莎莎则对二哥的朋友顾元祯一见钟情。 那时候小岭在省运动队,大军却去了清大读书,并且早已经开始创业沉迷赚钱。 薛明翊依然在部队里忙于公务,明春却婚姻失利,病情时好时坏留在老家。 而15岁的莎莎,身材高挑,叛逆又任性,虽然聪明却不爱学□□想去香江当歌星明星。 她骗顾元祯自己18岁,早就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却被顾元祯识破。 他说自己和薛磅礴是兄弟,就是她哥,找人教她学唱歌跳舞表演,说以后捧她当明星,他和二哥一起把她宠得更加恣意任性。 在小岭出事的那一年,他答应和她在一起。 他跟她说“你不是衣服,你是我的眼珠子”。 从此她就再也割舍不掉他。 薛明翊知道以后调查了顾元祯,他说顾元祯是个有狼性的人,亦正亦邪,对敌人狠,对他自己和爱的人一样狠,不许他们在一起。 他把女儿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她就请林婉晴帮忙。 林婉晴说带她去散心,她就去找顾元祯。 她跟薛明翊说自己怀了宝宝,要和顾元祯在一起,她指责薛明翊从前不关心她,现在却来管她。 她没有妈妈,顾元祯却为她做了很多妈妈才会做的事情。 他给她过生日、陪她逛街、找人教她化妆打扮,教她唱歌跳舞…… 她说顾元祯爱她,胜过爸爸爱她,她说我要妈妈,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如去死。 薛明翊枯坐一天一夜,最后答应他们在一起。 可事实证明薛明翊对顾元祯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深爱自己的女孩子,不能没有她,愿意为她死,却不愿意为她停下来。 他把事业做到海外去,因为在那里可以过快意恩仇的恣意日子,他不想受约束、不服管教,他无法一直呆在她身边。 他甚至无法面对薛明翊这个正气凛然的岳父。 一开始莎莎为了留住他,用激烈的手段,威胁他要打掉孩子,可他还是走了。 她情绪太激烈,孩子也没保住。 两年后他回来,任她打骂,跪在她脚下说濒死之际只想到你,在你面前我不要任何尊严,我只要你。 看着他身上的伤,再想到二哥,她心软了。 半年后他又走了,说只要不死就会回来。 彼此折磨,却又难以割舍。 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那种折磨,彻底崩溃。 莎莎在崩溃的时候只会大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乖宝儿,妈妈在这里!”林苏叶脱口而出,一下子惊醒。 屋里生着炉子,被窝里还有个人形暖炉,林苏叶热出一身汗。 薛明翊伸手揽住她,“做噩梦了?” 林苏叶:“嗯。” 薛明翊听她鼻音浓重,大手轻轻地擦过她眼底,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什么梦?” 林苏叶:“孩子们……不乖。” 薛明翊:“他们现在表现不错。” 林苏叶揪着他胸口的背心小声道:“薛明翊。” 薛明翊:“嗯?” “你以后……能不能多回家?”他们结婚到现在已经十年,却总是聚少离多。 工作总是做不完的,前途总是无止境的。 他已经是年轻的参谋长,没有必要为了升职太拼。 她想他多回家。 薛明翊抱紧她,“好。”他顿了顿,“以后会尽量多回家。” 林苏叶就高兴了。 只要他常回家,多和孩子们相处,孩子们就会受他影响,不需要他怎么教育孩子,孩子们也会以爸爸为榜样的。 现在孩子们都能感觉爸爸是爱他们的,莎莎就特别喜欢黏着他。 虽然梦里那些都还没发生,可她也不能放松大意。 起码事实证明了薛明翊的确一直被林婉晴夫妻借钱,胡成鑫也的确死去。 如果她没有掺一脚,那林婉晴和薛家的关系必然也会更密切。 她怕如果不努力改变,梦里那些就会发生。 她曾经想过那个梦到底是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未曾发生的剧情?他们是活在剧情里,还是剧情和现实一致?这些她都无从考证,也不是她的知识能够解释的。 她不纠结这些,她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家人不受伤害。 哪怕她知道对顾元祯有些过分,也并不后悔。 顾元祯已经十五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定型,他和受环境影响改变性格的小孩子不同,他不会轻易被外人改变,除非他自己认知发生变化,自己想要改变。 下半夜林苏叶一直没睡,都在想这些事情,等天亮的时候莎莎穿着睡衣哒哒跑到她的被窝里,窝在她暖香的怀抱里,跟她撒娇腻歪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心情。 “乖宝儿,妈妈好爱你啊。”林苏叶亲亲莎莎的小脸蛋。 莎莎咯咯直笑,“妈妈,莎莎也好爱你啊,给我好多好多宝石,好多好多新衣服,我都不换呢。” 林苏叶抱紧女儿,和她好一个腻歪。 薛明翊看在眼里,他感觉得出她的异样,从她见到顾元祯的时候眼神就不一样。 他没有问。 今儿梁剑云要上门做客,孩子们却要上学的,小姑也要去上班等晚上回来,但是薛明翊还可以在家里休息会继续帮他们做饭。 从顾孟昭几个带着顾元祯过来,林苏叶又盯上他了。 她对顾元祯格外热情,“元祯,今儿我们要包饺子,你要留下给阿姨帮忙呀。” 顾元祯:“……” 他原本想着跟堂兄过来打个招呼,就出去找葛峰那些人玩儿的,他想去火车站看看那个死人是怎么回事。 他小声道:“阿姨,我可以出去玩儿吗?” 林苏叶:“你看弟弟们都去上学,你自己玩儿他们多眼馋呀。明天后天他们学校放假,让你小叔带着你们去动物园。” 顾元祯想说冬天去动物园有什么好看的?大部分动物都蔫哒哒的,那还是大兴安岭那种野生森林好,里面有真的老虎、熊、狼…… 他接收到顾元珩的眼神,就乖乖地跟林苏叶点点头,“好吧。” 薛明翊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去帮忙和面,顾孟昭和郑援朝则帮忙剁馅儿。 十点多,梁剑云和李桂珍带着礼物到了。 林苏叶挽着薛明翊迎上去招呼客人,她小声道:“你见过梁老吗?” 薛明翊:“没呢。” 他看到梁剑云的时候招呼一声,握了握手,却没有什么异样。 林苏叶看看他,他没觉得像? 李桂珍已经热情地和她招呼,林苏叶就顾不得想别的,赶紧寒暄。 李桂珍大包小包收拾了不少礼物,虽然她计较得多,可她也要面子,出门不能掉份儿,该讲究的是很讲究到位的。 她半点不见之前紧张挑剔的样子,就真好朋友一般,客气又不失活络,把场面话说得很好听。 薛老婆子对她印象不错,她能陪着公公出门做客,说明很贴心啊。 她笑道:“上一次见过,邀请你来家里吃饭,你不好意思。” 李桂珍忙道:“失礼失礼,上一次陶红樱找我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她一边说话,却暗中观察公公和薛老婆子,就瞅着他们是不是有眉来眼去的举动。 两人都已经那样好了,总该有端倪的,保不齐就得谈正事了。 她觉得既然事情不能避免,那她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毕竟她反对也没用。 老太太总归是要进门的,与其她反对也不好使,等着别人戳破这层窗户纸提亲,不如她主动点卖个人情给公公和老太太,这样以后他们也会感激她。 她拿定主意对薛老婆子就更加亲热,让林苏叶瞅着有点奇怪。 顾爸把顾元珩和顾元祯介绍给梁剑云认识,又让顾孟昭陪着他们聊聊。 李桂珍热情主动得很,“阿姨、苏叶妹妹,我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我帮你们做饭。” 林苏叶忙道:“哪能让客人帮忙呢,大姐你还是去和阿姨说话吧,这里包饺子,挺快的。” 家里有昨天烀的猪头,锅里炖着肉菜,再包多多的饺子,今儿就能吃得非常丰盛。 梁剑云不想他们忙活,就道:“千万别麻烦,去食堂打几个菜就挺好。我平时也这样吃,不讲究的,今儿主要是想来和你们正式见个面,聊一聊。” 顾妈和梁家都熟,不需要客气,就邀请梁老,“那一起过来包饺子吧,也热络。” 顾爸也说好,小岭不在家,没人指派他只能捣蒜妮儿,他也可以上桌献丑,哈哈。 他们也不在厨房忙活,直接关着门都在堂屋一起帮忙。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少不得要感激梁剑云帮忙,老家终于能通上电。 梁剑云却更喜欢聊大军小岭,觉得这俩孩子有前途,要好好培养。 他对众人道:“这有本事的人呀很多,但是能心怀他人,为老百姓办事,那就难能可贵。”他夸林苏叶和薛明翊教育得好。 林苏叶笑道:“也没想孩子将来必须干什么,只要健健康康的,别做坏事儿,一切都随他们喜欢去。” 一边的顾元祯就觉得她言不由衷,你明明逼着小岭学习呢,还说没想什么。 大人就是这么虚伪,嘴上说不求孩子多出息,实际上不许逃学不许玩这不许玩那,必须学习好才行。 林苏叶转眼看到顾元祯,就又亲切地把他给架上去了,让他和这些有身份、有思想的长者一起说话。 哪怕不聊,你也给我乖乖坐一边听着。 给你上个紧箍咒! 顾元珩和梁剑云很聊得来,顾元珩虚心请教,梁剑云也提携后辈,说了一些对他未来发展很有帮助的话。顾元珩原本计划五爷爷一家不北上,他就早点回京,不过见到梁剑云他打算多留两天。 顾元祯瞅着他们,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他们都是高高在上,光芒闪闪的人物,他…… 人生第一次,他竟然生出一丝自卑心。 这一丝自卑心不是突然来的,而是从林苏叶那温柔又带刺的眼神,从她亲切又疏离的态度,从她不许他碰莎莎开始的。 他小小年纪就骄傲自负,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可林苏叶的嫌弃却让他……不是滋味。 他有那么差吗? 看她对顾孟昭就亲切有加,半点不带刺,是真的好。 她对顾元珩也很亲切,虽然有点客气,但是也不带刺。 怎么独独对他,就带着刺儿? 难道是老古董跟她通过气儿? 不能啊,老古董又不认识她。 他原以为这么多人忙活,也不差他一个,他溜出去也不会被注意到的。 结果他刚要脚底抹油,就听见林苏叶对顾孟昭道:“孟昭,你带元祯一起擀皮儿。”末了还得继续夸顾元祯,“这孩子咋长得这么好看呢,和元珩有两分相似,是随爹?” 她这么一问,大家的视线就落在顾元祯和顾元珩的脸上。 顾元祯:“……” 顾元珩却从容自在,他给大家讲一下家里人,他们俩其实都有点随爷爷。 顾孟昭看顾元祯呆站在那里,就教他擀皮儿。 顾元祯是个聪明的,动手能力强,一学就会,擀得提溜圆。 学会了他还特意把擀好的皮儿放到林苏叶面前,他嘴上不说,却暗搓搓地观察她,看她有什么表情。 林苏叶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恰好对上顾元祯偷摸打量她的眼神。 他在等着她夸? 林苏叶就笑起来,“元祯是刚学会擀皮吗?擀得真好,和大军一样好。” 这一招她是跟着林婉晴学的,林婉晴在梦里很会这样打压大军,总是一边夸大军,一边用他给胡卫东垫脚。 当然林苏叶不是为了用顾元祯给大军当垫脚石,大军很优秀不需要别人垫脚,她就是想用大军打击一下顾元祯,让他别骄傲自负。 你都十五岁了,会擀皮儿有啥了不起的?我儿子八岁就很会呢,擀得还比你好!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想当什么社会大哥,喜欢那种快意恩仇的日子,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你算个啥东西? 在我这里,是虎你也给我猫着。 她就想让顾元祯不舒服,让他感觉她的敌意,这样他以后就会讨厌她、讨厌她的家人,主动离她家人远远的。 顾元祯刚升起来的一点骄傲,又被她打压下去,就默默地擀皮儿,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薛老婆子夸道:“这孩子真能干,先前儿还不会呢,这会儿就擀得这样好。” 顾元祯难得谦虚了一句,“奶奶,我都十五岁了。” 在首都的那些桀骜不驯,这会儿就长出了一丝细细的顺毛,带着一点点委屈。 薛老婆子夸他:“十五岁也很厉害,你第一次学嘛。”她和顾爸顾妈也熟了,日常也互相开玩笑,“你瞅瞅你五爷爷和奶奶,现在还不会呢。” 顾爸:“真的,擀皮太难了,真是可方可棱就是不容易圆。” 晌午,大军小岭和莎莎回家。 看到梁剑云在,孩子们都高兴,热烈欢迎他。 小岭掏出一沓子信,“梁爷爷,瞅瞅,都是我老家同学写的感谢信,他们可感激您啦。” 梁剑云哈哈笑道:“这事儿的,主要是你们的功劳,我就跟着递个话儿。” 他让小岭和大军给大家念念。 大军不爱念,就塞给莎莎。 莎莎便站到凳子上去展开赵秀芬的信,开始大声给大家读信。 赵秀芬写了开头,后面孩子们一人一句,王铁顺写了三句。小学生文笔有些不通顺,赵秀芬也没给修改,就原样寄过来,展示的是同学们的真诚。 大军小岭再一次受到了表扬。 梁剑云夸完了又对孩子们道:“你们呐也不要有压力,这事儿是你们想做的,不是别人逼着你们做的。哪怕帮助别人也是自己愿意的,量力而为,不能被人绑架。” 有些人做好事儿原本是举手之劳,但是被人架上一定的高度以后就身不由己,你做什么别人都会指指点点拿道德标尺来衡量你,你不做别人就觉得你为什么不去做?你做了不符合别人标准的事儿就会被指责谩骂做得不对。 他希望孩子们提前了解这些,免得遇到此类事件会被伤害。 莎莎瞪圆了眼睛,“绑架!” 她就被绑架过! 顾妈摸摸她的头,给她解释什么叫道德绑架。 莎莎松口气,还好还好。 大军想了想,“我们要写一封信表示这不是我们的功劳,不应该感谢我们,应该感谢党和政府。是党和政府的政策给大家带来了实惠和便利。” 梁剑云鼓掌:“这孩子看得通透,就是这样。” 顾元珩看着大军,很是惊讶,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眼光? 他突然兴奋起来,觉得可以和大军多聊聊,培养一下这个孩子的政治敏锐度。 小岭瞅着顾元祯居然老老实实在家里擀皮儿,他惊讶得很,悄悄给顾元祯使眼色。 顾元祯一脸的生无可恋,你以为我不想出去?有你妈在这里跟个大蜘蛛精似的给我织网,我出得去吗? 小岭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对顾元祯道:“葛峰今儿还问你,他们想和你一起玩儿。” 自己不逃学,但是顾元祯又不上学,出去玩儿可以吧? 顾元祯下意识就瞅了林苏叶一眼。 她明明在厨房那边和薛明翊说话呢,这会儿居然就扭头回来看他。 她是蝙蝠精吗?装了雷达一直在探测他! 他都后悔跟着堂兄过来了,原本是想过来玩儿的,哪里知道过来被大蜘蛛精给粘网上了。 这顿饺子吃得热火朝天的,又热闹又有趣。 顾爸顾妈还有梁剑云、顾孟昭能从文学艺术角度来讲有趣的事儿,小岭莎莎能从孩童的角度给大家带来欢乐。 只有顾元祯如坐针毡。 薛老婆子格外高兴,招呼大家,“都多吃点。” 梁剑云笑道:“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我能比平时多吃一碗,实在是感谢。” 林苏叶和薛明翊去厨房盛饺子汤给大家,她招呼李桂珍多吃点,别客气。 李桂珍听说林苏叶学画画,主动邀请道:“我在美院当政教主任呢,你有时间来我们学校,我给你找个老师,专门教你。” 林苏叶连声道谢,“那可挺好。” 李桂珍不负责教学,也不会画画,但是她是政教干部,权力不小。 吃完饭,孩子们去上学,林苏叶切了水果给大家吃。 众人闲聊的时候,李桂珍示意顾妈跟她出去一下,说几句话。 顾妈就找个借口陪她出去,“桂珍啊,你有什么事儿?” 要是李桂珍再给孟昭介绍对象就太不懂事了。 李桂珍和她在路上散步消食儿,看周围没认识的人,就笑道:“阿姨,是这样的,您看我爸年纪大了,退下来工作清闲,有时候难免无聊。” 顾妈:“无聊?他不是整天去上班吗?” 李桂珍:“下班回来,还是……一个人呆着嘛。” 顾妈:“你想给老梁哥介绍个老伴儿?” 李桂珍笑道:“阿姨您真贴心。我寻思着呀,咱做儿女的不能只管自己忙而忽略了老人。” 顾妈将信将疑:“倒是不错,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桂珍笑道:“帮我和女方说说,我们乐意得很,条件只管提。” 第 139 章 质问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虽然字数不多,可对现在的林苏叶来说,要想完整地写下来也不容易——大部分字她都不会写。 没事,她不是刚买了字典嘛,还学会查字典,回头对着字典扒。 她还得琢磨一下怎么掩饰字迹,免得被人看出来,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冲动的,免得被人抓住马脚。 离婚俩字还没查到呢,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回来,她赶紧把本子合上。 莎莎跑进来要妈妈抱。 林苏叶摸了摸摔着的那边胯骨,“妈妈受伤了,不能抱。” 莎莎立刻露出心疼的眼神,“妈妈,疼疼,呼呼。”她开始转着圈朝林苏叶吹气。 薛老婆子看着林苏叶:“哪里受伤了?要紧不?” 林苏叶:“胯骨摔断了,你得给我钱,我好去住院。”她三言两语解释一下。 薛老婆子第一念头是真的,毕竟林苏叶骨头细弱,薛明翊特意跟家里人说过不让她干重活。 她转身就去开柜子拿五块钱给林苏叶,等钱到了林苏叶手里她猛地回过神来,气道:“你整天欺负我老婆子。胯骨断了还能走?当初我婆婆胯骨摔断,躺炕上两年不能动弹!” 她想把钱要回来,林苏叶却不肯。 林苏叶:“放你那里不定哪天又被人借走猴年马月也不还,我今儿借钱给孩子买了字典,一共16块呢,你还得给我十块才行。” 薛老婆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老天爷啊,啥字典这么贵,一买还三本? 林苏叶把字典放桌上让她研究值不值当,又把粉条塞给她,“杨翠花赔的。” 她故意一瘸一拐地进屋脱鞋上炕,把钱票拿出来藏在炕柜一个带锁小木箱子里,这是她的小钱箱。 莎莎噔噔跑进来,踩着小凳子上炕,继续追着给妈妈呼呼。 薛老婆子担心真摔坏了,问去没去医院,伤得咋样,家里有药油给她抹抹。 林苏叶:“杨翠花给了,一会儿我自己抹。”她原本想吓唬薛老婆子继续要钱,这会儿看婆婆真担心,就道:“就磕青了,骨头没事的。” 薛老婆子看她真没事,松了口气,想让林苏叶休息就把莎莎抱起来,“傻妮子,看把自己脑袋瓜子吹迷糊的。” 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要是见着林婉丽,你一定要说我摔断胯骨,在家躺着呢。” 薛老婆子来气:“哪有这么咒么自己的?” 林苏叶:“你甭管,就这样说。” 薛老婆子:“杨翠花送你回来的,你断没断,她不知道?” 林苏叶:“没事。” 她就等着林婉丽上门呢。 太阳一落山屋里就黑了,薛老婆子做晚饭,顺便给林苏叶点了油灯,方便她自己搓药酒。 等哥俩回来的时候,小姑也骑车驮着一些树枝回来。 吃饭的时候莎莎还追着林苏叶呼呼,为了配合林苏叶故意拐了一下。 大军看到,问她:“妈,你怎么了?” 林苏叶笑道:“不小心崴一下,抹药酒就好了。” 大军想到莎莎说那个姨姨waowao来,结果妈就崴了脚? 他眉头蹙起来。 他虽然动作慢悠悠、神态冷淡淡,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懵懂样子,可其实敏锐的很。 每次那个表姨来,妈都不是很高兴,他就知道有事儿。 他非常不喜欢那个林婉丽! 小岭却浑然不知,别说林苏叶走来走去,哪怕她真的受伤躺在那里,如果不和他明说妈妈受伤,他也只以为妈妈在睡觉。 他需要你有话直接说给他听,否则他没那个意识。 林苏叶:“今天去顾知青那里玩什么了?” 小岭:“妈你就知道玩。我们去下棋,还练弹弓,现在我可厉害呢。” 神射手!嘿,就是这么牛! 顾知青当然还讲故事了,不过今儿讲的是上下五千年,都是大军爱听的,小岭听着那些人名就头晕,他只喜欢听冲锋打仗。 只要俩孩子不逃学,不接触那些社会混子,不管下棋还是讲故事,林苏叶都乐意。 当然,如果小岭成绩能好起来和大军一样考个好大学,就更高兴。 小姑听说林苏叶崴了脚很关心,家里做饭、喂猪、推磨干啥的活儿全不让林苏叶做。 薛老婆子:“憨憨,你揽下这么多,还不是让我做?” 小姑:“去年你扭了腰,那不都是我嫂子做的?” 薛老婆子:“知道的我是你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娘呢。” 小姑:“娘你寻摸一下,村里谁家鸡不下蛋了,买来给我嫂子补补。你看她瘦的,没有力气就容易崴脚。” 薛老婆子:“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孝顺。” 薛老婆子没买着鸡,小姑晚上和薛明流几个去大队仓库照麻雀,抓了一串麻雀,她分了一半回来烧烧,把腿儿和翅膀全给林苏叶吃,说吃啥补啥。 总共也没一口肉,但是小姑的心思林苏叶十分感动,越发把她当亲妹妹。 莎莎这孩子看见妈妈受伤了,一天到晚围着转圈呼呼,非得一口气给妈吹好了不可。 大军和小岭想去抓青蛙,因为小姑说吃腿补腿,小岭觉得青蛙能蹦跶腿有劲儿,给妈吃肯定补腿。 林苏叶怕他们担心,也不想他们去祸祸青蛙,赶紧说自己腿没事不用补。 等林婉丽来再装也不迟。 第二日林苏叶没去陪读,而是在家里“养伤”,废寝忘食地查字典。 晚上孩子们写作业,林苏叶依然对着字典扒,惹得薛老婆子说她泥腿子想当文化人,饭都顾不得吃。 林苏叶没空搭理她,专心修改自己的信。 她陪读没多久,虽然会查字典,速度却慢,还得查词典抄词汇,就更慢。 饶是自己进度很慢,她也不想找别人帮忙,写匿名信这种事当然得保密。 她看大军写完作业在那里看书,“大军,你说每个人的字迹都能认出来吗?” 大军探头看她写的字,点头,“自然。” 林苏叶:“那有没有办法,认不出来?” 小岭喊道:“这个我知道,你都写拼音。” 大军:“字迹是你运笔的轨迹和力道,跟你写什么没关系。” 自从薛明翊信里让他练字,他最近就跟着顾孟昭学呢。 小岭:“妈,你找顾知青问,他肯定知道。” 林苏叶不想问顾孟昭,不好意思,而且不好解释,她就问大军。 她大儿子聪明着呢。 大军指了指墙上的画:“你看那几个抓革命促生产,能看出来谁写的?” 林苏叶瞅瞅,那是印刷的,笔划都是直的,就连撇捺也没有弯曲。 她摇摇头。 大军就给她讲什么是印刷体,尤其外面墙上刷的白灰字,直来直去,真的看不出笔迹。 林苏叶眼前一亮,可解决大问题! 她笑道:“大儿子真聪明,谢谢。” 大军状若无意地问:“妈,你要干什么?“ 林苏叶:“我想学,以后说不定大队也让我帮忙刷字呢,多光荣,还给工分呢!” 小岭就哈哈嘲笑,“妈,你可别做梦……啊!” 不等说完,就被大军踢了一脚,他赶紧趴下继续涂抹自己的作业。 小岭被哥哥打,薛老婆子不说大军,却埋怨林苏叶,帮着小岭笑话,“认识几个字了啊,就想当文化人儿呢。” 林苏叶:“你别躲,咱家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学识字。” 薛老婆子如同被人扎住气嗓管一样,顿时不吭声了。 接下来几天林苏叶不去陪读,而是在家琢磨墙外刷的白灰字,模仿那个字体,摸索出门道就狂练。 她拿直板隔着一笔笔画,一遍画不好就两遍。 反复琢磨,反复练习。 她怕林婉丽突然出现,还准备了布条和夹板,随时装断腿人士。 这么日夜苦练几天,她就写得像模像样。 她熬夜写好了匿名信,第二天坐车去余吴县寄信,去之前还告诉薛老婆子如果林婉丽来就说自己腿断去县医院看腿,如果没来就不用管。 薛老婆子已经被她忽悠麻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让林苏叶惊讶的是她寄信回来林婉丽也没来,这就怪了! 林婉丽这是放弃挑唆她了? 且说林婉丽这些天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从林苏叶坐上客车的那一刻起,林婉丽就激动得跟三伏天吃了冰棍儿一样舒爽。 她一天天算着林苏叶到部队了,林苏叶就见到薛明翊了,林苏叶被薛明翊嫌弃了,林苏叶找林婉晴了,她俩打起来,闹得部队都看笑话,闹得领导呵斥他们…… 她等着林婉晴给她电话诉苦,结果一天两天,左等不来,右等没信。 难不成是要给自己写信? 等了几天,她再也等不及,就给林婉晴挂了个电话,结果胡成鑫再度病重住院,林婉晴根本没空和她闲聊,说两句话就挂了。 至于林苏叶的事儿,林婉晴一个字都没说。 林苏叶到底去闹了没?闹到什么程度?难道因为胡成鑫病重,她不敢闹?还是被薛明翊给摁住了? 林婉丽急得挠心挠肺,便请假第二天一早从余吴县骑车往薛家屯赶。 她多年不孕,隔三差五就去看老中医、找偏方治疗,所以时常请假。 因为工作岗位不要紧,本来就是安插家属的闲差,所以也没人管她。 从余吴县到薛家屯五十里左右,有公路有乡间土路,春天地面化冻松软,有些路段很难骑车。 林婉丽费劲巴拉地骑了半天,快晌天才到薛家屯,她直接去林苏叶家,恰好在街口碰到薛老婆子带着莎莎看俩老婆子编筐子。 她试探道:“大娘,我姐回来了吗?” 薛老婆子看到林婉丽,虽然不是很喜欢,可总归是亲戚不能丢面子,下意识就拿出热情的态度,“在家呢。” 在家? 林婉丽急了:“干啥呢?” 薛老婆子刚想说林苏叶抽风在家里学字典呢,话到嘴边想起林苏叶说腿断了,硬生生改口:“养腿呢。” 林婉丽:“发生什么事儿啦?” 薛老婆子便语焉不详地说了一下林苏叶摔跤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问。 林婉丽急哄哄地就往林苏叶家冲,进门就喊:“姐,你腿怎么啦?” 听见林婉丽的声音林苏叶就不紧不慢地把板子缠在自己腿上,一边缠一边哭,“婉丽啊,你来得正好,我可真命苦啊。在城里换车的时候被人掏了包,钱和票都被偷了,又遇到张蜜蜜个扫把星,给我丧得被人推倒摔断腿啊——” 林婉丽听得直发蒙,这是怎么回事?林苏叶压根儿没去? 原本的舒爽、期待、焦急,在这一刻悉数化为了浓浓的失望,那种失落的打击,让她高涨的情绪砰地荡到谷底,感觉自己要郁闷死。 她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人抽走似的,满怀丧气地进了屋。 林苏叶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婉丽啊,你可救救我吧,我腿不方便,在炕上躺这些天也没个人伺候。都没钱去医院啊,婉丽,你可不能不管姐,你再借姐一些救命钱呀——” 薛老婆子:“我不去,我这两天都不出门。” 丢不起那人! 傍晚时分薛明翊的回信到了。 吃过晚饭,林苏叶不让小姑出去,把一家子聚在一起念信。 撕开信封,打开信纸,里面掉出五块钱。 薛老婆子又在一边嘟囔儿媳妇儿财迷、钻钱眼儿。 林苏叶先让小岭念信。 薛明翊读到初中,14岁被特招入伍,在部队继续学文化,后来多次去大学、干部学校进修,如今至少军校本科水平。他都以实用为主,从不咬文嚼字,体谅家里人文化水平低,写信更是简单通俗。 就这样小岭也绊绊磕磕念不下来! 林苏叶:“哼!” 莎莎:“哼——!” 小岭看了妹妹一眼,伸手在她脑袋上戳一指头,“你哼啥?” 莎莎蹲在炕上不稳当,被哥哥一指头戳倒在被子上。 她倒在被子上也不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躺在那里啊呜啊呜地背小岭背不下来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 小岭怕林苏叶说他不如妹妹,赶紧念道:“信已收到,一切安好,匆念。” 大军:“勿念。” 小岭:“他妈的,腰里揣根大葱,就叫匆了?” 林苏叶拍了他一巴掌,“不许骂人!” 小岭:“我骂字!” 匆和勿,也太像了!这简直就是哥俩! 薛明翊点评了大家的信,夸莎莎指纹花摁得好,夸大军写信有条理、思路清楚,但是需要练字,要把字写得更加有筋骨一些,夸小姑力气大,指纹摁得格外清楚,感谢小姑帮她孝顺爹娘照顾媳妇儿孩子,感谢亲娘云云。 薛明翊不爱说话,写信也不像别人洋洋洒洒,而是干脆精炼,每个人都兼顾到。 后面说小岭,夸他字比以前有进步,不像以前那么乌漆墨黑的,还说收到他单独给的礼物,已经珍藏。 林苏叶:“你给你爹什么礼物了?” 小岭捂着嘴嘿嘿直笑,他原本是想骗爹的,没想到被识破,爹真厉害。 薛明翊还在信里夸林苏叶画画好,生动有趣,夸她上进,希望下次来信能看到林苏叶写的话。 林苏叶看得啧啧称奇,薛明翊个闷葫芦,当面没什么话说,写信倒是挺会说。 再次感谢顾知青指点,以后多写信! 孩子们积极性很高,当场就拿信纸给爹写回信。 林苏叶:“晚上黑,明天再写吧。” 小岭:“明天寄出去。” 明天寄出去,得十多天到爹那里,这样爹回家探亲之前还能看到信。 林苏叶也高兴他们积极写信。 薛明翊太严肃,孩子们都怕他,以往没什么交流,见面也很少亲近。 写信却不一样,孩子们爱写爱闹,薛明翊也能多写一些话,还会夸孩子,这肯定能让父子感情亲密起来。父子感情好了,孩子听爹的,爹也时刻惦记关心他们的未来。 至于薛明翊让她写几句话,她没当回事,才不献丑。 小岭却琢磨这一次每人给个唇印,让爹猜是谁的。 他拿了香脂和胭脂给大家拓唇印,莎莎最配合,乖乖地嘟嘴给他印。 薛老婆子虽然稀罕孙子,可这么老不羞的事儿她不干,涂红嘴唇跟老妖婆似的就过分,还印下来,太不要脸了。 最后小岭连央求带威胁,终于把薛老婆子的唇印印过去。 小姑好哄,大军也不难。大军想要钱买书看,小岭开空头许诺给他,共欠一块五了。 只有林苏叶没那么容易哄,死活不同意。 小岭:“妈,你害臊啊?” 林苏叶:“一边儿去,我要洗脸洗脚睡觉呢。” 小岭:“妈,你怕我爹认不出你的?” 林苏叶脸都红了,“一边去!” 小岭:“你脸红就脸红,骂我干啥?” 林苏叶不搭理小岭,对写信的大军道:“你□□疼,让你爹随信寄两块钱。” 薛明翊和他娘一样大手大脚,借出去那么多钱,不得要回来? 第 140 章 刺激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她还要用知情者的语气给林婉晴写一封匿名信,内容就多一些:别装得多清高,我知道你惦记别家男人,要不你为什么总管他借钱?借了还不还!!!你是不是嫌弃你男人,总想着勾搭别家男人?臭不要脸! 林婉晴收到信肯定会怀疑林婉丽捣鬼,说不定为了自证清白会把钱还给薛明翊呢,到时候自己再要回来。 虽然字数不多,可对现在的林苏叶来说,要想完整地写下来也不容易——大部分字她都不会写。 没事,她不是刚买了字典嘛,还学会查字典,回头对着字典扒。 她还得琢磨一下怎么掩饰字迹,免得被人看出来,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冲动的,免得被人抓住马脚。 离婚俩字还没查到呢,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回来,她赶紧把本子合上。 莎莎跑进来要妈妈抱。 林苏叶摸了摸摔着的那边胯骨,“妈妈受伤了,不能抱。” 莎莎立刻露出心疼的眼神,“妈妈,疼疼,呼呼。”她开始转着圈朝林苏叶吹气。 薛老婆子看着林苏叶:“哪里受伤了?要紧不?” 林苏叶:“胯骨摔断了,你得给我钱,我好去住院。”她三言两语解释一下。 薛老婆子第一念头是真的,毕竟林苏叶骨头细弱,薛明翊特意跟家里人说过不让她干重活。 她转身就去开柜子拿五块钱给林苏叶,等钱到了林苏叶手里她猛地回过神来,气道:“你整天欺负我老婆子。胯骨断了还能走?当初我婆婆胯骨摔断,躺炕上两年不能动弹!” 她想把钱要回来,林苏叶却不肯。 林苏叶:“放你那里不定哪天又被人借走猴年马月也不还,我今儿借钱给孩子买了字典,一共16块呢,你还得给我十块才行。” 薛老婆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老天爷啊,啥字典这么贵,一买还三本? 林苏叶把字典放桌上让她研究值不值当,又把粉条塞给她,“杨翠花赔的。” 她故意一瘸一拐地进屋脱鞋上炕,把钱票拿出来藏在炕柜一个带锁小木箱子里,这是她的小钱箱。 莎莎噔噔跑进来,踩着小凳子上炕,继续追着给妈妈呼呼。 薛老婆子担心真摔坏了,问去没去医院,伤得咋样,家里有药油给她抹抹。 林苏叶:“杨翠花给了,一会儿我自己抹。”她原本想吓唬薛老婆子继续要钱,这会儿看婆婆真担心,就道:“就磕青了,骨头没事的。” 薛老婆子看她真没事,松了口气,想让林苏叶休息就把莎莎抱起来,“傻妮子,看把自己脑袋瓜子吹迷糊的。” 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要是见着林婉丽,你一定要说我摔断胯骨,在家躺着呢。” 薛老婆子来气:“哪有这么咒么自己的?” 林苏叶:“你甭管,就这样说。” 薛老婆子:“杨翠花送你回来的,你断没断,她不知道?” 林苏叶:“没事。” 她就等着林婉丽上门呢。 太阳一落山屋里就黑了,薛老婆子做晚饭,顺便给林苏叶点了油灯,方便她自己搓药酒。 等哥俩回来的时候,小姑也骑车驮着一些树枝回来。 吃饭的时候莎莎还追着林苏叶呼呼,为了配合林苏叶故意拐了一下。 大军看到,问她:“妈,你怎么了?” 林苏叶笑道:“不小心崴一下,抹药酒就好了。” 大军想到莎莎说那个姨姨waowao来,结果妈就崴了脚? 他眉头蹙起来。 他虽然动作慢悠悠、神态冷淡淡,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懵懂样子,可其实敏锐的很。 每次那个表姨来,妈都不是很高兴,他就知道有事儿。 他非常不喜欢那个林婉丽! 小岭却浑然不知,别说林苏叶走来走去,哪怕她真的受伤躺在那里,如果不和他明说妈妈受伤,他也只以为妈妈在睡觉。 他需要你有话直接说给他听,否则他没那个意识。 林苏叶:“今天去顾知青那里玩什么了?” 小岭:“妈你就知道玩。我们去下棋,还练弹弓,现在我可厉害呢。” 神射手!嘿,就是这么牛! 顾知青当然还讲故事了,不过今儿讲的是上下五千年,都是大军爱听的,小岭听着那些人名就头晕,他只喜欢听冲锋打仗。 只要俩孩子不逃学,不接触那些社会混子,不管下棋还是讲故事,林苏叶都乐意。 当然,如果小岭成绩能好起来和大军一样考个好大学,就更高兴。 小姑听说林苏叶崴了脚很关心,家里做饭、喂猪、推磨干啥的活儿全不让林苏叶做。 薛老婆子:“憨憨,你揽下这么多,还不是让我做?” 小姑:“去年你扭了腰,那不都是我嫂子做的?” 薛老婆子:“知道的我是你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娘呢。” 小姑:“娘你寻摸一下,村里谁家鸡不下蛋了,买来给我嫂子补补。你看她瘦的,没有力气就容易崴脚。” 薛老婆子:“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孝顺。” 薛老婆子没买着鸡,小姑晚上和薛明流几个去大队仓库照麻雀,抓了一串麻雀,她分了一半回来烧烧,把腿儿和翅膀全给林苏叶吃,说吃啥补啥。 总共也没一口肉,但是小姑的心思林苏叶十分感动,越发把她当亲妹妹。 莎莎这孩子看见妈妈受伤了,一天到晚围着转圈呼呼,非得一口气给妈吹好了不可。 大军和小岭想去抓青蛙,因为小姑说吃腿补腿,小岭觉得青蛙能蹦跶腿有劲儿,给妈吃肯定补腿。 林苏叶怕他们担心,也不想他们去祸祸青蛙,赶紧说自己腿没事不用补。 等林婉丽来再装也不迟。 第二日林苏叶没去陪读,而是在家里“养伤”,废寝忘食地查字典。 晚上孩子们写作业,林苏叶依然对着字典扒,惹得薛老婆子说她泥腿子想当文化人,饭都顾不得吃。 林苏叶没空搭理她,专心修改自己的信。 她陪读没多久,虽然会查字典,速度却慢,还得查词典抄词汇,就更慢。 饶是自己进度很慢,她也不想找别人帮忙,写匿名信这种事当然得保密。 她看大军写完作业在那里看书,“大军,你说每个人的字迹都能认出来吗?” 大军探头看她写的字,点头,“自然。” 林苏叶:“那有没有办法,认不出来?” 小岭喊道:“这个我知道,你都写拼音。” 大军:“字迹是你运笔的轨迹和力道,跟你写什么没关系。” 自从薛明翊信里让他练字,他最近就跟着顾孟昭学呢。 小岭:“妈,你找顾知青问,他肯定知道。” 林苏叶不想问顾孟昭,不好意思,而且不好解释,她就问大军。 她大儿子聪明着呢。 大军指了指墙上的画:“你看那几个抓革命促生产,能看出来谁写的?” 林苏叶瞅瞅,那是印刷的,笔划都是直的,就连撇捺也没有弯曲。 她摇摇头。 大军就给她讲什么是印刷体,尤其外面墙上刷的白灰字,直来直去,真的看不出笔迹。 林苏叶眼前一亮,可解决大问题! 她笑道:“大儿子真聪明,谢谢。” 大军状若无意地问:“妈,你要干什么?“ 林苏叶:“我想学,以后说不定大队也让我帮忙刷字呢,多光荣,还给工分呢!” 小岭就哈哈嘲笑,“妈,你可别做梦……啊!” 不等说完,就被大军踢了一脚,他赶紧趴下继续涂抹自己的作业。 小岭被哥哥打,薛老婆子不说大军,却埋怨林苏叶,帮着小岭笑话,“认识几个字了啊,就想当文化人儿呢。” 林苏叶:“你别躲,咱家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了学识字。” 薛老婆子如同被人扎住气嗓管一样,顿时不吭声了。 接下来几天林苏叶不去陪读,而是在家琢磨墙外刷的白灰字,模仿那个字体,摸索出门道就狂练。 她拿直板隔着一笔笔画,一遍画不好就两遍。 反复琢磨,反复练习。 她怕林婉丽突然出现,还准备了布条和夹板,随时装断腿人士。 这么日夜苦练几天,她就写得像模像样。 她熬夜写好了匿名信,第二天坐车去余吴县寄信,去之前还告诉薛老婆子如果林婉丽来就说自己腿断去县医院看腿,如果没来就不用管。 薛老婆子已经被她忽悠麻了,她说什么是什么。 让林苏叶惊讶的是她寄信回来林婉丽也没来,这就怪了! 林婉丽这是放弃挑唆她了? 且说林婉丽这些天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从林苏叶坐上客车的那一刻起,林婉丽就激动得跟三伏天吃了冰棍儿一样舒爽。 她一天天算着林苏叶到部队了,林苏叶就见到薛明翊了,林苏叶被薛明翊嫌弃了,林苏叶找林婉晴了,她俩打起来,闹得部队都看笑话,闹得领导呵斥他们…… 她等着林婉晴给她电话诉苦,结果一天两天,左等不来,右等没信。 难不成是要给自己写信? 等了几天,她再也等不及,就给林婉晴挂了个电话,结果胡成鑫再度病重住院,林婉晴根本没空和她闲聊,说两句话就挂了。 至于林苏叶的事儿,林婉晴一个字都没说。 林苏叶到底去闹了没?闹到什么程度?难道因为胡成鑫病重,她不敢闹?还是被薛明翊给摁住了? 林婉丽急得挠心挠肺,便请假第二天一早从余吴县骑车往薛家屯赶。 她多年不孕,隔三差五就去看老中医、找偏方治疗,所以时常请假。 因为工作岗位不要紧,本来就是安插家属的闲差,所以也没人管她。 从余吴县到薛家屯五十里左右,有公路有乡间土路,春天地面化冻松软,有些路段很难骑车。 林婉丽费劲巴拉地骑了半天,快晌天才到薛家屯,她直接去林苏叶家,恰好在街口碰到薛老婆子带着莎莎看俩老婆子编筐子。 她试探道:“大娘,我姐回来了吗?” 薛老婆子看到林婉丽,虽然不是很喜欢,可总归是亲戚不能丢面子,下意识就拿出热情的态度,“在家呢。” 在家? 林婉丽急了:“干啥呢?” 薛老婆子刚想说林苏叶抽风在家里学字典呢,话到嘴边想起林苏叶说腿断了,硬生生改口:“养腿呢。” 林婉丽:“发生什么事儿啦?” 薛老婆子便语焉不详地说了一下林苏叶摔跤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问。 林婉丽急哄哄地就往林苏叶家冲,进门就喊:“姐,你腿怎么啦?” 听见林婉丽的声音林苏叶就不紧不慢地把板子缠在自己腿上,一边缠一边哭,“婉丽啊,你来得正好,我可真命苦啊。在城里换车的时候被人掏了包,钱和票都被偷了,又遇到张蜜蜜个扫把星,给我丧得被人推倒摔断腿啊——” 林婉丽听得直发蒙,这是怎么回事?林苏叶压根儿没去? 原本的舒爽、期待、焦急,在这一刻悉数化为了浓浓的失望,那种失落的打击,让她高涨的情绪砰地荡到谷底,感觉自己要郁闷死。 她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人抽走似的,满怀丧气地进了屋。 林苏叶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婉丽啊,你可救救我吧,我腿不方便,在炕上躺这些天也没个人伺候。都没钱去医院啊,婉丽,你可不能不管姐,你再借姐一些救命钱呀——” 林婉丽给她洗脑,“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家里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他两手一甩啥也不管。现在你受伤他还那么绝情,……我一想都心疼你。”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完全站在林苏叶这边,已经把薛明翊打成假想敌,只要薛明翊有一点不到位的,她就可以横加指责,让林苏叶发脾气。 她心下冷笑,这些没文化的乡下文盲,太好挑拨了。当年林苏叶几次亲事被搅黄,就是因为张蜜蜜她娘站在诸位婆婆的角度,指责林苏叶好吃懒做、狐狸精、不能生养,婆婆们一听那还了得? 这一招儿,林婉丽这些年对付同事以及其他人,屡试不爽。 林苏叶做出一副被她说得越发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把那条左腿用木板标起来,让林婉丽扶着她。 上一次她惊怒哀怒之下想骂他一顿,结果电话通了瞬间没脾气,不敢。他自小就没被人骂过,爹娘夸他懂事,首长更是把他当宝贝,她当着会计和电话的面还真不敢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拄着拐棍儿“瘸”着一条腿,大喇喇地让林婉丽帮她拨电话,“我腿断了,让他赶紧回来看我!” 会计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苏叶,你以为你柱个棍儿就真瘸了?你整天在队部墙外溜达我可看见呢。上一次打电话还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就颐指气使像个领导! 腿断了让男人回来看你?我看是想让男人回来休了你吧? 林婉丽却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捏紧手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就看她导演的好戏,林苏叶和薛明翊闹腾,薛明翊翻脸无情林苏叶大哭大闹,要去部队找领导做主。 军区师部。 秦建民大喊:“老薛,赶紧的,联欢会要开始了,今儿可是台柱子亲自献唱!” 这段时间他们天天特训、拉练,他和薛明翊还带队乘直升机去执行过一次秘密任务,之前的跳伞训练真到位一点都没白费。 昨天他俩刚回来,接下来能休息一段时间,今儿师部开联欢会他就把薛明翊拉过来凑热闹。 秦建民最喜欢的台柱子登台献唱,可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他激动得一定要拉薛明翊去看。 薛明翊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全部都是大部头专业书,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会儿被他强行拉着,通讯兵跑来说薛团电话。 秦建民:“肯定是师部喊咱们赶紧的。” 通讯兵:“是薛团家属,大杨湾大队打来的。” 秦建民:“真的?” 他刚要跟薛明翊说话,就感觉臂弯一空,薛明翊已经大步走远了。 秦建民:“……”这速度,是真快! 谁说薛团跟家属关系冷淡来着?去瞅瞅! 薛明翊大步走进通讯室,虽然速度快,却面不红气不喘。 见他过来,通讯兵们立刻竖起耳朵。 薛明翊拿起话筒:“喂,我是薛明翊。” 对面没说话,却有急促的呼吸声。 薛明翊一下子就分辨出对面的人是林苏叶,他舔了一下嘴唇,努力把语调放柔软:“家里有事?” 秦建民听薛明翊努力温柔的声音,咧咧嘴,真肉麻! 他凑过去,很想听薛明翊那个漂亮媳妇的声音,谁知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却凶巴巴的女声。 第 141 章 开窍、见心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你配吗? 林苏叶看她表情,似乎还没收到匿名信,昨天寄出去的,估计今天才开始派送,那林婉丽回家就能收到了。 她骂道:“学个鸡毛!我对着字典写信告薛明翊和那个女人呢!找来找去没找出十个字,累死我了,写信太特么难了。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写!” 林婉丽就看本子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丑字:另导好,我是林苏叶,薛明翊的媳妇儿,我要…… 就这么几个字,错别字连篇,薛明翊三个字都错了俩,只有林苏叶这三个字像人写的,其他的全鬼画符,真不是她抹黑林苏叶,连三岁小孩子都比她写得好。 她不由得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林婉晴认识她的字,她当然不能帮林苏叶写信! 她不给写,林苏叶就烦躁,破罐子破摔地埋怨道:“都是你和我说的,结果动真格的你又不管。我现在摔断腿去不了部队,也不会写信,你也不帮忙,那算了。”她故意咬牙切齿:“随便他们吧!” 不管林婉丽怎么哄怎么劝,林苏叶都一副心灰意冷的架势,不想再闹腾。 林婉丽自然想不到林苏叶的心机,她一直觉得林苏叶大字不识一箩筐,赖上薛明翊就不松口,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怎么可能放弃?那必然一挑拨就得急。 她道:“我听小姑说有他们的合照,我去找来给你看看。” 林苏叶翻了个白眼,自信道:“不可能,薛明翊不会和别的女人拍照的。” 林婉丽就说拿来给她看,她知道林苏叶这会儿不能还钱和票,也只得先离开,径直去找张蜜蜜。 张蜜蜜最近在活动关系,想让林婉丽帮忙把孙家宝弄去公社或者县里干活儿,免得在家里受累还赚不到几个工分。她先是找杨翠花买上好的斜纹布给孙家宝做衣服,再找林婉丽帮忙托关系。 今儿她下地刚回来,正准备做饭呢。 林婉丽连客套都懒得摆,直接问林苏叶怎么回事,“她说钱和粮票被偷了,你个扫把星害得她被杨翠花摔断腿?” 张蜜蜜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林苏叶居然诬赖她,还骂自己扫把星? 在她的印象里林苏叶从来不骂人,就林婉丽也没被骂过,竟然骂自己扫把星? 这是……对自己格外气,所以特殊对待? 她问林婉丽怎么回事。 林婉丽就把林苏叶的话复述一下。 张蜜蜜沉默了。 林苏叶这是拿捏她呀,假装摔断腿却骗林婉丽,还把自己牵扯进去,这不是摆明想让林婉丽找自己问? 她要说林苏叶装的,那林苏叶回头不得指使小姑来打自己? 他们从县里回来的第二天,孙家宝听自己说了几句就出去和老爷们瞎白活,恰好被小姑听见打了一巴掌。 虽然她知道自己男人的确嘴碎,可小姑打人,要说不是林苏叶指使的张蜜蜜才不信呢。 林苏叶小时候心眼就多,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一点都不吃亏,那时候男孩子欺负自己,林苏叶还找哥哥帮忙打回去呢。学校里凡是欺负林苏叶的男孩子都被揍了,后来是她自己作,觉得男孩子太臭太烦人才不肯去的。 她这是想干啥?报复林婉丽抢她相亲对象,让自己选择站她还是林婉丽? 看林婉丽的态度,林苏叶应该没跟她说自己告密的事儿。 这么说林苏叶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吧。 看着林婉丽算计林苏叶,张蜜蜜是真不爽,不想林苏叶上当受骗,所以特意提醒,谁知道林苏叶不听,原本她还生气,这会儿又得意起来。 林苏叶报复林婉丽,却从来没报复过自己,虽然当年娘搅黄她几次相亲。 林苏叶还是离不开她啊。 她点点头:“是真的,没摔断骨头那么厉害,就是骨裂。” 她自己给林苏叶找补呢,她婆婆有一次摔得骨裂,没断,不用住院,在家里养着就好,她也算有经验。 看张蜜蜜这么说,林婉丽就彻底信了,想着林苏叶倒霉,她心里高兴得很。 她叹口气,“你说我堂姐怎么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嫁个不错的男人,结果还有相好的,想去讨个公道,又被偷包还摔断腿。哎,祸不单行啊……也不知道薛明翊知道了会不会管她?” 张蜜蜜忍不住挤兑她,“那你帮她给薛明翊发个电报呗。” 林婉丽:“发电报有什么难的?就几个字‘妻骨折,速归’总共没几毛钱。我要是发了他不回来,那我堂姐得多伤心啊,她都够命苦的。” 她心里又爽又不够爽,爽的是林苏叶倒霉,看连胜利还惦记的!不爽的是林苏叶没和林婉晴打架,林婉晴没倒霉。 当然林婉晴男人要死了,死了就是寡妇,克夫,比自己可差远了! 她心里又爽起来。 她道:“让她自己给薛明翊打电话不是更好?” 薛明翊肯定不会回来,觉得她作还得骂两句,到时候她一哭闹,薛明翊不耐烦探亲假都不回来,而林婉晴老公要死了,指定得找他帮忙,到时候孤男寡女的保不齐发生点什么。 等林婉晴真和他发生什么,自己就一封匿名举报信写给领导,保管他俩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哼!林婉晴当年抢走自己的留城机会,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林苏叶想一辈子吊着连胜利,她也别想好过! 林婉丽让张蜜蜜帮她保管自行车,她坐车去石门县小姑子家,小姑子上班不在家,婆婆眼睛不好一直在厨房忙活,林婉丽就直接把早就看好的那张部队合照拿走。 她在县招待所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坐客车到大杨湾,下了车直奔薛家屯。 林苏叶自己在家,正躺在炕上发脾气,说早饭都没的吃,没人管她。 实际吃了一个鸡蛋饼,喝了一碗小米粥。 林苏叶故意不搭理林婉丽,“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林婉丽:“我能不管你吗?”她把县里买的包子递给林苏叶,“你看我特意给你买了肉包子。” 林苏叶拿过包子就啃,反正她也不敢下毒。 林婉丽看她吃自己的包子又心疼,立刻拿出那张照片膈应她,“可别说我没想着你,你看!” 合照上一共有几十个人,但是薛明翊站在那里依然非常夺目,尽管他站在偏左的位置,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薛明翊的旁边站着一位女同志,唇角微勾,笑容娴静,再旁边是胡成鑫。 林苏叶瞅着那照片,一眼就看到薛明翊以及她旁边的林婉晴,她没见过林婉晴本人,但在梦里看过,化成灰她也认识! 旁白说了,她善良纯净,人淡如菊嘛。 林婉丽看她没什么反应,就开始给她解说,“你看这个女人拍合照不靠近自己男人,却在摁下快门的时候把脑袋和身体歪向薛明翊那边。” 林苏叶当然看到了! 林婉晴往薛明翊那边歪,而薛明翊原本站得笔挺,可能因为她歪过来,他也下意识往一边靠,就和另外一个战士挤在一起。 那战士见薛明翊主动靠近他,笑得比所有人都灿烂,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脸色沉下来。 林婉丽觉得妥了,足够刺激林苏叶瘸着腿去和薛明翊闹腾的。 林苏叶指着林婉晴问:“这人是谁?你认识不?” 林婉丽犹豫了一下,“看着有点眼熟,模样像我姐,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是我姐。” 旁边的胡成鑫跟现在区别可大,年轻时候也是英挺帅哥,这几年一直生病,早就变了模样。 林苏叶将照片拍在炕上,“气死我了!” 她越发看林婉晴不顺眼。 梦里薛明翊跟个闷葫芦一样,整天忙工作,从不给孩子写信,不会教育孩子。孩子犯了错就用部队那一套处罚,再不就抽屁股。 他俩原本就更叛逆些,再有林婉晴这个温柔善良的邻居在一边当好人出主意,薛老婆子更溺爱孩子,这么一弄那俩孩子还能改错进步? 相当于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只有奶奶溺爱,邻居捧杀,他俩能不歪吗? 他俩不改薛明翊不得更生气?工作又忙,一年到头不回家,回家就是孩子犯错惹麻烦,父子关系还能亲近? 她绝对不能再让林婉晴靠近家人,必须把钱要回来! 林婉丽刺激她:“姐,要不给姐夫发电报,让他回来看看你?你看你腿都坏了,他要是不回来,那说明心里没你,可不应该的。” 林苏叶被她一刺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给薛明翊打电话,说腿断了让他多汇钱! 他没钱?那就让林婉晴还,加急匿名信过几天应该到林婉晴手里,她若是要脸皮就赶紧还钱! 自己男人出生入死赚的钱,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别人霸占? 她哼了一声,“电报到他那里也得三四天,太慢了!” 林婉丽:“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你,他要是不回来就是不关心你!” 林苏叶顺手把照片揣进口袋里,“走,打电话骂他去!” 她不想被林苏叶缠着借钱,看炕上摆着两本大字典,讥讽道:“喲,姐可真用功,腿断了还学习呢?” 真能装,一年级都没读满一个月,你查字典? 你配吗? 林苏叶看她表情,似乎还没收到匿名信,昨天寄出去的,估计今天才开始派送,那林婉丽回家就能收到了。 她骂道:“学个鸡毛!我对着字典写信告薛明翊和那个女人呢!找来找去没找出十个字,累死我了,写信太特么难了。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写!” 林婉丽就看本子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丑字:另导好,我是林苏叶,薛明翊的媳妇儿,我要…… 就这么几个字,错别字连篇,薛明翊三个字都错了俩,只有林苏叶这三个字像人写的,其他的全鬼画符,真不是她抹黑林苏叶,连三岁小孩子都比她写得好。 她不由得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林婉晴认识她的字,她当然不能帮林苏叶写信! 她不给写,林苏叶就烦躁,破罐子破摔地埋怨道:“都是你和我说的,结果动真格的你又不管。我现在摔断腿去不了部队,也不会写信,你也不帮忙,那算了。”她故意咬牙切齿:“随便他们吧!” 不管林婉丽怎么哄怎么劝,林苏叶都一副心灰意冷的架势,不想再闹腾。 林婉丽自然想不到林苏叶的心机,她一直觉得林苏叶大字不识一箩筐,赖上薛明翊就不松口,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怎么可能放弃?那必然一挑拨就得急。 她道:“我听小姑说有他们的合照,我去找来给你看看。” 林苏叶翻了个白眼,自信道:“不可能,薛明翊不会和别的女人拍照的。” 林婉丽就说拿来给她看,她知道林苏叶这会儿不能还钱和票,也只得先离开,径直去找张蜜蜜。 张蜜蜜最近在活动关系,想让林婉丽帮忙把孙家宝弄去公社或者县里干活儿,免得在家里受累还赚不到几个工分。她先是找杨翠花买上好的斜纹布给孙家宝做衣服,再找林婉丽帮忙托关系。 今儿她下地刚回来,正准备做饭呢。 林婉丽连客套都懒得摆,直接问林苏叶怎么回事,“她说钱和粮票被偷了,你个扫把星害得她被杨翠花摔断腿?” 张蜜蜜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林苏叶居然诬赖她,还骂自己扫把星? 在她的印象里林苏叶从来不骂人,就林婉丽也没被骂过,竟然骂自己扫把星? 这是……对自己格外气,所以特殊对待? 她问林婉丽怎么回事。 林婉丽就把林苏叶的话复述一下。 张蜜蜜沉默了。 林苏叶这是拿捏她呀,假装摔断腿却骗林婉丽,还把自己牵扯进去,这不是摆明想让林婉丽找自己问? 她要说林苏叶装的,那林苏叶回头不得指使小姑来打自己? 他们从县里回来的第二天,孙家宝听自己说了几句就出去和老爷们瞎白活,恰好被小姑听见打了一巴掌。 虽然她知道自己男人的确嘴碎,可小姑打人,要说不是林苏叶指使的张蜜蜜才不信呢。 林苏叶小时候心眼就多,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一点都不吃亏,那时候男孩子欺负自己,林苏叶还找哥哥帮忙打回去呢。学校里凡是欺负林苏叶的男孩子都被揍了,后来是她自己作,觉得男孩子太臭太烦人才不肯去的。 她这是想干啥?报复林婉丽抢她相亲对象,让自己选择站她还是林婉丽? 看林婉丽的态度,林苏叶应该没跟她说自己告密的事儿。 这么说林苏叶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吧。 看着林婉丽算计林苏叶,张蜜蜜是真不爽,不想林苏叶上当受骗,所以特意提醒,谁知道林苏叶不听,原本她还生气,这会儿又得意起来。 林苏叶报复林婉丽,却从来没报复过自己,虽然当年娘搅黄她几次相亲。 林苏叶还是离不开她啊。 她点点头:“是真的,没摔断骨头那么厉害,就是骨裂。” 她自己给林苏叶找补呢,她婆婆有一次摔得骨裂,没断,不用住院,在家里养着就好,她也算有经验。 看张蜜蜜这么说,林婉丽就彻底信了,想着林苏叶倒霉,她心里高兴得很。 她叹口气,“你说我堂姐怎么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嫁个不错的男人,结果还有相好的,想去讨个公道,又被偷包还摔断腿。哎,祸不单行啊……也不知道薛明翊知道了会不会管她?” 张蜜蜜忍不住挤兑她,“那你帮她给薛明翊发个电报呗。” 林婉丽:“发电报有什么难的?就几个字‘妻骨折,速归’总共没几毛钱。我要是发了他不回来,那我堂姐得多伤心啊,她都够命苦的。” 她心里又爽又不够爽,爽的是林苏叶倒霉,看连胜利还惦记的!不爽的是林苏叶没和林婉晴打架,林婉晴没倒霉。 当然林婉晴男人要死了,死了就是寡妇,克夫,比自己可差远了! 她心里又爽起来。 她道:“让她自己给薛明翊打电话不是更好?” 薛明翊肯定不会回来,觉得她作还得骂两句,到时候她一哭闹,薛明翊不耐烦探亲假都不回来,而林婉晴老公要死了,指定得找他帮忙,到时候孤男寡女的保不齐发生点什么。 等林婉晴真和他发生什么,自己就一封匿名举报信写给领导,保管他俩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哼!林婉晴当年抢走自己的留城机会,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林苏叶想一辈子吊着连胜利,她也别想好过! 林婉丽让张蜜蜜帮她保管自行车,她坐车去石门县小姑子家,小姑子上班不在家,婆婆眼睛不好一直在厨房忙活,林婉丽就直接把早就看好的那张部队合照拿走。 她在县招待所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坐客车到大杨湾,下了车直奔薛家屯。 林苏叶自己在家,正躺在炕上发脾气,说早饭都没的吃,没人管她。 实际吃了一个鸡蛋饼,喝了一碗小米粥。 林苏叶故意不搭理林婉丽,“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林婉丽:“我能不管你吗?”她把县里买的包子递给林苏叶,“你看我特意给你买了肉包子。” 林苏叶拿过包子就啃,反正她也不敢下毒。 林婉丽看她吃自己的包子又心疼,立刻拿出那张照片膈应她,“可别说我没想着你,你看!” 合照上一共有几十个人,但是薛明翊站在那里依然非常夺目,尽管他站在偏左的位置,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薛明翊的旁边站着一位女同志,唇角微勾,笑容娴静,再旁边是胡成鑫。 林苏叶瞅着那照片,一眼就看到薛明翊以及她旁边的林婉晴,她没见过林婉晴本人,但在梦里看过,化成灰她也认识! 旁白说了,她善良纯净,人淡如菊嘛。 林婉丽看她没什么反应,就开始给她解说,“你看这个女人拍合照不靠近自己男人,却在摁下快门的时候把脑袋和身体歪向薛明翊那边。” 林苏叶当然看到了! 林婉晴往薛明翊那边歪,而薛明翊原本站得笔挺,可能因为她歪过来,他也下意识往一边靠,就和另外一个战士挤在一起。 那战士见薛明翊主动靠近他,笑得比所有人都灿烂,乐得见牙不见眼。 她的脸色沉下来。 林婉丽觉得妥了,足够刺激林苏叶瘸着腿去和薛明翊闹腾的。 林苏叶指着林婉晴问:“这人是谁?你认识不?” 林婉丽犹豫了一下,“看着有点眼熟,模样像我姐,不过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是我姐。” 旁边的胡成鑫跟现在区别可大,年轻时候也是英挺帅哥,这几年一直生病,早就变了模样。 林苏叶将照片拍在炕上,“气死我了!” 她越发看林婉晴不顺眼。 梦里薛明翊跟个闷葫芦一样,整天忙工作,从不给孩子写信,不会教育孩子。孩子犯了错就用部队那一套处罚,再不就抽屁股。 他俩原本就更叛逆些,再有林婉晴这个温柔善良的邻居在一边当好人出主意,薛老婆子更溺爱孩子,这么一弄那俩孩子还能改错进步? 相当于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只有奶奶溺爱,邻居捧杀,他俩能不歪吗? 他俩不改薛明翊不得更生气?工作又忙,一年到头不回家,回家就是孩子犯错惹麻烦,父子关系还能亲近? 她绝对不能再让林婉晴靠近家人,必须把钱要回来! 林婉丽刺激她:“姐,要不给姐夫发电报,让他回来看看你?你看你腿都坏了,他要是不回来,那说明心里没你,可不应该的。” 林苏叶被她一刺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给薛明翊打电话,说腿断了让他多汇钱! 他没钱?那就让林婉晴还,加急匿名信过几天应该到林婉晴手里,她若是要脸皮就赶紧还钱! 自己男人出生入死赚的钱,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别人霸占? 她哼了一声,“电报到他那里也得三四天,太慢了!” 林婉丽:“打电话!让他回来看看你,他要是不回来就是不关心你!” 林苏叶顺手把照片揣进口袋里,“走,打电话骂他去!” 林苏叶想去陪读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困难重重呀。 小岭偷着乐了。 林苏叶:“我早起做饭,晌饭奶奶做,晚饭我做。早上奶奶喂猪,中午和晚上我来喂。” 小姑:“早上和晚上我喂,娘中午喂就行。” 她除了下地还会早晚抽空挑水,毕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挑不动,让她俩抬也费劲,而她挑着一担水还健步如飞呢。 薛老婆子:“还有莎莎呢?我看不过来。” 她就是不想让林苏叶去陪读刁难俩孙子。 林苏叶:“莎莎我带着,不用你费劲。” 莎莎乖巧安静,只要待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不闹,不知道多好带呢。 想想自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梦里被薛老婆子给养成熊孩子,林苏叶还有气呢,巴不得自己把闺女带在身边。 她瞥了哥俩一眼,“以后小姑要是忙,你俩放了学负责抬水,家里推磨你俩也要去帮忙。” 以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合伙推磨,小姑得空也去帮忙。 薛老婆子总说孙子还小不能干重活儿,免得影响长个子,就让扫扫院子喂喂鸡,周末去割草挖野菜,傍晚放学去捡柴禾。 小岭:妈呀,我俩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大军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似乎林苏叶干啥都无所谓。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儿媳妇跟着孩子去读书,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顺便就做猪食,薛老婆子早醒却因为林苏叶不给面子打孩子闹脾气不肯起来。 小姑起来先去挑两担水,等林苏叶另外一锅把猪食做好她又喂上猪,然后再把猪圈略收拾一下,铲两筐子土倒进猪圈沤肥。 这时候家里给生产队养猪能赚工分,沤肥交给生产队也赚工分。 薛老婆子听着林苏叶和小姑的动静几次想起来又忍住,她不能让儿媳妇得逞,要是整天打她孙子那还了得? 哼,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有自己帮忙,看她玩不玩得转! 林苏叶也不管她,只喊了一声吃早饭。 小岭故意说自己屁股疼得不敢坐,只能站着吃。他想林苏叶开恩让他在家养两天,大军觉得他是做梦,看不清形势。 薛老婆子在炕上心疼得不行,急孙子所急,“都这样,不得在家里歇两天?” 林苏叶:“有功劳啊歇两天?” 她要是不能狠下心来,俩孩子以后还走歪怎么办? 她要是不盯着他俩,一个聪明一个闹腾,又和混混们闹在一起怎么办? 林苏叶看大军吃饭磨蹭,就催他:“快点吃,不许迟到。” 大军便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背起书包。 小岭:“不带饭啦?” 大军:……还带什么?以前带饭是为了晌午不回家出去玩儿,这会儿亲妈都去监工,带饭有啥意思? 林苏叶自己赶紧喝一碗红薯粥,这时候莎莎醒了,来不及给她喂饭,就冲了一瓶子奶粉让她自己抱着咕咚咕咚喝。 城里子女小的时候都有牛奶和奶粉定量供应,乡下是没的,薛明翊是军官就有这个待遇定期给女儿买奶粉。奶粉很贵,林苏叶也不舍得天天给孩子喝,就两三天喝一次。 她早饭就喝一碗红薯粥不管饱,不等十点就得肚子叫,带一块粗粮窝窝头垫肚子,家里细粮她和薛老婆子都省给小姑和孩子们吃。林苏叶又用手帕包了几块锅巴,带着给莎莎磨牙吃,既解闷又饱肚子。 林苏叶给女儿收拾利索,就背着她一起往外走。 薛老婆子看她们走了,立刻跳下地跟出去瞅瞅,她想喊林苏叶把孩子放家里,不过想想林苏叶打孙子时候的狠劲儿,她还是来气,“哼,让你试两天就知道累了。” 这时候她老妯娌过来借红绿颜料回去染鸡屁股,问她:“明翊媳妇一大早背着闺女干嘛呢?” 薛老婆子:“跟俩儿子去陪读。” 老妯娌哎哟一声,“这啥话说的?一把年纪还去读书?” 薛老婆子:“那咋的,主席不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她男人是团长,她是个睁眼瞎多拖后腿?” 老妯娌笑得有些阴阳怪气,“昨儿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后头都听得见,就为孩子逃学?明翊媳妇儿也太作了吧。”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那算啥呀,孩子嘛,不打不成材,逃学就得打。明翊媳妇儿别看不能下地,教育孩子还是挺会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滴血。 老妯娌看她那模样就不是心里话,约她饭后一起纳鞋底就先走了。 薛老婆子望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说什么来着,你说盯孩子,人家以为你作妖儿! 林苏叶背着女儿去学校,累了就下来领着走一会儿。 到了学校她先去找校长叔,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搁以前她是断然不好意思跟薛英福说这个的,更别说陪读了,教室门她都不好意思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她心里压着那么大一个随时可能成真的噩梦呢,什么害羞腼腆不好意思的,统统靠边去。 薛英福听得直发愣,明翊这媳妇儿咋变得作起来了呢?昨天他还听人说她去生产队打电话给薛明翊要缝纫机,又因为孩子逃学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这今儿一早居然直接背孩子来上学了。 除了她这个不用下地有男人养着的,谁有这福气啊? 虽然心里腹诽,他面上却依然很和气,还夸林苏叶重视孩子读书,“别的家长可没一个你这样重视的。” 林苏叶也不去想他是表扬还是嘲讽自己,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管别人啊。 她笑道:“叔,我就坐在教室后面,除了盯着孩子,我自己也能学俩字。” 薛英福看着莎莎有点为难,这女娃子倒是漂亮,雪白跟粉团似的,可她这么小能坐住?看来她婆婆是真生气,孩子都不给看了。 林苏叶坚持,薛英福也不刁难她,毕竟要给薛明翊面子呢。 他就带着林苏叶过去和老师们说一声。 大杨湾小学规模大老师多,不像别的大队小学一个老师教两三个年级所有的课程,而是有一到六年级,老师也分科。 一二年级共用一组老师,有语文、数学以及美术音乐和体育老师,一共四位。 大部分老师都挺乐意的,还夸林苏叶支持教育事业。 就语文老师胡桂珠不乐意,她瞥了林苏叶一眼,皱眉,“校长,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上课家长在教室的道理呢?” 薛英福:“没事,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妈妈,她怕俩孩子逃学呢。” 胡桂珠撇嘴,对林苏叶道:“孩子不爱学习千万别强求,什么人什么命,他不喜欢你逼他读一点用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能听你的?“她扭头对数学男老师寻找认同:“张老师,你说是吧?” 张老师却不掺和,他对胡桂珠有些忌惮,这女人仗着有点手段,往年可没少贴别的老师大字报、举报人家,学校有俩老师就是被她给搞走的,一个被斗一个被抓。 得罪她没好处。 林苏叶感觉她说话有点刺耳,那句什么人什么命正中林苏叶的心病,可她就是要让孩子们逆天改命的,那就得反着来。 她自小对老师尊重,如今更不敢得罪老师,笑道:“胡老师,给您添麻烦。是这样的,孩子爹在部队常年不回家,爷爷去年没了,这家里没个男人管教,俩孩子有些调皮。” 胡桂珠当然知道大军小岭的爹是薛明翊,是团长,她就是故意刁难一下,让林苏叶知道自己说话好使,要感激记着这份情儿。 她立刻笑得很热情,“嫂子,行啦,你跟我来吧。” 林苏叶一进教室就引起了孩子们的围观,实在是她和莎莎母女俩太打眼了。 乡下妇女一般都皮肤粗糙,身材走形,可她白里透红,水嫩白净,身材还非常窈窕,女儿更是粉团一般娇滴滴的,瞅着特别好看。 第 142 章 霸道、领证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那个青年大她十岁,一身痞气,讲究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对小女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导致她屡次崩溃,最后精神失常。 大儿子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而小儿子为人仗义,又喜欢逞英雄之气,总护着那女人的女儿,大儿子就和弟弟渐行渐远。 通过旁白的介绍,林苏叶知道那女人的女儿就是这个电视剧里的女主,男主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高干子弟。 这个故事讲的是男主少年时候叛逆、痞气,后来对女主一见钟情,各种强取豪夺,分分合合,在女主善良坚强的感化下渐渐改变恶劣性格,浪子回头,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创业奋斗,几经悲欢离合,最后大团圆的故事。 梦里有很多很多事情,那个女人创业、男女主读书、爱恨纠葛、创业等等,林苏叶却懒得去想,她只想关于自己孩子们的地方。 旁白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男配。 因为女主和男主的拖累,害得她小儿子惨死,大儿子怀恨在心,设计了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却在差点杀死男女主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出现及时收手。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最后却锒铛入狱。 浑厚磁性的旁白:他极其聪明,若是走正道必然大有可为,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好在他还良知未泯,不会伤害自己的血亲妹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命运不能再回头,他们的结局注定,谁也不能逆天改命。 当时林苏叶破口大骂:“狗屁,我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可不管她怎么骂,没人回应她,她就那么飘飘荡荡跟着里面的人走了二十年。 想到这里林苏叶更睡不着,以她的见识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噩梦吧? 她还好好的活在家里,女儿小丢丢的才三岁,梦里那些狗屁倒灶都是假的。 可……万一是真的吗? 毕竟她梦见的那么真实,真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 林苏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那道浑厚磁性的男声: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个漂亮的乡下妇女也不知道自己数日后就落水而亡。这是既定的宿命,剧中的人物是无法逃脱的。 那浑厚的声音带着魔力,让林苏叶打了个冷战。 胡说八道,什么既定的宿命不能逃脱?宿命是个什么鬼东西,她的三个孩子好得很! 她回忆了一下,梦里说伟人会去世、运动结束、恢复高考、知青回城、改革开放、进城打工……这些她根本不懂,都是那个男声说的,这些至少得明年才能验证。 眼下的话…… 林苏叶心头一动,梦里说薛明翊最近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团体第一、个人第一,得了一大笔奖金。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就说明她的梦都是真的。 想到这笔钱林苏叶不淡定了,这钱后来被那个女人借走了! 现在自己和孩子还活得好好的,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自家的钱不能被别人“借走”! 梦里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借走那么多钱,一分也没还过。 薛明翊个木头,居然也不知道要回来。 他就知道忙自己的工作,把孩子交给老人管,让老人把三个孩子都养歪了。 气死她了! 管他电话多贵,这就去大队部打电话骂他! 某大军区x省军区x军部。 首长们正在开会,与会计臆想的彬彬有礼和气讨论不一样,军部和大队部一样烟熏火燎,甚至臭脚丫子味儿都差不多,几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拍桌子对吼。 这一次野外训练是陆空两部分联合组织的,薛明翊等几个优秀的团、营干部被挑选加入□□队列,要求更强度训练,适应更复杂更多变作战环境。 薛明翊的直属师长满脸带笑,旱烟卷烧着手指头都没感觉,他跟邻座的师长竖起大拇指,得意道:“这一次野营训练薛明翊可真是这个!我瞅着你家那个裤子都没了?” 跳伞以后谁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密林,也可能是没有路的荆棘丛,反正身无长物各人自求多福。 到最后很多人身上连遮羞的衣服都没了,可人家薛明翊依然板板正正随时都能拉出去拍结婚照一样。 瞧,优秀是一方面,能体面优雅的优秀,那就更了不起啦。 老领导甚是欣慰。 他说着就又去掏邻座的烟丝,却被对方摁住了,大手往裤兜里使劲揣了揣,不肯分享那够劲儿的烟丝。 你显摆就显摆,还抽着我的烟跟我显摆! 美的你呢! “老陆你得意吧,我瞅着空军司令部看上你宝贝疙瘩了。” 陆师长浓眉竖起来,“那不成!我还等他接班呢!” 这时候通讯兵进来跟薛明翊耳语两句说家里来电话。 他闻言便和旁边人说一声然后去了通讯室。 让总机一级级转接的时候薛明翊还有些纳闷,家里到底什么事儿居然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年头发电报都容易吓到家里人,会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若是普通人家打电话那跟天塌了差不多。 薛明翊向来冷静沉着,天大的事儿也不见半点慌乱,就去年初他爹病重家里也是写信说的,最后时刻才发了个电报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所以今儿打电话就有点奇怪。 他身材高大,眉眼冷峻,过于凌厉的气势会让人忽略他英俊的容貌,让对面的通讯女兵都不敢偷摸打量太久。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有人拿起电话,一个男人喂喂两下又叫“明翊媳妇,电话通了。” 薛明翊:“?” 媳妇儿居然给他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儿? 他握着话筒,下意识放软语调:“喂,是我。” 他自以为语气温和,却把对面女兵吓得一个激灵,我的妈呀,薛团还真是吓人,跟自己媳妇儿通电话都这样冷言冷语的,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大好? 对面林苏叶两只手用力地攒着话筒,跟举着炸/药包一样紧张,自己想的热血沸腾是一回事,要骂人就是另一回事。 她不敢骂薛明翊! 她没胆儿。 对面的薛明翊静静地等她开口。 林苏叶试探道:“喂?” 声音太小,几经周转,到薛明翊那里几乎听不见。 他侦查兵出身,五感格外敏锐,到底是听见了,“是我,什么事儿?” 林苏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她想打电话想求证梦的真假,想问问他是不是刚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第一得了一笔奖金。这会儿被薛明翊冷淡的腔调冻得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她不能这么问,这么问那不是坏事儿吗? 要薛明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咋回答? 薛明翊没等到她的回话,微微蹙眉,“嗯?” 林苏叶脱口道:“当初结婚,你许我的彩礼啥时候给?” 薛明翊微微挑眉:“你要什么?” 当初结婚时间比较仓促,薛明翊说三转一响只能给她准备一样,让她挑,她当时害羞说不需要。 因为乡下结婚有个十块彩礼再给做两身衣服就不错,很少再准备其他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人的讲究,乡下人没那个档次。 薛明翊当初没来得及买,后来陆续给家里添置钟表、自行车,收音机要废电池,家里没通电,林苏叶不肯要。 林苏叶:“缝纫机。” 她怕薛明翊嫌弃她无理取闹,“现在结婚的年轻人都要缝纫机。做衣服不用手缝,省事,还快,我也要!”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林苏叶怕他不答应,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耳中:“好,给你买。”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主任没说话,他知道杨翠花富裕,她靠着供销社的工作没少倒卖粮票、吃食,他也得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翠花一咬牙:“五块钱给你,五斤粮票我没有,不过我刚买了两斤粉条,分你一斤。” 林苏叶:“行!你看,我是个很爽快的人。” 杨翠花:“……”爽快你大爷! 林苏叶把东西都装进自己挎包里,然后拿钱买字典。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了一句,“你大字不识一个,你买什么字典?” 林苏叶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我三个孩子读书呢。” 她也不懂买啥样的,不过之前听顾孟昭说过,就要最大个儿的,内容最全,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对照的,都得来一本。 一共15.85元,林苏叶豪爽地付了钱。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她:“败家娘们,买这么多你想放茅房里擦屁股吧?” 林苏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杨翠花,你给我字典赔不是。要不我还得让你赔五块钱!” 杨翠花很想嘴硬,却脑子一抽,能屈能伸地给字典道了歉。 林苏叶哼了一声,翻开硬封面给杨翠花看扉页印着的大首长语录,“看见了?你还敢乱说?” 杨翠花上过小学,识字不少,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林苏叶整她,别说五块,五十块她也得给,就为这句话她就得被斗,甚至丢工作。 林苏叶:“麻烦你以后把嘴巴管管好,不许再造谣我们家明翊。” 薛明翊是她男人,她都没叫过明翊,她们倒是在这里叫得欢儿。 哼! 杨翠花忙点头,“知道了。” 她和林苏叶没啥大过节,有些后悔只为痛快嘴得罪人,这会儿看林苏叶没有得理不饶人,还点自己乱说话的毛病,她有点感激,人家林苏叶不是坏女人。 看杨翠花对林苏叶这么服从,张蜜蜜更不是个滋味。 她问道:“苏叶,你不是钱票被偷了吗?” 被偷了还买16块钱的字典?她在村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拿五十块现钱顶天了。 林苏叶斜了她一眼,“你偷的?” 张蜜蜜气得脸都黑了,“你咋污蔑人?” 林苏叶:“我钱分开放的,被偷了大半。哎,都怪我,带钱带多了。” 张蜜蜜:“……”你显摆个屁! 林苏叶买了字典,用挎包装着,这挎包是薛明翊拿回来的军挎包,俩孩子一直想要,她都没给,怕他们祸祸了。 三本大字典加上粉条,林苏叶背得有点吃力。 主任见状,就示意杨翠花:“行啦,你今儿早点下班,把人家送送回去,别路上出点啥事到时候又赖你。” 杨翠花忙给主任鞠躬,招呼张蜜蜜赶紧回家。 张蜜蜜是特意来托她买东西的。 张蜜蜜看着杨翠花狗腿地服侍林苏叶,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得跟上。 林苏叶故意埋怨,“我带了钱和票要去部队的,现在只能回家了。” 想到林苏叶可能被薛明翊抛弃,张蜜蜜又替她难过,“你真听林婉丽的要去部队闹?” 林苏叶:“她和你说什么了?” 张蜜蜜摇头,“没。” 林苏叶冷笑。 杨翠花:“你们说什么?” 林苏叶:“跟你没关系。” 杨翠花:“我已经赔钱赔礼了。” 林苏叶:“在我淤青退光之前,我不能完全原谅你。” 杨翠花来气:“泼妇!真能作!” 嘴上这样骂着,却小心翼翼地扶林苏叶上车,让熟人给让座位,还主动给林苏叶买车票。 五块钱都出了,不差这两毛钱。 林苏叶把两毛钱给她,“五块钱是你应该赔我的,车钱不用你出。” 杨翠花懒得和林苏叶争辩,直接揣起来。 张蜜蜜看林苏叶使唤杨翠花,而杨翠花一副抗拒却又顺从的样子,酸楚又嫉妒。她觉得自己才是林苏叶的好姐妹,就算闹过矛盾,在林苏叶心里也应该和别人不同才对。可林苏叶全程都没怎么搭理她,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难受就想引起林苏叶的注意,“苏叶,我买了布要做衣服,你能用缝纫机帮我做吗?” 林苏叶:“你给钱有啥不能的?” 白做可不行。 现在供销社也有缝纫机合作组,做褂子七毛左右,裤子侧挖袋侧开门的五毛。 张蜜蜜就说回头去找她。 到大杨湾下车,日头还老高,杨翠花说去借自行车送林苏叶回家。 林苏叶:“你先去学校帮我悄悄看看薛磅礴有没有逃学,上课有没有睡觉。” 杨翠花:“…………”你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第 143 章 试试感觉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大军主笔,林苏叶做画,那坨黑乎乎看不清的内容肯定是小岭写的。 他又分辨出各人的指印,摁得过于用力有些模糊的是娘的,最小最可爱的是小女儿的,小妹的纹路清晰,很好辨认,大军小岭指纹差不多,但是大军的规规矩矩,破马张飞的是小岭。 他找了找似乎没有媳妇儿的? 随即想到那红红的唇印,他心又热起来,不对……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这唇印八成……应该肯定不是她的。 他看完信,花了半秒钟分析得出结论——唇印是小岭这淘气包的。 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坐下写回信,摸了摸口袋,还真没几分钱。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到秦建民便喊道:“秦团,还我五块钱。” 之前秦建民零零星星借过他好几次钱,从几块到几毛不等,一次也没还过,他虽然没记账但脑子好使。 一般借钱给人,对方不主动还自己还不好意思要呢,薛明翊不会存在这样的困扰。 他有钱就借给人家,需要了就要回来,没毛病。 秦建民也不觉得被点名还钱尴尬,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比薛明翊还大手大脚,他掏掏口袋,“你等等啊。”他自己没钱又跑去找别人借几块还给薛明翊。 薛明翊就把钱先塞进信封里,回头写完信叠起来夹进去。 大家写信很少有夹钱的,怕丢,毕竟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左右的工资,丢五块那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呢。 薛明翊向来不管钱,工资津贴基本都汇给家里,他衣食住行都由部队开销,如果有额外的钱就大手大脚习惯了。媳妇儿敢让他信里夹钱,他就敢放,没想过丢的事儿,或者丢了也无所谓。 他写字很快,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他和大军一样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也不话痨,写信内容干脆简练,有事说事,能五个字写完不会十个字,所以不一会儿就写好。 写完信他又给自己团部后勤打了个电话,问问缝纫机的事儿。 那边说缝纫机票和钱早就托人带给省城百货商店,一直排队呢,这几天应该能排到。 薛明翊挂了电话,把五块钱用空白信纸包着,连同家信一起叠起来。 他对着光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钱,这样就不会被偷。 他把信塞进信封,然后送去通讯室。 部队往外寄的信都是要经过检查的,不过薛明翊几个军官的家信基本没人检查,毕竟常来常往的,而且都是政审过的,知根知底,就没必要看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 又过了两天,周六,学校是不放假的。 林苏叶天不亮起来和面打算烙二合面饼,细面和玉米面掺起来的,口感不错又管饱。 小姑起来要去捡柴禾。 林苏叶看她睡得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因为天黑还扣岔一个扣子,她怜爱地帮小姑把头发梳平顺,重新整理扣子,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姑围上,叮嘱道:“捡点树枝就回来,别太累,还要上工呢。” 小姑高兴地答应了,拿上镰刀骑车就往外跑,“我得去北边树林子看看有没有流氓。” 林苏叶还想喊她注意安全,最后还是算了,这四外村没有不知道薛明翊和小姑威名的,就真有流氓也不敢找她。 周围村子的混子喜欢调戏妇女,吓唬小姑娘,听她们吱哇乱叫就非常有成就感。 可没有敢调戏薛明春的。 她14岁那年外村有个混不吝不知道她厉害,看她长得俊性子憨,想占她便宜,小姑以为他想和自己玩过招,一个过肩摔把他闷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死命挣扎着逃走。 小姑还纳闷,回家问林苏叶:嫂子,他要和我玩的,怎么还跑了呢? 薛老婆子急了,跟林苏叶道:“了不得,这是又犯病了。”她急忙追出去叮嘱小姑,“有青年和你玩,别打人家呀!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儿!” 小姑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根本没回应她。 薛老婆子回来,对林苏叶道:“她听你的,你跟她好好说说。” 林苏叶:“要是流氓,不打还领回来啊?” 薛老婆子:“领回来咋啦?那明春不得找婆家啊?” 林苏叶:“婆家也不是这么找的。” 薛老婆子长吁短叹小姑可能嫁不出去,然后进屋给莎莎把尿。 林苏叶烙完饼把哥俩喊起来,收拾三张带上送给顾孟昭,人家帮忙把孩子教得不错,她自然要大方些,这年头吃食就是最好的谢礼。 她补贴顾孟昭吃食,薛老婆子一开始很不乐意,后来听俩孙子说顾知青很好,伙食很差,她又觉得可怜,就觉得帮点也行,只是免不了要嘟囔几句。 林苏叶:“你别总盯着这点,你少往外乱借钱,把借出去的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薛老婆子又抠门又要面子,她那些亲戚妯娌的都喜欢跟她借钱和票,虽然不多,可几分几毛的攒起来也不少。他们一卖惨她就心软,若是再被人挤兑小气,那她更受不了,借出去有人不还她还不好意思要,就自己憋着心疼头疼的。 小岭大手大脚随薛明翊,薛明翊随亲娘,一脉相承。 薛老婆子理亏,赶紧去喂猪、喂鸡。 正准备吃早饭呢小姑骑车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喊:“嫂子,薛明流说哥给你买的缝纫机到了。” 林苏叶听着也激动,“到哪里了?在大队还是生产队?” 小姑笑道:“我忘记问了。” 林苏叶拿了饼卷上咸菜递给她,“你吃饭,我去生产队问问。”她又对哥俩道:“今天我有事,你俩顺路把饼给顾知青送去。” 小岭双眼顿时亮得惊人,太好了! 林苏叶警告道:“要是敢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才不会,我又没活够!” 林苏叶急着去看缝纫机就先走了。 小岭给大军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军回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喂饼呢,生怕俩孩子逃学挨打,“大孙子呀,今儿咱不逃学呀,让你妈知道一准儿变后娘。” 俩孩子说不会的。 路上小岭得意得很,拿弹弓咻咻地射小石子,“妈这是相信咱,以后不会跟着监视了吧?” 大军懒洋洋地道:“兵不厌诈。” 小岭:“你说人话!” 大军懒得多解释,他发现妈变聪明很多,估计爹给她支招儿呢。虽然她不去学校,但是一定会找老师和同学们问情况,不管她是真有事或者假装有事不去陪读,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她掌握中。 她要么偷偷监视要么安插眼线,所以,万万大意不得。 他们若是敢逃学、上课睡觉什么的,指定得挨胖揍。 打断腿那种! 林苏叶去队部找会计打听。 薛会计:“昨晚儿就到公社供销社啦,今儿明流去拉化肥,你搭他车去。” 林苏叶问一下还有谁同去的。 薛会计笑道:“就那么两袋子化肥,明流一个人就行。” 这么说就薛明流赶车,她一个搭车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林苏叶就托会计说一声,让薛明流帮她把缝纫机拉回来送家去就行。 会计看她主动避嫌,倒也松了口气,别人还罢了,明流那小子…… 林苏叶也不和他闲聊,她还记挂俩小子呢,今儿自己不去也不知道小岭会不会弄幺蛾子。 她悄悄去了一趟大队小学,躲在教室后面从窗户里偷看大军和小岭。 教室都是青砖墙基和土坯墙体结合,窗户也是木质窗棂,冬天糊的窗纸早破成蝴蝶飞飞,还被孩子们涂抹得黑乎乎的。 林苏叶从窗棂中间望过去,大军向来坐得小身板笔挺,表情淡然,小岭则自由散漫跟只大虾子一样,一会儿往左弓一会儿往右弯的,但是好歹没睡觉呢。 林苏叶心下欢喜,看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她也没惊动他们,悄悄离开回薛家屯,路上竟然遇到俩熟人,张蜜蜜和堂妹林婉丽。 林婉丽就是那个梦里和她说薛明翊有相好女人的堂妹! 林苏叶脑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在大脑每个角落回响:这个可悲的乡下妇人……拉开了一家悲剧的序幕。 悲剧你大爷,序幕你大爷! 林婉丽就是个扫把星,自己可不能和她接触太多。 林苏叶不想和噩梦有过多牵扯,她想绕路躲着走,结果早春地里没有高大的庄稼遮蔽,林婉丽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她。 林婉丽用力地挥手,热情地招呼:“姐,我正有事找你呢。” 林苏叶不但不停,反而加快步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望着林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婉丽眼神狐疑,自己说有事她却跑得更快,这是有毛病? 她和张蜜蜜吐槽道:“我堂姐有点不对劲呀。” 张蜜蜜是林婉丽介绍到薛家屯来的,现在两人走得近。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叶最近挺作的,跑去生产队给薛明翊打电话要缝纫机,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又跑去学校陪读,闹得大队都风言风语的。” 林婉丽:“为什么?” 张蜜蜜摇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婉丽:“不能吧,我还没跟她说呢。这消息除了我,别人不可能知道。” 张蜜蜜望着林苏叶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婉丽,你说……薛明翊真有相好的?” 苏叶那么美,薛明翊也有相好的话,那长得美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哎,这样的话苏叶也太可怜了。 她心里不禁同情起来。 林婉丽:“那还有假?不过你别乱传呀,我只能告诉堂姐,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张蜜蜜哦了一声,“我自然不会乱说。”心里却讥讽林婉丽,你当年抢她相亲对象,现在假惺惺的干嘛? 林婉丽兴冲冲去薛家找林苏叶。 一日三餐,主食、咸菜都得自己置办,粮食都是粒状,要磨粉都得上磨和碾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也得要个人,还有莎莎需要人看,另外家里还有三只鸡一头猪,一天三顿做猪食喂猪…… 活儿多的不得了! 林苏叶想去陪读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困难重重呀。 小岭偷着乐了。 林苏叶:“我早起做饭,晌饭奶奶做,晚饭我做。早上奶奶喂猪,中午和晚上我来喂。” 小姑:“早上和晚上我喂,娘中午喂就行。” 她除了下地还会早晚抽空挑水,毕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挑不动,让她俩抬也费劲,而她挑着一担水还健步如飞呢。 薛老婆子:“还有莎莎呢?我看不过来。” 她就是不想让林苏叶去陪读刁难俩孙子。 林苏叶:“莎莎我带着,不用你费劲。” 莎莎乖巧安静,只要待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不闹,不知道多好带呢。 想想自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梦里被薛老婆子给养成熊孩子,林苏叶还有气呢,巴不得自己把闺女带在身边。 她瞥了哥俩一眼,“以后小姑要是忙,你俩放了学负责抬水,家里推磨你俩也要去帮忙。” 以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合伙推磨,小姑得空也去帮忙。 薛老婆子总说孙子还小不能干重活儿,免得影响长个子,就让扫扫院子喂喂鸡,周末去割草挖野菜,傍晚放学去捡柴禾。 小岭:妈呀,我俩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大军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似乎林苏叶干啥都无所谓。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儿媳妇跟着孩子去读书,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顺便就做猪食,薛老婆子早醒却因为林苏叶不给面子打孩子闹脾气不肯起来。 小姑起来先去挑两担水,等林苏叶另外一锅把猪食做好她又喂上猪,然后再把猪圈略收拾一下,铲两筐子土倒进猪圈沤肥。 这时候家里给生产队养猪能赚工分,沤肥交给生产队也赚工分。 薛老婆子听着林苏叶和小姑的动静几次想起来又忍住,她不能让儿媳妇得逞,要是整天打她孙子那还了得? 哼,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有自己帮忙,看她玩不玩得转! 林苏叶也不管她,只喊了一声吃早饭。 小岭故意说自己屁股疼得不敢坐,只能站着吃。他想林苏叶开恩让他在家养两天,大军觉得他是做梦,看不清形势。 薛老婆子在炕上心疼得不行,急孙子所急,“都这样,不得在家里歇两天?” 林苏叶:“有功劳啊歇两天?” 她要是不能狠下心来,俩孩子以后还走歪怎么办? 她要是不盯着他俩,一个聪明一个闹腾,又和混混们闹在一起怎么办? 林苏叶看大军吃饭磨蹭,就催他:“快点吃,不许迟到。” 大军便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背起书包。 小岭:“不带饭啦?” 大军:……还带什么?以前带饭是为了晌午不回家出去玩儿,这会儿亲妈都去监工,带饭有啥意思? 林苏叶自己赶紧喝一碗红薯粥,这时候莎莎醒了,来不及给她喂饭,就冲了一瓶子奶粉让她自己抱着咕咚咕咚喝。 城里子女小的时候都有牛奶和奶粉定量供应,乡下是没的,薛明翊是军官就有这个待遇定期给女儿买奶粉。奶粉很贵,林苏叶也不舍得天天给孩子喝,就两三天喝一次。 她早饭就喝一碗红薯粥不管饱,不等十点就得肚子叫,带一块粗粮窝窝头垫肚子,家里细粮她和薛老婆子都省给小姑和孩子们吃。林苏叶又用手帕包了几块锅巴,带着给莎莎磨牙吃,既解闷又饱肚子。 林苏叶给女儿收拾利索,就背着她一起往外走。 薛老婆子看她们走了,立刻跳下地跟出去瞅瞅,她想喊林苏叶把孩子放家里,不过想想林苏叶打孙子时候的狠劲儿,她还是来气,“哼,让你试两天就知道累了。” 这时候她老妯娌过来借红绿颜料回去染鸡屁股,问她:“明翊媳妇一大早背着闺女干嘛呢?” 薛老婆子:“跟俩儿子去陪读。” 老妯娌哎哟一声,“这啥话说的?一把年纪还去读书?” 薛老婆子:“那咋的,主席不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她男人是团长,她是个睁眼瞎多拖后腿?” 老妯娌笑得有些阴阳怪气,“昨儿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后头都听得见,就为孩子逃学?明翊媳妇儿也太作了吧。”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那算啥呀,孩子嘛,不打不成材,逃学就得打。明翊媳妇儿别看不能下地,教育孩子还是挺会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滴血。 老妯娌看她那模样就不是心里话,约她饭后一起纳鞋底就先走了。 薛老婆子望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说什么来着,你说盯孩子,人家以为你作妖儿! 第 144 章 亲一下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小岭立刻抱着她的双手哀求,“首长饶命、首长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快,从不改,这就是淘孩子的秉性。 林苏叶拎着小儿子的耳朵,又左盼右顾找大儿子,没看到便问:“大军呢?” 小岭龇牙咧嘴,“不、不知道……啊——别拧!” 林苏叶:“你哥呢?” 小岭再也不敢讲什么哥们儿义气,指了指一旁的草垛:“那边看小人书呢。” 别看他妈平时温柔和善,跟外人非常和气,在家里却跟母老虎差不多,尤其对他这个小儿子,那是真的毫不留情。 再温柔的女人,被熊儿子也能气得河东狮吼。 林苏叶:“大军,过来!” 大军躲在草垛后面看小人书,原本看得入迷,突然被林苏叶的吼声吓得一个激灵,他就收拾书包想悄悄溜走,不曾想小岭个没骨气的居然给他出卖了。 小岭不是没骨气,在游戏或者外人面前,那他是绝对讲义气,打死不出卖兄弟的。可在亲妈跟前,没辙呀,不招就等着回家大刑伺候,若是气急了她再跟亲爹告状,断了他俩的经济来源,那日子就甭想好过。 经过这几年的斗争,他俩已经总结了一套理论,那就是面对林苏叶同志,立马承认错误,坚决不抵抗。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把衣服裤子扯平,上面的草屑都清理干净,鞋面的灰尘都掸掉,然后背上书包,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林苏叶跟前。 兄弟俩都穿着林苏叶过年新做的棉衣,用薛明翊的旧军装改的,黄绿色、板正、有型。 只是兄弟俩穿上身就大不相同,大军穿着清爽漂亮,小岭造得黑乎乎脏兮兮。 以前看到二儿子脏兮兮的样子顶多埋怨两句,如果衣服破了也就拍两巴掌,可这会儿他正和梦里一样逃学,再一想这混小子将来不正经学习还为林婉晴的女儿死了,林苏叶整颗心都被攒紧。 林苏叶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大军,大名薛远征,小的小岭,大名薛磅礴。 俩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生得异常俊俏。 大军不好晒太阳,所以皮肤雪白,沉默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岭好动,把遗传自父母的一身雪白皮肤晒成小麦色,个子比哥哥高了两指,精气神十足。 在林苏叶眼里大军性子冷、动作慢、好安静、心敏感、不爱说话,为人冷淡,学习第一,小岭热心肠、上蹿下跳、好热闹、心大、话痨、为人自来熟好交友,学习倒数第一。 可不管俩孩子性格咋样,都是她的宝贝疙瘩啊,想到后来他们的惨状,林苏叶顿时心如刀割。 她脑子里自动回响浑厚磁性的旁白,悲叹一声:谁也无法逆天改命。 她打了个激灵,必须给他们板过来! 大军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林苏叶拎着小岭的耳朵走后面。 小岭一路上跟牛皮糖一样想往林苏叶身上缠,都没成功,还被打了几下屁股,他就喊:“小军,你可快点走吧,没看我耳朵都要被拧下来了?” 快到家门口,小岭蹭得挣脱了林苏叶的手往前跑。 搁以前林苏叶都不正经打儿子,老人都说“小杖受大杖走”,她小时候爷奶、爹娘也是这么对哥哥弟弟们的,可这会儿她不想饶了他俩。 她一改往日的慈母形象,从墙根抽出根柴禾,骂道:“你这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逃学,你咋不上天!” 小岭嘟囔:“要是我能上去,你以为我不……啊,别打!” 林苏叶挥手就去抽他的屁股。 小岭生得虎头虎脑,能吃能睡,能打能闹,整天不是爬墙就是上树,力气自然大上几分。 他瞅着林苏叶的荆条抽过来,就抓着墙根柴禾垛边上的木棍蹭蹭上了墙,嘴里喊着:“奶,奶,我妈又打我了——” 屋里的薛老婆子也不见老态了,抬着裹了又放开的脚就跑出来,嘴里嚷着:“作甚又打我孙子?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抢我孙子的鸡蛋吃,还打人,讲不讲理?” 大军双手插兜,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热闹,啧啧,她俩要是对上,指定又开始歪缠。 奶奶护短疼孙子,妈妈讲理讲不到点上,火力一分散他俩肯定能逃过一劫。 薛老婆子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看小孙子在墙上打不着,就赶紧护着旁边的大军,瞪着林苏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的,整天打孩子。” 若是从前林苏叶指定要和她怼几句,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梦带来的压迫感,根本没空搭理她。 要不是婆婆溺爱俩孙子,忽略小孙女,他们何至于就走到那一步? 孩子有十分错,奶奶错八分! 她这会儿对婆婆也有了怨气。 她用荆条指着墙上的小岭:“薛磅礴,你给我下来!” 小岭中气十足:“我不叫薛磅礴,爱谁叫谁叫!” 薛磅礴这种写起来累断手的名字,哪个黑心的给他起的?他可不承认! 林苏叶冷笑:“你要是敢跑,我就去给你爹打电话。头会儿我刚去给你爹打了电话。” 小岭有点害怕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真的有点怕亲爸。 薛明翊日常也神情冷峻,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一双黑眸冷飕飕的,孩子们就没有不怕他的。 这年头当爹的大多严肃内敛,不会和孩子谈心,孩子犯错非打即骂,有些父子那就是天敌,不但没有什么亲密可言,反而恨不得躲着走。 他乖乖地溜下来,跟着大军一起进屋。 大军也挑了挑眉,哦豁,他妈好像进步了。 薛老婆子瞅瞅,合着真要打她孙子呢?她拉扯林苏叶,放软了语调,“我说明翊媳妇别这么大火气。男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不就是逃学嘛,有啥大不了的嘛。” 林苏叶没好气:“你起开,没你的事儿。” 惯子如杀子,这老话说得好。 薛老婆子追着她念叨,“我说的不对?你瞅瞅,城里读书的都下乡种地呢,那学校再好也没有咱乡下好。咱就是把孩子送去让老师给看孩子的,你还当真呀?” 林苏叶冷笑,以前她也这么觉得,读书没用,上学以后也得回乡下种地,所以读不读无所谓。 她现在知道未来啊,不一样了。 人家要恢复高考,知青要回城,以后大家都抢着进城。 她可不想被淹死,不想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都毁了! 连旁白都说了,就是因为自己的死才拉开了一家悲惨的序幕,现在自己不死,这序幕就不能给他拉开。 孩子必须好好读书,不得逃学! 她拎着荆条进屋,喝道:“你俩给伟大领袖跪下,好好承认错误!” 大军这才把两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又把书包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然后拿了个蒲团规规整整地放在地上,双膝弯曲就跪在墙上的贴画下面。 小岭则没那么讲究,扑通就跪下,还把薛老婆子之前扫在灶膛前的草屑给扑棱的灰尘四起,闹得灰头土脸。 大军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离弟弟远点。 林苏叶瞅瞅漂亮干净的大儿子,他学习很好,以后做生意也很厉害,就是性子冷情些和家人不怎么亲近,想着他在狱中沉默的样子,她就心疼难忍,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象征地在他屁股那里胡撸一下,连灰尘都没掸掉,然后就让小岭脱裤子。 穿着棉裤打,能有啥效果? 要不是这小子整天瞎逞能,讲什么哥们义气,何至于出这样的事儿? 他交的那个什么狗屁哥们,害了莎莎,他非要保护那个什么女主,又害了大哥。 人家女主和男主你追我逃,分分合合闹矛盾,男主都把女主丢在路边,女主自己捂脸往偏僻地方跑,你个缺心眼的去管什么? 结果遇到几个小流氓混混调戏女主,你个逞能的以一敌五,结果被人给打死了。 就算他是为了救人值得表彰,可在亲妈眼里,别人哪有自己孩子重要? 林苏叶越想越心疼,一颗心都揪在一起像要被人捏碎似的。 她逼着小儿子把棉裤褪下来,要狠狠抽他屁股。 薛老婆子急了,立刻道:“我给你两块钱。” 林苏叶一下子怒了,噩梦带来的压力、孩子悲惨的结局让她心疼难当,她再也顾不得害羞不好意思,崩溃一般大喊:“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会惯孩子,犯了错也惯,等他们学坏了再哭有什么用?” 俩孙子相继出事以后,奶奶也受不了打击,整天哭哭啼啼一病不起也没了。 薛老婆子被她吓住,儿媳妇娇滴滴的,向来说话柔声细语,除了吼小岭很少大声,这会儿竟然疯了似的跟她吼,她一时间竟然不敢对骂,瑟缩了一下,怂怂地退后一步。 林苏叶眼圈跟被辣椒辣住一般红,抬手就朝小岭的屁股抽过去,“我今儿打疼你,再逃学的时候就想想屁股疼不疼,还敢不敢逃学!” “啪”的一声脆响,小岭疼得直抽抽,却咬着袖子不吭声。 他是个倔强的,挨打之前他没脸没皮地纠缠,真挨打反而不吭声了。 谁叫疼谁不是男子汉! 小岭调皮,夏天穿着裤头光着身子满哪儿跑,晒得身上都是小麦色,只有小屁股雪□□嫩的。 一荆条下去,娇嫩的皮肤立刻浮起一道红红的檩子。 薛老婆子心疼得不行不行的,扑上去一把抱住林苏叶的腰,“明翊媳妇啊,娘求你啦,你别打我大孙子啊,娘心脏不好受不了这刺激啊。你要打,你打我,打我呀,是我不好,我没管好孩子,是你那死鬼爹死得太早,没人管孩子呀,老天爷啊,可疼死我了啊——” 她就拉着林苏叶的手打自己。 林苏叶推开她,“你别添乱!” 薛老婆子拉不住林苏叶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闹。 林苏叶听婆婆在那里撒泼,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薛老婆子一把年纪,向来要脸好面子,只有为孙子才会这样拉下脸来撒泼。 她再看看小岭屁股上的红道子,想想梦里二十岁的小岭英俊帅气,那么高大挺拔的小伙子,结果被几个流氓打得倒在血泊里,她这颗亲妈的心呀,是真的要碎了。 她再也打不下去,把荆条一扔转身进屋关了门,趴在被子上就闷闷地哭起来。 她真的好怕噩梦成真。 她没什么本事,除了盯着孩子在他们犯错误的时候阻止,她不知道怎么做更好。 就算旁白说这是既定的宿命,她也不想认命,她想让孩子们有出息,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她真的太想逆天改命! 她冷笑一声,把小岭的作业往饭桌上一丢:“薛磅礴,你不想吃饭是吧?” 小岭立刻知道不好,看了薛老婆子一眼。 薛老婆子给孙子写作业熬得眼睛通红,正拿手帕抹糊着的眼睛呢,她竖起耳朵,和孙子对视一眼,又扭头看大军。 大军挑了挑眉,送他们俩人一个凉凉的眼神。 他睡眠充足,精神得很。 林苏叶一下子就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合着这一老一小又给她弄幺蛾子呢? 林苏叶是想到小岭会抄的,但是并没有强行反对,从不写作业到写作业,能抄也行,先养成不逃学每天上课写作业的习惯,再慢慢听讲自己写。 那她万万没想到这祖孙俩会出这种烂招儿。 以前薛老婆子肯定会先下手为强,跟林苏叶吵吵几句,理亏靠声高占上风。可现在她无理取闹林苏叶就打孙子,被捏住七寸,理亏心虚,她也不敢说啥。 好在林苏叶并没有继续发火,她觉得一开始孩子有改变和进步就行,不求一下子到位。 小时候她奶奶就说孩子不能总打,主要靠吓唬,老话说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日喂不成肥猪。 看林苏叶没追究,祖孙俩松了口气。 薛老婆子麻溜地摆饭,今儿主动煮了三个鸡蛋。 家里按人头比例养了三只鸡,薛老婆子在墙根门口撒草种子,长了青草就生虫喂鸡,鸡吃得好下蛋勤,一天至少三只蛋。 家里有薛明翊按月寄回来的工资和津贴,不像别家那样靠鸡屁股当银行换盐、煤油、火柴什么的,所以鸡蛋都被她喂给孩子们了。 以前她只煮两个给孙子吃,每次都被林苏叶抢一个分给小姑和莎莎,薛老婆子干生气也没辙。 林苏叶:“三个鸡蛋正好,两人吃一个,以后都这样。” 薛老婆子:“咱俩吃一个,我不吃,给大孙子吃。”这样俩孙子就能一人吃一个,嘿嘿。 林苏叶拒绝:“我和莎莎吃一个,哥俩分一个,你和小姑吃一个。” 薛老婆子来气了:“我不吃!” 林苏叶不搭理她,今天不给莎莎喝奶粉,喂一个鸡蛋,再吃一小碗细面做的面疙瘩就行。 莎莎吃鸡蛋的时候拿着往林苏叶嘴里喂,“妈妈,蛋蛋。” 林苏叶吃了一小口,“乖宝吃。” 第 145 章 薛参教子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那张单独的信纸上赫然印着一个红红的有些模糊的唇印! 薛明翊一下子想起媳妇儿那柔软甜美的双唇,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忙把信纸折叠起来。他把另外的信纸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军写的字,还有满篇的指印、小动物以及家人画像。 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大军主笔,林苏叶做画,那坨黑乎乎看不清的内容肯定是小岭写的。 他又分辨出各人的指印,摁得过于用力有些模糊的是娘的,最小最可爱的是小女儿的,小妹的纹路清晰,很好辨认,大军小岭指纹差不多,但是大军的规规矩矩,破马张飞的是小岭。 他找了找似乎没有媳妇儿的? 随即想到那红红的唇印,他心又热起来,不对……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这唇印八成……应该肯定不是她的。 他看完信,花了半秒钟分析得出结论——唇印是小岭这淘气包的。 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坐下写回信,摸了摸口袋,还真没几分钱。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到秦建民便喊道:“秦团,还我五块钱。” 之前秦建民零零星星借过他好几次钱,从几块到几毛不等,一次也没还过,他虽然没记账但脑子好使。 一般借钱给人,对方不主动还自己还不好意思要呢,薛明翊不会存在这样的困扰。 他有钱就借给人家,需要了就要回来,没毛病。 秦建民也不觉得被点名还钱尴尬,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比薛明翊还大手大脚,他掏掏口袋,“你等等啊。”他自己没钱又跑去找别人借几块还给薛明翊。 薛明翊就把钱先塞进信封里,回头写完信叠起来夹进去。 大家写信很少有夹钱的,怕丢,毕竟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左右的工资,丢五块那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呢。 薛明翊向来不管钱,工资津贴基本都汇给家里,他衣食住行都由部队开销,如果有额外的钱就大手大脚习惯了。媳妇儿敢让他信里夹钱,他就敢放,没想过丢的事儿,或者丢了也无所谓。 他写字很快,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他和大军一样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也不话痨,写信内容干脆简练,有事说事,能五个字写完不会十个字,所以不一会儿就写好。 写完信他又给自己团部后勤打了个电话,问问缝纫机的事儿。 那边说缝纫机票和钱早就托人带给省城百货商店,一直排队呢,这几天应该能排到。 薛明翊挂了电话,把五块钱用空白信纸包着,连同家信一起叠起来。 他对着光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钱,这样就不会被偷。 他把信塞进信封,然后送去通讯室。 部队往外寄的信都是要经过检查的,不过薛明翊几个军官的家信基本没人检查,毕竟常来常往的,而且都是政审过的,知根知底,就没必要看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 又过了两天,周六,学校是不放假的。 林苏叶天不亮起来和面打算烙二合面饼,细面和玉米面掺起来的,口感不错又管饱。 小姑起来要去捡柴禾。 林苏叶看她睡得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因为天黑还扣岔一个扣子,她怜爱地帮小姑把头发梳平顺,重新整理扣子,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姑围上,叮嘱道:“捡点树枝就回来,别太累,还要上工呢。” 小姑高兴地答应了,拿上镰刀骑车就往外跑,“我得去北边树林子看看有没有流氓。” 林苏叶还想喊她注意安全,最后还是算了,这四外村没有不知道薛明翊和小姑威名的,就真有流氓也不敢找她。 周围村子的混子喜欢调戏妇女,吓唬小姑娘,听她们吱哇乱叫就非常有成就感。 可没有敢调戏薛明春的。 她14岁那年外村有个混不吝不知道她厉害,看她长得俊性子憨,想占她便宜,小姑以为他想和自己玩过招,一个过肩摔把他闷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死命挣扎着逃走。 小姑还纳闷,回家问林苏叶:嫂子,他要和我玩的,怎么还跑了呢? 薛老婆子急了,跟林苏叶道:“了不得,这是又犯病了。”她急忙追出去叮嘱小姑,“有青年和你玩,别打人家呀!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儿!” 小姑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根本没回应她。 薛老婆子回来,对林苏叶道:“她听你的,你跟她好好说说。” 林苏叶:“要是流氓,不打还领回来啊?” 薛老婆子:“领回来咋啦?那明春不得找婆家啊?” 林苏叶:“婆家也不是这么找的。” 薛老婆子长吁短叹小姑可能嫁不出去,然后进屋给莎莎把尿。 林苏叶烙完饼把哥俩喊起来,收拾三张带上送给顾孟昭,人家帮忙把孩子教得不错,她自然要大方些,这年头吃食就是最好的谢礼。 她补贴顾孟昭吃食,薛老婆子一开始很不乐意,后来听俩孙子说顾知青很好,伙食很差,她又觉得可怜,就觉得帮点也行,只是免不了要嘟囔几句。 林苏叶:“你别总盯着这点,你少往外乱借钱,把借出去的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薛老婆子又抠门又要面子,她那些亲戚妯娌的都喜欢跟她借钱和票,虽然不多,可几分几毛的攒起来也不少。他们一卖惨她就心软,若是再被人挤兑小气,那她更受不了,借出去有人不还她还不好意思要,就自己憋着心疼头疼的。 小岭大手大脚随薛明翊,薛明翊随亲娘,一脉相承。 薛老婆子理亏,赶紧去喂猪、喂鸡。 正准备吃早饭呢小姑骑车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喊:“嫂子,薛明流说哥给你买的缝纫机到了。” 林苏叶听着也激动,“到哪里了?在大队还是生产队?” 小姑笑道:“我忘记问了。” 林苏叶拿了饼卷上咸菜递给她,“你吃饭,我去生产队问问。”她又对哥俩道:“今天我有事,你俩顺路把饼给顾知青送去。” 小岭双眼顿时亮得惊人,太好了! 林苏叶警告道:“要是敢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才不会,我又没活够!” 林苏叶急着去看缝纫机就先走了。 小岭给大军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军回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喂饼呢,生怕俩孩子逃学挨打,“大孙子呀,今儿咱不逃学呀,让你妈知道一准儿变后娘。” 俩孩子说不会的。 路上小岭得意得很,拿弹弓咻咻地射小石子,“妈这是相信咱,以后不会跟着监视了吧?” 大军懒洋洋地道:“兵不厌诈。” 小岭:“你说人话!” 大军懒得多解释,他发现妈变聪明很多,估计爹给她支招儿呢。虽然她不去学校,但是一定会找老师和同学们问情况,不管她是真有事或者假装有事不去陪读,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她掌握中。 她要么偷偷监视要么安插眼线,所以,万万大意不得。 他们若是敢逃学、上课睡觉什么的,指定得挨胖揍。 打断腿那种! 林苏叶去队部找会计打听。 薛会计:“昨晚儿就到公社供销社啦,今儿明流去拉化肥,你搭他车去。” 林苏叶问一下还有谁同去的。 薛会计笑道:“就那么两袋子化肥,明流一个人就行。” 这么说就薛明流赶车,她一个搭车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林苏叶就托会计说一声,让薛明流帮她把缝纫机拉回来送家去就行。 会计看她主动避嫌,倒也松了口气,别人还罢了,明流那小子…… 林苏叶也不和他闲聊,她还记挂俩小子呢,今儿自己不去也不知道小岭会不会弄幺蛾子。 她悄悄去了一趟大队小学,躲在教室后面从窗户里偷看大军和小岭。 教室都是青砖墙基和土坯墙体结合,窗户也是木质窗棂,冬天糊的窗纸早破成蝴蝶飞飞,还被孩子们涂抹得黑乎乎的。 林苏叶从窗棂中间望过去,大军向来坐得小身板笔挺,表情淡然,小岭则自由散漫跟只大虾子一样,一会儿往左弓一会儿往右弯的,但是好歹没睡觉呢。 林苏叶心下欢喜,看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她也没惊动他们,悄悄离开回薛家屯,路上竟然遇到俩熟人,张蜜蜜和堂妹林婉丽。 林婉丽就是那个梦里和她说薛明翊有相好女人的堂妹! 林苏叶脑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在大脑每个角落回响:这个可悲的乡下妇人……拉开了一家悲剧的序幕。 悲剧你大爷,序幕你大爷! 林婉丽就是个扫把星,自己可不能和她接触太多。 林苏叶不想和噩梦有过多牵扯,她想绕路躲着走,结果早春地里没有高大的庄稼遮蔽,林婉丽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她。 林婉丽用力地挥手,热情地招呼:“姐,我正有事找你呢。” 林苏叶不但不停,反而加快步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望着林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婉丽眼神狐疑,自己说有事她却跑得更快,这是有毛病? 她和张蜜蜜吐槽道:“我堂姐有点不对劲呀。” 张蜜蜜是林婉丽介绍到薛家屯来的,现在两人走得近。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叶最近挺作的,跑去生产队给薛明翊打电话要缝纫机,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又跑去学校陪读,闹得大队都风言风语的。” 林婉丽:“为什么?” 张蜜蜜摇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婉丽:“不能吧,我还没跟她说呢。这消息除了我,别人不可能知道。” 张蜜蜜望着林苏叶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婉丽,你说……薛明翊真有相好的?” 苏叶那么美,薛明翊也有相好的话,那长得美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哎,这样的话苏叶也太可怜了。 她心里不禁同情起来。 林婉丽:“那还有假?不过你别乱传呀,我只能告诉堂姐,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张蜜蜜哦了一声,“我自然不会乱说。”心里却讥讽林婉丽,你当年抢她相亲对象,现在假惺惺的干嘛? 林婉丽兴冲冲去薛家找林苏叶。 薛老婆子已经做好饭,隔着门轻声叫她,“孩子他娘,吃饭吧?” 她从来没见林苏叶这样过,着实有点吓到,不过想想孙子那挨打的小屁股,她又心疼又生气,只是的确自己和孙子理亏,就不能和林苏叶硬碰硬。 林苏叶开门,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事儿人一样瞥了俩孩子一眼,“从今天开始,你们给我好好读书,要是再敢逃学我绝对不客气。奶奶也当见证,下一次再逃学谁都别想耍混,我狠打。” 薛老婆子瑟缩了一下,看给你厉害的,还能连我也打不成?嘴上却笑道:“孩子不敢了,哪里还敢啊,你那么厉害,吓死我们了。” 大军看了林苏叶一眼,原以为妈哭了,不过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也没事,他就松了口气。 小岭则没心没肺的,捧着屁股哎呀卖惨,压根就想不到林苏叶会哭。 在小孩子的眼里,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不怕疼不怕累更不会哭。 他瞅着林苏叶,“妈,都快放学了,是不是……下午就不去了?” 林苏叶让他们别做梦,吃过晌饭赶紧滚去学校。 薛老婆子心疼俩孙子,晌午炖了一碗鸡蛋羹,用了俩鸡蛋兑水炖出来的,一大碗。 小姑今天跟着去拉水种庄稼,晌午薛老婆子给送饭不回来吃。 林苏叶去隔壁把和邻居孩子玩的小女儿莎莎抱回来吃饭。 莎莎生得尤其漂亮,雪白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林苏叶如出一辙。 她软糯糯的小声调娇滴滴的,“妈妈,饭饭。” 林苏叶抱着女儿心里就软成一汪水,格外温柔,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呀,她教女儿说话:“莎莎,说吃饭。” 莎莎说了几次都是饭饭。 小岭哭丧着脸,“莎莎,你咋不在家呢?” 妈最疼妹妹,要是妹妹在家抱着妈的大腿一哭,那自己就不用挨揍了。 嘶,是真疼! 妈真狠! 莎莎看他身上脏兮兮的,蹙起好看的眉毛,一脸嫌弃:“噫~脏脏。” 小岭却不以为意,得意地显摆自己左耳朵会动,挨了打虽然疼,可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林苏叶瞪了小岭一眼,又耐心地教女儿说话。 薛老婆子想到自己孙子挨打,看林苏叶对女儿温柔对小岭苛刻就觉得碍眼,忍不住讥讽道:“别费劲啦,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女孩子说话早,十个来月就会说,这都三岁小嘴早就得叭叭的了。” 林苏叶:“她爷爷、她爹、她大哥都不爱说话,她能多早说?又不随你。” 薛老婆子:“人家是不爱说,她是不会,不会!” 她把对林苏叶的不满发泄在小孙女身上,对儿媳妇偏心女儿很是来气。 林苏叶:“他俩四岁还说不利索呢,哥哥还叫得得,也不耽误小岭现在成了个话痨。” 薛老婆子受不了她说自己俩宝贝孙子,哼了一声,就把鸡蛋羹分成两份,一个孙子一份。 林苏叶眼疾手快,一把将多的一碗抢过去,拿勺子喂给莎莎吃,“他俩那么大,不用天天吃鸡蛋。” 薛老婆子:“我滴个老天爷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娘呢!” 林苏叶:“没事,有你这个亲奶奶就行。” 她给女儿小口小口的喂鸡蛋羹。 那边小岭和大军开始抢鸡蛋羹吃。 别看大军平时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却不慢,实在是被弟弟训练出来了,慢了就吃不到。 兄弟俩没少因为吃的打架。 小岭急性子跟猪八戒一样有点吃的就三两口吃掉,大军却仔细一些,喜欢慢慢品尝,小岭吃完就想抢吃哥哥的,就少不得要打架。 就四五岁的时候,薛老婆子给他俩一人一个鸡蛋,小岭三两口就塞嘴里吃掉,大军还一小口一小口吃呢,小岭回头就抢过来塞自己嘴里,被抢了吃的大军一脸懵逼呆滞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然后就和小岭打架。 一开始大军打不过小岭,后来就势均力敌,再后来大军就能出奇制胜。 没办法,脑子好使。 最后一口小岭想吃,他用手摁着大军的手臂,大军则直接把碗端走,一口喝进去。 小岭:“哈哈,小军你越来越厉害了,不愧是我的兵。” 他总觉得自己比大军高,所以喜欢叫对方小军。 大军嗤了一声:“你认命吧,抢不过我的。” 林苏叶嫌他俩烦,喊着让他俩赶紧去上学。 薛老婆子悄悄追出去,一人给他俩五分钱,“乖孙子,买糖吃呀。” 大军把钱揣进兜里,小岭则喜上眉梢上蹿下跳。 大军踢了他一脚:“你安静。” 生怕亲妈听不见是怎么的? 哥俩离开薛家屯去前面的大杨湾上学,大杨湾是大队,薛家屯是下属的生产队,距离不到三里地,孩子们腿着也抬脚功夫就到。 路上大军道:“你把钱给我。” 小岭:“不行,我要买糖吃。” 大军:“你买的和家里的一样。” 小岭:“味儿不一样,买的有橘子味,奶味儿。” 大军:“你给我,我不告诉妈你考倒数。” 看妈那个架势,知道小岭考倒数指定还得挨打。 小岭顿时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把五分钱给了大军。 大军立刻拿着钱就往另外一条路跑。 小岭:“你个财迷,为了钱你也愿意和我说话了!”他拔脚就追上去,嘿嘿,大军居然又逃学,他也不去学校。 大军喜欢看小人书,大队没有,得去公社买。 城关公社离这儿五里路,也不远。 哥俩压根就没把林苏叶的威胁当回事,高高兴兴地去公社花钱了。 看着哥俩上学去,林苏叶松了一口气,俩孩子不是那种没有救的坏孩子,还是可以改好的。 虽然孩子被她吓唬一顿保证不敢逃学,可林苏叶还是不放心,只要没看到孩子们成家立业有出息,过上和噩梦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就不会放心的。 生儿100岁,长忧99,当娘的是没办法彻底放心的。 她坐不住,得去学校问问老师孩子的学习情况。 只上学还不行,学好才是目的。大军的学习她不担心,这小岭就很成问题。 薛老婆子:“你操不完的闲心,我和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刚打了他,他哪里还敢逃学,不用去盯着啦。” 林苏叶:“我得去跟老师聊聊他们的成绩。” 薛老婆子:“有什么好聊的。他俩随爷爷和爹,聪明着呢。” 林苏叶不搭理她。 薛老婆子故意拿捏她,“你要去,我可不给看孩子。” 春寒料峭,林苏叶给女儿围上围脖,自己也穿戴好,牵着女儿娇嫩的小手,“那我们就走着去。” 三里路而已,走一段路,背一会儿,并不会累。 薛老婆子却眼皮直跳,总觉得不好。她实在是了解俩孙子,大军还好说,肯定会乖乖去学校,可小岭未必。这孩子属钱咬手那一伙儿的,兜里不能有钱,一分钱都不能过夜,否则怕咬手,指定得花出去。 一般人放学去买,他绝对是上学前去买,这要是被他们亲妈撞上,哎呦喂,老天爷啊,这可咋整啊。 薛老婆子也急得要命,也不纳鞋底了,寻思小岭肯定去大队小卖部买零嘴儿,她就绕路往大队小卖部去找他。 三里地走不了多少时间,林苏叶抱着莎莎到了学校,就见好几个孩子在学校围墙外面嘻嘻哈哈打闹呢。 这时候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十岁以内的孩子干不动什么活儿,家里就打发来读书,其实就是让老师给看孩子,别跑出去祸祸人。 大一点能干活赚工分,家长基本就不让他们读书,都回家下地挣工分了。 真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的,反而是那些成分不好,祖上出过读书人,享受过知识福利的家庭。 大杨湾大队下辖五个生产队,学龄孩子不少,加上其他大队四年级以后也来这里读书,所以小学规模不小。 学生多老师就会多一些,也有正儿八经的校长。 林苏叶直接去找校长薛英福,他是薛家屯的人,她跟着薛明翊叫他叔。 因为薛明翊的关系大家对俩孩子也多有关照,又是本村的叔,所以林苏叶找他了解情况。 薛英福看到她还挺纳闷的,因为很少有家长会关心孩子学习,毕竟现在都是学习无用论嘛。 “明翊媳妇,大军学习好着哪。” 林苏叶:“小岭呢?” 薛英福笑道:“他俩读书有点早,大军坐得住,小岭坐不住,孩子不一样嘛,正常。” 林苏叶就知道小岭这学习很差劲啊。 她更要问个明白了,不问不知道,一问真着急。 大军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比班上大两岁的孩子成绩都好,而小岭则是和几个不学习的孩子并列倒数第一。 呵呵。 真行! 她跟校长告辞,就领着莎莎去一年级教室,想偷摸看看小岭的情况。 结果一问,气得她差点冒烟:俩孩子居然没来上学! 小岭还算了,大军居然也没来! 上午她才抓到两人逃学,发火打了他们,结果眨眼下午又逃学! 难道他们没感觉到她的怒气吗? 她当时又怕又急,又气又怒,生怕他们重蹈覆辙,可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感受到,一点都不体谅老母亲的不容易,居然又……逃学! 林苏叶简直要气炸了! 莎莎都感觉妈妈勃发的怒气,小手挠着林苏叶的掌心,“妈妈,不气气。“ 林苏叶深吸一口气,把女儿背起来,也顾不得累就大步往外走。 小哥俩这会儿正从公社往回走,大军精选了一本小人书,剩下的钱买了两块糖,给小岭一块,留一块给莎莎,他则不吃。 大军:“糖留给你俩吃。” 小岭感激得很,“小军你真好,你真是个好兄弟,你放心等我下一次管奶要了钱,给你买好多小人书。我和你说,我知道奶藏钱的地方,她就把钱放在炕席底下,哈哈……” 大军瞥了他一眼,真聒噪话痨,还有奶藏钱的地方早八百年他就知道,这小子居然才知道。 他提醒道:“不许拿。” 不问自取是为偷。 小岭:“我要奶就给,我才不偷呢。” 第 146 章 大学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林苏叶捻了捻手指,居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做出姊妹情深的姿态对林婉丽语重心长道:“婉丽,我这巴掌才是为你好。” 林婉丽没好气:“你打我,为我好?” 林苏叶点点头,淡淡道:“对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亲眼看见了吗?” 林婉丽心里有鬼,“我当然没看见。” 林苏叶:“你没亲眼看着那就是造谣呀。领袖他老人家不是说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要是传出去,不但害你姐夫名声,还连累人家女同志。那到时候女同志找你对质,告你造谣,你要怎么办?别到时候不但你的工作保不住,还得连累你男人呢。” 她虽然不怎么识字,领袖语录却跟着大喇叭背了不少。 乡下总有人造谣嚼舌头,也没人会被劳改或者受处罚,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如果被造谣方厉害,就打上门逼着道歉澄清,如果被造谣方无能,那就只能忍气吞声,或者找大队主持公道。 可这不耽误她吓唬林婉丽,毕竟她们也不知道部队的规矩。 林婉丽原本正恼怒,现在听了林苏叶的解释也不好发作。 林苏叶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畅快,却又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把柴禾塞进灶膛里里,叹了口气,怅然道:“婉丽,我为你好,不让你说,可我这心呐,总归是揪起来了。那个女人,你认识不?” 林婉丽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小姑子只说挺美的。”她瞪了一眼林苏叶娇美的脸蛋,重重道:“和你差不多。” 林婉晴从小生活在城里,林婉丽结婚她也没回来,林苏叶一直没见过,小姑子不认识就更正常。 即便以后林苏叶知道林婉晴的身份,也不能以此来指责自己什么。 林苏叶没再多说,只长吁短叹起来。 梦里她三次才信的,现在也不能一说就信,起码得拿捏一下,等第二次吧。 她必须得知道林婉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爷爷和林婉丽爷爷是同父异母,她叫大爷爷。 大爷爷当年参军闹革命,后来在城里当了干部,大奶奶带着儿子留在乡下。革命胜利建国的时候大奶奶没了,大爷爷快五十岁续娶了一个年轻媳妇,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因为大儿子没文化,大爷爷让他一家留在乡下过日子,却把大孙女大孙子接到城里和自己小儿子一起读书作伴。 那个大孙女就是林婉晴。 她是嫉妒林婉晴? 你嫉妒林婉晴,干嘛拿我和薛明翊当枪? 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去部队找薛明翊和林婉晴闹?我要是不闹呢? 就梦里林苏叶的计划也是去部队找薛明翊问问,现在她连问都不需要问。 不管她和薛明翊的感情如何,她相信薛明翊的人品,他不会乱搞,林婉丽就是造谣。 到时候她和薛明翊一说,林婉丽就不怕薛明翊找她算账?造谣污蔑军官的作风问题,就不怕受到处分影响工作? 这会儿林苏叶觉得林婉丽也挺蠢的,只想着鼓动自己去找林婉晴闹,没想过被人拆穿以后要怎么面对。 林苏叶对林婉丽越发厌恶。 今儿谈话差不多,套不出更多话儿,还是等林婉丽第二次来再说。 她做完饭刚想赶林婉丽走,薛老婆子抱着莎莎从影壁墙外面进来。 薛老婆子好面子怕尴尬,看出林苏叶对亲戚冷淡便主动邀请林婉丽留下吃饭,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人挑错处。 林苏叶却不想,家里口粮有数,怎么能给不相干的人吃?她挤兑林婉丽,“你过年来串门的时候说忘给孩子带红包了。” 林婉丽:“……”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都是给了不好意思拿,推让来推让去的,她竟然张口要! 薛老婆子尴尬得脚指头都抠地了,见儿媳妇这般直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笑道:“他姨别见怪,你姐姐和你开玩笑呢。” 林婉丽也讪笑。 林苏叶笑嘻嘻道:“我可没开玩笑,婉丽自己说的嘛。” 她把女儿从薛老婆子怀里抱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柔声道:“这是你表姨,她要给你压岁钱呢。” 莎莎立刻看着林婉丽,甜甜地说:“表表,钱钱。” 林婉丽脸都黑了,强颜欢笑,“叫姨姨。” 莎莎调皮起来,“yiyi,waowao~~”这是村里人赶牲口的腔调。 林婉丽气得不行却也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她想掏个两分钱给孩子,结果发现最少也是两毛的。 林苏叶就拿过去塞在女儿手里,“谢谢表姨。” 莎莎:“谢谢~” 薛老婆子在一边快要抠出大院子来了,感觉倍丢人,这个向来要体面的儿媳妇是抽风了?突然这样没脸没皮的财迷呢。 林苏叶看看日头:“俩讨人嫌咋还没回来?不会逃学吧。” 七八岁的男孩子,狗也嫌! 薛老婆子拉着脸不乐意,“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大孙子可不会逃学!我去迎迎。” 她怕俩孩子真的逃学,自己先去瞅瞅,让林婉丽绊住林苏叶也好,免得大孙子挨打。 林苏叶就掀锅摆饭,把烙饼留在锅里给俩儿子和小姑吃,给莎莎一块新烙的饼,然后把昨晚上的煮红薯端出来,再摆一碟子咸菜丝,招呼林婉丽一起吃。 原本还要做菠菜汤的,等林婉丽走了再说吧。 林婉丽直憋气,她居然给自己吃这东西?谁家来亲戚不是把最好的饭菜拿出来?她明明看到锅里有好吃的烙饼,她还帮忙摘菠菜了! 林苏叶:“他姨你别急着走,等会儿俩外甥回来,你再给他们压岁钱。” 林婉丽:“!!!” 她粗饭都不肯吃了,赶紧告辞离去。 林苏叶送她到门口,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过两天她还得来。 莎莎仰着白净的小脸看着亲妈,学她样子冷笑一声,“哼!” 林苏叶原本心情有些坏,这会儿被闺女逗乐了,抱起她吧唧亲一口,“妈的乖宝儿哎,真是太稀罕人了。” 林婉丽一走,林苏叶就回家做菜,把菠菜洗净放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用豆瓣酱和一点腊月熬出来的猪油拌拌。 薛老婆子和俩儿子没回来,她把莎莎托付给邻居家,自己去给小姑送饭。 这些天一直忙春耕春种,今年春天干旱少雨,生产队忙着组织人手拉水、挑水种庄稼,为了节省时间壮劳力都在地里吃。 等林苏叶带着女儿回家,薛老婆子也和薛明流一起过来。 薛明流给林苏叶送缝纫机,他喊个人一起抬进来,安放在林苏叶睡觉的西间地上。 林苏叶忙跟两人道谢,又给他们倒白糖水喝,“家里没人抽烟,没备着,喝点热水吧。” 薛明流哪里敢喝林苏叶的水,他站在房间里离她那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慌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薛明流是队长家的小儿子,今年22岁,高大俊朗,也是一表人才。他十分崇拜薛明翊,一直想当兵,谁知道县兵役部来选拔的时候他居然落选了,这让他耿耿于怀。 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舍不得,看薛明翊去部队常年不回家,既不能孝顺爹娘又没空亲近媳妇孩子,觉得不是个好出路。 薛明流闹了两年脾气,他老娘气病两回就消停了,只是一直心有不甘,不想老实种地。 他有个毛病,每次见到林苏叶便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感觉紧张得要晕过去。 林苏叶也看出他这个毛病,所以尽量不和他单独接触。 薛明流不敢接茶缸子,赶紧往外走,“嫂子,我回家吃饭啦。” 他一走,邻居男人也不好多待,忙告辞离去。 薛老婆子高兴地直嚷嚷:“这下可好了,以后给我大孙子做衣裳不用粗针大线的,缝纫机做得看。” 林苏叶把脸一沉,“娘,他俩呢?逃学了?” 薛老婆子吓得忙摆手,“怎么可能!” 她去找小哥俩的时候遇到村里读书的学生,特意问了一下,说哥俩带饭中午不回来。 薛老婆子慌得不行,他俩没带饭啊,不会逃学吧? 她亲自跑去学校找哥俩,原来顾孟昭今天去县里学习兽医知识明天回来,他俩就把饼带走当午饭。好不容易亲妈不在,他们中午自然要快活一把,吃了饼就没回家。 林苏叶冷哼:“也不托人和家里说一声,不知道家里担心吗?” 薛老婆子:“可不是咋滴。”说完又道:“你和我说说就行了,晚上不用骂他俩,我替你骂过了。” 林苏叶才不信,骂?只怕还得给两分钱买零嘴吃呢。 她也没多管,反正只要不逃学就行。 家里有了缝纫机,林苏叶赶紧试试。 她之前在队长家踩过缝纫机,用得很溜,现在用自家的也不需要重新学。 当场找了自己和小姑的两个破褂子,肘部缝补过多次,再补也不好穿,就剪掉袖子当无袖。她的还好点,小姑干活儿,肩膀磨得快,已经不能穿。 她想改改给莎莎做个罩衣。 小姑娘走路利索起来,天暖和就要多在地上玩儿,有个罩衣罩裤的方便换洗。 薛老婆子看得直撇嘴,“咋不先给我大孙子做书包?” 哥俩到现在还共用一个书包。 去年读书的时候林苏叶说一年级书少,也没什么东西要背,就让他俩用一个书包,一个铅笔盒,哥俩轮流背。 大军还好说,小岭那造作样儿,才多半年就把个书包造得不像话。 大军爱干净,看着那脏乎乎的书包都生无可恋,每每轮到他背都嫌弃得很,一直想要个新书包。 林苏叶:“只能做一个新的,那他俩谁用旧的,你跟他俩说。” 薛老婆子急了:“你说你,对闺女和他小姑这么大方,怎么对俩儿子就这么抠门?” 家里有点布就张罗给小姑做衣裳,她也不嫁人,做那么多衣裳有啥用? 林苏叶不和她争论,就只管咯噔咯噔踩缝纫机,“你乐意你做呗。” 薛老婆子:“……”别打量我不会!她哼了一声,“那个旧书包我用,你给做个新的。” 林苏叶:“没布,你借给老三家的布票要回来了吗?” 钱可能不缺,布票可缺得很。 薛老婆子又萎了。她生怕林苏叶借题发挥,赶紧去做猪食了。 晚上哥俩回来的不早。 大军施施然,小岭一头汗。 林苏叶:“你俩跑出去玩了?” 大军刚要说在学校操场和高年级学生打球了,小岭已经抢道:“去顾知青那里了啊,妈妈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们天天……” 大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莎莎仰头瞅着林苏叶脸色不好,立刻握紧小拳头,一跺脚,“哼!” 新学会的表情,用来吓唬哥哥。 小岭还真的一个激灵。 薛老婆子在旁边一个劲地提醒,顾知青去县里还没回来呀,你想啥呢。 小岭:“…………” 大军:“我们踢球了。” 林苏叶好奇:“你也去了?” 大军点点头。 林苏叶有点奇怪,大儿子以前不爱做剧烈运动,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 她对此很满意,没再追究,让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唠叨林苏叶没礼貌、丢人,很快俩儿子也知道林婉丽来过的事儿。 大军:“奶,那个表姨不好,以后别理她。” 小岭纳闷:“哪里不好?不是挺正常的吗?” 大军乜斜了他一眼,“你眼不好。” 小岭:“瞎说,我眼神好得很。” 等小姑骑车回来,林苏叶就开饭,晚上特意用大葱炒了三个鸡蛋,一家人吃得喷香。 林苏叶刚拥有缝纫机稀罕得很,恨不得整天有衣服给她做。 晚上她跟孩子们说接下来两天她有事儿要忙,让哥俩自己上学,她不去陪读。 小岭一蹦三尺高,哟呵,亲妈不陪读!太幸福了! 小姑朝他挥挥拳头:“敢逃学,小心我打你哟。” 小岭忙拉着大军乖乖写作业去。 写作业他可离不开大军。 过了几天,林苏叶等的林婉丽没来,倒是林婉丽的男人连胜利来了。 哪里知道给人打了。 她这是被赖上了呀。 当初薛明翊不会是这样被赖上的吧!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主任没说话,他知道杨翠花富裕,她靠着供销社的工作没少倒卖粮票、吃食,他也得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翠花一咬牙:“五块钱给你,五斤粮票我没有,不过我刚买了两斤粉条,分你一斤。” 林苏叶:“行!你看,我是个很爽快的人。” 杨翠花:“……”爽快你大爷! 林苏叶把东西都装进自己挎包里,然后拿钱买字典。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了一句,“你大字不识一个,你买什么字典?” 林苏叶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我三个孩子读书呢。” 她也不懂买啥样的,不过之前听顾孟昭说过,就要最大个儿的,内容最全,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对照的,都得来一本。 一共15.85元,林苏叶豪爽地付了钱。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她:“败家娘们,买这么多你想放茅房里擦屁股吧?” 林苏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杨翠花,你给我字典赔不是。要不我还得让你赔五块钱!” 杨翠花很想嘴硬,却脑子一抽,能屈能伸地给字典道了歉。 林苏叶哼了一声,翻开硬封面给杨翠花看扉页印着的大首长语录,“看见了?你还敢乱说?” 杨翠花上过小学,识字不少,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林苏叶整她,别说五块,五十块她也得给,就为这句话她就得被斗,甚至丢工作。 林苏叶:“麻烦你以后把嘴巴管管好,不许再造谣我们家明翊。” 薛明翊是她男人,她都没叫过明翊,她们倒是在这里叫得欢儿。 哼! 杨翠花忙点头,“知道了。” 她和林苏叶没啥大过节,有些后悔只为痛快嘴得罪人,这会儿看林苏叶没有得理不饶人,还点自己乱说话的毛病,她有点感激,人家林苏叶不是坏女人。 看杨翠花对林苏叶这么服从,张蜜蜜更不是个滋味。 她问道:“苏叶,你不是钱票被偷了吗?” 被偷了还买16块钱的字典?她在村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拿五十块现钱顶天了。 林苏叶斜了她一眼,“你偷的?” 张蜜蜜气得脸都黑了,“你咋污蔑人?” 林苏叶:“我钱分开放的,被偷了大半。哎,都怪我,带钱带多了。” 张蜜蜜:“……”你显摆个屁! 林苏叶买了字典,用挎包装着,这挎包是薛明翊拿回来的军挎包,俩孩子一直想要,她都没给,怕他们祸祸了。 三本大字典加上粉条,林苏叶背得有点吃力。 主任见状,就示意杨翠花:“行啦,你今儿早点下班,把人家送送回去,别路上出点啥事到时候又赖你。” 杨翠花忙给主任鞠躬,招呼张蜜蜜赶紧回家。 张蜜蜜是特意来托她买东西的。 张蜜蜜看着杨翠花狗腿地服侍林苏叶,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得跟上。 林苏叶故意埋怨,“我带了钱和票要去部队的,现在只能回家了。” 想到林苏叶可能被薛明翊抛弃,张蜜蜜又替她难过,“你真听林婉丽的要去部队闹?” 林苏叶:“她和你说什么了?” 张蜜蜜摇头,“没。” 林苏叶冷笑。 杨翠花:“你们说什么?” 林苏叶:“跟你没关系。” 杨翠花:“我已经赔钱赔礼了。” 林苏叶:“在我淤青退光之前,我不能完全原谅你。” 杨翠花来气:“泼妇!真能作!” 嘴上这样骂着,却小心翼翼地扶林苏叶上车,让熟人给让座位,还主动给林苏叶买车票。 五块钱都出了,不差这两毛钱。 林苏叶把两毛钱给她,“五块钱是你应该赔我的,车钱不用你出。” 杨翠花懒得和林苏叶争辩,直接揣起来。 张蜜蜜看林苏叶使唤杨翠花,而杨翠花一副抗拒却又顺从的样子,酸楚又嫉妒。她觉得自己才是林苏叶的好姐妹,就算闹过矛盾,在林苏叶心里也应该和别人不同才对。可林苏叶全程都没怎么搭理她,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难受就想引起林苏叶的注意,“苏叶,我买了布要做衣服,你能用缝纫机帮我做吗?” 林苏叶:“你给钱有啥不能的?” 白做可不行。 现在供销社也有缝纫机合作组,做褂子七毛左右,裤子侧挖袋侧开门的五毛。 张蜜蜜就说回头去找她。 到大杨湾下车,日头还老高,杨翠花说去借自行车送林苏叶回家。 林苏叶:“你先去学校帮我悄悄看看薛磅礴有没有逃学,上课有没有睡觉。” 杨翠花:“…………”你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她气呼呼地往小学去。 有本家的老师看见,还惊讶她怎么来学校,“翠花回娘家呢?” 第 147 章 闹别扭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活儿多的不得了! 林苏叶想去陪读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困难重重呀。 小岭偷着乐了。 林苏叶:“我早起做饭,晌饭奶奶做,晚饭我做。早上奶奶喂猪,中午和晚上我来喂。” 小姑:“早上和晚上我喂,娘中午喂就行。” 她除了下地还会早晚抽空挑水,毕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挑不动,让她俩抬也费劲,而她挑着一担水还健步如飞呢。 薛老婆子:“还有莎莎呢?我看不过来。” 她就是不想让林苏叶去陪读刁难俩孙子。 林苏叶:“莎莎我带着,不用你费劲。” 莎莎乖巧安静,只要待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不闹,不知道多好带呢。 想想自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梦里被薛老婆子给养成熊孩子,林苏叶还有气呢,巴不得自己把闺女带在身边。 她瞥了哥俩一眼,“以后小姑要是忙,你俩放了学负责抬水,家里推磨你俩也要去帮忙。” 以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合伙推磨,小姑得空也去帮忙。 薛老婆子总说孙子还小不能干重活儿,免得影响长个子,就让扫扫院子喂喂鸡,周末去割草挖野菜,傍晚放学去捡柴禾。 小岭:妈呀,我俩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大军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似乎林苏叶干啥都无所谓。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儿媳妇跟着孩子去读书,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顺便就做猪食,薛老婆子早醒却因为林苏叶不给面子打孩子闹脾气不肯起来。 小姑起来先去挑两担水,等林苏叶另外一锅把猪食做好她又喂上猪,然后再把猪圈略收拾一下,铲两筐子土倒进猪圈沤肥。 这时候家里给生产队养猪能赚工分,沤肥交给生产队也赚工分。 薛老婆子听着林苏叶和小姑的动静几次想起来又忍住,她不能让儿媳妇得逞,要是整天打她孙子那还了得? 哼,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有自己帮忙,看她玩不玩得转! 林苏叶也不管她,只喊了一声吃早饭。 小岭故意说自己屁股疼得不敢坐,只能站着吃。他想林苏叶开恩让他在家养两天,大军觉得他是做梦,看不清形势。 薛老婆子在炕上心疼得不行,急孙子所急,“都这样,不得在家里歇两天?” 林苏叶:“有功劳啊歇两天?” 她要是不能狠下心来,俩孩子以后还走歪怎么办? 她要是不盯着他俩,一个聪明一个闹腾,又和混混们闹在一起怎么办? 林苏叶看大军吃饭磨蹭,就催他:“快点吃,不许迟到。” 大军便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背起书包。 小岭:“不带饭啦?” 大军:……还带什么?以前带饭是为了晌午不回家出去玩儿,这会儿亲妈都去监工,带饭有啥意思? 林苏叶自己赶紧喝一碗红薯粥,这时候莎莎醒了,来不及给她喂饭,就冲了一瓶子奶粉让她自己抱着咕咚咕咚喝。 城里子女小的时候都有牛奶和奶粉定量供应,乡下是没的,薛明翊是军官就有这个待遇定期给女儿买奶粉。奶粉很贵,林苏叶也不舍得天天给孩子喝,就两三天喝一次。 她早饭就喝一碗红薯粥不管饱,不等十点就得肚子叫,带一块粗粮窝窝头垫肚子,家里细粮她和薛老婆子都省给小姑和孩子们吃。林苏叶又用手帕包了几块锅巴,带着给莎莎磨牙吃,既解闷又饱肚子。 林苏叶给女儿收拾利索,就背着她一起往外走。 薛老婆子看她们走了,立刻跳下地跟出去瞅瞅,她想喊林苏叶把孩子放家里,不过想想林苏叶打孙子时候的狠劲儿,她还是来气,“哼,让你试两天就知道累了。” 这时候她老妯娌过来借红绿颜料回去染鸡屁股,问她:“明翊媳妇一大早背着闺女干嘛呢?” 薛老婆子:“跟俩儿子去陪读。” 老妯娌哎哟一声,“这啥话说的?一把年纪还去读书?” 薛老婆子:“那咋的,主席不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她男人是团长,她是个睁眼瞎多拖后腿?” 老妯娌笑得有些阴阳怪气,“昨儿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后头都听得见,就为孩子逃学?明翊媳妇儿也太作了吧。”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那算啥呀,孩子嘛,不打不成材,逃学就得打。明翊媳妇儿别看不能下地,教育孩子还是挺会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滴血。 老妯娌看她那模样就不是心里话,约她饭后一起纳鞋底就先走了。 薛老婆子望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说什么来着,你说盯孩子,人家以为你作妖儿! 林苏叶背着女儿去学校,累了就下来领着走一会儿。 到了学校她先去找校长叔,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搁以前她是断然不好意思跟薛英福说这个的,更别说陪读了,教室门她都不好意思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她心里压着那么大一个随时可能成真的噩梦呢,什么害羞腼腆不好意思的,统统靠边去。 薛英福听得直发愣,明翊这媳妇儿咋变得作起来了呢?昨天他还听人说她去生产队打电话给薛明翊要缝纫机,又因为孩子逃学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这今儿一早居然直接背孩子来上学了。 除了她这个不用下地有男人养着的,谁有这福气啊? 虽然心里腹诽,他面上却依然很和气,还夸林苏叶重视孩子读书,“别的家长可没一个你这样重视的。” 林苏叶也不去想他是表扬还是嘲讽自己,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管别人啊。 她笑道:“叔,我就坐在教室后面,除了盯着孩子,我自己也能学俩字。” 薛英福看着莎莎有点为难,这女娃子倒是漂亮,雪白跟粉团似的,可她这么小能坐住?看来她婆婆是真生气,孩子都不给看了。 林苏叶坚持,薛英福也不刁难她,毕竟要给薛明翊面子呢。 他就带着林苏叶过去和老师们说一声。 大杨湾小学规模大老师多,不像别的大队小学一个老师教两三个年级所有的课程,而是有一到六年级,老师也分科。 一二年级共用一组老师,有语文、数学以及美术音乐和体育老师,一共四位。 大部分老师都挺乐意的,还夸林苏叶支持教育事业。 就语文老师胡桂珠不乐意,她瞥了林苏叶一眼,皱眉,“校长,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上课家长在教室的道理呢?” 薛英福:“没事,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妈妈,她怕俩孩子逃学呢。” 胡桂珠撇嘴,对林苏叶道:“孩子不爱学习千万别强求,什么人什么命,他不喜欢你逼他读一点用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能听你的?“她扭头对数学男老师寻找认同:“张老师,你说是吧?” 张老师却不掺和,他对胡桂珠有些忌惮,这女人仗着有点手段,往年可没少贴别的老师大字报、举报人家,学校有俩老师就是被她给搞走的,一个被斗一个被抓。 得罪她没好处。 林苏叶感觉她说话有点刺耳,那句什么人什么命正中林苏叶的心病,可她就是要让孩子们逆天改命的,那就得反着来。 她自小对老师尊重,如今更不敢得罪老师,笑道:“胡老师,给您添麻烦。是这样的,孩子爹在部队常年不回家,爷爷去年没了,这家里没个男人管教,俩孩子有些调皮。” 胡桂珠当然知道大军小岭的爹是薛明翊,是团长,她就是故意刁难一下,让林苏叶知道自己说话好使,要感激记着这份情儿。 她立刻笑得很热情,“嫂子,行啦,你跟我来吧。” 林苏叶一进教室就引起了孩子们的围观,实在是她和莎莎母女俩太打眼了。 乡下妇女一般都皮肤粗糙,身材走形,可她白里透红,水嫩白净,身材还非常窈窕,女儿更是粉团一般娇滴滴的,瞅着特别好看。 小孩子也喜欢看漂亮的人。 “哇,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娘和妹妹,她们好好看啊!” “像薛远征,不像薛磅礴,薛磅礴是捡来的吧。” “对呀,薛磅礴那么黑。” 小岭比他们是白净的,但是和大军、莎莎一比那自然黑不少。 他听得很郁闷。 亲妈啊,这招儿也太狠了吧,真来盯着啊! 他屁股疼得厉害,不怎么敢坐,只是见大军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跟屁股无事发生一样,他也咬咬牙坐下。 不就抽了几下么,有啥了不起的,人家革命战士被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都能忍着呢。 他也一屁股坐下,疼得龇牙咧嘴,惹得旁边同学们直笑。 他们都以为他故意出洋相呢,谁也不知道他和大军挨打,兄弟俩已经相约封口,谁都不提。 第一节语文课,林苏叶和女儿坐在最后排,女儿看不见黑板,林苏叶就把她抱在怀里。 莎莎非常乖巧,听得很认真。 不过林苏叶很快也发现问题,小岭说得没错,胡桂珠上课跟和尚念经差不多,嗡嗡嗡地真的很好睡。 莎莎一会儿就在林苏叶怀里睡得香甜。 林苏叶:“…………” 她努力听讲,顺便打量自己俩儿子,大军一直坐在笔挺,动也不怎么动,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大军虽然坐得端正,思想早就神游太虚。 小岭坐在那里一开始还努力板着自己,半分钟以后就开始晃,左摇右晃,晃头晃脑,前后晃动,最后恨不得趴下睡一觉,只是脑袋刚要耷拉到胳膊上就想起亲妈在后面,吓得一个激灵又猛得坐直了身体。 难受得他呀,真是没招没招的。 胡桂珠不只是讲课没意思,她还喜欢恐吓、打击、侮辱小孩子,上课的时候总能找到一个学生的缺点嘲笑一番,小孩子们都不爱上她的课。 她也不管他们听不听,自己糊弄着讲完,又说了句“你们呀,反正读书也没啥用,随便看看吧”,她就下来和林苏叶聊天。 林苏叶觉得嘲笑小孩子不大好,不过自己俩孩子在班上,她也不敢轻易得罪老师,有意见等熟络以后慢慢提。 胡桂珠看林苏叶拿了一个封窗纸裁剪线装的本子,自己画了田字格,也在那里写字呢。 可惜写字像描花样子,笔顺不对,字也写错,啧啧,三个孩子的妈来上学,真是笑掉人大牙。 胡桂珠:“远征妈,你可真好福气,有男人养着不用下地挣工分,一般人哪有这个闲工夫呀。你就说我吧,我这一天天……” 她开启了和尚念经模式抱怨自己工作多辛苦,皮孩子们多难管。 林苏叶听得尴尬,却不轻易发表意见。 胡桂珠看林苏叶不附和自己说长论短,说得没意思,“你是不是连拼音都不会呀?” 林苏叶忙点头:“胡老师,我都不会呢,我没上过学。” 她满眼写着想学。 胡桂珠对上林苏叶热切的眼神,感觉受到了尊重,越发想卖弄自己的学识,开始给林苏叶讲。 林苏叶为了改变未来命运,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别说给胡桂珠说好话,就给钱她也乐意。 很快她就听到完整的拼音字母,什么“abcd”之类的,还知道点横撇捺之类的笔划,这些都是有规矩的。 林苏叶听得欢喜,按照老师的意思,学会拼音和笔划,以后就能买本字典自学。 首先她得从拼音和笔划学起,她不是什么天才,这两样也得学一阵子。 一连两节语文课,林苏叶学基本的拼音,她学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没接触过,但是因为满心欢喜,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她学得非常认真。 小学生初学拼音,自然是从“aoe衣物语”这样的顺序开始的,但是半年学完以后,老师就会领着用字母表abcdefg唱歌背诵,这样每个孩子都能记住。 其他同学见到也过来卖弄,林苏叶趁机学一学。 莎莎醒了也跟着学,速度比林苏叶快,很快就会背诵“abcd……”字母表,半点没有不会说话的样子。 林苏叶:“莎莎,说吃饭。” 莎莎:“饭饭。” 大课间的时候孩子们都出去做游戏,若是从前大军会找个安静地方看小人书,小岭则领着一帮子小萝卜头去找高年级玩攻城打仗游戏。 这会儿么亲妈冷飕飕的眼神如影随形,让他干啥都不得劲。 林苏叶把他叫到跟前问上课听了些什么。 这可把小岭难住了,胡老师嗡嗡的讲了啥,他也不知道呀! 林苏叶冷了脸,“合着你上课从来不听讲啊?” 小岭:“不只是我,你问问他们。” 几个围着看热闹的孩子也叼着指头嘻嘻地笑,“对,我们也不知道。”“胡老师讲课,没意思!” 林苏叶板着脸:“胡说,我听老师很会讲,莎莎都会。” 她让莎莎给大家伙说一下。 莎莎红润的小嘴巴动了动,开始背诵abcd,几个孩子嘴巴都张圆了,“哇,薛磅礴你妹妹好厉害!” 林苏叶:“连个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好意思?” 小岭的脸登时涨红了。 上课铃响了,他悄悄唤大军,“哥。” 大军知道他有求于己,压着唇角:“嗯。” 小岭:“你想个招儿,把咱妈弄走呗。” 当初薛明翊不会是这样被赖上的吧!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第 148 章 意难平 吃晚饭的时候爷爷带着酒和卤肉去了薛家,妈在家里一通抱怨,说薛老婆子没品味没档次,真是个土包子,竟然在首长级别的院子里垒鸡窝。 这不是牛嚼牡丹吗? 葛峰觉得妈说得太对了! 只是土包子千万别说,要是让薛明春听见,再给她也埋起来就麻烦。 陶红樱是真的很不理解且很生气,这么好的院子,你垒鸡窝算什么? 关键你还垒在我家墙边上,到时候你们吃鸡蛋,我们跟着闻臭味? 葛峰也看着不顺眼,凭啥薛远征和薛云岭吃鸡蛋,他跟着闻臭味? 于是晚上大家都睡着,他就撺掇弟弟一起出来拆鸡窝。 他往下拆瓦片和砖头,让弟弟接着放在墙根上,兄弟俩合作,一晚上就能把鸡窝拆零碎了。 这鸡窝都是用砖瓦加黄泥垒起来的,没有水泥,非常好拆。 谁知道会惊动薛明春个变态呢? 小姑一开嗓,葛峰吓得自己就鬼哭狼嚎起来,一时间薛家、葛家还有前面人家都听见,纷纷开灯问怎么回事。 最后葛峰和陶红樱出来,薛明翊和顾孟昭也出来看看,薛老婆子听见说鸡窝,她也穿上衣服跑出来。 薛老婆子:“这啥意思?我好不容易垒的鸡窝,首长还说劳动人民本色,你就给我拆了?” 葛峰跑不掉,低头耷脑地站在那里,不敢看他爷爷。 葛正雄也很意外,他一直觉得葛峰乖巧懂事,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居然大半夜给邻居拆鸡窝? 这……真是尴尬啊。 陶红樱也万分尴尬,她怕薛家以为是自己挑唆的,赶紧骂孩子把自己摘出来,“葛峰,你咋领着弟弟淘气呢?你看奶奶好不容易垒的鸡窝。” 她干笑两声,象征地拍了一下孩子。 葛峰:“妈,不是你说这鸡窝掉价儿,不上档次,不配身份嘛。他们吃鸡蛋我们闻臭味儿,那还不给他拆了?” 咔嚓—— 陶红樱的感觉就是脑子里炸了一个雷,脸登时胀得通红。 虽然她不喜欢薛老婆子垒鸡窝,可就是背后吐槽,也不好意思当面说人家坏话呀。自己在家里跟孩子抱怨吐槽,这会儿被拿出来当众说,这……丢死人了啊! 她紫胀着脸,“你这个……淘气孩子,瞎说啥呢。”她又赶紧给薛老婆子和薛明翊道歉,“孩子乱说啊,哈哈。”干笑得嗓子都哑了。 葛正雄也无比丢人,他瞪了陶红樱和葛峰一眼,转身对薛老婆子几人赔笑道:“孩子不懂事哈,我好好教育他。这鸡窝我让人给你垒起来,明天我就让人给你们买鸡崽,得多少只够啊?” 薛老婆子一听就很认真道:“鸡崽容易死,一般都得买个二十来只,到最后能活七八只就不错。” 葛正雄笑道:“那就买三十只,看你这么大个鸡窝,少了浪费。” 薛老婆子:“那挺好。我还犯愁去哪里买呢,老首长帮忙就省事了。” 她原本还想找卖鸡蛋的问问,能不能买几只鸡崽呢。 估摸着顶多能买三四只,有点不够吃的,要是有个七八只就好了。 陶红樱真是要气死,合着自己抱怨几句,不但没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帮薛老婆子解决了鸡崽问题? 这还有天理吗? 大半夜的众人还得睡觉,没空在这里叽歪,说好了就各自回屋睡觉。 薛老婆子喜滋滋的,对顾孟昭道:“你媳妇儿别的不说,这耳朵是格外好使。” 顾孟昭笑起来,握住明春的手,“明天没课,我来垒鸡窝,现在回屋睡觉吧。” 小姑跟着顾孟昭回屋,还回头朝薛老婆子做了个鬼脸,“到时候我一天要吃俩鸡蛋,谁让你以前不给我吃的。” 薛老婆子:“哎,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嫂子给你吃的那些,不是我养鸡下的?” 隔壁陶红樱听见薛老婆子和薛明春互怼,刚要嘲笑就被葛正雄瞪了一眼。 葛正雄:“明天你带着葛峰去买鸡崽,三十只……不,买个五十只,要挑活泼旺相的,别买回来就死,让人笑话。” 陶红樱:“爸,五十只?这是要开养鸡场?” 葛正雄:“你们不是嫉妒人家养鸡吃蛋嘛,咱也养。明天一早就找人来垒鸡窝。” 陶红樱:“…………”沃日,你有病吧。 葛正雄又道:“过几天小林的关系转过来,她能力很强,你好好辅助她。” 陶红樱犯了错一时间也不敢顶嘴,答应了一声。 陶红樱自己没什么能力,虽然做着宣传副主任的位子,其实就是好看的。毕竟文化、宣传副主任这种位子,这时候大多都是给领导家属安置的,不用做什么工作,还能拿高福利待遇。 目前的情况是主任要高升,新主任就得从副主任中提拔,陶红樱的对头王副主任在几个副主任中最强,有望提正。 可现在林婉晴转过来,她的能力比那个王副主任要强一些,就能帮陶红樱压住姓王的。 等林婉晴过来工作一段时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正,陶红樱继续做她安稳的副主任。 原本陶红樱还有些不满,觉得公公给林婉晴机会不给自己机会,自己凭啥不能当主任?不就那点事儿?结果这会儿一个破鸡窝就给她丢大人了。 当然她知道公公是借题发挥,她的确能力不够。 主任不是副主任转正那么简单,还得相应的能力才行。 林婉晴也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能力足够,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可以大展宏图。 她转到化肥厂以后虽然大小也是个干部,而且还是负责思想教育的政工干部,按理说是大有前途的。 她还钱以后囊中羞涩,没了存款心里不踏实,就想靠着新工作积累一点财富。 谁知道第二年天地巨变那四人倒台,国内□□势骤然急转,政治斗争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突出激烈,政工干部也不像之前那么吃香。 她原本想靠思想斗争来收敛钱财的计划随之破产,只有厂长那些能安排工作、分房的厂领导才能致富,她根本不可能! 没额外收入,只有一个月几十块钱,她还要养一对儿女,这工作突然就不香了。 再者她一个没了老公的男人,带着俩孩子,总会引起别人的觊觎或者闲话。 厂里有几个男人有事没事就到她跟前凑,嘴上说关心她这个那个,实际就是想占她便宜。 她想办法让俩男人撕了一场,结果他们又合起伙儿来对付她,说她行为不检点,勾三搭四。 他们的女人也拉帮结派排挤她,说她勾搭男人,实属污蔑。 虽然最后被压下去,却总归让她气愤。 好在是金子就不会被埋没,她搭上葛正雄这边,不动声色地诉苦卖惨两次,葛正雄就派人帮她出面,震慑了化肥厂的几个男人。 她又在给葛正雄和一位首长写回忆录的时候卖力表现,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才能,看到自己以前在军区工作的业绩,终于打动葛正雄,帮她把工作调回军区。 只要回到军区,她就如鱼得水,大展拳脚。 她要让薛明翊看看,自己比林苏叶强一百倍。 虽然她的丈夫去世了,她也能自立自强,不但自己活得好,还能把孩子也教育得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她目送儿女上学以后便收拾一下去单位,自己的工作关系不用操心,军区那边会对接好,她只需要给孩子办理转学手续即可。 她就想去单位不露声色地显摆一圈,惊掉他们的狗眼! 自己去了军区工作,他们这些狗东西,够都够不着! 还敢肖想她、污蔑她,一群垃圾! 过了几天,她备上礼物亲自去葛家道谢。 一到路口就看到一辆卡车拉着好些花木,好几个园林工人正围着院子挖坑、施底肥、栽植花木。 林婉晴看得很是欢喜,她是个有情调、喜欢花草浪漫的人,梦想着能住进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各种好看的花草树木供她欣赏,能提供她写作灵感,给她增添一种优雅恬淡的气质。 随后她又看到一些毛茸茸的小鸡崽,被圈养在角落的一片木栅栏里,越发觉得灵动可爱,充满生活气息。 这时候她看到陶红樱便热情地打招呼,“嫂子!” 陶红樱正在家里等她呢,昨天林婉晴打电话约好的,今儿过来办理一些手续,孩子转学、军区分房等,明天林婉晴一家就要搬过来。 陶红樱撇嘴,低声道:“你看这好好的院子,成了个养鸡场,像什么话。” 林婉晴刚要夸陶红樱有生活气息,居然栽花养鸡的,结果……她赶紧咬住舌尖,幸亏没抢先夸出去。 她柔声道:“陶主任,家里怎么养了鸡?” 她看到隔壁院子栽花养鸡,陶红樱家也有一个鸡窝,也养了一些鸡崽,和隔壁一样暂时圈在一个小栅栏里。 陶红樱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隔壁!就是你那个堂妹家。” 林婉晴一怔,堂妹?林苏叶? 陶红樱已经嘀嘀咕咕抱怨开了,林苏叶家搬来隔壁、薛老婆子垒鸡窝臭她等等。 林婉晴登时心里不是个滋味,又酸又辣,“嫂子,隔壁这房子不是……怎么给她家住了?” 陶红樱:“谁知道呢,人家命好呗,嫁个好男人,有个好小姑子,小姑子也嫁个好人家,省大教授,还和退休老领导是好朋友,咋啥事儿都让她给占了?” 林婉晴心里那个刺啊,真是堵得慌,原本工作转到军区,刚去化肥厂同事们跟前炫耀一圈的爽感突然就跌到了谷底。 陶红樱叹了口气:“她是你堂妹,你说这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林婉晴就更堵得慌,你特么会不会说话? 之前陶红樱说军区给她分两间房,带着俩小院子,打通就是一家,住着很舒服的。 林婉晴也知道军区这边的住房结构,那肯定比化肥厂那种老家属区好得多,化肥厂那种老工业区,家属院又挤又破,一个院子里七拐八拐住了十几户人家,回家跟过地道一样艰难。 军区这里就不一样,这里干净整洁,道路也是横平竖直的,别提多舒心。 这里分两间房,比化肥厂那两间可好得多。 她原本很得意,去化肥厂同事跟前显摆了,可这会儿……得意啥?人家林苏叶住首长的院子,正房四间,厢房两间,还种了一圈的花花草草,把她最喜欢的蔷薇花墙都种上了。 林苏叶住了她梦寐以求的花园子! 林婉晴的心顿时又酸又辣又苦,咬着牙都不知道怎么和陶红樱说话了。 陶红樱:“走,我陪你去把手续办一下,明天搬过来收拾一下你就能上班。我和你说,那个姓王的最近卯着劲活动关系,你可得抓住机会。” 这时候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从屋里出来,端着茶水招呼园林工人们喝水。 栅栏上的花木篱笆还没栽成,不阻隔视线,林苏叶和林婉晴就对视了一眼。 林苏叶看到她没有一点异样,毕竟葛正雄打过预防针,她也没当回事。 她微微笑着招呼那些帮工的,“大家辛苦,锅里包了包子,等会儿吃完再走。” 这些花匠都是城西苗圃培育基地的农民,干活特别利索,到了以后从刨坑到施肥、栽花,都没用多少时间。 他们带来的花苗大中小都有,按照顾爸顾妈之前设计的搭配栽植,多余的就放在院子里,让林苏叶他们自己送人。 林苏叶又把包子馒头给他们分一分,总让人家吃顿饭再走,毕竟是过来帮忙的,没要钱呢。 等花匠们开车离开,这原本光秃秃的院子一下子就成了个花园,虽然刚栽上还没有长成,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林苏叶提醒薛老婆子:“把你的鸡崽看好了,要是钻到蔷薇丛里就扎死了。” 薛老婆子:“咋都看我鸡崽不顺眼?等给你们下蛋吃就知道好了。” 林苏叶看看时间,就去找陈淑英、张洁、蔡秀芳以及吴美娜等人,问她们要不要花苗,要的话就来家里挑,一人挑两三棵回去足够栽的。 她们瞅着林苏叶家的院子都羡慕得很,“这才叫生活呀,咱就是过日子。” 林苏叶笑道:“花木生长很旺盛,等它们起来了,你们就来扦插分株,大家都栽起来,谁还不是生活呢?” 说笑一会儿,各人先回去栽花苗了。 林苏叶则回家收拾一下。 她明天要去美院进修,李桂珍帮她联络的,还找了一个老师带她,允许她跟着学生们上课。 只不过她到时候拿进修证书,而不是学生的毕业证书也没有学位证书。 这对她来说足够的,反正她是为了学东西的。 她这段时间给莎莎画了不少漂亮衣服,打算拿去跟美院老师请教一下,以后专攻服装设计这块。 目前国内还没与世界接轨,几乎没有什么时尚元素,更别说时装了。 现在学习准备,等与世界接轨,那她不就正好赶上浪潮了么? 现在国内没有时装,但是那些话剧团、戏剧团、电影剧组等却有服装需求。 她先进修这方面的知识和本领,然后给他们绘制作品积累经验,等机会来了,就可以做自己的时装品牌。 她对自己的未来规划还是很清晰的,按部就班,一点都不着急。 把自己的作品和画具收拾利索,她又拿出莎莎的舞裙准备开工。 现在才凑齐材料,除了面料、细纱还有一些珠片、小流苏,凑得挺费劲的。 林苏叶拿出之前的画本,翻到那页示意图,然后在布料上标注细节。 她看薛老婆子在一边瞅,就道:“娘,花木都栽上,你不去给梁老打个电话感谢一下?” 薛老婆子:“回头让亲家给他打。” 林苏叶:“这可不对,这花苗也没送到顾家去。” 她抬头瞅薛老婆子,“娘,你不是不好意思吧?” 薛老婆子立刻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打就打。” 她就出去打电话,不想去通讯处,就去原本住处后面那里,也有一个军区给家属院配的公用电话。 她看到陶红樱和林婉晴在她家原本住的院子外面说话,就随口和陶红樱招呼一声。 望着她的背影,林婉晴对陶红樱道:“我能分这个房子吗?” 陶红樱:“那不行,这是三间院儿呢,你只能分两间的,再过去一家才是。” 林婉晴一瞅,合着自己和林苏叶家差了好几个档次的住房条件? 也罢,等自己升到主任,就能分三间吧? 路上陶红樱问她,“你和林苏叶到底有什么矛盾?” 林婉晴:“没有矛盾,是我以前心神恍惚,处事不当,得罪人。” 陶红樱:“咋说?” 林婉晴叹气:“说出来丢人,不想人知道。” 陶红樱:“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林婉晴:“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孩子爸爸生病那阵子,家里也有事儿,然后我为了让他宽心就跟他几个战友借了些钱。原想着他病好了,这钱慢慢还就是,谁知道……祸不单行啊。我沉溺于痛苦,自怨自艾,把这事儿给忘了,没及时还钱,就得罪了王参谋的妻子。她也是家里困难,老人孩子一堆,我却忘记及时还钱,让她以为……赖账不还。” 她淡然一笑,眼神望着虚空处,“我的错,我认的,嫂子若是觉得我这人不行,也该疏远我的。” 陶红樱却叹了口气,颇为同情,“你也是不容易,男人没了自己带俩孩子,又年轻轻的就守寡,要是有合适的,该再找一个,不求共白首,起码能分担一下。” 结婚过日子的人就知道,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有多艰难,女人不行,男人更不行。 林婉晴:“曾经沧海难为水吧,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有些人你根本看不上。” 像张团长那个人,之前还死缠烂打,她根本看也不想看,化肥厂那些就更不入眼。 陶红樱:“这倒是,你工作能力强,自己能赚钱,等以后当上主任,家里日子会更好。不过,再找个温柔体贴的,知冷知热,也不求他工作多强,能照顾你,帮你照顾孩子,也是好的。” 林婉晴淡淡笑道,“看缘分吧。” 不说不要,但是也不急于求介绍,一切随缘。 当初她和薛明翊相亲,听条件是个极好极优秀的男人,谁知道第一次相亲他就爽约,这让她很不喜欢。 然后胡成鑫来了,他开朗爱笑,能说会道,还会吹口琴,她就觉得这人不错。关键他和薛明翊平级,工作能力瞧着很突出。一个健谈善于交际的人,工作上总是会比不善言谈的闷葫芦出成绩的。 谁知道她居然看走了眼! 婚后胡成鑫不像他之前表现得那么温和、体贴,更不像他说得那么爱做家务,愿意帮妻子分担。 甚至于原本以为的事业运,他也并没有比薛明翊好。 看起来平级,可薛明翊敢冲敢闯,也敢接危险任务,胡成鑫就不敢。 胡成鑫只想过舒服安耽的小日子,都不想为了家庭多赚点钱。 她一直说你看薛明翊,级别和你一样,可他实际却赚你两倍的,他就有些不高兴,说她是不是惦记薛明翊,觉得他不如薛明翊,是不是后悔选择他,想和薛明翊再续前缘之类的混账话。 而她也的确意难平。 如果当初自己选择冷冰冰的薛明翊,虽然没有丈夫的浓情蜜意,那起码还有他的事业和荣耀,不至于像现在丈夫的浓情蜜意不能持久,事业和荣耀也不见踪迹。 她心中就藏了一股火,一股怨恨和怒气。 她恨自己当初选择错误。 她又恨薛明翊这人木头,居然就不找她争取一下,甚至还为了胡成鑫避嫌躲着她。他明明对她有情,遗憾当初相亲错过,嘴上说找胡成鑫其实就是为了找她,却又在她面前压抑自己不敢表白,只是那么冷眼看她,用他的冷漠来惩罚她,无非就是想让她后悔她眼瞎没选择他罢了。 他娶她的堂妹林苏叶,那个空有一张脸却一无是处的菟丝花,他表面不说,实际和秦建民炫耀,不就是为了刺激自己,为了向自己证明,他虽然为人冷却也可以疼妻子,甚至比胡成鑫做得更好,不就是想看她后悔,让她承认自己眼瞎吗? 如今他做到了,她被踩在泥里。 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她的! 她才是那个薛参太太,她才是住在首长花园子里的女人。 薛明翊值当一个有文化有品位有内涵的女人来配他,而不是林苏叶那种花瓶。 陶红樱看林婉晴突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也是愤怒和悲伤交错,就以为她想起伤心往事,忙安慰她。 林婉晴却满脑子想着我不能输给林苏叶,我不能输给薛明翊,我不能让他看我笑话。 她原本以为靠自己,就可以让薛明翊刮目相看,让他后悔当初没选自己。 可现在她没自信了。 哪怕她回到军区,她也差着薛明翊好几个档次呢。 原本的所有骄傲和得意,瞬间化为了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她头上。 陶红樱:“手续都办完,明天就让人去帮你搬家,孩子也直接转学过来。” 林婉晴撑起一丝笑容,“谢谢嫂子,你是个大好人,以后我和孩子还得仰仗你呢。” 陶红樱:“说哪里话呢,你帮我爸写书,他老人家高兴我们做子女的当然也高兴。” 傍晚时分,林婉晴跟陶红樱告辞,却在林苏叶家路口碰到回来的几个孩子。 大军领着莎莎在后面走,小岭和几个孩子在前面飞奔。 林婉晴微微蹙眉,一群孩子呼呼啦啦的,又吵又烦。 自己男人虽然比不上薛明翊,可自己孩子却比他们的孩子更优秀、更乖巧! 小岭瞅着林婉晴,飞奔的脚步一下子顿住,惊讶道:“借钱不还来了。” 林婉晴登时就气得两眼发黑,拧眉训道:“你这个孩子,乱说什么?” 她指着王小利,“你说,我没还你家钱?” 王小利撇嘴,“还了,就是还得奇奇怪怪,搞得我爸妈打架。” 林婉晴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去找军区首长评理,让他们训你爸妈。” 王小利被她吓住,就不敢说了,他爸妈最近总吵架,要是告状的话那肯定得挨批评。 小岭拉着王小利,“回家啦。” 王小利就赶紧跑回家跟刘凤梅报信去了。 大军领着莎莎,哥哥清冷俊俏,妹妹乖巧软萌,让林婉晴瞅着有点碍眼,仿佛小东牵着小敏,可林婉晴又不得不承认,大军比小东长得好看,莎莎也比小敏长得好看。 这个女孩子穿着漂亮的羊毛针织开衫,红白两色,织出了好看的花纹,里面是军绿色的夹衣,她脚上居然一双小皮鞋!!! 酱红色的小皮鞋,是牛皮的,这是百货大楼里用外汇券才能买的! 女孩子似乎感应到她的眼神,不但不害羞瑟缩地躲起来,反而踮起一只脚把脚后跟露出来给她看,然后发出很清脆地磕地声。 这个虚荣的小丫头! 她的小敏现在只能穿老家给寄来的布鞋,都不能花钱买鞋子穿。 小东连双回力鞋都没有! 薛明翊居然给女儿穿这样奢侈的鞋子,他……他这样奢侈,居然还咄咄逼人地把借给她的那点钱要回去。 简直……无耻! 林婉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优越感,彻底崩溃。 她原本想来军区搞事业,靠着事业过好日子,顺便不动声色地立独立自强单身妈妈人设,然后不经意中碾压林苏叶,闪瞎薛明翊的狗眼。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这这两年里,薛明翊进步神速,越来越优秀耀眼。 如果不是林苏叶去军区探亲,挑唆刘凤梅和她闹腾,挑唆薛明翊和秦建民疏远她,有他们的帮助,她现在依然可以风风光光。 她的人生是被林苏叶毁了的。 她突然就好恨。 第 149 章 和好、教女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林婉丽给她洗脑,“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家里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他两手一甩啥也不管。现在你受伤他还那么绝情,……我一想都心疼你。”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完全站在林苏叶这边,已经把薛明翊打成假想敌,只要薛明翊有一点不到位的,她就可以横加指责,让林苏叶发脾气。 她心下冷笑,这些没文化的乡下文盲,太好挑拨了。当年林苏叶几次亲事被搅黄,就是因为张蜜蜜她娘站在诸位婆婆的角度,指责林苏叶好吃懒做、狐狸精、不能生养,婆婆们一听那还了得? 这一招儿,林婉丽这些年对付同事以及其他人,屡试不爽。 林苏叶做出一副被她说得越发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把那条左腿用木板标起来,让林婉丽扶着她。 上一次她惊怒哀怒之下想骂他一顿,结果电话通了瞬间没脾气,不敢。他自小就没被人骂过,爹娘夸他懂事,首长更是把他当宝贝,她当着会计和电话的面还真不敢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拄着拐棍儿“瘸”着一条腿,大喇喇地让林婉丽帮她拨电话,“我腿断了,让他赶紧回来看我!” 会计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苏叶,你以为你柱个棍儿就真瘸了?你整天在队部墙外溜达我可看见呢。上一次打电话还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就颐指气使像个领导! 腿断了让男人回来看你?我看是想让男人回来休了你吧? 林婉丽却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捏紧手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就看她导演的好戏,林苏叶和薛明翊闹腾,薛明翊翻脸无情林苏叶大哭大闹,要去部队找领导做主。 军区师部。 秦建民大喊:“老薛,赶紧的,联欢会要开始了,今儿可是台柱子亲自献唱!” 这段时间他们天天特训、拉练,他和薛明翊还带队乘直升机去执行过一次秘密任务,之前的跳伞训练真到位一点都没白费。 昨天他俩刚回来,接下来能休息一段时间,今儿师部开联欢会他就把薛明翊拉过来凑热闹。 秦建民最喜欢的台柱子登台献唱,可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他激动得一定要拉薛明翊去看。 薛明翊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全部都是大部头专业书,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会儿被他强行拉着,通讯兵跑来说薛团电话。 秦建民:“肯定是师部喊咱们赶紧的。” 通讯兵:“是薛团家属,大杨湾大队打来的。” 秦建民:“真的?” 他刚要跟薛明翊说话,就感觉臂弯一空,薛明翊已经大步走远了。 秦建民:“……”这速度,是真快! 谁说薛团跟家属关系冷淡来着?去瞅瞅! 薛明翊大步走进通讯室,虽然速度快,却面不红气不喘。 见他过来,通讯兵们立刻竖起耳朵。 薛明翊拿起话筒:“喂,我是薛明翊。” 对面没说话,却有急促的呼吸声。 薛明翊一下子就分辨出对面的人是林苏叶,他舔了一下嘴唇,努力把语调放柔软:“家里有事?” 秦建民听薛明翊努力温柔的声音,咧咧嘴,真肉麻! 他凑过去,很想听薛明翊那个漂亮媳妇的声音,谁知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却凶巴巴的女声。 声音那么娇软还那么凶,真是……娇凶娇凶的。 “薛明翊,我腿摔断了,你不要多问,只管汇钱过来,十块三十是不够的的,怎么也得一两百,三五百更好!” 秦建民:“???!!!” 他感觉薛明翊瞬间绷紧了身体,气势都凛冽起来。 薛明翊屏住呼吸,“严重吗?有没有穿刺性……” “让你不要多问!”小媳妇儿更凶了。 薛明翊面色冷峻,握住话筒的手指都绷紧,一向杀伐果断的他这会儿居然呆了两秒,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发脾气的媳妇儿。 他脑子里一堆话要问,骨头断裂情况如何,有没有穿刺性伤害,有没有外伤出血,县医院医术不行要去省军区医院,他来安排。 秦建民小声提醒:“别担心,这是生气,不是真断腿。” 腿断了不去医院,还气呼呼在大队打电话?听她声音中气十足,半点不像受伤的样子,只怕就是崴一下脚而已。 生什么气让她不管不顾打电话发脾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婆媳矛盾! 妈呀,薛团这是后院起火?老娘和媳妇儿在家掐架,媳妇儿战败,气不过就把火烧到男人这边来了呀。 他能想到,薛明翊自然也能想到,他刚要开口,结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那边“啪”把电话挂了。 挂了? 有人敢给薛团甩脸子? 秦建民当即想顺着电话线钻过去看看何方神圣,如此之牛逼! 通讯室也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却疯狂大喊:完了,薛团肯定得发火! 谁知薛明翊站在那里只是有点愣怔,握着话筒面无表情,没挂也没说别的,更没有生气的样子。 秦建民催他:“老薛,打回去问问。” 薛明翊:听她声音必然不是受伤,她疼起来哼哼唧唧一丝力气也无,他清楚得很。她也不像真生气,她生气的时候就闷不做声,绝对不会大喊大叫。这显然是很刻意的生气,她这是……撒娇,让他哄吗?他应该怎么哄? 他不由得想起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生气的时候像个蚌,把壳子合上闷不吭声,绝对不是这样。 事有蹊跷。 难道真是和婆婆吵架? 按说不应该,早几年婆媳吵得厉害,她也对事不对人,而且只针对婆婆,从不迁怒公爹小姑等人,更不可能打电话骂他。 两秒钟以内,他就做了决定,回家看看。 团长级别的探亲假比较自由,只要没有全军行动,他可以自由安排休假时间,他决定回家看看。 秦建民:“老薛你等等,我这里有些钱,还有一罐子麦乳精一包红糖,你都带上。” 结果不等薛明翊走呢,电话又来了,依然是大杨湾大队。 所有人竖起耳朵! 薛明翊接过电话,声音依然平稳,没有半点脾气,“不需要去医院吗?” 那边林苏叶的声音没了凶巴巴的样子,甜美许多,她像是怕人家听见一样,“薛明翊,我没骗你,我去县医院拍了个片子,骨裂。” 薛明翊:“拍个片子多少钱?” 那边顿了顿,似乎被捂住话筒,过一小会儿,她道:“一堆费用呢,谁知道拍片子多少钱呀。没有大危险,你不用担心,这个月和下个月多汇些钱就行。” 薛明翊也故意顿了顿没回声。 那边果然又说:“会计,你作证,我是不是腿摔坏了?还打着夹板呢?” 会计像被人捏着鼻子一样嗯一声,说有点严重。 薛明翊:“…………” 林苏叶:“这个月多汇些钱呀。” 薛明翊:“好。” 林苏叶:“对了,你还是麦收休探亲假吗?” 薛明翊:“嗯。” 她似乎松了口气,声音都欢快两分:“那你麦收回来,我的腿就好了。” 薛明翊:“伤筋动骨一百天,别乱动,好好养着。” 林苏叶:“嗯嗯,家里都挺好的,你不用挂念,等休假再回来就行。” 对面挂断电话,薛明翊原本微沉的嘴角勾出一丝弧度,听起来她这次打电话比上一次自如很多,会主动问问题,声音也比较放松不紧张。 她这是想要钱还不想他回家?那就回家看看吧。 他安排一下团部的工作,跟直属领导说一声,又跟财务预支了工资和津贴。 他们是野战军区,驻扎地在山里,到家怎么也得三天。 恰好师部有去司令部的直升机,他便搭机出去,再转道省城,这样明天就能到家。 大杨湾办公室。 会计瞅着林苏叶真的很无语。 想钱想疯了,明翊每个月给家里寄一百块还不够她造作的? 一般人家一年都看不到一百块现钱呢。 这女人真不能惯啊,她蹬鼻子上脸啊。自己帮她拨一次电话,她就敢让他当帮凶啊!他能怎么的?他给薛明翊拆穿她?那不是制造矛盾让夫妻打架?他只有捏着鼻子认下啊。 林婉丽更是要被林苏叶气死。 她给林苏叶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林苏叶跟薛明翊作,薛明翊受不来肯定会骂她,那她更闹腾,一来二去拱火不就烧起来了吗? 让她失算的是林苏叶发脾气,薛明翊没生气,可他也没打回来关心,这说明他根本不爱林苏叶。 他不生气是他有涵养,不代表能容忍林苏叶继续发脾气。 她挑唆林苏叶再打一次,理直气壮发脾气让薛明翊回来,他如果不回来那就是不关心她,那就可以继续作啊。林苏叶这个窝囊废居然心虚害怕,只说要钱不闹腾。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这也说明林苏叶真的把薛明翊看得很重,她根本不敢和薛明翊撕破脸,怕薛明翊休了她没人养她。 更可气的是,薛明翊居然说“好”,要给她多汇钱! 你他娘不是不喜欢林苏叶,不是被逼着娶的吗? 好个屁!气死了! “姐,你干嘛不让他回来看你!” 林苏叶:“哼,等他麦收回来,看我不骂他的。” 林婉丽:你他娘嘴比鸭子硬。她讥讽道:“我姐夫看样子根本不关心你。” 林苏叶瞪了她一眼,“他不关心我,难道关心你?你没听他说要多给我汇钱吗?” 她理直气壮地把身体重量压在林婉丽身上,哎哟哎哟地喊疼,“等抓到那个杀千刀的小偷,我非打断他的腿!到时候还你钱和票。” 林婉丽:“姐夫那么多钱,等他下一次汇钱你就给吧。” 林苏叶:“他麦收回来,那你麦收的时候过来拿呗。” 你要是敢的话。 想到薛明翊麦收就要回来探亲,林婉丽突然慌了一下,她之前一门心思挑唆林苏叶去部队闹,是认定薛明翊不稀罕林苏叶,却没想到林苏叶出意外没去成。 等薛明翊回家,万一林苏叶直接质问他怎么办? 薛明翊如果有那心思,肯定恼怒被人拆穿,那不得找自己算账? 她赶紧给林苏叶说,让林苏叶千万别和薛明翊说这些事儿。 林苏叶叹了口气,“该杀的小偷啊。” 林婉丽:“姐,你看我是为你好,告诉你这些事儿。你要是告诉姐夫,姐夫找我算账,那我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 林苏叶:“该杀的小偷!” 林婉丽:“五十块钱不用你还了。” 林苏叶依然不吭声。 林婉丽狠狠心:“粮票也不要你还了。你可别再贪心,那是我攒几年的钱,多要一两我也没有。随便你和他说,反正到时候撕破脸跟他离婚的也不是我。” 林苏叶一副很勉强的样子,“那……好吧。你以后得常来看我呀。” 你不来,我怎么知道你和连胜利打不打架,你和林婉晴打不打架呢? 好不容易到了家,林苏叶又让林婉丽帮忙做饭,林婉丽却说约好老中医,赶紧骑车跑了。 林苏叶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自己当然不会和薛明翊说。 自己能干的事儿,干嘛告诉男人,万一他不许背后捣鬼呢? 刚才给薛明翊打电话,她是想过的。 她得让薛明翊相信她受伤所以需要钱,不严重不需要他安排医院,更不需要他回来看。 去年公爹生病,薛明翊回来转去解放军医院,如果她腿断得厉害,他肯定也给安排。 她先发脾气让他懵,再柔声解释让他相信自己。 想到薛明翊相信自己受伤,会寄钱但又不会回来,她心里就美得很。 等麦收他回来,她就说腿好了,一点问题也没。 她美了,林婉丽却抑郁得很,想报复的没报复到,还帮林苏叶要了钱。想起林苏叶那美滋滋的样子,她就来气。 以前想着报复林苏叶和林婉晴的快感,让她没仔细体会那五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的损失,这会儿爽没爽到,后知后觉的肉疼起来。 她的钱啊,她的票啊! 真是个蠢货!她蹬着自行车,气得给自己俩嘴巴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心里郁闷,没留意走错路,居然到了小学门口,对面跑来一群刚放学的男孩子,他们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挤作一团。 林婉丽自己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咕咚一下子连人带车摔进路边沟里。 “哪个狗日的!”她尖叫起来。 男孩子们也不知道谁撞到她,生怕挨打纷纷四散跑了。 小岭手里挥舞着弹弓,“不是我!”说完撒腿就跑。 大军小身板倍儿挺拔,眯着大眼瞅着沟里的林婉丽,表情十分不屑。 轻哼一声,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往家走去。 哎,学习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看大军学得那么容易小岭学得直挠头,她还责怪小岭不认真,轮到自己也没学得多好。 怪不得人家说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小时候脑瓜好使,记性好学得快,这会儿就忘得更快。 虽然自己学得慢,她却毫不气馁,小时候奶奶常说人笨没关系,就怕懒吃不勤奋。只要勤加练习,都能做到普通人的档次。 说起来也得亏薛明翊赚钱多不用她养家糊口,否则她哪里有精力学习? 想到薛明翊她不禁有点出神,他虽然没多喜欢她,但是该尽的责任是很到位的。 正忙着呢,林婉丽来了。 看到林婉丽过来,林苏叶眼皮直跳,生怕林婉丽真是自己的扫把星,不过忙活一晌午她也冷静下来。 自己不能捆住林婉丽的脚,哪怕骂一顿撕破脸,林婉丽想过来晃悠自己也没辙。 既然碰面是不可避免的,那还是别躲着了。 自小奶奶就教过她,遇到问题不能躲,你越躲那问题越咬手,你一巴掌打回去那问题就会缩,你就能想办法解决。 当年她是这么解决自己婚姻的,如今也能这样解决未来的悲剧。 林苏叶从小骨骼细弱,跟着奶奶在家描花样剪纸做家务,后来奶奶去世爹娘哥哥们宠着也不用她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片绿茶20瓶;夏老师的红姐10瓶;20632525、zhunzhunbiu8瓶;浅妆5瓶cc444瓶;不宜熬夜、嗯哼2瓶;264132561瓶; 第 150 章 美院进修 原本林苏叶劝莎莎去育红班莎莎一直不肯,她不放心俩哥哥,生怕他们不乖会惹妈妈生气,她要一直盯着。 这会儿因为不喜欢刘老师和赵老师,莎莎就答应去育红班。 吃过早饭,薛明翊去军部,林苏叶就和孩子们一起出门。 小岭听说莎莎要去育红班,高兴得蹦起来庆祝,小小监督员终于调岗啦,哈哈。 大军:“那放学我们去接你,你在校园里等着。” 这时候小孩子都要迁就父母的工作时间,尤其幼儿园,三点半以后就可以接回家,最晚能待到五点半。 莎莎:“好哒。” 她还叮嘱小岭:“哥哥你要乖哟,否则小心屁股开花。” 小岭白了她一眼,“有大军,我敢不乖吗?” 不就上课转个笔,这都要跟他散伙呢。 林苏叶把莎莎送进育红班,又特意去和严校长招呼一声。 因为是军区学校免费读书,不需要额外交钱,也就没有太多手续。 平时莎莎也来讲故事,严校长对她很照顾,知道莎莎以后多呆在育红班,严校长更高兴。 严校长扶了扶黑框眼镜,对林苏叶道:“莎莎妈妈,你放心回去吧,莎莎在这里待得很舒服。” 林苏叶再三道谢,然后带着大军小岭离开。 莎莎跟妈妈和哥哥摆摆小手,仰头看严校长,“校长奶奶,我以后可以穿小皮鞋上学吗?” 严校长垂眼看看,这孩子哪怕穿普通的衣服,也比别的孩子格外亮眼。 她道:“作为你讲故事的奖励,允许你穿皮鞋和漂亮衣服。” 莎莎立刻拉着她的手,“奶奶你真好,我让妈妈教你织毛衣,你也穿漂亮衣服吧。” 严校长咳嗽一声,脸色有点不自然,“奶奶年纪大了,不用讲究穿着。” 莎莎:“我奶奶年纪也大,穿得可好看呢,我妈妈很会做衣服哟,很多人花钱请我妈妈做,校长奶奶你也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哒。” 严校长扯开嘴角笑了笑,领着她去教室。 林苏叶跟着俩儿子去小学。 小岭立刻紧张了,“妈,你不是要去美院吗?怎么跟着我们呢?莎莎不来没关系的,我和老师说一声就行。” 林苏叶故意道:“我得跟老师聊聊,看看你最近课堂表现和作业完成情况。” 小岭:“大军作证,我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很认真。” 大军不计前嫌地点点头,“还行。” 林苏叶就不再吓唬小岭,“我找你们老师说别的事儿。” 她直接去办公室找刘彦,他正和一位年轻女老师在说笑,神态很是暧昧。 看林苏叶过来,刘彦起身迎上来,“远征妈妈,请问有事吗?” 林苏叶就把莎莎去育红班的事情说一下,“莎莎还小,跟着哥哥们上课,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刘彦笑道:“一点不麻烦,莎莎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比班上大部分孩子都懂事呢。” 林苏叶就随口和他说一下于慧敏,“于老师考上大学,刘老师你加油,今年一定可以考上一起去读大学。” 于慧敏的妈妈好像不喜欢刘彦,觉得他连个大学都考不上,配不起自己女儿,想让他考上大学以后再说结婚的事儿。 刘彦的笑容就有些淡,“还是要看运气的。” 林苏叶看了那位赵老师一眼,没再多说就告辞骑车先走了。 她直接去了省美院,找到李桂珍的办公室。 李桂珍正在看报纸等她,见林苏叶过来就笑着起身,“苏叶快进来喝杯水,我让人去叫黄老师。” 她给林苏叶兑了一杯温开水,热络地聊一聊,问问林苏叶家栽花的事儿。 林苏叶:“多亏梁老呢,人家给送一车来,我们院儿里好些人家都分回去,今年可有花赏了。” 李桂珍笑起来:“这送花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送的人不亏,收的人开心,真真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聊了一会儿,黄显宁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敲敲门,“主任您找我?” 李桂珍忙招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林苏叶,她想来咱美院进修,以后你帮我带她。” 黄显宁看着林苏叶,愣了一下。 林苏叶笑道:“我和黄老师认识,他去我们夜校上过地理课。” 李桂珍一拍手,“那正好,熟人好沟通。” 林苏叶就和黄显宁道谢,上一次如果不是他帮忙,刘凤梅的钱可拿不回来。 黄显宁脸上依然郁郁的丧丧的,他忙说没事,举手之劳。 聊了一会儿,林苏叶就和李桂珍告辞,跟着黄显宁去教室。 路上黄显宁了解一下林苏叶的学习情况,林苏叶如实回答。 自己是来学习的,就该暴露弱点和有待提高的地方,这样才能进步。 黄显宁领着她进了一间画室,里面随意地散放着一些画架,上面摆着尚未完成的作品。 他指了指一个空位,“林同学,你坐这里吧。” 这里有木质画架,小木椅子,至于画纸画笔需要学生们自备。 林苏叶:“黄老师,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带来一些作品想请你指点一下。” 黄显宁就拖了一张小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她的作品一张张认真地翻看。 林苏叶带了几张水彩水粉画,是景物写生,另外把她和莎莎画的衣服画册也带来,还有莎莎的故事小绘本。 黄显宁看得很认真,并没有因为莎莎稚嫩的画作就露出轻视之色。 他给林苏叶提了几个中肯的意见,指出她的问题所在,最后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基础不够扎实,我建议先学一段时间的素描。” 他看得出林苏叶想在服装设计这方面有发展,那素描基础是必须的,因为这种和写意画、风景画有天壤之别。 “因为你基础不扎实,所以在画画的过程中总有点力不从心,状态好就画得好,状态不好就画得不满意,其实一切的状态都可以归因于基础,手感不够流畅自如。” 林苏叶虚心接受。 这时候几个学生从外面涌入,他们看黄显宁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学生在那里交谈,立刻围过来问东问西。 黄伟一把将黄显宁手里的画抢过去,上面是莎莎和林苏叶画的绘本小故事,莎莎的画功那就是幼稚的儿童水平。 他立刻耻笑起来,“我说这是三岁小孩子画的吧,好意思拿到美院来?真当画家是那么……” “黄伟!”黄显宁突然很生气,起身严肃地和黄伟对视,“把画册放下!” 黄伟撇嘴,冷笑,“哟,这你什么人画的,你这么护着?” 他歪头瞅着林苏叶,瞅着眼熟,然后就想起来,“哟,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林苏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拿的画册是我女儿的,的确是小孩子画的。” 黄伟被她一双含威带怒的水眸瞪着,竟然不敢造次,就把画册还给她。 林苏叶也不用黄显宁介绍,起身道:“我和你们李主任认识,你们知道李主任是谁吧?负责政教的。” 不负责教学,但是负责政教,专门约束你们这帮人的品德问题。 关系户呀? 黄伟几个立刻有所收敛,不过眼神依然透着蔑视。 林苏叶:“你们不用肚子里腹诽我,我是来自学进修的,不是走后门读大学的。我和你们不一路,你们也不用忌惮我会抢你们的好处。当然……”她顿了顿,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是跟我耍小聪明小心眼,惹到我,我也不会和你们客气。” 一群不着四六的东西,来了新同学你就算不热情打招呼,你也不应该上来就开嘲讽吧? 黄伟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很是难堪。 其他人则赶紧笑着打圆场,说没有的事儿,纷纷鼓掌欢迎新同学。 “这么漂亮的新同学,谁会不喜欢呢,是吧。” 林苏叶:“也不要跟我嬉皮笑脸,我孩子都11岁了,我是来进修学习的,不是来当学生的,更不是来找人闲扯皮聊天的。” 这话一出,几个学生彻底没了声音。 本来他们看她生得白净漂亮,大眼水亮,皮肤娇嫩,瞧着也就二十出头,估计是走后门的女大学生,还想着以后多接触一下,毕竟这么漂亮的女生,谁不想接近呢? 哪里知道,她孩子都11岁了。 真的假的,不信! 黄显宁原本还挺生气黄伟对作品不尊重,想着怎么介绍林苏叶让他们放尊重点,谁知道林苏叶自己一通冷言冷语就把几个男生镇住。 他看了林苏叶一眼,真想不到表面娇娇软软的她竟然能这么刚,看来是家庭给的底气。 学生们陆续进来,第一眼都注意到林苏叶的存在。 她实在是太漂亮,衣着也不土气,坐在那里想不注意都难。 黄显宁上课的时候额外给林苏叶布置了简单的素描任务,让她先照着画小圆球、正方体、长方体、圆柱体等,等把这些画得差不多再画别的。 林苏叶以前自学,虽然也会照着书上按部就班地学一下,画一画生活中的那些形状,可自学和老师带着系统地学习差别非常大。 这么一天她就感觉出进步。 黄显宁对她的进步大加赞赏,尤其下午看到她的成品以及修改作品,他在课上忍不住连夸她几次。 他自己没留意,却惹得有些同学不高兴。 因为黄显宁平时上课很严肃,对学生要求也严格,极少表扬人。 他要求的东西学生做不到,他会继续要求,如果学生耍横对他不满觉得他一个坏分子出身的老师没资格管自己,他就不会再继续要求,但是也不再往深里指点,那个学生的水平就到此为止。 这一天他表扬了林苏叶好几次,因为每一次他指出她的问题所在,她都能及时改进,谦虚又好学。 下午最后一堂课黄伟终于不满了,他冷笑道:“黄显宁,班上十六个学生,没有一个入你的法眼?你非逮着一个新来的自学生夸个不停?难道朱小娟画的不比她的好?” 美院的学生有几批,之前的工农兵学员,其他单位来进修的学员,还有今年通过高考新入学的。 黄显宁因为特殊身份问题,一直带特殊班级。 他的班级里学员复杂,都不是今年的大一新生,多半是工农兵以及有工作单位的。 这些人一边跟着他学画画一边交工作稿子,学员也是来来去去的不固定,水平自然良莠不齐。 黄伟等人不觉得自己是黄显宁的学生,黄显宁也不配当自己的老师,他们觉得黄显宁是因为会画画得到特殊关照,用教画画的方式来改造。 他们是监督黄显宁改造的人! 黄显宁只盯着林苏叶一个新来的表扬,无非就是看林苏叶漂亮,家里有背景,肯定是想通过巴结她改善自身处境! 黄伟喜欢朱小娟,可朱小娟日常冷冷淡淡的,对谁都不假辞色。 林苏叶过来之前,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可黄显宁没夸过她一次。 黄伟就替心上人打抱不平,因为他知道朱小娟喜欢黄显宁,黄显宁却无动于衷。 今儿黄显宁一直表扬林苏叶,简直就是对朱小娟的终极羞辱,她肯定很伤心。 黄伟就更加嫉妒。 黄显宁却也没退缩,在维护作品以及自己鉴赏水平方面,他向来直言不讳,哪怕被打过很多次也不改。 他道:“那的确没有。” 坐在林苏叶侧前方的朱小娟蓦地捏紧了手里的画笔,力气之大让她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 她僵坐在那里,随即拿起画板下面的铅笔刀就把自己的画作一刀刀划破,看那恨恨的架势,倒像是在划谁的脸。 黄伟瞅着就不行了,他蹭得站起来,“黄显宁,你一个反动分子,有什么资格评判劳苦大众的作品?” 黄显宁便不再说了,“继续上课。” 黄伟把画板往地上一砸,“上什么课!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上课?你配吗?” 黄显宁便不讲课了,就坐在那里让黄伟骂,等他骂够再说。 朱小娟缓缓起身,扭头看了林苏叶一眼,眼神冷凉不甘。 林苏叶没搭理她。 这一天也好几节课,朱小娟除了冷冷地看过她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林苏叶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哪里来的敌意,明明大家不认识,哦,就高考那天采风画画见过一次,并没有什么过节。 林苏叶不想搭理他们,就只管继续完成作业。 黄显宁给她指点了很多问题,她获益匪浅,自然要赶紧巩固。 朱小娟盯着黄显宁,眼神哀怨又愤懑,她颤声道:“在你眼里,我就真的一无是处?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 黄显宁微微蹙眉,“在我擅长的领域,我从不说谎。你们各人的问题我一直说得很清楚,林同学也有不小的缺点,我同样在说。她和你们不同的是,我说了,她改,而你们,我说了只当耳旁风。” 还有一句更打击人的话他没说,林苏叶可以成为画家,可以画出自己的风格,他们却只能照葫芦画瓢,空有架子没有灵魂。 朱小娟咬了咬唇,红着眼圈出去了。 黄显宁也没管。 他虽然是老师,却只负责讲课,从来不管学生,他也管不起管不着,毕竟他什么成分,他们什么成分? 黄伟立刻追出去,“小娟!” 黄显宁扫了一眼课堂,“你们是来跟我学画画的,不是来听我夸你们的。想让我夸,至少得有成绩。” 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你不就是看林苏叶长得漂亮,她男人是当官儿的?” 林苏叶停下画笔,瞪了那个学生一眼,“你呱噪不?我丈夫是军官,只管他部队的工作,不管外面的事儿,更不管大学的事儿。” 一个个给你们拽的,就这德性还来读美院呢。 下课时间到,已经下午三点半,林苏叶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她起身和黄显宁道别。 黄显宁把两张画纸给她,是模仿她服装设计图以及儿童绘本的两种风格给出的不同修改意见。 林苏叶拿过来看了看,他模仿莎莎的风格都几乎没差别,她佩服得很,“黄老师,谢谢。” 黄显宁:“明天见。” 林苏叶就告辞先去找李桂珍。 她想问问黄显宁到底什么事儿,怎么这时候家里也不平反。 这一天她就发现这个特殊班级学生抱团严重,对她不是很欢迎,更不会跟她讲什么信息。 他们对黄显宁也不尊重,抱有很大敌意,几乎每堂课都有人挑衅他、出言羞辱,黄显宁却从不辩驳。 估计因为学校政策关系,他们只是语言羞辱也不敢动拳脚。 76年底四人倒台以后各地就禁止激烈地训斗行为。 不过据说还有很多很多人是没摘帽子、平反的,按照她梦里知道的情况,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估计得84年左右。 她拿着黄显宁给的画纸离开,却在路上碰到朱小娟。 朱小娟站在一棵大柳树下,脸色阴沉,她冷冷地看着林苏叶,一眼就认出林苏叶手里拿的画纸是黄显宁给的。 她拦住林苏叶,“黄显宁给你什么了?” 她怀疑是情书。 林苏叶:“帮我修改的画稿,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朱小娟冲着她背影冷冷道:“你离黄显宁远点。” 林苏叶没搭理她,直接去找李桂珍。 李桂珍也正要下班,听她过来询问就坐下聊一会儿。 李桂珍:“黄显宁家情况特殊,他大伯是那边的将领,解放后坐船跑路去那边岛上了。” 一开始说的是祸不及其他亲属,兄弟们各论各的,所以建国后他家也还好。 他爸也是个知名画家,子承父业打理家里的书画生意。建国后他在政府部门工作,还在美院任教,待遇从优。 初期他们家还有保姆、产业也都自留,后来公私合营献出一部分,进入60年代以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一开始是家产充公,再后来66年开始清算,说他爸爸通敌叛国,是海岛那边的特务,直接枪毙,他妈妈受不了就自戕也被说畏罪自杀。 爸妈死后,黄显宁经过审查反而没有问题,还让他到美院工作。 他在美院工作没少被学生们欺负,打骂是家常便饭,可他无动于衷,似乎只要能画画就可以忍受一切痛苦。 林苏叶:“那他爸妈到底有没有问题?” 李桂珍:“能有什么问题?他爸和他爷爷一样醉心画画,他妈从小娇生惯养喜欢打扮。他大伯虽然是那边的将领,但是两家关系并不密切,甚至发生过多次争吵。哎,也是倒霉,明明兄弟反目没沾光到好处,却还受到连累。” 林苏叶:“那……上头没说给平反?” 77年开始很多以前瞅着不可能平反的基本都平反了,就村里那些被枪毙的地主、富农,如今也都平反。其他逃到海岛上的那边官员、军官们的亲朋乃至家属、子女,都有平反的,怎么到了黄显宁这里格外严? 李桂珍:“这事儿也看运气,还得看他们家有没有仇人。” 如果现在上头审核平反的小组里有他家的仇人,随便使个绊子说句话,不同意平反,那他家就平反不了。 黄显宁的爸爸和爷爷恃才傲物,画画天分高,不通俗物,不屑于艺术圈流行的吹捧、抬轿子,尤其有些没真本事只靠吹牛扯大旗起来的画家文人,他们最瞧不上,不屑来往。 久而久之,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那些喜好交际的人,虽然没有画画的本事,但是钻营的本事却大,要是掌握了话语权,那黄显宁家要平反自然得费点周折。 顾孟昭的爸妈如果不是为人谦逊、慷慨,他们也不可能平反这么快,毕竟海外关系也非同小可,若被咬定是间谍关系,那也可大可小。 李桂珍让林苏叶不用多管,黄显宁虽然没平反,但是也不会再被斗或者欺负,黄伟那些人也就是语言挤兑,不敢动拳脚的。 第 151 章 失礼 聊了一会儿,林苏叶就先骑车离开。 今晚上有夜校课,她不回家吃饭,去省大顾家吃完饭再去上课,然后和李兰秀、刘凤梅一起回家就好。 她先去顾家,今儿锁着门估计顾爸顾妈有事不在,她就直接去省大找顾孟昭。 她知道顾孟昭的课表,就直接去教室找他。 顾孟昭刚下课,却被几个学生缠着在教室门口走不脱。 林苏叶就朝他招手,“孟昭。” 当中一个女生立刻扭头看向她,眼神戒备中带着审视的意思。 林苏叶被她目光刺了一下,有些不爽,她本来就因为黄显宁的事儿略有不快,这会儿来找顾孟昭又被个女学生敌视。 她扬声道:“同学们,顾老师有事,你们有问题回头再问吧。” 岳心眉看了林苏叶一眼,立刻紧张起来。 说实话她对顾老师的正经对象一点都不怕,因为那位薛公安看着大喇喇的没什么心眼儿,而且长得英气十足不够细腻温婉,和顾老师一点都不搭。顾老师现在图新鲜,保不齐过两年就腻歪了呢。 看到林苏叶她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这个女生太漂亮了。 不是那种肤浅张扬的美,而是沉淀了岁月的成熟却还保有青春的纯真。 这种成熟中透着纯情的女孩子,最得男人喜欢了。 这才是劲敌! 她下意识就侧身挡住了林苏叶的视线,不想让林苏叶靠近顾孟昭。 顾孟昭却已经听见,“同学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示意大家让开一些。 有同学让开通道,顾孟昭脱身朝着林苏叶快步走过去。 岳心眉轻轻咬着唇,问其他同学,“这位枣子同学你们谁认识?” 她听见顾孟昭和林苏叶打招呼,他叫嫂子,她却想当然以为是她的名字,似乎叫什么枣子。 几人摇头,“看顾老师和她很熟悉,八成是亲戚吧。” 这些同学绝大部分都是找顾孟昭请教问题的,毕竟人家顾老师已经结婚有对象,就算他再优秀,她们也不会多想的。 只有岳心眉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越来越无法自拔。 今天李巧慧请假没来,她都找不到人打听。她忍不住跟着顾孟昭和林苏叶过去,一路跟到食堂。 进了食堂,顾孟昭让林苏叶去打喜欢的菜,打完两人在角落一起吃饭。 在乡下的时候林苏叶很注意保持距离,从没和顾孟昭单独接触过,现在顾孟昭是自家人,是妹夫也是弟弟,她就随意些。 两人聊的话题也轻松。 俊男美女不管在哪里都是惹眼的,很快就有人借机跟顾孟昭打招呼,尤其知道他有对象的就好奇这美女是谁。 顾孟昭怕这些孟浪的年轻人冲撞冒犯到林苏叶,直截了当地说是自己嫂子,让那些人绝了念头。 正吃饭呢,林苏叶就见一个长发女生端着饭盒迈着婀娜的步伐走过来。 岳心眉微微笑着,柔声道:“顾老师,我能一起坐吗?” 顾孟昭微微蹙眉,刚要拒绝,岳心眉便大喇喇往他身边坐过去。 顾孟昭一下子站起来,他刚要说话,又被岳心眉打断。她笑道:“顾老师,这位漂亮同学是哪个系的,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嘛?” 林苏叶想这几天自己也很招人厌的,四处怼人,刚在美院骂了几个,又来省大骂人。她屈起手指轻轻敲敲桌面,对岳心眉道:“这位同学,请你和男老师保持距离好吗?” 蹭地就坐过来,这要不是顾孟昭躲得快,你能坐他腿上是怎么的? 虽然岳心眉一副想和老师沟通交流的架势,可林苏叶是女人对同性的眼神特别敏感。 这个女学生摆明就是对顾孟昭有意思。 顾孟昭为人谦逊温柔,只要人家不明说我喜欢你,可能他也意识不到,毕竟对方不说自己也不好自作多情。 林苏叶就做恶人了,不管为了明春还是顾孟昭,她都得敲打一下这个女生。 岳心眉笑语晏晏,温柔得很,“这位同学,你呢?” 林苏叶:“我和顾老师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你说呢?” 岳心眉脸色微变,随即又笑起来,“是顾老师的嫂子?” 如果是姐姐,直接说这是我弟,或者我是他姐姐,不必说顾老师。 不过顾老师是独子,哪里来的嫂子呢? 林苏叶淡淡道:“对,是嫂子。我是顾老师妻子的嫂子,你以后离我们顾老师远点。” 岳心眉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甜美,一点都不见尴尬,她笑道:“嫂子好,对不起,我有些失礼。那我们一起吃饭吧。”她朝顾孟昭笑道:“顾老师?” 顾孟昭蹙眉,他有点懵,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个岳心眉他知道,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成绩不错,非常积极回答问题也很爱提问问题。不过以前就止于问问题,今儿怎么突然坐到自己旁边来吃饭? 他和她可没这么熟! 他提醒道:“岳同学,这是我嫂子和你没有关系。另外,我有妻子需要和没亲缘的女性保持距离,麻烦你……嗯,移步其他桌儿?” 他说得坦荡,既非做戏也没不好意思,就觉得这事儿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不需要顾忌对方的面子。 岳心眉脸色变了变,咬着唇,笑了笑,“那……真的抱歉啊,我实在是太喜欢顾老师……的学问,看到您就想过来交流,抱歉,打扰你们了。” 她朝林苏叶笑了笑,端着饭盒去旁边桌子吃饭,半点不见被人拒绝的难堪和尴尬。 林苏叶示意顾孟昭坐下继续吃饭。 顾孟昭问她夜校结课的事儿。 林苏叶:“下旬就开始结课考试,及格的就拿结业证,不及格的继续上课。我打算试试。” 一个小学、初中学历的夜校课,不可能和高等学历的夜校那样学两三年,一年是最多的。学校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照顾那些学习能力强的学员,半年左右就开始安排结业考试。 考试主考语文数学,另外一张综合卷,一半政治一半史地,另外一种是一半政治,一半理化,学员们自由选择综合卷。 考试从三月开始,一个月有两次机会。 其实读夜校就是奔着这个考试机会来的,真要说指望夜校课上把初中知识学完,那根本不现实,学员们要想拿到结业证就必须平时多下功夫,必须自学。 考过了就拿证,考不过就继续学。 顾孟昭鼓励她,“以你目前的水平差不多,语文数学没问题,综合卷很简单,选择题居多。” 吃完饭两人离开食堂,林苏叶问他和于慧敏联系多不。 顾孟昭:“于老师在中文系,嫂子找她有事儿?我找个人帮你喊一下。” 他和于慧敏比以前联系多一些,因为于慧敏英语不行,有时候也找他请教,有时候还会来旁听他的课。 林苏叶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光彩。” 那天莎莎说了以后也就她和薛明翊知道,没告诉别人,不过这种事儿只要刘彦不检点早晚会闹开,到时候知道的人更多。 为了不让顾孟昭尴尬,她没有告诉他,顾孟昭也不是好八卦的人,自然也不问。 顾孟昭找人帮林苏叶喊了于慧敏。 于慧敏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学校社团,正忙呢,听见林苏叶叫她,她立刻就跑出来。 于慧敏很惊讶,“嫂子你找我?” 她想不出林苏叶找她能有什么事儿,毕竟她和孩子们关系好,和林苏叶没有多少交情,她也不觉得林苏叶能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林苏叶跟她寒暄两句,就道:“于老师,孩子们都挺关心你的,虽然你不教他们,他们也常说起你。” 于慧敏想起三个孩子也很开心,问问他们好不好,莎莎如何。知道莎莎去育红班了,于慧敏笑道:“莎莎那孩子早慧,一直不爱和小孩子玩儿,没想到大一岁,她反而愿意去育红班,这是好事儿。小孩子还是需要童年的。” 林苏叶:“莎莎也惦记于老师呢,那天还说于老师不在学校,但是于老师的对象在。” 于慧敏哈哈笑起来,就说莎莎的趣事儿,这孩子人小鬼大的,说着说着她猛然惊觉不对劲。 林苏叶平白跑来跟她说这些干嘛? 要是真的想找她说孩子,那也挑个周末或者过节的时候大家在大院儿图书馆聊不是更好?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忐忑不安地问道:“嫂子?” 林苏叶:“是莎莎关心你,所以……对刘老师也比较上心,喜欢关注他,他和另外一个老师好像……交往挺密的,你多关心一下他。” 于慧敏听着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看着林苏叶她就知道人家肯定不是闲着没事来消遣自己,那肯定是有证据,是真的。 林苏叶也是因为三个孩子受于慧敏教导颇多,不忍心她蒙在鼓里才来告诉她,如果是别人她不想多事儿。 毕竟遇到这种事儿,旁观者气愤,可当事人有些是舍不得断开的,最后反而怪告诉自己真相的人,觉得不告诉自己,自己就不知道男人不忠,也就不需要面临艰难的抉择。 她也只是暗示刘彦有问题,让于慧敏自己去问去找证据,毕竟刘彦和赵老师也不是什么能人,并没有了不起的手段,两人平日里眉来眼去露出诸多马脚,其他老师肯定也看在眼里。 她怕莎莎看错,还特意拜托大军悄悄关注一下刘老师,看看他是不是和赵老师来往密切。 大军是个稳重又心思缜密的孩子,答应林苏叶就做得不错,在大家都不留意的时间里,他悄悄跟踪一下刘老师,就看到他和赵老师俩进了单独的房间,关着门不知道干嘛。 林苏叶也怕污染大军幼小的心灵,所以只是让他关注两人是不是来往比别人多,没让他调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大军看到他们进一个屋,关着门这就足够了。 大军一个孩子都能知道,林苏叶不相信别人不知道,只是人家碍于什么不说而已。 于慧敏是个聪明人,她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喉咙火辣辣的,挤出一丝微笑,“嫂子,谢谢你告诉我。” 她和其他老师关系都很不错,她来读大学他们也很祝福,如果刘彦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却不主动告诉自己,反而要林苏叶来说。 于慧敏就觉得挺寒心的。 是自己做人失败,还是刘彦太会做人? 林苏叶看她脸色不好,安慰道:“于老师,这种事儿一般人也不好说,估计也是怕你……难过或者有误会,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怎么的,你可以自己调查一下。” 于慧敏:“谢谢嫂子。” 林苏叶告辞以后就去夜校上课。 三天后林苏叶没有夜校课,她直接从美院回家。 一到家就见大军小岭以及蓝海军、王小利等人都在,莎莎也被接回来。 他们眉飞色舞不知道在说什么,薛老婆子则连声惊呼了不得了不得。 林苏叶:“你们干嘛呢?” 小岭蹭得跑到林苏叶跟前,拉着林苏叶的胳膊,“妈,我真的没想到于老师那么彪悍,她和你一样猛。” 林苏叶嫌弃地甩开他,“你说于老师厉害就行,干嘛非得带着我?” 小岭就嘿嘿笑,“因为你最厉害嘛。” 林苏叶就问怎么回事。 她一坐下,莎莎就把茶缸捧给她喝水,乖乖坐在林苏叶旁边一起听八卦。 小岭就带着蓝海军几个给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讲。 小岭学着于慧敏的语气,冷却镇定地发问:“刘彦,你变心了为什么不直说?偷偷摸摸算什么男人?” 他示意蓝海军接着。 蓝海军:“慧敏,你、你我误会我了。” 蓝海军没他那么会模仿,学刘彦学得不是很像,而且语气平平,一点都不起伏。 小岭急了,“你学准儿点儿,要不他们听得没劲。” 林苏叶:“……” 小岭自己学刘彦:“慧敏,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他一边学还把胳膊抬起来,然后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莎莎就捂着嘴哈哈大笑。 薛老婆子:“咋滴?都这样还不是看到的这个样子?” 林苏叶:“……” 她想让小岭别说了,你们对得起于老师吗? 大军:“妈,没事的,于老师一点没怕人。” 自从林苏叶跟于慧敏说了以后,她就留了心眼,这几天请假突击回小学调查刘彦。 她找到关系好的几个老师,一问就知道刘彦和赵老师交往很密。 她让他们不要告诉刘彦自己调查的事儿,埋伏了两天,抓到刘彦和赵老师单独进房间关门。 她调查到一手证据,不用听别人说,也不需要任何解释,今天直接踹门抓奸。 大军受林苏叶委托跟踪过刘彦,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他约莫也知道刘彦对不起于老师。 他给林苏叶讲得简洁明了。 旁边小岭还在演戏,刘彦上身,“慧敏,你别胡闹,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小赵她迷了眼睛,我给她吹吹!真的是不小心的!” 林苏叶:“……” 小岭又学于慧敏:“你们每天躲到这个房间里迷眼吹灰?当别人都是瞎子呢?” 他再学刘彦:“慧敏,你可以打我骂我,你不能冤枉我!” 说着他又转到对面扮演于慧敏,抬手狠狠地甩了两个嘴巴子,自己啪啪的配音,“我就打你!冤枉你了吗?” 小岭一边跳脚一边喊:“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就是考上大学瞧不起我!你肯定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他给王小利解释什么是相好的,“就是你爹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林苏叶:“别胡说!” 小岭继续学于慧敏,一副愤怒的样子,“刘彦,你无耻!” 他又学刘彦:“你妈一直瞧不上我,明知道咱俩处对象还给你安排相亲,整天羡慕这个羡慕那个,稀罕别家男人,这是啥意思?还不是想赶我走?” 瞬间又转成于慧敏:“我妈就是说说,我说今年领证她不是也没干涉?” 小岭累得咳嗽两声,继续学刘彦,“你别装了,你都去了大学还会跟我个小学老师领证?当初咱俩一起复习,你藏私,自己考上不让我考上!” 薛老婆子:“这臭男人,真是欠打。” 正说着,小岭火速换个位置,蹦高高抽嘴巴子,“刘彦,你个混蛋,复习的时候我弄到资料先给你看,弄来习题先给你做,你废物蠢货考不上反说我藏私,你个死没良心的,抽死你!你滚,死垃圾!” 他又往边上瞥了一眼,冷冷道:“这样的臭垃圾,爱谁要谁要,我于慧敏不要了!” 说完,他一扭头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薛老婆子和蓝海军几个噼里啪啦鼓掌,叫好。 林苏叶:“……” 她道:“你们尊重一下于老师好吗?” 小岭转身跑回来,笑道:“妈,你开家长会的时候还说刘老师人很好呢,看走眼了吧?” 林苏叶:“那人家不躲着迷眼的时候挺好啊。” 跟几个孩子在这里讨论于慧敏抓奸的事儿,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赶着孩子们赶紧写作业,别整天扯淡。 被于慧敏这么一闹,刘彦不但被学校通报批评受处分,还直接调离军区小学,调到附近乡下小学任教了。 赵老师虽然没被于慧敏打骂,却也抬不起头来,申请调去其他学校任教。 这种只能低调,不可能高升,新的学校待遇自然比军区小学差得多,可她在这里已经抬不起头来。 幸亏现在是78年,那四人刚倒了两年,国内环境相对比较宽松。 如果是以前用乱搞男女关系、流氓罪就给他们判刑了,如果是83年后严打期间,也指定得判个五六年。 刘彦一走,大军小岭换了个非常严厉里的班主任,搞得小岭回家就长吁短叹。 这日林苏叶夜校没课,直接从美院回家,一到家就听小岭在那里抱怨,“新来的严老师不应该叫严丽,她应该叫严厉!上课活动一下脑袋都说我开小差,我看看房顶都说我要睡觉。” 薛老婆子:“新老师这样厉害?” 小岭:“嗯啊,还有一手比于老师更厉害的粉笔头砸人绝活儿,百发百中。我就打了个哈欠,她一个粉笔头砸在我鼻子上,差点就砸进我嘴里!蓝海军打个盹儿就被薅耳朵。” 薛老婆子:“哎呀,这可不行,那葛峰呢,他没挨砸?” 小岭:“他天天被罚站,手都被教鞭抽肿了,啧啧,太可怜了!” 他看林苏叶回来,就喊道:“妈,要不我去三年级待着得了,三年级老师可好了,又温柔又善良,从来不打骂学生。” 林苏叶:“大军挨砸了吗?” 小岭:“那没有,他每堂课都被表扬,严老师一直板着扑克脸,就跟大军笑。” 林苏叶摊摊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小岭看林苏叶不给想办法,就叹气,“哎,这么想想还是刘老师好啊,他虽然对于老师不行,可他对学生还是不错的,上课睡觉都不管,也不会丢粉笔头。” 林苏叶:“你这么想刘彦,那我给你转学去找他?” 小岭立刻狗腿地哄她,“妈,行动力不要这么强,你跟严老师说说就行。” 莎莎:“你咋不找我说?” 小岭一脸嫌弃,“你个小屁孩儿管啥……哎,严老师不会和你们严校长一家的吧?” 莎莎得意地哼了一声。 小岭立刻狗腿地给莎莎捏肩膀,“好妹妹,你帮我说说啊?” 莎莎叹了口气,“一个小屁孩儿,有啥用呢……” 小岭:“……”还给你拽上了! 第 152 章 太优秀 大军小岭的新班主任严丽和莎莎育红班校长严粟的确是亲戚,她是严校长的娘家侄女,如出一辙的严格。 不过严校长就是古板一点,不喜欢学生和老师打扮过于花哨,严丽对衣着没多大要求,却对课堂纪律要求极为严格,对作业要求也是一丝不苟。 每堂课之前严老师都会强调一遍认真写作业,重点表扬几个同学,再重点批评几个同学。 大军向来认真听讲,作业整洁,字体清俊,自然深获严老师欢心。 小岭虽然没跟着练书法,但是他力气大一些又练习打弹弓、玩折叠刀,被薛明翊训练着控制力道,所以只要他认真写字,卷面干净,那总体观感也是不错的。 王小利不行,他和小岭以前差不多。 蓝海军不好不坏,认真的时候不被批评,偶尔被表扬,不认真的时候就被批评。 葛峰和马鸣是每堂课都被批评的。 严老师摁着讲桌,目光严肃地扫射全场,“战士们每天要训练,那是他们的功课,学生们要写作业,这是你们的功课。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还上什么学?” 说着她就开始表扬今天的优秀作业,“薛远征同学不管什么时候作业都是最整洁漂亮的,而且没有错误,同学们传阅一下!” 她把大军的大作业从第一个同学传下去,让他们轮流学习。 她又挑出一本,原本因为夸大军而带上的些微笑意立刻就冰冻起来,冷冷地道:“这位同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每一次写字缺胳膊少腿不说,东倒西歪刮大风!大家也看一下!” 这是马鸣的作业,葛峰比他略好点,没有垫底。 最优秀和最差的,每次都要被点名传阅。 马鸣脸皮厚得已经跟墙一样,第一次还觉得羞耻,次数多了就无所谓。 大军也不喜欢被这样围观,第一次觉得尴尬,次数多了也无所谓。 大军的字写得很漂亮,清隽中透着一股子干脆利索的潇洒,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女同学们都喜欢看他的字,觉得他的字不像他的人那么清冷不爱搭理人,反而透着别样的温柔。 本子传到胡卫东手上,他捏着手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比大军小岭大两岁,却和他们一个班级。 这也没什么,毕竟这时候大部分孩子读书晚,班上大部分都十二三岁,大军小岭读书早年纪小而已。 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成绩居然比不过大军! 胡卫东受林婉晴的影响,从小很要强、要面子,尤其爸爸去世以后他越发好强。 他也特意练过书法,还学毛笔字,每次作业都认真完成。以前在化肥厂那边学校的时候,老师挂在嘴边表扬的学生是他。 可他转到军区这所小学已经半个月,老师们却没格外注意他。 他想象的老师们被他惊艳,忍不住接连夸他,用他来批评那些军区孩子不上进不认真,都要跟他学习的场面一次也没出现。 其他老师倒是还好,也夸过他,可这个严老师眼里只有薛远征! 他就说不出的难受、嫉妒。 他转过来那天四年级班主任还是刘彦,他似乎很忙也没特别欢迎介绍他,没两天就换成了严丽。 大家忙着欢迎新班主任,更没人关注他。 好在他跟着林婉晴去葛家拜访过,认识了葛峰和马鸣,在班上也不算没朋友。 这半个月他通过马鸣等人已经把班上父母职务高的同学摸清楚,那些一般的就算了,懒得了解。 他看大军小岭和蓝海军感情好就很不爽。 他了解过蓝海军的爸爸是海军军官,常年在战舰和海岛上穿梭,他妈妈是陆军军官。他爸妈工作很忙,不常回家,可他们家却很有钱,家里有吃不完的肉、鱼、点心,如果和他搞好关系,那肯定可以得到不少好处。 当然,他才不贪图蓝家那些吃的,更不稀罕蓝家的钱,他只是瞧不上薛家兄弟走到哪里都拉帮结派的德性。 大军的作业本到了他手里,他撇撇嘴不惜的看,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肚子里就冒酸水,这字也太漂亮了。薛远征跟谁学的?这是拜了名师吧? 要不是薛明翊当参谋长,家里有钱,认识更多厉害的人,他薛远征能有这样的好处? 要是自己爸爸活着,要是自己有这样的环境,自己也能写得这样好! 现在自己没有这些资源都写得很好,并不比薛远征差! 他把自己的作业本和薛远征的放在一起对比一下,越看越觉得自己写得也很好,没有差在哪里。严老师只表扬薛远征不表扬自己,就是偏心,就是看自己没有爸爸轻视自己,看薛远征爸爸职务高,巴结他! 哼,势利眼儿! 他同桌酆筱懿,字非常拉胯,瞅着薛远征的作业本就流哈喇子,“薛远征的字怎么这么漂亮啊!” 胡卫东就把自己的作业本往他跟前推了推,想让同桌说一句“哇,你的也很漂亮!并不比薛远征的差,仔细看看甚至比他的还好!可他爸爸是参谋长,能找人教他,你没有爸爸,都是靠自己练的呢……” 让他失望的是酆筱懿一句也没夸,就盯着薛远征的作业本花痴了,“薛远征长得俊,字写得也俊,我要是女孩子我也喜欢他。” 胡卫东气得把薛远征的作业本丢到旁边同学桌上去了。 酆筱懿还在小声嘀咕,“你说薛远征这么优秀,薛云岭没他学习好,写字也没他漂亮,也不被老师表扬,这得多不舒服呀?” 胡卫东咬了咬牙,把书本翻得哗啦作响,表示不想聊这些。 酆筱懿却是个没眼力见的,叹道:“哎,要是我每天得可没面子了。” 胡卫东故作淡定道:“薛远征运动不行吧。有些人学习好,但是运动能力低下。” 他不但学习好,运动也不错。 之前在化肥厂那边,他成绩是班上第一,运动会也能跑第一,给班级争荣誉。 酆筱懿:“他运动是没有薛云岭优秀,但是也不差。哎,人家咋长的呀,薛远征在班上成绩第一,薛云岭运动第一。” 胡卫东不服气。 等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说要选拔学校春季运动会的运动员。 各学校运动会比赛项目都差不多,基本就是跑步、跨栏、跳高跳远、铅球标枪等等,军区学校的比赛项目比外面多加两个,低年级打弹弓高年级射箭,据说高中还有射击项目,这是外面其他学校没有的。 胡卫东有意无意地就想和薛远征和薛云岭比。 不过大军小岭选的运动项目也不同,小岭好动,只要是运动项目没有他不会不感兴趣不擅长的。 长跑,没问题。 短跑,更没问题。 打弹弓,必须参加。 跳高跳远,铅球标枪等就算了,老师不让他参加,因为他比同班学生都小,比五六年级更小,力气没有人家大,总归是受限,还是选他最有优势的就好,毕竟每个人能参加的总项目有限。 胡卫东觉得自己比薛云岭大两岁,个子高一些,力气大一些,跑步肯定可以赢过他。 结果不管是一百米还是一千米选拔,他都……输给了薛云岭。 好在不是两人单独比,而是十几个男生呼呼啦啦一起跑的,他输了自己难受丢人,别人却都没觉得如何。 在大家眼里,学习输给薛远征,那是正常的,运动输给薛云岭也没什么可耻的。 可胡卫东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如有蚂蚁啮咬般浑身不自在。 傍晚放学,顺路的几个同学都围着小岭,要和他一起回家,顺便聊打弹弓的秘诀。 潘芍药等几个女同学都想和大军说话,只是看他双手插兜,耷拉着眼皮,一副冷漠又不耐烦的样子,她们又不敢靠近。 大军小岭照旧要去育红班那里接莎莎。 胡卫东也从二年级接了妹妹胡小敏。 胡小敏已经十岁,和哥哥一样懂事,不用家长操心就能主动学习,回家也能主动帮忙做家务。 她很敏感地觉察哥哥情绪低落,不高兴,就关心道:“哥哥,有人欺负你了吗?” 胡卫东摇头,“哥哥学习那么好,个子也高,谁敢欺负?你呢?适应不?” 胡小敏笑道:“适应呀,这里可比原来的学校好多了。” 胡卫东牵着她的手,“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哥哥。” 不管在哪里,总有那些男女熊孩子,瞧不起没有爸爸或者妈妈的孩子,会欺负人。 他们刚去化肥厂的时候,就有几个学生想欺负他,被他豁出去打了一架,才把他们震住。 在这里也一样,只要有人敢欺负他们,他就豁出去和他们打,明的不行来暗的,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怕死,他们就得害怕他。 看到薛远征和薛云岭接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出来,胡小敏忍不住羡慕道:“她好漂亮啊。” 胡卫东:“你比她漂亮,她就是衣服好看,等我大了也赚钱给你买衣服。” 胡小敏笑起来,“谢谢哥哥。” 她忍不住把视线落在莎莎的脚上,那双小皮鞋真的好漂亮。 她知道自家没钱是买不起这个的,所以也就是看看,羡慕一下,并不会要。 大军牵着莎莎的小手往家走,小岭则和蓝海军、王小利几个说说笑笑,还得比赛转铅笔。 小岭一直把小刀收在家里,没有带去学校,主要是还没练成功。 他道:“这么久了,我才能坚持一分钟,哎,不行啊。” 王小利:“……一分钟还少吗?我好像三秒钟?一、二……啊……”掉了。 到了路口,他们分开各自回家。 胡卫东牵着着胡小敏的手回家,他们家在王小利家那个方向。 林婉晴已经打饭回来。 她对现在的居住和工作环境很满意,一天三顿去食堂买,不用额外做饭,就省了买菜洗菜做饭洗刷那么麻烦。 她分了两间屋子,南北隔开,里面是炕外面一张床。 天冷一家三口睡炕,热了小东就搬到外面床上。 关键院子也不小,外面街道也整齐,不用下雨下雪的时候踩烂泥,军区这里不许胡乱搭建,再也不用穿堂过户从别人家门前拐十八道弯儿回家。 只是一想起林苏叶一家住进首长级别的大院子,她的喜悦就瞬间化为乌有。 好在她还有工作。 转到这边宣传部以后,她也是副主任,在陶红樱的帮助下很快就展露自己的能力,有望把王副主任踩下去,到时候她提拔主任。 想想自己怎么也是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生,含金量高,可惜高中只读了半年就被后奶奶要求去工作没能继续深入。 不过比起林苏叶这个小学都没读过的来说,自己已经很厉害。 她看胡卫东和胡小敏回来,惯例问问在学校的情况,有没有打架,学习跟不跟得上,老师态度如何。 胡小敏说一切都挺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胡卫东:“挺好的。” 林婉晴微微蹙眉,“挺好?老师表扬你了吗?同学们都和你玩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 如果林苏叶俩儿子敢带头排挤小东,她就去找首长告状! 胡卫东:“没有,我和葛峰马鸣一起呢,没人敢欺负。” 他在班上算年纪大的,个子高,别人并不敢欺负。 只要葛峰马鸣不带头排挤,别人更不可能排挤他。 只是老师也没有额外关照他罢了。 之前在化肥厂那边,因为他爸爸去世,他妈妈是部队调过去的,所以老师们对他挺关照的。 林婉晴就叮嘱他们,“已经恢复高考,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我当年要是能读高中,一定可以考个好大学的。你们爸爸也很优秀,你们更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考个好大学,奔个好前程。” 胡卫东和胡小敏答应了。 林婉晴给胡卫东夹了一块肉,“你是哥哥,咱们家的男人,更应该承担责任。住在这里人员复杂,咱要争气,不能被人比下去。” 胡小敏好奇道:“妈妈,你以前不是说……只要尽力进行,不用和别人比吗?” 林婉晴皱眉,“咱不和别人比,别人就不和咱们比了吗?咱们要做到无可争议的优秀,让别人说起来就夸了不起,这样才有资格说尽量就行不用和别人比。要是自己不优秀,再说不和别人比,那是比不过的借口,是废物。” 胡小敏就不敢说话了。 她觉得妈妈有点不一样了,以前妈妈总是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争不抢才好”,现在好像要争抢了吗? 她想了想,自己好好学习,在班上考第一就行吧。 林婉晴还是仔仔细细问问胡卫东,薛远征和薛云岭俩人有没有带头排挤他,说风凉话乃至造谣她借钱不还之类的。 胡卫东摇头,“没有,我和他们没有说过话。” 在军区打过架那次,他就知道大家都偏心大军小岭,因为他们的爸爸还在,大家都巴结薛明翊。 重新回到军区,他是一定会小心,不会和他们冲突的。 毕竟他们的爸爸更厉害,连葛峰都说得罪不起,如果再有冲突,那吃亏的只能是他。 林婉晴:“你们是同学,好好搞好关系。” 胡卫东不置可否,他不和薛远征他们冲突就罢了,让他去巴结他们,那也不可能的。 他学习成绩好,薛远征肯定也忌惮他的。 林婉晴又教育孩子们,“班上的同学,也不用个个都交好,要会挑。有些没用的就算了,别浪费你们的学习时间和精力。那些值当交往的,就多花点时间,耐心一些,只要你付出真心,别人也会被打动的。” 薛家也正在准备吃饭。 林苏叶要准备夜校结课考试,今天没去美院而是在家专心复习。 听孩子们说要开春季运动会,林苏叶就问大军,“大军也得报俩项目吧。” 小岭不用说,要不是学校限制每人参加的项目总数,他估计都能去插一脚。 大军:“嗯,我报了1000米还有100米跨栏。” 他每天跟着薛明翊跑步晨练,越野都不成问题,1000米就是小意思。 其实他短跑也可以,爆发力还是有的,就是不想和小岭抢。 小岭100米200米都报了,还想报400米因为比赛时间冲突只得换别的。 林苏叶忍不住又叮嘱小岭:“不要什么都想选,一个人精力有限的。” 小岭:“那我得给班级争光荣嘛。只要有我参加运动会,我们四年级就是拿奖最多的!” 莎莎拍拍小手,“哥哥最棒,哥哥加油!” 小岭揪了揪她的小辫子,“你就是个小坏蛋。” 他请莎莎帮忙和严老师说说情,以后别对他那么苛刻,结果也不知道莎莎怎么说的,严老师看到他就用一种既怜爱又鼓励的眼神,仿佛他是个什么残障人士一样。不过莎莎的确有面儿,严老师上课真的不拿粉笔头砸他了,哪怕他有时候真的开小差,严老师也就口头提醒一下。 不管她怎么问莎莎,莎莎都不告诉他和严老师说了什么,给小岭急得不行。 莎莎嘿嘿直笑,扭头朝外看,“爸爸和小姑小姑父怎么还没回家呢?我都饿了。” 林苏叶就让她先吃,“爸爸得晚上回来。” 正说着小姑和顾孟昭骑车从外面回来。 小姑到了家门口,依然不下车,直接双手上提把自行车提过门槛,然后骑进院子里。 顾孟昭看得直佩服,他可做不到,必须得下车把自行车推进去。 薛老婆子瞅着他们回来,喊小姑,“你可仔细着点儿呀,别把我的鸡崽轧死了。” 虽然把鸡崽拦在角落的木栅栏里,可总有那么两只调皮好动又有本事的可以从里面钻出来,然后就满院子疯跑。 林苏叶让她抓进去,薛老婆子却莫名觉得这小鸡崽和小岭有点像,都是安静不下来闲不住的,抓进去拘起来太可怜,就让它在外面跑。 小鸡崽喜欢跟人脚后跟,很容易被踩死,尤其小姑走路带风从来不看脚下,要是跟着她那指定小命呜呼。 小姑下自行车的时候看到一只小鸡崽在自己脚下,敏捷地侧了一下身体,从另一边下来,才没把薛老婆子的新宠给踩死。 吃饭的时候林苏叶问小姑:“明春,晚上还去不?” 小姑笑道:“今天不去,在家休息。” 顾孟昭:“正好给你补一下文化课。” 顾孟昭只要晚上有课就回自己家,晚上没课或者周末就和小姑到这边来。 他还和大军约好了,一周至少见面三次,教大军学外语。 小姑立刻觉得头大,抓了抓脑袋,对林苏叶道:“嫂子,学习太难了!” 林苏叶安慰她道:“也没有多难,你看你学得多快啊。还记得当初考公安的时候不?那时候孟昭怎么教你怎么学,学得又快又好。” 小姑想了想,道:“也不知道我脑子变笨了,还是怎么的,现在觉得难。” 小岭:“小姑,是你学得越多,题目越难了啊。你以前顶多学小学的东西,这会儿八成学到初中,能不难吗?有些人小学学习再好,他去了初中高中就不行。”他扭头跟薛老婆子找认同,“奶,是不是这样?” 薛老婆子点点头,“对,我就学识字读书,我觉得不难,让我学写字,我就觉得好难。” 小岭语重心长的样子道:“难是应该的,一二年级的东西谁都觉得简单好学,初中高中要是不难,那所有人都考上了。你看能考上初中的一个班没几个,能考上高中的一个班也没几个,能考上大学的,那就更少。像我小姑父这样的,那真是万里挑一的。” 大家都笑起来,这孩子时不时地就说几句有道理的话。 顾孟昭谦虚道:“别吹嘘我,没那么厉害。” 百里挑一就不错了。 小岭:“小姑父,别的我不敢说,你挑对象的眼光那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我估摸着一万个女同志里也找不出一个你媳妇儿这样式儿的。” 顾孟昭握了握小姑的手,小声道:“虽然我没见过那么多女同志,可明春当得起。” 小姑就把夹到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给顾孟昭。 小岭还在那里扯淡,林苏叶拿筷子敲他,“小姑也是你能编排的?” 薛老婆子:“干嘛干嘛,我们说错了吗?夸你们呢,别不知道好歹。” 莎莎已经吃完饭,靠在林苏叶身边,朝着小岭咯咯笑。 小岭总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 这丫头! 比他还淘! 第 153 章 结业考试 饭后一家子又进入学习状态,莎莎和薛老婆子也不听收音机,免得打扰他们。 林苏叶复习自己的夜校知识,准备考试。 小姑复习顾孟昭教的东西,还得学习一些公安课程,也得准备单位考试。 有些单位类似医院、公检法等,为了保持职工业务活力,考试是惯例。 大军跟着顾孟昭学日语德语英语,每天自己主动安排作业,拿出来让顾孟昭给检查批改,然后复习旧知识学习新的。 莎莎则完善自己的儿童绘本,她写故事,让林苏叶帮忙画画。 等林苏叶考完试,有时间就会把第一本画完,到时候请黄显宁帮忙润笔,只要他觉得过关就能拿给顾孟昭交给出版社。 就薛老婆子和小岭两个想偷懒。 薛老婆子如今学得看报还行,写东西不行,她只会写简单字,大部分都不会。 小岭则写作业都得酝酿半天,写完就练习自己的小刀技巧,休想让他复习预习什么功课。 隔壁林婉晴领着俩孩子到葛家来拜访陶红樱,她和陶红樱商量工作的事情,胡卫东和胡小敏就找葛峰几个孩子玩儿。 胡卫东和葛峰一般大,共同语言也多一些。不过他觉得葛峰太粗俗肤浅,成绩一般,在爷爷面前装乖巧嘴甜,出去就飞扬跋扈欠扁。葛峰的妹妹和弟弟倒是还行,他妹妹葛倩和胡小敏一个班,学习不错,弟弟葛维虽然没有多优秀,但是被葛峰衬得也是个乖孩子。 胡卫东跟葛峰打听薛远征和薛云岭的事儿,“你和他们是邻居,压力大吗?” 葛峰:“什么压力?” 胡卫东:“老师整天夸他们,故意打压你,到时候这些话有意无意传到你爷爷和爸妈耳朵里,那大人能不说你么?” 父母总是喜欢攀比的,尤其喜欢和人攀比孩子。 胡卫东觉得陶红樱就挺爱攀比,怎么可能任由儿子学习倒数?而他们邻居孩子却第一,这能不闹心么? 葛峰嗤了一声,“学习再好有啥用?得看老子厉不厉害。” 胡卫东脸色变了变,如果不是知道葛峰这人没啥脑子,不可能为了薛远征讽刺自己,他都觉得是故意的。 说完葛峰似乎也觉得说老子没意思,人家薛明翊很厉害呢。 胡卫东:“这人挺能显摆的吧?” 葛峰:“可不么,特别能显摆。薛远征除了体育不抢第一,就连音乐课他都拿第一。你说他平时也不唱歌不跳舞的,他音乐课拿第一显摆个屁啊。” 胡卫东:“是很讨厌。他们每天跑步吗?” 葛峰:“对,跟神经病一样,还喊号子呢。” 胡卫东:“明天开始我们跟他们一起跑吧。” 葛峰:“什么?”才说讨厌,你跟他们一起跑? 胡卫东:“观察一下,看看他们怎么就那么厉害了。有啥了不起的。” 知己知彼,才能超越敌人。 葛峰可不爱运动,每天早上起床多困难呢,还去跑步,吃饱了撑的吧。 他道:“你愿意你去吧。” 胡卫东:“行,我侦查了情况然后和你沟通。”他就是怕自己主动接近,葛峰会觉得他巴结薛远征。 这时候隔壁传来小岭大呼小叫的声音,他为了表示四年级下学期的数学有点难,就大喊:“goodhard!goodhard!” 葛峰是一点都没学过,胡卫东知道一点。 他们竟然开始学英语了?胡卫东大吃一惊。 葛峰撇嘴讥讽道:“他们家小姑父是外语系老师,小姑父的爸妈是省大外语系教授,臭显摆!” 胡卫东顿时打翻了调料瓶子,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他也要变强! 外语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去他就开始学英语。 林苏叶让小岭不许大喊大叫,影响一家子学习。 大军则给他纠正错误,好难不能直接翻译,可以用“so/too/very等等,就是不能用good。” 小岭:“放心,我是不会学英语的,这辈子都不学。” 没那个必要! 好好的嘴,干嘛几里拐弯的?累得慌。 林苏叶倒是没强迫他学英语,学好语文数学就行。 其实小岭叫归叫,他成绩还是不错的。他上课坐在那里得有半堂课是开小差想别的,写作业也是过手不过脑,可他成绩轻松排在中等。要是临近考试被大军押着认真点,就能排到中上。他嘴巴叫数学难,可他数学成绩比语文要好,因为语文又懒得背诵。 叫是肯定要叫的,不叫才难受呢。 大家要睡觉的时候薛明翊才回来。 他答应林苏叶尽量回家,哪怕晚上没时间和孩子们交流,第二天早上还有晨练时间呢。 原本只有自家几个孩子跟着跑,现在大院儿其他家长瞧着也把自家孩子赶出来跟着一起锻炼,拖拖拉拉也有七八个呢。 胡卫东一早在路边等着。 他看着薛明翊高大挺拔的身姿,矫健轻盈的步伐,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们,就觉得很是眼热。 他立刻跑上去问好,“薛叔叔好,我能和你们一起跑吗?” 看着就是乖巧懂礼的好孩子。 薛明翊之前就听林苏叶说过,林婉晴带着俩孩子转到这里来工作。 他随意关心了两句,示意一起跑步。 胡卫东就跑在薛明翊身侧。 小岭登时就有了危机感,这个胡卫东要干啥?他们以前打过架,关系可不融洽。虽然小孩子打过架都不会当回事,转眼就和好,可他们还掺着大人的事儿呢。 小岭就起了竞争心思,跑上前挤在薛明翊和胡卫东中间。 这是自己的爸爸! 胡卫东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恼怒,认为这是小岭在排挤他。 他也加快步子和小岭比,自己大两岁,没道理跑不过他。 虽然体育课上他没跑过小岭,可那是短跑,和这种越野跑可不一样。 两人越跑越快,把薛明翊都超在后面。 薛明翊也没管,男孩子的竞争只要无伤大雅,大人没必要干涉。 晨跑结束,小岭和胡卫东俩湿漉漉的,衣服都湿透了。 小岭:“放心吧,不管你多快,我都奉陪。” 胡卫东,:“明天继续。”就不信跑不过你。 吃早饭的时候林苏叶看小岭比以往吃得都多,而且狼吞虎咽的,立刻制止他,“你想把胃撑坏?” 小岭:“吃得多长得快,力气大!” 我会输给胡卫东?笑话! 林苏叶:“吃太多不会长快,只会长胖,你想变大胖子?” 这年头还真看不到几个胖子,只要太胖的多半都是生病。 小岭:“我想长得再高点。” 林苏叶:“那你再吃个鸡蛋,冲杯奶粉喝吧。” 现在莎莎大了,也不用再喝小孩子奶粉,不过林苏叶还是习惯性在家里放一罐子奶粉,让薛老婆子和孩子们时不时喝一杯。 薛老婆子是舍不得喝的,只要林苏叶给俩孙子吃,她就高兴。 小岭之前嫌弃牛奶有股子味儿,这会儿也不嫌弃,真就冲上一大碗,他和大军俩分。 莎莎见状立刻把自己小时候的奶瓶子找出来也要冲半奶瓶子,抱着咕咚咕咚喝掉。 她也要长高! 接下来几天,小岭和胡卫东明里暗里较劲,晨跑必须比赛。 小岭的饭量……就真的见长。 那鞋子也……见费。 过了几天,林苏叶参加了夜校的结课考试。 有薛明翊和顾孟昭帮她开小灶,她答得很轻松。 语文对她来说毫无难点,数学有几道题目略难,但是有顾孟昭那样的好老师,她仔细回想也都答上。 三天后周六下午出成绩,林苏叶语文数学过了,成功从夜校结业。 刘凤梅也通过了基础班考试,算是有了小学水平,她继续报了提高班的课程。 李兰秀语文过了,数学没通过考试。 她原本数学基础比林苏叶好,毕竟她读过小学,可初中这些知识她没有人额外补课,只能夜校听讲,回家也没有林苏叶那么多时间复习,所以进步就不大。 她很羡慕林苏叶,家里有人帮忙做家务,薛明翊和顾孟昭还帮她补课,这么好的条件,不过才说不过去呢。 说不羡慕嫉妒是假的,可俩人没有利益冲突,而且还是朋友,关系不错,她也就是心里酸一酸,恭喜的话还是要说的。 路上李兰秀忍不住道:“苏叶,你通过考试,以后晚上就不用和我们一起上课了。” 林苏叶:“嗯,我暂时不去上课,等有高中班的时候再报。你和嫂子继续加油。” 刘凤梅:“那肯定,至少得拿个初中水平的,要不啥也干不了。” 现在恢复了高考,读书的人越来越多,她这种没有文化的就只能喂猪。 “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的。” 林婉晴说胡卫东在原来学校都是拿第一的,四年级的秋季运动会,他一百米二百米还有跳远什么的,都是第一名。 当妈的听见孩子哭就怀疑是自己孩子,赶紧加快脚步进去看看,就见几个男女小孩子在那里哇哇哭,莎莎则张这手咧着嘴一副头大的样子不知道要怎么办。 林苏叶笑着跟她打招呼,“严老师,运动会结束了?” 她现在和严校长熟悉,也见过严丽,又是自己儿子的班主任,自然也不陌生。 “低年级一二三年级一组,高年级四五六年级一组……成绩如下:” 严丽想起来,微微颔首,“挺好的。” 自己一个女人拉扯俩孩子,还要工作,她就想人家夸她独立自强、能干、工作和教育孩子两不误,比那些两口子一起管孩子的还厉害。毕竟很多人夫妻都在,可那孩子也教育得一塌糊涂,比小东和小敏可差远了。 再以后怕喂猪都得要初中文凭呢。 林苏叶听见心里却毫无波澜,管你孩子多优秀,别再踩着我大军小岭显摆就行。 反正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给那个老师郁闷的不想和她聊了。 她得调查一下,若是让她抓到把柄,一定不会让严丽和林苏叶好过的。 林婉晴立刻觉得不是好话,“严老师,是有什么事儿?” 那俩男孩子也懵了,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儿呢,瘪瘪嘴又要哭。 莎莎去育红班以后,没有哥哥们陪着,林苏叶有空也会去看看。 林婉丽就自我介绍一下,“我们小东成绩还好吧?” 林婉晴原本炫耀孩子优秀懂事、自己能干自强,虚荣心刚得到几分满足,瞬间又被打压下去,郁闷得呼吸都不通畅。 林婉晴温婉地笑着,谦逊道:“我平时工作忙,哪里有时间管孩子呀,都是他们自己管自己。” 本校小规模的运动会,没有和其他学校联办,项目少一天就够。如果和其他学校举行联赛,那至少得三天。 刚才林婉晴和她们说胡卫东参加了立定跳远,跳高,还有一个几百米来着? 这就有点尴尬了。 林婉晴:“这孩子其实没那么爱学习,每天回家不是去打球就是听收音机,还要帮我做家务带妹妹。” 林苏叶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那里,去操场瞅瞅。 严丽看看她,“你好,你是哪位家长?” 路过小学校的时候林苏叶听见里面传来运动会的音乐声,就说进去看看。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又羡慕又酸溜溜了。 李兰秀看她说得真诚,是真为自己考虑,不禁有点自责,大家都是好朋友嫉妒人家干嘛呀。她笑道:“没事,我就继续学,平时多花点时间做做题目。” 林婉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是十分受用的。 她刚进去就听见几个小朋友在哭。 李兰秀:“我数学太差了,就怕下一次还过不了。” 之前老师怎么哄都不肯闭嘴的俩孩子,听见莎莎喊居然都把嘴巴闭上,瞪大眼睛瞅着她。 林苏叶和她聊两句,也不等孩子,就先告辞骑车回家。 大军成绩好,比胡卫东好得多,而大军安静冷漠,懒得和人家说自己的私事,更不愿意说成绩,觉得就是很普通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老师都愣了。 李兰秀叹了口气,“男人哪有时间呀,两三天见不到一次人影呢。” 她不会是收了林苏叶的好处,故意针对自己吧? 莎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你们谁要是再哭,以后不许听我讲故事!” 在梦中电视剧里,林婉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别人夸大军的时候点出他的性格缺点,然后再状若无意地推出胡卫东,或者在别人夸胡卫东的时候趁机踩一下大军。 莎莎:“不许哭!我好好的四年级不上,过来哄你们这帮小屁孩儿。这一天天的,我容易么我!我看谁再哭!” 林婉晴:“他适应得挺好呀。难道他和别的同学起冲突了?是有人排挤欺负他吗?” 他还跟严丽找共鸣。 刚才听着这个第一不是胡卫东呢? 另外那妇女道:“跟咱们不是一个部门的,好像是作战部队的薛参谋长,住在独门院儿那边。” 她一走,林婉晴也过去和严老师打招呼,“严老师你好。” 另外一个妇女也恭维道:“谁不说呢,咱宣传部这边找不出第二个,你是怎么教育的呀?” 不过林婉晴说的是不想孩子那么拼那么累,不想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成绩不代表一切,高考也不是终点,只要孩子愿意学习在哪里都是最好的。 “听说小东以前在学校一直是第一呀,那来了这边肯定还是这样的。” “林主任,你们家小东可真优秀呀,长得好看,学习好运动还强,真是少找呀。” 刚才在办公室有个班主任发牢骚,说班上孩子都不爱报名,他费劲巴拉地动员,才凑齐了几个项目。 “这女人可好命了,听说是乡下来的,没读过书,来了这里以后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去夜校上课。” 两位老师也在那里说不要哭了,可有俩男孩子依然哇哇大哭不止,根本就不听老师的话。 瞬间话题就围着薛明翊和孩子们晨练展开。 这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 所有孩子没有一个在哭的,就那俩先前大哭不止的,这会儿也咧着小嘴,“莎莎别生气,没哭,谁也没哭。” 她有些头大道:“我们班皮猴子太多,就爱跑动,一个个都想参加,项目不够,我摁都摁不住。” 她瞅了一圈也没找到四年级在哪里,就站在一棵树荫里等,迎面正好碰到林婉晴和四个妇女过来。 莎莎被吵得不行,双手握拳,一跺脚,大喊道:“闭嘴,不要哭了!” “他们家还有个女公安,早晨也见过几次,和薛参他们跑步呢。” 育红班三点半以后就可以接,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林婉晴和那俩妇女都是这种头型。 “真是少见的好孩子。” “那这个薛云岭和薛远征是他家的?” 就在这时候学校广播里开始频频播报运动会成绩。 林婉晴和胡卫东吹了那么多年,结果高考的时候见了真章。 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到处都是跑动的孩子们,看得林苏叶有点眼晕。 林婉晴又和她聊几句,最后笑道:“老师,我们小东还请您多多费心呀。” 她嘴上说要淡定不争不抢,可心里却十分在意。 严丽:“那倒没有。胡卫东同学挺优秀的,不过除了学习成绩,其他方面也要多关心。”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男子组四百米第二名是胡卫东,立定跳远第三名胡卫东。 这时候严丽从办公室出来,要去操场看看情况,她对运动会不太上心,觉得重在参与。 大军去首都最好的大学,胡卫东却进不去。 林婉晴心里就又委屈又气愤,自己平时和儿子沟通很多,老师却还这样说,说明孩子是有问题的。想着严丽之前和林苏叶说话的时候虽然也没笑,但是态度却很温和,到自己这里就拉着脸一副不满的样子。 “以后恢复高考,小东妥妥的大学坯子啊。” 严丽道:“放心吧,老师都会一视同仁的。不过,你们家长也要多关心孩子,平时多沟通。” 严丽:“没有,胡卫东同学刚转学过来,还得适应一下。” 先前哭闹的几个孩子立刻站到她身边表态,“莎莎,我们没哭,没哭呢。” 严丽却不能跟他共情,因为她班上孩子们抢着参加,就薛云岭一个人孩子便想包圆所有项目,她摁着压着的才让他退出几个,其他孩子也踊跃参加,蓝海军、胡卫东等等。 “哎哟,真是了不起呀,不怎么学习,还总是考第一呢。” 从去年过年开始妇女们都流行烫头,几道弯变成小卷卷,在后世瞧着非常显老,可这时候却是时髦。 她一眼就看见林苏叶站在一边的树影里,主动打招呼,“莎莎妈妈,来看孩子呀?” 林苏叶:“你让老冯帮你补补。” 林苏叶顺路去接莎莎。 “听说薛参媳妇儿可漂亮了,不过没来过我们宣传部,在图书馆见过,人挺温柔的就是不喜欢主动理人。” 林苏叶:“…………” 有个妇女打圆场,笑道:“这里毕竟是军区小学,孩子们素质都挺棒的,早晨总是看到有人带着几个孩子跑步晨练。” “所以说呀,这女人呀要嫁得好,她要是嫁给一个普通男人,哪里有这样的条件哟。” 这个林苏叶,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严老师:“差不多吧,估计还有个闭幕式,四点半就能放学回家。” 严丽就去操场看看,差不多该结束了。 林苏叶:“我倒是想给你补,可我这水平……也就是碰到题目一起研究研究,补课我真不够水平。” 几个女人侧耳倾听,连带疑惑,“林主任,小东参加的什么项目来着?” “高年级男子组100米短跑第一名,薛云岭,男子组200米第一名,薛云岭,男子组四百米第一名蓝海军,男子组一千米第一名,薛远征……男子组射击第一名,薛云岭……” 李兰秀和刘凤梅都得回家干活儿,没空管孩子这些闲事儿,她们就先走了。 第 154 章 舞裙、陷害 这时候老师们看到林苏叶,立刻出来跟她打招呼。 方老师笑着跟林苏叶道谢,“莎莎妈妈,这孩子真是聪明有办法,从她来了以后,育红班的孩子们都老实多了。” 军区学校和外面学校有明显不同的风格,育红班也一样。 这里的孩子大部分带着一股劲儿,从幼稚园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五六岁的孩子张口就会“老子抽你”“老子枪毙你”“你算老几”,互相之间吵架也很容易搬家里的军衔儿。 一个个脾气大不说,自己骄纵自己让老师很难管。 如果家里长辈再溺爱,官职再高一些,那这孩子在育红班就是个小霸王,同学同学害怕,老师老师忌惮。 他看大家都怕他,更是尾巴翘上天,稍不如意就打滚哭闹。 这种孩子也只有严校长能震住他们,可严校长也不是天天呆在园里。 熊孩子非常会看风向,只要严校长不在,他们就作妖儿。 这情况在莎莎刚来育红班以后有所改善。 莎莎长得漂亮可爱,穿得又好看,还会唱歌跳舞讲故事,很得老师和小朋友们喜欢。 大部分孩子为了和莎莎玩听她讲故事,比以前都乖一些,就包括那几个喜欢耍熊的小孩子也喜欢和莎莎玩儿。 不过熊孩子当然不会彻底消停,时不时作得更厉害一些,因为他们想让莎莎讲他们爱听的故事,让莎莎只和他们玩儿,让莎莎…… 莎莎怎么可能惯着他们! 她在四年级可是被哥哥姐姐老师们哄着的! 莎莎平时也表现得软萌乖巧,笑眯眯的仿佛没有一点脾气,可她从来不听别的孩子瞎指挥,讲什么故事都由她定。 今天事情起因是几个熊孩子都想挨着莎莎坐,莎莎嫌他们聒噪,让他们坐另一边。 被莎莎嫌弃的三个熊孩子不敢对她发脾气,就对别的孩子发脾气,然后其中来熊孩子互相打架,又打了其他孩子,最后一群孩子都跟着哭。 莎莎本来坐在一边和两个文静的孩子说话,嫌吵就拉着小椅子后退,把空间给他们让出来。 结果那几个熊孩子哭闹不止,没完没了,老师百般手段都用上,又是哄又是威胁的,一点用都没有。 莎莎被吵得不行,这才站起来叉腰跺脚吼他们。 几个孩子被莎莎一吼,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继续更猛烈地撒泼耍赖,反而是顺从。 只要他们第一反应顺从,之后就不会再拗着来,会继续听莎莎的话。 所以这会儿几个孩子反而围着莎莎开始讨好她。 “莎莎,我们没哭。” “莎莎,我们没打架,我们都是好朋友。” “莎莎,你别生气,你还给我们讲孙悟空大战哪吒的故事吧。” “莎莎……” 莎莎却气鼓鼓的,一副很懊恼的样子,温温柔柔的公主形象都没有啦! 听着教室里孩子们叫莎莎的声音林苏叶忍不住笑起来,不用担心莎莎被人欺负。 她和两位老师沟通了一下。 方老师四十左右,另一位陈老师则年轻些,十七八岁。 现在基本都是让三四十岁养育过数个孩子的妇女当幼稚园和育红班的老师,她们有带孩子的经验,知道怎么哄孩子。 毕竟很多家庭夫妻都上班,孩子没人带就送到这里来,就是请保育员集体帮忙看孩子的。 方老师:“今天严校长不在,多亏了莎莎,要不这群小霸王着实难带。” 育红班的孩子普遍5到7岁。 这7岁的孩子和五六岁的孩子就差别很大,简直像另一个物种,尤其是男孩子,再乖的男孩子到七八岁上也气人,大多数猫憎狗厌! 育红班老师那是切身体会的,以为自己带过这么多孩子,经验丰富?可这孩子和孩子还不一样呢,你用对付其他孩子的办法对付这个,那多半不好使。对付熊孩子,你只能一人一套方案,每一个熊孩子都得消耗你巨大的精力和时间才行。 父母都未必做得到,一个育红班的老师,管着这么多孩子,她怎么有那个精力? 所以莎莎如果能震住这帮孩子,老师们真是皆大欢喜,感激不尽。 有时候大人对付不了熊孩子,反而需要同龄人出马。 打败熊孩子的只有更强大的孩子。 教室里莎莎还在训那几个熊孩子。 她叉着手不耐烦道:“你们太烦了,吵得我头疼。我要请假,明天不来了。” 一个孩子立刻讨好她,“莎莎,我帮你揉揉吧。” 另外一个孩子立刻道:“莎莎,我带巧克力给你吃。” 莎莎:“不稀罕,齁甜,想烂掉我的牙吗?” “莎莎,我有一辆会跑的小汽车,送给你玩儿。” 莎莎:“我爸爸有大吉普,我干嘛要你小汽车?能坐吗?” “莎莎,我有好看的卡片,送给你。” 莎莎:“我妈妈画得更好!” 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莎莎:“你们再吵,我就回四年级了,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有个五岁的还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立刻哇喔一声,“莎莎是故事世界来的,是童话公主!” 林苏叶听得好笑,就悄悄瞅着。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他们会编造一些属于他们的乐趣。 她希望老师不要纠正他们,让孩子们多天真一下。 方老师笑道:“我们哪里舍得戳穿他们?巴不得他们天天这样傻乐呵,别捣蛋呢。这带孩子啊就和放羊一样,总得找个头羊,莎莎就是这群孩子的头羊,以后有她带头,孩子们就好带多了。” 孩子好带,她们就轻松呀。 莎莎训完熊孩子,踮着脚瞅瞅墙上的挂钟,对几个熊孩子道:“我妈妈要来接我了,要是让她看到我这么凶,都是你们的错!” 她要做妈妈的乖宝儿,不要做熊孩子,更不要做凶婆子。 要是妈妈看到她这么凶,会害怕的,妈妈那么温柔。 方老师进了教室,笑道:“莎莎,妈妈来接你啦。” 莎莎原本严肃的小脸立刻荡漾起灿烂的笑容,瞬间换了一张脸,她笑道:“bye~”转身朝教室外面跑,“妈妈~” 林苏叶就在教室外面等呢,牵着她的小手,“乖宝儿辛苦啦。” 莎莎:“我不辛苦,妈妈才辛苦呢。妈妈出成绩了吗?” 林苏叶:“出了,通过!” 莎莎立刻瞪大了眼睛,高兴地蹦了蹦,“妈妈好棒!” 林苏叶骑车带着莎莎回家,薛老婆子正在家里煎蛋饺。 昨天薛老三和刘贺岩趁着春耕春种的间歇到省城来卖咸鸭蛋,顺便给薛家送了一些鸡蛋。 薛老婆子把腌咸鸭蛋的方子给了他俩,他们如今也发展了几笔生意,定期给人家送咸鸭蛋。 刘贺岩是个很会做长久生意的人,并没有得了好处就拉倒,而是一直维持着和薛老婆子的关系。 当然林苏叶是不肯占他们便宜的,送来的鸡蛋都给钱,至少给人家副食品店的价格,不能让人亏。 看她们回来,薛老婆子:“考试过了呀。” 林苏叶:“当然,不过的话多显得我不用功呀。” 为了支持她考试,薛明翊抽空就回家,顾孟昭也常过来给她补课,大军都悄悄在学初中的数学知识呢。 薛老婆子也见天做好吃的,家务活儿全包不用她分心。 莎莎还每天给她加油打气。 她要是不过,对得起这些付出么? 薛老婆子:“你知道学习难就好。” 以后别总说小岭不用功,别总逼着我这个老婆婆去学习。 人各有志!各有所用! 三人说笑几句,林苏叶把自己的初中结业证给收在箱子里,然后拿出莎莎的舞裙。 现在考完试,暂时轻松一下,集中精力把莎莎的裙子做完。 这是一条主体白色,覆盖粉色纱的舞裙,为了突出蓬蓬裙的效果,下面多做几层。不想孩子受伤,所以她没有给撑铁丝之类的材料。 她没寻摸到专业的白纱料子,主体是用蚊帐料子做的,外面粉色轻纱,反正小姑娘很喜欢。 裙子做好后还要做手工钉珠、流苏等小物件。 莎莎哒哒跑去自己房间,把一个红木盒子抱出来。这是顾妈送给她的,盒子是鸡翅木的,里面装着一些被扯坏的项链,珍珠、玛瑙、珊瑚、碧玺、水晶,各种各样的珠子。 卜灵卜灵的,可太得莎莎欢心了。 顾妈要给莎莎,大人拒绝都没用,她说反正明春也不喜欢,丢着白瞎,不如给喜欢的莎莎。 林苏叶也就不再说什么。 莎莎一粒粒往外挑,让林苏叶给缝在裙子上。 这是她第一件舞裙,她可太爱了啊! 林苏叶嘴角有点抽抽,这些珍珠宝石的缝在上面,这裙子……也太奢侈了。 莎莎却不管,她不知道大人的价值衡量标准,她的标准就是:好看,我喜欢,缝上! 林苏叶:“乖宝儿,这些宝石很贵重,奶奶给你留着长大以后用的。” 莎莎不解,“妈妈,为什么要等我长大用,早点用,使用时间更久,不是更划算吗?” 林苏叶一想,还真是。 不让小孩子玩贵重的东西,是怕小孩子不知道珍惜,会弄丢。 莎莎这么喜欢这条裙子,肯定会珍惜的。 她笑道:“好,妈妈给你缝上,不过你要好好爱惜,不要弄丢了,也不要被人揪走。” 莎莎这才想起来,“呀,这么漂亮,到时候别人偷我的怎么办。” 她抱着脑袋想办法。 林苏叶也不打扰她。 林苏叶把自己收集的一些不值钱的玻璃纽扣、彩色珠珠等缝在裙子上。 莎莎眼睛都亮了。她好想穿,但是妈妈说温度还低,里面要穿毛衣毛裤,那样也不好看,所以不让她穿,怕她感冒。 黄显宁的成分决定了没人为他出头,虽然教务处不会因此处分他,但是也不会额外关照他保护他。 黄显宁皱眉,“黄伟同学,你有话说话,不用一惊一乍。” 林苏叶就领着莎莎过去。 等她缝完,莎莎也想出办法。 不过裁缝只能做,不能设计新样子,能设计的都是有天赋和独到眼光的人。 黄显宁让她不要过于追求“准确”“规整”,儿童绘本就是要保有孩子的憨态和天真,这才是最好玩的。 林苏叶:“他直接全部画丑不就好了?” 等第二天林苏叶把衣服做好,让莎莎穿给严校长看,严校长提不出任何意见。 莎莎:“妈妈,要不用绳子串起来,我需要的时候就给它们挂在衣服上,等我不用就给它们放在家里。” 小岭把那个喷着运动会字样儿的白瓷茶缸也给她,“都给你吧。” 黄伟:“他意图丑化伟人!” 她就是觉得太好看了,给漂亮的小女孩子穿着在台上表演节目,就像个小精灵、小仙子。 他看了看,笑道:“挺好的,不需要再修改。” 黄伟几个回过神来,慌了,“林同学,你站住!” 他支持林苏叶把画稿交给出版社。 黄伟当然不敢打林苏叶,不管他家里有点什么背景,他也不敢和部队参谋长的妻子动手,他只不过是跋扈惯了,习惯性地想吓唬一下。 他道:“不管哪个出版单位,都不会拒绝这样美好的作品。” 林苏叶自己也想发展这方面,“那麻烦严校长了,我今天把衣服做完,明天再让莎莎穿过来看看。” 林苏叶把桌上那副画卷起来,和自己的画稿一起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学校也有,但是都很丑,比妈妈做得差远了。 “你!”黄伟双眼蓦地红了,忽地就把手对着林苏叶扬起来。 莎莎:“妈妈,我能穿自己的新舞裙吗?” 只是手段太拙劣,都是老调重弹,连掩饰都不掩饰,林苏叶一眼就看穿。 朱小娟:“黄老师。” 之前她想让莎莎去广播站儿童频道驻站讲故事,林苏叶没同意,这一次跳舞唱歌也就是临时的,她希望林苏叶不要拒绝。 鉴赏不了高级的,难道还看不出低级的? 林苏叶:“黄老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他的画哪怕是以前被你们指摘的作品,那也是毫无瑕疵的,为什么非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画这样一笔?他不画不就行了?” 他们这些人不算学生,而是在这里一边进修画技一边工作的画者,只不过水平不够所以一直没离开,接到的任务也大部分由黄显宁完成。 黄显宁收拾教具,抬头看坐在后面的林苏叶,示意她,“林同学,你的故事画完了?” 这也成了黄伟等人攻击他的理由。 林苏叶一路去了政教处,正好李桂珍也在。 只是原本应该微微上扬的唇角竟然很明显地耷拉下来,这样眼睛带笑,嘴角故意下垂就有些违和,将人的气质都割裂开来。 林苏叶和他的画风明显不同,但是不耽误他指点她,更不耽误他欣赏她。他认为林苏叶的画中有一种让人心安的东西,也许因为她生活顺遂幸福,所以画面上总是透出一种祥和恬静,让人浮躁的心都安定下来。 黄显宁拿起她的钢笔在第一页画稿上写下他的点评,然后顺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严校长拿起来看了看,夸道:“做得真漂亮!” 她回家把舞裙带过来,就差最后的手工了,要把流苏和彩色珠珠钉上去。 除了钢笔和本子,另外小岭拎回来一个暖壶一个茶缸,大军拎回来一个白瓷盆。 吃过早饭林苏叶送孩子们去上学,到了育红班门口让大军小岭他们去小学,她带着莎莎进去。 黄显宁:“一百分的话,六十分及格,七十分良好,八十分就算优秀,我给你八十四分。” 可一个人的画功有没有进步,水平如何,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见。 黄伟面色不善,“黄显宁,你好大的胆子!” 严校长已经来了,看到林苏叶就主动打招呼,“莎莎妈妈,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 黄显宁在另外教室讲美术理论课,她从后门悄悄进去坐在后面顺便听听课。 这本来是上头派发下来的任务,可黄伟等人都塞给黄显宁做。 有黄显宁指点、修改,林苏叶进步很大。 林苏叶笑道:“当然可以啊。” 林苏叶还有点不自信呢,“黄老师,真的可以吗?” 黄伟等人嫉妒不服,朱小娟更是愤愤然。 “你整天拉着一副死人脸,你以为领袖也和你一样无精打采?你这就是恶意丑化!罪大恶极!”黄伟咆哮着。 林苏叶刚要谦虚,莎莎抢着道:“校长奶奶,我妈妈画画特别好看,画衣服特别漂亮,做的舞裙非常非常好看!” 黄伟甩出一张画,“让你画伟人纪念画,你居然敢丑化伟人!你活腻歪了是吧!”他说着就要上前推黄显宁。 第二天林苏叶没去美院,打算在家休息一天,把莎莎的舞裙做做好。 林苏叶顺着他的手指去看桌上那幅画。 一般做这种衣服有专门的裁缝,他们做得熟练,只要有图样和尺寸就能做得又快又好。 等他们发泄完了,达到目的,也就拉倒。 过了一会儿下课时间到,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 黄伟指着黄显宁,“我们接到任务要画一批伟人纪念画,结果他意图丑化,你瞅瞅。” 林苏叶笑起来,“莎莎提要求,我给画,画了图样自己琢磨着做出来,还是挺费功夫的。” 严校长:“咱们军区文工团和省戏剧团要举办一次汇演,我想带莎莎去表演个节目,你看行吗?” 严校长惊讶道:“莎莎妈妈还会做这个呢?” 她起身隔开黄伟和黄显宁,“你把话说清楚。” 她虽然提倡艰苦朴素,平日里也不让老师学生穿得花哨,可在舞台方面她却支持色彩纷呈。 林苏叶就说回家拿,反正也不远。 他们不觉得自己没天赋、不努力、不谦虚,反而觉得黄显宁故意打击报复,不好好教他们。如今看到林苏叶长得漂亮家境好,就巴结她,好好教她,否则她能进步那么快? 这是他渴求向往的东西。 黄显宁立刻把林苏叶挡在身后,“黄伟,你想干什么?” 画画和别的学习进修不同,其他的老师给个优秀,回去别人也看不出。 黄显宁懒得辩驳,这也是有些学员的伎俩,每隔一段时间就闹一出,他解释辩驳都是没用的。 林苏叶笑了笑,“黄老师,我想请你再给把把关。” 莎莎:“那可得串结实点,这么好看,千万不能丢了。” 这些日子因为林苏叶过来,黄显宁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认真地指导她,鼓励她,还时常表扬她。 这日下午她基本收工,就打算拿给黄显宁看看。 你画得像不像、流畅不流畅,看着舒不舒服,大家还是会辨认的。 林苏叶:“黄伟,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林苏叶冷冷地盯着黄伟:“你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是心眼太恶毒。我也不说这两笔是你恶意添加涂抹的,但是我肯定这不是黄老师画的。你要用这样的借口来批评黄老师,那我就给教务处提意见,彻查你们这几个学生,看看是不是你们恶意丑化伟人。” 朱小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冷意。 很快大军小岭回家,他们都拿着运动会的奖状和奖品。 林苏叶笑起来,“多谢老师指点。” 严校长:“咱们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做起来自然麻烦。莎莎妈妈,能给我看看吗?” 黄伟他们就吃定这一点,所以一有不满就羞辱他。 薛老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正好家里有把暖壶不保温了,这下可以换新的。还有这个和面的盆也掉瓷了,换个新的。” 作为一个简单的儿童绘本,这些画稿已经是高质量的。 林苏叶:“也是我们闺女喜欢,她会讲故事不擅长画画,就让我给画。我寻思既然都画出来,不如交给出版社看看,印刷出来也许有小朋友喜欢。” 76年几位领导人逝世,这两年都会画一些纪念画,林苏叶也帮图书馆画过。 林苏叶:“黄伟,你先住手!” 林苏叶刚要告辞,就见黄伟和几个男生从外面进来。 她道:“各大剧团文工团也都需要各种戏服、演出服,我给他们看看,到时候可以请莎莎妈妈帮他们设计这种衣服。” 黄伟:“他不敢不画!” 他们当然是故意陷害黄显宁,这也是以前常用的手段,一直很好用。 黄显宁就走下讲台。 黄显宁:“有问题麻烦你等一下。”他没理睬朱小娟而是径直走到林苏叶跟前,帮她看画稿。 林苏叶:“那他怎么又敢乱画?” 今儿林苏叶出成绩,孩子们参加运动会,晚上薛明翊和小姑、顾孟昭也都回来一起吃饭。 黄伟就想整他。 薛老婆子:“这个给莎莎,拿到育红班去用。” 做完舞裙,林苏叶就继续去美院跟着黄显宁学画画。 她用了几天时间把之前和莎莎一起画的《小军帽》《一双小舞鞋》画出来。一个故事十来页,一本书放两个故事。故事都很简单,文字比较少,多数用画面来呈现。 黄显宁每天既要讲课,还得画各种任务画,每天晚上只能睡五个小时,睡眠不足导致他黑眼圈且神情恹恹的。 林苏叶:“我看行。” 黄伟:“他不敢!” 这时候国内专门的儿童刊物都少,更别说绘本,彩色绘本更是空白。现在流行的黑白线稿小人书也多是面向成年人的,专供儿童的寥寥无几。 林苏叶:“这不是黄老师画的。”她指着嘴角那几笔深深的沟壑,看着黄伟讥诮道:“这么拙劣的线条画功,连我都不如,怎么可能是黄老师画的?你也算学过画画的,你自己看看,这是一个人的画风?” 画中的伟人目光坚毅,充满智慧的光芒,一看就画功了得。 黄伟:“林同学你不要包庇,就这么两笔,怎么就看出来不是他画的?” 林苏叶没搭理她。 第 155 章 给他逮起来 看到她过来,李桂珍笑道:“苏叶快来,我这里接到一个画稿任务,我觉得你合适。画完这稿有十五块钱的稿费加……”没说完,他就看到后而追过来的黄伟等人,还有黄显宁。她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林苏叶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把那幅画放在李桂珍桌上,“主任,你看看吧。” 李桂珍看得眉头都拧起来了。 她“啪”地一拍桌子,呵斥黄伟等人,“胡闹!” 黄伟几个立刻道:“主任,这都是黄老师他恶意……” 李桂珍:“你们真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这帮子蠹虫,赖在这里也有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滚蛋呢。 前些年取消高考,城里工作岗位紧张,很多有关系的就想招儿,各大学、文化单位、出版社、报社等,也设立了一些临时岗位用来安排关系户。 不会写文章的进了报社、出版社以及文化/等部门,不会画画的进了美院、出版社插画等部门。 只要有点良心和上进心的,哪怕一开始不会,进去以后也会努力学习练习,用读工农兵大学的两年多时间也能学到点什么,到时候马马虎虎也能胜任工作。 可黄伟这些人赖在这里吸着黄显宁的血,觉得工作他做,好处他们拿,这工作太过轻松,让他们舍不得丢开,就一直死赖在这里。 如今倒是成了常驻美院的画家了。 当然这种情况是不合理的政策造成的,除非让上级单位取消这些乱七八糟的政策,否则黄伟等人就有合理的理由赖在这里,李桂珍也赶不走他们。 她瞪着黄伟等人,冷冷道:“如今已经不是从前,谁也不能再用这样的理由来陷害人、批判人,以后只看工作能力和业绩,你们一个个给我消停的,要是再惹是生非,都给我滚蛋!” 黄伟等人欺负黄显宁是好手,却不敢跟李桂珍叫板,一个个忙说好听的。 林苏叶:“李主任,这一次有人故意丑化伟人纪念画,就为了陷害黄老师,这总得有个处理意见吧。” 她指着那两笔道:“就我这样的水平也能看出不是黄老师做的,那总得找出是谁做的吧。” 李桂珍略为难,她也不想闹大,但是看林苏叶的样子倒是想管一管。 林苏叶也不让她为难,笑道:“这样吧,我们报警,让公安来查。” 黄伟几个又得意起来,公安?笑话,黄显宁家是敌人,是果党那边的,你让公安来那先查查他吧。 林苏叶继续道:“到时候找几位权威来鉴定一下,看看这两笔是谁画的。其实很容易的,找个人的作品对比一下就能看出来。” 黄伟嗤笑:“做梦吧。就这么两笔,谁能看出是谁的?” 林苏叶:“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所以你就大胆陷害人?你知道公安部门可以鉴定笔迹吗?难道那么小的字可以鉴定笔迹,这么大的线条不能鉴定?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蠢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是恶意丑化伟人纪念画,是大事件,你们不会以为没事吧?” 黄伟几个立刻对黄显宁道:“黄显宁,这事儿不要闹大,否则你也没好果子。” 他们想给黄显宁施加压力,让他和林苏叶说说算了,不要追究下去,对谁都不好。 黄显宁瞥了他们一眼,却没理睬,更不想阻止林苏叶。 林苏叶还想如果黄显宁胆怯宁愿忍气吞声也要劝自己,那她就再也不管,如果黄显宁不劝她,那她就管管黄伟这几个狗东西。 以往学校为了息事宁人不追究,今儿她就要管一管了。 管你们是为了陷害黄显宁还是为了出口恶气,你们找错办法了。 用恶意丑化伟人纪念画的方式来陷害别人,说明你们知道伟人纪念画不能丑化啊,那为什么自己还要恶意丑化陷害人?这不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怎么可能因为你们不想陷害黄显宁就放过你们? 黄显宁也没资格放过你们啊。 李桂珍看林苏叶的神情,竟是要动真格的。 黄伟几个也回过味儿来,顿时有些慌,就威胁黄显宁赶紧劝林苏叶。 林苏叶已经拿起电话。 黄伟:“林同学!有话好商量。” 另外两个学生也赶紧劝她,让她不要把事情闹大。 李桂珍见林苏叶非要管这事儿,便道:“苏叶,还是我来打电话吧。” 让林苏叶打电话,等公安过来调查,那学校保不齐也被牵连,由她主动打电话那就是学校主动处理问题,性质不同。 再者林苏叶打电话不管怎么说都会得罪人,她打电话就名正言顺。 其实她也看不惯黄伟这些人,但是一直找不到过硬的借口处置他们。 现在林苏叶坚持,她就有理由。 黄伟急了,四个人连连求饶,让李桂珍放过他们。 李桂珍果断打了电话,很快附近派出所就来了两名公安。 两名公安骑自行车来的,进屋先问情况。 黄伟想起自己对付别人的那些手段,现在自己被公安局抓走,那别人对付自己的手段还能轻了?他立刻大喊冤枉,他是被陷害的,他指着另外一个男生喊道:“是汪品画的,是他!” 汪品也急了,“是黄伟的主意!” 黄伟之所以让他画,是因为他画得好,黄伟自己画不好而已。 以往他们恶作剧整黄显宁,谁都有动手,根本不管这些。 这一次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为黄显宁出头! 几个男生互相攀咬,谁也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最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异口同声指定是汪品主谋。 “汪品嫉恨黄老师,总想陷害他。” 汪品却不肯坐以待毙,立刻说黄伟,“是黄伟喜欢朱小娟,可是朱小娟暗恋黄老师,他就嫉妒怀恨。” 黄伟大喊:“污蔑,纯属污蔑!我要给家里打电话。” 一名公安做笔录,一名公安问话,事情清清楚楚记录在案。 陈公安道:“没事,你去了派出所也可以打电话。” 就算你家里有关系捞你,也得找对关系不是? 这事儿惊动了公安,就不是学校的教学事故,而是牵扯到诋毁伟人形象的刑事案件。 可大可小,全看派出所那边怎么判。 这时候还是公社开个公审大会就能枪毙人的年代,城里区委会、派出所的权力同样很大。 两名公安直接把黄伟和汪品带了去,另外两人只是帮凶,顶多摇旗呐喊,还不用被抓过去,就放过他们。 等他们走后,李桂珍就让黄显宁也先回去。 她对林苏叶道:“这个黄伟家里有亲戚在市革委会。” 今年初本省的省、地区、县、公社建制正式更名为省、市、县、公社这样的称呼。 林苏叶:“就是他亲戚压着不让黄老师家平反?” 李桂珍:“其实黄伟和黄显宁也算本家呢。黄伟祖父和黄显宁祖父是叔伯兄弟,当初黄伟祖上比黄显宁祖上还要显赫些,曾官至四品知府。不过儿孙不争气,黄伟祖父吸鸦片,他爹几个兄弟也没什么本事,后来倒是靠着运动得了几年势头。” 林苏叶好奇道:“市革委会的亲戚是?” 李桂珍:“周家。他二姑当年嫁给周家,站稳脚跟以后又把侄女介绍给长房联姻。黄家女孩子长得都美貌,一进门就生儿子,在家里颇得公婆和男人欢心。黄伟姊妹四个,男孩子却就他自己,姑姑和姊妹们都把他当宝贝,也是这层关系才来美院的。” 林苏叶:“有这样的关系,若是好好上进,那前途一片大好啊。” 李桂珍:“谁不说呢。我们也不怕他家,就是烦到时候要聒噪。” 黄伟被公安抓走,回头周家肯定得打电话给校领导和公安局。 虽然周家在市里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李桂珍也不想为他们得罪林苏叶。 薛家和顾家现在同气连枝,她公爹和这两家关系又好,断然没有为了卖周家而子得罪林苏叶的道理。 再说也该找机会敲打一下周家,再不管管黄伟,到时候闹出事儿来牵连他们可就有的看呢。 她和林苏叶说一下,让林苏叶不用担心,该怎么怎么,然后就各自回家。 林苏叶离开办公室,要去骑自行车的时候碰到黄显宁。 他站在那里摆明是特意等她的。 黄显宁:“林同学,谢谢你仗义执言,你这样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吗?” 他是习惯黄伟等人的举动,学校都不管,他反抗也没用,既然学校要管,那他自然也配合。 只没想到会是林苏叶仗义执言。 林苏叶笑道:“黄老师不要客气,更不要有压力,我不是因为你才说那些话的,我就是看不惯黄伟。他整天叽叽歪歪影响我学习,毕竟你是我的老师嘛。” 这个黄伟从她来美院那一刻起,只要看到她就风言风语,没有一次消停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不惯他毛病! 黄显宁:“还是要谢谢你。” 林苏叶便跟他告辞,时候不早了她得先回家,约好和顾孟昭说出版绘本的事儿呢。 她骑车刚走出校门,却在外而被人拦住。 朱小娟一脸戾气,让她原本清秀冷艳的脸蛋看着有些阴森。她气急败坏地低声道:“林苏叶,你能不能不要自作聪明多管闲事,你这样会害死阿宁的。” 哟,阿宁? 林苏叶:“朱同学,你说什么我不懂,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朱小娟却一把抓住她的自行车笼头,“黄伟只是吓唬他一下,不会真的伤害他,你这样惊动了公安,到时候家里长辈出动,只有阿宁会吃苦头,黄伟他们一点麻烦都没。你怎么这么蠢!” 林苏叶蹙眉,脸色也沉下来,“放手!我和你不熟,我报警抓黄伟就是因为他恶意丑化伟人纪念画,跟别人没关系。” 这时候有个认识林苏叶和朱小娟的学生看见,过来问怎么回事。 朱小娟盯着林苏叶书包里那捆画稿,眼神就越发嫉妒怨愤。 林苏叶告诉明春,是想让她打听一下黄伟几个人怎么处置,什么人给托关系捞他们,最好让黄伟消停的别耽误大家正常学习。 林婉晴和她约了时间,到时候让周怡去军区大院儿细聊。 一开始有些同事还忌惮她、嫉妒她,后来发现她一根筋没啥算计,有事第一个往上冲,论功行赏的时候她却问都不问,他们就不好意思占她便宜,反而因为她真诚实在又能打,都主动和她交好。 周怡知道她回了军区,和薛明翊常见而,就想请她帮忙牵线采访薛明翊。 她怀着一种复杂的酸溜溜的心情酝酿出来的带有苦涩的优越感对周怡道:“虽然我选择了胡成鑫没有选择薛明翊,可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当得起优秀的女孩子来配她,林苏叶……虽然也很好,但终归,配不上他的。” 明春以前在市公安局呆过,这里的公安她基本都认识(摔过),除了宋延辉其他人对她都很好。 周怡原本因为自己偷摸喜欢薛明翊有些良心不安,现在听林婉晴一席话,她就觉得自己也没有错,自己是解救薛明翊,他目前的妻子配不上他,就会消耗他。 林婉晴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周怡,我年长你几岁,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我辈分比你小,可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的。你也知道,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 朱小娟:“那你们可以找黄显宁采访一下,看看他对林苏叶的感情有多深。” 周怡:“可是我……” 周怡脸颊红了,她躲开林婉晴的视线,言不由衷道:“你可别打趣我,我就是想完成采访计划。你也知道我特别喜欢我的工作,奉献了最大的热忱,并不是独独对他才这样的。” 她一走,林婉晴立刻拉着周怡过去,“走,问问怎么回事。” 周怡惊呼一声,“她……好漂亮呀!” 林婉晴拉着周怡离开美院,她笑道:“你不是想找机会采访薛明翊么,这不就来了?” 周怡:“可是她真的好漂亮,皮肤那么白。”被夕阳一照,美貌加倍。 这一次之所以联系起来,也是林婉晴去拜访后奶奶,恰好碰见周怡。 她之前有个采访任务,从众多采访对象中一眼就相中了薛明翊。他冷冽的气势透过照片呼之欲出,一下子抓住她的注意力,让她念念不忘,想要采访他。等研读了他的生平资料,她就对他越发好奇。 因为黄伟捣乱、朱小娟拦路,今儿林苏叶回家晚了。 林婉晴立刻拉着周怡笑道:“这么回事,我们是报社的,出来收集一些大学生的校园生活素材,准备出一期大学校园生活的稿子。” 周怡捏着笔,“放心吧,我们不会公开你的信息,是匿名的。” 周怡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 莎莎:“妈妈放学这么晚,辛苦哟~” 林婉晴:“你比她年轻呢!比她有才!比她工作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朱小娟就放开林苏叶的自行车。 结果小姑的第一反应是:“那个黄伟想打你?他碰你了吗?他奶奶个腿儿的,一巴掌扇死他!” 再说她对薛明翊了解也不多,纯粹都是纸上得来的信息,她有好感的那个男人也是自己通过这些信息拼凑起来的,而不是……真实的那个薛明翊。 不过因为有了薛明翊和林苏叶这个共同话题,因为林婉晴勘破周怡的心事,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立刻就比亲姐妹还亲了。 朱小娟戒备地瞪着她,“你什么事儿?” 林婉晴笑道:“今天时候不早,还是改天再约。” 周怡便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朱小娟看了一眼。 她们一边骑车往家走,林苏叶就把学校的事儿跟小姑说说。 周怡感动道:“我知道的。我……其实也一直把你当亲姐姐一样。” 就算她对薛明翊有好感,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毕竟人家是有家室的男人。 因为不同龄所以读书工作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林婉晴和她的关系比她姐姐要好。 半路上林苏叶碰到带着莎莎过来接她的小姑。 周怡是林婉晴后奶奶的侄女,比她小几岁。 朱小娟立刻愤愤道:“那是个走后门托关系过来学画画的,长得漂亮,画画也不错,但是人也不本分,喜欢勾搭老师。” 林苏叶:“你再不放手,我就说你抢我自行车!” 人家黄显宁平时对她就和对别人没区别,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样好奇过。 她认定黄显宁因为林苏叶漂亮加有背景便刻意讨好巴结,而林苏叶也因为黄显宁长得俊秀有才而喜欢他。 林苏叶和同学招呼一声就先骑车走了。 周怡抿了抿唇,点点头。 不过她和小姑一个意思,那个黄狗东西,欠打! 当然也只是表而而已,心里自然是为自己筹谋打算的。 说什么采访,却一点都不问美院学校的生活,来来回回围着林苏叶打转。 林婉晴自然不敢轻易答应,毕竟她现在和薛明翊说不上什么话呢,但是她也不想让后奶奶嫌弃,自然要尽力帮周怡。 林婉晴:“可我最终选择了胡成鑫,我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选择了真爱,虽然他……不能陪我到最后,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虽然看着朱小娟也不像强壮的,可自己力气更小,林苏叶可不想和她打架,怕打不过。 所以现在明春在公安局那也是有头有脸,说话好使的人,虽然她自己没觉得。 周怡就问具体怎么回事。 周怡:“确实有这个必要。不过,我得好好规划一下,免得让人反感。” 他就像一个诱人深入的谜,吸引着她不断地深入,关于他的方方而而她都想知道。 后座的莎莎忙抬起小手给小姑顺顺后背,示意她不要气,不要说脏话,不文明。 林婉晴:“你可以先采访林苏叶啊,她是战斗英雄的妻子,你采访她不是可以完善战斗英雄的形象吗?” 她觉得朱小娟这人阴沉沉的精神有点不大对劲,平时从不打交道。今儿听她说和黄显宁有婚约,还说什么这辈子就爱她一个人,林苏叶越发觉得这人有妄想症。 黄显宁如果和林苏叶关系好,那她们去采访,岂不是要暴露么。 因为被拆穿,林婉晴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道:“并没有,我们也只是想找具有代表性的采访对象而已。朱同学你气质与众不同,而她也是非常美貌,自然更具有采访价值。” 朱小娟冷冷道:“别说得那么道貌岸然,你不就是看上黄显宁了。我警告你,你离他远点。我和他有婚约的,这辈子他都只会爱我一个人!“ 林婉晴追上朱小娟,“这位同学,请问你是美院的学生吧?” 林婉晴:“别担心,机会会有的,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别等机会来临却抓不住,白白懊恼。” 这种暗搓搓的优越感,让她真的酸爽得很。 朱小娟拧着眉头瞅她,“你和这个林苏叶有过节吧。” 林苏叶笑道:“莎莎和小姑来接妈妈,谢谢你们哟~” 周怡犹豫了一下,“跟他说林苏叶的事儿?” 她顿了顿,望着虚空某处,淡淡道:“当年我和薛明翊相过亲,这事儿你知道吧。” 看那架势肯定是有什么冲突。 “今天她还为黄显宁出头了。”她把黄伟和黄显宁的冲突改头换而,隐去黄伟的名字,只说林苏叶为黄显宁出头和几个同学起冲突,“如果不是对黄显宁有意思,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林婉晴:“周怡,我们都是女人,我也年轻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所以你不用藏着掖着,不必怕我。我向来鼓励自由恋爱,女孩子要勇于追求真爱,要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她拽了拽周怡。 你们抢破头的男人,是我当初放弃的。 在马路对而,林婉晴和身穿绿军装的周怡站在那里,正好看到这一幕。 三个人就一起去食堂。 朱小娟犹豫了一下,“她男人是部队当官的,我可不想得罪人。” 如果林苏叶不是喜欢黄显宁,何必非要为他出头? 林婉晴酸溜溜地道:“周怡,你也非常漂亮!” 林婉晴:“刚才看你和一个女同学在门口起冲突,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忍不住想从更多的角度和细节来挖掘林苏叶的缺点,论证林苏叶配不上薛明翊,这样她就不会良心不安。 朱小娟看了看,放下戒心,“不如去我们食堂一边吃饭一边聊吧。” 朱小娟这才告诉她们林苏叶跟着黄显宁学画画,黄显宁整天就盯着她夸,而林苏叶只要在美院就一直黏着黄显宁。 周怡速记很快,把朱小娟的意思基本都记下来。 他的童年、少年,他入伍新兵时期,他升职,他结婚,他工作…… 林婉晴和周怡对视了一眼,这也太爆炸了吧? 林婉晴心里酸溜溜地笑了笑:“是要好好规划一下,知己知彼嘛,先收集一下薛明翊喜欢什么,然后投其所好,这样才能吸引他的视线嘛。” 林婉晴:“那个背着书包的就是我堂妹,薛明翊的媳妇儿。” 林苏叶忙道:“没有,他没打我,就是抬手吓唬我呢,他是想欺负黄老师。” 当她是傻子呢? 林婉晴立刻竖起耳朵听,只是听不清楚林苏叶和那个女生说什么。 林婉晴又问了很多林苏叶在美院的细节,以及她和什么人交往,做什么、说什么、吃什么等等。 周怡:“你认识?” 她拉着自行车不放,林苏叶夺了几次没夺回来,还真有点没招儿。 第 156 章 周家、赔礼 小姑因为顾老师对这种同类的老师就怀有一种天然的善意,她道:“郭秀秀和高怀在市公安局呆的时间长,我让他们问问。” 这俩人和她一起进了特警支队,三人关系很好。 高怀把她当兄弟,顾秀秀把她当女神,她把他俩当对练沙包。 进了大院儿,小姑先带着林苏叶和莎莎去打电话。 她直接打给高怀,把事情说一下,气道:“那个狗东西想打我嫂子,不管他是谁家的亲戚,我肯定得揍他一顿!” 高怀小声道:“我这就帮你打听一下,明儿跟你说呀。” 小姑:“明儿他不会已经跑了吧?” 她办案向来追求效率,生怕黄伟也跑了。 高怀笑道:“他在派出所关着呢,怎么跑?这是正儿八经报案的案子,又不是随便叫去问问话。” 这种报案进去的,也得走过场再放出来,不会随便放人的。 小姑:“我嫂子说他姑父和姐夫都是周家的,周家很厉害吗?” 小姑对人家家世厉不厉害是没有概念的,就公安局长、省长她也觉得就是职务,并没有觉得多厉害,要是他们家人犯了罪,她也照样抓,就他们自己犯了罪,她也照样敢抓,所以一个市革委会的什么工作人员,她也没当回事。 高怀笑道:“有点厉害吧。” 其实身居要职的大人物反而不可怕,他们一般都是各地轮岗制,来来去去的,在当地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 这种大人物大多都洁身自好,只有约束不及的家人或者司机、秘书之类的容易惹事。 最让人忌惮的是那种地头蛇,整个家族在某地盘旋多年,经过多方联姻、洗牌,在各部门、各行业都有亲朋故旧。他们一直没有攀上顶峰,也意味着不会摔下低谷,没有像有些家族那样被拆散打压过。 就那些年运动迭起的时候,他们也没遭受什么损失,反而捞了不少好处。 他们虽然不是一二把手,但是他们却掌握着实际办事权。 就当地的大领导也不得不忌惮他们,与他们交好。 周家在市革委会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当然,分数不同系统的人,和他们没有什么工作来往的,自然也不会忌惮他们。 梁家是省委干部,顾家是省教委聘请的教授,薛家是大军区的军官,他们和周家干系都不大。 甚至于他们特警支队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高怀接完电话就把这关系给捋清了。 高怀是省城本地人,家里亲戚也多,和周家自然也有亲戚或者交情在。 不过像他这种有个性有能力的公安,自然不喜欢靠亲戚关系,甚至要特意撇清,免得让同事以为自己是靠关系上来的呢。 他可不想自己的才能和努力被关系抹杀。 他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黄伟一被抓走,他的狐朋狗友就去给他姐姐送信。 高怀也托朋友给周家带个信,就说黄伟那事儿不算大,但是他在美院欺负薛明春嫂子这事儿比较大。 怎么的还打人? 高怀把黄伟想打林苏叶却没打着的事儿给坐实,打没打着不重要,关键你想打,有打的事实存在,那么就证明你危险,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对女同志动手? 这是我哥们儿的嫂子,哥们儿找到我,我能不管? 黄馨茹正在家里跟周秉安抹泪儿呢,“我早就说黄显宁不是个好东西,早晚是个祸害,趁早找个事儿打发了他。” 周秉安说一切要按政策来,不能被人诟病挑刺儿。 政策没说不许欺负黄显宁,可你要弄死他就不对了,因为政策没说要判他死刑。 黄馨茹就开始跟他撒娇,缠着周秉安给弟弟出头。 黄馨茹虽然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宜,依然皮肤白净,容貌姣好,又加之性子缠柔从年轻时候就很得周秉安欢心。 虽然周秉安喜欢年轻小姑娘,在外面也有几段花花,却都是露水姻缘,并不妨碍他和黄馨茹夫妻情深,只不过瞒着黄馨茹而已。 夫妻俩腻歪了一会儿,周秉安表示不会让小舅子受委屈的。 虽然他吃枕边风那一套,却又不会全无章法,而是先打个电话把情况仔细问了问。 挂了电话,他皱眉,“这一次有些过了,牵扯到外人。” 外人的意思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有点背景的。 此类的事儿黄伟没少做,但以前冲突对象只有黄显宁,自然没问题,这一次牵扯到外人,人家和李主任有点关系咬着不放报了警,那就有点麻烦。 黄馨茹蹙眉撒娇,“阿伟这一次也没做什么呀,比以前轻得多。我看就是这个女人多管闲事,八成是看上黄显宁了。那小白脸一副艺术家的忧郁气质,很会勾女人的心。” 周秉安笑了一声,抬手捏她,“勾谁了?” 黄馨茹:“啊哟,你不要看我,当然不是我。我说的是你那个堂妹。” 周秉安:“周怡?” 黄馨茹:“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在关心自家姊妹啦?” 周秉安:“那个非要送阿伟去公安局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黄馨茹:“好像走李桂珍的门路来进修的。” 周秉安神色立刻正经了两分,“梁家?那要给两分面子。虽然梁剑云退了,可这会儿省委那帮子人还尊着他呢。” 黄馨茹:“估摸就是花钱走的关系,她整天骑自行车上学,从来没坐过小轿车。” 这年头轿车少,只要坐过的甭管是谁,那指定都大有来头的。 当然你说自己来头大,却连小轿车都没碰过,那也别吹牛。 够不上呢。 黄馨茹满脑子都是这些势力高低,哪个要巴结哪个可以踩一脚。 周秉安也没多想,抓黄伟的那个派出所从所长到下面队长、公安他都认识,打个招呼就搞定的事儿。 他们谁都不觉得丑化领袖画像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当画功不到家,画坏了呗,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抓人——虽然以前用这个当借口抓斗过不少人,可现在不是新社会了么。 周秉安也想当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起冲突的女人身上,要么她喜欢黄显宁为他出头,要么她长得漂亮黄伟想欺负她。 对方的背景决定他是轻拿轻放,还是真的处罚黄伟。 而对方的目的不同,他这里的解决办法也不同。 至于那幅画,就是个借口啦。 然后他就接到熟人的电话,此人和高怀也是朋友,算是两头都有交情,帮忙传个话儿。 听对方说黄伟想打人家女的,周秉安下意识理解成黄伟看人家漂亮想占便宜,人家不从他就要用强才起的冲突。 黄伟喜欢朱小娟的事儿他也知道,早几年他跟家里说想娶朱小娟,但是他家里人没同意。 虽然朱小娟家成分没问题,穷苦大众,根红苗正。可她父母以前是黄显宁家的佣人,她也在黄家跟着读书识字。后来运动黄家倒了,她父母立刻上蹿下跳揭发黄显宁的父母,算是给黄父被枪毙的罪名加了重重的一笔。 黄伟家里不同意他娶朱小娟,而朱小娟日常也对他冷冷的不假辞色,他在学校舔着朱小娟,在家里却没少吹牛自己和朱小娟如何如何的。 如此吹牛吹多了,周秉安就觉得黄伟风流好色,还有点上不得台面的下流。 他虽然瞧不上黄伟,可他对自己媳妇儿还是疼的,媳妇儿把这个弟弟视若黄家的宝贝疙瘩,他这个姐夫自然也帮衬一下。 反正黄伟也没犯什么大事儿,就是在美院狐假虎威一下,在周秉安看来就是毛毛雨。 他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对女方起了好奇心,调侃道:“那女学生什么样,很漂亮吧?” 朋友就有些急了,“周兄,你不能不当回事呀,对方说要黄伟一只手呢。” 这么狠? 周秉安瞬间冷静下来,仔细问问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朋友就告诉他,女的小姑子在省公安厅特警支队,叫薛明春,她和特警支队所有人都是好兄弟,和省厅、市局关系也好。 这女特警脾气非常大,谁都不惯着,又特别能打,他们认识的公安都是她手下败将。 她说要黄伟一只手,那怕是假不了。 薛明春? 周秉安想了想,有点印象啊。去年全省公安大比武前三名里就有个女公安,第三名,好像就叫薛明春? 当时他还以为薛明春是靠走后门撑到最后的,谁知道据宋延辉、高怀等人说,薛明春是真的有实力。 今年她就进了特警支队,那可不是走后门能进的单位。 可她一个省厅特警,扬言要黄伟一只手,合适吗? 不违反纪律吗? 他再一了解,薛明春的哥哥是大军区师部的参谋长,深受首长们器重,当接班人培养,前途无量。 虽然军部和机关没什么交集,可薛明翊做到这个份上,他得多少转业的军官战友? 周秉安虽然花花,可他一旦认真起来立刻就能分析清楚当前的形势。 别说一个黄伟不值当,就为了周家某个嫡系子孙也不值当跟人家撕破脸的。 当下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和解。 砍手就不必了,估计是薛明春说气话,但是赔礼道歉还是应该的。 甚至于卖他们个面子,就让黄显宁平反也无妨。 不过是个小画家,平反了他也依然在美院教课画画,也飞不上天去。 他们在这里千回百转的,林苏叶和明春压根不知道,也没多想。 林苏叶就是看不惯黄伟那欠不登的样儿,每当自己跟黄显宁请教问题,他就在一边阴阳怪气,每当黄显宁指点自己问题,他也在一边冷言冷语。 这虽然没有正面冲突,却也是精神攻击,影响她情绪就影响她学习,就是大问题,不可原谅,必须得撕一场让他老实点。 小姑则只有一个想法,第二天请个假去派出所,先把黄伟揍一顿给嫂子出气,再陪着嫂子去美院溜达一圈,警告一下那些不长眼的,谁敢欺负林苏叶,她就揍得他亲妈都不认识! 至于什么公安不能随便打人? 那肯定的,这是纪律。 可她又不管这一套,我先打了,有处分就接着呗,反正不能因为这点事儿开除我。 毕竟他是仗着姐夫家进的美院,平时也就欺负一下黄显宁抱团欺压一下本班同学,并不敢把手伸到其他地方去。 在他看来这画稿童趣盎然,非常符合小朋友们的喜好,出版以后完全不会亏的。 黄伟:“我没针对你!我……” 黄馨茹心疼得哭起来,“怎么这么狠呐,这么狠呐!” 黄伟看她穿着像公安但是又不一样的制服,他没见过,便有些胆怯,“你、你想干嘛?我可没欺负你嫂子!” 黄馨茹脸色大变,她护着黄伟,盯着小姑,“你干嘛,你想干嘛?你还是公安呢!” 黄伟在美院进修,回去安排个更好的工作,何必在这里受气? 最后在张所长的调解下,黄伟给黄显宁道歉,并且写下保证书以后不再欺负老师和同学,不再用卑劣手段陷害黄显宁。 既然李桂珍说黄伟家有点关系,估计跟派出所打个招呼,也就把人给捞出来。只要他家不是蠢货,也会敲打一下他,让他以后消停点。 小姑就开始活动手腕。 他不会瞎了、聋了吧? 这要是让林苏叶打,估计黄伟的脸不如她的手疼。 周秉安微微皱眉,她这是要给黄显宁出头?目的是赶黄伟走,还是给黄显宁平反?他笑道:“那就该教育教育,该处罚处罚。”他看向张所长,“张所长先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林同学尽管放心吧。再者……”他看向小姑,“薛明春同志不也是公安么,想必知道这种事情如何处置。” 多少关系都是不打不相识结交下来的呢。 小姑却也不故意刁难,如果是以前恶意丑化领袖那直接打成坏分子,每天早请示晚汇报,还得被开会斗狗头。不过现在已经是78年,很多政策都改变,不再开□□会。现在是批评教育,写检讨书和保证书,然后交回学校处分,严厉的记过不严厉的做个检讨就好。 小姑也没和家里人说,因为她觉得这事儿就归她管。 黄伟:“…………”他怀疑如果当初自己真的打了林苏叶,这会儿怕是要眼瞎耳聋了。 小姑:“什么砍手?他打我嫂子,我只打回一巴掌而已。”谁要砍他手?有狗屁用? 缓和了几秒钟,黄伟重新看见听见,随即就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夹杂着刺疼。 他觉得自己诚意足够,林苏叶肯定会小事化了的,以后大家也就认识了。 他一进调解室就看到那边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眼神锋利英气十足,另外一个却眉眼如画,清丽脱俗,坐在那里就跟朵绝世名花一下子击中他的心房。 反正谁打我嫂子,我就揍扁他! 既没有打坏他,也没有让他嘴角流血,只在他脸上留下四个清晰的指痕,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 如果回去又不安排工作,在家里干待着,反而让人说被学校开除,灰溜溜地滚回家去,也不好听。 黄伟被关了一宿,又看到林苏叶和女公安一起,就不敢再嚣张。 小姑从顾孟昭教的东西里找出一个词,“我这叫小惩大诫,是管教约束的一种手段。棍子和巴掌,你选一个!” 陈公安领着小姑和林苏叶进来,听见黄伟叫唤就道:“别叫唤了,你姐夫要是不知道,你能在里面舒舒服服呆着呢?” 周秉安看她也好说话,就笑道:“要砍手自是玩笑话了。” 等他真的挨完薛明春一巴掌以后,他只觉得半边脸都木了,眼前发黑,黑暗中还一阵阵地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的,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陈公安就请他们去旁边的调解室说话。 这种事儿原本周秉安不用过来的,可他对林苏叶很好奇,就忍不住借口过来看看。 薛明翊每天在师部、军部以及战备训练场忙,百忙中抽时间回家,她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让他烦神。 要为这么点事儿和薛明春闹起来不好看,毕竟这女人愣头愣脑的不给面子。 周秉安替黄伟答应下来,写保证书、道歉,让小姑打回一巴掌。 就算不想让黄伟在学校丢人,也是给他请个病假。 黄伟一开始也觉得不就一巴掌么,羞辱的意味比疼痛更大,如果能平事儿,那就挨一下好了。 昨晚上周秉安已经给所长打过电话,也商量了办法,决定让黄伟给林苏叶道个歉,送上压惊礼物,这事儿就揭过去拉倒。 小姑狠狠地瞪向他。 估计晚上就肿得没眼看了。 只要给他嘴巴上把锁就行了。 可薛明春? 周秉安一怔,随即笑道:“黄伟几个画功不够,想必是画得不到位,并非有意丑化。” 黄馨茹急了,“我们阿伟没打人!” 林苏叶:“哦,你针对黄老师呗,只要黄老师对谁好,谁对黄老师好,你就连坐打击报复,是吧?” 黄馨茹看到弟弟一副受惊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坐在旁边一个劲地安慰,让他别怕。她瞅了林苏叶一眼,就相信周秉安的判断,弟弟这是看上对方。她和溺爱儿子的妈一样,但凡儿子看上某个女生却求而不得,那就是女人狐狸精、勾搭他。 不过出版社也分不同的部门,出版画稿、绘本故事书等有另外主编负责,顾孟昭也不认识,得让人引荐。 周秉安小声道:“再说。” 小姑捻了捻指尖,“我还没用力呢,你说你这么不抗揍还想惹事儿,呵呵。” 很快张所长陪着周秉安和黄馨茹一起过来。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他瞅着林苏叶:“林同学,你说实话,我欺负你了吗?” 林苏叶压根没把黄伟这事儿当回事,觉得就是同学冲突,报警给黄伟点教训让他以后老实点,别总打扰自己学习,也别总没事儿就找黄老师的麻烦。 “阿伟,阿伟!”耳边传来姐姐焦急心疼的声音,“你这位同志,怎么能用那么大的力气?看给我们打的!” “啊——”他叫了一声,“疼死了!” 到时候再送上丰厚的礼物,对方自然不会再计较,还能趁机两家交好呢。 周秉安却觉得让女人打一巴掌怎么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虽然他自己不肯让女人打巴掌,但是给黄伟一巴掌就能平息事端,他觉得没什么。 疼?他竟然没感觉到。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容貌与气质俱佳的女人,成熟妩媚却又自带纯真清透。 周秉安随即笑起来,“抱歉抱歉,没想到有这样的误会。” 大不了不当公安,反正不当公安也可以打流氓,有什么关系? 周秉安哈哈笑起来,“薛同志快意恩仇,好好。” 第二天顾孟昭就把林苏叶的画稿拿走,说上午去省出版社拜访高主编,问题应该不大。 检讨我也麻溜写,但如果有下一次我还不改。 她看林苏叶的眼神就更加带刺儿。 黄馨茹很高兴,哼,算这个女人有点脑子,没有无理取闹,狮子大开口。不过她不觉得是对方通情达理,反而觉得林苏叶对黄伟有意思。她又戒备起来,这女人是有家室的,想要勾引自己弟弟,那可不行! 那边周秉安侃侃而谈,幽默风趣,把冲突化为同学小打小闹的趣事儿。他笑道:“我们认打认罚,回头在福顺来摆一桌大家坐下来让黄伟好好地给林同学赔礼道歉。” 那边张所长和陈公安几个脸上就露出同情怜悯的眼神。 “快放我出去,我告诉你们,我姐夫要是知道了……” 只要黄显宁不再被黄伟等人欺凌,就算暂时不平反,也没什么难过的。 所以她也只是和小姑说,并没有跟家里其他人说,更没跟薛明翊说。 他捂着脸就开始叫唤,结果声音都含糊不清了。 她自认收力了。 就算要把黄伟调走,也得等过一阵子大家都忘了这事儿再说,否则一犯错就调走安排新工作,外人怎么看怎么说? 林苏叶冷冷道:“道歉不必,赔偿也不必,公事公办吧,让黄伟跟学校保证以后不许对老师和同学冷言冷语,放尊重点。” 她自然也不会要求周家给黄显宁平反,毕竟怎么平反有政策规定,再说她和黄显宁只是师生关系,并不到帮忙平反这一步。她可不想给周家留下什么话柄,说自己为了给黄显宁平反如何如何的。 小姑就抡圆了胳膊,给了黄伟一巴掌。 学校的批评教育不出校门,那就没什么。 黄馨茹不想让弟弟受委屈,给林苏叶道歉就算了,凭啥给黄显宁道歉?她对周秉安道:“阿伟也读了三年,不如离开美院,安排个新工作。” 有张所长当和事佬,这事儿自然也不会闹大,毕竟黄伟也没犯多大的事儿,而林苏叶就是想让黄伟老实点。 这一巴掌打得真是相当有水平! 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她也了解过,毕竟不是盗窃、抢劫、杀人这种犯罪的事儿,把画像画坏当然不至于判刑劳改,就算以前也是单位给戴帽子,就近看押劳动改造,早晚思想汇报而已。 他骂了一晚上黄显宁、汪品等人,这会儿嗓子都哑了。 周秉安示意巴掌就行了,总比废了手强。 小姑站在那里打量黄伟,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多粗壮多扛揍呢,就这么一副小身板儿,谁给你的勇气欺负我嫂子?” 总之他觉得只要作品好,再有熟人引荐问题不大。 三人一起到了省大门口,小姑让顾孟昭去学校,她则陪林苏叶去美院那边。 林苏叶:“从我进美院遇见你那一刻起,你无时无刻不在叽叽歪歪冷嘲热讽对我剜白眼,我也不认识你,你干嘛针对我?” 林苏叶:“可他们说是黄老师恶意丑化。” 她看林苏叶的眼神就带着刺儿。 现在公社、派出所、公安局等单位对付犯人也有打棍子的惩戒措施,扇耳光还是轻的呢。 小姑和林苏叶立刻就感觉到他的视线。 林苏叶:“明春,你去忙吧,我这里没事儿。” 黄伟果然还在派出所,不过也没受委屈,好吃好喝的呢。 小姑:“嫂子,我已经请假了。” 顾孟昭知道她们有事儿,只是她俩都不说他也没非得问,既然是美院那边有事儿,他找人打听一下也能知道。 周秉安没想到林苏叶这样好说话,笑道:“的确是误会,是我们管教不严。” 现在他们主要进行各种训练,上文化课,平时不用巡逻,不用和市民直接接触,不负责普通案子,目前比以前做公安的时候还轻松点呢。 林苏叶:“那他恶意丑化纪念画怎么说?” 第 157 章 示好、合作 汪品和黄伟同样的处分,照旧挨了一巴掌。 他可没人心疼没人扶,自己捧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离开派出所他们一起去美院。 校长昨天就从李桂珍那里知道了这事儿,今儿干脆没来学校,出去开会了。 李桂珍负责接待的。 她看到黄伟和汪品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俩人的脸一个左边一个右边。肿得相当具有艺术性。 周秉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让黄伟写检讨,以后不再难为黄显宁等等。 他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一点都不护短,尤其见识到林苏叶的美貌和薛明春的手段以后。 李桂珍心里同情,嘴巴却没轻饶,扣掉黄伟和汪品的补助,让他们写检讨和保证,打扫半年他们班的画室、教室和厕所。 李桂珍又让人把黄显宁叫来,让两人当面给他道歉。 黄伟含含糊糊地道歉。 黄显宁面色冷淡,“你道歉只是一种惩罚手段,不是真心的,我永远都不会接受。” 很多人伤害了别人,最后良心发现,想要求得被害人的谅解,好让自己心里平静下来,不再有愧疚感。 凭什么原谅? 黄显宁表示永远都不原谅,你可以永远不受良心的谴责,但是只要良心找上你,你就要受着。 黄馨茹骂道:“黄显宁,你别不识抬举!” 黄显宁:“我向来不识抬举,你不是早就知道?” 当初黄馨茹给他介绍对象,想让他娶周家一个脾气暴躁刁蛮任性的残疾女儿,这样就能给他平反。 他当面回绝,表示宁愿一辈子带着坏分子的帽子独身,也不接受被人胁迫的婚姻。 黄馨茹被气得够呛,要不是弟弟高肿的脸颊提醒她,她真的想甩黄显宁三巴掌。 她冷硬地跟李桂珍表示要给弟弟请病假。 李桂珍也没拒绝,反正处罚就是一个过场,在她看来与其让黄伟在这里受罚,不如让他滚蛋。 他要是在这里每天打扫卫生,谁知道会不会恼羞成怒又生别的是非?万一伤害到林苏叶,就算事发可以处分他,可林苏叶却是无妄之灾。 只要黄伟这个害群之马离开美院,他那帮子狐朋狗友也就没什么用,不敢再兴风作浪,美院也能消停一下。 李桂珍给开了准假单,让黄馨茹自己填时间,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林苏叶:“李主任,黄伟和汪品以前侵占了黄老师不少稿费,是不是也得归还?” 黄伟:“没有……我没……”他嘴巴又木又火辣辣的疼,说话都说不利索。 黄馨茹:“什么钱,我们不欠他钱!” 林苏叶:“学校有什么任务,谁画的稿子,李主任这里都有记录吧。” 李桂珍火速翻出来。 周秉安视线一直落在林苏叶身上,她的美貌如同一把剑能直接劈开他的心房。 他之前以为是黄伟看上林苏叶才起的冲突,现在却觉得是林苏叶要为黄显宁出头而起的冲突。她是欣赏黄显宁还是真的喜欢他?她可是有家室的女人,这样为别的男人出头,不怕薛明翊生气? 他道:“只要是阿伟犯的错,我们就认。从前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不知道,没约束好他,现在知道了,断然不会再纵容下去。” 说得很是通情达理。 李桂珍就问黄显宁一共多少钱。 黄显宁却从来没算过,他根本不在乎钱不钱的。 李桂珍就问汪品,他倒是记得清楚。 以前的就不管了,就说这三年的。 一共六百六十块钱,其中给了汪品、赵林、黄雷各一百多。 不过汪品也耍了心眼,既然是黄伟从黄显宁那里克扣的,那就得黄伟还,至于他们拿的,那是黄伟请他们帮忙给的劳务费! 黄伟还呜呜啦啦地骂汪品,不肯认账,说没那么多钱,让汪品他们三个自己还钱。 周秉安却眼睛都不眨地认下,先掏了三百块,剩下的回头让人送过来。 至于其他三人的,他也会让人去管他们的家长要,并不会真的做冤大头,只是这会儿在林苏叶面前摆个潇洒而已。 他们家不缺钱,黄馨茹倒是没心疼,就是觉得黄显宁不识抬举,让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再看亲弟弟被打得这样,就心痛如绞,恨不得把林苏叶和薛明春也痛打一顿。 她怕再待下去要口出恶言得罪人,惹周秉安不快,就气呼呼地扶着黄伟先下楼。 黄显宁也告辞回去上课。 周秉安却没立刻跟着离开,而是朝林苏叶笑,“林同学娘家是不是东边余吴县红星公社林家屯?” 林苏叶也没否认,“是。” 周秉安就笑得更加和善,“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是一家人。” 他既然打探了和黄伟起冲突的人,自然要把对方的背调做好,林苏叶、薛明春、薛明翊,这几个人是做什么的,家里有没有其他有影响力的亲朋,都得调查一下。 对方的背景决定他的处理态度和方式。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和黄伟起冲突,只要没闹出人命,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根本不用他插手,更不用他出面。 若对方有背景,那他就得出面,一是平事儿,二是交好对方。 他听说对方叫林苏叶,又是乡下那边来的,且生得极美貌,下意识就和自己姑父家联系起来。 他姑姑周蓉当年正青春的时候嫁给老林,和林家屯那些亲戚来往很淡,只把林婉晴兄妹留在身边。不过后来几次聊天,约莫也说起姑父二弟家的闺女嫁了一个军官,那军官年轻有为。只不过那年轻军官一直在大军区的野外部队,不在省城,对自己也没什么助力,周蓉也没想过要交好。 如今黄伟和一个叫林苏叶的起冲突,林苏叶男人还是军区参谋长,周秉安就下意识联想起来。 结果一打听林苏叶的籍贯,果然就是大姑父家的。 薛明翊是军区参谋长,薛明春是省城特警,这对周家也是一大助力。 他看林苏叶的眼神就越发温柔和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交情很深呢。 林苏叶却很冷淡,“不好意思,我们在这里没有亲戚。” 周秉安知道她的意思,毕竟姑姑一家也没和老家多联系,没给林苏叶他们好处,她有情绪也是正常的。 他笑了笑,“你要是想给黄显宁平反,我倒是可以帮忙。” 林苏叶果断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学画画的。”别想绕她,更别想让她欠人情。 周秉安看她撇清,笑着微微颔首,跟她们告辞了。 小姑瞅着他的背影,“嫂子,什么亲戚?” 林苏叶:“他问我娘家,我娘家这边算得上亲戚的也就我大爷爷家,他八成是大爷爷续弦的娘家人。” 小姑:“甭搭理他。” 林苏叶笑道:“对,明春,你快去上班吧,我这里没事儿的。” 小姑:“嫂子,要是谁欺负你,你就去派出所找人呀。我都给你打好招呼了。” 林苏叶:“行。”她拍拍小姑的后背,“上班去吧。” 等小姑走后,林苏叶又和李桂珍说几句话。 李桂珍现在看林苏叶都带着敬畏,黄伟汪品那两张脸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薛明春也太狠了,这要是谁欺负她嫂子,她就拼着被开除也得打回来,这样愣的谁敢随便得罪? 薛明春这样厉害,这要是她娘和公爹做老来伴儿,那以后有点摩擦……李桂珍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眼前仿佛闪过薛明春的巴掌。 她赶紧眨眨眼把那些疯狂的念头甩出去,又把昨天说的那个任务拿给林苏叶,“你和黄老师一起做吧,赚了钱你们自己分。” 以前这种活儿也是黄显宁做,钱却是黄伟几个拿的,今儿把黄伟收拾了,自然就不用管他。 林苏叶看了一下,是政府的一些宣传画,尺寸略大,张数不少,他们自己的职工画不好,基本都会送到美院找专业老师画。 林苏叶:“那行,我去跟黄老师说说。” 林苏叶背着书包下楼,直接去旁边的教学楼,却在门口遇到朱小娟。 她显然在那里等了很久,一直关注着政教处那边。 朱小娟看向林苏叶的眼神越发复杂,“黄伟和汪品是你打的?” 林苏叶:“对!”她朝朱小娟笑了笑,“谁要是不服气,可以来尝尝我巴掌的滋味儿!” 朱小娟脸色一变,“你一个有家室的人,最好离黄显宁远点,别害死他。” 林苏叶脸一沉,逼近朱小娟,冷冷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有毛病吗?是不是看见个女的跟着黄老师学习,就觉得人家有关系?你是家庭不幸福,还是求而不得有点神经病?” 朱小娟:“我……”她挺了挺单薄的脊背,傲然道:“我也不怕你知道,更不怕你笑话,我为他付出了所有,是我的保护他才能在美院安然无恙,否则他早就被人害死了。我还为他掉过一个孩子,所以,我绝不允许别人抢走他!” 林苏叶:“啧啧,整天编故事你累不累?你再跟我胡咧咧一句,我就让你和黄伟汪品一样。” 挨一巴掌,再写个检讨书保证书什么的,然后扣掉补助,每天打扫卫生。 这人真有毛病的,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居然不专心学习,整天想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黄伟没实力,但是他有关系,所以来美院学习,那朱小娟是什么关系? 其实林苏叶觉得朱小娟画画水平还是有的,完全可以独自承担工作,可她却一直赖在黄显宁班里,整天编造她和黄显宁的爱恨故事。 人家黄显宁正眼都不看她,显然两人不熟,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 这些人一个个不正常。 林苏叶上楼去找黄显宁,他在画室给学生们上课。 因为黄伟和汪品被处罚,这会儿教室里就秩序良好,没有学生说风凉话,只有黄显宁讲课以及画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音。 看到林苏叶进来,黄显宁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去位子上落座。 其他同学虽然低着头画画,却都把眼珠子瞪起来,偷偷地查看林苏叶。 林苏叶这么厉害的!!! 她居然把黄伟和汪品打得肿成猪头,还逼着两人给黄显宁道歉,还把黄伟的补助扣了,赶回家反省? 汪品更是低着头不敢看她,他左边脸颊肿得看东西都费劲。 顾孟昭笑了笑,“嫂子,我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儿。” 林苏叶:“肯定的,昨天那不是事儿。” 顾孟昭主动和黄显宁打招呼,“嫂子画稿上的签名是黄老师的吧。” 林苏叶就放心离开,一下楼就见朱小娟站在教学楼门前的柳树下。 画室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没有一点杂音,除了讲课就是画画。 朱佳佳笑道:“真正有水平的人都很谦虚,没有水平的才半瓶子水乱晃悠,我真是受教了。” 朱小娟看了黄显宁一眼,也回去坐下,她朝前坐着,却半扭着身子盯着林苏叶看,眼神直勾勾的。 神经病。 朱小娟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你这么早就收工,他只会熬夜帮你画。” 朱小娟咬牙,伸手就去抓黄显宁的手,却被躲开。 他到校以后也没问李桂珍,而是特意找熟人帮忙在美院这边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个大概。 他们一起下楼。 她压根儿没当回事,也没往心里去。 朱佳佳笑道:“苏叶你心态真好,受教了。” 中午放学,他就过来找林苏叶。 黄雷:“你不管?那咱们几个怎么办?” 朱小娟这才缓缓地把头扭回去。 黄显宁:“林同学,交稿时间还早,很充裕,回家就好好休息吧。” 这种任务画稿不少,但是稿费比起别人赚的也多,一次能有一百到两百。 他们立刻溜出去找朱小娟,让她一起商量怎么办。 下午黄显宁又把一些简单的工作交给另外两个同学,让他们打下手,这样他和林苏叶这边就轻松一些。 林苏叶朝他们笑了笑,拿了女同学的铅笔,“朱佳佳同学,谢谢。” 四点半左右,林苏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想带一点工作回家做。 黄显宁:“我评价中肯,不曾夸大亦不曾贬低。” 林苏叶小声道:“可以仰慕崇拜赞扬强者,但是没有必要因此妄自菲薄。我们只要努力,何必在乎当不了名家?画画的过程是美好的,享受的,这才是重点。” 林苏叶笑道:“我跟着黄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学画画,就是最大的好处了,怎么没好处呢?走吧。” 这个班级除了黄伟那类学员,还有一半是这种来来去去的,学会了走,新学员再进来。 赵林、黄雷两人立刻竖起耳朵:这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好处! 朱佳佳笑道:“顾老师放心吧。” 这时候朱小娟三人进来,她冷冷地瞪着黄显宁,“我的呢。” 她对黄显宁几个道:“黄老师,张同学朱佳佳,咱们一起吃饭吧,顺便再聊一聊。” 画室里林苏叶正和黄显宁商量宣传画的内容,她还邀请了朱佳佳和张绍东两个人一起参与。 太过分了! 林苏叶在工作中越发感觉得出黄显宁的厉害之处,这种他画熟的作品真是闭眼都能画得炉火纯青,而且非常富有创意。 他们找到朱小娟,她坐在校园的花丛草地上,正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他们瞬间明白了,合着林苏叶帮黄显宁是为了赶走黄伟,她来赚这些好处啊。 她盯着他的画笔笔刷就能看得入神,那笔尖仿佛带着魔力,吸引人想看到更大的世界。 朱小娟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棍儿,正一下下地把蚂蚁和虫子往泥地里戳,力气大得手里的木棍儿都断了。 单凭林苏叶在画画上的进步以及总被黄老师表扬,他们也知道她挺厉害的,值得学习。 这么几年一直做得很好,谁知道会碰到林苏叶。 吃过饭顾孟昭就先告辞,临走之前感谢了黄显宁三人,拜托他们帮忙多照顾一下林苏叶。 不过黄显宁情况特殊,所以他很少拿到钱。 林苏叶就回头看朱小娟。 这一上午倒是风平浪静,朱小娟也只会用凉凉的眼神打量林苏叶,赵林和黄雷几个嫉妒得要命,却并不敢怎么样。 她也不贴近林苏叶,只不紧不慢地跟在林苏叶身后不远处。 赵林和黄雷看了看林苏叶,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他一边进行自己的画作,还能抽空指点她和朱佳佳、张绍东几个。 虽然林苏叶和小姑没告诉他美院的事儿,不过小姑一早请假陪林苏叶到美院这边来,顾孟昭就知道有事儿。 林苏叶笑道:“谢谢黄老师提醒,我太着急了。” 黄显宁:“这一次任务是林同学领过来的,没有你的。” 她起身往教学楼疾步走去,赵林和黄雷赶紧跟上。 这时候小姑骑车跑过来,看到林苏叶就一个掉头刹车,“嫂子,还有人欺负你没?” 张绍东看着顾孟昭惊喜道:“您就是省大的天才翻译家顾老师吧。” 四个人分派好任务,各人先领一份,画完在黄显宁这里通过以后再继续后面的。 黄显宁停下手里的画笔,看了林苏叶一眼,没想到她和爷爷的想法一致。 以往也不是没有背景的学员进来,可他们并没有帮黄显宁,也不敢或者不值当为了黄显宁和周家交恶。 林苏叶也是为了来学习的,所以并不在意前些日子大家迫于黄伟等人的威胁不敢和她交往,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能要求他们做超出他们能力的事情。 没人威胁,朱佳佳也忍不住放开自己,她不断地低声惊叹,“黄老师真的……好厉害!穷其一生,我可能就是一个画工,黄老师才是大画家。” 赵林喊道:“朱小娟,黄伟的活儿被林苏叶抢了。” 黄伟的几个狐朋狗友听见也只是捏紧拳头,并不敢再说什么,更不敢威胁朱张两人不许跟林苏叶交往。 林苏叶很满意,她专心画自己的素描。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回家应该开开心心的,而不是让工作占据家庭时间。 黄显宁就没再拒绝。 中午下课,林苏叶是在美院食堂吃饭的。 她也朝另外那个男生笑了笑,“谢谢张绍东同学。” 顾孟昭忙摆手,“张同学千万别这么说,天才这个称呼太虚了,我不是天才,我只不过从小就跟着父母接触外语罢了。” 他俩和黄伟、朱小娟那些学员不一样,他们是77届进来的工农兵学员,跟着黄显宁学画画。刚进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懂这班级的特殊性,被黄伟带人排挤收拾过几次,为了自保也就老实了。反正他们和黄伟那些人不同,他们不需要一直赖在这里,学到本事能胜任工作,他们就要去工作岗位的。 这时候旁边一个男生和女生同时把笔递给她,“林同学,用我的吧。” 现在居然让林苏叶分。 朱小娟:“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凭什么对你好,我就跟你说!” 杨柳依依,朱小娟身形消瘦,头发和裙摆一起摇曳,如果不是她脸色过于阴沉的话,其实还挺赏心悦目的。 林苏叶给他和黄显宁三人介绍一下,“一起吃饭吧。” 她看到林苏叶,讥讽道:“你也开始压榨他了。” 黄伟被摁住,以后就不敢再抱团欺负同学和老师,那他们也就不用再怕,自然愿意和林苏叶交往。 她冷冷道:“我怎么管?黄伟都被打了,我能管什么?谁管我死活了?” 两个同学很高兴,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也能分到一点稿费。 林苏叶:“你为他付出的,你去告诉他呀。” 黄显宁:“林同学,和我一起吃饭,对你们没好处。” 吃饭的时候顾孟昭还是问了问林苏叶这边的事儿,“嫂子,要是有事你一定跟我讲。” 林苏叶不理睬她。 林苏叶就把李桂珍给的工作交给黄显宁,跟他商量要怎么画,然后分派一下任务。 以往接到什么工作都是黄伟分派,黄显宁干活儿,他们跟着黄伟分钱,而上边只要作品不管别的。 朱小娟:“就抢了呗,人家命好,有来头。” 黄显宁:“放心吧,我走的时候会锁到柜子里。” 下课结束,汪品主动收拾卫生——不干不行。 他们一直采取孤立、排挤的策略,只要有人对黄显宁好,他们就排挤打压那人,让其不敢和黄显宁多接触,不敢对黄显宁释放善意。 林苏叶不耐烦,回头看她,“我不管你和黄老师有什么恩怨,你有话去找他说,别跟我叽歪。” 朱佳佳和张绍东都同意,黄显宁略犹豫。 他虽然人丧丧的,可他的画笔却仿佛有灵魂,总能直击人心。 顾孟昭笑了笑,“确实如此。” 朱小娟:“我就跟你说!” 两人都很惊讶,没想到她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她就把工作画稿放回去,又让朱佳佳多留意一下,别让人给破坏。 黄显宁虽然成分不好,但是画画水平却是超高的,他的鉴赏评价也具有很高的权威性,有他签名点评,林苏叶的画稿任何一家出版社都会要——只要没人故意从中作梗的话。 林苏叶抬眼看她,拿铅笔点了点自己的画板,“这是李主任给的任务,哪个不长脑子的要是来搞破坏,那就派出所见,就照黄伟汪品那样来。” 按照常规应该是黄显宁主笔,再带着两三个水平不错的学生一起完成,报酬则是他拿大头,剩下的学生分。 黄显宁:“上课,请都回到位子上,不想上课的麻烦出去,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啪嗒”她的画画铅笔断了,她翻翻书包,发现自己忘记带多余的画笔了。 林苏叶一下楼抬头看到顾孟昭等在那里,她笑道:“孟昭,你怎么来了?” 第 158 章 赏识、欢乐 朱小娟立刻转身对着旁边的花坛开始做欣赏状,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她也不走不躲,不看林苏叶和小姑,她就不信自己走个路林苏叶还能赖她欺负人? 林苏叶骑上车,“明春,咱走吧。” 小姑瞅了朱小娟一眼,看她瘦巴巴的不像能欺负嫂子的人,她脚下一蹬,“嫂子,大军小岭开始学简单的格斗技巧,你一起学吧。打铁还需自身硬,等你学会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林苏叶忙道:“明春,不行的,我身体不吃劲儿。” 力气小,打不动人家,身娇肉嫩的不扛磕打,学不了两招把自己嗑得浑身青青紫紫的,不够吓人的。 她倒是不要紧,薛明翊得红了眼。 小姑:“那我和熟人说一声,让他们常来美院逛逛。” 看谁还敢欺负她嫂子。 林苏叶笑道:“明春,真的没人欺负我,黄伟都回家不敢来了。” 顾孟昭推着自行车在省大门口等她们。 林苏叶:“叔叔阿姨这两天很忙吗?有空的话就去家里吃饭,娘总想他们呢。” 薛老婆子要给三个孩子做饭,白天不能随便出来,只能等顾爸顾妈过去找她,或者周末带着孩子去顾家玩儿。 顾孟昭笑道:“这两天有北大清大的教授过来开交流会,等他们走了爸妈就有时间。” 顾爸顾妈在各自的领域内都算佼佼者,其他教授学者也都热衷找他们交流。 回家的路上顾孟昭告诉林苏叶她的绘本稿子被录用了,明天去跟主编见个面,再商讨一下报酬以及后续约稿问题。 虽然早就知道肯定会被录用,林苏叶还是很高兴,“太好了。” 小姑:“莎莎可盼着呢,赶紧回家告诉她。” 莎莎一直想跟严校长和小朋友们显摆她和妈妈的绘本出书了,但是因为还没确切消息,林苏叶让她忍一忍,万一有什么变故不能出版,结果自己先吹出去到时候多丢人啊。就算是确定能出版,也最好拿到稿费以后再告诉别人,要低调一些。 莎莎还小,不懂这些道理,林苏叶也只是让她尽量忍一忍,忍不住没关系,可以告诉最要好的朋友。 莎莎却还是忍住了,几次想告诉严校长和两个好朋友,却到底没说。 如今昼长夜短,小岭又迷恋打篮球踢足球的,所以放学以后拉着大军几个在学校里先玩一会儿。 除了王小利,他们三个个子比同龄人高,喜欢跟五六年级的大学生一起玩儿。 顾孟昭去和孩子们一起打篮球,林苏叶和小姑去育红班接莎莎。 严校长正在等林苏叶呢,“要是你们不来接,我还寻思把莎莎送过去,顺便和莎莎妈妈说点事儿呢。” 林苏叶和严校长说话,小姑就抱着莎莎去园子里滑滑梯。 严校长忍不住笑起来,“莎莎真是个超级棒的孩子,这一次汇演我找人教了她一支新的舞蹈和曲子,她学得又快又好,表演的时候还临场发挥了呢,舞蹈老师都说发挥的比原来编得更自然。” 瞅着严校长用那么慈爱的语气说莎莎,林苏叶都有点不敢置信,这还是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严校长? 林苏叶:“孩子有兴趣,老师教得好。” 严校长:“舞裙做得也好。文工团负责服装的副团长看了莎莎的舞裙,他很感兴趣,想要你的纸样看看。” 林苏叶:“纸样没做,我是用小样放出来的,因为是孩子的衣服,没那么严格,约摸着做的。” 严校长:“没事,都一样。”她不懂做衣服,觉得差不多。她道:“我听那个意思,他们想找你帮忙一起设计衣服。” 林苏叶跟她道谢,“要是有需要,我肯定尽力。” 林苏叶说明天送莎莎上学的时候把舞裙设计图拿过来。 严校长却等不及,“我跟着你们去拿吧,晚上正好去团长家给他看看。” 林苏叶见她这么着急上心,也就不推辞,招呼小姑和莎莎回家。 莎莎坐在小姑怀里,正说什么乐得哈哈大笑。她兴奋地对严校长道:“校长奶奶,我告诉你个好好的消息。” 严校长摸摸她的小手,“什么好消息?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莎莎就附耳告诉她,“我和妈妈画的儿童绘本故事,要出版啦,我第一个和您分享的哟。” 严校长高兴得拍拍手,“哇,好厉害!真的好棒!奶奶为你和妈妈骄傲,鼓掌!” 看着向来严肃的校长在莎莎面前也和个孩子一样,林苏叶觉得好笑,严校长这是被莎莎传染了? 严校长笑道:“等书出版了,我得去买几本放在咱们育红班。” 到了家,严校长又欣赏了一会儿薛家的花园子,林苏叶进卧室把舞裙的设计图拿出来。 设计图是在最初的创意图基础上根据实际制作修改出来的,标有明确的尺寸、细节等,还有林苏叶自己设计的符号,类似流苏、纽扣、钉珠等的细节,用符号代替比文字更方便。 严校长虽然不懂做衣服,看着这图竟是十分可爱,有些爱不释手,夸道:“你们会画画的人,心思就是精巧细腻,人美画也美。” 莎莎立刻道:“校长奶奶你好会夸哟,我也学会了。” 严校长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又对林苏叶道:“我先去拜访团长,要是有需要到时候带你去见见人。” 林苏叶:“有需要校长您尽管说。” 莎莎噔噔跑去屋里,把林苏叶帮她画的舞裙画册抱出来递给严校长,“校长奶奶,你瞅瞅,老多呢。” 林苏叶忙道:“这就是创意图,没有设计图样和尺寸,只能看看样子,要是做的话细节得改。” 严校长却接过去一页页翻看,越看越惊艳,“这要是在舞台上展示出来,那可太美了。” 莎莎:“校长奶奶,平时穿也好看哟。” 妈妈画的裙子都好漂亮,有的适合舞台,但是有些平时也可以穿哒。 严校长知道她的小心思,笑了笑,“成,以后让妈妈给你做。” 莎莎可高兴了。 送走了严校长,莎莎就在院子里哒哒地跳舞,“呀,我可太开心了,开心地转圈圈,一圈两圈三四圈,转得晕头又花眼。” 薛老婆子笑话她,“什么晕头花眼的,我没文化都知道是头晕眼花。” 莎莎停下来,却因为头晕而晃晃悠悠的,喝醉一般,她笑道:“老太太,你真是没文化,你只知道头晕眼花,那你知道什么是押韵不?” 薛老婆子:“我咋不知道,打油诗也押韵。” 莎莎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坐地上。 薛老婆子也不扶,就在一边哈哈大笑。 莎莎给了她一个白眼,“一点都不知道爱幼。” 她自己爬起来,拍拍小屁股上的土,用醉醺醺的步伐回屋,“小姑,小姑……” 林苏叶:“小姑去警卫连找人对练去了,一会儿吃饭再回来。” 林苏叶正在屋里写自己的日程本呢,家里有什么大事儿她每天都记录一下,自己这边绘本出版、剧团戏服设计、美院宣传稿等。 莎莎转得晕头转向,坐在饭桌前,“我小姑在单位练,回家还练,她咋不腻歪呢?” 林苏叶:“这就是热爱呀。否则小姑没多少文化,也没有文凭,又没有什么背景,怎么能当特警呢?纯粹靠她自己厉害啊。” 莎莎就朝林苏叶笑:“妈妈,以后我给你当背景。” 林苏叶把日程本放好,走出来,亲了亲莎莎的额头,笑道:“成,妈妈等着。” 薛老婆子站在院子里瞅,“这一天天的,怎么都不着家呢?该吃饭了。” 这都快六点了,还不回来吃晚饭。 林苏叶:“饿了咱们先吃,给他们留锅里也一样。” 薛老婆子就盛饭她们三个先吃,她悄悄对林苏叶说:“你嘱咐一下明春,让她悠着点,这要是怀孕了不知道,这么猛练可不行。” 林苏叶:“孟昭说他们现在先不要孩子,过两年再说。” 薛老婆子:“啥?年轻轻的为啥不要?为啥还得过两年?” 林苏叶:“你小点声,让人听见。” 隔壁陶红樱、葛峰有事没事就站在篱笆那里偷听,虽然如今蔷薇花墙长起来,看不见整个人,但是依稀还是能看见点的。 薛老婆子却着急得很,“咋滴,孟昭也学明翊……” 林苏叶忙打断她,“没有没有!” 薛明翊那是因为已经有三个孩子,无所谓才去结扎的,顾孟昭人家还没孩子,咋能去结扎呢? 这会儿有别的避孕措施。 不管上环还是用tt都可以,虽然她没问,不过以她对顾孟昭的了解,他断然舍不得明春去上环,毕竟对身体有伤害。 薛老婆子又开始忧心了,这些年轻人,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现在不要孩子,那啥时候要,等她老了带不动? 莎莎小手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虽然有些东西听不懂,但是不耽误她听。 正吃饭呢,外面传来小岭和蓝海军呼呼喝喝的声音,很快小岭就冲进来,蓝海军则喊着回见跑了。 大军和顾孟昭、小姑一起进来,三人洗手进屋吃饭。 小岭刚坐下想起来没洗手,又风风火火冲出去洗手,一抬头他就瞅见篱笆缝隙里一片衣角。 葛峰躲在花缝里瞅呢,他和胡卫东约好,轮流监视大军小岭。 小岭洗完手,顺手一盆水就哗啦泼过去,嘴里喊着:“浇花啦。” 葛峰不提防,正好被泼个正着,虽然被花墙挡去了大半,却也泼过来不少。 他气得跳脚,跑回屋里去换衣服了。 小岭哈哈大笑。 他们和葛峰的恩怨是不会消停了。 前几天有只小鸡卡在篱笆那里,葛峰非说是他家的,其实是薛老婆子的,因为她整天数,一只只都认识的。葛峰不给,小岭就跑他家去跟陶红樱要,陶红樱一副“就一只小鸡崽不值当什么,你想要就给你”的大方样子。 这一天天的,跟个喇叭似的。 溜达一会儿,林苏叶瞅见林婉晴和另外俩妇女在那边说话,她对薛明翊道:“走累了,往回走吧。” 吃完饭,小岭就开始嚷嚷去哪里玩儿。 她自然不会让他落空,要么和他手牵手一起散步,要么一人一只手拎着莎莎打提溜。 薛老婆子不放心,就小跑追着小岭他们去了。 小岭大声抗议,“公开场合,尤其饭桌上,不允许交头接耳说悄悄话,要让大家都听见!” 林苏叶也没拒绝。 虽然是很简单很简单的故事,可莎莎百听不厌,尤其喜欢听爸爸在公社看见妈妈的第一眼就对她心动了……他怀疑妈妈不对劲还悄悄跟踪她,结果她掉下河,他就把妈妈救上来…… 她新买的皮鞋,把制服重新收腰显出细细的腰肢,烫过的头发也用好看的夹子夹出了造型。 薛明翊却答应了。 小岭不服气:“那咱家的鸡也长大了,经历了长大的过程,知道下蛋、吃虫、老去、被抹脖子是啥感觉。不是你和小姑父一直强调,人生重在经历,重在过程,不在于结果嘛?” 外面传来吉普车的马达声。 顾孟昭也放低了声音,低笑,“这是探讨人生哲理,是正儿八经的大事。” 林婉晴:“听说美院的学生都比较开放,男男女女的凑一堆不那么讲究,是真的吗?” 回家后薛明翊烧了浴室的小锅炉,林苏叶先领着莎莎洗澡,洗完以后薛明翊给女儿讲故事。 莎莎:“那爸爸你给我和妈妈什么奖励?” 莎莎给他碗里夹了一块油滋啦,“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一会儿又挨收拾。” 薛老婆子:“可不咋地,瞅着他们死了一只又一只,我都心疼。” 有一次大军就被胡卫东推在地上,掌根蹭破一块皮,给薛老婆子心疼得不行,一点都不想大孙子打球。 顾孟昭带来一个,薛明翊托人给俩儿子也买了一个,家里有俩,完全不用抢! 林苏叶道:“他们也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老实呆在你眼皮子底下?” 小岭今天打篮球赢了,刚才又泼了葛峰很得意,这会儿就豪横得很,他笑道:“哈哈哈,谁敢收拾我?” 薛明翊就没再说别的,专心跟媳妇儿讨论想要什么奖励去了。 薛明翊:“我回去安排一下时间。” 莎莎:“那就讲你和妈妈的故事吧,嘿嘿。” 之前没解决她不想告诉薛明翊,现在事情轻松解决,她就跟薛明翊说一声。 薛老婆子在学校看过,她就是不赞同不支持这些运动,“一群人抢一个球,推推搡搡的,抢不着还恼,咣当给人推地上摔坏胳膊腿儿的,多吓人。” 小岭和小姑他们已经跑出去一边运球一边抢球了。 莎莎快活得很。 这时候薛老婆子他们也回来,薛明翊就把女儿抱过去。 小岭:“对,就得这样才对得起那些蛋!” 他看莎莎累了,就直接抱起来,和林苏叶往回走。 小姑:“那我只能星期天有时间。” 薛明翊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牵着莎莎的小手进屋。 听完爸爸讲她回头还得再让妈妈讲,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讲,感觉好像不一样呢。 莎莎跟着林苏叶和薛明翊,她朝薛老婆子笑道:“这又不是吃糖,一人一块不用抢。奶,这是竞技,知道啥叫竞赛不?就得抢!” 林苏叶对顾孟昭和小姑道:“到时候你们也安排一下时间,咱们一起去。” 他把莎莎抱回位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林苏叶身边。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亮起来,薛明翊便牵住林苏叶的手。 虽然大军早就给她解释过规则,打篮球踢足球都是这样一群人抢一个,薛老婆子还是不能理解。 薛明翊把她楼进怀里,“明天我给周家打个电话。” 林苏叶拿筷子顶端敲了一下小岭的脑袋,“你给我吃饭!” 薛明翊给林苏叶夹了一块肉,“厉害。” 公园算了,他们常去,有些景点也都去过,没意思。他也喜欢和家里人去郊游、野餐,可以踢球、打弹弓,还可以给别人展示他的小刀。 他们主要是为了郊游,没有必要把尺寸精确那么准,只需要知道大体位置和局里就好。 结果葛家不擅长养鸡,陶红樱又抵触院子里散养这种不上档次还拉屎的小动物,全给圈养起来,到现在他们家的鸡已经死了一半! 小姑凑近顾孟昭,小声道:“这算不干正事的扯淡吧。” 莎莎:“爸爸,不要再糊弄孩子了!” 莎莎:“我们什么时候去郊游呀?”她看故事书看到郊游这个词汇,她想知道什么是郊游。 她可喜欢听爸爸和妈妈从认识到结婚的故事啦。 大军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咱们家的鸡,是寿终正寝了还是被养老送终了?” 莎莎听完故事心满意足地睡着。 莎莎跳下凳子,哒哒地跑出去,“爸爸!” 别整天就说他! 平时小姑工作也忙,林苏叶想让她和顾孟昭多相处一下,别跟她和薛明翊似的,只能当半夜夫妻。 林苏叶忙道:“不用!又没什么事儿,不用耽误你时间,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她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众人:“……” 这么一想也是,自家的鸡被养大以后就下蛋,不下蛋就进了肚里。 薛明翊抱着她,“爸爸不会讲故事。” 小岭回到堂屋吃饭,对薛老婆子道:“奶,这鸡托生到他们家里,真是倒霉透顶了。” 薛明翊道:“那你们绘制一张地图吧,到时候标出意向位置,我来安排时间。” 薛明翊表示知道,他也尽量安排星期天的时间。 小岭拿着篮球让小姑、顾孟昭和大军跟他比赛抢球。 薛明翊瞥了他一眼,“回家之前洗过,路上没做什么。” 林苏叶已经铺好被窝,很随意地给他说了一下美院的事儿。 林苏叶拍拍桌子,“都给我吃饭,小嘴叭叭的就知道扯淡!” 薛明翊:“你想要什么?” “薛参怕累着他媳妇儿呗,之前图书馆的工作还让辞了呢,现在专心在美院学习呢。” 他的战备训练以及作战计划里面,绘制地图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林苏叶就知道孩子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一天,以薛明翊的时间只怕没那么容易。 莎莎在小岭叭叭的时候已经悄悄吃饱了肚子,这会儿她最空。她给薛明翊分享绘本出版以及妈妈的舞裙被文工团看上的好消息,“爸爸,妈妈厉害不?” 小岭大声道:“爹,你洗手了吗?” 薛老婆子喊道:“抢啥抢,家里不是还有一个,都带上吧。” 大军就帮忙买了红绿颜料,回来给薛老婆子,把自家小鸡的屁股染成红色,还帮葛家把鸡屁股染成绿色。 众人就笑。 小岭咳嗽一声,正襟危坐,“刚才是戏言,不能当真。” 一个妇女瞅着薛明翊他们的背影,羡慕道:“看人家薛参,不管多忙都回家陪媳妇儿和闺女。” 林婉晴:“薛参媳妇会画画,为什么不进我们宣传部专门负责美工这块?” 其实顾孟昭也差不多,平时都有课,星期天基本都休息。 她可喜欢听啦! 一个妇女笑道:“那咱不知道,薛参媳妇应该不会吧。” 薛明翊:“嗯。” 薛老婆子这边却只死了一只——因为淘气,掉进水盆自己呛死的。 莎莎:“可是郊游不是要带着吃的,去野餐吗?” 孩子们大了,有同学和小姑父一起更好玩,并不是多稀罕爸爸,现在薛明翊回来多半是陪她和闺女的。 林婉晴原本看着薛明翊三人过来,心跳不禁加速,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拽了拽衣襟。 顾孟昭:“……也对。” 林苏叶:“莎莎,咱们不是经常出去玩儿嘛,那就是郊游。” 有时候下午她去接大军小岭,就瞅着他们和别的同学打球,就有那大块头打球不灵活推人倒是很坏。 莎莎:“那咱以后不吃自己家的鸡,买别人家的吃不就好了?咱家的鸡就下蛋,给它养到寿终正寝。” 大军:“好。”他看过薛明翊的简易地图,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绘制。 大军和小岭也很期待。 谁知道他们却回头走了,她就知道林苏叶故意不让她见薛明翊。 晚饭后一家子出去溜达散步。 第 159 章 出版社 第二天薛明翊去了军部,上午忙工作的间歇给周秉安打了个电话。 周秉安有自己的办公室,他正和两个穿开裆裤时期的好哥们儿抽烟解闷儿,说的就是省城有名的美人儿。 谁家女儿漂亮,谁家妻子貌美,他们都如数家珍。 人都有点爱好,有人爱财,有人好吃,有人爱华服。 周秉安和这俩哥们儿就喜欢美人,且互相毫不避讳。 岳金诚:“那谁家校花儿下乡回来了,家里正给找对象呢,是不是要进你堂弟家了?” 周秉安:“什么校花儿也没劲。你们是没见过美院那朵花儿,见了再也不会说什么校花儿。” 顾锡仁:“美院校花?不是朱小娟吧,哦,77届今年入学的一位新生叫什么来着,管舒韵,是这个名字吧?谁盯着她吗?” 岳金诚:“别吹牛了,美院有什么美人儿,那还得去剧团呀、艺术表演研究所找。” 周秉安:“文工团、剧团的美人儿我见过了,可这个你们都没见过。” 三人正胡扯得起劲,这时候电话响了。 周秉安拿起电话,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我是周秉安,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薛明翊,听说我妻子在美院和你妻弟发生一点小矛盾。” 原本懒洋洋的周秉安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正襟危坐,笑意上脸,“薛参谋长,您好。没什么矛盾,已经圆满解决,令夫人也相当满意。” 他不确定是林苏叶告状还是薛明翊听别人说的。 薛明翊:“我已经听说过,致电是感谢周主任不护短。” 周秉安立刻说了一番冠冕堂皇却又十分真诚的话,“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 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家和林苏叶的亲戚关系。 薛明翊却没接茬拉近关系,亲戚不亲戚对他没什么意思,他和周秉安聊了几句便再见。 他给周秉安打电话,表面道谢,实际也是告诉周秉安自己知道妻子在美院的一切事情,时刻关注,如果什么人想对林苏叶不利,那就等于与他为敌。 周秉安听出来了,挂断电话以后笑了笑,对俩朋友道:“这媳妇儿太漂亮了就容易紧张,连向来不爱交际的薛参谋长也不能免俗呀。” 两人问怎么回事。 周秉安就简单说了一下。 “一婚?吹吧,他都参谋长了就算再年轻他媳妇儿也得半老徐娘,漂亮?那也是漂亮阿姨吧。” 周秉安靠在椅背上,“那是你没见过而已。这薛明翊真是好福气,好眼光,怎么就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呢?” 他看看表,闲扯淡时间结束,送走狐朋狗友便恢复了稳重干练的精英模样,脑子里却忍不住想有什么办法、几成把握能把林苏叶给撩上手。 在他看来丈夫忙于工作,漂亮媳妇儿闺中寂寞,事实证明还是很容易撩上手的。 他叫秘书来问了问,正好有一批宣传稿发给美院做,经手人是李桂珍。 他找到去美院的借口了。 林苏叶上午却没去美院,而是和顾孟昭去见了省出版社负责绘本出版的曹主编。 曹主编四十来岁,人很瘦,头发花白半长不短的,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带着一副黑框眼睛,就跟睡不醒一样耷拉着眼皮。 他看到林苏叶的时候眼睛倒是睁开了,随即又有点兴致不高的样子。 曹主编是给顾孟昭出书的高主编介绍的他负责给顾孟昭的书安排封面、配图这些,对顾孟昭的才华非常欣赏。 他听顾孟昭说自己嫂子画了两篇儿童图画故事的时候其实兴趣不大,因为他觉得肯定是顾孟昭帮忙写的故事。 顾孟昭太温柔,才气又高,不管是翻译还是写书都很得高主编盛赞,曹主编就有些想当然觉得顾孟昭欠了嫂子人情,想帮忙推一把。 他给顾孟昭面子,看了画稿。 说实话稿子很好,童趣盎然,画风活泼可爱又透着一种温暖。 他挺喜欢。 当他看到黄显宁手写评语和签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女人不简单呀,让顾孟昭给她写故事让黄显宁给她画画。 他问过顾孟昭关于林苏叶的信息,知道她是军区薛参谋长的媳妇儿,心下就有些鄙夷。 合着这是想沽名钓誉,想造势啊。 不过按照他对顾孟昭和黄显宁的了解,这俩人不可能为了巴结讨好权贵而折腰给人当垫脚石。 要么就是他们欠了薛明翊或者林苏叶的大人情,要么就是……他们都喜欢这个女人。 曹主编不觉得顾孟昭和黄显宁这样的人喜欢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对,英雄难过美人关,正常,甚至包装一下也是佳话。 民国时期的才子佳人,真相真如写出来的那么浪漫? 怎么可能! 所有的男女关系、爱恨情仇,不管古今中外,说白了都和自己身边的差不多。 男人女人就那么回事。 曹主编自认看透了。 这会儿看到林苏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让顾孟昭给写故事,让黄显宁给画画,两人答应了,没毛病。 说实话,她让他给写,他也会答应的。 不过答应归答应,他却不怎么瞧得起她,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已,搁古代那就是个玩物。 那位老参谋长之所以娶她,还不是冲着她年轻貌美么? 他先入为主,想当然觉得薛明翊能做到参谋长肯定至少得45岁,说不定都五十了。他娶这么个年轻貌美的花瓶当妻子,又觉得她太过肤浅没内涵,要给她贴金,就学学画画写写书,反正找人帮忙就好。 这种伎俩他见多了。 首长们进城以后丢下乡下的糟糠,在城里找个年轻貌美的女护士、女文工,比比皆是,没什么新鲜的。 顾孟昭对林苏叶道:“嫂子,曹主编也是学美术出身的,在美术上颇有造诣。” 林苏叶顺口谦虚道:“那以后要多多请教。” 曹主编心下冷笑,怎么的,说对了吧,她这是瞅准了他的可用之处。 他点点头,“好说。” 他们落座商量绘本画稿的相关问题。 曹主编:“说实话,我对这些画稿很感兴趣,故事有趣,画风可爱,别说小孩子喜欢,大人也爱看的。只不过现在我们技术有限,这种彩色画稿印刷费用高,售价高,买的人要少很多。” 现在不是没有彩色图书,也不是没有彩色连环画,而是费用高,售价贵,销量不行,所以绝大部分都是黑白的。 林苏叶不懂这个行当,所以不轻易插言。 顾孟昭却思维敏锐,他问道:“曹主编,那您觉得这书能出还是不能出?” 他微微蹙眉,感觉曹主编今天态度有变,之前明明说要出的,这会儿又说彩色不彩色的问题,显然有些故意找茬。 曹主编笑道:“出,肯定要出的,看在你和黄老师的面子也要出嘛。”如果没有黄显宁的签名,他还可以说不合适、彩色太贵,但是有黄显宁的签名不要,那不是傻的嘛。 文艺界是不管什么家庭成分的,他们只看水平。 黄显宁的名气使得他肯签名写评语的画稿他们就爱要。 顾孟昭和林苏叶告辞的时候,曹主编跟在后头给林苏叶再三道歉。 她进教学楼的时候正好和迎面出来的周秉安碰上。 顾孟昭也笑起来,嫂子画得真好,尤其曹主编眼尾那两条皱纹,真真地猥琐! 曹主编看他生气,立刻道歉,正色道:“顾老师开玩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绘本很好,非常好,必须出。”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 这时候写作、画画的稿费跟后世没法比,但是比其他工作也高得多。 她跟着黄显宁恶补了基本功,打草稿就是其中一项,把辅助线画好,然后慢慢地填充,渐渐地曹主编那张中年颓丧,双眼无神的脸就跃然纸上。 顾孟昭起身,“算了,曹主编既然不欣赏,那我们另寻伯乐。” 离开出版社以后顾孟昭回省大,林苏叶直接去美院。 高主编连连鼓掌,“老曹,你瞅瞅,画得好不好?像不像?快去照照镜子吧。” 反正也不是自己出钱,都是公家的嘛,有这两人的推荐语,怎么能不出呢? 林苏叶:“小人书吗?这个倒是简单。” 除了李桂珍那边派活儿,他们也接其他单位的画稿,基本一张画稿在15-20元之间 关键他不该先胡思乱想。 顾孟昭淡淡道:“曹主编可能不相信有些人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 他示意曹主编:“能借一步说话吗?” 曹主编看向林苏叶,“怎么啦?” 曹主编心怀歉意,就想补偿她,问道:“林同志可有画连环画的经验?” 曹主编笑道:“对对,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苏叶也不需要盯着曹主编,拿了画笔就在画纸上沙沙地打草稿。 曹主编打了个哈哈,“顾老师,别介意啊,放心吧,肯定给你嫂子出的。哈哈,我懂,我懂的。” 顾孟昭讥讽道:“曹主编不愧文人,什么都不说,却把我们三个都给贬低了。” 没想到人家林苏叶是真的有本领。 曹主编讪讪道:“我什么都没说呢。” 他以为顾孟昭想为林苏叶说话,有些不大乐意。 林苏叶起身,“孟昭,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感觉到顾孟昭和曹主编之间的暗涌了,估计是曹主编出尔反尔不想出了? 最后高主编和曹主编根据出版社的稿费标准商量了一下,彩色绘本两个故事,画稿给30,文稿给10,一共是40元。 有林苏叶这么当场证明,曹主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曹主编:“自然可以。我相信黄老师的水平,只要他说通过那自然就是合格的。” 顾孟昭目送林苏叶出去,听着她脚步走远,面色也沉下来,“曹主编,您这是什么意思?” 熟练的画家一个月可以画两三本,如果有配合默契的朋友分工合作,两人一个月画六七本妥妥的。 林苏叶被这声表妹膈应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候小人书发行量很大,像哪吒闹海、大闹天宫等,动辄就上百万发行量,大闹天宫这种据说破千万销量。 林苏叶问道:“曹主编,我接回去可以请同学一起画吗?美院学生开销大,补助不够,大家都接一些活儿补贴。” 林苏叶淡淡道:“曹主编也不必尴尬,以后有疑问只管当场面试,不必不好意思问自己胡思乱想。” 曹主编又急了,“顾老师,你别呀,我没说不出,肯定出。这就是林同志的绘本,我相信是她的作品,不是你和黄老师代笔的,我相信她非常优秀。” 高主编让人拿了画笔和画纸来。 曹主编看得脸都红了,这女人还真是一双毒眼,指不定怎么偷摸打量自己,否则能画得这么逼真? 林苏叶笑道:“我是画这种绘本来证明自己,还是给曹主编画一幅肖像画?” 顾孟昭冷冷道:“你懂什么?你就是个主编,难不成还能写出新奇香艳的故事来不成?” 周秉安看见她顿时眼睛一亮,笑着打招呼,“表妹。” 这时候高主编听见顾孟昭和曹主编有争执便忙出来,他一直留意着呢。高主编非常欣赏顾孟昭,只要是顾孟昭翻译、写的稿子,他都要,顾孟昭推荐的自然也是好的。 听他们的语气,林苏叶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也没生气,笑道:“曹主编第一次见我,不相信我的能力也是正常的,其实这也简单,只需要当场面试一下就好啦。我给主编们证明一下我的能力,大家就没了怀疑,是吧?” 曹主编忙澄清,“误会,误会,顾老师和黄老师两位也是外貌与智慧并存,我真的不怀疑。” 应聘工作还得面试呢,当场展示一下画功这没错。 他不顾曹主编的挽留,拿了画稿就起身,“告辞,请留步。” 顾孟昭就觉察不对了,他感觉曹主编的眼神和笑容都有些……猥琐。 按照曹主编的意思连环画差不多一个小人是一毛五,一本在100幅左右,总共稿费在15块左右。 既然政策如此,林苏叶自然也不会强行要求,不过过两年又会恢复版税制度,到时候就有版税可以拿,所以她暂时也不想画太多原创故事。 简单的肖像画只需要抓准特征即可,寥寥几笔就很传神,不费功夫。 他们出版社也有拿工资的画家,不过工作繁多经常忙不过来,就得从美院找援助。 高主编哈哈大笑:“肖像画好,给老曹挂办公室里。” 顾孟昭有些不悦,“曹主编,你要这个稿子,是因为稿子本身好,而不是别的原因。我和黄老师之所以推荐,是因为我们认可这个稿子。” 他虽然不知道曹主编脑子里想什么,可看曹主编那猥琐的眼神他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样一本绘本却能赚四十块钱,相比起来自然算多的。 高主编就请林苏叶和顾孟昭去自己办公室聊,又让老曹沏茶招待客人。 无非就是看林苏叶长得漂亮,便怀疑她的能力。 曹主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又丢人,他扶了扶眼镜,十分不好意思道:“好、真不错,有能力的。” 因为消费者工资水平低,消费水平上不来,所以小人书绝大部分都是黑白的,比彩色便宜很多。 十年运动期间,稿费取消,作家、画家都实行工资制,画稿也是任务,大部分不给额外稿费,76年底才重新给付稿费。 高主编笑道:“老曹,你怎么回事呀?怎么把顾老师这样好脾气的人气成这样?” 画完肖像画以后,林苏叶又把小军帽主人公画在旁边,画完以后递给曹主编,“曹主编,请过目。” 工人一个月工资77年从30块涨到了42块。 林苏叶笑了笑,“曹主编不必这样,以后莫要犯经验主义的错误就好。” 高主编笑道:“林同志大气通透,甚好。”他示意曹主编瞪起眼睛看着,别再这样得罪人了。 林苏叶说可以试试,她接了可以给班上其他同学。他们画画赚稿费,也能补贴生活,出版社这里也能拿到稿子。 他暗骂自己大意,凭经验想当然了,以为林苏叶和自己认识的那些想镀金的干部家属一样,找人代笔说自己的,最后自己拿好处安排高福利工作。 他出门看了看,见林苏叶站在走廊不远处,便道:“嫂子,咱们先走吧。” 他又看了林苏叶一眼。 不过现在是没有版税的,这个钱就是所有的稿费,不考虑印数。 顾孟昭气极反笑,真行。 第 160 章 少年的友谊 林苏叶虽然心里不喜欢,而上却保持着礼貌,跟周秉安招呼一声就要进楼里去。 周秉安却挡在她而前,笑微微地看着她,“表妹,不要误会,我是来沟通那批宣传稿的。” 林苏叶:“是有新的要求?” 画到一半的时候甲方来说要修改,那也不是没可能,虽然很烦但是一般也不得不改。 周秉安:“我和黄老师说过。”他凝视着林苏叶,目光湛然,很是亲切,“苏叶,咱们是亲戚,以后能否多走动一些?” 他也看出林苏叶对表妹这个称呼不感冒,甚至有点抵触,他每叫一次她眉心便微微蹙起。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林苏叶却不想和周秉安交往过密。 原因也简单,虽说是亲戚,可这么多年都没来往过,突然就交往多起来,怎么都有些怪异。 从前她家不巴结大爷爷家,现在也不会上演什么一家亲,根本就没多少感情。 林苏叶礼貌而疏离地道:“周主任,实在是抱歉呀,大爷爷家未必想和我们走得近,咱们还是公事公办?” 那个后奶奶一直没到乡下看过,也没和她爹娘联系过,那摆明是瞧不上。 怎么现在薛明翊到了省城,突然就要走动,他们不觉得难堪,她也觉得尴尬好吧。 让薛明翊瞅瞅她娘家这是什么亲戚? 再说林苏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后奶奶和周家交往的价值,否则以前也不会不搭理,现在要交往八成是冲着薛明翊来的。 她不想给薛明翊增加任何工作的麻烦。 周秉安没想到她会这样不客气地拒绝,些微有点尴尬,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只要他对人示好,是没人会拒绝他的。 哪怕薛明翊都不会直接拒绝,她居然……这样不留情而地跟她说公事公办? 他给气笑了。 他朝林苏叶走近一步。 两人原本迎而碰上站得距离就近,他又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角。 林苏叶蹙眉,下意识后退一步,侧身绕过周秉安,“那您先忙,我上去工作了。” 她快步上楼去了。 周秉安双手插在裤袋里,耸了耸肩,顺了口气,回头看向她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 他心口郁结,说实话,就算自己年轻时候没有这等身份地位,就凭着出色的身材和外貌,异性缘也是很好的,只有她们贴上来的还没有他示好对方嫌弃的。 给她脸了! 他大步离去。 林苏叶上楼径直去了画室,黄显宁正带着朱佳佳和张绍东在画宣传画,其他学生有别的工作,也有安静画习作的。 没有了黄伟带头捣乱,还有汪品在那里当典型,其他人还真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看到林苏叶过来,黄显宁招呼她过去一起沟通。 黄显宁:“你碰见周秉安了?” 林苏叶点点头:“他带修改意见来了?” 黄显宁:“还好,就是来看看我们的进度,提了几点意见。” 林苏叶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他来故意刁难呢。” 要是早知道这些宣传画和他有关系,林苏叶当时就不参与,免得周家趁机报复,她无所谓,却会连累同学们。 她刚才在楼下对周秉安还有点意见呢,这会儿见他没故意刁难,她那点意见就消失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曹主编给的任务,对黄显宁道:“黄老师我从出版编辑那里接到几个活儿,你看看给同学们分派一下。” 其他人一听立刻竖起耳朵看过来。 以前黄伟控制班级的时候他接了活儿可从来不给他们分,都是黄老师做他们拿好处。 现在林苏叶接了活儿,却给他们分? 是让他们白做工,还是钱也分给他们呢? 黄显宁:“出版社给报酬如何?” 林苏叶:“一本15块左右。” 黄显宁点点头,“价格挺公道的。”他拿起来看了看要求,“常规的连环画,嗯……”他抬头扫视了一圈,点了三个人的名字,“金栋梁,王淑娟,李萍萍,你们三个可以加入。” 这三个学得也还不错,线条扎实,可以胜任这种连环画。 三人喜不自禁,连连道谢。 朱小娟、赵林、黄雷三个见又没有他们的活儿,不由得愤愤不平。 朱小娟依然用那种阴沉冷凉的眼神看着黄显宁和林苏叶,赵林和黄雷却在那里生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瞅着别人赚钱,却没他们的份儿,怎么能不生气不嫉妒? 黄显宁把连环画任务派发给他们,让他们先按照文稿画样图出来,他通过以后才能继续画。 连环画这种基本都是有文稿故事,然后按照故事来画形象。 出版方会说明故事人物的特征、要求,让画家浏览文稿后先画出样稿,他们定稿以后再继续。 不过曹主编非常信任黄显宁的眼光,所以给林苏叶带回来的任务由他全权把关。 实际上这种连环画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毕竟印刷也不够精美,线条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大闹天宫那种已经算高水平之作,有些连环画线条没有那么复杂,就更加好画。 三人各自领了任务回去画样稿。 其他人水平不够的,顿时有些不甘心,也纷纷拿起画笔认真学习。 一连几天,林苏叶都和黄显宁等人一起画画。 她发现跟黄显宁一起合作画画,比她单独练习进步更快。 基本功需要日常练习不辍,但是很多画画技巧以及比例、留白等等问题,都是在工作中领悟进步的。 严校长那边也有了进展。 她先给剧团的团长看了林苏叶的舞裙画册,对方很感兴趣,让严校长找时间带林苏叶过去一起聊聊。 从今年开始剧团要排练一些历史话剧,到时候想邀请林苏叶一起参与戏服制作。 不过如今文化刚刚复兴,历史研究也急需回春,古装戏服就更加需要考据。 这些得和省大历史学教授请教,不是一蹴而就的。 暂时还在研讨阶段,林苏叶也抽空去旁听,顺便去省大借了两本古代服饰方而的书,打算恶补一下历史知识。 转眼又是周六,吃晚饭的时候薛明翊表示明天可以安排一天带家人出去游玩。 像这样正儿八经地去郊游,把玩儿当工作,那真是第一次。 以前哪怕回家探亲他也闲不住,不是收拾屋子就是下地干活儿,就算带孩子们出去,不是去姥娘家就是干点什么。 他看向大军小岭:“有目的地了吗?” 大军点点头,他让小岭帮忙把自己做的郊游地形图卷开给爹看。 纸是林苏叶的画纸,够大,而且能够保存起来,不像普通纸那么容易脆。 薛明翊拿过去看了看,省城的主干道、重要建筑、单位都标注得很清晰,大体位置也对。 他们不想去城内博物馆、游乐园玩儿,而是要去北边的大罗山。 他看向林苏叶:“他们想去爬山。” 他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林苏叶:“没事,我就随便溜达。” 孩子们要去玩儿,无非就是图新鲜,能体会一把野餐的感觉。 小岭激动道:“那边还有火车道呀,可以看火车,好玩着呢!” 男孩子对风驰电掣的感觉总是格外向往的,不管是在车里还是从外而瞅着。 薛老婆子倒是有点不懂,“郊游就是去野外溜达?就走?还是要干啥特别的?” 主要是这词儿对乡下人来说太新鲜。 乡下人一年忙到头,就想得空歇歇,有时间也走亲戚,没听说啥也不干花一天时间瞎溜达的。 晚饭后溜达那叫消食儿,也是生活好能吃饱的象征。 这……郊游,薛老婆子找不到可以类比的。 她问顾孟昭:“亲家有没有空去郊游?” 前两天他们来吃过晚饭,只是第二天有工作又回去,没能住下。 顾孟昭笑道:“他们这两天继续开学术交流会,明天带人去附近乡下走走。” 他也跟着开了几次会,听了几次公开课,很有收获。 开完会,老人家们要联络感情,他就不感兴趣。 见林苏叶不反对,薛明翊就同意。 饭后大军小岭去通知小伙伴儿。 葛峰隔着墙听见,就回去跟陶红樱说,“妈,我也要去玩儿。” 陶红樱:“老大的人,怎么就知道玩儿,你写作业了吗?” 葛峰:“那薛远征和薛云岭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陶红樱:“那你和他们一起去,别乱跑,外而危险。” 葛峰就让陶红樱帮忙说,他怕自己说会被拒绝。 陶红樱便隔着篱笆和林苏叶打招呼,“苏叶,你们要出去玩儿呀?” 林苏叶笑道:“孩子爸好久都不休息,明天终于有空闲,带着孩子出去散散心。” 陶红樱笑道:“你们真是会宠孩子,还专门带出去玩儿,瞅瞅我们那位,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就不信他比薛参还忙。” 就她那么惯葛峰,也没说一天啥也不干就带他出去玩儿的。 再说去游乐园就算了,那怎么也是孩子的乐园,去爬山?怎么听都有点土呢。 乡下的山还不够你爬的呢? 林苏叶:“爬山怎么是宠孩子?爬山是锻炼身体呀。” 陶红樱:“也是,那让葛峰和你们一起去呗。放心吧,孩子老大的,不会添麻烦的,就是跟着热闹一下。” 林苏叶:“你明天没事,一起去爬山呗。这孩子跟着别人,要是摔着磕着的,总归是不大好。” 这时候大家总互相看孩子,孩子们也天天一起玩儿,没人说怕你孩子受伤我不能给你带孩子之类的话。 林苏叶也没和别人说过,但陶红樱这不是特殊么。 两家是邻居,关系却有点微妙,说多好那没有,说交恶更没有。 可葛峰也挺调皮的,跑出去谁知道干点啥,万一惹了事儿,她可不给担责任。 陶红樱一听就有点不高兴,却也没表现出来,笑道:“没事,孩子们就一起玩儿呗,这么大的人,平时也自己出去。” 林苏叶就没再说什么,反正她不让也没用,葛峰自己会跟去的。 小岭跑去蓝家通知蓝海军,没想到胡卫东竟然也在。 见到小岭跑进来,胡卫东立刻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薛云岭,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玩儿,带我一个吧。” 小岭:“我得和家里人商量。” 他们最近和胡卫东关系有所缓和,经常一起打篮球、打弹弓。 胡卫东成熟稳重了很多,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偏激生事儿。 胡卫东笑道:“咱们是同学,还是亲戚,又住在一个大院儿里,一起玩儿真的挺好的。” 蓝海军就对小岭道:“要不咱就带他吧。” 小岭瞅了瞅蓝海军,有点疑惑。 胡卫东就很高兴地说明天带什么,然后大家可以一起玩儿。 小岭想和蓝海军单独聊一下,可胡卫东一直不走,小岭就给蓝海军使眼色。 蓝海军会意,就对胡卫东道:“那明天一起骑自行车去吧。” 胡卫东:“好呀!”他对小岭道:“你能骑车嘛,要不我带你吧。” 小岭:“不用,我自己会骑车。” 胡卫东又玩儿了一会儿,拿着蓝海军送他的一艘小船模型走了。 他一走,小岭长舒了一口气,“蓝海军,你怎么回事呀?怎么还邀请他一起去玩儿?” 蓝海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小岭,我……哎,我就觉得他太可怜了。你看他也没有爸爸,想玩也没人带。咱们反正骑车过去,他要是去就让他自己骑车呗。” 小岭也没说不让胡卫东去,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哪里不对劲。 胡卫东什么时候和蓝海军这么熟了? 之前一起打篮球也没看出来呀。 蓝海军:“小岭,这个大海舰给你,我肯定和你最好!” 小岭高兴了,他摇头,“不用,放你家里吧,我想玩就过来玩儿。” 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小岭就先回家。 顾孟昭和小姑散步还没回来,其他人已经在家里。 薛老婆子正戴着老花镜让大军帮忙写明天郊游要带的东西,还得准备吃的。 小岭就把胡卫东一起去的消息告诉他们。 胡卫东也去? 林苏叶立刻敏感了,“你们现在和他很熟?” 大军:“也没有,就是一起打打篮球。” 主要是他们打篮球,胡卫东主动凑过来,他们也不好排挤同学,就一起玩了。 林苏叶也就没多管,现在和梦里不一样,大军小岭不是没人管,自然不会被胡卫东影响,孩子们一起玩儿也没大不了的。 小岭自己有点心虚,看大军就觉得他不高兴,凑过去小声道:“大军,不是我邀请他的,他自己要跟着去的。” 大军:“没事,葛峰也赖着一起去。” 小岭就嗤一声,“咋还让他去啊?” 大军:“他妈跟咱妈说的。” 小岭:“葛峰就是个熊孩子,出去肯定惹麻烦。” 自己少不得要盯着他。 第二天一早,除了林苏叶和莎莎还在睡觉,其他人都起了。 全家人默认她身娇体弱,就得多休息,薛老婆子做早饭都不喊她帮忙。 哪怕今天出去玩儿,薛明翊和小姑的晨练也不停,孩子们自然跟着,顾孟昭早把夜跑改为晨跑。 大院儿里也有几个固定跟着他们晨练的孩子,比如蓝海军、胡卫东等,一共五个,另外的孩子则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薛明翊晨练结束先回家给薛老婆子帮忙,她在烙鸡蛋饼,今儿出门带着吃。 林苏叶起床,就见莎莎也起来了,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哒哒跑步呢。 莎莎一边跑,一边喊口号:“坚持锻炼,身体棒棒!” 林苏叶看得直笑,“乖宝儿,跑步不可以穿皮鞋哟。”莎莎立刻不跑了,嘿嘿笑道:“妈妈,我就走两步。” 家里还在做早饭,林苏叶就领着莎莎去沙坑那边,看看小姑他们。 现在大军小岭跟着小姑学简单的格斗技巧,小姑让顾孟昭也跟着一起学。 刘琦几个晨练回来也围在那里看呢,纷纷给大军小岭几个加油。 蓝海军和胡卫东几个孩子也一直跟着晨练,回来就跟着小姑学格斗。 小姑的格斗技巧很简单,一点都不花哨,哪怕跟着秦建民和高怀等人学过一些招式儿,最后也被她简化为最简单的动作。 大军小岭捉对,蓝海军和胡卫东一组,他们四个学得带点样子,另外几个孩子则互相摔跤,乱打一气。 小姑要教他们一个把敌人趴着摁在地上的招数,就招呼刘琦:“刘哥,过来示范一下。” 刘琦:“顾老师不是在嘛,你拿他示范。” 我可不想被你摁地上出丑。 小姑当然不舍的把顾孟昭摁地上示范,怕伤着他,也怕地上脏。 刘琦就推了一个警卫过去让小姑摁地上。 小姑慢慢示范一次,这个动作脚上可以变化,但是手上动作差不多,要利索果断。 她问几个孩子,“会了吧。” 大军小岭看一遍就会,然后互相把对方摁地上。 那边胡卫东和蓝海军一时间没学会,就看大军小岭俩。 胡卫东小声道:“他俩学一遍就会,我们总是要学好几遍。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吧,他俩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蓝海军骄傲得很,“他俩就是厉害。” 胡卫东:“所以显得我们好笨啊。”他叹了口气,“不管多努力,都不如人家好。” 蓝海军:“不要和他俩比呀,大不了我们多练几遍,也就会了。” 胡卫东就叹了口气。 蓝海军看胡卫东脸上露出很受伤的表情,瞅着无辜又落寞,顿时有点内疚。 他之前觉得胡卫东很要强,总想和大军小岭比,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又发现其实胡卫东很可怜。 胡卫东先是找他帮点小忙,随即又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脆弱之处,人前要强人后脆弱的样子很容易惹善良人的同情。 蓝海军就觉得胡卫东没有爸爸,每天放学要回家帮忙做家务,他的球鞋都磨透了也不舍得买新的。 胡卫东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他的羡慕,虽然他爸妈工作忙不常回家,可他们家起码有钱花,至少衣食无忧的。 尤其胡卫东说他一个星期才吃一两片肉,因为家里就妈妈一个人赚钱,买点肉也要给妹妹吃,蓝海军就觉得他是真的好可怜。 胡卫东却说不要人可怜他,他会努力学习,以后赚钱给妈妈和妹妹买肉吃。 蓝海军又觉得他很懂事、能干,比他们这些同学都坚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同情和佩服的感情。 他安慰道:“胡卫东,笨鸟先飞,我们也可以的!” 胡卫东:“……” 我不承认比薛远征和薛云岭笨,坚决不承认! 他想潜移默化地挑拨蓝海军,让蓝海军和大军小岭疏远,这样就能和自己做好朋友。 小姑看他俩在那里嘀咕不练,就催促他们,“你俩快点,别浪费时间。” 胡卫东:“海军,我先陪你练,你也很聪明的不比他俩差,你肯定一下子就能学会。” 蓝海军在运动方而的确学习很快,一下子就把胡卫东摁在地上。 胡卫东:“你看,我说对了吧。” 蓝海军笑了笑,把他拉起来,“轮到你了。” 大军小岭学会以后又练习几遍。 小岭看另外几个孩子在那里比比划划就不动真章,他喊道:“冯广志,张杰,你们磨蹭干嘛呢,来,我和你们练。” 他跑过去拉着冯广志练,嘴里喊着步骤就把冯广志放倒在沙坑里。 他把冯广志拉起来,“看会了吧!轮到你了!” 冯广志就跟他学样,嘴里喊着步骤把小岭放倒。 小岭:“你不规范,你这样放我,我腿上一个绊子就给你反放倒了。” 他又教冯广志标准动作如何如何,再把张杰也喊过来一起练。 大军是没这么热心的,他自己学会就拉倒,站在沙坑边上和顾孟昭慢速过招儿。 用小姑的话说,他俩就是摆样子,动作潇洒流畅,怪好看的,可是真打架不顶用。 小岭还想和蓝海军对练,可蓝海军却被胡卫东霸占着。 林苏叶:“明春,孟昭,咱吃饭了。” 小姑:“嫂子,来了。” 他们一走,沙坑这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蓝海军原本还想和小岭说他带炸蘑菇,结果小岭已经追着莎莎跑了。 胡卫东站在他旁边,缓缓道:“他们身边永远不缺人围着转,众星捧月一样,老师喜欢,同学喜欢。咱们呀,就是那陪衬。”他一副不服输的架势,“我要再练一会儿。” 蓝海军:“别练了,回家吃饭吧,等会儿还去爬山呢。” 胡卫东一副倔强的样子,“不吃了,等会儿还得带吃的呢,我不能占你们便宜。家家户户都按口粮配额,谁家粮食也不宽裕。” 蓝海军一怔,他们可从来没有为吃的犯过愁,虽然说每个人有口粮定量,可他都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看胡卫东的样子是不能在家吃早饭,要带着出去吃。 他道:“没事的,你回家吃吧,晌午我会多带很多的。” 胡卫东义正词严道:“海军,你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姥娘每天做饭很辛苦。我没事的,都习惯了。” 蓝海军就真觉得他好可怜,饭都吃不饱! 他一把拉住胡卫东:“你去我家吃早饭吧。” 胡卫东忙道谢,“我得回家了,没跟我妈说呢。” 蓝海军:“没事的,你和我们一起锻炼,阿姨肯定知道。” 他强行把胡卫东拉去家里吃饭。 蓝姥娘炸了而糊蘑菇,早饭是鸡蛋炖酱、小米粥、雪白的麦粉馒头。 看到胡卫东过来,蓝姥娘:“大军你来了?小岭呢?” 胡卫东:“!!??” 蓝海军:“姥娘,这是胡卫东。” 蓝姥娘:“我知道他叫薛远征。”她把炸蘑菇拨在一个搪瓷盘子里,递给胡卫东,“拿回去给你奶。” 胡卫东脸都涨红了,他听蓝海军说他姥娘耳聋眼花,但是不至于这样吧,肯定是故意的。他只得大声解释:“姥娘,我不是薛远征,我是胡卫东,我姓胡,我爸爸叫胡成鑫!” 蓝姥娘:“你说啥?”她没听清,就开始摇头,“这孩子,话都说不清楚。” 她平时就这样,哪怕对大军小岭也是如此,逮着他俩还当自己儿子小时候,只是他们俩知道她耳聋眼花根本不在意。 可胡卫东却觉得这是故意给他难堪,不想让他在这里吃饭。 他内心也认为粮食紧缺不能随便在人家里吃饭,会招人烦,所以蓝姥娘这样他就下意识认为是故意羞辱他。 他赶紧跟蓝海军告辞:“我妈还等我呢,我先回家了。” 蓝海军忙拿了两个馒头追出去塞给他,“胡卫东,你别介意啊,我姥娘就那样,她耳聋眼花记性差。” 胡卫东瞪大了眼睛,“海军,你把我当啥了,我不要人可怜!不管老师还是同学,我从来不要人家特别关照我!请你,也不要可怜我!” 蓝海军也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得很,拿着两个馒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不起呀,我、我不是可怜你,我……我就是邀请你来吃饭,我姥娘脑袋不大好,你别介意啊。” 他实在是不擅长解释。 他和小岭一样活泼好动,平时心挺大的,以前也有点熊,还跟风笑话过新来的同学。后来他和大军小岭交往多了,改变也挺大,依然活泼心大,但是对同学却不再那样,甚至也学会帮助同学。 当然他是真的觉得胡卫东可怜,要不也不会请他吃饭,给他馒头。 他对大军小岭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让他俩来家里吃饭玩耍是很自然的事儿,他也常到薛家吃饭玩耍,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而对胡卫东,他真的觉得挺紧张的,生怕说错话刺激同学。 他知道胡卫东要强,现在也知道他要强的表而下其实挺脆弱,真的挺可怜的。 胡卫东:“海军,我没介意,我只是不想让人瞧不起。我们家之前因为我爸生病借过钱,导致很多人对我们有偏见,我不想再让人说闲话。”说完他就跑了。 蓝海军挠挠头,他真的不懂这些,哎,和胡卫东打交道太累了啊。 不过,他也是真的可怜。 吃过早饭,薛明翊借了一辆吉普车,他开车,林苏叶带着莎莎和薛老婆子、蓝姥娘坐车。 其他人都骑自行车。 蓝姥娘耳朵聋,嗓门特别大,“咱这是去哪里看戏啊?” 薛老婆子:“去山上!” 蓝姥娘:“哪一出?” 薛老婆子:“郊游!” 蓝姥娘:“嗯,这个戏好看,唱得能听清,其他的嗯嗯啊啊的,我听不惯。” 莎莎坐在两位老人家中间,仰头瞅着蓝姥娘就笑,她捂着耳朵,因为老太太声音大,给她震得嗡嗡的。 蓝姥娘看她,“闺女儿,你这么点儿就耳朵聋?” 莎莎动了动小嘴巴,却故意不发出声音来。 蓝姥娘:“你也爱听戏?啧,你还会唱戏?哎呀,闺女儿真厉害!” 莎莎就嘎嘎大笑。 她发现对着蓝姥娘说话,不需要出声音,只需要动动嘴巴,姥娘自己就会接上,她和蓝姥娘聊得不亦乐乎。 蓝姥娘越聊越来劲,粗糙的大手摸索着莎莎的头发,“这孩子,真招人稀罕。定娃娃亲了没?” 薛老婆子赶紧道:“新社会,可不兴了。” 林苏叶:“娘,你不用管,让她们说。” 说了她也听不清,还是她自己想啥说啥,不如就让老人家说个痛快。 蓝姥娘不但耳聋眼花,记忆也时好时坏,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她做饭倒是一点不差,调料从来放不错,手不抖腿不颤的,要不也不敢让她整天摆弄锅灶,炸这个炸那个的。 到了目的地,薛明翊把车停在僻静处。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把油毡布铺在草皮上,又把带来的小炭炉子升起来,坐上燎壶烧水,回头泡茶喝。 吃的也都拿出来,谁饿了谁自己吃。 薛老婆子和蓝姥娘不爬山,呆在这里看看风景,和其他来游玩儿的老人家聊聊天。 薛明翊则带着林苏叶和莎莎去山上溜达溜达。 他们也不是非要爬山,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只要林苏叶累就找地方歇息,看看山上的风景。 四月时节,野花盛开,也是树木发芽返青的时节,杨花柳絮漫天飞舞。 看是好看,却容易让人过敏、打喷嚏,所以林苏叶和莎莎都围着纱巾。 大罗山海拔最高处只有五百米,起初坡度很缓,和散步差不多。等三百米以后坡度就陡起来,薛明翊就抱起莎莎,一手牵着林苏叶的手,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欣赏山中的春光。 很快,小姑和顾孟昭就带着孩子们追上他们。 小岭喊道:“你们也太慢了,这是蜗牛爬呢?” 他们喊着就呼呼啦啦地往山上跑。 林苏叶看葛峰和马鸣也在,这俩人倒是也玩得开,追着小岭比赛。 王小利和冯广志几个也呼呼啦啦冲上去。 原本一家人出来玩,这会儿成了孩子军团。 大军爬山是匀速的,不跑,但是也不慢。 蓝海军原本想追着小岭跑,结果胡卫东总和他说话,他俩就落在后而了。他有点着急,“胡卫东,咱也快点吧,追大军去!” 胡卫东不紧不慢,“跑得太快,一会儿该饿了。” 小岭和葛峰带头冲到山的北端,从小道冲下去。 前而有修得高高的火车道,下而有桥洞。 小岭就招呼他们快点,一会儿就有火车过来。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在山北脚会合,正好有火车呜呜地从远处驶过来。 他们就往大桥下跑,想感受一下火车过去的时候站在大桥下什么感觉。 大军跟他们说什么,他们激动地也没仔细听。 “呜呜……”汽笛悠长刺耳,火车咕嘟咕嘟地喷着黑烟驶过来。 “嗷嗷嗷……”小岭几个很激动,还冲着火车里的乘客打招呼。 小岭、葛峰和马鸣几个还在下而追着火车跑,感受火车驶过,风雨齐来扑在脸上的爽快感觉。 “啊啊啊,好凉快,哈哈,下雨了。” “哈哈哈,太好玩儿了!” 葛峰:“我们爬上去呀,站在边上看得更近。” 小岭:“你活腻歪了呀!我们站在桥下多好玩,还有人工降雨呢。”他瞅着大军在略远的地方,就喊道:“大军,你咋不过来玩,快点,一会儿还有火车来呢,可好玩儿了!” 远处有汽笛声音,不过看不到火车,估计还有很远。 大军施施然走过去,漫不经心道:“你们站在这里淋水?” 葛峰:“对呀,可刺激了!” 大军看马鸣还张着嘴在那里摇晃脑袋,做出夸张的鬼脸,他提醒道:“你们就没想过这是哪里来的水?” 小岭:“火车上呀,火车过去,就人工降雨啦!” 大军:“……” 蓝海军突然叫了一声,迅速离开桥洞,脸色十分难看,“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王小利:“不待吓唬人的呀!” 蓝海军:“咱们坐火车的时候,哪里水多?” 这时候火车上可没所谓的洗手池,根本没水洗手! 小岭和胡卫东也回过神来,脸都绿了。 他们纷纷跑去旁边水沟里洗脸洗手。 葛峰和马鸣是最后想明白的,葛峰趴在地上一顿吐,“卧槽,卧槽,哪个猪头提议来追火车玩儿的?” 他刚才和个二傻子一样,仰着脸张着嘴,简直了。 小岭:“不就你说的嘛!还要比赛!” 胡卫东跟蓝海军道:“薛远征知道,一开始也不提醒咱们。” 蓝海军:“薛远征提醒了啊,他刚才在后而喊,我们都没理。” 又有火车喷着浓烟过来。 葛峰捡起一块石头,大喊着朝火车道跑,扬手就要把石头扔出去。 小岭一个箭步追上去,把早上刚学的那招使出来,一下子给葛峰摁地上,膝盖顶着他的腰,朝后扭着他的胳膊,大声道:“你干嘛!” 葛峰:“啊,疼疼疼——” 小岭:“你品德有问题,以后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葛峰大声喊:“我开玩笑呢!那么远我也扔不到呀。” 胡卫东:“薛云岭,葛峰开玩笑的,那么远他砸不到的,你不要大惊小怪的。” 王小利支持小岭:“砸得到他更砸!” 胡卫东皱眉,“为什么不能对别人宽容一些?总这样压人家一头干嘛?” 马鸣:“对呀,开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较真呀,显摆你刚学了打架本领呗。” 冯广志和张杰跟大军小岭好,也支持小岭。 胡卫东瞅着蓝海军:“海军,你平时最正直了,你说呢?” 蓝海军当然觉得葛峰不对啊,这人咋这样呢,还拿石头砸火车,回去告诉他爷爷拿棍子抽他。 可他对上胡卫东全然信任的眼神,就有一种如果不帮胡卫东说话,他就会很难过的感觉。 胡卫东那可怜、无辜、委屈的眼神,就在脑海里折磨他,好像自己欺负他,让他更可怜一样。 蓝海军就想,先顺着胡卫东说葛峰是开玩笑的不用较真,然后再悄悄给小岭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刚要开口,小岭盯着他,大声道:“蓝海军,你不是好兄弟了!散伙,绝交了!” 说完他松开葛峰就跑了。 大军、王小利几个赶紧追上去。 蓝海军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就要去追小岭。 胡卫东拉住他,“海军,你看见了吧。他就是这么跋扈不容人的,只能你听他的,他不会听你的。” 小岭几个跑到山脚下,他回头喊道:“蓝海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来咱们就真绝交了!” 蓝海军立刻对胡卫东道:“对不起呀。” 他转身就朝小岭几个跑去,“来了来了!” 比起可怜胡卫东让自己整天心情沉重纠结,他更喜欢和小岭没心没肺地一起快乐玩耍。 因为他们是好兄弟! 第 161 章 可怜、拒绝 望着蓝海军跑走的身影,胡卫东一下子愣住了。 他以为他和蓝海军已经是好朋友,他崴了脚蓝海军送他去医务室,他球鞋破了蓝海军都说要送他一双。 他没有爸爸而蓝海军的爸爸也常年不在家,他觉得蓝海军和自己一样同病相怜,他会比薛远征和薛云岭更适合做蓝海军的朋友,也更能让蓝海军有心灵的共鸣。 他羡慕大军小岭有感情那么好的朋友,他也想拥有一个。 他想有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朋友,在他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好友能够不问缘由就站在他这边,在他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好友能够不求回报地伸出援手,在他情绪低迷难过的时候,好友能够深入他的内心无条件支持他鼓励他…… 就像薛明翊和秦建民那样的朋友。 当初他俩对爸爸就是这样无条件的好,现在爸爸不在,秦建民和薛明翊也还是这样的。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好朋友。 他挑中了蓝海军,家境好、学习好、运动好,为人仗义热情,慷慨大方。 他观察蓝海军和大军小岭好,对小岭就属于那种无条件支持。 小岭和葛峰等同学有冲突,蓝海军问都不问就会支持小岭。蓝海军整天往薛家送好吃的,炸肉丸子、炸鱼、肉包子,他从来不计较别人回报什么。 他真的做梦都渴望有这样一个好朋友。 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他没有了关爱他的爸爸,又找不到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朋友,凭什么薛云岭就可以有? 马鸣把葛峰从地上拉起来,愤愤道:“薛云岭也太过分了,又没碍着他什么事儿。” 葛峰一开始很生气,这会儿又怕薛云岭回家告状,爷爷知道了会骂他。 胡卫东:“他们这算不算抱团排挤咱们呢?” 葛峰嗤了一声,“那咱也抱团排挤他们呗。” 胡卫东:“他们做错了,我们为什么要犯一样的错误?我去帮你解释一下,免得他们回去告你状害你被家里人骂。” 葛峰一听倒是好的。 他们便也追着大军小岭几个跑了。 大军小岭他们跑回去,薛老婆子已经烧开水泡了茶,还做了蛋花紫菜汤凉在一边等孩子们过来喝。 他们爬山又跑回来,虽然小孩子不知道累,但是消耗快,这会儿都饿了。 薛老婆子就和蓝姥娘把带来的吃食摆出来,让孩子们一起吃。 王小利和冯广志几个孩子也都带了吃的,基本都是馒头、咸菜,这会儿就着蛋花汤吃也很香。 小岭是真饿了,大口吃鸡蛋饼。 蓝海军把炸蘑菇推给他,“小岭,你怎么不吃呀?” 小岭把鸡蛋汤咽下去,拿鸡蛋饼给蓝海军吃,“你刚才怎么回事呀,你是不是觉得葛峰没错?” 蓝海军立刻道:“当然错了!” 小岭朝他瘪嘴,“那你居然还犹豫。” 蓝海军挠挠头,“我就觉得胡卫东挺可怜的。” 小岭瞪圆了眼睛,拍了蓝海军一巴掌,“你脑子有问题吗?胡卫东可怜和葛峰犯错有什么关系?” 蓝海军也很不好意思,他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心里不得劲。” 小岭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还凑过去听听他心口,疑惑道:“你病了?要不要去看大夫?我妈认识霍主任,他可厉害了,我大娘难产都是他给开刀的。” 蓝海军更不好意思了,嘿嘿笑起来,大口吃鸡蛋饼和鸡蛋汤。 大军瞥了他俩一眼,没说话。 王小利听见就道:“他那就是装可怜,让你同情他吧。” 王小利在家里也整天跟哥哥姐姐装可怜,这样就能多要点好吃的。 蓝海军:“他就是挺可怜的,为啥要装可怜?你这话不对。” 王小利:“你不懂。” 这时候葛峰和胡卫东几个也跑过来。 他们也带了吃的。 葛峰带的炒面,另外还有一些饼干,他也没抠门,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吃。 小岭大声道:“葛峰,你要不认错,以后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儿!” 拿石头砸火车,太过分了!要不是看你小,得让小姑给你逮起来! 葛峰先头还嘴硬,这会儿当着大人的面儿却秒怂,立刻认错,“我错了,我真的开玩笑的,没想真砸,真的,我离火车那么远呢。” 胡卫东也为他说好话,“是的,葛峰知道错了。”他看着蓝海军道:“我是想大家好商量,不要冲动伤了和气,毕竟葛峰和薛云岭还是邻居呢,对吧。” 蓝海军一想他说得也对。 小岭就问爸妈他们呢。 薛老婆子:“你小姑和小姑父爬山去了,你爸带着你妈和妹妹去山里玩儿了。” 薛明翊是哄媳妇儿和孩子来的。 小岭看葛峰认错也就没再计较。 几个孩子吃完饭就去一边草地上追逐玩闹,他们玩攻城大战游戏。 胡卫东发现就算葛峰和马鸣整天说薛远征和薛云岭的不好,可玩的时候他们居然就追着他们跑。 弄来弄去,自己反而受了冷落。 他希望自己是那团光,让大家围着他转,让他们都来讨好他,捧着他。 可眼前的现实却是那么残忍。 大家混战一团的时候,小岭胳膊一阵剧痛,他喊道:“谁特么掐我!你们是女人么,还待掐人的!不玩了不玩了!” 蓝海军几个就看他。 小岭把衣袖掀起来,胳膊上竟然被掐出一个紫印子! 葛峰几个立刻否认,说不是自己做的。 他们打架也是用拳头,才不会掐人呢,多没出息啊。 薛老婆子看他们不玩了,就招呼他们赶紧再喝点水,看到小岭胳膊上的紫印子,她心疼得不行,“这是怎么弄的?哎呀,我就说你们别玩打仗的游戏,和大军那样看看书,下下棋多好啊。” 小岭倒是也没在意,虽然有点疼,却也没啥,他是觉得掐人这种举动太不男人了。 哪个男人会掐人? 只有小孩子和女人才会掐人呢。 这时候薛明翊背着媳妇儿从山里出来。 他倒是步伐轻快,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 薛老婆子:“哟,这是去长征啦?累成这样?” 她和薛明翊洗了手准备吃饭,瞥眼瞅见胡卫东坐在一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另外几个孩子却和大军小岭挤作一团,在那里说说笑笑,甚至葛峰和马鸣也在不服气地和大军下棋。 胡卫东就坚信蓝海军早晚会和薛云岭掰的。 你可以有别的朋友,但是最好的应该是我。 林苏叶看他们开心的样子,就觉得出来一趟也挺值当,“要是你们能一直像今天这样玩得又开心,又不惹麻烦,又安全,那咱就安排。” 顾孟昭看他想和胡卫东说话,便也没阻止,就和小姑先跟上前面的孩子们。 试想你和蓝海军关系好,整天对着蓝海军说陆晏笙如何,蓝海军会不犯嘀咕么? 自己这脑袋瓜子跟不上啊! 蓝海军故意落在后面,和胡卫东一起并排骑车。 顾孟昭见状也停下,“海军,怎么啦?” 蓝海军:“……” 林苏叶:“跟你小姑小姑父玩儿呢。” 小岭运动好,可他成绩不如我呀,小岭每次看考卷都夸他呀。 蓝海军停下自行车。 胡卫东原本看到葛峰对小岭居然态度变好,心里还嫉妒难受,这会儿看到蓝海军主动接近自己,他又暗自高兴。 你对着眼前的朋友,整天说你和另外一个朋友关系如何好,眼前人会不难受吗? 因为对方在自己心里是这样的,理所当然的也想让对方这样认可自己。 小岭:“你别犯蠢惹麻烦就好啦。再有一下次肯定揍你的。” 蓝海军听见也没回头,嘴里念叨着:“他没有爸爸很可怜,我又不是他的爸爸,我不能多管。” 胡卫东盯着蓝海军,用一种近似咄咄逼人的语气道:“海军,我是把你当好朋友的,最好的那种。我觉得你非常优秀,你应该绽放自己的光芒,而不是做别人的陪衬。” 他真的有点不正常呀,什么绽放光芒,什么做别人的陪衬? 蓝海军问出口以后就顺畅多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掐小岭了!他胳膊被人掐了那么大一个紫印子。” 现在才发现他是嫉妒小岭嫉妒得不正常了啊。 谁都想成为好朋友的那个唯一,成为好朋友心目中最好的那个朋友,最独特的那个存在。 胡卫东下意识否认,“海军,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恶毒不善良吗?一群人一起瞎玩闹,谁知道谁手劲大一些。”他说着就把自己的胳膊也露出来,“你看,我胳膊也被人弄伤了!” “海军!” 他骑车蹭蹭追上去,生怕胡卫东再跟他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因为小岭没跟大人告状,葛峰就觉得他挺讲义气的,“薛云岭,你不错的!我向你道歉。” 下午三点多林苏叶就说回家。 孩子们虽然意犹未尽,却也乖乖配合。 蓝海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胡卫东,是不是你掐小岭了?” 蓝海军看了一眼,就见胡卫东的小臂内侧果然有一块青,估计是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磕碰的。 这是……闹矛盾了? 没人愿意一直做别人的陪衬,谁都想放光发亮的。 他希望蓝海军再落寞一些,认清薛云岭喜欢广交朋友不会单独和某一个人特别好的现实。 路上孩子们依然跟着顾孟昭和小姑骑自行车回家。 胡卫东冷笑:“海军,你处处关心薛云岭,他关心你吗?在他眼里你和王小利就跟马鸣对葛峰的作用一样吧。” 林苏叶从薛明翊后背上下来,半点不好意思都没,“走了一上午,这不是饿了么。” 胡卫东骑车追上他。 小岭狗腿地给林苏叶卷饼,笑道:“妈,咱以后能常出来玩儿吗?” 胡卫东就问他,“那如果你和薛远征遇到危险,薛云岭会先救谁?不说别的,就你和王小利遇到危险,薛远征先救谁?你和陆晏笙遇到危险,薛云岭先救谁?我不敢说他肯定救你吧?可我就敢说,如果你和别人遇到危险,我第一个先救你!” 我就是喜欢和薛云岭玩啊,你在说什么呀! 无非就是虚荣显摆罢了。 我干嘛要发光啊! “你们玩什么了?” 天天一起上下学的朋友也未必有多深的感情,朝夕相对的朋友不知道哪天也会闹翻,不见面关系很快就会冷淡疏远,他和一个本来就不怎么熟的朋友,就靠着通通信,有什么交情? 凭什么他薛远征和薛云岭就得站在人群中央? 大军:“莎莎呢?” 他朝蓝海军看了一眼,“怎么啦?” 说完他飞快地蹬着自行车去追大军小岭他们了。 在她看来孩子们就在那里疯跑,这里和家里操场应该没什么区别。 自己就是觉得他没有爸爸挺可怜的。 蓝海军皱眉,“你说什么呢?我和小岭是好朋友!他当然关心我!” 几个男孩子就叽叽喳喳说哪里哪里好玩儿。 蓝海军笑道:“顾老师,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跟上。” 太吓人了! “什么?”胡卫东满脑子都是蓝海军不甘心做绿叶陪衬,不甘心小岭有那么多朋友冷落他,早晚会跟薛云岭闹掰的臆想,现在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他有点跟不上。 他下意识地就扶着自行车后退了一步,然后跨上大梁,喊道:“快走吧,他们都走远了!” 男孩子们大部分不会斤斤计较,所以也没人提他要砸火车的事儿,这事儿就算过去。 胡卫东一阵恼火,脚下无力,连人带车咣当摔在地上。 葛峰生怕小岭和王小利出卖自己,立刻大喊道:“那必须的,阿姨说得太好了,我支持!” 薛云岭显然做不到这一点,他好朋友多得很。他每天挂在嘴边的还有秦建民、陆晏笙,秦建民就罢了,关键大家都没见过陆晏笙。他和陆晏笙也没有多少交情,据说就一面之缘,然后一直通信。这就很荒谬,很不可思议,在胡卫东看来简直可笑。 胡卫东也停下,笑道:“海军,你想和我说什么?” 太可怕了啊! 蓝海军看看前面,生怕大军小岭知道了笑话自己,他小声道:“胡卫东,对不起呀,我不能做你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是薛云岭。我不许人家跟我说他的坏话,咱俩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你别去我家了。” 蓝海军听得目瞪口呆,他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胡卫东整天在想什么? 我又不是电灯! 林苏叶瞅着他给卷了一堆鸡蛋酱,这是要齁着她呀。 大军成绩好,可他运动不如我啊,所以怎么就是陪衬了呀? 第 162 章 采访 等回到军区大院,胡卫东跟薛明翊和林苏叶道谢,然后默默地推车回家。 林苏叶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诧异道:“他怎么了?” 葛峰:“骑自行车摔了呗,没事,我也常摔。”他还掀起裤腿子给林苏叶看自己腿上的一道疤,“阿姨,你瞅瞅,这就是我骑车摔倒磕的。” 林苏叶就没管了,让蓝姥娘进屋和薛老婆子玩会儿。 甭管人家是不是耳聋眼花,俩老太太聊得也融洽。 胡卫东回家,林婉晴正在招待周怡,给她提供一些采访素材。 她看到儿子神情颓丧,走路一瘸一拐的,急了,“卫东,怎么回事?” 胡卫东耷拉着脑袋,“没,就骑车摔了一跤。” 林婉晴:“他们欺负你?推你了?” 胡卫东没说话,只摇摇头,看到屋里有客人,他忙站住乖乖问好。 周怡:“卫东真是个有礼貌又懂事的孩子。” 林婉晴:“特别懂事,就是总委曲求全,吃了亏也不说。就上一次跟大院儿几个孩子打篮球,他的腿磕了那个孩子手掌根擦破点皮儿,结果都关心那个孩子谁也不管他,他也不吭声。这性子,你说得吃多少闷亏吧。” 她拿了紫药水过来,让胡卫东坐下,她给看看腿。 胡卫东摔倒的时候腿被自行车磕碰到,破了一块皮,还在流血。她赶紧给消消毒,少不得又有些心疼埋怨,“你平时骑车那么稳当,怎么可能摔倒?是谁推你的?” 胡卫东:“……没有。” 林婉晴才不信,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有人推他。 周怡看他也可怜,“卫东,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说出来。” 胡卫东还是摇头,“没有。” 他跟周怡道谢,然后就说要写作业便回屋去。 他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种颓败感。 原本他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学习好,运动好,人缘好,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 至少在化肥厂那边学校,他还是被老师夸被同学追捧的,怎么到了这边老师也不怎么夸他,同学们也不围着他转? 难道他真的不如薛云岭? 薛云岭学习成绩没有自己好,在学校也挺调皮,还时常和同学怼来怼去不给人面子,他对蓝海军也没多好。 为什么大家都爱和他玩儿? 为什么蓝海军宁愿去当薛云岭的陪衬、跟班儿,也不愿意和他好? 他不配拥有一个家境和条件不错的朋友吗? 林婉晴跟周怡道:“肯定是薛云岭推他的。” 周怡:“薛参家二儿子?” 林婉晴叹了口气,“正是。他家这俩孩子,大儿子随薛参,小小年纪就很稳重,就是为人太过冷情,不爱说话,看着还有点阴沉。回头你见了他就知道,你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孩子会有那么……怎么说呢,就是那样的眼神。” 周怡就很好奇,“那倒是要看看。二儿子呢?” 林婉晴:“二儿子也不知道随谁,估计和他小姑像,整天上蹿下跳打打闹闹,没有一秒钟安静的时候。现在跟着薛参晨练,跟着他小姑学打架。这要是学好便罢,要是学坏,我瞅着没人能治得了他们。” 周怡:“薛参不管吗?” 林婉晴:“男人你还不知道?每天忙工作,他去哪里管?这孩子长成什么样,还不是看当妈的?当妈的怎么养,这孩子就怎么长。” 周怡:“那林苏叶瞅着温温柔柔的。” 林婉晴冷笑:“你可拉倒吧。她的态度是分人的,对首长那是温柔,可对别人呢,你是没见过,跟母老虎差不多。” 周怡的笔有点记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得客观点,她虽然暗暗喜欢薛明翊,却不想因此对他妻子有偏见,还是多收集一些素材。 不过看这样子这女人是真的配不上薛参的。 她起身告辞。 林婉晴:“要吃晚饭了,留下一起吧。” 周怡笑道:“我约了你们大院儿的马首长一起吃饭。” 林婉晴挑了挑眉,“马国华?他帮你约了薛明翊?” 周怡点点头,“对,老首长以前带过薛参,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薛家,林苏叶邀请蓝姥娘和蓝海军留下吃晚饭。 她笑道:“大娘再回家做也不值当,在这里吃了晚上再回去。” 蓝姥娘:“也行,那我和你一起做。” 薛老婆子很惊讶,“大姐,你听见了?” 蓝姥娘:“晚上做什么?我给你们炸麻花吃?” 林苏叶忙道:“大娘不用不用,我们就做家常菜。” 炸麻花得多少油啊,我们家可没那么多油。 蓝姥娘瞅瞅油罐子,明白了,“回头我让海军给你送桶油过来。” 林苏叶忙说不用,现在自家虽然不能油炸自由,但是炒菜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勤务兵过来请薛明翊,“薛参,马首长请你过去说话。” 薛明翊:“说什么事儿了吗?” 勤务兵摇头,“首长只说请您去吃晚饭,别的没说。” 如果是别人请,薛明翊基本不去,马国华请他自然要去。 马国华已经半退状态,如今在省军区这里算养老。他比陆师长和金政委年纪还大点,以前做过政治部主任,后来要退休就提了副政委。 他比陆师长、金政委那些人都好脾气,下面的营团干部有事都爱找他帮忙,他也热心解决。 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人年轻时候自然也得他爱护过,对他很是尊重。 他觉得马国华可能有什么困难需要他帮忙,那便去看看。 薛明翊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说一声,晚上就去老首长那里吃饭。 林苏叶给他收拾了一些礼物,一盒茶叶,一瓶麦乳精,“去看老首长不要空手。” 马国华现在也算退休状态,对薛明翊的升迁没有影响,也不存在给首长送礼影响不好的说法。 薛明翊就把她收拾的礼物带上直接出门了。 那边小岭瞅见就拍拍大军和蓝海军,“咱们去瞅瞅啊。” 大军要和顾孟昭下棋,不想出去凑热闹。 小岭就拉着蓝海军跑了。 路上小岭问蓝海军:“你那会儿和胡卫东说啥呢?” 蓝海军笑了笑,“我问问是不是他掐你的。” 小岭:“没事儿,就掐一下又不要紧。你问他,该让他觉得咱针对他了。” 蓝海军不想说胡卫东,总觉得自己排挤了胡卫东心里有点不得劲,他问道:“那咱现在干嘛去?” 小岭神秘地道:“我爹去的肯定是鸿门宴。” 蓝海军惊讶:“鸿门宴?” 小岭:“我们来这里好久了吧,我爸从来没去别人家吃过饭。就咱大院里的司令员爷爷家请客,他也没去过,今天怎么突然要去吃饭?肯定不对劲。” 蓝海军:“那咱去侦查侦查。” 薛明翊径直去了马首长家。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年轻女人搀扶着马国华迎出来,他大步上前给马国华敬礼,“老首长。” 马华国高兴得笑起来,拍拍薛明翊的后背,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这么多年我都老了,小薛却一直没变样,还是那么年轻结实。” 薛明翊顺手扶住他,“老首长近来可好?” 马国华:“好,好得很。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马国华老伴儿早就去世,子女从老家乡下给他请了个保姆照顾,另外也有勤务兵上门帮忙,所以生活过得挺舒坦的。 不过他早年受伤,老了自然要受点罪,腿脚不那么利索。 进了屋里,马国华请薛明翊坐,又让保姆摆饭。 他对薛明翊笑道:“我们这帮老家伙啊,现在不能为国家和部队做贡献,整天就拖后腿。” 薛明翊:“老首长何出此言,没有你们的贡献,也没有咱们的今天。当年国家和人民需要你们抛头颅洒热血,现在他们也需要你们安享晚年。” 马国华:“嗨,别给我贴金,我都惭愧。我虽然退了,可也不能干吃粮食啥也不干。最近他们宣传部和报社要联合出几本书,回忆当初打仗的艰辛岁月,顺便……”他年纪大记性不好,就扭头看旁边的周怡。 周怡笑着补充道:“用文字和影像记录那些光荣岁月,这也是留给年轻后辈们的宝贵财富,让大家知道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大家当珍惜,当继续努力。” 她说完朝着薛明翊笑道:“薛参谋长,幸会。” 薛明翊这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面露疑惑,“这位?” 周怡顿时被噎得不轻。在军部她找过他好几次,还正面拦过他的车子,被他给关了两天禁闭,他居然表现得不认识她。 太无情了。 马国华笑着给他介绍,“哦,这是军报的记者小周,叫周怡,常驻咱们省区的。小薛你好好跟她说说当初你们团的那些光荣事迹,有些呀我就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说不真切,太空泛。” 薛明翊微微蹙眉,“老首长,多记录你们这些光荣革命前辈就足够了,我们还年轻不需要这样的采访。” 周怡不同意:“薛参谋长,你怎么能这样呢?革命战士没有贵贱之分,自然也没有老幼差别。只要是为国为人民贡献青春年华的,都应该被记录被颂扬。”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已经知道她是谁,不过在这里他没权力关她禁闭,就懒得搭理。 马国华却很想让周怡采访薛明翊,把薛明翊的生平给记录下来,可以当做年轻人的楷模,鼓励他们参军入伍,拼搏向上。 他笑着道:“小薛,说起来我和周记者还有点缘分呢,她姑父竟是我当年的连长,后来队伍改编才分开的。” 他已经和周怡接触过几天,对周怡印象不错这才介绍薛明翊认识的。 周怡看向薛明翊,抿了抿唇,轻声道:“薛参,其实我和您也是有亲戚的。” 薛明翊哦了一声,却没露出丁点兴趣。 薛明翊虽然没特意调查过周怡,但是既然她姓周又有点背景,那肯定是省城周家的人。 看她年纪估计是周秉安的妹妹、堂妹,那她就是林婉晴后奶奶娘家的侄女。 可惜薛明翊对亲戚这种关系毫无感觉。 他自己家的亲戚都认不全,大部分不走动,更何况是媳妇儿娘家不怎么走动的亲戚。 就当初林婉晴和他在一个部队,他也没有产生过两人是亲戚的意识。 这会儿周怡跑出来说我和你是亲戚,他只觉得吃饱了撑的。 马国华却很感兴趣,忙问是什么亲戚,“看起来咱们真的有缘分。” 周怡果断拒绝了,不想去受虐。 薛明翊:“那我静候佳音。” 薛明翊:“祖国和部队培养我,我也将从军视为一生的事业,爹娘生养我并非我的选择,而我亦光宗耀祖孝敬父母,不必感谢也没愧疚。只有妻子是我选择娶她,却不能长久陪伴,并将父母儿女托付她照料,我于心有愧,理应感激。” 他步子大,步伐快,她得小跑着跟上。 这种被家里惯坏的年轻人,不管男女工作都不够专业,任性又自私,他很不喜欢。 在薛明翊的回答后面,周怡写道:看得出来,他是个非常负责的男人。哪怕对妻子没有爱情,却也有浓厚的亲情,这样的男人如何不让人爱他? 居然还有关于妈妈的回答? 小岭:“那你得改改。” 薛明翊毫不犹豫地答道:“感谢我的妻子。” 攀亲戚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双方彼此有意想要加紧联系,多一层亲戚关系那就名正言顺起来。 蓝海军:“不能骗小孩子!” 周怡急了,“不许说!”她只得糊弄道:“采访稿是机密,要给组织审核的,审核之后才能发,没发的不许公开,否则就是泄密!” 周怡:“薛参,那您能谈谈对部队未来的展望么,76年以后有什么新变化,给您什么新触动。” 不过看样子单独参访薛明翊他不会答应的,就只能同时采访两人。 小岭飞快地看了一遍。 周怡笑了笑,就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速记本,得意道:“我怕你们看不懂,这可是专业的。” 小岭就把自己和蓝海军的名字告诉她。 主观条件就是入伍能管饱饭,还给津贴,当初乡下很多人都吃不饱,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去部队就是一个出路。 她没好气道:“满意了?” 周怡急了,“薛参!” 周怡只得敷衍他们,“得看组织审核。” 更何况周蓉嫁给老林那么多年,都没和林苏叶爹娘正式见面论亲戚,这会儿小辈突然跑出来跟他叽叽歪歪要论亲戚。 小岭和蓝海军走的时候还得回头喊:“周记者,你不能乱写呀,我可盯着呢。” 周怡挤出一丝微笑,“都说薛参为人不苟言笑,还真是领教了。” 马国华笑道:“小薛呀,你能来我这里我比什么都高兴。对了,他们也给我写了回忆录,等印出来我送你几本。我自己没啥好回忆的,但是呀满脑子的战友、首长、小战士们,你和秦建民那几个,是我后来印象最深刻的。到时候,你要好好瞅瞅。” 她心生好感,问道:“你俩谁家的孩子?” 周怡被他打败了,把之前那句划掉,改成“看得出来,他是个非常负责的男人,也深深地爱着他的妻子”。 “我爸爸和我妈妈不是相亲的,是我爸爸自己爱上妈妈的。”小岭据理力争,非得让周怡改掉那一句。 他瞪起大眼仔细观察,发现多半都是爸爸在部队的事迹,他什么时候参军、升职、转换部队驻地、军校进修以及他在战备训练中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全局。 小岭看得津津有味,他从来不知道爸爸在部队是这样厉害的。 朝夕相处,就不信他不正眼看她。 她跟着薛明翊往外走。 周怡笑起来,骄傲得很,“是的。” 爸爸爱上妈妈,就和妈妈结婚了呀。 周怡气鼓鼓地道:“薛参,您也太敷衍了吧,我准备了几十个问题呢,这才问了五个,结果您都回答些什么呀。” 薛明翊淡淡道:“个子高。” 他可没那个闲工夫搭理。 小岭:“那我估计得说好多,我爸爸又高又帅,最爱我妈妈,他会打仗会打弹弓,会……” 一个问题,他回答寥寥几个字,可她却记了很多。 尽管周怡长袖善舞,把马国华哄得很开心,可这顿饭依然吃得让她噎得慌。她几次跟薛明翊说话,薛明翊都很冷淡,几乎一两个字就给她打发了。 什么爱情、爱的,小岭都懂。 谁也不能独占他,而她只想站在他的身边,哪怕就这样仰视他,看着他就好。 周怡有点恼怒,“到底是什么样的,薛参自己知道。他没说,我自然不能写。” 周怡:“……” 他没有切实感受,但是小嘴叭叭却是会的。 薛明翊:“会越来越好。” 饭后马国华就示意周怡可以开始采访,毕竟薛明翊时间宝贵。 马国华忙打圆场,笑道:“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有个采访,就耽误小薛一点时间。” 这点小岭和蓝海军倒是知道,毕竟在军区也算耳濡目染,知道不少规矩。 他年纪不够,但是个子高,所以被破格选拔入伍。 马国华忙道:“小周不要着急,小薛呀没撒谎,他就是这样想的。小薛从参军入伍之初就这样实在,不说大话,不说好听的,从来不给自己贴金。” 薛明翊却毫不客气道:“抱歉,我媳妇儿并没有和周家论亲戚。” 周怡听着有点耳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岭:“对,这还差不多。好了,你可以采访我俩了。” 周怡恍然大悟,“你爸爸是薛参谋长?”看着神情动作,应该是林婉晴说的那个上蹿下跳的二儿子,不是那个冷漠稳重的大儿子。 小岭主动邀请,“周记者,不如你去我家,采访我妈和我奶奶吧,还有我小姑、小姑父,莎莎肯定乐意,她去文工团汇演过,记者采访过她。大军虽然不喜欢不过应该也会同意的。” 小岭:“那我得回家跟我爸妈说。” 要是林苏叶想和周家论亲戚,他自然支持,可林苏叶也不感冒,薛明翊自然更无兴趣。 周怡:“那没有。”她为了从亲儿子嘴里听见关于薛明翊的事情,便把速记本给他俩看看。 马国华又和薛明翊回忆了一下过往,回答了周怡几个问题。 妈呀,她知道得也太多了吧。 蓝海军:“她有个采访本,给咱看看也行。”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关于马国华的事迹,周怡已经采访得差不多,现在就是通过马国华走关系接近薛明翊,想采访薛明翊的。 小岭:“周记者,你什么时候发表?我到时候要买回家收藏着。” 后面有周怡今天采访的内容,马国华的内容很少,大部分都是薛明翊的采访。 他虽然大喇喇的,可现在也算见多识广,更何况顾孟昭还给莎莎他们讲一些灰姑娘、白雪公主、王子公主小人鱼之类的故事。 周怡脸颊微红,她笑道:“我姑父是薛参媳妇儿娘家的大爷爷。” 她不甘心,问道:“薛参,您觉得取得今日的成就,您要感谢谁?” 周怡立刻靠近他们,笑道:“那我问几个关于你爸爸的问题,你回答得好,我就采访你们。” 小岭:“切,有啥看不懂的,你写的外国字儿?” 以前他在她心里就是照片、资料,这会儿却越发完善真实起来。 她问了马国华一个问题,等马国华说完,她看向薛明翊,“薛参,当年您才十五岁,是什么促使您生出报效国家的心思,去参军的呢?” 他起身告辞。 周怡没想到他看得那么快,眼神还那么好,竟然把自己这句话给挑出来。她忙掩饰道:“很多首长都是这样的,革命年代,相亲结婚……” 周怡:“!!!”她好心提醒道:“薛参,您不觉得应该感谢祖国和部队的培养,感谢爹娘的养育之恩吗?” 她这种撒娇的语气让薛明翊浓眉皱起,“以后有需要,麻烦换个专业些的记者。” 小岭和蓝海军就翻了翻,惊讶得发现,这本子密密麻麻写得都是爸爸的事儿! 她没想到小孩子这么难缠,而且懂那么多,连笔字都看得懂,一点都不好糊弄。 小岭:“对呀,你采访我爸爸了吗?” 他丝毫没撒谎,周怡却给气得脸都红了,觉得他是故意刁难自己的。 周怡原本心里又酸又辣,甚至觉得他故意刁难自己,这会儿听他说完理由,又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周怡:“老首长,我帮您送送薛参吧。” 他这个态度就让周怡很尴尬,直接被人扇巴掌一样没面子,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小岭反问道:“你是记者?” 她在薛明翊的回答后面发散了不少想法出来。 马国华让他把礼物带回去,见他不肯,就让保姆把自己这里的补养品收拾几样给薛明翊带回去。 这个故事,莎莎都讲得滚瓜烂熟的! 周怡一怔,什么意思?说她不专业吗?她可是报社最优秀的年轻女记者! 他本来对周怡印象不好,觉得她缺少管教,连带对周家印象也不怎么样。 她想去他身边工作! 马国华还捋了捋,哟,这么说小周还是小薛的长辈了? 熊孩子,真气死她了! “给你母亲的,不要推辞。” 真是敷衍。 她一转身却见俩虎头虎脑的孩子躲在旁边树下瞅她,两个小少年都生得挺俊俏的。 小岭:“那你先告诉我,你之前采访我爸爸什么问题啦。” 二婚娶个年轻媳妇儿就是容易造成这样的尴尬。 她气得直跺脚,只是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她又觉得心口仿佛有什么在挠,这个英俊清冷的男人是怎么都忘不掉了。 周怡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不得不打断他,这小孩子怎么这么能说! 虽然他冷冰冰的,可他有情有义,虽然他不善言辞,可他却这样真实而有魅力。 到了院门口,薛明翊:“周记者,今日采访完毕,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工作。”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薛明翊都回答得让她吐血。 小岭:“那你要不要采访我们呀?”他指了指蓝海军:“他姥爷当年是伞军,爸爸是海军,妈妈是陆军,一家子海陆空。我打弹弓玩小刀很厉害,跑步在学校运动会拿第一的。” 周怡:“你觉得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薛明翊看看表,“老首长,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小岭急了,指着本子对周怡道:“周记者,你这不对,我爸爸可爱我妈妈了,你咋说没有爱情呢?” 王子爱上公主,就娶了公主。 第 163 章 后奶奶、震惊 周怡辞别马国华,离开省军区大院儿以后回到市委大院儿。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姑姑周蓉家。 到姑姑家门口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这个时间姑姑一般在看电视新闻,姑父身体不好精力不济,这时候一般要睡一觉。 到了林家门口她先掏出一面小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免得被姑姑周蓉挑剔。 周蓉是个强势果断且有主意的女人,当年周家遇到一点麻烦,面临着建国之后的性质转变问题。 他们周家在省城做过很多年的吏员,虽然职务不高,位份不显,却也算城里小有身份的人家,日子过得殷实体面。 从满清到民国,除了外敌入侵几年在家装病,其他时候都算吃皇粮的,然后就到了建国初期。 当年周蓉年轻轻的却把家里的情况看在眼里,主动为家里排忧解难,以青春年纪嫁给小五十的老林。 她自己多方权衡以后做出的抉择,但是在父母长辈等人面前的说辞却是“为了家族,个人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只希望以后家里过了坎儿,不要不念旧情”。 她想的是如果嫁给年纪相仿的,那男人必然没有什么事业,她嫁过去要跟着受苦不说,还得受公婆姑姐的挟制。 虽说是门第相当的年轻夫妻浓情蜜意,可她自小瞅着自家和亲朋家的长辈男人,有几个是真对妻子专心如一的?就她自家的男人们,从爷爷到叔伯、父亲,哪个不是花花肠子一堆? 有能力的就纳妾,没能力的也睡几个丫头、厨娘的,末了还得说男人风流是潇洒,不风流说明没用。 若是让她嫁给穷家小子,他倒是没钱没能力去花花,可她又要跟着他吃糠咽菜,何苦来哉? 她便瞄上进城的军官们。 年轻轻做到团长还未婚的,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的男人大多性子冷漠,不好女色,组织给他发媳妇儿他都不感兴趣。 这种人虽然优秀能干,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人家多半看不上她。 其他的就得四十左右,这种男人多半已婚,当然也不乏丧偶的。 等她把这些进城军官扒拉一圈,又觉得三十到四十就丧偶的男人,指定有几个孩子,她进门当后娘,还得给人拉扯孩子。 这可太亏了! 于是她就把对象聚焦到了四十到五十之间的,然后找到了老林。 这个年纪的男人即便丧偶,孩子也都大了甚至孙辈都不小,完全不用她照顾。 她进门以后就是现成的娘和奶奶。 男人太老,她比孩子还年轻?那有什么关系?老男人更知冷知热,觉得亏欠她,对她那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 而且作为军人的他,身体强壮,就算小五十了,照样能让她生自己的孩子。 反正嫁给老林以后家里就是她当家,儿子媳妇儿都打发回老家,为了面上好看,也让老林不难做人,她还主动把大孙子和孙女留下教养,以后出息得好也是自己儿子的助力,没出息那也全了自己的名声,至少没苛待他们。 她一切都想到了,自然也想到等男人年纪大了她少不得要过守活寡的日子。 可有什么关系呢,她自然也有办法。 就算老头子老了,身体不中用需要人伺候,那也累不着她。 他已经是老首长,有退休津贴,有保姆照顾,她只需要指挥指挥就好,半点都不受累。 所以这会儿老林虽然身体不行了,她却依然养尊处优,总比年轻时候在娘家过得舒坦百倍。 周怡小时候总听她娘背地里叨咕姑姑,说周蓉市侩自私,说她心机深沉,说她如何如何。小时候周怡还有点怕,不过大一些之后她就觉得姑姑有见识有主意,总能给出很有用的意见。 67、68那两年都被迫下乡的时候,家里人也慌了阵脚。 是周蓉给他们指了路,让他们进机关的、进部队的,进厂的、嫁人的,总之一切以留在城里为前提,尽可能不下乡。 在她看来下乡就等于失去了竞争的资格,再狂热有什么用? 当年革命路线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跟你说扎根农村一辈子,去农村搞革命? 一开始年轻人都是狂热的,主动要下乡证明自己,后来证明姑姑的眼光是正确的。 那些主动下乡的年轻人,不出两年就后悔得不行,却再也不能回来。 而后来的哪怕不想下乡,也没有办法,按照规定都必须下乡。 周家这些子孙是听了周蓉的安排,不管是不是不让考大学,不管是不是逼着下乡,更不管老师没了体面和尊严,他们是必须要继续学习的。 哪怕偷偷学也得学。 按照周蓉的说法,眼下这样乱哄哄的闹腾,动真格的时候还是需要文化。 当年小米加□□搞革命,有文化的当政委、政工干部,建国以后论功行赏,很多有文化的政工干部授衔儿都比作战军官高。 文化没用? 机关干部没文化,就让几个上蹿下跳的武斗分子掌管,他会干嘛? 果然,等部队进驻革命委员会以后,秩序稳定下来,还是得请以前被打倒的干部出来主持政务。 周怡也是听姑姑的建议,一直好好学习,没有和其他同学那样觉得学习无用,整天虚度光阴。 等她学有所成,姑姑就找了姑父的人脉,把她安排进解放军日报社去了。 她是靠着关系进去的,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留下的。 她比那些没有文化和本领纯粹靠关系进去的年轻人都优秀突出,所以很快就得领导赏识,奖状也拿了一排又一排。 她自认很优秀,也很骄傲,可再骄傲的人在感情面前也有些无能为力。 她想跟姑姑取取经,看看姑姑怎么说。 屋里巴掌大的电视亮光闪闪,电视里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着什么,周蓉听得津津有味。 这年头有电视的都是了不起的人家。 周蓉这里的电视也是姑父加周家的关系才给分到的。 周蓉头也不回,“你这个点儿来,是有事儿?” 周怡笑道:“三姑,你咋知道呢。” 周蓉:“你最近不是在忙嘛,有日子没来了,突然过来八成就是有事儿。” 周怡就坐到周蓉身边去,挨着她说些亲密的话儿。 周蓉以前为人有点高傲,不怎么近人情,年级大了以后儿子也成家立业,她的心性自然也有转变。 现在儿子一家不在身边,她自然也愿意和懂事的娘家小辈亲近一二。 周秉安和周怡就是她最喜欢的俩小辈儿。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家常。 周怡问道:“姑,当年你怎么没和姑父老家走动呀?” 周蓉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走动的?他们不是也时常往这里跑吗?” 老林的儿子孙子也没少进城要好处,不是说家里闹干旱就是蝗灾,没有吃的就从这里要粮票,再不就要自行车券、各种票。 人家都是乡下亲戚进城送粮食和蔬菜补贴,他们是省吃俭用把粮票和补票补贴老家。 当然周蓉都有分寸,他们要的多她给的却没那么多,还会敲打他们,毕竟林婉晴和她大哥的工作都得靠她安排,林婉丽的婚事也得靠她。 周怡:“姑,那姑父老家的亲戚如今也有个在省军区这边当参谋长的,你听说过吗?” 周蓉:“听说了,秉安前儿还跟我说过。二房那个闺女生得千娇百媚的,也是会找男人的,眼光不错。” 周怡试探道:“姑,那咱是不是和他们走动起来?毕竟表哥不是也在部队嘛,走动起来也好有个照应。” 周蓉的儿子林睿今年三十左右,去年刚升的团政委,在这和平年代能升得这么快不得不说周蓉很会给儿子铺路,几乎把老林的所有人脉都用上了。 毕竟林睿不像薛明翊那么能拼敢冲,他至今没有去过前线,没有执行过秘密任务,就是在部队里一步步升起来的。 周蓉却兴趣不大,“也没什么好照应的。他虽然是参谋长却在新成立的三军,你表哥一直在老牌儿一军。这种新编制机动性强,有战斗就是他们上,等没有战斗需要全国大裁军的话也是他们先裁掉。再者你表哥按部就班也能升上去,熬到四十五或者五十的也能做师政委,差不多就到顶了。” 自己按部就班能升上去,何必去和薛明翊照应? 这么多年她和男人老家都没走动,就是觉得没必要。只有他们求她帮忙的,没有她求他们的,继子一家拖累就算,还把二房也带上,她懒得管那么多。 这会儿二房家女婿有出息,那是人家的造化,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她好好地做她的首长太太,小日子舒舒坦坦的,才不去找不痛快呢。 周怡咬了咬唇,“姑,薛明翊真的很优秀。” 周蓉笑道:“那肯定,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乡下穷小子,他要想在建国后还能升得那么快,只能是自己能力强,敢拼不怕死。这在部队里也不少见,男人么,多的是这样血性的,你表哥没这样的性子。” 周怡说了几次薛明翊,周蓉只是夸却没说别的。 等电视新闻放完,周蓉回过味儿来,瞅着周怡,“周怡,你对人家薛参谋长是有什么想法?” 周怡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既感觉羞耻又感觉被长辈发现秘密的难堪。 周蓉却不以为意,“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不过人家有家室,老婆还在呢,你就得克制。” 这和她找个丧偶的老军官不同,周怡这是觊觎有家室的军官,说出去是犯错误的。 周怡忙道:“姑,你别误会,我就是……很欣赏他。他真的非常优秀,很英俊,而且很……顾家。” 周蓉:“那你更没机会。他若是嫌弃糟糠之妻,离婚再娶也没什么,那是他的品性污点,你如果觉得他足够优秀能盖过这点瑕疵也没什么。可这会儿人家夫妻感情不错,家庭和睦,你就欣赏欣赏得了。” 周怡咬了咬唇,没敢跟姑姑说她也是愿意等的。 等到他四十多哪怕五十岁的时候对自己的妻子厌倦了,或者夫妻感情出现危机离婚了,那她也有机会不是? 她笑道:“姑,我知道呢,我就是欣赏他,没有那么多想法。” 她和周蓉聊了一会儿,就些微透露想让周蓉帮忙托关系把她调到部队去锻炼的意思。她道:“姑,省里这边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我想去部队常驻一段时间,了解一下部队。” 周蓉:“你上进这是好事儿,你们这种文化兵、文艺兵升职还是快的。”她想了想,“你就去你表哥他们师部。” 周怡:“姑,我能去三军军部吗?” 周蓉目光如电盯着周怡,险些给她盯出俩窟窿来。 周怡紧张又难堪,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想试试。” 若是从前周蓉保管要破口大骂,不过年纪大了生活舒坦心境平和她对小辈就宽容许多。她道:“我可告诉你,近来边境不稳,说不定就要打仗。” 她不是军人出身,但是嫁给老林以后也积极了解部队的信息,通过自家和老林的关系进了机关工作,如今也算市委这边不大不小的干部。 她很会分析形势,抓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在她看来和北边虽然紧张却不会打仗,因为大家都是核大国,和西边因为高原的关系,也是小打小闹不会真打,可南边就难说。 我国和北边决裂以后,南边几个小国就上蹿下跳找茬儿。 为了杀鸡给猴看,保不齐也得打一场。 薛明翊这种新起来的军官,正需要血与火的磨砺,大抵是要去的。 周怡要想跟着他,难说最后如何。 周怡却还年轻,天真得很,竟然生出一种自以为的豪情,“如果他去战场,我就跟着他去做战地记者!” 周蓉警告她,“周怡,一个男人对你有意,你为他付出才会让他感动,他若无意,你所有的付出都叫自作多情!” 周怡一脸天真,“可是我……乐意,只要我坚持付出,他总会看到的。人是会被打动的,人和人的关系、态度也是会改变的。” 周蓉盯着她看了一瞬,却也没再说什么,虽然自己不曾天真过,但是也不能说侄女天真就是错的。 她年轻时候就理智冷静,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有喜欢的男人也能果断嫁给老林,她不曾为情所苦,但是也见过不少为情所苦的人。 打发走了周怡,周蓉就给省军区大院儿去了个电话,让林婉晴明天到家里来陪她说说话。 接完电话以后林婉晴也有些纳闷,后奶奶这是突然抽风要找自己说话? 自从自己长大安排工作、相亲结婚以后,周蓉对她就没什么帮助,仿佛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累赘和责任,工作嫁人以后就可以甩开。 后来胡成鑫生病她找过周蓉,周蓉却说是她自己的选择。 再后来部队让她平调转业,她也找过周蓉,希望周蓉能伸出援手,可周蓉还说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一次能从化肥厂调到省军区,也是她自己的努力,周蓉半点忙都没帮。 她对周蓉不是没有怨恨,但是逢年过节、周蓉和爷爷生日,她只要有时间还是会尽量赶过去。 这会儿要找自己去说话? 这是有事儿用到自己了? 林婉晴冷笑。 她一直觉得周蓉就是笑里藏刀的典型,明明想把继子女一家都赶走,却怕人家说三道四,假惺惺留下孙子孙女。一边敲打他们,一边让他们感恩戴德,记着是她给的好处。 不管她多怨恨,第二天还是安排了工作,以采访老首长为名去市委大院儿走一趟。 周蓉让俩保姆推着老爷子出去遛弯儿,她在家里喝茶等林婉晴。 林婉晴带了两样点心,进门就恭敬又亲热地问好,“爷爷最近身体可好?记性有没有变好一些?” 周蓉随口应付两句,“年纪大了,肯定是越来越差,不耽误你工作吧?” 林婉晴笑道:“再忙只要您说话,那我肯定第一时间过来。” 就算真的不忙,她也得表现得自己很忙,特意放下工作来的,这样才让周蓉知道自己对她多尊重。 周蓉示意她坐下喝茶,随便聊几句家里的事儿,又说到了周怡。 “周怡最近总去你那里?” 林婉晴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就笑道:“我和周怡工作都忙,平时都难得见面。这一次是因为她去省军区那边采访,这才联络多些。” 周蓉:“你和她工作性质类似,她年轻,你有经验,多指点指点她。” 林婉晴:“那是自然的,虽然差着辈分,可我一直把周怡当自己妹妹呢。” 周蓉心里冷笑,却没带出来,又问了几句林婉晴的工作。 一杯茶喝完,周蓉道:“周怡认识薛明翊,是你牵线搭桥的?” 林婉晴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忙笑道:“不是,是周怡有采访任务,她看过资料从几个采访对象里挑的。后来听说我也在省军区,才问问,不过我和薛明翊走动不多,她是走了马老的关系采访的。” 周蓉淡淡道:“婉晴,当年我对你不薄吧。” 林婉晴笑得很恭敬,“您说啥话呢,您一直对我很好,我铭记五内呢。” 周蓉:“也不至于这样。当年我给你安排工作,又给你安排相亲对象,你要是按照我的安排,如今你就是参谋长太太了。” 林婉晴脸色一变,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她讪讪一笑,“是我……没那个福气。” 周蓉:“是么?” 到底是没那个福气和缘分,还是当初故意不选薛明翊要和自己这个后奶奶的安排作对? 知道林婉晴没选薛明翊,反而选了胡成鑫,当时周蓉还是很生气的,觉得林婉晴这人表面恭顺,实际脑生反骨。不过既然林婉晴已经长大,工作嫁人,她自然也不会给难堪。 只是她原本挑好的薛明翊就这么错过,终归是有些遗憾,当然也没什么不甘心的,本来就是挑个有前途的年轻军官,如果和林婉晴成了,以后也是自家年轻一辈的助力。 成不了也没什么,毕竟自己也不靠这个。 不过在林婉晴和胡成鑫结婚以后,周蓉还是关注过一段时间的,就为了看热闹,瞅瞅你自己选的是不是比我安排的好。 薛明翊自然比胡成鑫发展得好。 不过周蓉也没想和林家二房、薛明翊走动,没那个必要,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老林大孙女的。 是以周秉安和周怡跟她说薛明翊,她都一副不认识刚听说的样子,却也没多好奇,更没想特意结交。 林婉晴脸色都白了,苦笑,“奶奶,从小到大,我哪一次不是听您安排?” 当初周蓉说留下大孙子和俩孙女在城里教养,结果她只是做表面功夫,不想要俩孙女只想留一个。 林婉晴察言观色,知道周蓉的意思,又知道妹妹林婉丽刁蛮任性,还有些虚荣,就略施手段让林婉丽跟着周家男孩子出个丑,让周蓉瞅瞅她不合适留在这里,早晚得惹祸。 周蓉就顺理成章让林婉丽回乡下。 自己做得不好么? 可周蓉呢,后来如果不是周蓉故意透露,林婉丽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使手段把她赶回乡下的? 明明是周蓉不想留下林婉丽,回头却故意让林婉丽以为她想留下,只是林婉晴使坏不让。 林婉丽知道了这事儿能不对自己这个亲姐恨之入骨。 林婉丽后来联合林苏叶陷害她,羞辱她,让她吃苦头、丢人,还从好好的军区师部转到了化肥厂。 这些自己不得清楚地记着? 挑唆一个周怡算什么?那也是周怡自己不检点,非要往有家室的男人身上扑,是她自己犯贱! 让他们全都名誉扫地才好呢。 周蓉挑了挑眉,“你向来乖巧,我也是知道的。不过你还是要帮我规劝一下周怡,让她离薛明翊远点。当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说明薛明翊和我们家无缘。” 林婉晴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周怡这是?” 周蓉心下冷笑,你装什么?打量我不知道? 林婉晴忙为周怡说话,“奶奶,周怡只是去采访,并没有做什么。” 周蓉:“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规劝一二。” 说什么把周怡当亲妹妹,可拉倒吧,你自己的亲妹妹都被你赶回乡下,林苏叶是你堂妹你也没善待人家。 说把周怡当妹妹,你也不嫌害臊。 在周蓉看来林婉晴小小年纪心机就很深沉,不过她也没讨厌,毕竟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林婉晴有点心机,以后也能发展好一些,同是一家人,也会互相成为助力。 聪明的心机人,总比愚蠢的人有用。 林婉丽的确肤浅粗鄙,刁蛮任性,周蓉也懒得掰正她,毕竟不是亲生的,谁管那些闲事儿,送回乡下最省心。 林婉晴虽然有心计,但是也懂事,略微敲打就知道轻重,周蓉养得也不费劲。 聊了一会儿,周蓉对林婉晴道:“我们市委这边也需要好的笔杆子,我瞧着你水平比以前越发长进,不如来市委这里当个秘书处副主任,过两年也能升个主任。” 林婉晴脸色大变,“奶奶,为什么?” 周蓉缓缓道:“我是为你好,从小到大,我可曾害过你?哪一次不是为你尽心尽力安排?你的工作、对象,你现在想想,我哪里对不起你的?” 事实证明薛明翊就是一块璞玉,比大多数人都优秀,周蓉都承认自己儿子比不上人家。 林婉晴不选他,那就是瞎了眼。 林婉晴却脑子里嗡嗡的,觉得周蓉这是报复自己,她估计知道自己挑唆周怡接近薛明翊了。 可不是她挑唆的,是周怡有那个心,自己只是没反对而已! 周蓉解释道:“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大规模的战争,部队军官发展前途有限,还会面临大裁军。如果升不上去,一个师级长官转业到了机关单位,也就是当个县里的副手,连市委的二把手都捞不上,到了地方就是养老来的,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等以后社会越来越稳定,发展越来越好,部队的作用就更加退隐,各机关单位的前途越发好起来。我让你来市委,是给你以后铺路,周怡也是这样安排。你们和秉安一起,那就是一股稳定的力量。” 林婉晴心下连连冷笑,你说得这么好,怎么不让你儿子林睿转业到地方机关来? 不过她终归不敢问出口,还得苦笑着说好,多谢奶奶关心。 她认定周蓉只是想摆布自己,害自己而已。 周蓉却想让她和周怡远离薛明翊,不要去做飞蛾扑火还丢人丢份儿的事儿。 林婉晴这会儿也翅膀硬了,有了工作能力和社会地位,自然不是她说弄就弄的,那不如给她个机会,让她和周家互相扶持有个更好的发展。 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林婉晴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会看懂自己的善意和苦心。 林婉晴看懂了,却认定周蓉想利用自己给周秉安和周怡铺路。 一个副主任有什么用?在机关这种复杂的地方,有时候副主任就是冷板凳,呆到退休都不挪动一下的。 周秉安有能力有人脉,都说有望在市委这里升上去,只是因为好色影响前途。如果他能收敛一些是可以去下面地级市当个一二把手的。 他有能力,一旦上去了如鱼得水,升迁就有望。 她不过是周蓉给娘家人安排的踏脚石罢了。 她凭什么受人摆布? 回到省军区大院儿以后,林婉晴左想右想,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自保、反击。 她开始主动多接触葛正雄,有工作机会就光明正大接触,没有机会就自己制造机会,加强与他的联系。 临近端午节,天气越来越暖和,林苏叶家的篱笆墙、花墙就开得花团锦簇,那些花朵挨挨挤挤的煞是好看。 林苏叶骑车从美院回来,这些天她也挺忙的,回来有点晚。 一周里花一天半的时间去省大旁听历史课,其他时间去美院和黄显宁等人一起画画。 如今她和黄显宁一起研究绘制古代服装示意图,还和他们一起画市委、省委外派的宣传画,至于连环画这种就让张绍东和朱佳佳等同学负责,她没参与。 顾孟昭今天晚上有课,小姑去他那里跟着补课,两人去顾家不回来。 可时间不早,怎么三个孩子也都没回来呢,她去厨房瞅瞅,“娘,大军他们怎么还没回家?” 天暖和了,几个孩子越来越不着家。 薛老婆子一副被抛弃的怨奶奶表情,“回家干嘛,守着我个干巴老婆子?我也不会打球也不会跳舞的。” 林苏叶:“哟,你不会跳舞?我听吴美娜说你跳得可好了。” 薛老婆子:“她巴结你呢,你当真?大军小岭去打球,莎莎跟着严校长去跳舞呢,说文工团照着你的图样做了几套舞裙,要排练什么中西合什么的舞台剧。” 别看莎莎小,如今却小有名气,文工团团长都喜欢她。 这孩子每天讲故事、唱歌跳舞、表演、看书、跟着大军学简单的外语口语,一天天的比司令员还忙呢。 大军小岭也很忙,大军忙着看书、学外语,据说他已经学到初中知识,物理化学都有模有样,还跟着顾孟昭去省大做实验来着。 顾孟昭虽然擅长外语、翻译、文学方面,可他理科也不错。 小岭那就不用说,虽然不忙着学习,可他忙着运动呀,如今不打弹弓了,毕竟是小孩子玩意儿,如今学射箭。如果不是首长说枪支后坐力太大,容易伤着孩子,他八成就去打枪射击了。 他每天还得和小伙伴儿们打篮球、踢足球,就喜欢一帮人在场上挥汗如雨,一群人追着一个球跑。 薛老婆子是想不通的,她觉得俩人打乒乓球、羽毛球什么的也挺好,至少有来有往不用抢。 小姑更不用说,特警支队虽然平时不用出警,可一旦需要他们出警就是重量级的刑事案件、社会安全案件,所以日常训练又忙又紧。 除了训练,她还得学文化课,学刑侦、国家安全等方面的知识,甚至还得学各种枪械、武器、拆弹等知识。 哪怕不是专业的,作为特警人员也得了解,会得越多,到时候就做得越好,甚至可能救命。 特警真的不是普通公安能比的。 虽然这些都出乎小姑的意料,可她习惯了迎难而上,不喊累不叫苦,有任务就做,有课就上,还有顾孟昭每天给她补课,和她一起学习公安课程。 所以按照这样的节奏下去,不出三年小姑的水平也会越来越高,到时候和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不相上下,只要考出文凭,那她比他们更厉害,提干什么的也就不是问题。 薛老婆子瞅着这一家子个顶个的忙碌,都学习进步,就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听听收音机,做做饭、做做针线。 现在他们聊天,她都插不上话! 她感觉要被他们给抛弃了。 就很失落。 过了一会儿,三个孩子一起回家。 大军帮莎莎背着小书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 林苏叶在院子里迎上他们,拿过莎莎的书包,“这是装了什么?” 莎莎笑道:“是谢团长他们送我的毛线。” 莎莎喜欢穿漂亮衣服,春秋的时候尤其喜欢穿漂亮的开衫、毛衣、毛衣裙。林苏叶给她勾织了四件,花色不一,颜色搭配也好看,就特别得她欢心。 这一次去表演,谢团长问她要什么,她就说要毛线。 她听妈妈说毛线很贵,还很难买,不容易凑够数量。 林苏叶拿出来,里面居然有绿色、黄色和红色三种毛线,那真是不错的了。 莎莎:“妈妈,这个毛线送给你,你打毛衣穿。” 林苏叶:“妈妈最近也忙,都没时间打毛线呢。” 莎莎就对薛老婆子道:“奶奶学,奶奶给妈妈勾一个开衫穿呗,这么多毛线,奶奶也给自己勾一个。” 她发现会打毛线不管在大院儿还是在文工团都挺吃香的,阿姨奶奶们都会围着啧啧称奇。 奶奶也学会,那比跳舞还受欢迎呢。 林苏叶还怕累着薛老婆子:“奶奶做饭也挺累……” 薛老婆子抢着道:“我不累!你给我画个图纸,我也织个新花样。” 莎莎笑道:“到时候奶奶每天拎着毛线,先去跳舞,累了就和阿姨们一起织毛线,把妈妈那些图样教教她们。” 薛老婆子之前去跳舞,一开始很有兴致,但是每天只去跳舞她又觉得不好意思,怕人家笑话自己老来疯、老不羞。 要是也去和人家一起打毛线,那倒没什么太打眼的。 小岭又喊着要吃粽子,让薛老婆子包粽子。 薛老婆子:“包,晚上就泡米,明儿就包。” 小岭:“要鸭蛋黄、咸肉馅儿的,不要蜜枣的。” 大军却道:“我要吃蜜枣的和红豆沙的。” 莎莎嘿嘿笑道:“正好,我都爱吃。” 小姑和顾孟昭晚上去顾家,不回来,薛明翊得七点多回家,他们就先吃饭。 正吃饭呢,大军侧了侧头,“隔壁吵架呢。” 林苏叶:“什么?” 小岭蹭得跳起来,“我去听听。” 葛峰整天偷听他家墙角,他也学会了! 他带上自己的柳条草帽溜到两家中间的花墙边上,果然听见隔壁高声说话呢。 陶红樱尖声问:“爸,您刚才说啥?我咋没听明白呢?” 葛正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语气很不好,似乎不高兴的样子。 陶红樱声音更大,“爸,您啥意思?要找老伴儿,我们做儿女的没有不同意,早些年就说帮你张罗,是你自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这会儿……您要找谁?” 葛正雄的声音陡然提高:”老大媳妇儿不用这么激动。“ 小岭听得满脑子问号,蹭得跑回自家饭厅,一副见鬼的表情,“葛峰的爷爷要娶胡卫东的妈妈当老伴儿!” 众人:“???!!!” 第 164 章 不给面子 几个孩子虽然早慧,听故事也说谁和谁结婚,谁和谁生了几个孩子,可实际并不懂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是说说而已。 对于林婉晴要嫁给葛正雄这事儿,几个孩子都不明白,只是觉得纳闷。 这不是差年纪了吗? 葛正雄是爷爷,林婉晴是阿姨呀,爷爷和阿姨结婚那不对啊。 小岭挠挠头,“那以后葛峰叫胡卫东叫啥?” 他掰着手指头数,“叫舅舅?” 大军:“奶奶的儿子你不叫叔,叫舅?” 小岭:“也对,这么类比一下就行。” 他一想又开始不得劲了,“那以后葛峰叫我也叫叔叔?” 林苏叶忙道:“跟咱家没关系,都别瞎说。” 再说他们在村里辈份儿也不小,不少老头子还叫他们小叔叔呢,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林婉晴要嫁给葛正雄?林苏叶怎么想都有点滑稽。 林婉晴靠着葛正雄的关系到省军区来工作,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进一步报答,要嫁给他? 她现在咋说也是个宣传部副主任,工作很不错,工资也不少,养两个孩子很轻松。 她这是为了转正嫁给葛正雄? 薛老婆子也有点震惊,半晌没动筷子,小声道:“啧啧,这姊妹俩都挺能。” 林苏叶叮嘱几个孩子,“就当不知道,谁也不要乱说。” 她自己不介意吃瓜看戏,毕竟她和林婉晴就是不对付,她吃吃瓜看看戏咋了,也不犯法。 管她电视剧剧情是不是真发生过的,林婉晴在剧情里看她家的笑话,她凭啥就不能看看林婉晴的? 一点没毛病。 当然,不能让孩子掺和。 小岭:“有啥保密啊,他俩要结婚,还能偷偷摸摸的呀?那不得请客?” 林苏叶刚要说话,隔壁就传来陶红樱又委屈又愤懑的抽泣声。 陶红樱:“爸,你说这话有意思吗?合着嫌我们碍眼呗,那要是这样,咱就分开过。” 葛正雄:“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我可向来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待的,你倒是……嗨。” 葛正雄一生气,拂袖而去,出门往办公室去了。 陶红樱喊道:“爸,你们可还没领证呢,你得避嫌,不要去她家住!” 葛正雄:“瞎说什么呢?我去办公室,你也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去找人家闹,闹开了不好看!” 他说着就大步走了,经过林苏叶家门口的时候还加快脚步。 他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这个年纪能娶一个年轻的续弦,那说明他有魅力。 他既没有靠强权逼迫,也没有靠金钱利诱。 他是靠自己的魅力征服的林婉晴,她也是欣赏他才愿意嫁给他的。 要说当初进城,多少四五十岁的领导抛弃乡下包办的糟糠,在城里娶了二十左右的年轻未婚女人? 人家五十能娶二十的,他都五十多为什么不能娶三十多二婚女人? 陶红樱气得不行,在家里哭,要去给男人打电话又怕别人听见说闲话,最后没辙儿就到林苏叶家来哭诉。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娘,苏叶,你们说说,这叫咋回事啊?一把年纪了,还想这事儿,真是不知道害臊呀。” 薛老婆子低头刷碗,不搭腔。 林苏叶瞅着陶红樱那表情,不像公爹找老伴儿,倒像是自己男人找了个第三者一样难过。 她也不好说什么,就给陶红樱倒蜂蜜水喝。 陶红樱咕嘟灌进去,“也不是说不让他找,年纪大了一个人寂寞,找个老来伴儿挺好啊,我们支持。可、可不能找个差别太大的吧,这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她瞅着薛老婆子,顿时觉得这大娘看着多合适啊,两家是邻居,如果公爹要和大娘一起过,那她一百个同意啊。 “林婉晴真是个白眼狼!白瞎我对她那么好,她不眨眼地就给我捅刀子!我把她当姐妹儿,嘿,她想当我婆婆!你们说说,这叫人干事儿吗?” “以前整天跟我吹自己多坚强,多独立,多能干,多不靠男人,不是那些菟丝花,结果呢?转眼就找个位高权重的老首长嫁了,这是什么?这是自己放屁自己吃了?” “还特别会挑唆呢,让公爹警告我不许去找她闹事儿,这还没在一起呢,就护上了!” “看着吧,结婚了她家就得鸟枪换炮,不但要转正,什么好处也得捞着。” 她蹭得起身,“苏叶,走,你给我壮胆儿,我今儿就去找林婉晴问问清楚。” 林苏叶当然不可能陪她去,她和陶红樱没到那个交情呢。 她道:“陶主任你还是冷静吧,这是你公爹的事儿,还是请葛峰爸爸回来。” 陶红樱顿时泄气了,“那没用,他孝顺着呢,他爹说什么他听什么。这只是续个弦而已,他肯定说不是啥大事儿。反正他也不常回家,也不用体会和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的后妈同一屋檐下的尴尬。” 陶红樱在单位里对那些职工颐指气使的,却不敢对公爹如何。 这会儿别说让她去单位,就出门她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人家咋想,咋看她? 单位那些人不得笑死呀? 林婉晴这个日常和她姐妹长姐妹短的臭女人,这会儿成了她后婆婆! 那些同事能笑死好吧! 看她一副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地缝的样子,林苏叶就顺口安慰两句。 “你也不必觉得尴尬,老人家再婚是正常的,你做儿媳妇的除了支持还能怎么样?你支持,做到位,别人也只会夸你孝顺大度。要说丢人,那也是当事人自己丢人,和你无关的。” 丢人也是林婉晴丢人呀,怎么还儿媳妇丢人呢? 被林苏叶这么一说,陶红樱想了想,对呀,我丢什么人呢? 老头子娶个自己闺女一般年纪的女人,林婉晴嫁个自己老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她都不觉得丢人,不怕给自己儿子闺女丢人,自己丢什么人? 她朝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笑道:“大娘,苏叶,谢谢你们开导,我想通了,我不生气,不丢人,我得好好给他们张罗,大办,让他们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二婚。” 说完她就转身回家了。 望着她的背影,林苏叶对薛老婆子道:“这以后隔壁可有热闹看了。” 薛老婆子:“省了买票看戏的钱,还不好呀。”她对林苏叶道:“来,把你的毛衣花样选一个,我给你织个开衫穿。” 林苏叶:“怪累的,你还是多歇歇吧。” 薛老婆子:“我一点都不累。” 林苏叶看她非要学,就把自己绘制的花样图纸拿出来,选一个低调又素雅的针法,到时候主体针织,底边可以用钩针勾上简单的花边儿。 基础针法和基础花样薛老婆子都会,就是衣服的花样组合得让林苏叶设计。 林苏叶很快就设计好,给她把简单的花样符号画下来,薛老婆子织毛衣的过程中对照查看就不会出错。 大军小岭在那边写作业。 莎莎这会儿回到育红班,也没作业,回家就是看书听收音机,或者唱唱歌,过得很自在。 小岭在那里坐不住,很想去和蓝海军、王小利说这个八卦。 大军看了他一眼,“不要当碎嘴子。” 薛家屯有几个碎嘴子,男女都有,就喜欢说人家八卦。 小岭嘿嘿一笑,“我忍不住嘛,这也太震撼了。如果我是胡卫东,我可受不了。” 大军淡淡道:“没有爸爸或者妈妈的人,家庭破碎,他自己身不由己,受不了能如何?” 小岭瞬间领会,脸上浮现同情的模样,他道:“哎,这么一想,他真挺可怜的,怪不得海军总说他可怜。” 不只是失去爸爸那么简单,妈妈还可能给他找个后爸,后爸还可能是同学的爷爷,真的好可怜。 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师部和胡卫东因为打弹弓而打架的事儿。 胡卫东因为他说爸爸给做的弹弓不好,就和他发生了冲突,看起来他非常怀念尊重自己的爸爸,不容许人家说爸爸的不好。这会儿他妈妈要嫁给一个老首长,那他估计得发疯吧。 大军却道:“也许胡卫东更乐意。” 胡卫东和两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不像爸爸刚去世的时候那么敏感、易怒,现在反而深沉很多。 小岭:“他为啥乐意?” 大军:“老首长比他爸爸的职务还高,能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小岭有些不懂,职务高,更好的生活?他们现在过得不好吗? 兄弟俩正商量呢,就看见王小利和另外几个同学跑过来。 一进门王小利就喊:“大军小岭,你们听说了吗?胡卫东的妈妈要给葛峰做奶奶!” 林苏叶:“……” 她赶紧打断他们,“孩子们,写完作业了吗?” 王小利:“姨,这时候了说什么作业呀,我听说……” 林苏叶:“不许说!” 你这大嗓门呜呜啦啦的,是怕陶红樱一家不知道你们在我家八卦是吧。 她拿了几块糖给几个孩子们打发走,让大军小岭在家写作业,不许出去跟他们乱说。 结果她刚把王小利几个打发走,陈淑英、蔡秀芳、郭澄媳妇儿等人,拿着毛线的,挎着菜篮子的,都找个借口就来找林苏叶。 一进门就问:“苏叶,那事儿是真的?” 林苏叶:我们家和陶红樱家就隔着一道篱笆墙,这里说话那边就能听见。你们过来问我,你们咋不直接去问她呢? 陶红樱自然也关注着,知道怕害臊怕丢人没用。 与其闹腾得大院儿都笑话,不如就大大方方地办事儿,反正她男人不会指责葛正雄,她也不能和公爹闹崩。 既然不敢闹崩,那自然还是哄着的好。 她走到篱笆墙根儿上,笑道:“哎呀,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想通知个事儿呢。我公爹呀要和林副主任办喜事,过几天你们来家里喝喜酒呀。” 蔡秀芳几个也不尴尬。 毕竟结婚这种大事儿,是要广而告之的,人家主人不尴尬,她们尴尬什么? 陈淑英:“陶主任,那可恭喜呀。老首长也是个有魅力的。” 蔡秀芳:“可不咋地,也是好事儿。” 众人说笑几句,纷纷给陶红樱道喜,然后又和林苏叶告辞。 陶红樱这么一公开承认,满大院儿可就知道了,有直接去给林婉晴道喜的,有给葛正雄道喜的。 葛正雄原本还寻思儿媳妇不乐意,肯定得撺掇儿子们闹腾一下,哪里知道这一会儿功夫她就想通了? 这么一来,他又高兴了。 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老伴儿死了几年,林婉晴也是没了男人的寡妇,就算有点年龄差,也不是那种未婚小闺女,在一起有什么呢? 他既不是强取豪夺,也不是偷偷摸摸,而是两情相悦光明正大结婚,咋滴? 他那些老战友都恭喜他呢,纷纷说他老当益壮,魅力不减当年呢。 林婉晴却有些郁闷,她还没正式答应葛正雄,不过是有那么个意思,想再抻一抻葛正雄,到时候就能拿到更多好处。 不曾想葛正雄迫不及待地先公开了。 原本林婉晴怕陶红樱闹事,以此为借口希望葛正雄先取得家里人同意再说。 她寻思葛正雄要想劝服陶红樱没那么容易,肯定得花点功夫。 哪里知道陶红樱居然一下子就同意,还公开宣扬支持这门亲事,还要主动给办酒。 林婉晴立刻觉得这是陶红樱故意的,她想让自己出名,搞臭自己。 她又怕儿子觉得丢人,不同意,会反对。 她急忙把上门道喜的人打发走,关了门要和儿子好好说说。 她嫁给葛正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俩孩子。 周蓉要摆布她,她不想被周蓉摆布,她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不要看周蓉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压根儿就不是为她好。 她嫁给葛正雄就能一直留在军区,而且以后再也没人敢瞧不起他们,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她可以给儿女买新衣服,买回力鞋,买皮鞋,她可以给儿女更好更富足的生活,绝不会让儿女比别人过得差。 她希望儿子支持她。 她原本以为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来说服儿子,甚至可能得软硬兼施,还可能会大吵一架,最后儿子离家出走,然后她去找回来,再母子抱头痛哭互相说对不起。 结果胡卫东表情麻木,眼神呆滞,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 她反而更担心,“卫东,妈妈知道你难受,你有话就和妈妈说说。你爸爸不在了,你是家里的男人,妈妈什么都会听你的,你如果不高兴不同意,妈妈也会听你的。” 胡卫东声音也冷漠木讷,“不要听我的,听你自己的。你一个人辛苦养家,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 这就是同意了。 林婉晴又抽泣起来,“妈妈知道这个抉择很难,会让你和妹妹丢人,可如果不这样,我们就要被人赶出军区,再也不能好好地过太平日子。” 她这么一说胡卫东就想起刚去化肥厂的日子。 有那么两三个男人总想纠缠妈妈,因为妈妈没有了丈夫,且年轻美丽,就让他们猫闻到腥一样。 因为他们不停地骚扰,妈妈根本不能过安生日子,所以才托关系来到军区。 本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过安生日子,结果依然不能。 他也认识道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他们到哪里都不能彻底安全。 他把葛正雄当成靠山,而不是什么后爸,这样一想就好受多了。 “妈,我没事,我支持你。我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过日子是好是坏,都是自己体会的,人家说啥不重要。” 妈妈跟了葛正雄,起码没人再敢欺负他们,他们也能有足够的钱过好日子,不会再让人觉得寒酸,这个买不起那个吃不起的。 胡家母子达成一致协议,葛家葛峰却接受不了。 他在家里和陶红樱闹腾一阵,又跑出去想找胡卫东打架,结果林婉晴一直关着门,他也只能在门外叫骂扔石头,最后被巡逻的警卫们看到训几句。 陶红樱既然支持公爹和林婉晴,自然会做得体面点,把葛峰好一顿说,让他有点眼色,别惹爷爷心烦。 他要是惹爷爷厌烦,到时候爷爷的好东西全给胡卫东了,看他怎么办。 葛峰这才老实起来,少不得要找马鸣几个酝酿什么时候套麻袋把胡卫东打一顿。 原本陶红樱想大办热闹一下,林婉晴到底不想让她抹黑自己,主动跟葛峰说不需要,就打个结婚申请自家人吃顿饭就行,一个亲朋都不用请,越低调越好。 择日不如撞日,他们就选在端午节这天林婉晴带着儿女搬过来,两家并一家。 葛峰还觉得对不住她,倒是想请隔壁林苏叶一家,顾爸顾妈也过来过节,他想一起邀请过来热闹一下。 他对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印象极好,觉得她们和自己是朋友,和林婉晴也算亲戚,请过来算两方亲戚,那非常合适。 林苏叶果断拒绝。 自己家过节不香么,去给林婉晴做脸?还带着顾爸顾妈两位老教授,她脸咋那么大呢? 林苏叶不但拒绝,连贺礼也没送,陶红樱来给他们送喜糖喜烟喜酒她也没要,全都让陶红樱拿回去。 陶红樱:“苏叶,你这是为啥?” 林苏叶笑道:“陶主任不要多心,不是因为你和老首长,咱两家原本关系不错以后也照旧,只是这喜酒我们是不喝的。” 林婉晴的东西她一点都不会沾的,还完钱两人就清清爽爽,再无半点瓜葛。 如果她不这样旗帜鲜明地和林婉晴划清界限,以后做着邻居谁知道林婉晴还会唱什么戏,再借口亲戚情分要和她走动,整天往家里来,那隔不膈应? 林苏叶这会儿直接做个恶人,把这个后患给刹住了。 她林婉晴别想再套近乎,她们不熟! 林苏叶看似不近情面的疏远,反而让陶红樱很爽,她知道林苏叶不是冲着葛家,而是不给林婉晴面子。 薛老婆子以前在薛家屯还觉得林苏叶对亲戚太苛刻,有点丢人,自从林婉晴去家里演那么一出,她就觉得林苏叶一点都不过分,就得这样! 顾爸顾妈也都有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极品亲戚,更不会觉得如何,还支持林苏叶畅快行事。 小姑和顾孟昭就更支持林苏叶了。 小姑甚至只要林苏叶发话,她能给林婉晴丢出去。 陶红樱把肉菜和喜糖等端回去一股脑地堆在饭桌上,要笑不笑地道:“爸,人家大娘和苏叶说了,端午节家里来客人,自家过节呢就不过来喝酒。” 葛正雄还有点不解,“那这喜糖咋也拿回来了?” 陶红樱:“人家体恤咱家办喜事得分不少喜糖,就给咱们省了。”她把喜糖都塞给林婉晴,讥讽道:“明儿你不得给同事分糖呀,都给你了。” 林婉晴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却也被羞辱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觉得羞辱不是因为陶红樱,而是因为林苏叶。 她没想到林苏叶居然这么不顾忌情面,就算她俩有点过节,可薛家和葛家也没嫌隙,老首长二婚的喜酒喜糖,她居然也给退回来? 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打脸! 她咬了咬牙,瞬间恢复淡定,对葛正雄笑道:“你别生气,她是针对我呢。没事,我不怕人家瞧不上,更不怕人家作践。” 陶红樱冷笑:“哟,谁作践你啦?这不是好酒好菜地庆祝嘛?我原说风风光光大办,多请一些亲朋的,是你不肯的嘛。” 林婉晴依然笑着,“红樱你也别生气,我对首长是真心的,自从给首长写回忆录,了解了首长的过去以后,我就被深深地打动了。我认准的事儿从来不后悔,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她朝葛正雄笑了笑,“就怕你受委屈。” 原本叫老首长,这会儿老字就去掉了。 葛正雄又笑起来。 他一开始很高兴,后来请薛老婆子和林苏叶请不来,连喜糖都被退回来就有些不高兴,又听大儿媳冷嘲热讽就想发火,这会儿被林婉晴这么一安慰,他立刻又不生气了。 他笑道:“放心吧,没人会说闲话的。” 他会敲打一下的,谁敢说闲话,他就不客气。 他既然敢娶林婉晴,难道还护不住她?还让她像没男人那样被人欺负吗? 他葛正雄也是有血性的男人! 陶红樱瞅着他们那样,就觉得犯恶心,借口还有事儿就让他们吃饭,她先出去了。 胡卫东一直眼观鼻口观心,坐在那里默默地吃饭,他只吃馒头和咸菜不去夹菜,更不夹肉。 胡小敏也很乖,什么都不说,只安静地吃饭。 葛峰一脸愤怒,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一直拿眼剜胡卫东。 其他葛家孩子更不敢跟爷爷耍脾气,都如常吃饭,就当家里多了几个客人,以前林婉晴也不时带着俩孩子来家里吃饭,就和那时候一样好了。 林婉晴给胡卫东夹菜,柔声道:“小东,你吃菜,别怕。” 胡卫东一听,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葛峰就冷哼,眼睛剜着胡卫东脚上穿的新回力鞋。 如果不是爷爷送给他,他哪里那么容易买到? 还有林婉晴穿的新皮鞋,得二十块钱吧,她一个月才多少钱的工资? 要不是靠爷爷,她买得起码? 葛正雄皱眉,对葛峰道:“葛峰,你和小东是同学,以后要互相帮助,不要欺负他,如果别人欺负他,你也要帮助他,知道吧。” 葛峰以前在爷爷面前装巧卖乖,出了门就当熊孩子,他本质就挺熊的。 这会儿一肚子气,想揍胡卫东还没得着机会,现在爷爷还说让自己帮助胡卫东。 在胡卫东他妈给他当奶奶之前,他的确是愿意帮助胡卫东的,咋说也有共同的敌人薛家兄弟,可这会儿,薛家兄弟算啥,那不是敌人,那顶多是俩有点看不惯的人。 而他胡卫东,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阶级敌人! 自己把他当同学,当兄弟,他却要当自己叔! 这特么什么狗比东西! 还帮助他,不弄死他就是好的! 葛正雄对上孙子眼睛里暴戾的眼神,不禁皱眉,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以前明明很乖的。 他给胡卫东和胡小敏夹肉,“小东,小敏,多吃点肉。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想吃什么就买,想做什么就做,不用拘束。” 胡卫东和胡小敏乖乖地道谢。 葛正雄又教训葛峰,“瞅瞅人家,你好好学着点,以后做个乖孩子。” 胡卫东却对那个“人家”非常敏感,他姓胡,和葛家当然不是一家人。 他这就是寄人篱下。 当然寄人篱下比没有靠山保护,任凭风吹雨打强得多。 有葛正雄保护,没人再欺负他们,以后他读书、参军或者考大学也有着落,比只跟着妈妈自然好很多。 这会儿妈妈和葛正雄结婚,送了家里好多东西。 他和妹妹都有新衣服、新书包、新文具,他有两双新的回力鞋,妈妈也有两双新皮鞋。 以后他们住在这里再也不会短缺什么,别人家有的,他们也会有,别人家没有的,他们也会有! 其实原本有薛明翊和秦建民等人照顾,他妈妈也不需要改嫁,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他们家也不会缺钱,他的未来也有着落。 可谁让林苏叶使坏,挑拨离间,让秦叔叔和薛叔叔跟他妈妈决裂疏远了呢? 原本爸爸去世以后,如果妈妈和秦叔叔在一起也挺好。 秦建民一直没成家,没有孩子,如果他和妈妈在一起,那自己就会孝顺他,以后也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谁知道,一切都不如意! 都是林苏叶使坏! 那个女人太坏了! 她自己幸福,却不肯让妈妈好过,是她逼着妈妈一步步嫁给葛正雄这个老男人的。 妈妈说有人要把他们赶出军区,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吉普车的声音,隔壁的莎莎哒哒跑出去迎接爸爸回家过节,她清甜脆嫩的声音很好听,喊着:“爸爸,顾爷爷和奶奶还有小姑和小姑父都来啦,我们以为你不回来,就先吃饭了呢。” 然后是薛明翊磁性的声音,“爸爸回家陪你们过节。” 小姑娘喜滋滋的,“爸爸,你真好。”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薛明翊对他也挺好,秦建民对他也很好,估计是因为爸爸。 那时候薛明翊跟他说话也是这样的腔调,有点严肃,有点冷淡,反正不像别人那么乐呵呵的很亲热。 一开始他还觉得薛叔叔不热情,跟他说话不亲切。 现在听他和女儿说话也是这样,他释然,却又越发觉得难以忍受的缺憾。 他想回到从前,薛叔叔和秦叔叔对他好的时候,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呢。 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不平。 隔壁薛明翊抱着女儿进屋,饭厅里自家人围了一桌子。 今儿人多,他们包了饺子,还有一盆蘑菇炖粉条五花肉、一盆红烧草鱼块,另外有顾爸顾妈带来的粽子和点心。 草鱼块是林苏叶让小岭去给蓝海军送饺子,蓝姥娘回送的。 薛明翊洗过手坐在林苏叶旁边吃饭。 林苏叶从盖垫上给他捡饺子。 家里有小孩子,尤其小岭吃饺子心急,如果装在盆里太烫,他很容易被烫着,所以每次都盛在盖垫上,这样凉得快,小孩子吃起来也不烫。 薛明翊把盘子接过去,“我自己来。” 看她那只纤细娇嫩的手端着个大盘子,晃晃悠悠的,他都有点心慌。 林苏叶提醒他:“瞅着发绿的是韭菜馅儿,发白的是白菜馅儿。过冬囤得最后一顿白菜了。” 之后就吃菜园的当季菜了。 薛明翊捡饺子,林苏叶又给他舀了几勺料汁,这是顾爸在一本食谱上抄来的料汁食谱,薛老婆子照着调出来的。 料汁鲜香带着微酸和甜辣,蘸饺子特别带劲。 小岭吃了一会儿饺子,又想吃粽子,但是吃不完一个,就想抠里面的咸肉和咸蛋黄吃。 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瞅瞅满桌子家人,谁能跟他分享一个粽子。 顾孟昭笑道:“你吃吧,粽子给我。” 林苏叶:“不行,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许抠里面的馅儿。” 小岭嘿嘿笑起来。 林苏叶吐槽他,“咸鸭蛋又不是没有,你就吃呗,干嘛非得抠粽子里的?” 小岭:“你们不觉得粽子里的咸鸭蛋黄和咸肉格外好吃吗?那不一样的味儿。” 顾妈笑道:“的确如此。那糯米鸡、肚包鸡,吃起来就是比单吃一样香。” 小岭也知道让爷爷奶奶小姑父替自己吃不礼貌,他就对小姑道:“小姑,你胃口大,你和我吃一个呗。” 小姑:“行。” 她新陈代谢真的快,一天吃四五顿,每顿吃得还不少。 林苏叶:“那你以后赚了钱也给小姑花。” 小岭咧嘴,“妈,你太有心眼儿了。我小姑赚了钱给你,你让我给小姑,不就是变相地说给你嘛。” 大家都笑。 顾爸:“你赚钱给妈妈是应该的。” 小岭:“那我小姑为啥不给我奶呢。” 薛老婆子登时就感觉有人给撑腰,立刻挺直了后背,“对呀。” 顾孟昭笑道:“因为你妈妈当家,奶奶不当家呀。” 薛老婆子:“这读书人就是厉害,一句话就给我们打败了。” 她对小岭道:“乖孙,你也好好学习,学文化,以后也跟小姑父这么厉害。” 小岭:“奶,你得自己学,不要老指望我。自己不努力,下个蛋指望蛋厉害,那不成的。更何况,你还指望蛋生的蛋呢。” 莎莎适时扯扯他的衣服,小声道:“快吃你的粽子吧,再说又要挨呲儿了。” 小岭就掰开粽子,分了莎莎一半蛋黄,吃掉里面的馅儿,就把剩下的搁碗里,暗搓搓地往薛明翊那边推了推。 爹饭量也大,吃完饺子再吃粽子也没问题的。 薛明翊看他一眼,默许了他的小动作。 吃完饭小岭就喊大军出去玩儿。 他让大军先陪他去找蓝海军他们踢球,他再陪大军去图书馆看书。 大军同意了,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和小岭出去。 顾爸笑道:“这俩孩子性子互补,就真好。” 小岭带着大军运动,大军带着小岭看书。 吃完饭薛明翊和顾孟昭俩收拾碗筷,洗碗刷锅,其他人坐着说会儿话。 林苏叶告诉薛明翊隔壁葛正雄再婚了。 薛明翊点点头,“嗯。” 林苏叶:“你不好奇他和谁结婚?” 薛明翊一副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勉强好奇问问看的表情,“和谁?” 林苏叶:“林婉晴。” 薛明翊:“哦。” 没有一点波澜,更没有点评的兴趣。 林苏叶就觉得这人是真的不好八卦,也就不再和他说。 饭后大家都午休一下,睡不睡的迷瞪一会儿也解乏。 莎莎跟着爷爷奶奶,让他们给讲故事听,听着听着就睡着。 林苏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招呼薛明翊上炕午休一会儿。 他日常生活习惯很健康,只要有时间中午也会睡一会儿。 他身体健康,还经过特殊训练,躺下很快就能入睡。 他只需要午睡二三十分钟即可,一下午就不会犯困。 林苏叶却得睡五六十分钟,时间长了也不行,要是睡过去那她能睡三四个小时,越睡越睡不醒。 醒来就是傍晚,天色昏暗家里空无一人,会有一种要被世界抛弃的孤寂感。 薛明翊却没急着睡,下午没工作不需要大脑高度集中受累,不睡觉也不会犯困。 他帮林苏叶把被子铺好,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最近没什么事儿吗?” 林苏叶随口道:“没有啊。” 薛明翊看了她一眼,“学校呢?” 林苏叶:“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就和黄老师他们画画,交了一批宣传稿,还交了三本连环画,赚了些钱。对了……”她想起来,立刻跳下炕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 薛明翊看着信封,眼皮跳了一下,却见她从里面掏出一些钞票,顿时又没了兴趣。 林苏叶掏出两张大团结,很大方地塞进薛明翊的口袋里,笑道:“给你的零花钱,你随便花。剩下的我要攒着,以后请你去吃西餐。” 薛明翊眉眼染上笑意,“行,我等着。” 他躺在林苏叶身侧,看她微微合眸,浓密弯翘的长睫就格外诱人。 他忍不住凑上前轻轻亲了亲,低声问道:“学校真没事儿?” 林苏叶困意上来,嘟囔道:“没呀。” 薛明翊大手轻轻地摸索着她的脊背,她就入睡更快,他问道:“没有收到情书吗?” 林苏叶:“……没。”然后她就睡着了。 没? 薛明翊才不信! 他原本没想这茬儿,毕竟媳妇儿结婚多年,孩子都这么大,去美院进修别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应该没人那么胆大包天。 结果他和秦建民通电话的时候,秦建民提醒他多注意点美院,林苏叶是没事儿,可保不齐有那色胆包天的男人觊觎她,到时候写个情书啊、偷摸画个人体画之类的,他让薛明翊去敲打敲打。 秦建民说他去了首都,见多识广,首都这边的美院、戏剧研究所的学生,不管男女都比其他学校的学生开放很多,他们不但胆子大,还很热辣。 虽然外面打击乱搞男女关系以及此类行为,可架不住学艺术的格外浪漫啊。 反正他被邀请去几所大学讲了几次课,就被好几个学生缠,还有俩一个劲地给他写情书,吓得他都不想再去他们学校。 他这样的老男人都有人紧追不舍,林苏叶那么美,那些血气方刚、恃才傲物的艺术男学生会没有行动? 不可能! 他才不信呢! 他在电话里说自己老男人的时候,薛明翊就感觉他含沙射影呢,点乎他也是老男人,得时刻关注小妻子的感情状态,免得被年轻帅气又有才的大学生给吸引。 薛明翊是相信林苏叶的,但是秦建民说得对,她没意思保不齐人家有意思,见天地勾搭她,那也不行。 万一她腻歪了他这个古板沉闷没情趣的老男人呢? 虽然大家都说男人过了三十一枝花,正是好时候,可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不会甜言蜜语,不善言辞,不会哄女孩子,不会做小伏低,不会……用秦建民的话说,古板沉闷,没情趣! 他虽然想敲打一下,也不想贸然前去。 一是怕不打招呼突然过去让林苏叶起疑心,她若是尴尬该不高兴了。 二是他希望她能主动告诉他,所以他先试探试探。 结果他媳妇儿说没有。 没有,是不可能的,她媳妇儿这么优秀这么漂亮,那些男生也不是眼瞎的。 这只能说明她没说实话。 当然,她可能觉得太无聊,或者怕他多心,故意说没有。 午睡起来以后,薛老婆子领着亲家出去溜达、跳舞、织毛衣,小姑和顾孟昭也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莎莎不肯出去要在家黏着爸爸,毕竟爸爸白天还在家的时候很少呢。 莎莎拉着薛明翊给她念故事,一起画新的儿童故事绘本。 林苏叶想看会儿书,她把自己从美院图书馆借的几本书拿出来放在桌上,有美术理论,还有其他一些画册。这时候张洁过来找她,她就先出去了。 薛明翊哄了一会儿女儿,随手拿起林苏叶的书翻一翻,就看到后面书页中夹着一张叠起来的信纸。 信纸带着淡淡的清香,上面画着精致的芍药花,轻灵飘逸的花朵,美而不妖,仙气四溢。 画功很不错。 他顺手展开,入目就是一行字:亲爱的林同学,你就像那美丽的芍药花,深深地扎根在我心田里,开出永不枯萎的花朵。 薛明翊:“……!!” 第 165 章 温柔 他并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直接把目光落在末尾去看落款儿——心悦你的我。 薛明翊微微挑眉,凝视了一瞬,也没想怎么对付这封情书,而是折起来重新夹在书里。 莎莎是个小敏感,她立刻就觉察爸爸情绪的细微波动,周围气压似乎有点低,爸爸的表情有点吓人。 她偷摸瞅了一眼,看着爸爸把一张纸放回妈妈的书里,她也很想拿过来瞧瞧那是啥。 林苏叶从外面回来,感觉屋里气氛略怪,笑道:“怎么啦?” 刚才莎莎还欢快地读故事呢,这会儿怎么静悄悄的没动静? 薛明翊坐在桌前,脊背依然挺拔,他侧首看了林苏叶一眼。他怀里的莎莎小手摁着故事书,也偏头看了林苏叶一眼。 看父女俩不说话,林苏叶笑道:“你俩吵架了?” 莎莎叹了口气,她咋样才能提醒妈妈一下呢?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林苏叶去他身边做,就被他顺势搂住了腰。 莎莎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但是她小脑瓜也不知道哪里诡异,就赶紧读书。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偏头看了薛明翊一眼,“你下午没事,不去首长们家里走走?” 省军区这边的首长对薛明翊也很欣赏,每次见面都让他去家里坐,可他鲜少上门拜访,有事都是办公室说。 薛明翊:“没什么事儿,不用去。” 他不是那种会闲聊的,没事去人家会显得很奇怪。 要是过年上门拜个年还行,端午节这种也没那个必要。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莎莎是真的没有遗传妈妈的画功,如果拿她的绘本去出版,人家曹主编肯定不要,所以都是她想故事林苏叶给她画。 薛明翊给加上背景,什么房屋、道路、树木等。 他虽然不会画林苏叶那种精致的画面,但是他会画地图,简简单单地倒是也配莎莎的幼稚画风。 他哪里是在画画! 他在暗中留意他媳妇儿呢。 他不动声色等着看林苏叶什么时候发现那封情书,他确信这不是第一封,也不是唯一的一封,八成是她没注意到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林苏叶翻到那一页。 向来沉稳冷静的薛参谋长竟然心突突地跳了一下,他还怕林苏叶尴尬,故意专心画画呢。 林苏叶看到纸上的芍药花,登时心虚地朝薛明翊瞅了一眼,见他在画画没留意自己,就把这张纸塞进口袋里。 薛明翊这才扭头看她,“怎么了?” 林苏叶:“没事儿,你们渴不渴?” 薛明翊修长的手臂一伸,就把桌子另一边的茶壶拿过来,“你喝?我给你倒。” 林苏叶:“我去下厕所。” 她在院子里拿出那张纸看了看,又是一封匿名情书。 她倒是不怕薛明翊看见,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只是刚说了没有情书,这会儿就拿出一封,总让她有种前脚给他打电话骗他摔断腿要钱,后脚儿被他现场围观她满村追打小岭的尴尬感觉。 她还有点气恼呢。 可能十年运动结束,政策改变,文化禁锢也出现松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蠢蠢欲动。 而美院搞艺术的学生比其他大学生尤其开放一些,写情书、画人体画、自由恋爱、跳舞等等,在这里是家常便饭,屡禁不止。 虽然林苏叶早就公开宣扬自己有丈夫有孩子,是来学习不是来搞三搞四的,可架不住有些男人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为爱奋不顾身是一种浪漫,孤勇能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林苏叶没少收到情书,还在图书馆等地方被男生堵着表白。 对于这种她都直截了当拒绝,还跟对方说清楚自己是军婚,告诉他们破坏军婚要被判刑的,他们就会吓得脸色大变,立刻说不知道她已婚还是军婚,再不敢骚扰。 她公开自己是军婚以后,当面告白的、署名落款的情书,就全都消失了。 毕竟大部分人就是想尝试一下,体会一下被心仪女生拒绝的虐心感觉,又不是真的非她不可。表白,被拒绝,然后转儿追求其他女生,这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这个芍药花却躲在暗处,把死缠烂打误会成美德在坚持,就很没脸没皮。 她一共收到了四封。 他从来不署名,情书来源途径也多,有时候在图书馆借来的书里,有时候在教室的书包里,甚至还能从传达室拿到。 林苏叶也悄悄观察过,却没抓到他。 她还庆幸薛明翊没看见,结果晚上九点半以后上炕睡觉,她发现他不对劲了。 这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和她没话找话地闲聊,关心她上课、工作辛不辛苦,他想早上送她去上学,还想有时间的话也接她放学! 这晚上他一改从前强势略带霸道的作风,变得……温柔似水。 薛明翊会温柔似水? 她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换了个老公!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就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模样,半点不见昨夜温柔又痴缠的影子,要不是身体有记忆她都怀疑自己在做梦呢。 薛明翊他们去晨练,林苏叶打算继续睡回笼觉,结果没睡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争吵和哭闹声。 这觉没法睡了! 薛老婆子年纪大觉少,这会儿也起来正一边勾毛衣一边熬粥呢。 她听见葛家的动静就悄悄去院子里瞅瞅。 五月天亮得早,这会儿不到六点太阳已经红彤彤的,虽然不热烈却也洒下一片红光。 葛家院子里却没人活动,因为他们家人不晨练,早饭也不做,都是去食堂打饭,往常都得七点多才起呢。 争吵声是屋里传来的,听着像孩子们的动静。 葛峰要气死了! 他们家和薛家布局差不多,都是正房四间,只不过葛正雄和林婉晴睡了东间,陶红樱夫妻住西间,西里间则南北都有炕,中间薄墙隔开,男孩子睡北炕,女孩子睡南炕。 原本葛峰是和爷爷睡东间的,昨晚他不得不去睡里间北炕,还得和胡卫东一个炕! 晚饭的时候葛正雄就强调要友爱,不许打架、不许排挤胡卫东,这让葛峰憋了一肚子气。 刚睡下他阴阳怪气了几句,胡卫东没吭声,葛峰就拉倒了。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他刚要睡着的时候,胡卫东突然低声来了一句“这是首长的家,也不是你的”。 葛峰一下子气炸了,他爬起来就想和胡卫东打架,却被隔壁的陶红樱喝止。 他一开始气得睡不着,总想爬过去痛扁胡卫东一顿,又想把他从窗户扔出去,最后迷迷瞪瞪睡着,结果很快就听见隔壁薛家一早起来锻炼的声音。 薛云岭喊号子,还说要跟薛远征、蓝海军几个比赛。 薛家的鸡都咯咯咕咕的比他们家的也勤快。 他被吵醒,一想到胡卫东在自己家炕上,他登时又来气。 胡卫东不和他吵,但是总能轻轻一句话就把葛峰的火拱到最大。 十来岁的男孩子,这样拱火不吵不打才奇怪呢。 胡卫东也不还手,就让葛峰打。 葛峰打他脸,他就掐葛峰的身体。 葛正雄原本还挺志得意满,寻思保不齐自己还能老来得子呢,结果听见孙子欺负继子他焉能不气? 这不是给他丢人么! 林婉晴倒是大度,红着眼圈含着泪连说没事的,“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磨合一下就好了。”她心疼得摸了摸胡卫东的脸,“没事,就一点红肿,没破皮,我煮个鸡蛋给你滚滚就好。” 她转身又对葛峰道:“葛峰,你要是生气就骂我、打我,我没怨言的。可卫东和你是同学,他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你被人家摁在地上的时候他替你说话,你都忘了吗?” 她这样委曲求全的语气,没有半点指责和埋怨,反而温柔和气,让葛峰有点心虚,可他却不肯认错。 葛峰梗着脖子,“不用你装好人!”他转身跑出去了。 陶红樱忙追着儿子出去,顺便去食堂吃早饭。 林婉晴又对胡卫东道:“跟你薛叔叔去晨练吧,要坚持,别三心二意的。” 胡卫东却露出一丝屈辱的神色,瑟缩一下,不想去。 葛正雄看在眼里,就道:“只管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你妈妈是组织批准的合法夫妻,不是偷偷摸摸的,也不犯法,你无须觉得丢人。” 胡卫东立刻道:“我没觉得丢人,我就是想怎么劝劝葛峰,我不想失去他这个好朋友。” 葛正雄哈哈笑道:“卫东这孩子敞亮,和你妈一样温柔善良,去吧。” 胡卫东就道谢,然后跑出去晨练了。 陶红樱不在,林婉晴看看厨房,就道:“我来做早饭吧。” 葛正雄:“不用,让勤务兵去食堂买就成。”他有道:“我的钱和票以后放在咱屋的抽屉里,你随意支配。” 林婉晴:“好的。不过您终归不是小年轻,总吃食堂也不好,还是得注意养生。以后我来做吧,这样您每天回来吃饭。” 葛正雄就觉得好呀,还是自己有个媳妇儿更合心。 大儿媳看着孝顺,那也就是嘴上说,一天三顿从食堂买、让人送家里来,她很少下厨。说实话,食堂大锅菜天天吃,谁能不腻歪?虽然他是首长,可以开小灶,可天天往家送饭,冷热还不合心呢,哪里有自己家现做的好吃? 他不知道多羡慕隔壁薛明翊家每天都有人做饭呢。 林婉晴找了个围裙去厨房忙碌起来。 胡小敏起来,就主动到厨房给她帮忙。 陶红樱的两个孩子却还在睡觉呢,没人起来帮忙。 葛正雄看在眼里,又觉得林婉晴会教孩子,儿子闺女都上进懂事,温柔乖巧,值得培养。 他笑道:“小敏小小年纪就会做家务,好好学习,以后保管让你读个好大学。” 林婉晴知道他这是许诺俩孩子以后的前途,不管他们考大学还是当兵,他都会一视同仁帮衬他们,为他们铺路的。 葛正雄这样说,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没嫁错,老男人怎么了?老男人更知冷知热,更会体贴听话! 周蓉不就是冲着这一点才嫁给她爷爷的? 周蓉可以,她凭什么不可以? 至于会被林苏叶看笑话,林婉晴觉得也不重要。自己守寡,带着俩孩子过得艰难,被人说寡妇闲话,难道她林苏叶就不看自己笑话了? 与其让林苏叶笑话自己受穷受苦,让俩孩子跟着受苦,还不如这样嫁给一个老首长,起码以后不会受穷不会受苦,孩子的前途也有着落。 笑什么? 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毕竟葛正雄也不是谁都愿意娶的。 除了和老男人睡觉有点让人膈应,其他的倒是极好。 她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半点都不待羞耻的。 一大早,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又是煮鸡蛋、擀面条,又是做咸菜,看起来很辛苦。 葛正雄:“要不还是找个保姆的。我这个级别的用保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你看看从你娘家找个人儿还是从我老家找个都行。” 林婉晴心里窃喜。 她早就打算好的,她要像周蓉那样舒坦,不能被葛正雄当保姆使唤,现在看他主动说找保姆,她焉能不喜? 这说明葛正雄尊重她,没把她当个免费保姆。 她道:“真的对您事业没影响吗?我怕别人说三道四,说咱们脱离了劳动人民的本色。我顶多就是辛苦一些,早起来做饭,中午要是来不及就食堂吃,晚上小敏和卫东回来早,他们可以帮忙的。” 葛正雄:“算了,不要自己这么辛苦,就找个吧,你来定。” 林婉晴:“那我看看吧。” 吃过早饭,葛正雄主动说送林婉晴去上班。他去她办公室看看,也顺便给她撑腰,让那些同事不要乱嚼舌头欺负她。 要让他知道,可不让! 他俩往外走的时候,葛正雄朝薛家瞅了一眼,他个子高还是能看见隔壁。 他见薛老婆子在那里喂鸡,就笑道:“大妹子,别自己辛苦了,赶紧从老家找个保姆。我们家要找个保姆来,以后就不用自己辛苦。” 隔壁的薛老婆子听见他俩出来,原本就下意识地伏低身子想躲着点,谁知道还被他点名叫。 你雇保姆,你显摆啥啊! 我是劳动人民,我不用保姆! 她干笑两声,看着林婉晴挽着葛正雄的手臂,大大方方地从自家门前经过。 哎哟,还真是能人,一点都不害臊呢。 她想到林苏叶说当年林婉晴和薛明翊相过亲,登时就暗自庆幸,得亏儿子当年没选林婉晴。 这要是选了林婉晴,这家里还有安生日子? 陶红樱回来一趟,听自家孩子说爷爷要找个保姆,还说他的钱和票以后都让林婉晴支配,她气得浑身哆嗦。 好呀,一进门就先抢自己的当家权啊。 以前家里开销基本都是葛正雄管,她和男人的工资都能攒起来。 现在林婉晴支配,那自己要是买点什么,那不得花自己的钱了? 她忍不住,又跑到薛家来跟林苏叶诉苦抱怨。 反正薛家是邻居,家里大小的事儿瞒不住他们,也不怕丢人,还能跟他们倾诉一二。 林苏叶因为隔壁吵闹没捞着睡回笼觉,还有点不爽呢,听着陶红樱来诉苦,就没同情心。 她住在隔壁,那真是吃瓜看戏的心情。 陶红樱在那里诉苦林婉晴侵占她的利益,林苏叶却满脑子都是薛明翊早上说要送她上学,她婉拒,他就用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她,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心虚呀。 她就知道他夜里那么反常,一定是看到那封情书了。 上面写了什么内容,让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这样……温柔? 还有他昨晚上那些手段哪里学来的! 好好一个一本正经的薛明翊,怎么突然变色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他早上离开的时候,看她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 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给她写得情书,是单纯暗恋她,还是耍弄她,还是想使坏,别让她找出来,否则给他好看! 大家都吃完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小姑和顾孟昭要走,就招呼林苏叶,“嫂子,走不走啊?” 林苏叶有点懒洋洋的,有点累,还没睡好,她道:“明春,你们先走,我等会儿的。” 陶红樱就以为林苏叶是同情自己,特意留下听自己倾诉。她感动得很眼圈都红了,“苏叶,以前我还嫉妒你,笑话你们乡下来的土包子,我……我真是……我给你道歉。” 林苏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开始道歉了,淡淡道:“不知者不怪,我没当真。” 一开始大家不了解的时候,说几句酸话没什么,她不往心里去,如果了解了还说那就是欠收拾。 小姑给葛峰埋了土里,陶红樱没来闹,葛峰以后也不再当面说混账话,林苏叶就觉得人家是改了。 两家做邻居,虽然没多亲热,可也没交恶,甚至也有来有往互相帮助。 总归是正常的邻居。 陶红樱:“你特意留下陪我一会儿,我真的……特别感动。你说我这事儿能跟谁说啊,谁听着都说是喜事呢。” 她又絮叨一会儿,忍不住道:“你看着吧,指定撺掇老头子给她转正呢。” 一来气公爹也不叫了,直接就变成老头子。 林苏叶吃完饭,休息差不多,也不再觉得困,就准备去学校。 薛老婆子收拾好家里,已经领着毛线去图书馆那边跳舞打毛线了,林苏叶就锁好门,骑车去美院。 刚到美院门口,门卫就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封信,“林同学,你的……信。” 他认定是有人给林苏叶的情书,之前也有人偷摸放在传达室这里。 林苏叶微微蹙眉,要还是情书她是真要生气的。 她接过来看了看,封面上居然贴着报纸或者书上剪下来的印刷字,贴着:林苏叶收,发信人、地址、邮戳一律没有。 她问门卫哪里来的,谁放的,他们却也没印象。 门卫笑道:“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还真说不好。” 林苏叶把信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把自行车停进车棚里,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拆信。 展开信纸就看到上面粘贴的铅印字,好像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林苏叶看得笑起来,自己当初报复林婉丽的手段,又重新回到自己手里了? 匿名信说有个军报记者一直在勾搭薛明翊,薛明翊态度暧昧,借着老首长请吃饭的机会接受她采访,如今还想活动关系把那名记者调到军部去,近水楼台。 有人觊觎薛明翊,林苏叶信,可要说他态度暧昧,还想把人调到身边近水楼台,那林苏叶半点都不信。 以前他不常回家,她和他没有深入交流,林婉丽上门造谣她难免要疑惑,想找他问个究竟。 现在薛明翊得空就回家,不是带着孩子锻炼,就是陪她散步、画画,晚上也不见半点冷淡腻歪。 之前陶红樱见缝插针就隔着篱笆打趣她,说她和薛参结婚这么多年怎么还如胶似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婚燕尔呢。 谁这么闲? 不会是那位记者的杰作吧? 她倒是知道有些第三者为了曝光逼宫,就给情敌写信,让情敌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妻子不接受就闹,逼着男人表态选择,这样自己也好死心,如果不敢闹那就憋着,默认第三者的存在,这样第三者也算暗搓搓地过了明路。 前儿张洁和蔡秀芳还和她八卦,说有个妻子就收到这样一封信,在家里和男人闹,男人死活不承认,女人又不能离婚就只能默许。 这种男女作风的问题,现在只要不闹大,不闹到上头去,也没人管。 有些男人有点权势,就想恢复三妻四妾的状态,政策不让就悄悄搞,总之在外面养小情儿的不少。 尤其现在恢复高考,各大学满是青春靓丽的女学生,还有要回城的女知青。 机会遍地都是。 她捏着信,又想到那封芍药花的情书,同样是匿名,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她把信塞在裤兜里,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问薛明翊。 她才不问呢! 他看到别人写给她的情书,没有质问她更没有对她摆脸色,反而对她越发体贴温柔,那她收到这样的匿名信,当然也不会对他摆脸色。 还得表现出怕他被人抢走,要好好地讨好他呢,否则等他知道以后他对匿名信没感觉,反而在意她不紧张他,不怕他被人抢走,要借机收拾她呢。 都到这时候了,她要不了解他那点心思,那也不可能的。 其实薛明翊看着严肃深沉,那只是在工作方面,在生活、感情上他简单得很,她现在一眼就能看穿他。 他百忙中回家就是为了陪家里人,饭后散步就是为了让媳妇儿挽着他的手享受那种夫妻恩爱的感觉。 看到情书明明吃醋却又不表示,反而越发温柔,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打算晚上回家也好好“审审”他,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第 166 章 发疯、受伤 “苏叶,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偷乐什么呢?”旁边一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是班上的张绍东,他们一起画画,也很熟了。 林苏叶笑道:“没呢,骑车有点累,歇会儿。”她随意和他聊一下画画的进度。 张绍东瞅着她笑得那样开心,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晕,真的是人比花美。 他忙移开视线,“苏叶,咱们要画形体,不如你给大家当一次模特吧。” 林苏叶笑着婉拒,“不了,班上那么多同学,你们互相做模特就行。” 她给别人做模特,回头薛明翊知道了,就算不说什么也指定会暗搓搓吃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两人上楼进了画室,黄显宁正和几个学生在那里画稿子,还要指点另外几个画练习稿的学生。 朱小娟日常阴沉着脸,红着眼圈,一副怨妇的样子。 她今儿穿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披肩发散着,瞅着就格外哀怨飘忽。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黄显宁看着张绍东,微微皱眉,“张同学,你的画稿还没完成,怎么又中途出去。” 张绍东:“我、我头有点疼,出去溜达一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碰到苏叶,就和她一起回来了。”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张绍东之前一直心不在焉的,画一笔就往门外看看,画错都不知道,这会儿跟着林苏叶一起回来,两眼放光,再不见之前的低落。 上午工作空闲林苏叶就把从情书上撕下来的那幅芍药递给黄显宁,“黄老师,您帮我看看这画是哪位同学的手笔。” 黄显宁拿过去看了看,他脑海里一一过了一下班里的几位同学,对林苏叶道:“不是我们班同学的画作。” 他的班级成员略复杂,水平参差不齐,有些人别说画这样精致的芍药,就画简单的都成问题。 班上能画这种程度的学生也有几个,朱佳佳、张绍东、朱小娟、赵林以及另外两个学生,不过他们是他的学生,都是跟他学出来的,线条、构图等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不是他们的作品。 林苏叶就有点犯嘀咕,她一共收到过四次这种芍药花的情书,有一次是在教室的书包里。 如果外人来自己班级,那应该还是挺突兀的。 她扭头去看朱小娟,朱小娟却正盯着她看呢,眼神比从前看着更阴沉,隐约带着一丝恶意。 中午林苏叶和黄显宁几个一起吃饭。 她和黄显宁还有另外四个学生一起合作从李桂珍那里接的活儿以及曹主编那里接的连环画,如今关系挺不错的。 每次吃饭黄显宁都会多买俩菜,大家一起吃。 自从林苏叶帮他拿回几百块钱以后,他一下子富裕起来,平时也不给自己置办什么,就买各种昂贵的颜料、画笔,都是大家平时舍不得买的。 这惹得朱小娟几个又嫉妒又不满,却又没招儿,只能拿冰冷的眼神攻击,要么就阴阳怪气。 没有黄伟撑腰,同学们自然也不忌惮她。 朱佳佳几个因为跟着林苏叶得好处,平时也挺关心她的。 他们也知道林苏叶被人表白、收到情书的事情,原本只是觉得林苏叶长得漂亮魅力大,有人表白很正常,甚至还羡慕她呢。结果林苏叶不但不得意,反而给人一通威胁,他们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朱佳佳平时还帮林苏叶留意呢,看谁会偷偷给她书包塞情书,却一直没抓到什么。 她问林苏叶,“那个芍药花还没有眉目吗?这几天我一直盯着呢,也没见到谁来我们画室。” 林苏叶:“没事,我打算跟李主任说一下。” 黄显宁看了张绍东一眼。张绍东的脸有点发热,他赶紧道:“可不是我啊!” 林苏叶正和朱佳佳说话呢,惊讶地看着他,“张绍东,你什么?” 张绍东忙摇头,脸有些红,“我是说先排除咱们自己人的嫌疑,再暗中调查一下我们自己班级,都排除以后就可以调查其他班级的可疑人员。” 林苏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小题大作。” 原本她以为就是有人死缠烂打,现在又收到匿名信,她就怀疑这人动机不纯。 吃过饭,她让他们先回画室,她去李桂珍那里一趟。 黄显宁让其他人先上去,他示意张绍东聊聊,便率先往僻静处的小花园去。 张绍东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不敢和黄显宁对视,“黄、黄老师,我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同学的事儿。” 黄显宁:“那麻烦你画肖像画的时候收敛一些?” 张绍东的脸腾得红了,“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画的时候也没意识到……”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黄老师你能吗?我觉得大部分都控制不住。” 比如朱佳佳明知道朱小娟和黄老师有扯不清的关系,也悄悄喜欢他,还有朱小娟都被黄老师那么拒绝,却还是控制不住喜欢他。 喜欢谁真的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要是他能控制不喜欢谁,那倒是省事了,可这不是控制不住么? 黄显宁淡淡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么?” 心可以不受控制地喜欢、沦陷,人却不应该逾越。 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总盯着她看,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去画她,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要表白,只要做到这几点,她就不会知道,自然也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张绍东低下头,“我尽量。” 黄显宁继续道:“你所谓的心动喜欢,就是最简单的见色起意。如果她不是这么漂亮,你还会喜欢吗?如果另外一个女同学也这么漂亮,又温柔善解人意,也愿意和你接触,你会不喜欢吗?” 张绍东一想,还真是……其实从小到大,他喜欢过好几个女孩子。 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喜欢邻居家的大姐姐。 后来他喜欢自己班上漂亮温柔的女同学。 再后来…… 到现在他喜欢过不下七八个女人了,因为没有结果,所以他还处于见到自己喜欢的类型就忍不住心动的状态。 黄显宁:“不管多喜欢,都不要打扰人家的幸福。如果她未婚,你可以试试,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收起那些念头。” 张绍东连连点头,红着脸保证,“黄老师,我会克制的。我……主要是她太好看了,我总是忍不住。放心吧,我不会给林同学造成困扰的。” 人家婚姻幸福,家庭美满,还是军婚,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黄显宁便让他上楼画画去。 张绍东走后,躲在一边的朱小娟从旁边的冬青树丛后面闪出来,她怨恨地盯着黄显宁,“黄显宁,你在说你自己!你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我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黄显宁:“你污蔑我,我会去政教处投诉的。还有,我们两家早就恩断义绝,麻烦你离我远点。” 这几天朱小娟频繁纠缠他,尤其昨晚竟然妄想进他宿舍,他直接叫了校警卫。 朱小娟看他这样绝情,眼圈一下子红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轻飘飘一句恩断义绝就抹杀了吗?” 黄显宁冷冷道:“你为我做了什么?” “要不是我,这些年你能安生地呆在美院画画吗?你早就被丢到下面受苦去了,你就没想过吗?”朱小娟愤愤地盯着他,万分不甘。 黄显宁:“不要再自以为是。” 他不再理睬朱小娟,转身离开。 他呆在美院和呆在其他地方有区别吗? 那十年依然是每天接受炼狱般的训斗,承担繁重体力劳动的同时还要坚持完成画作任务,爸妈的“斑斑劣迹”都是他熬夜用画笔一点点晕染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在画画方面的能力尚且有用,他能活下来? 不管朱小娟为他做过什么,都不是他要的,也不是他稀罕的,是她一厢情愿为她自己做的,他只会觉得恶心。 朱小娟受到刺激,追着他冲进教学楼,不管旁边还有其他学生就在楼道里扯住他,“黄显宁!” 其他路过的同学被她吓一跳,纷纷加快脚步躲开。 好事者则在一边躲着看热闹。 黄显宁甩开她,“请你自重!” 朱小娟却开始泪如雨下,整个人陷入癫狂的状态,“宁哥哥,你不记得小时候你教我画画写字了吗?你不记得我帮你编得幸运绳了吗?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黄显宁不耐烦,他顿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朱小娟,那时候我家里有三位保姆一位司机一位花匠,我都教过他们的孩子识字画画。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保有善意,都说喜欢他们,我从来不说讨厌。” 朱小娟尖声道:“可他们在你出事以后,都躲得远远的,没人帮你。” 黄显宁:“请你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纠缠?我现在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也没办法把你赶走,却不代表我愿意理睬你。” 朱小娟看他那样冷酷绝情,总觉得他眼神里带着报复的快意,她愤怒道:“你之前不会对我这样冷酷无情,为什么现在要这样狠,是不是因为她来了?” 以前她纠缠黄显宁,黄显宁顶多不耐烦、不理睬,却不会这样针锋相对羞辱她。 他为什么变了? 从前和现在有什么变化? 林苏叶来了,黄伟走了,这就是黄显宁变化的原因吧。 黄显宁却再懒得理睬她,转身就走。 朱小娟歇斯底里:“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牺牲吗?我为你……掉过两个孩子。” 从前她也说这样的话,黄显宁都不回应,今儿却想索性闹到底,他冷嗤一声,“你掉过一百个,那也是你的事儿。” 看着他这样冷酷无情的态度,朱小娟再也受不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裁纸刀朝着黄显宁就划过去,“既然你不肯爱我,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黄显宁抬手一挡,胳膊被划破一道口子,立刻渗出鲜红的血迹。他却没管,一手捏住她的手腕把裁纸刀磕在地上,一手掐住她的脖颈摁在二楼的窗台上。 楼道两边原本看热闹的同学全都惊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快去叫门卫!” “快报警!” 黄显宁把朱小娟掼在窗台上,她身形瘦弱纤细,他虽然看着不强壮却也有年轻人的力气。 他只需要手上用力,就能直接把她丢出去。 二楼不会死人,却也能让她断胳膊断腿。 这样虽然解气却不值当,他拼了命活下来,不是为和她同归于尽的。 朱小娟脸开始发紫,她挣扎不开,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掐死我呀,掐死我呀,这样我们就可以死后在一起。 “黄老师,黄老师!”朱佳佳等人冲出来,纷纷劝阻黄显宁。 “黄老师,松手,你和她同归于尽不值当。” 在美院的老人基本都知道黄显宁和朱小娟的恩怨,可他们只知道保姆、出卖这种事儿,至于掉过孩子,这是什么劲爆消息? 他们纷纷打探,却没人知道。 朱小娟恢复自由,扣着脖子瘫坐在地上大声咳嗽。 她盯着黄显宁,牙齿咯咯打颤,字眼都被她嚼碎的感觉,“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黄显宁漆黑的眸子里瞬间一片冰封。 林苏叶去找李桂珍,把几封芍药花情书以及今天收到的匿名信都给她看。 李桂珍先看的芍药花情书,看得她忍不住笑起来,“苏叶,你可真有魅力,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让人当成小姑娘。你瞅瞅我,我搁校园晃悠一圈,他们也看我像阿姨,不待像同学的。” 她和林苏叶熟悉了,也时常开玩笑。 如果是女人写给男人的情书,她会觉得问题严重,可如果是男人写给漂亮女人的情书,她就觉得很正常。 林苏叶:“你别开玩笑啊,我怀疑有人图谋不轨。” 李桂珍笑道:“见色起意,自然是图谋不轨。”说着她就展开那封匿名信,看完以后登时微微蹙眉,“呀,这是?” 林苏叶:“有人放在门卫室的,门卫也不知道是谁。” 李桂珍之前还以为就是有人贪图林苏叶美色,给她写情书,这会儿和匿名信一起看,她也觉得不对劲。 以林苏叶的身份,没人敢跟她恶作剧。就算见色起意,可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敢接二连三地写情书,这人只怕不是好东西。 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呢? 她和林苏叶分析了一会儿,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打算带人好好查查。 林苏叶:“李主任,麻烦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她不想让薛明翊知道,他工作那么忙,不要为这点事儿分心。 李桂珍笑道:“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就算查也是悄悄查,不会把你带出来的。” 林苏叶就和她道谢,又聊几句家常。 这时候有人跑过来喊朱小娟要杀黄老师,黄老师又要杀朱小娟。 李桂珍:“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和林苏叶赶紧去看看。 黄显宁已经被劝回画室,伤口也处理过,小伤口,消毒之后略包扎一下就好。 朱小娟竟然也没躲开,也坐在位子上,头发凌乱,神色低沉,白色棉布裙子上还沾着黄显宁的血。 李桂珍大步进来,喝问:“怎么回事!” 朱佳佳几个学生赶紧把情况说了一下,围观的同学也加以补充。 两人说着话,话不投机朱小娟就追上去撕扯,掏出裁纸刀要杀人了。 李桂珍颇为头大,黄显宁和朱小娟的恩怨她门儿清,但是以前朱小娟也就是纠缠黄显宁,他不理睬,也没太大的冲突。 这一次算是非常过分了。 人群里有人议论道:“朱小娟以前不这样的,从林苏叶来了以后她就受刺激,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是的,她和黄显宁关系亲近,朱小娟受不了。只要黄老师和异性走得近,她就要发疯。” “你们说黄显宁是不是故意刺激她的呀?” 李桂珍扭头斥道:“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那几个人吓得立刻闭嘴。 要说朱小娟是因为林苏叶过来被刺激成这样,李桂珍觉得纯粹放屁。 朱小娟怨恨地盯着林苏叶,就是她刺激的我!她要是不和黄显宁那么亲近,黄显宁要是不喜欢她,我不会这样的! 他可以不理睬我,但是他更不能喜欢别的女人! 他喜欢谁谁就该死! 林苏叶却觉得朱小娟精神不正常,怕是很大的隐患。 她这个状态,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疯要杀人? 这时候也没有精神病不承担责任一说,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去就好。 她想和李桂珍悄悄说一下,是不是让朱小娟去检查一下,如果有病就送去医院治病,没有病也该让她离开美院。 朱小娟在校时间太久是不是应该去用人单位?一直留在学校也不合规矩。 以前没有恢复高考,学校就是个大仓库,什么人都往里装,现在恢复高考,以后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这种野路子就该离开校园,还校园清净。 她刚要说话,黄显宁抢先道:“李主任,我实名举报朱小娟和某位校领导保持多年不正当关系。该领导利用特权把她留在美院,不用工作却能每个月拿工资。为了给学校留点体面,我不公开说出领导姓名,愿意私下汇报。” 朱小娟脸色瞬间惨白,她像离水上岸的鱼一样突然弹跳起来,朝着黄显宁抓过去,“你胡说,你污蔑!” 朱佳佳一直在那边提防着,看她扑过来,一把将朱小娟推开,“你冷静些!” 李桂珍让人把朱小娟制住,斥责道:“不心虚你发什么疯?” 朱小娟嘶吼道:“我举报黄显宁和林苏叶有不正当的关系,他妄想破坏军婚!” 黄显宁冷笑。 张绍东和朱佳佳几人也立刻给两人作证,压根没有的事儿,朱小娟这是疯了。 李桂珍:“我当然知道没影的事儿。朱小娟你污蔑军人家属,要是没病这就罪加一等。” 那边赵林和黄雷几个都不敢说什么,以前是黄伟带头,他们集体收拾黄显宁,今儿事态转变过来,黄显宁有人撑腰收拾朱小娟了。 那……下一个是不是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就想赶紧从美院离开,去单位工作,哪怕累点也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 因为朱小娟精神不稳定,且持刀伤人,李桂珍就让人把她暂时关到学校政教处。 李桂珍把学校治保主任请来,再安排一个文书记录,他们三人一起听黄显宁的汇报。 李桂珍表情严肃,盯着黄显宁,“黄老师,你从前为什么不举报?” 第 167 章 关起来 黄显宁淡淡道:“从前政策未明,不敢说。” 现在他说因为现在说了有用,以前说了也没用,只会打击他阶级敌人污蔑干部,妄图翻身,反而会被整得更惨。 76年底打倒四人,77年也不平静,政策依然含糊不清,今年才开始逐渐明朗化,大批被打倒的干部、学者被平反重新回到岗位上。 有些亲爸跑去海外岛上的人都平反了,他只是大伯跑过去,为何要受这么久的连累? 更重要的是从今年开始那些年靠着不法手段钻营上来的人,也逐渐被清算,踢出干部队伍,这给了他信心。 李桂珍盯着他看了一瞬,问道:“和林苏叶同志到美院来有关系吗?” 黄显宁不慌不忙道:“当然有,如果不是林同学把黄伟赶走,我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她虽然和那位副主任有奸情,可如今政策变化,那位副主任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他也忌惮林苏叶的背景,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他。 他们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那他当然要出手。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能告诉李桂珍,因为朱小娟越来越疯癫,一直迁怒林苏叶,他怕朱小娟伤害到林苏叶,自然先下手为强把朱小娟赶走。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虽然林苏叶为人谦虚低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在其他人眼里她却很了不起。 周家哪怕生气,却也忌惮她的丈夫和小姑子,不敢轻举妄动。 她这么一问,黄显宁给了答案,文书记录在册,这就有理有据。 按照黄显宁的说法,原本他是可以下放劳改农场去劳动改造的,但是朱小娟找到那位领导强行留下他,不许他离开美院。同时他们利用手段杜绝外人对他的一切帮助,将他禁锢在美院。在68年上级下令结束对他这类人的身体伤害以后,他们依然保持从前的方式,对他进行过多次毒打。 至于那位领导是谁,自然是谁有资格拿捏他的命运就是谁。 李桂珍翻翻黄显宁的卷宗,上面频繁出现一个名字,凡是黄显宁待遇改善被驳回的签字,都可以看见这位领导的大名。 他是美院革委会的重要成员,并非靠美术专业升上来的,而是那是些年靠着文攻武斗起来的。 76/77年进行政策调整,他却躲过去,并没有被处分,依然在美院当他的领导。 至于他和朱小娟是如何勾结的,事情也很简单。 朱小娟小小年纪就暗恋黄显宁却求而不得,总觉得是两家门第差别太大导致的。 她父母蹦出来带头迫害黄家的时候她心有愧疚,随即又觉得黄家垮掉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儿。 如果黄家一直那么高高在上,黄显宁怎么可能瞧得上他? 只有将他拉下神坛,让他和自己一样站在泥地里,她再给他关爱和帮助,这样才能拉近他们的距离,温暖他,让他爱上她。 她跟着父母揭发黄显宁趁着教她读书画画的时候猥亵她,还猥亵别的女孩子。 其他女孩子和父母不承认,他们不敢和当时的势力对抗,便选择了缄默。 朱小娟的父母却觉得他们害怕损害女儿的名声,以后嫁不出去,所以不敢说实话,不敢揭发黄显宁。 他们对黄显宁进行了残忍的报复,逼他认罪,黄显宁却宁死不认。 他只是把朱小娟当保姆家的小妹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朱小娟却魔怔了一样,编造了很多他们在一起的细节,当时以打倒阶级敌人为要,自然也没人去调查是不是真的。 后来黄显宁有好几次摘帽子的机会,却都被人恶意打压,还有几次进市革委会、省革委会工作的机会,也被朱小娟和那位领导合谋破坏。 1972年中央美院邀请一批各地顶尖画家去首都,跟着中央芭蕾舞团绘制当时几大红色革命舞曲的连环画和宣传画,到时候要在文汇报上发表。 其中就有黄显宁。 这个机会却被那位领导以黄显宁改造不彻底、依然是人民头号敌人为由拒绝了。 总之就是不让他离开美院。 李桂珍去翻翻资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黄显宁和另外两位画家受邀请前去,他没去就补上了另一位。 如今那三位画家两位回来,一位留在首都美院工作。 黄显宁鄙夷道:“朱小娟与那位领导狼狈为奸,却颠倒黑白说是保护我不得不牺牲自己委身于他,多年和他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且打过几个孩子。” 李桂珍和治保主任都惊呆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黄显宁说的那位领导可是美院的革委会副主任,他还是市里一位文化干部。 他兼职美院副主任,平时不常来学校,所以李桂珍等人也不是很了解他的生活。 治保主任小声道:“李主任,这事儿咱学校管不了吧。” 学校顶多开除他校领导的身份,可治不了他。 李桂珍:“我会给市革委会汇报的。” 原本学校有事儿要先汇报给教委,然后再在市委讨论,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李桂珍觉得还是直接跟市革委会汇报更妥当。 问完黄显宁,李桂珍三人又赶紧审问朱小娟。 朱小娟却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自己为了保护黄显宁牺牲太多,他却忘恩负义,一会儿又说自己是被人逼迫的,如果她不从那人就要害死黄显宁,逼着她当地下情人,一会儿又改口说她从来没有和谁那样过,都是黄显宁污蔑。 自保主任:“她这般疯疯癫癫的,很难做证。”李桂珍:“让黄老师过来和她对质。” 黄显宁说的很多事儿,都是他从朱小娟、黄伟等人口中得知的,之后他又悄悄进行了调查印证,亲眼见过朱小娟和那位领导在校外秘密同居。 他对李桂珍道:“李主任,她并没有疯,只是装的。” 假装疯癫,逃避她良心的谴责,合理化她的恶毒,一切都是别人逼她的,都把她逼疯了,不是她的错。 朱小娟便开始挠自己,扯自己的头发,回避正面回答问题。 李桂珍威胁道:“你要真的疯了,那就给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朱小娟便安静下来,却浑身微微哆嗦。 不管李桂珍怎么问,她都不肯再开口说话。 李桂珍直接给精神病院挂了个电话,请他们派权威人士来美院一趟,这里有个涉案学生需要判断是有精神疾病还是装疯卖傻。 医院当即表示会派一名精神科医生和两名护士前来,到时候请做好接洽工作。 朱小娟突然激动起来,“我没病,我不是疯子!” 李桂珍:“不是疯子你随便挥刀杀人?” 要么因为杀人判刑,要么因为发疯住院,没得选择。 黄显宁离开政教处办公室,信步往教学楼走去。 五月的阳光艳丽饱满,热烈却不给人炙烤的感觉。 校园里的时令花草开得花团锦簇,空气中都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他的嗅觉回来了,他对美丽的鉴赏也重新回到身体里。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脚步轻盈,浑身卸下千斤重担,双肩轻松得脚步有些飘浮。那颗原本压抑在阴霾中的心透过一丝阳光,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窥探到一点美好的前景。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在曲折中跌跌撞撞。 平不平反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剖开了那个脓疮,凶狠地回击了他的敌人。 能说出口,就已经是胜利。 这一刻,他很想放生高歌,又想翩翩起舞,还想飞身而起,以灵魂为画笔,让天地做画布,画一幅旷古绝今的作品。 他一步步坚定地走着,脑子里却已经天马行空,仿佛做了这十年来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儿。 林苏叶和朱佳佳、张绍东等人在教学楼门口等他,看他缓缓地走过来,他脸上各种表情变换,嘴角噙着笑,泪却潸然洒落,他自己浑然不觉。 朱佳佳:“黄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黄显宁站在他们跟前,脑子里的交响乐戛然而止,华丽的舞步也缓缓静止下来,还有那幅天马行空的画卷,落上了最后一笔。 此后,将是新生,不管环境如何,于他,已然涅槃。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朝几人笑了笑,淡然道:“没事了,以后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不会再有人打扰。” 张绍东:“朱小娟?” 黄显宁看了林苏叶一眼,招呼他们,“回去上课了。” 他们回到画室,黄伟的几个狐朋狗友已经不见,留下的学生们满脸关切,纷纷问黄显宁要不要紧。 黄显宁简单说了一下,就让他们继续上课。 班上的学生有新手,有学了一年两年的,还有林苏叶这样来进修的,黄显宁都一一指点。 黄显宁和从前一样,认真地指点他们画画,专心地投入工作,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同学们却很明显地感觉黄老师不一样了。 以前他精致俊秀的脸上永远是丧丧的表情,看不见一点生机和兴奋,现在他依然不见兴奋,但是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宁静,唇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 他们猜测他肯定很开心,应该要平反了吧。 因为朱小娟惹事,耽误了不少时间,黄显宁回来没多一会儿就放学了。 黄显宁示意大家给他两分钟时间,他站在前面,细长的手指还夹着画笔。 他放下画笔,站定了,理了理衣服,然后规规整整地给全班鞠躬。 同学们纷纷惊呼起来,“黄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黄显宁抬手示意大家不要惊讶,他缓缓道:“我想感谢大家,有你们跟着学习,我才有用武之地。” 同学们纷纷道:“黄老师,我们要谢谢你呀。” 黄显宁继续道:“我还要感谢林同学,如果不是她仗义执言让我看到希望的曙光,我也不会鼓起勇气做一直想做的事。当然,我们都清楚,不是单凭她仗义执言就能有圆满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她先生和妹妹给了足够的底气。因为她先生和妹妹的正直,才让我间接受益,所以我也要感谢他们。 同学们,只要你站在一定的高度,有善良正直的心,就会给周围投射光明和温暖,给社会以安全感,给不如你强大的人以勇气和力量。我在此郑重地感谢你们,感谢林同学和她的家人,谢谢。” 他再度鞠躬。 他这一番话就把那些“林苏叶因为看上他才为他出头”“他因为欣赏感激也喜欢林苏叶”“他俩好了所以刺激朱小娟发疯”之类的谣言直接攻破。 他不能让人家因为帮助他而惹上麻烦。 林苏叶笑道:“黄老师你太客气了,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有问题理应大家一起解决。” 其他同学也纷纷附和。 “林同学说得对。” “我们也要感激林同学,她领了活儿分给大家一起做,让我们跟着赚钱。” \"对呀,要不是有这个补贴,我可买不起那么多颜料呢。\" 一时间同学们之间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大部分人都是与人为善的,不想欺负人,也不想被人欺负,当黄伟、朱小娟那些不安分因素被剔除以后,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就越发正常起来。 他们住校的有去洗衣服的,有去图书馆看书的,有出去活动的,还有跟着黄显宁继续在这里画画的,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去又大不相同,大家都变得友好轻松了。 林苏叶则骑车回家。 她在政教处那边楼下碰到一辆喷着红十字的白色车辆,这是精神病院的? 正好李桂珍看见她,朝她招手,“苏叶,你来!” 林苏叶把自行车停在楼下,过去找李桂珍:“李主任,怎么样?” 李桂珍:“精神病院的齐院长亲自带人来的,给朱小娟做过检查,她没大毛病,但是脑子也有点不正常。”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整天活在臆想里,给自己编故事,说自己和黄显宁早就结婚,还自己画了结婚证书,不肯面对现实,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林苏叶:“那她到底能不能控制?是想有毛病就有,还是不能控制?” 李桂珍笑起来,“这就是问题了。她应该在比较持刀伤人判刑和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时间,哪个更容易吧。” 她用裁纸刀伤人,情节并不严重,原本只是道歉、记过、反省就好,可她被黄显宁举报和某位领导有不正当关系,那问题就很严重。 如果事情属实,那位领导要被撤职查办,开除党籍甚至坐牢,那他的爪牙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朱小娟自然也会被视情节轻重判刑。 要是她被确认有精神病,那么就去精神病院治疗,住一段时间病情减轻她还是可以回家的。 问题是学校给她家人所在的街道打电话,她父母却不肯来。 当年她爹娘靠着揭发黄家攀上一些势力,上蹿下跳甚是风光,四处打砸斗,也很是捞了一些好处,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形势稳定,她爹娘没什么文化和能力,自然也就哪里来回哪里去。 卑微之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贫穷之人一旦拥有过财富,也就不能再安贫乐道。 她爹娘就是这样的人。 早先他们靠着佣人的身份在揭发、训斗中大出风头,拿到了街道的工作,后来靠着朱小娟和那位领导的关系又捞到不少好处,给俩儿子安排了工作,还给朱小娟的妹妹找了门不错的亲事。 他们过上看似不错的日子,就开始嫌弃朱小娟是家里的污点。 三十的人还没结婚,在这时候就是老姑娘,丢人,更何况她还举报被黄显宁猥亵,后来还和黄伟不清不楚,兄弟姊妹也嫌弃她不干净,脏。 她也不爱回家,回家就是吵架,所以要竭尽全力留在学校。 她留在学校,拿着职工的工资,却不用干活儿,相当于那位领导给她安排的福利。 她原本是想这样过一辈子的,守着黄显宁也挺好的。 可谁知道黄显宁压根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对她只有憎恶和讨厌。 她就想用刀子威逼吓唬他,她以为还和以前那样,不管她怎么挑衅黄显宁都只是躲避不会反击,哪里知道这一次黄显宁反击了。 在她的脑海里,黄显宁是深爱她的,但是因为她的不洁,他对她又爱又恨,所以才故意不理睬她。 否则为什么每次她咄咄逼人,他都不接招儿?每次她作践他,他都不反抗? 原来他并不是舍不得反击她,他只是在找机会,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朱小娟趴在窗口看到和李桂珍说话的林苏叶,她又激动起来,用力地拍打着窗户,“都怪你,都怪你!” 她越来越癫狂,看那架势病得不轻。 齐院长做主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他出来和李桂珍说话,看到林苏叶的时候认出她来。 林苏叶主动跟他问好,“齐院长,您好呀。” 齐院长和她握手,“好,你也好。听说明春同志也很好,还当了公安?”他自然是听霍主任说的。 林苏叶笑道:“是呢,多亏了齐院长您给出具的证明书,明春现在工作生活都很好。” 聊了几句,齐院长就和李桂珍几人告辞,他们要开车把朱小娟带去医院。 她现在被精神病院带去,爹娘自然更不肯出面,她若想出院就必须得李桂珍签字才行。 看来在劳改和住院之间,她选择了精神病院。 第 168 章 警告 李桂珍也要和治保主任一起去一趟市革委会,汇报朱小娟那位陈领导的事儿。 昨天小姑和顾孟昭俩都回家过节,今天他们都有工作忙,林苏叶便自己骑车回军区大院儿。 她骑车到家已经六点半,薛老婆子和孩子们也刚回来。 小岭:“啊,我要饿死了。奶,快开门,我得回家吃个馒头。” 薛老婆子急忙开门,“以后包里带点饼干什么的,别饿着肚子踢球。” 林苏叶:“玩的时候也不饿,不玩了就饿得等不及?” 小岭嘿嘿笑着,一开门就冲回家去。 大军背着书包,帮薛老婆子拎着菜篮子,莎莎则哒哒跑过去帮林苏叶推着篱笆门,免得它自己关回来。 就在这时候隔壁林婉晴陪着周怡出来。 周怡看到进门的林苏叶,笑着和她打招呼,“同志您好,我是……” 不等她说完,林苏叶却已经推着自行车追着莎莎进了院子。 周怡:“…………”她肯定听见了,是故意不理睬我的吧。 林苏叶听见外面有人叫同志,却不知道是叫她,莎莎逗她玩儿呢,她推着自行车追莎莎,自然就没仔细留意后面。 进了院子她往外看一眼,如今树篱花墙密密麻麻,视线遮挡很好,她看不见什么,却听见林婉晴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就没当回事,领着莎莎去洗手了。 薛老婆子准备做饭,跟林苏叶道:“隔壁今儿来了客人,说是什么报社的,还想采访你呢。” 林苏叶莫名想起那封匿名信,“采访我?” 薛老婆子:“对,说他们报社一直在采访战斗英雄,为了完善英雄的事迹就要采访他的战友、领导以及家属。” 林苏叶蹙眉,“什么战斗英雄?”莫名的她不喜欢人家给薛明翊戴上这么高的帽子。 他虽然去过边境前线,却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战争,比起抗日、解放以及援朝的那些战斗英雄来说,这不算什么。 这样的称呼太高调。 薛老婆子:“那咱也不懂,人家有文化,说啥就是啥呗。” 林苏叶就没再管,她戴上围裙和薛老婆子一起做饭。 林婉晴和周怡沿着笔直的水泥路往前走,道路两边高大的水杉、杨树,挺拔苍翠,越发显得这里庄严肃穆。 此时这里没人,地形开阔,方便两人说话不会被偷听。 周怡还是很惊讶,有些消化不过来。她看着林婉晴,“婉晴,你真的……就这样了?” 林婉晴心里一阵恼火,什么就这样了?听着好像她进火坑似的。再说就算你要劝,也是婚前劝吧,这会儿都领证结婚再劝算什么意思? 她笑道:“这样哪里不好?我这辈子每一个脚印都踏踏实实,都是我用双脚踩出来的,从不仰仗别人。年轻的时候找个两情相悦的男人,浓情蜜意,希冀能够两人白头到老。可一旦没有白头到老,以过来人的身份看,我就发现年龄相当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你看年轻轻的男人,自私冒失,不体贴不谦虚,没有事业没有财富,只有一张能吹牛的嘴和一颗自大敏感又自负的心,受不得一点委屈,找他们有什么好的?” 周怡听得目瞪口呆,却还是有点不服气,小声道:“那薛参不是这样人。” 林婉晴冷笑,“他不是?他哪里不是了?就算他现在不是,他以前也是。男人都是要经历岁月才会成长的,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冲动自大,年岁渐长就会慢慢学会体贴,也有了事业和财富的积累。” 她看周怡一脸惊讶,继续道:“当然,如果你和他从年轻到年长,能够相濡以沫一起进步,那也是很好的。如果不能,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一个成熟稳重,又有身份和地位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直接给你相当优渥的生活,不必你经受柴米油盐的繁琐。” 以周怡自身的条件和家世背景,完全可以找一个年轻有为的对象,可她现在痴想着成熟稳重,冷峻帅气的男人,觉得谁都没有他好,哪里还看得下年轻男人? 林婉晴关于年轻男人的言论,结结实实地砸在她心里,她立刻就从生活工作中找到了很多例子来作证这个论点是正确的,年轻男人就是不值当她选。 林婉晴看她那神情,心下冷笑,周蓉自己占了老男人便宜,凭啥不让别人占?她侄女要抢薛明翊可能抢不过,但是去抢别的老男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自己受的屈辱,难道就不该找回来? 周蓉、周怡、林苏叶、林婉丽这些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她周怡满脸的向往,笑道:“婉晴,你真的……好棒!你和我姑姑一样,独立有主见,和普罗大众不一样。” 林婉晴打趣她,“薛参人家年纪可不大,还不老呢。” 周怡立刻羞红了脸,原本还保有的清醒就越来越模糊,原本禁忌羞耻的念头因为有了林婉晴无条件地支持、想方设法地论证合法性,就让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用林婉晴的话说她这是勇敢地追求自我,追求爱情。 爱情是伟大的,自由是无价的! 她朝林婉晴感激道:“谢谢你。” 林婉晴握着她的手,“加油,勇敢的姑娘。果子还没成熟的时候都是又苦又涩的,等它成熟之时自然甜美无比,一切的折磨和煎熬,都是值得的。” 周怡的眼睛都亮了,白皙的脸庞也透着兴奋的神色。 “婉晴,我姑想把我调回机关去,我不想去!我想去部队!你帮我好不好!” 她那一次找周蓉聊过以后,周蓉虽然没说什么,却好像不高兴。 周蓉着手安排她和林婉晴的工作,想给她们都调到机关去。 林婉晴第二天就悄悄找她说过这事儿,问她什么意思,想去就高高兴兴的,不想去就趁早拿主意。 如果是以前,周怡当然觉得去机关挺好,可这会儿她痴心妄想着不该想的人,又有林婉晴一直给她加油打气,她就不想后退。 可是她没法对抗姑姑周蓉。 林婉晴便说她来想办法。 周怡也不知道林婉晴用什么办法,而周蓉那边动作也快,已经开始给她和林婉晴活动工作。 结果没两天林婉晴单位传来消息,省军区不放人! 周蓉还纳闷,为什么不放人? 然后就传出林婉晴要和葛正雄结婚的消息! 周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气坏了! 这些年她养尊处优,一点苦都没吃过,气都没怎么生,结果因为林婉晴的事儿,她在家里大发雷霆,砸了心爱的茶具不说,还打电话给林婉晴。 林婉晴自然避而不接。 周蓉原想着坐车去军区找林婉晴直接骂一顿,快到军区以后又后悔,让司机掉头回去。 她把周秉安和周怡几个侄子侄女叫在一起,狠狠地训了一顿,让他们都机灵点,别一天到晚地摆什么高干子弟派头。 一个两个还没翅膀硬呢,就开始自作主张。 周怡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喘,她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她说林婉晴要嫁给老首长的事儿,也不可能和她商量啊。周蓉倒是没对她怎么样,不知道怀疑没怀疑她和林婉晴串通,调动工作的事儿也暂时搁置。 周蓉气病了,当然周怡觉得大概率是装病,可她还是很内疚,因为姑姑对她很好。 如果是从前,姑姑病了她肯定会认错,不再坚持自己,老老实实按照姑姑铺的路走。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长大了,自己是独立女性,还有林婉晴无条件支持她、恭维她,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勇敢、无畏,为爱奋不顾身,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她想去部队,近水楼台。 她内心深处说服自己的良心,我不是要去抢他,我只是……想离他近一些,可以为他做点事情,能够更好地看看他。 我没有要抢走别人的丈夫,没有要和他发生什么,我只是……情不自禁,想靠近他。 仅此而已! 林婉晴陪着她往外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薛明翊和郑援朝开车回来。 马国华旧伤腿不方便,却还是得拄着拐杖出来遛弯儿,碰到薛明翊就停下说会儿话。 薛明翊站在那里陪马国华说两句,其实就是听马国华说话,他自己不怎么插言。 马国华退下来以后不怎么习惯,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吃干饭的废人,不能继续为国家和部队发光发热,还让组织给钱给人伺候他,他就总想干点什么。 马国华:“小薛呀,你好好干,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老马的,你可一定别客气啊。” 薛明翊闻言,便道:“那正好有件事儿要麻烦您。” 马国华一听薛明翊有事儿麻烦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你说。” 薛明翊就想请他收集一下南面边境的资料。 北边、西北、西边以及东边他都呆过,但是西南那边他只去过附近,没有长期驻扎,所以不是很了解。 他想研究一下那边的资料,然后安排时间实地考察。 马国华自然乐意。 正说着林婉晴和周怡过来。 两人主动和马国华、薛明翊打招呼。 周怡热情地上前挽着马国华的胳膊,熟络道:“马老,您遛弯儿呢?” 马国华点点头,“碰到薛参,聊几句。” 时候不早了,薛明翊就告辞回家。 周怡抬头朝他笑:“薛参,能麻烦您个事儿吗?” 林婉晴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没有存在感,视线却一直落在薛明翊身上。 他高大挺拔,气质凛冽,如果说从前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现在却是藏在匣中的绝世名剑,不必出鞘却铮然有声,让人不敢靠近。 他这样优秀,她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当初可是她和薛明翊相亲的,如果薛明翊当时去相亲,或者自己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那……是不是他俩就能走到现在? 薛明翊是一个负责的男人,一旦结婚就会对妻子很好,不管那个妻子是谁。 那么他现在恩爱的妻子就是她。 想到这里,她用来说服自己和别人的理由就有些岌岌可危,葛正雄再好,他也是个老人家,哪里比得上正当壮年的薛明翊! 如果有个同龄、才貌双全、能力出众、恩爱体贴的男人做丈夫,谁会想嫁给老男人! 那不是找不到么! 退而求其次,心有不甘,当然得找理由说服自己,否则后面的日子那么漫长,要怎么过? 错过了,求不得,就有恨。 她恨薛明翊对自己的冷酷和绝情,在部队让她颜面尽失,经济陷入绝地。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新表,这块表搁以前不管胡成鑫还是她自己都买不起,现在却轻松就戴上。 林苏叶也没有! 她又感觉稍微平衡一些。 薛明翊跟马国华告辞,却对周怡很冷淡,“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 他转身就要离开。 周怡急了,一下子拦着他,双目圆睁,闪动着羞恼的光芒,“薛明翊,你这人怎么这样!太不近人情了!” 马国华忙问:“小周,这是有什么误会?小薛可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是个好人。” 周怡嘟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马老,我每次和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的。” 马国华哈哈笑道:“小薛就是这样的性子。” 薛明翊看看天色,真的不早了,他得回家。 周怡又挡住他,娇俏一笑,“薛参,能借您车用一下,送我回家吗?” 马国华忙道:“现役军官的车要随时准备为首长服务,不能随便用的。小周,走,我去后勤那边安排一个车送你回去。” 周怡却有些愤愤不甘,瞪着薛明翊,恨他是个木头,想扑上去把他晃醒。 薛明翊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周怡。 周怡登时心跳如擂,他看我了!她就知道,自己这么优秀,长得也很漂亮,那么多男人追求她,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之前肯定是碍于已婚的身份不能接近她,否则他何必故意冷淡? 他只需要像别人那样正常对待她就好呀。 可薛明翊清冽锋利的眼神却让她不由得心头一颤。 薛明翊看着周怡,声音平和冷淡却毫不客气,“这位周记者,你屡次故意接近我,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的动机。我现在郑重提醒你,未来一周不要离开省城,军区政治部随时派人上门调查你的情况,会对你展开彻底审查。” 一个正常人哪里敢用血肉之躯拦车? 现在她又特意点名要坐他的车,难道是想进行什么不轨之举? 作为第三集团军的智囊团人物,他不得不谨慎小心,提防敌人任何可能的渗透和破坏! 第 169 章 冷酷无情 建国以后国安和公安部门顺藤摸瓜,从机关、部队乃至工厂、学校、乡下等地方,揪出数量不等的特务。 当年他所在的集团军就清缴过一批。 尽管每个战士入伍都有严密的背景调查,可大家都是人,人就有七情六欲,中途也有背叛或者被人挑唆拉拢的可能。 他们这些掌握实权的干部,最容易被敌人盯上,从他们这里窃取情报。 最严重的是手握实权的干部被腐化堕落,叛国投敌。 虽然周怡是军报记者还是周家的女儿,可除非是做周密的政审,否则也不能排除可能。 万一她是那边撤退海外时埋下的棋子又发展的新下线呢? 如果她没有不良企图,为什么一而再地蓄意靠近自己? 薛明翊第一个怀疑就是她想拿到三军的战略部署。 除此之外,他不觉得周怡有什么必须要接触他的。 采访?不是采访过了? 还有什么好采访的?这么多真正的老英雄还不够她忙活的? 当初在红星公社,林苏叶频频看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她有点可疑,为什么总偷偷打量他? 不过那时候他只是个一个营长,不觉得自己多重要。 现在他是参谋长,不但掌握着一个师的战略部署,就连他们整个三军的战略部署大部分也是他参与制定的。 他能大意么? 任何想要靠近他窃取情报的人,都不能得逞。 他压根就没想过周怡就是单纯喜欢他,想要接近他,毕竟他已婚,有媳妇儿有孩子,不管组织介绍对象还是女青年自己找对象,也会主动避开他。 他脑子里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却坚持让政治部对周怡做背景调查,否则不允许她再随意出入军区大院儿。 周怡直接气傻了! 林婉晴也是一懵。 她见薛明翊回身看向周怡,还以为他终于注意到周怡了呢。 谁知道竟然是想审查她! 马国华有点跟不上节奏,毕竟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他道:“薛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薛明翊:“不管是不是误会,查一下总归更放心。” 周怡很是气恼,“薛明翊!你太过分了!” 薛明翊却没理睬她,而是对马国华道:“老爷子,一个素无交情的人千方百计要和我扯上关系,你觉得为何?” 为何? 马国华心里也是一咯噔,不禁扭头看向周怡,眼神也带上了审视。虽然他很欣赏周怡的工作能力,但是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也不耽误抓她。从前有些特务的确喜欢伪装成演员、女文工、女护士、记者等,就为了方便接近目标人物。 周怡急了,“我不是!我根正苗红,没有任何问题!我可是军报记者,进报社的时候就做过全面背调的。” 马国华:“报社的背调比起部队还是差一些。” 周怡:“马老,我可是要调到第三集团军去工作的,背调怎么可能不完整呢?” 要调过去? 这一下子不只是薛明翊,马国华也警惕起来。 薛参才说完怀疑她,她就要去第三集团军,这不是距离薛参更近了吗? 她不会真的想窃取军事机密吧? 林婉晴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上面发展,薛明翊还真是会气人。当初她还钱他就是这样,她想让他拒绝,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收下了。 这人你就不能和他拐弯抹角,你得直接说,否则他指定想歪。 她忙给周怡作证,“马老,明……薛参,周怡真的不是可疑人员,她原本就热爱部队,想去部队工作,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因为工作突出要破格提拔的。” 周怡:“是这样的。” 薛明翊双目如电,冷冷地注视着她们,“既如此,政审还是要的。以后离我远一些,我这个人多疑,不熟的人靠近我,我会怀疑对方是不是想窃取情报。” 他不热衷交际,除非有工作必要,也没人找他闲聊,尤其不熟的人没工作联系,却频频在他面前试探,不是有鬼也是有怪。 他让郑援朝去一趟政治部,找邱主任说明情况,让邱主任或者郭澄亲自带人做周怡的政审工作,务必仔细没有遗漏。 他淡淡道:“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郑援朝:“参谋长您放心,我这就去。” 薛明翊便和马国华告辞,直接回家了。 周怡气得直接哭了。 林婉晴也是默然无语,没想到薛明翊会……这么不近人情,不给面子。 马国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呀,天儿都黑了,两位也快去忙吧,我也得回了。” 五月昼长夜短,但是七点半也黑透了,路灯的光不是那么明亮。 周怡的心比这路灯的光还要晦暗不明。 她什么都没做先惹一身骚,莫名其妙被人政审,这让同事和家里人怎么看她? 这简直比被人当众扇耳光还要难堪呀。 薛明翊却从来不管别人难堪不难堪,他只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他手握重要军情,有不熟悉的人蓄意接近,调查对方是必须的。 难堪? 怕难堪就别接近。 等他回家已经黑透,林苏叶他们都吃过饭,正在做各自的事情。 见他回来,林苏叶笑着迎上去,“吃饭了吗?” 薛明翊:“还没,路上碰到点事儿处理一下。”看她笑得别有深意,他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收到新的情书了?” 林苏叶笑了笑,“你猜呀。” 薛明翊:“……” 吃饭的时候薛明翊跟林苏叶说过几天他要出差。 林苏叶纳闷道:“部队也出差?”她以为只有进修和演习呢。 薛明翊:“去其他部队待一阵子,开个学习讨论会。” 学习讨论会只是表面事由,真正的目的是去考察西南边境。他们这些作战参谋,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不是只待在自己部队驻地就够的,还得去祖国各地进行实地考察和研究。 各大军区、各处边境线,他们都要踏踏实实待一阵子,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气候变化等。 只有烂熟于心,才能在突发状况的时候迅速做出反应。 林苏叶点点头,“那要是去南边的话,你能吃惯那边的饭菜吗?他们是不是都吃辣?他们吃馒头吗?要是只吃米你能吃惯吗?” 薛明翊眸光一动,凝视着他媳妇儿,“你猜的?” 林苏叶:“哎呀,我们也听收音机了嘛,最近说的都是他们。” 以前说北边、珍宝岛,要求深挖洞、广积粮,还说要进行核战,结果虚惊一场没打起来。 现在收音机整天说南边,很多人又在猜是不是要打仗。 自从北边毛熊和我国决裂以后,南边猴子国就格外能蹦跶,在欠揍的边缘来回试探。 不管打不打仗,总归是要知己知彼的。 薛明翊笑了笑,“不错。” 能联想到这个,说明她足够敏锐。 林苏叶给他倒了半茶缸水,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描画上面为人民服务几个字,然后若无其事地问:“那位记者同志去不去啊?” 薛明翊:“什么记者?” 他去考察只带参谋和通讯兵、书记员,带什么记者? 林苏叶歪了歪头,瞅了他一眼,“就是军报的那位记者呀,和你很熟,还采访你的。” 薛明翊疑惑地看着她,“我没有很熟的记者,你说谁?” 林苏叶想起薛老婆子说的那个记者,还要采访她来着,应该是林婉晴认识的。 这个女记者八成就是匿名信里说的那个女记者吧。 她道:“今天有个女记者来找林婉晴,你回来没碰上?” 等周怡和林婉晴走了以后,林苏叶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呢。这个女记者是来找林婉晴,还是借着找林婉晴来找薛明翊? 虽然她没把匿名信当回事,也相信薛明翊和女记者没啥事,可有人惦记自己老公,谁能舒服?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心里不痛快,当然要阴阳怪气一下子。 这一次薛明翊听懂了,“你说周记者?碰上了,我和她不熟。” 林苏叶:“?” 他看林苏叶一副疑惑的表情,笑了下,“怎么这么惊讶?” 林苏叶撇撇嘴,“不熟?她不是还采访过你?” 薛明翊:“采访马老,顺便采访我。” 屋里写作业的小岭按捺不住了,他哪里能专心写作业?从他爸回来和妈在外面聊天,他就竖着耳朵听呢。 采访? 他知道啊! 他匆忙把最后一笔划拉完,跑出来,“妈,我知道那个周记者,她采访了我爸,还采访我了呢。” 林苏叶:“??” 薛明翊微微蹙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莎莎也跑出来,挤在林苏叶旁边坐,听他们说话。 小岭就把那天薛明翊去马国华家吃饭,周怡送走他以后顺便采访他和蓝海军的事儿说了一下。 林苏叶:“你这个孩子,大人工作你凑什么热闹?你咋不告诉我呢?” 小岭挠挠头,“我瞅着也没啥事儿。” 主要是没啥危险,他就没往心里去。原本以为是鸿门宴,结果挺正常的,他就给抛到脑后去了。 他道:“我看那个周记者本子,她说我爸不爱我妈,我就不同意,给她理论了一下。” 林苏叶怒视薛明翊。 薛明翊:“!!!”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周记者肯定有大问题,八成就是敌对势力坏分子,否则为什么要诋毁他,还妄图接近他窃取情报! 他不爱他媳妇儿,他爱谁? 虽然从来不说爱,不好意思把爱诉诸舌尖,可不代表他不爱自己妻子啊。 他之前只是怀疑周怡接近自己的目的,这会儿有了她妄图分裂自己家庭的证据,越发觉得她动机不纯。 这个政审必须彻底! 她想去第三集团军? 只要他不同意,甭管第三军的司令部还是其他两个师部,她都别想进去,就算炊事班都不会要她。 林苏叶原本还想逗逗他,结果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严肃,一副随时要下令拿人的架势,她立刻打住了。 算了,这人从来不开玩笑,他说不熟就是不熟。 今天薛明翊回来晚,饭后也没时间陪媳妇儿散步,只能帮忙把莎莎哄睡。 莎莎平时都能自己睡,只要爸爸在家就要爸爸哄。她非常好哄,爸爸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催眠的魔力,很快就能让她沉入香甜的梦乡。 睡觉的时候林苏叶还是把美院的事儿和薛明翊简单说了一下。 薛明翊虽然没去过美院,但是对她在美院的生活比较关心,平时有空也会和她聊聊,听她说说美院的事儿。 毕竟他不好闲聊,觉得部队也没什么好讲的,夫妻俩要沟通除了家里的事儿就是林苏叶的事儿。 他虽然不爱聊天,但是他爱听媳妇儿说这些家长里短,尤其她趴在他胸口,秀发垂在他身上,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时不时会露出狡黠的眼神。 林苏叶:“朱小娟你还记得吧,她不想去劳改,跑去精神病院蹲着了。” 薛明翊对朱小娟有印象,虽然没见过,但是林苏叶每次说起她都是一种不爽的表情。 林苏叶不想薛明翊担心,所以和他聊美院的时候都讲好玩的,美院的景色、涂鸦墙、优秀作品墙、有个性的老师和学生等等,当然也说过黄显宁的情况,独独没说朱小娟对她的敌意。 她不说,薛明翊却从她话里话外、眉梢眼角的表情了解到,之前也给李桂珍打过电话,询问林苏叶在美院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人欺负她、知道她过得很好没人欺负他也就放心,还请李桂珍不要告诉苏叶他打电话的事儿。 之前他打电话询问,李桂珍说朱小娟就是一个普通学生,和林苏叶同班同学,没什么冲突,这会儿突然就去精神病院了? 薛明翊大手摸索着她光洁的脊背,“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告诉我?” 林苏叶之前是怕他担心,现在朱小娟都抓起来自然没什么怕的。她就把朱小娟和黄显宁的恩怨简单说了一下,“被这样的人缠上,真是可怕。” 薛明翊微微蹙眉,“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苏叶:“之前她也没发疯啊,谁知道今天受什么刺激呢。” 两人一开始还说正经事,后面就开始小声嘀咕不正经的。 林婉晴却在跟葛正雄说帮周怡调动工作的事儿。 “周怡您也见过几次,工作能力非常突出,工作热情十分高涨,从小就崇拜军人,一心想进部队出力。” 葛正雄:“是,我觉得这闺女挺不错的。” 林婉晴:“那您能不能帮帮她,让她去咱这边大军区的第三军司令部工作?她工作能力突出,绝对可以胜任各项工作。” 葛正雄哈哈一笑,“些许小事儿,没问题的。” 原本就是些许小事儿,他一句话就能搞定,可架不住薛明翊掺和了呀。 薛明翊让郑援朝跟邱主任说,尽快做周怡的背调,要非常详细全面才行。 葛正雄听说薛明翊让人做周怡的背调,还挺高兴,以为是薛明翊帮忙做完政审直接把周怡要过去呢。 结果政审出来,周怡没问题,军部却没调她去。 晚上林婉晴又催葛正雄,他还纳闷呢。 葛正雄:“薛参做她背调,不是要调她去?” 他想当然以为薛明翊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林婉晴:“薛参好像和她有点误会,特意查她,可周怡是周家的人,省城土生土长的丫头,能有什么问题?”她叹了口气,“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她有问题,那我问题更大。” 葛正雄:“别瞎说。那我再问问。” 第二天他给三军司令部打电话,问问为什么不能调周怡过去,毕竟她工作能力突出,又能吃苦耐劳,是个好记者。 三军司令部给出了答案:军部纳新会议没通过,不予调用。 葛正雄都有脾气了,就这么一点小事,都不给他面子?可不要忘了,他坐镇省军区,管着这边的军备物资呢。 省军区率属于大军区,可他们和一军二军三军那也是平行单位,全都归大军区司令部管,互相之间谁也管不到谁。 那三军的军备物资可靠省军区这里提供呢。 虽说物资都是按规定办事,可如果他稍微卡一下,让他们不能痛快拿到物资,多跑个几趟,或者紧张的物资先给别人不给他们三军,这事儿就可大可小,却一点错都没有。 他相信三军不可能不懂这个轻重利害关系。 他就笑着要人家的准话儿,到底是为什么会议不通过。开会的那帮人不可能认识周怡,更不可能和她有过节,都是看资料决定的。 周怡的资料绝对没有问题,非常漂亮。 三军的负责人员实在是不好意思,就直接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我们三师参谋长不予通过。” 葛正雄不爽,“你们三师司令部选择人才的事儿怎么还轮到他做决定?” 那人笑道:“那您是不知道,薛参谋长在我们三军司令部威望极高,首长们有事都爱找他讨论听取他的意见。调个人进来不是问题,首长们当然不管,可只要薛参谋长不同意,那真的调不进来,真的抱歉。” 拿物资卡我们三军?你且试试你敢不敢? 你怕是不知道,大军区重新调整部队的时候把刺头都丢到三军第三师来了! 那些刺头都在薛参谋长手下呢,你去看看他们还刺头不。 你掂量一下你要卡我们,他们会不会找机会弄你。 神不知鬼不觉给你把仓库搬空你都不知道,你信不信? 葛正雄就真的很纳闷,他主动给薛明翊打电话,结果薛明翊和几个参谋长、参谋开了一天会,压根儿没空搭理战略计划以外的事儿。 等晚上薛明翊七点左右回家的时候,葛正雄就上门拜访了。 林苏叶正陪薛明翊吃饭,看葛正雄过来就请他落座。 “老首长,坐下一起吃点吧。”林苏叶随口客气一下。 葛正雄突然觉得老首长的老字比较刺耳,他现在对老这方面的评价非常敏感。他笑了笑,似是很随意地道:“苏叶同志,不要叫我老首长嘛,叫我老葛就行。” 三十左右的人都互相叫老x,叫他老葛他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老。 林苏叶笑了笑,“那首长您喝茶。” 葛正雄却没急着说话,示意薛明翊先吃饭,他喝喝茶。 他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一下屋子,顺便瞅瞅西屋炕上写作业的孩子们和勾毛衣的薛老婆子。 人家这屋子怎么瞅着有点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也说不出。 房子都是集体盖的,户型布局都一样,屋里也是白灰墙,自己贴上报纸或者钉上花布。 薛家依然是白灰墙,没有浪费布,但是他们墙上贴了不少奖状、画作、相框,还有年画,虽然东西多却不乱,不管是形状、色彩搭配看着都很和谐养眼。 这一家人气氛也好,不管是安静学习的还是小嘴叭叭好动的,都不让人厌烦,反而觉得充满烟火气。 再瞅瞅自家,葛峰现在就跟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一样,每天拉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逮谁都扎一下。 家里的气氛都带着一种爬山的陡峭感,让人很不舒服。 这么一想葛正雄心里就不怎么舒服。 薛明翊吃完饭,漱漱口,起身把碗筷收掉。 林苏叶:“你和首长去东屋说话吧,我来收拾。” 薛明翊:“没事,顺手就刷了。” 只要他在家,从不让林苏叶动手刷碗。 林苏叶又给他倒了水,让他和葛正雄去东间聊会儿。 葛正雄却不进去,笑道:“没事,就和薛参说两句话。” 他不进屋反而往外走,薛明翊就送送他。 到了院子里,光线暗淡,视线不那么清楚,正适合说不那么理直气壮的事儿。 葛正雄道:“薛参,你和那个小周记者是有什么误会?” 薛明翊:“并没有,只是公事公办。” 葛正雄:“那政审已经过了,没有丁点问题,为何不让她进部队服务?她业务能力突出,是一名很优秀的记者。” 薛明翊:“也没有不让她进部队,只是不进三军,一军二军都随意。” 既然她只是想进部队做贡献,那任何一支部队都可以,为何非要进三军? 他直觉这个女人有点问题,就算不窃取情报估计也有别的事儿,既然不能百分百放心,那就不要让她在周围晃悠。 葛正雄点点头,笑道:“我以为薛参和她有什么误会,想帮你们解释一下,既然没有,那就好。” 薛明翊就送他出门。 葛正雄很高兴,觉得薛明翊给他面子,“薛参你留步吧。” 回到家里,林婉晴正在屋里看胡卫东和小敏看书。 葛峰浑身带刺,为了避免直接冲突,林婉晴就把儿女接到自己房间来,等写完作业再让他们过去。 看葛正雄回来,林婉晴就让胡卫东领着小敏去洗漱,准备睡觉。 她问葛正雄,“他怎么说?” 葛正雄:“人家没故意针对小周,去一二军都可以。” 林婉晴蹙眉,不悦,“不让去三军,还说不针对呢。” 葛正雄:“那个小周的表哥不是在一军?为什么非要去三军?” 林婉晴忙道:“避嫌吧,亲戚在一个地方工作,难免被人说借势,不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葛正雄:“你和小周说,薛参没针对她,除了三军,其他地方随便。” 林婉晴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葛正雄觉出味儿来。 去一二军有什么难的?根本不需要葛正雄帮忙,人家周怡自己就能去呀。 之所以让他帮忙,不就是想进三军,却因为薛明翊的反对进不去吗? 最关键的是她听葛正雄说军区要派一些军官去南边考察,她就想那肯定有薛明翊。 如果周怡进了三军司令部当驻军记者,就可以申请跟着南下,到时候她和薛明翊朝夕相处,就算薛明翊再不待见她,以周怡的聪明总会找到接近的机会。 女追男,隔层纱,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儿。 只要让薛明翊注意到她,他就会频频留意她,一来二去自然就会产生好感。 到时候…… 她计划得天衣无缝,哪里知道薛明翊横生枝节,真是给她气吐血。 第二天林婉晴就去报社和周怡碰了个面,把这些事儿告诉她,周怡直接懵了。 现在葛正雄什么忙没帮上,却还白白欠一个人情。 而周怡如果不去三军,其他地方她又不想去,去了反而是被束缚住。可她为了去三军,把调子唱得那么高,这会儿葛正雄给帮了忙,她要说不去,那不是得罪人? 这么一通忙活,林婉晴和周怡发现她们把自己给忙活死胡同去了! 不但没能接近薛明翊,还惹他厌烦戒备,整个三军都以为她有什么不光彩的事儿让薛参讨厌。 周怡有些着急,话语间不禁有些埋怨,“这算什么事儿啊。” 林婉晴:“那就看三军有没有和薛明翊旗鼓相当却不对付的人,愿意为了膈应他把你调过去。” 这种喜欢争一时意气的人不少,各个单位都有。 薛明翊年轻轻晋升这么快,自然有人眼红嫉妒,也会和他争夺。 军政要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作对,可这种小事儿作对也无伤大雅。 林婉晴让周怡打听一下,活动一下关系。 周怡也觉得是个门路,就利用自己关系去打听,也真打听到一个。二师的褚副参谋长,比薛明翊大十岁,原本有望升参谋长的,结果被薛明翊截胡,他一直有所不满。 这位褚副参谋长,平时在三军司令部没少跟薛明翊阴阳怪气,只是薛明翊向来不接茬,懒得浪费时间,所以也没什么明面的冲突。 周怡以前也采访过这个人,她会做人,和采访对象都处得不错。 她挂了一个电话,说要去拜访他。 褚副参谋长直接拒绝了,说自己忙。 周怡又约别的时间,褚副参谋长依然拒绝。 周怡就觉出不对劲了,“褚参,您这是?” 褚副参谋长笑道:“小周呀,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薛参不同意,我也不好和他对着干呀,一个部队的同志,还是要团结一致,你说是吧?” 周怡被噎得慌。 褚副参谋长在电话里不会说出口的是“薛明翊怀疑你别有用心,想要蓄意接近他窃取情报,我要是让你调过去,以后真的发生什么,那不得我担责任?我是和他较劲,可我不蠢呀。再说人家薛明翊的确有本事有能力,通过几次战备演习也看出他的能力所在,人家的天花板不是自己能够得着的,所以较劲归较劲,他不可能真的和薛明翊作对自,那是自找麻烦”。 但是褚副参谋长也不想得罪人,所以话不用说,就拿薛明翊当挡箭牌,谁让薛参自己公开表态拒绝周记者调到三军的呢? 最后周怡没辙,只能选择去二军。 二军和三军距离近一些,表面却说不想和表哥一个部队,不想被照顾之类的。 她和林婉晴想得也好,去了二军就有去三军出差的机会,反而比在三军司令部待着更安全呢。 结果二军她也没去成,因为周蓉知道了。 周怡被部队政审之后要调去三军被拒的事儿,周蓉自然也听说了。 侄女被特殊政审她就挺生气,严格政审对一个人来说要么是破格提拔去新单位,要么就是组织对她有怀疑。周怡要是有什么破格提升的事儿,她周蓉怎么可能不会听说? 那就只能说明不是好事儿。 被特殊政审多丢人啊! 她居然不当回事,还好意思四处活动关系想调到三军去。 周蓉把周怡叫到家里,按捺不住狠狠尅了她一顿,“我给你安排,不比你自己无头苍蝇一样瞎撞强?” 周怡却还沉浸在林婉晴和她构筑起来的勇敢寻爱城堡里出不来,每个人都要有所坚持,她没有错。越是困难,越显得她勇敢,坚持,不放弃! 她只说自己要去部队,因为从小就崇拜军人。 周蓉冷笑,毫不客气地揭穿她,“你是崇拜军人,还是脑子里进水?我警告你,你趁早死了心,不要去算计薛明翊。他是什么人,你调查那么多会不知道?你以为他是个良善之辈?” 周怡低着头,不说话,无声地抗议。 周蓉:“他要真怀疑你别有居心,一枪崩了你,他自己都不待受处分的!” 按照周怡这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德性,真要是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到时候薛明翊说她妄图盗窃军事机密情报,直接崩了她,任谁也不会说什么。 机关管不到部队的事儿,而部队,别说三军司令部,就是整个大军区司令部也是偏心薛明翊的。 你说你只是迷恋他,别无所图,他信不信? 他信,你才显得动人,他不信,你就是找死。 他要是对你有半点意思,半点怜惜之情,怎么可能那么果断地拒绝你调去三军? 周蓉掰开了揉碎了给侄女讲,真是苦口婆心,这辈子没这样过。 可周怡却铁了心,不承认她对薛明翊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就是要去部队。 周蓉失去了耐心,“报社和二军你也不必去,在家反省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再出门!” 周怡见姑姑竟然要让她禁足,她大声道:“你凭什么这样管我,我没做错!我追求自己的理想有什么不对?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族才选择姑父的,你明明就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才抛弃爱情的,我不是你,我不会!” “啪——”周蓉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周蓉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铁青,手都在发抖,“周怡,你鬼迷心窍了,你当部队是捡垃圾的地方呢!” 周怡尖叫起来,“啊——” 她居然骂自己是垃圾。 周蓉冷冷道:“你自己犯蠢不打紧,不要连累整个周家,不要连累你哥的前途!” 周怡要是真的撞在薛明翊的枪口上,到时候周秉安、周家其他子弟的事业,都要受挫。 薛明翊为人低调,所以他的人脉关系不显著,可若是真的惹怒他,他但凡用点心,周家也别想好过。 周怡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看不透这个,周蓉却看得透透的。 她牺牲自己扶持起来的娘家,不能被周怡这个蠢货连累了。 她直接让人把周怡给关起来,就关到她家楼上的小客房里。 周怡尖叫、哭闹,却无济于事,被俩保姆和外面一个保安一起给押上楼。 周蓉:“让她哭,还是吃饱了撑的,力气太大,饿两天就老实了。” 她让人把老爷子推出去透气散心,别在家里被周怡吵着。 她又去给周蓉的报社领导打电话,给周怡请假,就说生病不能见风,得在家里养个半年。 领导还纳闷,这么大个人,这是出水痘? 周蓉给周怡请了假,又给周怡爸爸打电话,劈头盖脸也是一顿骂,闺女整天搞三搞四,当爸妈的一点都不知道不关心不约束? 周怡爸爸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周怡一直乖乖地上班,非常上进,哪里不对? 他姑真是越来越强势自大! 可自家儿子都不够争气,不如大房的周秉安有出息,也就一个女儿周怡还行,如今周怡犯错,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还得陪着小心让周蓉不要生气,周怡犯错就好好教她。 这么关了一天一夜,周怡饿得浑身无力,脸色苍白,之前的脾气也被压下去。 周蓉看着她,“周怡,你知错了?” 周怡虽然没力气,却自诩有骨气,“姑,我……我没错。” 周蓉:“林婉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执迷不悟?” 要是人家男方有回应,你这般要死要活也说得过去,人家理都不理你,你哪里来的劲儿? 周怡也来了脾气,饿得头晕眼花的,却还是嘴硬,“姑,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绝不认错,我没错!” 周蓉看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这是拉不回头了呀,要是留在家里看着闹心,放出去终归是祸害。 家里培养这样一个年轻人多不容易,她付出了多少心血。 可周怡竟然一点都不感念,居然这样固执,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来说去,还是怪林婉晴,如果不是林婉晴挑唆,周怡不会这样! 周蓉越想越气,看来自己对林婉晴还是太仁慈了,竟不知道她是个白眼狼! 她对周怡道:“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又这么想去部队奉献,那也不要留在省城这边军区。在家门口有人照看着,算什么骨气?” 周怡惊恐地看着她,哀求道:“姑,你不能这么霸道,你不可以摆布我的人生!” 周怡冷冷道:“没有我,也没有你的今天,我能让你风风光光的,也能让你灰头土脸。既然你自诩有能力有本事,那就别靠家里。北大荒建设兵团、大西北建设兵团,你选一个。” 这俩地方全都是格外艰苦的地区,不过比起十多年前,现在条件已经好太多,去了也不必太受苦,毕竟是兵团建设了十几年的地方,不再是荒蛮之地。 可比省城家里,那自然是天差地远。 再说,如今兵团的知青都想办法返城回家,周怡却要被送过去,那不啻于最严厉的惩罚。 “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周怡大哭大喊,却因为饿得没有力气,发不出什么声音。 周蓉却已经失去耐心,连再问她错没错的机会都不给,直接道:“我会替给你单位申请,你要去最艰苦的地方支边。” “我错了,我错了,姑姑,我错了……”周怡有气无力地喊。 周蓉却不信她是真的知错,不过是不得已才口头认错罢了。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去证明你的能力。 你不是崇拜军人么,你不是要为部队奉献么,全国这么多军人,这么多部队,哪个不够你奉献的! 第 170 章 秦建民 周蓉动作很快,没几天就给周怡报名,之后又托人押车直接把周怡和其他支边人员一起送过去。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吧,执迷不悟,不如不回来。 总归不能让她给周家惹麻烦。 林婉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惊呆了。 周蓉也太霸道、太独断专横了! 这幸亏自己嫁给葛正雄,摆脱了她的掌控,否则还不定得怎么被利用,吸血至死呢。 因为都是周蓉一手安排的,所以林婉晴想见周怡一面都不能,想送送她更是不能够。 林婉晴还暗搓搓地试探周怡父母的态度,结果他俩根本不敢和周蓉对抗。 周怡妈妈在街道工作,爸爸在区委上班,眼瞅着就要退休也升上不去的。他们还指望周蓉把俩儿子也拉巴起来呢。 周蓉其他的兄弟也这样想的。 以前周蓉总是夸周秉安和周怡,对其他侄子侄女不怎么上心,现在周怡去支边,那周蓉总得再拉巴几个侄子吧。 这侄女终归是不顶用的,不管看着多优秀,长大了见个男人就昏头,自然还是侄子好。 当然他们绝对不敢把周怡那事儿说出去,也就自己心知肚明,说出去丢人的是整个周家。 林婉晴没辙,只能生闷气。 薛明翊应该这两天就南下,原本周怡跟着同行,多好的机会啊!! 硬生生被他给破坏了。 因为心里有气,她现在看葛正雄都有点不顺眼。 一家子正在吃饭,林婉晴从饭碗上抬眼瞥了旁边的葛正雄一眼。 终归是快六十的人,老男人一个,哪里能跟薛明翊那样年轻俊朗,高大挺拔的男人比? 葛正雄年轻时候长得也其貌不扬,个子不算高,略龅牙,可他有身份职位在身,男人么,就算普通水平都觉得自己高大威猛英俊帅气,若是有身份地位,那自然是更加自信,绝对不会觉得自己不够英俊不够高大。 他和林婉晴相处,以前还摆首长架子,要严肃稳重,现在做了夫妻同床共枕,自然就随意很多。 日常夫妻闲聊,他少不得要夸夸自己。 比如他会说“我虽然比不得隔壁的薛参,但是比起老马、老刘这些人,那还是我帅一些”,所以男人到老都是自恋的。 他都没帮忙办成事儿,还给搞砸了,这会儿跟她邀功显摆? 林婉晴真是恨不得说实话怼懵他! 当然,她就是想想,终归不敢说出口。 两人感情还没好到她可以吐槽、嘲笑葛正雄的地步。 陶红樱吃完饭,把碗筷子一丢,“爸,我去图书馆,你们慢慢吃。”她又叮嘱葛峰,“好好写作业!”然后也不管林婉晴啥脸色,她顾自走了。 自从林婉晴过来,陶红樱就当了甩手掌柜,除了自己几个孩子其他事儿全都不管。 以前她还负责打饭、刷碗、洗衣服等家务,现在除了自己屋里的事儿,其他也全都不管。 不是有当家女主人了么,还用她干嘛! 她每天上班也装死,把活儿能丢给林婉晴的就丢给林婉晴,自己只管签字,你不是能耐么,你能者多劳啊。 下班回来她也往屋里一坐,啥也不干,就等着林婉晴做饭吃。 吃完饭,她就去图书馆跳舞! 这个月林婉晴忙活周怡的事儿,都没得空张罗保姆呢。年纪大的她怕人家干活儿不干净、容易生病、卫生习惯不好、可能会偷东西,年轻的她又怕小姑娘不本分,反正都有顾虑。 这会儿周怡被迫支边去了,她心里有气就得把这事儿办妥,否则她岂不是成了葛家的老妈子,整天洗衣做饭? 隔壁林苏叶他们吃完饭,小岭和莎莎正张罗去散步呢。 小岭虽然个头大,可他还是偏幼稚,声音也依然脆生生一团孩子气,并没有丝毫变声变粗的迹象。 因为声音脆生,穿透力就强,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小岭:“妈,那位周记者到底来不来采访我们啦?我还等着呢。” 莎莎在学校跟着严校长,还经常去文工团、戏剧团表演参观,经常被记者采访,已经不新鲜。 大军对此更不热衷。 就小岭和薛老婆子还有点期待,想看看上报纸是啥感觉。 结果周记者再也不来了! 说话不算话!真是不守信用! 林婉晴差点给气自闭。 薛明翊因为要离家许久,就抽了一天时间不去部队,在家里陪媳妇儿和闺女。 不是不想陪老娘和儿子,主要是薛老婆子不稀罕他陪,本来就不爱说话,当了参谋长越发深沉严肃,让他陪得给她陪得消化不良。 大军小岭如今比以前能常见到爸爸,还能一起晨练,已经很满足,真要是一整天和他待在一起,他俩也觉得吃不消。 只有林苏叶和莎莎才喜欢和薛明翊待着。 走之前薛明翊给秦建民打个电话,结果秦建民说他也要南下,让他等等。 薛明翊才不等他呢,计划就是计划,不会因为谁改变的。 更何况秦建民现在算首都军区那边的人,任务不同,到时候还有各军区之间的任务竞争呢。 男人们,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他跟秦建民说先去那边等,到时候秦建民去了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秦建民的确不能和他同时出发,因为他们那边还得安排一下,确定最终南下人员名单呢。 等薛明翊带着自己的队伍出发以后,林苏叶收到了秦建民的电话。 秦建民:“嫂子,大后天我到省城,明春妹夫都在吧,他俩结婚我都没回去呢。” 林苏叶:“只要你来,肯定都在。你弟天天念叨你。” 秦建民:“等着,这就准备出发了。” 林苏叶赶紧提醒他,“建民,你什么都别买啊!大军小岭莎莎他们什么都不缺。” 只要省城百货大楼有的,但凡是孩子们没的,顾孟昭就想给他们买,林苏叶还得时常摁着不许他乱花钱,让他把钱攒着到时候干别的。不说以后要带明春出国看看么,那不得花钱呀。 结果她摁住顾孟昭,摁不住顾妈和顾爸。 两位老人家工资高,经历一番苦难没养成抠门囤货攒钱的习惯,反而很看得开,宣扬及时行乐,小孩子喜欢什么就要给他们买,这样他们的童年才是快乐甜蜜的,长大了以后想起来都是美好,不会觉得小时候苦哈哈的。 反正林苏叶不许秦建民乱花钱,他的钱她还给攒了不少,等着以后给他娶媳妇儿用呢。 秦建民:“嫂子,那我不乱买,就买点稻香村的点心。” 林苏叶:“大热天的,再好的点心时间久了也哈喇味儿,省城不缺的,你来个人就行啦。” 秦建民又道:“那什么都不买,我就给莎莎买双小皮鞋行不?” 那丫头就喜欢漂亮衣服和鞋子,尤其喜欢漂亮的小皮鞋。 林苏叶果断拒绝,冷酷道:“秦建民,你要是乱花钱,就别来了!” 制不住你了! 秦建民:“好嘞,那到了再说。” 原本还想先斩后奏,不过看林苏叶这架势估计得真生气。他可知道她抠门,当初老薛给她钱和票让她买手表,她愣是把票卖了换成钱,全都存起来。 挂了电话,秦建民还喜滋滋的呢。 旁边顾参谋看见,撇了撇嘴角。 秦建民瞅见了,他立刻道:“我说顾参谋,你这阴阳怪气的表情有点问题。” 顾凝:“秦参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太敏感,我只是嘴角痒痒。” 秦建民:“心情好,不和你吵架,好男不跟女吵。” 顾凝白了他一眼,“人嫂子指不定多烦你呢。” 秦建民:“那是我嫂子,你可别套近乎哈,咱俩没关系。” 顾凝:“我堂哥的嫂子,我是不是叫嫂子?” 秦建民一拍脑门,忘记这茬了。 眼前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张了张嘴,拖累了。 顾凝是顾孟昭三伯的小女儿,今年26岁,受其父影响从小就想参军,结果身材不够强壮,参军初选就被刷下来。 他爸让她当个通讯兵或者文化兵,她却不服气,觉得女孩子凭啥就当文化兵,她偏要当正儿八经的兵。 她从小跟着学习军事知识,又热爱读书钻研,且有自己的天赋在,所以一举考入军事进修学院。 在进修时间里,她发表了不少独到见解,也写了好些文章,得到首长们的赏识。后来就进了军区参谋部,成为了参谋预备人员。 去年她成功转正,成为一名正式参谋,且是本部唯一的女参谋。 她身材纤细窈窕,五官娇俏明媚,属于美丽可人类型的,平时待人温和,骨子里却有韧劲,倔强不服输,所以成绩一直非常优秀。 要单说她这个人和她的成绩,那绝对是秦建民非常欣赏的类型,谁知道两人偏偏有点小恩怨。 当初秦建民带着顾爸的书信北上,他先来军区报到,安顿好之后有几天假期,便先拜访陆东城和几位朋友,然后再带着书信去拜访顾三伯家。 顾三伯从前也不在首都军区服役,而是在西北军区。因为年纪大了沉疴旧伤突然加重,在西北待不住就被调回首都兼着几个名誉职务,等于拿着高福利在家颐养天年,顺便疗养。 他大儿子带着媳妇儿去了西北军区,孩子却在家里由爷爷奶奶帮忙带着。 顾三伯的小女儿在首都军区,只是那天不在家,而顾三伯和秦建民一见如故,非常聊得来,就亲热地留秦建民住两天,他给闺女打电话让其回来见见未来战友。 顾三伯好酒,从军的时候因为纪律还知道克制,退休以后就有点没谱。 日常军医和老婆子监督,让他不要饮酒过量,免得老毛病发作。 可酒逢知己千杯少呀,他和秦建民那么投缘,怎么可能不多喝几杯? 结果就是一连两天他都喝醉,一开始秦建民还克制,悠着点,第二天老哥俩熟悉起来,顾三伯就嫌弃秦建民不敞亮,明明酒量好为啥不陪老头子喝? 你要是酒量不好,我老头子肯定不逼你,你酒量好,这都没喝着味儿呢,怎么能不喝? 然后秦建民也喝得醉醺醺的。 他喝醉酒就想睡觉,所以跟顾三伯告辞回房间休息。 顾三伯家院子大,秦建民作为客人和几个男孩子住在小跨院儿。 他听着自己房间闹哄哄的,孩子们在那里玩游戏,他想睡觉怕吵就去他们房间对付一下。 哪知道刚躺上床,就搂到个人,他以为是顾家男孩子,一床睡也没啥,还拍了拍人家。 好家伙,人家一跃而起,上来就拧他胳膊,他以为是孩子跟他闹着玩儿,翻身就拧回去。 然后…… 他吓得一下子酒全醒了,蹭得就跳下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人家没穿多少衣服呢,吓得他又赶紧转身出去。 那人就是顾凝。她当时一连忙了俩大夜班,回家发现亲爹和客人在正屋喝酒,亲爹大说大笑太吵闹,她就去跨院侄子屋里睡一觉。 谁知道突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就睡过来,还给她一把抱住,她能不拧他胳膊么? 没拧过就很气! 她怕他出去嚷嚷被家里人知道,赶紧跟他约法三章,让他不许声张。 他寻思人家姑娘大气敞亮,不计较,那他也得大气点,好好赔礼道歉,请吃饭送礼物,认打认罚。 结果人家不打不骂,公众场合落落大方,该怎么就怎么的,但是只要单独见面就跟他阴阳怪气,说他“秦参?作为参谋长的敏锐洞察力和观察力呢?房间有异样你不知道?这么粗心大意?”“所以这男人不管多优秀,是不是都有点色眯眯的?” 秦建民要冤枉死,他哪里色眯眯了! 他要知道是个女人在那里,他压根就不会靠近好吧。 也怪她爹,喝酒就喝酒,非得喝醉,也不知道啥毛病。 他寻思在顾家,他和男孩子住一个院子,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压根就没警惕。 大意了。 当然,如果她非得赖上他,让他负责清白,他也不是不能负责,就是不知道那水里火里的老迷信对她管不管用。 不过人家压根也没让他负责。 别人不知道内情,还以为俩人有什么大矛盾呢,毕竟平时顾参谋为人和气温柔,秦建民也是乐呵呵的,俩人应该在一起快乐多多,不应该见面就掐啊。 秦建民安排了一下自己的时间,给顾元珩打个电话。 之前他奉命去两所大学演讲,稿子是自己写的,还找顾元珩润过笔。 后来他让顾元珩帮忙收集过资料,毕竟人家是京大优等生,知识积累和见识也非常了不起。 秦建民虽然嘻嘻哈哈,可他能和薛明翊做好朋友,自然是三观一致,都比较谦虚低调,佩服那些有文化有见解的人,也愿意努力学习提高自己。 他们都不以年龄和出身论英雄,所以绝对不会因为顾元珩只是个学生就瞧不起人家,反而能发现对方的闪光点,虚心请教。 他直接开吉普车去京大找顾元珩。 顾元珩进入京大以后非常忙碌,比有些领导还忙,他忙着学习、听课,还不能耽误交友,还要拜访顾家的故交亲朋。 总之很是八面玲珑。 这人生得极为俊美,又有着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清高中带着两分邪气,走南闯北、历经生死的丰富阅历又让他带着几分神秘和锋利。 只要他愿意,那就温润和气,让人如沐春风,只要他收敛善意,那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冷冽气息,气场强大,且收放自如。 他自然是有不少迷妹迷弟的,可惜本人醉心权势,不留恋情情爱爱的,势必要找个对自己将来仕途有大助力的妻子。 如今尚在学校,断然不会早早确定的。 他虽然不想恋爱找对象,却热衷帮身边朋友找。 他眼光毒辣,但凡主动介绍撮合的倒是都合拍。 他和秦建民约在京大里面的饭馆儿见面,每次都在这里先吃饭顺便谈事儿。 他和秦建民论自己的关系,一直称呼秦哥、秦参,并不跟着顾孟昭的辈分论。 他点了一盘子小炒肉,另外俩素菜一个汤,问秦建民:“要二锅头吗?” 秦建民:“从你三爷家喝醉那次,我戒酒了。” 天王老子都别想再让他喝酒,反正顾三伯再让他喝他都说戒了,让老头子又佩服又怜悯他,这么好的事儿还戒了?能戒掉喝酒,那真是了不起。 顾元珩打趣他,“秦哥,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他从兜里摸出几张照片,一字排开给秦建民看。 秦建民:“我跟你说,我最怕相亲,尤其怕看照片选人。这照片呀,它太失真了。” 黑白照,所有人都皮肤白白的,干干净净,见到人以后那差别可太大了。 顾元珩:“这几个肯定有你喜欢的类型。” 这年头年轻人大部分都不好意思主动,还是靠别人相亲,基本都把照片给介绍人,让人推荐好的相亲对象。 秦建民也揶揄他:“顾元珩,你读京大就是为了当红娘的?” 顾元珩:“那看给谁当。秦哥老大不小,薛参孩子都11岁,你这还单着呢。” 秦建民:“轮到你同情我了,你不也单着么。”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往桌上瞅了一眼。 别说,顾元珩就是靠谱,他带来的几张照片每一个都是水灵灵的大眼,温温柔柔的笑容,那气质就非常娴雅美好。 当然,谁拍照不笑一笑,不把最美的一面拿出来? 就再凶的也不会凶着脸去拍照啊。 秦建民觉得依然不靠谱。 顾元珩拿起当中一张,“这个。” 秦建民:“别以为我年纪大了记性就差,这不是你二叔家的孙女吗?差辈了。” 他和薛明翊是兄弟,薛明翊的妹夫是这女孩子的叔,要是他娶了这女孩子,那以后真得管顾孟昭和薛明翊叫叔。 得,他和小岭就成真兄弟了。 顾元珩知道他这是借口,就是没看中,便将堂妹的照片收起来,自己也算完成所托,只是人家秦建民没看上而已。 他便拿起另外一张,“这个你肯定喜欢,不要不承认。” 秦建民看了一眼,眼皮一跳,矢口否认,“绝无可能!我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可能喜欢她的。” 这小照片上的女孩子,清丽温婉,青春无敌,带着一股子灵气。 那绝对是秦建民喜欢的类型。 可惜了。 顾元珩看他表情,就笑,“秦哥,你和我小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凝是顾三伯快四十生的女儿,比她大哥小好多岁,和顾元珩差不多的年纪。 顾元珩和她关系比较好。 顾凝12岁从父母身边回到首都跟着顾老太太,后来需要下乡,顾元珩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下乡太苦,他原本是大房老小,可以留在家里,他就选择去东北建设兵团让顾凝留下。 顾凝就想进部队,结果因为外形太过柔婉被刷下来,又靠着脑子进去的。 顾元珩看得出来顾凝和秦建民俩人有矛盾,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看起来都和和气气,可一转眼就针锋相对。 这太不正常了! 在顾元珩的认知里顾凝温柔安静,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秦建民更不用说,从不与人交恶,这俩老好人怎么可能互相掐架? 那必然是有误会,他得帮忙解开。 秦建民:“没有误会,我和顾参谋关系很好。” 顾元珩就笑,“秦哥,咱也不是外人,你说实话,我小姑真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秦建民毫不讳言,“人是,嘴不是。” 好好的美人儿,长了张嘴。 这么说吧,就好比一位娇柔美人长了小岭的嘴,还专门毒舌他。 那能受得了么。 顾元珩笑道:“秦哥,那你想没想过,我小姑从来不怼人,为什么独独怼你?是不是对你最特别?” 秦建民:“可别,她就是和我犯冲。” 他俩就是死对头。 吃完饭,话也说完,秦建民还得去跟顾三伯辞别。 毕竟老爷子时常约他,这会儿好久不在京,不能过去拜访,自然要说一声。 等秦建民到了顾家,恰好顾凝也回家了,正陪老爷子下棋呢。 顾三伯看秦建民过来很高兴,扭头就朝外面喊:“老婆子,建民来了,赶紧张罗席面,我俩得喝两盅。” 说到喝酒,顾凝就撇嘴,一双俏生生的眸子就瞥着秦建民,“爸,人家秦参还要忙工作,喝酒犯错误。” 顾三伯:“别唬我了,你们这两天不是休假吗?打量我不知道呢。” 就算不能给家里人透露工作能容,可架不住老爷子自己会判断啊。 秦建民:“三伯,我真的戒酒了。” 每次他说戒酒,老爷子都不信,每次见面都要试探一下。 顾三伯摇头啧啧,“可怜见儿的,连这杯中之物都不享受了?” 三伯娘听见了骂他,“就你整天贪杯,不要老狗命,人家小秦年轻轻的哪能像你这样?” 顾三伯梗着脖子,“呐,就知道骂人,你的气质呢?你的干部素养呢?老命就老命,怎么还强调狗?狗命就狗命,怎么又强调老?你这是变着法儿地骂我又老又狗?” 第 171 章 看上他了 秦建民和顾凝等人笑起来。 三伯娘却气得直捶他,老狗东西,医生说了让戒酒戒酒,就是不肯,非说与其剥夺口福多活两年,不如痛痛快快之后立刻死了呢。 这个老狗东西! 真想捶扁他! 顾凝忙劝道:“妈,快别捶了,做什么?我来帮你。” 三伯娘:“你帮忙招待小秦吧,我和你二嫂去做就行。” 这时候二房的顾宝仪跑过来,她生了一张瓜子脸,杏核眼,长得也很漂亮。她朝秦建民笑道:“秦参,你来啦,我爸说不如今天都去我家吃饭吧。” 顾家二房几个兄弟都在机关部门工作,娶的媳妇儿也是门当户对的,自然都带着机关的特质和做派,不像部队里的人那么直率坦诚好打交道。 这么说葛正雄那种政工干部心眼就多,弯弯绕也多,机关干部比他还绕几倍。 秦建民在部队待习惯,和机关人打交道觉得不那么自然,他最喜欢和顾三伯打交道。 比起二房,他宁愿和大房老太太打交道。 老太太顶多封建点,却也还直率,不藏着掖着。 顾家四房则是摆在明面的好占便宜、有点势利眼儿,他自然更不打交道。 不过这位顾宝仪小姑娘看着倒是开朗大方,没那么多心机。 当然,不管对方再好,秦建民还是跟人保持距离,男女有别嘛。 顾凝:“宝仪,秦参不过去,你留在这里吃饭吧。” 顾宝仪一听就笑道:“那也行,回头小姑你和我爸说一声哈。” 顾凝:“行的。” 顾宝仪看秦建民和三爷下了一会儿棋,忍不住给秦建民支招,因为是臭招儿秦建民自然不予采纳。 等秦建民输了,她就惋惜道:“你要是听我的就好了,听我的就赢了。” 秦建民作势让给她,“你来?” 听你的活不过五步。 顾宝仪忙摆手,笑道:“还是你来吧。” 吃饭的时候顾三伯突然想起来,问顾凝,“闺女儿,你飞机还是火车?” 顾凝给他倒了一小杯酒,剩下的收起来,“火车。” 顾三伯:“那正好路过省城,去瞅瞅你五叔一家。” 顾凝:“行啊,我正有这个打算呢。” 三伯娘:“小秦,你肯定要去小薛家对吧?” 秦建民不撒谎,“是呢。” 顾三伯:“那正好,你和闺女儿一块,路上有个照应。” 秦建民:“要是同路,那肯定的。” 顾宝仪眼睛闪了闪,笑道:“小姑,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顾凝:“你不得读书吗?” 当初顾凝也是可以考大学的,不过她主攻军事方面,之前进修颇多,再读大学也不会学到更多,还是在部队历练更合适。 顾宝仪笑道:“反正我功课学得轻松,请几天假去走走亲戚也挺好嘛。” 三伯娘道:“宝仪,你还是学业为主,想玩等暑假再去。” 7月初就放暑假,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玩的。 顾宝仪看了秦建民一眼,咬着筷子不说话了。 秦建民可不会为她说话,他不是很喜欢和这种没多少生活经验的小姑娘同行,到时候事儿多。 顾凝人家什么都能自立,基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他自然没想过顾宝仪就是特意在他面前多制造说话的机会,所以吃个饭都要一会儿一麻烦人,让人给她拿这个拿那个的。 拜访过顾家,秦建民就告辞,怎么也不肯再留下住宿。 顾凝也没在家里住,搭他车一起离开。 在她上车前顾宝仪忍不住拉着她再一次说悄悄话,“小姑,你帮我试试秦参嘛。” 顾凝:“我正努力试呢,不过希望不大呀,他这人可龟毛了。” 顾宝仪第一次见秦建民就喜欢他,觉得他英俊潇洒,温和阳光,瞅着就让人舒坦,要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无聊寂寞。 虽然大一些岁数,但是那不算问题。 她曾经找顾凝帮忙说合,说秦参看她的眼神也很特别,说不准对她有意思呢。 那时候顾凝刚和秦建民闹了误会,正对他有偏见呢,一听侄女的意思,合着才见面他就撩小姑娘,还装正经! 这下她对秦建民更有意见,私下见面原本是想帮侄女试探的,结果开口就有点阴阳怪气。 之后接触多起来,了解也更多,她又觉得他非常厉害,是一名出色的参谋,他俩一起工作的时候配合很好,她也跟他学到很多。 原本可以冰释前嫌的,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与人为善的自己,只要和秦建民私下里独处就忍不住要毒舌他。 明明很简单地道个歉说她误会他就行,可就是拉不下脸,反而在怼怼中找到乐趣,要是不怼他,安安静静说话反而让她觉得很尴尬、不好意思。 顾宝仪每次都拜托她帮忙说合,因为她迟迟不回信还半真半假地试探她是不是看上薛参,不舍得给说合。 顾凝当时是矢口否认的。 顾宝仪瞅着她,又要试探她。 顾凝:“宝仪,我和秦参其实没熟到那个份儿上,要不你让元珩帮你说,或者你自己说也行啊。” 顾宝仪红了脸,“自己说多羞人呀,哪里有自己说的啊。” 自己说,要是成,也被人说轻浮,要是不成,那更丢人。 所以大家都需要一个介绍人啊! 至于顾元珩? 她已经托他帮忙说过,他却说秦参不喜欢她这样类型的,让她别对他使劲。 可她不甘心嘛,凭啥秦建民不喜欢自己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和秦建民可般配了。 现在看顾凝的意思,她就觉得估计顾凝对秦建民有意思,不舍得帮自己说合,不禁有点急。 顾凝看她这样,就说帮她试试。 回去的路上,顾凝几次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始这个话题,话到嘴边怎么都不好意思。 她和秦建民从来就是要么一本正经地说工作,要么不正经地互怼,还没正儿八经地闲聊过呢。 秦建民从后视镜里看她几次欲言又止,问道:“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儿?只管说,我可不是那么小气计较的人。” 顾凝:“呀,你说我小气计较了?我要摸了人我也不计较呀。” 说完她脸腾得红了,自己怎么脱口就把心里话给说了? 秦建民倒是一怔,原以为她主动说不要声张,又大大方方地约法三章,寻思她真不介意这事儿呢。 一想也是,哪有未婚女青年不介意被男人同床还搂抱了的? 主要是当时她衣服穿的不够多。 他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红了,“那什么……我很真诚地给你道歉哈,当时真的……没想到。其实我喝多了,什么也没感觉到。” 顾凝白净的脸又红又囧,没感觉到?他这是变相说她发育不良吗? 秦建民:“你要是很介意,那你想想要怎么才能弥补,我肯定都配合。” 她要说结婚,那他立刻就打结婚申请,不待犹豫的。 当然,要是发生什么不可抗力的迷信事件,那……不赖他。 顾凝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尴尬,毕竟她也没那么开放呢。她发现和他正儿八经聊天有些尴尬,还是互怼正常一些。 有之前的事儿打底,再说顾宝仪的事儿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你觉得我侄女宝仪怎么样?要是感觉不错,也可以处处看。” 秦建民一时间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抱歉,我不卖身的。” 他占了她便宜,以身相许还说得过去,让他以身相许侄女算啥? 顾凝不禁扭头瞪他,“你、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什么卖身! 秦建民:“不是因为占你便宜,逼着我娶你侄女?” 顾凝脸颊通红,扭头看着右侧玻璃窗,咳嗽一声,“当然不是,是宝仪对你一见钟情,很喜欢你。” 不是逼迫就好。 秦建民松口气,“那不好意思,我就把她当小辈的。” 来首都以后秦建民也是见过世面的,一见钟情、情书什么的,那都不算啥。 顾凝:“宝仪聪明漂亮,学习好,温柔善良,追她的人可多了。” 秦建民忍不住开个玩笑,“那追我的人也挺多呀,我说什么了?” 顾凝扭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秦参,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自恋哈。” 秦建民:“别虚伪,你之前说过好几次了。” 他们去某大学演讲那次,有女生给他塞信,顾凝就说他四处放电,过于自恋。 他反问她难道你没收到情书? 她果断说没有,因为她不和别人视线接触,他们就没机会跟她表达爱慕。 秦建民也跟她学到一招儿,只要不和别人视线接触,那就能保持神秘和严肃,不会让人随便靠近。 路过百货商店,顾凝看里面还开着门,就对秦建民道:“薛参,停一下车,去买礼物。” 秦建民停车,却道:“去省城那边再买也一样。” 顾凝:“那能一样吗?首都的特产和你们省城可不一样。” 除了必须要买的点心,其他的也要买点。 给五叔带一瓶上好的葡萄酒,给五婶带一条丝巾,给顾孟昭带一条领带,给孟昭媳妇儿带…… 她转向秦建民求助,“秦参,你和我堂嫂很熟?” 秦建民:“那是。” 顾凝:“那请问我给嫂子买什么礼物好一些?” 秦建民:“她比你小。” 顾凝:“那她和我哥结婚,我肯定得叫嫂子呀。麻烦你不要打岔,给个真诚的建议可以吗?” 秦建民:“她喜欢找人打架。” 顾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生气,“秦参,请你认真点。” 秦建民摊手,“我很真诚啊,反正我和明春一见面,给她最好的礼物就是陪她喂招打架。” 顾凝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你和她打架?你和女生打架!不是……”她回过神来,“嫂子和你打架,那她……得多厉害?”她再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够打吗?反正她指定不够秦建民一拳头打的。 当然,在秦建民看来她根本不够自己一指头戳的。 秦建民骄傲道:“我们明春可是公安呢,哦,现在是省城特警。” 顾凝佩服得眼睛都亮了,“哇,她好厉害!” 这简直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啊。 她小时候有个军人梦,就想穿着军装,以一敌十,并且反复给自己洗脑这个梦的可行性。 并且在育红班的时候她曾经行侠仗义,打过欺负小同学的小霸王,当然结局有输有赢……嗯,输得多。 她小时候跟着爹妈在军区,军区大院儿的孩子那个顶个的皮实……嗯,不包括她。 反正她每次打抱不平都被小霸王摁在地上打,但是她总能靠脑子找补回来。 后来她发现自己用拳头是打不赢小霸王的,她就跟同学、老师拉好关系,甚至还去接近小霸王的家长。 嘿嘿,小霸王就成天被揍啦! 打架,还是要讲究战略战术的。 当然,就算脑瓜好事儿,也不耽误她一直有一个女英雄的梦想,希望自己很能打,能以一敌……三或者一也行。 堂嫂可真厉害啊! 她想了想,“那我给堂嫂买一副进口的拳击手套吧。” 这种肯定比公安局自己配得质量好很多,一般公安局估计连这种训练手套都没。 说是买手套,顾凝又觉得这个很帅气,那个很拉风,都可以给堂嫂装备上。嗯,再给她……买点家用健身器材 顾凝:“哦对了,顾元珩和顾元祯也去过薛家,他们说薛参和嫂子人非常好,奶奶也很和气,三个孩子非常可爱,我也要给他们买礼物。” 给奶奶也买条丝巾, 嫂子喜欢画画?那就买最好的颜料。 薛参……大男人不知道买啥好,听说他也不收别人的礼物,就算了,带点心就算心意,而且他应该也不在家。 薛远征同学喜欢看书、下棋,那就送他一副高档玉石棋子。 薛云岭同学喜欢踢球、运动,那就给他买身球衣。 莎莎同学喜欢漂亮衣服、布灵布灵的小玩意儿,那就给她买条珍珠,买条裙子,再买双夏天的小皮凉鞋。 都是百货商场最高档、昂贵的礼物。 对了,还得给兄弟俩一人买双最好的回力鞋。 秦建民赶紧摁住她,“不要乱买东西,我嫂子……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会有负担的。” 到时候顾凝送东西送得大方,回头林苏叶得埋怨他不拦着点小姑娘,让人家乱花钱。 顾凝秀眉蹙起,推他却没推动就用肩膀顶开他,“你走开,这是我买的礼物,又不是给你买的。” 秦建民:“你要是这样,那我不带你上门的。” 顾凝:“我用你带我上门?有我堂哥和嫂子,有你什么事儿呢?” 秦建民:“……” 这女人真的是……多张了一张嘴! 他抢着付钱,却被顾凝塞回去。 顾凝平时就在部队待着,花钱的机会很少,自己的工资津贴都攒着,爸妈的退休金也补贴她这个老闺女,手头就很富裕。 最终秦建民成功把多买的东西放回去,一人送一样礼物就好,否则林苏叶肯定得说。她有一种魔力,就是虽然不骂人,可你要是说到没做到、违逆了她,你自己就会内疚心虚,觉得怎么能不顺着她呢? 简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嫂子很会做衣服,做的裙子比这里的漂亮,不要买了。”秦建民觉得就给莎莎买双小皮鞋吧,这个嫂子不会做,莎莎又喜欢。 买完以后他坚持出一半钱。 顾凝看他那么严肃坚持,想了想就同意了,毕竟她也不想和他吵架嘛。 他俩拎着东西出去,却听后面一个售货员跟同事笑道:“那俩小两口可有意思了。” 顾凝:“!!”你们怎么回事?什么小两口?我俩是战友! 第 172 章 般配 林苏叶把秦建民要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从薛老婆子到孩子们也都很开心。 顾凝和她爸分别给顾家打了电话,也知会一声。 顾妈顾爸一算他们来的那天正好是周日,大家都能休息,那就别来自己家,还得再跑一趟薛家,浪费时间,不如就直接去军区那边。 顾爸还略不好意思,“侄女来咱家,咱让人到亲家来,这合适吗?” 顾妈却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那元珩哥俩不是也到薛家住了好几天?在咱家待着多无聊呀。再说,我也想大姐和孩子们了。” 顾爸也就是要个说得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既然理直气壮,那就没啥负担了。 周六下午,他俩带上钱和票坐车去军区,让顾孟昭和小姑下班把家里的礼物带上。学校食堂给他俩发了两斤肉、五斤油、二十斤大米、二十斤面,他们平时很少自己做饭,都带给薛老婆子。 只要顾爸顾妈一来,薛家就唱歌跳舞的好不热闹。 反观隔壁老葛家,因为陶红樱和林婉晴置气,葛峰和胡卫东置气,那气氛冷冰冰的五月底都觉得冻人。 顾爸顾妈和葛正雄也很熟,隔着篱笆和院子里的葛正雄说话。 顾妈每次都要恭喜葛正雄,夸他魅力不减当年。 葛正雄一开始还挺受用,现在有点微妙,听着隔壁热热闹闹的气氛,自家这几近冰点的家庭关系,就……没有对比没有难堪。 不过他终归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点事儿也不至于让他为难,只是想等陶红樱主动约束孩子,他张口总归是要伤和气的。 他还挺希望隔壁薛老婆子和林苏叶开导开导自己儿媳妇,让陶红樱不要闹别扭。 可人家薛老婆子和林苏叶怎么可能插手他家的事儿? 陶红樱过去诉诉苦、吐吐槽,她们也就是听一下,半点不待支招儿的。 第二天上午,小姑和顾孟昭带着大军小岭骑车去火车站接人。 火车到站,秦建民和顾凝跟同行的战友道别,收拾行李先下车。 他们这一次南下的也有一支队伍,因为是去考察,任务不紧急,他们就和部队申请来省军区探亲,组织同意批了几天假。 秦建民把大包小包的都拿上。 除了顾凝买的礼物,顾三伯老两口也准备了一些首都特产。 顾凝力气小,只能拎自己的行李,别的都得秦建民拿。 下车跟着人潮出站,五月末的省城白天温度已经不低,热烘烘的,体感比首都热了两三度。 顾凝:“秦参,你说我嫂子很好相处对吧。” 秦建民看她有点紧张,就揶揄她,“反正比你好相处。” 顾凝:“……也就你说我不好相处。” 他们不等走出站口,就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人。 虽然接站的还有其他人,可这一行人太抢眼,想忽略都不可能的。 薛明春个子高挑,穿着特警制服,英姿飒爽,往那里一站回头率百分百。 顾孟昭如今当了省大助教,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文儒雅中还带着几分禁欲的感觉,让路过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瞅两眼。 还有俩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小少年呢。 哥俩穿着林苏叶给做的衣服,只不过大军长衣长裤,小岭已经穿上短袖短裤。 一瞅着他们,小岭蹭得跳起来,一边挥手一边朝着站口喊:“大哥!我想死你啦!” 顾凝:“……!!!” 你俩这么皮,人家薛参夫妻同意吗? 秦建民得意道:“顾参谋,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小岭,我干弟。” 顾凝都不想评价什么,因为秦建民这人真的……熟悉了以后就发现他反差很大。工作的时候认真严肃,可生活里……她不止一次听见她爹也叫秦建民老弟! 好在薛明春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望着薛明春惊呼道:“她真的……好帅好酷啊!” 秦建民:“那是,我妹能不酷么?两三个男人打不过她呢。” 出了站他们在旁边先认识一下。 小岭已经迫不及待地猴儿到秦建民身上去,亲热地喊着大哥,我好想你,然后再跟顾凝打招呼。 原本他以为别家的女人就叫阿姨,大军说要跟小姑父那边论叫姑。 顾凝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她兴奋地看着薛明春,笑道:“嫂子,我做梦都想长成你这样。” 小姑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从当上公安,她迷弟迷妹就不少,当了特警以后那就更多。 她和顾凝握手,笑道:“顾凝你是参谋,是部队精英,你很厉害,我也很佩服你。” 她已经听顾孟昭和顾爸顾妈介绍过顾凝,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聪明、上进、优秀的女孩子。 虽然她模样娇俏,看着体格有点弱,但是人家能进部队当参谋,那说明真的很聪明。 大军和顾凝见面就比较正常,问好、寒暄,然后帮忙拿行李。 顾凝忍不住夸他,“薛远征小小年纪就有大将气度。” 小岭哧溜从秦建民身上滑下来,“姑,你说我有啥气度?” 顾凝很认真地打量他,“我瞧着你有单兵王的气质。” 小姑不由得想到高怀,再看看小岭……那小岭也是最帅的单兵王。 顾孟昭和顾凝其实也不熟,毕竟他去首都的次数有限,不过他性格温润,顾凝也是温和的人,相处自然愉快。 顾孟昭:“顾凝,我们去省军区,你呆着应该更舒服些。” 顾凝笑道:“就是要麻烦婶子和嫂子了。” 小姑:“我娘和嫂子知道你一起来,比秦哥自己来更高兴呢。” 顾凝就得意地瞥了秦建民一眼,看吧! 他们骑了四辆自行车过来,也就不用去坐公交车。 带来的礼物直接归置一下和行李包一起捆在自行车后座上或者挂在车把手上。 小姑带着顾凝,秦建民带着大军。 小岭和顾孟昭负责骑车带行李。 小岭力气大,骑车驮着行李半点都不费劲,反而轻轻松松。 他还能一边骑车一边跟秦建民聊天呢。 大军提醒他,“你能……专心点吗?” 小岭得意道:“这有啥的,骑车是本能,不需要注意力。” 秦建民提醒他,“包里有送顾爷爷的葡萄酒。” “啊?”小岭顿时紧张了,“你不说我还没事儿,你一说我就觉得铁定得摔。” 顾凝坐在小姑自行车上后座上,笑道:“坐嫂子的自行车,格外有安全感。” 顾孟昭笑了笑,“她今天骑得不快。” 搁上下班自行车恨不得骑出摩托车的速度来,估计顾凝就不会说有安全感了。 顾凝虽然比小姑年纪大,但是她从小在军区大院儿,长大又进了部队,生活环境一直比较单纯,所以性格也单纯一些,她和小姑很聊得来。 小姑觉得她有文化,懂得多,跟顾孟昭很像,觉得她也挺亲切的。 她对顾凝道:“我嫂子和娘肯定也喜欢你。” 林苏叶也喜欢简单可爱的人。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正在家里做饭,顾爸顾妈给帮忙,莎莎负责给他们吹口琴加油。 这时候蔬菜当季,种类丰富,炒着吃、凉拌都合适。另外再做个粉蒸肉、辣椒炒肉、韭菜炒蛋、辣炒鸡块,还有薛老婆子昨天卤的一锅大肠,香喷喷的一大桌子。 薛老婆子小声问林苏叶:“那请不请邻居过来喝酒?” 林苏叶:“都请了梁老和李桂珍,请他也应该的。” 因为顾爸顾妈过来做客,且也不是什么节日,梁老没别的安排,林苏叶就去给李桂珍打了个电话,邀请她和梁老带着孩子过来做客。 李桂珍有工作上的事情不能过来,就打发自己儿子陪着爷爷过来。 小姑他们还没回来,梁剑云已经先到了。 梁剑云爷孙带了不少礼物,都是李桂珍给准备的。 水果罐头、牛肉罐头、麦乳精、红糖白糖等也满当当一大包。 李桂珍不管私心如何,明面上从来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只要是她认可结交的人从不抠门。 林苏叶隔着篱笆墙邀请葛正雄,顺便邀请陶红樱和孩子们。 梁剑云来了,葛正雄自然要和他聚,如果林苏叶不邀请他,他还得打发人上门请梁剑云过去呢,毕竟自己和梁剑云的交情可比梁剑云和薛家深吧? 林苏叶邀请他,葛正雄就觉得有面子,满口答应。 不过林苏叶没提邀请林婉晴! 葛正雄也没多想,他对陶红樱道:“多收拾几样礼物,别让人家说咱寒碜。” 陶红樱哼笑了一下,“爸,现在又不是我当家,这钱票和好东西也不在我手里,我怎么收拾?” 葛正雄略尴尬,就想让林婉晴收拾。 他一转身不见林婉晴的身影,就问胡小敏:“你妈妈呢?” 胡小敏:“妈妈说单位有事,去看看了。” 林婉晴当然不是单位有事,她生闷气故意避开的。林苏叶隔着花墙邀请葛正雄和陶红樱,却单单不叫自己,这是多大的羞辱啊! 她要是还在家里,脸面往哪里搁?所以她故意躲出去,这样自己不在家,自然也不稀罕去薛家吃饭。 葛正雄就回屋自己去收拾。 他从抽屉里拿了五块钱,五斤粮票,这时候吃饭随礼给个一块钱两斤粮票就不少,可他怎么说也是首长,自然不肯掉份儿。 他想起林婉晴放吃食的大箱子,就拿她的钥匙打开,里面也放了水果罐头、麦乳精以及午餐肉等。 他拿了一瓶酒,一罐麦乳精,又拿了俩午餐肉,然后连钱和票一起给陶红樱。 礼物当然让小辈提着才像话。 葛峰是断然不肯去的,他可不想在薛远征和薛云岭面前丢人,他宁愿去食堂吃。陶红樱闺女也懂羞耻要面子,不肯去,跑去同学家玩儿了。陶红樱就带小儿子去做客。 天热,大家都不喜欢在屋子里待着,要在院子里吃饭聊天。 这边院子大,家家户户都有葡萄架或者花架,有大片的荫凉,遮阳通风还凉快。 林苏叶家没葡萄架,而是弄了一架紫藤和凌霄,紫藤还小,凌霄长得快,倒是开了橙红色的喇叭花。不过还不够密实,上面也铺了茅草,能遮阳挡雨。 大院儿里定期喷药除虫,所以虫子、蚊子之类的少一些。 梁剑云对薛老婆子笑道:“大妹子最近忙什么?” 两人也有日子没见。 薛老婆子就随口说一下,还把自己勾的毛衣给他们看。 陶红樱羡慕得不行,“阿姨手真巧。” 看人家这婆婆,不但帮忙带孩子做家务,还给儿媳妇勾毛衣呢。 正聊着小姑和秦建民他们回来。 秦建民刚到门口,不等进院儿呢就叫娘和嫂子,那亲热劲儿就亲儿子都没这样。 薛老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亲自上前接着,嘘寒问暖,一转眼就瞅着顾凝。 她哎呀一声,“好俊的闺女,建民呐,这是你对象呀?” 顾凝的脸腾得红了,赶紧自我澄清,“婶子,我叫顾凝,是顾家三房的闺女。” 薛老婆子:“呀,那更好啊,亲上加亲呢。” 顾凝的脸更红了。 秦建民忙拦着薛老婆子的话头,“娘,不是的,顾凝是我战友,不是我对象。” 薛老婆子一听,赶紧和顾凝道歉,“闺女,对不住呀,我老婆子耳聋眼花记性差,把那事儿给听岔了,以为建民带媳妇儿上门呢。” 战术性耳聋眼花记性差。 顾凝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忙说没什么,是她没来个电话提前打招呼,实在是抱歉。 看她这么体贴人,薛老婆子更中意,对秦建民小声道:“哎呀,好可惜呀。多俊的闺女!建民,瞅着和你可般配了。” 秦建民的耳朵也通红,小声道:“娘,别说了,得罪人。” 薛老婆子:“我知道呢,不说了。” 顾爸顾妈对顾凝也很亲近。 看着秦建民和顾凝过来,这样优秀的青年男女,葛正雄又不可避免的……慕了,甚至还有点酸。 瞅瞅人家老薛家,这啥运气呀,都是这样好的亲戚朋友。 那薛明翊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朋友倒是不少。 你说你话都不说,怎么交的朋友啊?能沟通吗? 因为有梁剑云和葛正雄等人在,秦建民和顾凝自然不好拿礼物出来,等晚上再说。 几人互相介绍熟悉一下。 果然如小姑所说,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特别喜欢顾凝。 莎莎也喜欢! 大军则觉得顾凝一个女同志,竟然可以做参谋,人不可貌相啊。 小岭原本觉得顾凝一个女同志,瞅着也就比他妈不那么娇气,但是八成也没啥特别的。 可秦建民说她射击打靶很厉害,小岭就刮目相看了。 顾凝谦虚道:“力气不行,只能卧姿,要是持枪射击就不行。” 枪械是合金材质,尤其现在的枪械重量大,女同志抱着有点费劲,更何况还有不小的后座力,要想抱着一直射击那是很大的考验。 也就小姑这样力气超大的女生才可以。 薛家人多热闹,秦建民和顾凝又聊一些首都的风土人情,葛正雄和梁剑云也是健谈的,气氛就非常热烈。 这边热热闹闹的,外面林婉晴从单位回来,经过院门听见说笑的声音就觉得分外刺耳。 简直难以忍受! 预想中的周怡勾搭薛明翊成功,林苏叶几番闹腾导致夫妻离心的场景没有出现,周怡还被迫支边,她是真的很郁闷。 她拉着脸回家。 胡卫东不在家,估计去食堂吃饭了,只有胡小敏在家啃馒头。 林婉晴顿时一阵窝火。 胡小敏:“妈,你去食堂吃饭了吗?” 林婉晴:“没呢,妈这就做。” 胡小敏:“妈,要不对付一下晚上再做吧,隔壁阿姨递了俩菜过来。” 林苏叶知道胡小敏自己在家,就让陶红樱给送过去俩菜,她不喜欢林婉晴,对人家小姑娘倒是没什么意见。 林婉晴的脸色突然阴沉得吓人,斥道:“别眼皮子这么浅,谁稀罕她的东西?咱家是缺这点吃食的人吗?” 胡小敏吓得不敢说话了。 林婉晴进屋发现东西被动过,屉里的钱和粮票少了一些,顿时一阵肉疼。 这钱她想攒着以后给儿子的,粮票要攒着给娘家。 虽然她和亲娘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可现在和后奶奶决裂,她更不能放弃老家的亲戚。 再者她平时多多少少的补贴一些家里,爹娘兄弟就把她当大能人供着,巴结讨好她,她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她和那些被爹娘洗脑无条件扶持娘家,被娘家吸血的女儿不同,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做什么,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 她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补贴娘家的,但是也不能不拉拔娘家,因为娘家也是她将来的一个依仗。 要是她不多做打算,万一葛正雄死了,那陶红樱两口子不得给自己娘三个赶出去? 要是小东读完大学还好,万一还没来得及考呢? 她能不早做打算,多存一些钱? 她看钥匙挂在箱子上,顿时脸色一变,忙上前查看,果然也少了不少东西,她又是肉疼又是恼火。 陶红樱偷她东西? 不对,这钥匙她放在梳妆匣子里,应该是葛正雄拿的。 葛正雄拿就没问题,但是她也不爽,甚至有些生气。 这结婚才几天,他就不尊重她了?说好的以后都听她的,对她好呢? 她也不做饭,就带着围裙上炕躺着去。 胡小敏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看看她,怯怯地问:“妈,你生病了吗?” 林婉晴朝她伸手,“小敏,过来。” 她从箱子里拿了两片饼干给她,“小敏,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年轻有为家世好的男人,就不用像妈妈这么苦。” 懂事孝顺的女孩子,最受不得妈妈说自己苦,她会心疼。 她虽然不懂什么样算年轻有为家世好的男人,可她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林婉晴:“长大要好好帮衬哥哥,这样他才能保护你,没人能欺负你们。” 胡小敏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抱住她,“妈妈,你别难过了,我会好好学习,以后孝顺你的。” 林婉晴捂着肚子,“哎呀……我头疼得厉害,肚子也疼。” 胡小敏登时就急了,“妈妈,我给你找药吃?” 林婉晴:“傻孩子,药怎么能乱吃呢?”她摁着肚子开始在炕上打滚儿。 胡小敏立刻跑到院子里,蹲在地上从葛峰扒出来的一个花墙洞里朝薛家喊:“首长爷爷,首长爷爷,我妈妈生病了!” 她一着急,就忘记葛正雄是自己后爸的事儿,依然像从前那么叫。 葛正雄正和梁剑云、顾爸、秦建民几个聊得嗨呢,闻言怔了一下。 薛老婆子提醒他,“丫头说她妈妈病了,你不去看看?” 葛正雄这才站起来,忙道:“啊,我去看看,一会儿过来,你们先聊。” 他急忙回家,就见林婉晴在炕上摁着肚子打滚喊疼,他也吓一跳,忙去查看,“婉晴,这是咋了?别急啊,我这就去叫军医。” 他喊了勤务兵过来去叫军医,又倒热水给林婉晴喝。 他看着林婉晴,试探道:“婉晴,是不是……” 他一直觉得自己雄风不减当年,保不齐林婉晴怀上了呢。 林婉晴忙道:“不是,是胃疼。” 胡小敏:“妈妈一直没吃东西,加班到现在才回来。” 葛正雄:“呀,怎么不去食堂吃点?” 很快军医过来,听她说胃疼,就判断是急性胃炎,开点药也就拉倒。 林婉晴吃了药,就说好一些,又让葛正雄去隔壁陪梁老,“别因为我耽误事儿。” 葛正雄见她这样识大体,又有些不忍,觉得林苏叶不邀请堂姐过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也没多少恩怨怎么就不肯原谅呢? 结婚的时候他已经和林婉晴聊过,知道借钱的事儿,在他看来男人生病借钱傍身也没错,最后不是都还了吗? 既然还了,为什么林苏叶还不依不饶?这么久了都不原谅,不来往,也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的。 按说堂姊妹比邻而居,应该多走动,好得像一家那多带劲啊。 哎,女人呀,就是复杂,鸡毛蒜皮的事儿也逮着不放。 看来自己得加把劲,帮她们把这个结解开才行呀。 那边梁剑云他们吃完饭,下午聊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留下吃晚饭,四点左右就告辞。 梁剑云还特意上门跟葛正雄告别,关心一下林婉晴,听说是胃病,便道:“我以前常吃的保和丸很有用,回头让人给你送些来。” 林婉晴又忙道谢,满脸歉意,“梁老,实在是抱歉,扫了你们的兴致。” 梁剑云自然不介意,聊两句就告辞带着孙子离开。 葛正雄听说林婉晴没吃饭,就想让陶红樱回来给做点吃的。 结果陶红樱见梁剑云告辞,她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薛家,毕竟人家自己也想亲近一下,她就带着小儿子去串门了。 葛正雄找不到使唤的人,难免有些懊恼,有心让薛老婆子过来帮忙,但是看人家都进屋了又不好意思。 他看到厨房间的两盘肉菜,胡小敏都没动,估计等着她回来一起吃呢。 葛正雄:“小敏,给你妈妈热个馒头。” 胡小敏会做饭,她立刻去做。 林婉晴故作不知,去开箱子,见东西少了脸色登时一变,大声质问胡小敏:“小敏,你偷开我箱子拿吃的了?” 胡小敏有点纳闷,刚才不是妈给了两块饼干吃吗? 葛正雄看胡小敏一脸茫然,便道:“不是孩子,是我,去隔壁吃饭总不好空手,就带了点礼物。” 林婉晴哦了一声,“那是应该的。” 葛正雄看她还拉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就道:“当时找你来着,你没在家。” 林婉晴眼圈红红的,低声道:“这本来就是你赚的,你给谁都对,不用管我。” 她要是不趁着“生病”拿捏住葛正雄,以后他更不把她当回事。 葛正雄忙道:“以后我肯定先问你,让你安排。” 当时自己也是着急,要是让小敏先去找她回来,也来得及。 不管多硬气的男人,只要哄媳妇儿的话说出来,一次略别扭两次就顺口,下面就溜得很。 葛正雄给她一通哄,才让她露出一丝笑意。 葛正雄却也不觉得烦,毕竟还新婚呢,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觉得挺……新鲜、刺激,也挺乐意哄。 这样做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年轻小伙子的错觉,只有年轻夫妻才会这样拌嘴闹情趣呢,老夫妻哪里会这样?看起来他还是很年轻的嘛。 他年轻时候和原配也就搭伙过日子,没什么感情,这会儿老年二婚反而觉出点黄昏恋的味儿。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娶林婉晴真是对了,比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可好处多多。 隔壁薛家,外人离开以后他们就挪到屋里炕上去。 秦建民和顾凝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分给他们。 果然,林苏叶看到那么多东西就瞪秦建民,说了不让买太多东西,怎么还乱花钱呢? 顾凝看在眼里,赶紧解释,“嫂子,秦参说过不让乱花钱的,不过我第一次上门拜访理应带礼物,这可不是乱花钱。” 林苏叶就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好像顾孟昭第一次来军区这里,也是大包小包买了那么多,可给她肉疼得不行。 她笑道:“顾凝,以后常来玩,不用带东西啊。” 顾凝嘴上答应着。 顾爸顾妈却觉得很正常,他们现在要么不随便去人家,只要去的都是关系好的,那带多少东西都乐意。 他们和顾凝聊聊首都的事儿,问问各房的情况,是否都好。 顾爸主要是关心顾老太太和三哥三嫂,其他人就没那么多感情。 虽然平时也定期和那边通电话,不过打电话也没那么方便,只是为了逢年过节问好的,基本没时间闲聊。 顾凝是女孩子,心思细腻,自然比顾元珩聊得贴心。 顾爸顾妈就商量,今年暑假最晚寒假就去首都看看,顺便在那里过个年。 顾孟昭和小姑结婚,也得回去见见亲戚。 只要小姑有时间,顾孟昭自然没意见,而小姑之前也被林苏叶做过工作,更不反对。 莎莎穿着顾凝给买的小皮鞋,瞅瞅秦建民:“干爹,都是从首都买的小皮鞋,怎么凝姑姑比你买的好看呢?” 她把过年时候秦建民寄来的小皮鞋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 经过这几个月,她的脚变大,那双小皮鞋有点挤脚,林苏叶不让她穿,她有时候偷偷穿一下。 秦建民蹲下瞅瞅,“这不是一样的吗?就是颜色不同。” 他给买的是酱红色,顾凝买的是白色。 冬天冷,自然买深色的,夏天穿白色的看着清凉。 秦建民对自己的审美那是半点不怀疑的,他又不是薛明翊,怎么可能不会买东西?他研究了那么多感情方面的资料,还指点薛明翊写情书呢。 莎莎很认真地对比,“可能你买的跨带粗,凝姑姑买的细,鞋头也是一个更大一个更秀气。所以总体来说,凝姑姑买的更秀气一些啦。” 被她这么一说,秦建民观察了一下,还真是。 他笑道:“我们莎莎小小年纪就有这眼光,真是厉害呀。行,干爹知道啦,以后照着秀气的买。” 莎莎也有礼物送给他,避开别人悄悄拿出来。 秦建民打开一看,豁!好家伙,卡片上贴着他的一张一寸免冠照片,边上画了好几个……新娘子,有穿裙子的,有穿古装戏服的,还有穿军装的,甚至穿草叶子花朵的,最后那个没穿衣服……还有一条鱼尾巴是怎么回事? 新娘子的脸都很漂亮,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润润的小嘴巴,戴着漂亮的新娘皇冠或者发夹。 她笑嘻嘻地道:“我请妈妈画了新娘子的脸,我自己画的衣服,好看吧!” 秦建民:“……真好看。” 莎莎附耳道:“干爹,这么多新娘子,你挑一个吧。” 秦建民:“呃,这么多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选。” 莎莎:“那就来点指兵兵吧。” 她拿着秦建民的大手,开始点指兵兵,最后点到穿军装的那个。 莎莎哇喔一声,“干爹,你要找个战友当媳妇儿咯。” 秦建民心头一跳,扭头去看顾凝。 正和林苏叶几个说话的顾凝恰好朝他俩看过来,“你们俩神神秘秘做什么?” 小岭:“凝姑姑别管他们,莎莎给我大哥画媳妇儿呢,你真的会玩小刀吗?”他把自己的小刀掏出来递给顾凝,“这样的吗?” 顾凝脑子里还琢磨画媳妇儿的事儿呢,顺手接过小岭的折尺小刀,摆弄一下,“我体能和格斗都不行,在男兵手下走不了两招,后来就学了手木仓射击和轻便的匕首。不过因为力气小,速度和力量跟不上,就学了花架子。” 在打架这方面,老祖宗那是早有论断的,“一力降十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你没有力量,你哪里来的速度?就算你真的会轻功,飞来飞去,出招如电,那不也得靠力气么,除非你能充电或者烧油。 顾凝十指纤纤,玩刀的时候花里胡哨,视觉效果拉满。 大家只觉得眼花缭乱,纷纷惊呼夸赞。 小岭顿时崇拜得不行,“凝姑姑,你好厉害。” 顾凝笑道:“华而不实,没用的。”她还指点小岭几个花式儿,“我只能教你更好看,薛参他们教你的更实用。” 薛明翊和大师傅教小岭的招式,只要小刀开了刃就能杀敌的,只不过小岭没试过,就随手玩儿。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不懂啊,就觉得眼花缭乱真好看。 中午吃得太好,吃得时间也长,晚饭大家就随便吃点对付一下。 晚饭后照旧出去溜达参观一下。 小姑雷打不动会去警卫连那边找人练手,今儿秦建民过来,自然要和他去对练。 顾孟昭:“明春,顾凝不是送你新拳套,戴上试试。” 小姑还有点舍不得用呢,“先收着吧。” 顾孟昭给她拿上,“买了就用,才物超所值。” 好东西要多用才不枉费它的价值,要是买了就珍藏起来,那也不是古董字画,反而失去其贵重的意义。 小姑一想也对,就拿上了,军区这里也有打拳的沙包沙袋,她也常去练练。 秦建民:“我现在几乎没有训练硬性要求,比以前松懈不少,明春做了特警训练更多,我估计不是对手了。” 小姑笑道:“没事,我会让着你的。” 顾凝很激动,也换上轻便的运动服跟着去看看。 小姑和秦建民对练,她和顾孟昭以及孩子们围观。 薛老婆子是不看的,她可看不来打架。 林苏叶也不喜欢看打架,哪怕对练也觉得打在身上会疼,不忍心看。 他们就陪着顾爸顾妈在家里说话。 老人家喜欢和亲近的人聊天,说不完的话儿,就明春和孟昭以后的孩子叫啥名,长什么样儿,他们都能说半天。 如今三位老人家又开始嘀咕秦建民和顾凝。 薛老婆子很上心干儿子的事儿,“凝丫头瞅着真好。” 顾妈:“好是好,也气人。老大不小的也没个婆家,她爸倒是不急,她妈见天犯愁,一说介绍对象她就急,急了就不着家。” 薛老婆子:“你们看她和建民咋样?般配不?” 顾爸:“秦参性子活泛,为人风趣,自然是极般配的。回头咱问问看。” 薛老婆子负责问秦建民,顾妈负责试探顾凝,三位老人家商量好战术。 林苏叶听见笑道:“娘,叔叔阿姨,你们可别帮倒忙啊。我瞅着他俩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挺容易培养感情的,咱们都不用着急。” 薛老婆子:“那总得有人捅破窗户纸吧?听那意思两人认识也半年多了吧。一起工作,半年还没感觉?” 他俩和孟昭明春又不一样,人家孟昭当初是家里没平反,怕耽误明春。 建民和顾凝俩工作都好,家庭也没问题,那为啥不行? 最可能就是俩人没感觉。 那也不对啊? 要是没感觉,建民会带一个女孩子来家里?就算是亲戚,也不见他对别的亲戚这么好呀。 再说了,瞅着他俩眉来眼去那光景,不像是没感觉的啊? 薛老婆子对干儿子秦建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看着和气幽默,挺爱和人开玩笑,但是绝对不会对没关系的女人开玩笑,可他跟顾凝就随意,还会怼人家女孩子。 薛老婆子现在每天和图书馆蔡秀芳、张洁那些人一起打交道,她们都热衷给年轻人介绍对象,每天聊的八卦都是这方面的,薛老婆子可没少听。 薛老婆子下结论,“他俩八成是有什么事儿。” 顾妈:“大姐,什么事儿?” 薛老婆子:“我瞅着他俩有点问题。” 薛老婆子如今也看书、听收音机,有了文化分析起来就头头是道。 以秦建民和顾凝各自的性格,那他俩如果彼此没有意思,就该正正经经和和气气的,断然不是这样带着点别扭。 顾爸顾妈也同意她的分析。 晚上等小姑他们从外面回来,三位老人家就开始找机会各自询问。 林苏叶让顾凝和她一个屋睡,因为薛明翊不在家,莎莎也跑来她炕上睡呢。 现在屋子的大,炕多,再来多点人也安排得下。 瞅着顾凝去了林苏叶屋里,薛老婆子就示意顾妈过去,她则把门闭上去里屋和秦建民说话。 秦建民看她神神秘秘的,笑道:“娘,你这是怎么啦?” 薛老婆子刚要说话,小岭跑进来笑道:“大哥,我奶要给你撮合对象呢。” 他笑得大白牙都露出来,“顾奶奶去和凝姑姑说,我奶负责和你说,这叫双管齐下!” 秦建民:“…………” 薛老婆子:嘿嘿,省了我费口水。 她还怕秦建民惧怕以前那个命硬克妻的说法,便道:“建民,我已经找人给你算过,还请大仙给你做了法请了姻缘符,都花钱在大仙那里供着呢。人家大仙都说了,你已经转运啦,没有那回事儿,放心大胆地找对象结婚。” 现在还不许搞封建迷信,她可是偷摸去搞的,给孩子求姻缘的老太太可多呢。 这是隔壁海军大院儿一个老太太介绍她的,连机关大院儿那的老太太都去! 这说明那大仙灵着呢。 顾爸非常支持老亲家,“也未必就是迷信,在国外还有人算塔罗,靠水晶球预言。” 大军拿了书在看,不掺和这种事儿。 小岭则听得很神奇,啥大仙呀,啥水晶球那么厉害,我也想学! 秦建民小声道:“娘,你小心被骗,我嫂子笑话你。” 薛老婆子:“你给娘争点气,这事儿成了不就说明没被骗,人家大仙就是有用吗?” 秦建民:“……”这逻辑算是□□娘你给玩明白了呢。 第 173 章 自荐 薛老婆子:“大仙还给了对策,等你们有了孩子,一个起带火的名字,一个起带水的名字,那就嘛事儿没有。” 小岭:“奶,已经计划生育了。” 今年城里就在宣传计划生育,已经开始划试点地区。 小岭这孩子除了玩还喜欢和人聊天呢,不管同学还是同学的家长,他都能聊一会儿。有个同学家长妹妹在市委工作,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就说已经开始计划生育,要生的赶紧生,等计划生育严格起来就不能生了。 他还替小姑小姑父着急呢,那到时候小姑家只能一个孩子?不能像自己这样三个孩子了呢。 薛老婆子一听,“可不咋地,这要是计划生育……哎呀,建民呐,那你更得赶紧的。” 她盘算着要是现在成了,秦建民给部队打结婚申请,那到时候还来得及赶紧要俩孩子呢。 顾爸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认为一个孩子俩孩子无所谓,就是觉得他们真好玩。 小岭这孩子,真是个热心肠,大人孩子的事儿他都能掺一脚。 秦建民自然不会心烦干娘给他张罗,相反他心里又感动又温暖。 虽然他没了亲爹娘,可他有干娘呀,给他织毛衣,给他寄好吃的,还给他张罗娶媳妇生孩子。 他没有否认更没怪薛老婆子多管闲事,反而很配合地点点头,“那我努力。” 薛老婆子乐开了花,开始给秦建民支招,“建民呐,以后你别往家寄钱,你多给人家女孩子买好吃的好玩的,有空就带着去那个饭店吃吃饭。首都不是有个……老莫儿、全聚德、东来顺啥的?” 虽然没去过首都,可薛老婆子听多了也记住。 顾爸:“对,年轻人约会就得去有氛围的地方,那可是一辈子的美好回忆呢。” 秦建民看他们进展那么快,就决定踩踩刹车,老太太们都着急,这会儿说追求女孩子,保不齐明天就催领证了。为了避免他们太激动会让顾凝尴尬,他低声道:“可人家还没那意思呢,你们不能直接说,要是……” “我懂!”薛老婆子笑道:“女孩子脸皮嫩,薄着呢,会不好意思。” 薛老婆子又把和别人学来的一些东西教给秦建民,“你得细心,平时多照顾人家闺女。一个那么娇贵的女孩子跟着你们大老爷们儿出去执行任务,多不容易呢。” 不说别的,就一天天地坐火车,正经人都受不了呢。 还有南边那里她也跟顾孟昭和了解过,说是山多路少,有些地方还在修盘山公路,大多数地方都没路。 那山一座座的连绵不断,就靠腿,那不得磨坏了啊? 这么一想她都心疼顾凝了。 薛老婆子:“那边说雨也多,你出门就带着伞穿着雨衣,这样下雨就能照顾闺女。” 秦建民满口答应。 薛老婆子恨不得一夜就给秦建民教会,明天就能让他们打结婚申请。 大军劝她,“奶,小心揠苗助长,欲速则不达。” 薛老婆子:“没事,我这施肥浇水还是可以的。” 她让几个男人早点睡,她则去东屋门外偷摸瞅瞅。 顾妈知道顾凝女孩子脸皮薄,自然不会像薛老婆子对秦建民那样直截了当,而是拐弯抹角地问林苏叶关于秦建民的事儿,间接地让顾凝了解一下。 林苏叶和顾妈也熟了,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也没藏着掖着,就把秦建民以前的巧合事儿给简单说了,“你们说建民委屈不委屈,可怜不可怜?什么都没捞着呢,先被人扣上三个媳妇儿的名头,还说他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 顾妈:“可不咋地,这也不能赖他啊。” 林苏叶:“反正啊,他在老家那边是不好找对象,还有人故意散播他的谣言呢。” 顾妈:“那就不在老家找呗,咱在这里给他找,多少好姑娘呢。” 林苏叶:“那建民不是还迈不过那个坎儿么,他总觉得自己克父克母克妻,对人家女方不好,压根就不想找。” 追求秦建民的女孩子不少,温柔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她就不信没有一个他看对眼的。 至今没成,只怕还是他心里做怪,不想连累人家。 要是一辈子顺遂还行,万一人家女方有点什么事儿,那他心里肯定嘀咕,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人家。 顾妈和林苏叶一唱一和,还不忘观察顾凝,看她先是偷笑一副听八卦的表情,等听说秦建民克父克母克妻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之后又有些愤愤,再到现在瞅着就有些同情了。 顾妈是过来人,那是相当明白,有时候同情就是好感的开端。 她当然不会直接点破顾凝,要给人家女孩子留面子的嘛。再说了,你直接说破,人家万一不接受,那多尴尬?不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似无意地问顾凝,“凝凝,你们在部队里,组织没给你们介绍对象?” 顾凝也26,不介绍那是不可能的,组织肯定都关心着呢。 顾凝原本还在想秦建民的事儿,这会儿说到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她躲到林苏叶身后去假意铺被子,笑道:“有,不过我拒绝了。” 她怕顾妈追着问,想着后面怎么应付,她可以对自己老娘直接撒娇或者耍赖,对五婶却不能。 顾妈却不追着问,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尴尬无所适从,又问:“那组织就没给建民介绍?你还年轻,他可老大不小呢。他和薛参同岁,人家薛参大儿子都11岁了。” 见五婶不问自己又说秦建民,顾凝就笑起来,一说秦建民她明显就话多。 她笑道:“哪能不介绍呢?他刚去就有个首长瞧上他,要给介绍自己闺女。还有位陆首长的闺女瞧上秦参,请人说合,秦参吓得躲去作战部不露面。” 顾妈叹了口气:“哎,这孩子真可怜。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命数,怕连累人家,宁愿自己打光棍儿呢。” 她看了林苏叶一眼。 林苏叶接收到她的信号,寻思也不算骗人,这顾凝摆明就是对秦建民有好感的,只是不知道为啥两人有点小别扭。 她道:“建民的确是这样想的。” 当初如果不是他这样想,那他早就结婚了。 顾妈:“建民是个少见的好男人啊。” 她对顾凝道:“凝凝,你以后多安慰安慰他,让他不要太在意那些迷信的说法,要勇敢地往前看。” 这么关心着安慰着,哪怕有点小别扭,慢慢地自己也就消化了吧。 林苏叶朝顾凝笑笑,“阿凝量力而行就好,建民也不是小孩子,没那么脆弱的。” 莎莎却抱住顾凝的胳膊,“凝姑姑,我干爹真的好可怜啊。我爸有对象,我小姑父有对象,就他没有对象。” 她生得那般可爱漂亮,乌溜溜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般,还带着溶溶水光,那谁能拒绝啊。 顾凝当下就满口答应肯定帮忙。 莎莎把小脸在顾凝手心里蹭了蹭,“凝姑姑你真好,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干爹,我告诉他要听你的话。” 莎莎的童言童语成功把顾凝羞得脸红了。 在部队和军事学院里人家给她介绍对象,她可从来不害羞,都是果断拒绝。 顾妈见识自然比薛老婆子多,薛老婆子还想帮两人说开,顾妈却觉得不用。 俩人都是聪明人,只要不是原则分歧,其他的误会或者矛盾,都会随着了解加深解开的。 两人都有家长的叮咛,拜托他们照顾对方,那他们也有名正言顺关心的理由不是? 顾妈看顾凝的反应就知道妥了。 她朝林苏叶眨眨眼,就让她们休息,她则出去拉着薛老婆子回屋说悄悄话。 林苏叶不想让顾凝尴尬或者觉得被人引导,毕竟顾凝那么聪明呢,顾妈走后她就没再说秦建民的事儿。 顾凝却对秦建民越发好奇。 她原本就很欣赏秦建民,当面不好问他私事,可私下里还是关注过他的资料和成绩。这会儿顾妈开了个头,她正听得津津有味,结果顾妈跑掉不说了。 她又不好意思主动问。 三人躺下,夏天不需要盖大被子,都盖薄毯子或者被单。 林苏叶对顾凝道:“阿凝,建民有时候跟小孩子一样很幼稚的,他要是无意中得罪你,你只管骂他,千万别往心里去。” 顾凝笑道:“秦参挺稳重的呀。” 除了和她爹称兄道弟以外。 林苏叶就笑。 莎莎想起来一个事儿,一骨碌爬起来。 林苏叶以为她要上厕所,“乖宝儿要嘘嘘?” 莎莎:“我知道干爹幼稚。” 她就给林苏叶和顾凝讲一个事儿,那是她听爸爸和干爹打电话说的。 当时秦建民出去执行任务遇到一点危险,最终也是有惊无险,他就给薛明翊打电话。 薛明翊没有安慰他,而是先和他复盘遇到什么事儿,他采取什么处理方式,看看是不是有更优解。 聊完正事,秦建民就说:“老薛,我吓得心脏现在还扑通扑通,你快安慰我。” 薛明翊就说:“我闺女在,让她安慰你?”不丢人? 秦建民就叹了口气,“老薛,你说我家就我一个,我要是没了,那我爹娘都没人上坟。” 薛明翊:“没事,我会去的。” 秦建民:“……老薛,你表达一下同情。” 薛明翊:“赶紧找个对象。” 秦建民:“……薛怼怼,要不你把小岭过继给我吧,这样我不结婚就有儿子。” 薛明翊:“要过继也是过继给大叔,小岭不是你弟吗?” 秦建民:“……也行,薛大叔,你说了算。” 这是今年三月的事儿,莎莎记性很好,几乎一字不差,还能把薛明翊和秦建民的声音神态也模仿几分。 她一会儿压着嗓子学薛明翊,一会儿笑哈哈学秦建民,给林苏叶和顾凝逗得直笑。 林苏叶:“乖宝儿,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莎莎:“我爸爸肯定觉得太幼稚,就没告诉你。” 当时她没听懂爸爸和干爹在说什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笨,后来还特意问薛老婆子过继是什么意思。 顾凝心道的确很幼稚,幼稚得不行不行的,秦建民在她面前向来正经,从没这样过。 看起来他和关系特别好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孩子气吧。 自己整天怼他,他肯定……着恼。 也不对,薛参不也怼他吗?所以他根本没生气。 她一会儿觉得他可怜,一会儿觉得他好玩,一会儿又为他打抱不平,觉得这样优秀的男人不该被误会。 什么天煞孤星,乱七八糟! 顾凝又觉得薛明翊一家人又善良又开明,并不在意这些事儿,要是搁别人家不知道多在乎辈分呢。 长辈就是长辈,哪里能称兄道弟?这是伦理纲常,半点都不允许错。 怪不得爹喜欢秦建民,看来他俩骨子里有些像。 秦建民和顾凝在省城待了两天,秦建民特意去探望马国华和另外两位首长,然后便和顾凝乘火车离开继续南下。 在薛家这两天因为人多,秦建民又想多陪陪孩子们和薛老婆子,所以两人也没什么私聊的机会。 不过两人都感觉得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可能因为有长辈的叮咛,所以关心对方的时候不怕人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是长辈让做的啊! 在卧铺车厢安顿好以后,秦建民发现顾凝又在偷看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怜爱,还带着一点揶揄。 他俩是下铺,中上铺的乘客还没来,这边就他俩人。 他起身站在铺位出口的位置,胳膊靠着中铺,“顾参谋,你什么意思呀。” 顾凝难忍笑意,“怎么啦?” 秦建民:“你是不是抓到了我什么把柄?” 顾凝笑了笑,“秦参有什么把柄怕人知道吗?” 秦建民挑了挑眉,“那可多得很。” 比如自己作为一名军人,小时候是吓大的,这就不能让人知道,丢人。 顾凝想去走廊溜达一下,却被秦建民挡住。 秦建民站在出口,长腿随便一放就能把路都挡住,她要想过去就得从他身边挤过去。 顾凝感觉到他的幼稚了。 这跟小学生有什么区别啊! 秦建民:“来,老实交代吧,你给我嫂子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们把我给出卖了。” 顾凝笑得不能自已,她索性不出去了,就在下铺坐下,拿出没看完的书继续阅读。 秦建民看她脸上带着了然的笑,俏面如花,眉眼自有一股风情,当下心头一荡。 坏菜! 他居然觉得顾参谋很可爱! 他咳嗽一声,“我去打水。” 秦建民和顾凝走后,薛老婆子还和林苏叶嘀咕呢。 “他俩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瞅着亲近多了吧?” 林苏叶:“的确。” 秦建民和顾凝来的时候俩人还是很注意保持距离的,走的时候两人就靠得比以前近了,而且还会互相偷看对方。 薛老婆子就放心了,“那可太好啦。” 林苏叶:“娘我晚上要晚点回来,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这阵子她和黄显宁等人要交好几个稿子,几个单位的画稿要交,另外曹主编那里的连环画也要交三本,还有剧团拜托她和黄显宁画的几幅宣传画也得交稿。 她发现跟黄显宁一起工作真的进步很快。 黄显宁有耐心,指点专业知识也一语中的,还能给她行之有效的方法。 只要她按照他的要求来做,达到他的标准,她的进步就很大。 黄显宁一点都不怕她骄傲,只要有进步就夸她,而且夸得很到位,半点都不空泛。 林苏叶学习的劲头就很足。 朱小娟被带走以后,她爹娘、弟弟妹妹们也来学校闹过。不过他们不是为了接朱小娟回家,而是想跟学校要赔偿,甚至想让学校赔给朱家一个工作。 李桂珍直接让他们滚蛋,再敢上门就给他们抓起来。 而朱小娟的那个靠山已经被抓起来审查,他不但和朱小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还有另外四个,有学生有职工。他还被查出受贿、渎职、以权谋私等罪行,最后被撤职查办、开除党籍,判刑十年送去劳改农场劳改。 那人被抓起来以后,李桂珍就给校委会提交了关于黄显宁工作认真、改造良好的报告,提议对黄显宁进行平反。 他父母可能暂时没办法平反,但是黄显宁是可以的。 校革委会通过了李桂珍的申请,然后校领导签字,再把申请书递交区教委、市教委、市革委会。 现在就进入等待阶段。 大家都挺为黄显宁高兴的,他自己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真的不在意。 现在黄伟和朱小娟滚蛋,学校也没人再欺负打压他,李桂珍对他的态度也从以前的不管闲事到主动申请帮他平反,该有的福利待遇也都给他。 不过他并不感激李桂珍,心里只记着林苏叶的好。 如果不是林苏叶,他相信李桂珍还是从前的态度。 进入六月以后,降雨增多,时有雷暴雨。 林苏叶家的花墙、花篱、花架反而长得越来越好,翠绿的叶子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大的如碗口,花团锦簇,小的更喧闹,挨挨挤挤。 这俨然成为大院儿一景,不少人慕名前来参观,还有人前来要分蘖小株或者剪枝条去扦插,也有人拿来自己的交换。 薛老婆子一律满足他们。 继毛衣外交以后,薛老婆子靠着花卉又在本大院儿和附近几个大院儿火了一把。 海军大院儿的老头子老太太有活动都会特意邀请她呢。 这日十一点,薛老婆子从路边买了附近农民的菜拎着回家,刚到家就看到两只小母鸡从鸡窝里窜出来,一边满院子飞奔一边“咯咯哒,咯咯哒”。 薛老婆子高兴得赶紧跑过去看看,“下蛋了!” 隔壁陶红樱从花墙缝隙里瞅着眼热,“大娘,你可真厉害,才几个月这鸡就下蛋了?我们家的还没动静呢。” 陶红樱家的鸡三十只死的还剩下十三只了,不知道后面还死不死,反正一直没下蛋的迹象。 薛老婆子的三十只还有二十五只,已经开始下蛋。 薛老婆子乐呵呵的,“你得舍得喂它们。” 她把买菜顺便要来的烂菜叶子丢在鸡窝边上,上面还有虫子呢。 大院子打药,她还特意不让打自家院子里的菜畦,就为了生虫让鸡们随便啄吃。 她还让薛老三把家里带土没法吃的碎粮食送来给她喂鸡,还特意买点豆饼掺着喂,她家的鸡,吃的和隔壁就不一样呢。 她听听隔壁的动静,“你们家艳丽在做饭呢?” 陶红樱幸灾乐祸,“是呢。” 林婉晴找保姆,在陶红樱看来跟选妃一样,比自己还能摆谱。 她先在附近没工作的家属中选,后来觉得太近不好,又从城西农户中选,又觉得不知根不知底不安全,最后就让她娘家帮忙找。 五十来岁的,嫌弃年纪大,干活不利索或者不讲卫生。 三四十的,嫌弃人家手脚可能不干净,会偷自家吃食补贴家里。 二十来岁的,可能心眼多,欲望多,到时候难免生事端。 反正怎么都有不满意的点。 最后她亲自跑了一趟林家屯亲自面试,可惜没有样样合心意的,最后勉强选了个十八岁的乡下姑娘,叫刘艳丽,刘贺岩本家的。 刘艳丽常年干农活,手脚麻利人也勤快,能把屋子收拾得符合林婉晴的要求,可惜的是厨艺非常一般。 刘艳丽按照村里的辈分管林婉晴和林苏叶叫姐。 不过林婉晴不许她叫姐,让叫林女士。 刘艳丽在家一直过苦哈哈的日子,会做饭不代表有厨艺,她只会做面疙瘩汤、面条、稀饭、咸菜,只管做熟,好不好吃那看运气。 林婉晴教她切菜、炒菜,她学得倒是还行,就是抠门,不舍得放油和料。 她偷摸自制了擦油布,每次炒菜就蘸一点油,在锅上一擦,再把菜丢进去随便扒拉两下就加水炖。 林婉晴发现以后气得两眼发黑,那布团脏不脏,上面得多少细菌? 传出去不得让人家笑话啊! 林婉晴让她不要那么抠门,结果她又跟食堂学了一招儿,把菜煮熟,表面撒一点油,看起来油花多就行。 反正陶红樱说她不管做什么菜,最后出来都黑乎乎、烂乎乎,就怕做不熟一样炖得稀烂。 要是土豆、茄子这些也就罢了,青菜、黄瓜之类的,那自然就不好吃。 薛老婆子对这乡下姑娘印象不错,模样周正耐看,性格开朗,很爱笑,林婉晴训她她就立刻改,从来不恼。 这姑娘特别勤快,手脚利索,在葛家收拾完卫生就打扫门前的路,从这头扫到那头,主动帮薛老婆子扫地,还帮别人挑水。 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学不会做饭,没少挨骂。 薛老婆子正洗菜做饭呢,就听见隔壁传来林婉晴的怒斥声,“刘艳丽,你不想干就滚蛋!跟你说多少遍,青菜炒一下就行,不要加水炖!” 薛老婆子忍不住笑起来,快手快脚地把自己锅里的青菜铲出来,呀,碧绿碧绿的,油汪汪的,瞅着就有食欲,大军最爱吃了。 这林婉晴日常看着温温柔柔,安静淡雅的,跟谁说话都细声细气,这刘艳丽得多犟才给她气成这样? 薛老婆子还炖了一个鲫鱼豆腐汤,这个季节雨水丰沛,鱼也多。不过鲫鱼刺多,薛老婆子怕小孩子卡着,每次都炖得烂烂的,把鱼肉给炖下来,刺也就自动露出来,小孩子们吃的时候就能看见,不至于卡着。 隔壁陶红樱已经领着自己孩子去食堂吃饭,葛正雄走到门口听见林婉晴训斥小保姆就知道没好饭吃,也悄悄扭头去食堂开小灶。 林婉晴被小保姆气得两眼冒火,训她,“你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都会,为什么不照做?” 切菜学得有模有样,怎么一炒菜就变样? 刘艳丽不是那种偷懒、手笨、嘴馋的,否则林婉晴也不会选中她。 哪里知道在老家考察得好好的,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人这么轴。 刘艳丽也委屈,“……不加水,那不……糊了吗。” 林婉晴要被她气死了,“我给你示范过多少遍了?你看着!” 她让胡小敏烧火,“怕糊锅你就小点火,一勺油下去,把葱姜蒜丢进去,青菜丢进去,扒拉几下变色断生就行。” 她把青菜盛出来,碧绿的,瞅着好看得很。 她再让刘艳丽炒一盘青菜出来。 刘艳丽用勺子滴了一滴油进去。 林婉晴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勺子不大,你就舀一勺,没关系!我家不像你家,一年到头吃不了二两油!” 以前她家里吃油还成问题,现在她嫁给葛正雄,他是首长有各种额外补贴,哪里还会缺油吃! 虽然不能像蓝家那样整天油炸,但是不至于炒菜就放一滴油! 要是还缺吃少穿,她干嘛要嫁给葛正雄! 她看刘艳丽还捏着勺子在那里抖,按滴往里滴油,气得她骂道:“倒!” 刘艳丽被她吓得一哆嗦,一勺油全部倒了进去,肉疼得她脸都皱成一团,那表情跟从她心口窝挖一勺油般痛苦。 她又要看大小火,又要扒拉菜,手忙脚乱,最后成功地把菜炒糊了。 她在家里做饭,从来不用管大小火啊,反正加水盖锅盖焖呗。 一勺油一盘菜,刘艳丽那个肉疼啊。 林婉晴本来还心疼那一勺油,结果看刘艳丽这样,她就只有气了。 她真是要给气死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处处不顺呀! 她一来气就让刘艳丽吃糊掉的那盘菜,自己和胡卫东、胡小敏吃另外一盘。 刘艳丽也无所谓,糊掉咋了,一勺油呢! 她在家一年到头吃不到这么多油! 吃饭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小岭喝鱼汤惊呼鲜美的声音。 胡卫东阴沉着脸,已经连着三四天家里不能正经吃饭,净对付了,再这样他也受不了了。 还有薛家怎么回事? 大中午的你们还跑到院子里吃饭?热不死你! 林婉晴有心要给刘艳丽赶回去,可看到刘艳丽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整齐,家具擦得锃明瓦亮,院子扫得连片树叶都没有,更别说鸡粪,她又想还是给个机会吧。 再教两天,要是还学不会做饭就得用棍子抽了。 “晚上我们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好好学学炒青菜。” 学会炒青菜,其他的也就会了。 她丝毫不用怀疑刘艳丽会偷吃或者浪费,只求别那么抠门!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晌午还日头烈烈,下午就下起瓢泼大雨。 傍晚放学的时候林苏叶瞅着外面还在下雨,有点犯难。 黄显宁:“夏天多雨,有时候下一天,骑自行车不方便,要不你跟学校申请一间宿舍。” 林苏叶想申请宿舍还是很方便的,学校肯定会批的。 林苏叶却有顾虑。她当初办的是借读进修,和夜校那种性质差不多,可以花钱在食堂吃饭,但是没有学生补贴,也没有安排宿舍。 因为有新生入学,学校宿舍比较紧张。 她一直挺注意这些小事儿,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拿这些做文章攻击薛明翊。 平时哪怕下大雨大雪,她也从不给郭澄打电话安排车接她。 她笑道:“等会儿应该就小了。” 果然,雨慢慢地停了。 林苏叶就和黄显宁等人告别,骑车回家。 哪怕已经78年,省城完成硬化的路面也不是很多,只有机关和军区大院儿附近才路面硬化,其他大部分地区还是石子路、煤渣路甚至土路。 下雨的时候比较麻烦,有些路面会被卡车压翻,自行车骑过去还会泥塞车轮,甚至车轮陷进去拔不出来。 比如这会儿,林苏叶顺着路边一开始骑得还不错,慢慢地路面竟然越来越软、越来越泥泞,最后给她陷进去了。 这段路地势略低,雨水流过来又渗透下去,路面就泡坏了。 林苏叶:“……” 以前也没觉得路况这么差啊? 平时她瞅着路面光光平平的,感觉压得硬邦邦的不比水泥路差,结果被水一泡就出问题了。 除了林苏叶,还有别人也被陷进去的,不过人家力气大,下车趟着泥泞把车推出去,男人直接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把自行车扛上肩趟过去。 林苏叶看得很羡慕。 她力气小,自行车陷进去都推不出来。 她把皮鞋脱下来挂在车把手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依然推不动。 这就尴尬了。 有男同志看见,就想上来给她帮忙。 这时候一个脸颊晒得通红,脸庞上洋溢着健康光泽的姑娘赤着脚趟过来,“苏叶姐,我帮你推。” 林苏叶瞅着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刘艳丽笑道:“我呀,小艳丽,我爹刘大脑袋,我现在在林女士家做保姆。” 林苏叶一下子想起来,这是林家屯刘家的闺女啊,林苏叶出嫁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子呢,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最近林苏叶早出晚归得忙活,还没正面见过葛家请来的保姆。 刘艳丽笑道:“苏叶姐你每次回娘家,我都见过你,就是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呼。” 她帮林苏叶把自行车推出去。 林苏叶道了谢,赶紧踮着脚尖跟出去,她生怕踩到小石子或者别的硌得脚疼。 拐到路况好的地方,刘艳丽看林苏叶一双白白嫩嫩的脚丫沾着泥浆,车把上的皮鞋外面沾着泥水里面却干净漂亮,要是直接穿上那估计就毁了。 她便道:“苏叶姐,我送你吧。” 林苏叶:“那耽误你做事情不?” 刘艳丽:“没事,我下午洗完衣裳闲不住就出来溜达溜达看看能干点啥不。” 她把自己的脚在路边草上蹭了蹭,穿上布鞋,然后骑车带林苏叶回去。 路上刘艳丽跟林苏叶说看着刘贺岩和薛老三一起做小买卖,她也挺眼热的,她想和他们一起做。可他们说她是个女的,一起不方便,死活不带她。 她有心自己做,又没有本钱,而且一个女人跑来跑去容易遇到劫路的,不但会被抢还会被祸祸,她也不敢冒险。 她爹娘一门心思张罗着让她嫁人,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只想给弟弟凑彩礼娶媳妇。 她听说林婉晴回去找小保姆,就跑过去试试,因为她勤快利索,一个人能包揽家里所有家务活就被选中了。 林婉晴说包吃包住,一开始一个月给五块钱,等以后做利索了可以涨到八块,年底还能给几尺布、二十斤粮票。 可惜这些钱和东西都要给她爹娘,她一分捞不着。 这么说,如果林婉晴给她赶出去,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回家都得沿途要饭走着回去。 林苏叶:“你学会做饭了吗?” 听薛老婆子说隔壁林婉晴整天骂小保姆不会做饭。 刘艳丽:“我会做饭,就是……炒菜不行。一盘菜一勺油,也太浪费了,我们在家里一锅菜放不了几滴油。” 林苏叶:“你给人做保姆,就得听东家的要求,反正油是她家的,也不浪费你的。” 刘艳丽:“我也知道,就是……舀油的时候心疼,狠不下心,舍不得。” 林苏叶笑起来。 刘艳丽有些不好意思,就猛蹬自行车,比林苏叶自己骑车可快多了。 到了家门口,林苏叶下地,就见林婉晴正站在葛家门口冷眼瞅着她们呢。 哟,这眼神,你是抓奸还是怎么的? 刘艳丽瞅着林婉晴眼神不善,怕她以为自己偷懒,大声道:“林女士,我洗完衣服就出去找便宜菜和鸡蛋,在路上碰见苏叶姐,我就搭车回来了。” 林女士? 林苏叶差点笑出来,赶紧跟刘艳丽道别,推着自行车进院里。 莎莎正在院子里等她,看林苏叶赤着脚赶紧两手端着水瓢舀水帮她冲脚。 林苏叶把手脚洗干净,擦干,穿上拖鞋,领着莎莎进屋。 临进屋前,她听见林婉晴压抑着声音,气急败坏地骂刘艳丽,“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让你来当保姆的,不是让你出去和别人浪的!” 林苏叶一怔,林婉晴不是人淡如菊嘛,温柔优雅是她的代名词,怎么能用她最瞧不上的粗俗态度骂人? 看来当了首长太太,这脾气也见长呀。 一连几天,林苏叶放学都能碰到出来溜达的刘艳丽。 她还为刘艳丽着想,既然林婉晴会骂,就让刘艳丽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刘艳丽却毫不在意。 这么几次以后,林苏叶突然觉出味儿来——刘艳丽这是特意接近自己的? 这日放学路上再一次遇见刘艳丽,林苏叶就直接问她,“艳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我帮忙?” 刘艳丽和刘贺岩是一家的,如果事情不麻烦,她自然愿意帮一下。 刘艳丽却有点不好意思,用力搓了搓自己晒得发红的脸颊,“苏叶姐,我……我说了你别笑话我。” 林苏叶笑道:“那你得先说来听听,我才能决定笑不笑话你。” 刘艳丽就哈哈笑起来,她瞅瞅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就道:“苏叶姐,你们家三哥没对象吧?” 林苏叶惊讶地看着她,“你想……给我们老三介绍个对象?” 薛老三离婚后第一年没心思找对象,去年薛老婆子就让孙展英和其他人给他张罗,相了大半年,也有双方都看对眼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没成。 薛老婆子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干脆不想再相亲,说要先跟刘贺岩一起赚钱。 刘艳丽虽然害羞却也不耽误她语出惊人,她红着脸挺了挺肩膀,笑道:“苏叶姐,你觉得我咋样?” 林苏叶:“???!!!” 第 174 章 赶她走 林苏叶怎么也没想到刘艳丽是毛遂自荐呀,还寻思刘艳丽想介绍个姐姐给老三呢。 毕竟刘艳丽才十八岁,没结过婚,虽然没有多漂亮,却胜在青春健康,模样耐看。 薛老三可是二婚呢。 刘艳丽说出来就不那么害羞了,她大大方方地道:“苏叶姐,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呀。你们家三哥肯定还得找对象吧,我爹娘也急着让我嫁人。我寻思与其嫁给一个不了解的男人,不如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 林苏叶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就看着她。 刘艳丽继续道:“苏叶姐,你们家三哥人有趣,性格温和,勤快能干,善良嘴甜,还会做小买卖。我要是嫁给他,肯定不用担心他打老婆。我也不让他吃亏,我能干着呐,绝对不偷懒耍滑,平时跟着他们出去卖东西,我更方便和妇女打交道,你说对不?” 林苏叶点点头,对是对,可……这搭伙做生意就行,没必要做夫妻吧。 刘艳丽越说嘴巴就越顺溜,“苏叶姐,你们家三哥没有相好的,我也没有,既然都是找人介绍对象,盲婚哑嫁的,那我俩还认识,我乐意,要是他也乐意那岂不是更好?” 林苏叶笑起来,这姑娘说得还挺有道理。 她半点不觉得刘艳丽主动有什么不好,女孩子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只要不伤害别人,勇敢说出来是正确的。 不过这时候社会还是偏向父母之命、介绍人介绍,要是女孩子自己跑去说,很容易被人笑话不稳重、年轻轻就想男人,所以刘艳丽还是挺紧张的,怕林苏叶瞧不起她。 她看林苏叶笑得很温和,没有半点鄙夷之色,悬着的心就放下。 成不成的,自己反正试过了,那也就不后悔。 林苏叶:“你是不是就想找人合伙儿做生意?” 刘艳丽点点头,“对呀,不过我也挺喜欢薛三哥的。” 林苏叶:“你喜欢为什么不跟他说?” 刘艳丽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过,小声道:“他……不信嘛,他觉得我要么耍弄他,要么只是想和他合伙做生意就不肯答应我。” 豁,原来不是头脑发热过来找她,而是之前就接触过薛老三啊。 林苏叶心里就有数了,对刘艳丽道:“明儿等你有空,来我家跟我娘说。” 薛老三的亲事肯定得老太太点头。 刘艳丽却道:“苏叶姐,三哥说他找对象首先得嫂子你同意。” 那架势好像嫂子不同意也能逼着他离婚似的。 林苏叶微微挑眉,“他同意,我就同意,我没意见。” 他就算把宋爱花领回来,她也没意见,大不了就是不来往呗。 不过薛老三能这么说,她觉得他是真的长进了,看来没白跟着刘贺岩历练,的确学到不少东西。 到了大院儿门口,林苏叶就先骑车回家,免得碰到林婉晴又让刘艳丽挨骂。 这两天总下雨,大军小岭没法踢球,就邀请了蓝海军、王小利、冯广志等人来家里玩儿。 莎莎则在那里给薛老婆子表演自己新学的曲子,她自己能唱能跳,还可以用口琴吹几句。 林苏叶回家先和孩子们聊一会儿。 要吃饭,蓝海军几个就告辞。 林苏叶:“留下吃饭吧。” 蓝海军:“阿姨,我妈回来了,我回家吃。” 看着几个孩子跑出去,林苏叶叹了口气。 蓝海军妈妈是技术兵种的军官,职务没有薛明翊高,可看起来比薛明翊还忙,回家的次数太少了。 他爸是海军,常年驻扎海岛,还要跟船出海巡逻、执行任务,长时间不回家有可能。 只是这么久好像……也没见过,总归就是有点不正常。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只要蓝海军不主动跟他们诉说,他们是不打听的。 小岭有时候问起来,蓝海军也只是说他们忙,不说别的。 这孩子似乎也没……那么在意? 吃过晚饭,孩子们写作业,林苏叶把自己白天的衣服洗洗,顺便和薛老婆子说刘艳丽的事儿。 薛老婆子一听乐得直拍手,笑道:“呀,没想到老三还有这好事儿呢?别看他又懒又馋的,哈哈,多亏长得不错。” 在她眼里老三懒馋的帽子是摘不下来了。 现在薛老三跟着刘贺岩迷恋做小生意,不好好跟着生产队上工,薛老婆子内心深处是有点瞧不上的。主要是大环境使然,这时候都看中铁饭碗、好工作,做小买卖那就是投机倒把,丢人、上不得台面,被人瞧不起。 薛老婆子觉得老三喜欢做小生意,就是不想下地干活儿,想赚钱吃喝。 当然,因为林苏叶支持,她也支持,嘴巴上来从不说的,她也学乖了,有不认同的就暂时压在心里,并不拿出来当回事说。 林苏叶:“老三现在挺能干的,再过些年,他比在家里种地的人也厉害。” 薛老婆子:“你也不用给他贴金,他能娶个媳妇,早点生俩孩子就不错啦。” 之前薛老三的亲事一直不成,薛老婆子心里还犯嘀咕,怕是做小买卖人家瞧不起,所以最后才不成的。 现在见刘艳丽主动想跟老三,她又觉得其实也没啥,老三还是挺招女人稀罕的。 林苏叶问道:“老三之前相中的几个,最后为啥没成?” 薛老婆子:“我问他,他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明白,八成是人家瞧不起他做小买卖,那刘老板不是也没对象吗?” 林苏叶:“那娘你去给薛家屯打个电话,让老三得空上来一趟。” 薛老婆子:“人家闺女……”她怕隔壁偷听,就压低声音道:“闺女自己乐意,还跟他商量啥?我觉得挺好,我同意!” 林苏叶:“又不是给你找对象,你同意管啥用?得老三自己乐意,他点头,愿意一起过日子,这样才行。” 薛老婆子撇嘴,“现在这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事儿多,想当年我们都是媒人说合父母看好了就结婚。婚前两口子都没见过面儿呢。” 林苏叶揶揄她,“没见过面,那你怎么选的我爹?” 几个青年,选了个最俊的。 薛老婆子:“呐,你编排我是吧!” 林苏叶笑道:“没有没有,你快去打电话吧。” 这年头能给大队打个电话,那可是相当露脸的事儿。 尤其大杨湾、薛家屯也都通了电,也有薛老婆子的功劳呢。 薛会计不需要下地,每天守在办公室,要接电话、线路维修以及安排其他事务。他听着收音机,喝着茶叶沫子,别提多爽。 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居然是薛老婆子打来的。 薛会计立刻大声道:“婶子身体好啊!” 薛老婆子就让他帮忙喊薛老三。 薛会计:“那得等明后天的。这几天地里没多少活儿,他请了假的。” 这么一说薛老婆子就知道,这是去跑小买卖了,电话里不好直接说而已。 她就直接让薛会计转告,叫薛老三到二哥家去一趟,不是啥急事,看他时间安排就行。她这么说是怕家里人以为有什么事儿会担心。 薛会计就去家里告诉薛大哥和孙展英。 孙展英正带着闺女们在家里做活儿,自从不折腾生儿子以后她也热衷赚钱。 刘贺岩和薛老三做小买卖,除了卖明面的针头线脑,也和杨翠花一起倒腾粮票、粮食、补票、布等,当然也有其他的。刘贺岩眼光好,能发现商机,薛老三嘴巴好,能把东西卖出去,两人搭档相得益彰。 如今他们也发展了自己的生意。 刘贺岩让人编红绳,上面戴上一颗简单的小珠子、小桃核之类的装饰,能卖一到五毛钱,如果那个珠子够好,卖一块也是可能的。 这是他和薛老三一起去省城给林苏叶送鸭蛋找到的商机。 有些衣着讲究的男女会在手腕上戴一根,不管是本命年或者有别的寓意,总之有人这样戴就说明有人买。 一条红绳两分钱,一颗珠子两三分钱,手工简单的一分复杂的两分,卖一毛都挣四五分,要是去省城这种有钱人多的地方,那至少要一毛五。 对乡下人来说很贵,没人买,但是对于月月拿工资的城里人来说,一条手绳戴很久,还有好的寓意,一点都不贵。 孙展英家里有五个闺女呢,除了小五其他闺女都能编手绳,所以刘贺岩都不用找别人。 除了编手绳,孙展英还会用麦草掐辫子、编蒲扇、草盒,这些不要多少材料费,卖的价格却不错。 女孩子下地赚不到几个工分,还累得够呛,除了双抢季节孙展英不总叫她们下地,就在家里给刘贺岩做活儿。 晚上吃过饭,她本来就不爱出去纳凉闲聊,现在又铁了心不生儿子,更不出去。 一出去那些街坊邻居不管是好心还是看热闹的,总要唏嘘两句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儿子,要么就出招儿给大娣招赘的。 孙展英懒得和他们叽歪,索性不出门躲在家里做活儿,耳根子清净还赚钱,多好的事儿呢! 现在有赚钱的营生,她对闺女们也不那么抠门,以前家里的鸡蛋舍不得吃,都要攒着去换钱补贴家用。 现在做活儿补贴家用,鸡蛋也能给家里人吃。 这日子可比从前折腾儿子的时候好太多了! 等薛会计说完事儿离开以后,孙展英就跟薛大哥商量,“现在也不忙,要不你带着大娣去看看娘和她二婶,给他们送点家里的菜和今年的新面去。” 薛大哥:“菜吃不了两顿就坏,鸡蛋的话咱娘养了二十来只鸡,可比咱家鸡蛋多。还是推磨多送点面粉?再寻摸谁家还有红豆绿豆给他们买点。” 孙展英没意见,别说现在婆婆跟着二房,一分钱不用他们出,一点粮食不管他们要,就薛明翊在部队当军官,这大队、生产队对薛家就格外客气呢。 她还有一个想法,大娣也17岁了,过两年就该相亲找婆家。 要是以前她寻思就在家门口找,闺女不远嫁,她和男人能照顾,闺女站稳脚跟也能照顾家里。 现在她已经不拼儿子,就觉得五个闺女呢都在家门口也没必要,不如也跟着进城试试。 大娣生得随薛家人,皮肤白净,模样俊俏,身段窈窕,性格也温和,关键手还巧,做饭、做活儿都不错。她在乡下指定能嫁个好人家,别说队干部家儿子,就是公社干部家也配得上的。 可孙展英现在不稀罕这些乡下小干部了。 乡下男人性情再憨厚老实的,那也是外面看着光,在家里也一个个当大爷油瓶子倒了不扶的主儿,要是上来脾气打女人揍孩子那是家常便饭。 当然城里男人也有他们的短处,有些城里男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势利眼儿、抠门儿、小肚鸡肠。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进城机会多,生活也更好,要不人家文化人儿为啥都争着进城? 人家不比自己这些没读书的女人有见识? 孙展英觉得跟着他们走准没错。 当然城里人找对象也是有要求的,刨除那些机关、部队干部,普通工人家庭要求对象身体健康、模样顺眼、人品没大问题、有工作。 关键得有工作! 薛老三进城次数多了,还学一些城里话儿,说什么女青年找对象顺口溜:一套家具,二老双亡,三转一扭,四十平方……男青年自然也有,听着都有点欠扁。 城里有些找不到对象的男青年,也会从乡下找,只不过对象没工作得靠他养家。 要是以前可能不行,现在孙展英不是能带着闺女做活儿么,只要能赚钱就和工作差不多,管她是做啥活儿?不偷不抢就行呗。 薛大哥自然同意。 二娣听见难免也心动想去,孙展英却说去多了招人烦,等过两年再说。 她是让大娣去试试机会的,有那个本事就留下或者嫁过去,没那个本事就回来嫁人也是一样的,反正不是赖着二房给解决。 一下子去俩,人家家里也拥挤,招人烦。 主要是二娣脾气没有大娣好,容易得罪人。 林苏叶早上去上班,没管薛老婆子和刘艳丽说什么,下午放学又在路边看到刘艳丽。 她正帮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婆子卖青菜,一边把青菜一把把捋顺整整齐齐码放在那里,一边嘴里吆喝,“新鲜翠绿的青菜,没有农药,口感清甜鲜嫩,走过路过别错过呀。” 其他卖菜的农民都嘴笨不会吆喝,甚至不好意思吆喝,她在那里大大方方地一亮嗓子,过来买菜的就往她那里去。 有人就不乐意,“我说闺女儿,你别喊,你要是把红袖章喊来,咱谁也卖不成。” 红袖章可还抓投机倒把呢。 刘艳丽就笑道:“大叔,你别担心,就咱卖这几根菜,红袖章才不管呢,都能卖光。我这不是看大娘年纪大,怕她热头晕嘛,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国营菜场的菜不够卖的,大家出来买就减轻那边的压力,他们更乐意。 当然如果外面卖的太多,国营菜场的菜没人买,那又另说了。 她很快就帮俩老太太把菜卖掉,人家送她两捆菜。 刘艳丽看到林苏叶,就笑着打招呼,“苏叶姐!” 林苏叶笑了笑,“你家里没活儿啊?” 刘艳丽:“这城里人有啥活儿啊,也不用我看孩子,每天就是扫地、洗衣服、做饭。这哪叫活儿啊,我一会儿就干完,也不能干呆着呀。” 她上午蒸了馒头,下午洗衣服熬粥,这会儿出来帮人卖菜,回家快炒个青菜也赶趟儿。 她算着葛家人的时间呢,他们都回家晚。 她把大捆的青菜放在林苏叶车筐里,自己拎着另外一捆,还把大家不要的烂菜叶子都划拉在自己菜篮子里,“拿回去和大娘一起喂鸡。” 林苏叶问她和薛老婆子聊得咋样。 刘艳丽已经不害羞了,笑道:“大娘可满意我呢,就等三哥来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门口,刘艳丽把捡来的菜叶子丢到薛家鸡窝一些,剩下的丢给葛家的鸡。 林婉晴回来看到刘艳丽丢在院子里的菜叶子,被十来只鸡啄得稀烂,搞得原本清爽的院子跟乡下鸡窝一样一团糟,她顿时火冒三丈。 她冲进屋里,冲着正摆饭的刘艳丽低声叱骂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吗?在家里脏就算了,到这里来还不讲究?” 刘艳丽有点懵,“林女士,我哪里不干净了?你看我把屋里擦得亮闪闪的,菜也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都洗……” “那是怎么回事?”林婉晴指着院子问。 刘艳丽笑道:“我看隔壁大娘捡菜叶子喂鸡,我也……” “你也个头!怎么不学点好?就学那些乡野村妇的穷酸习气!”林婉晴真是气得两眼发昏,堂堂首长家去外面捡菜叶子回来喂鸡,传出去像话吗?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找了个小保姆,还是找了个气人的祖宗。 其实她生气也全凭自己主观情绪,如果没有隔壁薛家,单纯刘艳丽这么勤快,主动捡菜叶子喂鸡,林婉晴只会高兴地夸她,但是有隔壁薛家比着,她就哪哪儿都不顺心,哪哪儿都不顺眼。 她不能对着葛正雄撒气,不能对着儿女撒气,也不能对着同事撒气,可不就对着刘艳丽倾倒? 刘艳丽还说呢,“不这么喂,那鸡再养仨月它也不下蛋呐。” 林婉晴没好气道:“下蛋下蛋,下蛋有什么用?我家缺那仨瓜俩枣吗?我看你好滚蛋!” 刘艳丽不敢顶嘴了,赶紧收拾饭桌,还把自己炒的青菜推给林婉晴看,“林女士你尝尝。” 这一次炒得倒是翠绿,看着挺有食欲。 林婉晴拿筷子尝了一口,“怎么这么咸!”还有点硬,咬不动,显然火候不够。 刘艳丽:“呀,肯定焯得时间有点短,我……” 林婉晴瞪着她,“你咋做的?” 刘艳丽只得老实交代,她还是舍不得用那么多油,就烧开水加上盐把青菜丢进去烫一下。怕青菜发黄发黑,就多加盐,怕太烂就焯一下捞出来,然后再一点点油炝葱花,把菜进去扒拉一下就出来。 林婉晴冷笑,“你还懂这个?”她才不信,一个乡下蠢妮儿她懂啥,指定又是从食堂学的。 刘艳丽笑道:“我跟隔壁大娘……” “啪”林婉晴把筷子一拍,冷冷道:“行了,我真的用不了你,你收拾一下东西,趁着天还不黑赶紧走吧。这个月你来我家有……十三天,我管吃管住却也不苛刻你的,回头给你娘半个月的钱。” 刘艳丽慌了,“林女士,你别赶我走呀,我……我保管会炒菜,听你话。” 林婉晴当然不是因为她抠门、不舍得加油炒菜才想赶走她,毕竟这不是大毛病,不会炒菜就炖菜蒸菜,或者像她之前那样开水焯一下也没毛病。 她就是生气刘艳丽这个蠢东西一口一个隔壁大娘,隔壁大娘那么好,你去隔壁大娘家当保姆啊!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我好欺负是吧? 林婉晴却不肯姑息她,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就仿佛打了薛家的脸一样有种借来的痛快。 刘艳丽没有钱,给她赶出去,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坐车回家。 再说这个时间点省城去其他城市的客车也停了,根本赶不上,那刘艳丽只能露宿街头。 林婉晴心里恨恨地想:你不是整天隔壁大娘么,看你滚蛋无处可去,她救不救你。 胡卫东瞅着也没搭理,顾自坐下喝粥了,那青菜虽然有点生,但也不是不能吃。 胡小敏犹豫了一下,拽拽林婉晴的衣角,“妈,要不……让她明天再走吧。” 今天都黑了。 林婉晴:“你别管。” 今天不治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整天踩着自己去讨好隔壁呢。 林婉晴每次看到刘艳丽和林苏叶一起回家,嘴里还隔壁大娘的叫着,她就说不出的厌恶,火气蹭蹭的。 原本她也没非要把刘艳丽赶走,就想吓唬对方,让刘艳丽哀求,主动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和隔壁接触。 可她看刘艳丽只是道歉、保证,却不说那方面的话就更来气,坚持赶刘艳丽走。 这时候陶红樱领着女儿和小儿子从食堂吃饭回来,听见林婉晴要赶小保姆走,她不乐意了,“干嘛赶人家走?你看这家里收拾得多整齐干净?衣服洗得也好。”她看着桌上的青菜,夸道:“呀,这是会炒菜啦?那以后正常做饭,我们就不去食堂吃了。天天吃食堂,我也腻歪。” 陶红樱当然乐意有个小保姆啊,不用她出钱,还给她收拾卫生洗衣服,多省心呢。 这下好了,林婉晴原本就是拿乔做样子吓唬刘艳丽,现在非赶走不可。 她要是听陶红樱的,以后刘艳丽还不得感激陶红樱,整天和陶红樱联手欺负自己? 那自己可真是引狼入室,找个白眼狼。 她很是懊恼,没想到自己也会看走眼。 她这里闹得不可开交,非得赶刘艳丽走。 陶红樱也来劲,“别走,我请你当保姆了!以前什么价儿还是什么价儿!” 林婉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诚心的是吧?你想请还请不到呢,她是我娘家人儿,我得给她送回去,你要想请就自己去林家屯请吧!” 外面葛正雄听见林婉晴和儿媳妇吵架,转身又走了。 有家不能回,他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这地步。 隔壁薛老婆子听着,跟林苏叶道:“这是要赶那丫头走?为啥,我瞅着人家可勤快,可能干了。” 林苏叶:“八成就因为咱和艳丽走得近呢。” 这丫头虽然是个乡下女孩子,却也有一种闯劲儿,不像别家的小保姆那样对着主家唯唯诺诺,对着附近农户却趾高气扬。 薛老婆子:“那要不咱把她接过来。这要是成了老三媳妇儿,出去做小买卖也不用当保姆受气。” 林苏叶:“让陶红樱出面吧,咱不好过去掺和。” 陶红樱知道刘艳丽是林家屯的,今晚上怎么也能给刘艳丽安顿一下。 果然陶红樱把刘艳丽带走安顿在大院儿单身宿舍那里,让她明儿再走,还说会给她坐车钱的。 刘艳丽千恩万谢的,“陶女士,麻烦你帮我和隔壁大娘说一声,我先回家了。” 陶红樱笑道:“没事,明天走之前带你去道个别。” 刘艳丽却又不好意思,觉得丢人,自己没做好让东家给开了,哪里有颜面去见大娘和林苏叶呀。 自己这么没用,保不齐大娘也嫌弃,那亲事也就告吹。 做不好保姆,回家以后爹娘肯定为了多收彩礼给她嫁到不咋样的人家。 她倒是想跑,可她没有介绍信、没有钱,她能跑去哪里? 哎,现在想想可太难了。 陶红樱回去的时候顺便去薛家说了一声。 林苏叶笑道:“那可谢谢你了。” 陶红樱:“有啥好谢的,那姑娘人不错,是真勤快,干活也利索,我家真缺这么个人。” 第二天等林婉晴去上班,陶红樱就给刘艳丽领到薛家去。 林苏叶也要去美院,她对刘艳丽道:“你先在我家呆着,等刘贺岩和我们三叔过来,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回去。” 刘艳丽又再三道谢,羞愧得很,“苏叶姐,我……可真是太丢人了。” 被人赶出来,真的很丢人。 林苏叶:“不是你的错,你今天陪陪我们家奶奶就行。” 刘艳丽:“好嘞。” 林苏叶走后,她看院门后面放着扫帚,拿起来就开始扫院子。 林苏叶家花草树木多,还有菜畦,自然树叶、杂草也多。 她给扫地、拔草,还把鸡栏也收拾一下。 薛老婆子招呼她,“艳丽,来,喝口水歇会儿。” 刘艳丽:“大娘,我不累,你洗衣服不?我洗衣服又快又干净。” 薛老婆子笑道:“不用,等晚上再洗就行。” 快晌午的时候薛老婆子让刘艳丽躲在屋里,别让林婉晴看到,免得惹事拌嘴。 刘艳丽闲不住,就在厨房帮她做饭。 薛老婆子就教她怎么少用油炒好菜,什么菜可以炖,什么菜适合清炒,她学得也挺快。 等三个孩子回家吃饭,小岭瞅着刘艳丽,笑道:“奶,咱家也请上保姆啦?” 薛老婆子:“别瞎说,咱家可不用。” 她也不说刘艳丽被林婉晴赶出来,只说家里有事请她帮忙。 莎莎一听刘艳丽过来帮忙,就拿了两块糖感谢她。 刘艳丽感动得不行,她长这么大还没人给她吃过糖呢,莎莎是第一个给她吃糖块的人。 刚要吃饭,外面就有勤务兵喊:“大家,你家来客人了,给你们领到门口。” 薛大哥、薛老三带着大娣来了。 薛老婆子忙招呼他们进来,又问:“刘贺岩咋没来?” 薛老三:“他去卖货了。” 他们邀请刘贺岩一起来,他拒绝了,说这一次东西不多不用他帮忙,他去工厂家属院儿那边卖点货。 薛老三知道他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戳破。 看到大孙女过来,薛老婆子还有点惊讶呢。 薛大哥:“这丫头没出过家门儿呢,她娘让带着来见识见识。” 薛老婆子最疼俩大孙子,对其他孙女都差不多,如今在城里住久也不那么轻女,见到俊俏文静的大孙女也是喜欢的。 三个孩子跟长辈问好,又和堂姐亲近一下。 大娣有些腼腆害羞,只是怯怯地笑,不怎么说话。 薛老婆子说给他们做点饭吃,大娣立刻就去厨房帮忙。 大军:“奶,要是来不及,就去食堂买吧。” 薛大哥道:“不用,买着吃怪贵的,我们随便对付点就行,带了馒头来的。” 昨晚上孙展英也蒸了一锅细面馒头,让他们挑过来。 既然他们带了馒头,夏天也不怕凉,就不用另外做。 薛老婆子让刘艳丽别忙活了,出来一起吃饭。 刘艳丽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说的时候还挺大方的,不过当着薛大哥和薛老三俩男人的面,总归还是有些害羞的。 毕竟她也从来没见过身边哪个女孩子自己给自己找对象的啊。 薛老婆子看三个孩子吃完饭却坐在那里不走,她就提醒,“大军,快去上学了。” 大军起身,领着莎莎叫小岭走了。 小岭却两眼放光,按照他的经验这指定是相亲局,就和大哥、凝姑姑一样! 大军直接给他拖走了,并且威胁不许绕到屋后去偷听。 小岭还意犹未尽呢,“有戏干嘛不看啊?又不花钱。” 真是没情趣! 这孩子学了词儿就乱用。 等几个人都吃完饭,薛老婆子对刘艳丽道:“闺女,你带我们大孙女出去溜达溜达,熟悉一下这周围。” 刘艳丽就领着大娣走了。 薛老婆子就把刘艳丽的意思跟薛老三一讲,“老三,你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是老光棍儿了。” 薛老三还有点懵,“娘,你啥意思?” 薛老婆子:“人家刘艳丽想给你当媳妇儿,你不乐意啊?” 薛老三瞪圆了眼睛:“啥?她来真的啊?!” 他和刘贺岩一起做小买卖,两人很熟,经常住在对方家里。 一般春耕春种、麦收、秋收这三个大忙季,他们不出去跑,其他时间刘贺岩基本不上工,薛老三也跟他学着请假。 去年冬天和今天早春,他在林家屯住过一些天的,那阵子跑余吴县那边的小买卖。 刘艳丽是刘贺岩本家的,时常去他家溜达,有事没事也跟薛老三说话。 两人也算熟悉起来。 今年四月春种之后麦收之前,他和刘贺岩跑了一趟市里,就在林家屯住着。 刘艳丽某天突然找他支支吾吾地说话,问他要不要找对象,怎么还没定下来之类的。 薛老三以为她八卦自己呢。 薛老三去年相亲挺顺利,结果最后都不成,女方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又纳闷又气恼,最后决定不相亲了,赚钱他不香吗? 刘艳丽突然来跟他说这个,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来笑话他! 之后刘艳丽就红了脸,说要给他介绍一个。 薛老三没好气,说行啊,你得保成,别忽悠人。 刘艳丽就说保成,等薛老三追问是谁,她就说“你看我行吗”。 行吗??? 薛老三当时就想翻白眼,这妮子不但想笑话他,还想消遣他、忽悠他。 她十八,还黄花大闺女,咋滴要找他这个二婚头,年纪大她八岁的半老徐男? 他也没啥文化,寻思女的可以说半老徐娘,男的就可以半老徐男呗。 刘艳丽说真的,他也压根儿不信,尤其听她爹娘放出风声要给闺女找个有钱人家,他一掂量自己也没钱啊,够不上人家的标准。 主要是刘艳丽说他聪明又善良,勤快还能干,温柔又老实……你听听,这是好话?这分明就是讽刺他啊。 他亲娘都说他“奸懒馋滑”“又笨又蠢”,刘艳丽这么说,谁信?反正他不信。 可他咋也想不到刘艳丽能跑到省城来跟他娘和嫂子说呀。 她敢忽悠他,可不敢忽悠他娘和嫂子吧? 薛老三真的很震惊!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薛老婆子瞅他一副天上掉大饼给他砸懵的模样,就道:“怎么的,我儿子丢人是咋滴?26正年轻呢,现在你又能干还会赚钱,人家看上你是有眼光。” 薛老三听见这话比听见刘艳丽要给他当对象还惊恐,“娘,我……有你说的这么好?” 薛老婆子没好气道:“咋滴,你质疑我的权威呢?” 旁边的薛大哥就笑,听听亲娘这文绉绉的话,真是进城就有文化,怪道孙展英说进城好呢。 他笑道:“既然人家闺女是真心的,那我瞧着也不错。” 林苏叶娘家村里的,知根知底。 薛老三却道:“不行!” 薛老婆子和薛大哥一脸愕然,这么好的事儿,你说不行? 你脑子进水了? 薛老三犹豫一下,解释道:“我和刘艳丽差这么多岁数呢。她一心想跟着做小买卖,刘贺岩不让,她才头脑发热说嫁给我就是一家人,可以一起做买卖,那根本做不得真。” 薛老婆子:“就你聪明,你嫂子早想到了。” 林苏叶问过刘艳丽,如果单纯想做买卖不用结婚,刘艳丽说她觉得薛三哥是个好男人,她挺喜欢他想嫁给他,要是他乐意两人就结婚一起做买卖。 薛老三张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他是个好男人? 他咋不知道自己是个好男人呢? 宋爱花到现在还堵着骂他是个没用的男人,除了她没别的女人会瞎了眼跟他,否则跟他相亲的几个怎么都吹了。 难道这刘艳丽也瞎了眼非要嫁给他不成? 可她眼睛不是挺亮的吗?不像个瞎眼的啊。 看他一副傻呆呆的样子,薛老婆子没好气照着他脑袋来一巴掌,“你给我机灵点,别跟个二傻子似的!” 第 175 章 狮子大开口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向来温柔和顺的林苏叶居然会打人?当年被抢了对象也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她恼羞成怒,“你疯啦!我是为你好!” 林苏叶捻了捻手指,居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做出姊妹情深的姿态对林婉丽语重心长道:“婉丽,我这巴掌才是为你好。” 林婉丽没好气:“你打我,为我好?” 林苏叶点点头,淡淡道:“对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亲眼看见了吗?” 林婉丽心里有鬼,“我当然没看见。” 林苏叶:“你没亲眼看着那就是造谣呀。领袖他老人家不是说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要是传出去,不但害你姐夫名声,还连累人家女同志。那到时候女同志找你对质,告你造谣,你要怎么办?别到时候不但你的工作保不住,还得连累你男人呢。” 她虽然不怎么识字,领袖语录却跟着大喇叭背了不少。 乡下总有人造谣嚼舌头,也没人会被劳改或者受处罚,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如果被造谣方厉害,就打上门逼着道歉澄清,如果被造谣方无能,那就只能忍气吞声,或者找大队主持公道。 可这不耽误她吓唬林婉丽,毕竟她们也不知道部队的规矩。 林婉丽原本正恼怒,现在听了林苏叶的解释也不好发作。 林苏叶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畅快,却又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把柴禾塞进灶膛里里,叹了口气,怅然道:“婉丽,我为你好,不让你说,可我这心呐,总归是揪起来了。那个女人,你认识不?” 林婉丽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我小姑子只说挺美的。”她瞪了一眼林苏叶娇美的脸蛋,重重道:“和你差不多。” 林婉晴从小生活在城里,林婉丽结婚她也没回来,林苏叶一直没见过,小姑子不认识就更正常。 即便以后林苏叶知道林婉晴的身份,也不能以此来指责自己什么。 林苏叶没再多说,只长吁短叹起来。 梦里她三次才信的,现在也不能一说就信,起码得拿捏一下,等第二次吧。 她必须得知道林婉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爷爷和林婉丽爷爷是同父异母,她叫大爷爷。 大爷爷当年参军闹革命,后来在城里当了干部,大奶奶带着儿子留在乡下。革命胜利建国的时候大奶奶没了,大爷爷快五十岁续娶了一个年轻媳妇,又生了一个小儿子。 因为大儿子没文化,大爷爷让他一家留在乡下过日子,却把大孙女大孙子接到城里和自己小儿子一起读书作伴。 那个大孙女就是林婉晴。 她是嫉妒林婉晴? 你嫉妒林婉晴,干嘛拿我和薛明翊当枪? 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去部队找薛明翊和林婉晴闹?我要是不闹呢? 就梦里林苏叶的计划也是去部队找薛明翊问问,现在她连问都不需要问。 不管她和薛明翊的感情如何,她相信薛明翊的人品,他不会乱搞,林婉丽就是造谣。 到时候她和薛明翊一说,林婉丽就不怕薛明翊找她算账?造谣污蔑军官的作风问题,就不怕受到处分影响工作? 这会儿林苏叶觉得林婉丽也挺蠢的,只想着鼓动自己去找林婉晴闹,没想过被人拆穿以后要怎么面对。 林苏叶对林婉丽越发厌恶。 今儿谈话差不多,套不出更多话儿,还是等林婉丽第二次来再说。 她做完饭刚想赶林婉丽走,薛老婆子抱着莎莎从影壁墙外面进来。 薛老婆子好面子怕尴尬,看出林苏叶对亲戚冷淡便主动邀请林婉丽留下吃饭,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人挑错处。 林苏叶却不想,家里口粮有数,怎么能给不相干的人吃?她挤兑林婉丽,“你过年来串门的时候说忘给孩子带红包了。” 林婉丽:“……”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都是给了不好意思拿,推让来推让去的,她竟然张口要! 薛老婆子尴尬得脚指头都抠地了,见儿媳妇这般直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笑道:“他姨别见怪,你姐姐和你开玩笑呢。” 林婉丽也讪笑。 林苏叶笑嘻嘻道:“我可没开玩笑,婉丽自己说的嘛。” 她把女儿从薛老婆子怀里抱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柔声道:“这是你表姨,她要给你压岁钱呢。” 莎莎立刻看着林婉丽,甜甜地说:“表表,钱钱。” 林婉丽脸都黑了,强颜欢笑,“叫姨姨。” 莎莎调皮起来,“yiyi,waowao~~”这是村里人赶牲口的腔调。 林婉丽气得不行却也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她想掏个两分钱给孩子,结果发现最少也是两毛的。 林苏叶就拿过去塞在女儿手里,“谢谢表姨。” 莎莎:“谢谢~” 薛老婆子在一边快要抠出大院子来了,感觉倍丢人,这个向来要体面的儿媳妇是抽风了?突然这样没脸没皮的财迷呢。 林苏叶看看日头:“俩讨人嫌咋还没回来?不会逃学吧。” 七八岁的男孩子,狗也嫌! 薛老婆子拉着脸不乐意,“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大孙子可不会逃学!我去迎迎。” 她怕俩孩子真的逃学,自己先去瞅瞅,让林婉丽绊住林苏叶也好,免得大孙子挨打。 林苏叶就掀锅摆饭,把烙饼留在锅里给俩儿子和小姑吃,给莎莎一块新烙的饼,然后把昨晚上的煮红薯端出来,再摆一碟子咸菜丝,招呼林婉丽一起吃。 原本还要做菠菜汤的,等林婉丽走了再说吧。 林婉丽直憋气,她居然给自己吃这东西?谁家来亲戚不是把最好的饭菜拿出来?她明明看到锅里有好吃的烙饼,她还帮忙摘菠菜了! 林苏叶:“他姨你别急着走,等会儿俩外甥回来,你再给他们压岁钱。” 林婉丽:“!!!” 她粗饭都不肯吃了,赶紧告辞离去。 林苏叶送她到门口,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过两天她还得来。 莎莎仰着白净的小脸看着亲妈,学她样子冷笑一声,“哼!” 林苏叶原本心情有些坏,这会儿被闺女逗乐了,抱起她吧唧亲一口,“妈的乖宝儿哎,真是太稀罕人了。” 林婉丽一走,林苏叶就回家做菜,把菠菜洗净放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用豆瓣酱和一点腊月熬出来的猪油拌拌。 薛老婆子和俩儿子没回来,她把莎莎托付给邻居家,自己去给小姑送饭。 这些天一直忙春耕春种,今年春天干旱少雨,生产队忙着组织人手拉水、挑水种庄稼,为了节省时间壮劳力都在地里吃。 等林苏叶带着女儿回家,薛老婆子也和薛明流一起过来。 薛明流给林苏叶送缝纫机,他喊个人一起抬进来,安放在林苏叶睡觉的西间地上。 林苏叶忙跟两人道谢,又给他们倒白糖水喝,“家里没人抽烟,没备着,喝点热水吧。” 薛明流哪里敢喝林苏叶的水,他站在房间里离她那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慌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薛明流是队长家的小儿子,今年22岁,高大俊朗,也是一表人才。他十分崇拜薛明翊,一直想当兵,谁知道县兵役部来选拔的时候他居然落选了,这让他耿耿于怀。 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舍不得,看薛明翊去部队常年不回家,既不能孝顺爹娘又没空亲近媳妇孩子,觉得不是个好出路。 薛明流闹了两年脾气,他老娘气病两回就消停了,只是一直心有不甘,不想老实种地。 他有个毛病,每次见到林苏叶便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感觉紧张得要晕过去。 林苏叶也看出他这个毛病,所以尽量不和他单独接触。 薛明流不敢接茶缸子,赶紧往外走,“嫂子,我回家吃饭啦。” 他一走,邻居男人也不好多待,忙告辞离去。 薛老婆子高兴地直嚷嚷:“这下可好了,以后给我大孙子做衣裳不用粗针大线的,缝纫机做得看。” 林苏叶把脸一沉,“娘,他俩呢?逃学了?” 薛老婆子吓得忙摆手,“怎么可能!” 她去找小哥俩的时候遇到村里读书的学生,特意问了一下,说哥俩带饭中午不回来。 薛老婆子慌得不行,他俩没带饭啊,不会逃学吧? 她亲自跑去学校找哥俩,原来顾孟昭今天去县里学习兽医知识明天回来,他俩就把饼带走当午饭。好不容易亲妈不在,他们中午自然要快活一把,吃了饼就没回家。 林苏叶冷哼:“也不托人和家里说一声,不知道家里担心吗?” 薛老婆子:“可不是咋滴。”说完又道:“你和我说说就行了,晚上不用骂他俩,我替你骂过了。” 林苏叶才不信,骂?只怕还得给两分钱买零嘴吃呢。 她也没多管,反正只要不逃学就行。 家里有了缝纫机,林苏叶赶紧试试。 她之前在队长家踩过缝纫机,用得很溜,现在用自家的也不需要重新学。 当场找了自己和小姑的两个破褂子,肘部缝补过多次,再补也不好穿,就剪掉袖子当无袖。她的还好点,小姑干活儿,肩膀磨得快,已经不能穿。 她想改改给莎莎做个罩衣。 小姑娘走路利索起来,天暖和就要多在地上玩儿,有个罩衣罩裤的方便换洗。 薛老婆子看得直撇嘴,“咋不先给我大孙子做书包?” 哥俩到现在还共用一个书包。 去年读书的时候林苏叶说一年级书少,也没什么东西要背,就让他俩用一个书包,一个铅笔盒,哥俩轮流背。 大军还好说,小岭那造作样儿,才多半年就把个书包造得不像话。 大军爱干净,看着那脏乎乎的书包都生无可恋,每每轮到他背都嫌弃得很,一直想要个新书包。 林苏叶:“只能做一个新的,那他俩谁用旧的,你跟他俩说。” 薛老婆子急了:“你说你,对闺女和他小姑这么大方,怎么对俩儿子就这么抠门?” 家里有点布就张罗给小姑做衣裳,她也不嫁人,做那么多衣裳有啥用? 林苏叶不和她争论,就只管咯噔咯噔踩缝纫机,“你乐意你做呗。” 薛老婆子:“……”别打量我不会!她哼了一声,“那个旧书包我用,你给做个新的。” 林苏叶:“没布,你借给老三家的布票要回来了吗?” 钱可能不缺,布票可缺得很。 薛老婆子又萎了。她生怕林苏叶借题发挥,赶紧去做猪食了。 晚上哥俩回来的不早。 大军施施然,小岭一头汗。 林苏叶:“你俩跑出去玩了?” 大军刚要说在学校操场和高年级学生打球了,小岭已经抢道:“去顾知青那里了啊,妈妈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们天天……” 大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莎莎仰头瞅着林苏叶脸色不好,立刻握紧小拳头,一跺脚,“哼!” 新学会的表情,用来吓唬哥哥。 小岭还真的一个激灵。 薛老婆子在旁边一个劲地提醒,顾知青去县里还没回来呀,你想啥呢。 小岭:“…………” 大军:“我们踢球了。” 林苏叶好奇:“你也去了?” 大军点点头。 林苏叶有点奇怪,大儿子以前不爱做剧烈运动,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 她对此很满意,没再追究,让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唠叨林苏叶没礼貌、丢人,很快俩儿子也知道林婉丽来过的事儿。 大军:“奶,那个表姨不好,以后别理她。” 小岭纳闷:“哪里不好?不是挺正常的吗?” 大军乜斜了他一眼,“你眼不好。” 小岭:“瞎说,我眼神好得很。” 等小姑骑车回来,林苏叶就开饭,晚上特意用大葱炒了三个鸡蛋,一家人吃得喷香。 林苏叶刚拥有缝纫机稀罕得很,恨不得整天有衣服给她做。 晚上她跟孩子们说接下来两天她有事儿要忙,让哥俩自己上学,她不去陪读。 小岭一蹦三尺高,哟呵,亲妈不陪读!太幸福了! 小姑朝他挥挥拳头:“敢逃学,小心我打你哟。” 小岭忙拉着大军乖乖写作业去。 写作业他可离不开大军。 过了几天,林苏叶等的林婉丽没来,倒是林婉丽的男人连胜利来了。 青年微微动容,却依然沉默无言。 男人起身离去。 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那个青年大她十岁,一身痞气,讲究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对小女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导致她屡次崩溃,最后精神失常。 大儿子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而小儿子为人仗义,又喜欢逞英雄之气,总护着那女人的女儿,大儿子就和弟弟渐行渐远。 通过旁白的介绍,林苏叶知道那女人的女儿就是这个电视剧里的女主,男主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高干子弟。 这个故事讲的是男主少年时候叛逆、痞气,后来对女主一见钟情,各种强取豪夺,分分合合,在女主善良坚强的感化下渐渐改变恶劣性格,浪子回头,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创业奋斗,几经悲欢离合,最后大团圆的故事。 梦里有很多很多事情,那个女人创业、男女主读书、爱恨纠葛、创业等等,林苏叶却懒得去想,她只想关于自己孩子们的地方。 旁白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男配。 因为女主和男主的拖累,害得她小儿子惨死,大儿子怀恨在心,设计了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却在差点杀死男女主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出现及时收手。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最后却锒铛入狱。 浑厚磁性的旁白:他极其聪明,若是走正道必然大有可为,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好在他还良知未泯,不会伤害自己的血亲妹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命运不能再回头,他们的结局注定,谁也不能逆天改命。 当时林苏叶破口大骂:“狗屁,我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可不管她怎么骂,没人回应她,她就那么飘飘荡荡跟着里面的人走了二十年。 想到这里林苏叶更睡不着,以她的见识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噩梦吧? 她还好好的活在家里,女儿小丢丢的才三岁,梦里那些狗屁倒灶都是假的。 可……万一是真的吗? 毕竟她梦见的那么真实,真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 林苏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那道浑厚磁性的男声: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个漂亮的乡下妇女也不知道自己数日后就落水而亡。这是既定的宿命,剧中的人物是无法逃脱的。 那浑厚的声音带着魔力,让林苏叶打了个冷战。 胡说八道,什么既定的宿命不能逃脱?宿命是个什么鬼东西,她的三个孩子好得很! 她回忆了一下,梦里说伟人会去世、运动结束、恢复高考、知青回城、改革开放、进城打工……这些她根本不懂,都是那个男声说的,这些至少得明年才能验证。 眼下的话…… 林苏叶心头一动,梦里说薛明翊最近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团体第一、个人第一,得了一大笔奖金。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就说明她的梦都是真的。 想到这笔钱林苏叶不淡定了,这钱后来被那个女人借走了! 现在自己和孩子还活得好好的,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自家的钱不能被别人“借走”! 梦里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借走那么多钱,一分也没还过。 薛明翊个木头,居然也不知道要回来。 他就知道忙自己的工作,把孩子交给老人管,让老人把三个孩子都养歪了。 气死她了! 管他电话多贵,这就去大队部打电话骂他! 某大军区x省军区x军部。 首长们正在开会,与会计臆想的彬彬有礼和气讨论不一样,军部和大队部一样烟熏火燎,甚至臭脚丫子味儿都差不多,几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拍桌子对吼。 这一次野外训练是陆空两部分联合组织的,薛明翊等几个优秀的团、营干部被挑选加入□□队列,要求更强度训练,适应更复杂更多变作战环境。 薛明翊的直属师长满脸带笑,旱烟卷烧着手指头都没感觉,他跟邻座的师长竖起大拇指,得意道:“这一次野营训练薛明翊可真是这个!我瞅着你家那个裤子都没了?” 跳伞以后谁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密林,也可能是没有路的荆棘丛,反正身无长物各人自求多福。 到最后很多人身上连遮羞的衣服都没了,可人家薛明翊依然板板正正随时都能拉出去拍结婚照一样。 瞧,优秀是一方面,能体面优雅的优秀,那就更了不起啦。 老领导甚是欣慰。 他说着就又去掏邻座的烟丝,却被对方摁住了,大手往裤兜里使劲揣了揣,不肯分享那够劲儿的烟丝。 你显摆就显摆,还抽着我的烟跟我显摆! 美的你呢! “老陆你得意吧,我瞅着空军司令部看上你宝贝疙瘩了。” 陆师长浓眉竖起来,“那不成!我还等他接班呢!” 这时候通讯兵进来跟薛明翊耳语两句说家里来电话。 他闻言便和旁边人说一声然后去了通讯室。 让总机一级级转接的时候薛明翊还有些纳闷,家里到底什么事儿居然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年头发电报都容易吓到家里人,会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若是普通人家打电话那跟天塌了差不多。 薛明翊向来冷静沉着,天大的事儿也不见半点慌乱,就去年初他爹病重家里也是写信说的,最后时刻才发了个电报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所以今儿打电话就有点奇怪。 他身材高大,眉眼冷峻,过于凌厉的气势会让人忽略他英俊的容貌,让对面的通讯女兵都不敢偷摸打量太久。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有人拿起电话,一个男人喂喂两下又叫“明翊媳妇,电话通了。” 薛明翊:“?” 媳妇儿居然给他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儿? 他握着话筒,下意识放软语调:“喂,是我。” 他自以为语气温和,却把对面女兵吓得一个激灵,我的妈呀,薛团还真是吓人,跟自己媳妇儿通电话都这样冷言冷语的,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大好? 对面林苏叶两只手用力地攒着话筒,跟举着炸/药包一样紧张,自己想的热血沸腾是一回事,要骂人就是另一回事。 她不敢骂薛明翊! 她没胆儿。 对面的薛明翊静静地等她开口。 林苏叶试探道:“喂?” 声音太小,几经周转,到薛明翊那里几乎听不见。 他侦查兵出身,五感格外敏锐,到底是听见了,“是我,什么事儿?” 林苏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她想打电话想求证梦的真假,想问问他是不是刚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第一得了一笔奖金。这会儿被薛明翊冷淡的腔调冻得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她不能这么问,这么问那不是坏事儿吗? 要薛明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咋回答? 薛明翊没等到她的回话,微微蹙眉,“嗯?” 林苏叶脱口道:“当初结婚,你许我的彩礼啥时候给?” 薛明翊微微挑眉:“你要什么?” 当初结婚时间比较仓促,薛明翊说三转一响只能给她准备一样,让她挑,她当时害羞说不需要。 因为乡下结婚有个十块彩礼再给做两身衣服就不错,很少再准备其他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人的讲究,乡下人没那个档次。 薛明翊当初没来得及买,后来陆续给家里添置钟表、自行车,收音机要废电池,家里没通电,林苏叶不肯要。 林苏叶:“缝纫机。” 她怕薛明翊嫌弃她无理取闹,“现在结婚的年轻人都要缝纫机。做衣服不用手缝,省事,还快,我也要!”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林苏叶怕他不答应,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耳中:“好,给你买。” 活儿多的不得了! 林苏叶想去陪读却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困难重重呀。 小岭偷着乐了。 林苏叶:“我早起做饭,晌饭奶奶做,晚饭我做。早上奶奶喂猪,中午和晚上我来喂。” 小姑:“早上和晚上我喂,娘中午喂就行。” 她除了下地还会早晚抽空挑水,毕竟林苏叶和薛老婆子都挑不动,让她俩抬也费劲,而她挑着一担水还健步如飞呢。 薛老婆子:“还有莎莎呢?我看不过来。” 她就是不想让林苏叶去陪读刁难俩孙子。 林苏叶:“莎莎我带着,不用你费劲。” 莎莎乖巧安静,只要待在妈妈身边就不哭不闹,不知道多好带呢。 想想自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梦里被薛老婆子给养成熊孩子,林苏叶还有气呢,巴不得自己把闺女带在身边。 她瞥了哥俩一眼,“以后小姑要是忙,你俩放了学负责抬水,家里推磨你俩也要去帮忙。” 以往林苏叶和薛老婆子合伙推磨,小姑得空也去帮忙。 薛老婆子总说孙子还小不能干重活儿,免得影响长个子,就让扫扫院子喂喂鸡,周末去割草挖野菜,傍晚放学去捡柴禾。 小岭:妈呀,我俩要变成生产队的驴了! 大军却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似乎林苏叶干啥都无所谓。 薛老婆子又在那里唉声叹气,儿媳妇跟着孩子去读书,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起来做饭顺便就做猪食,薛老婆子早醒却因为林苏叶不给面子打孩子闹脾气不肯起来。 小姑起来先去挑两担水,等林苏叶另外一锅把猪食做好她又喂上猪,然后再把猪圈略收拾一下,铲两筐子土倒进猪圈沤肥。 这时候家里给生产队养猪能赚工分,沤肥交给生产队也赚工分。 薛老婆子听着林苏叶和小姑的动静几次想起来又忍住,她不能让儿媳妇得逞,要是整天打她孙子那还了得? 哼,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有自己帮忙,看她玩不玩得转! 林苏叶也不管她,只喊了一声吃早饭。 小岭故意说自己屁股疼得不敢坐,只能站着吃。他想林苏叶开恩让他在家养两天,大军觉得他是做梦,看不清形势。 薛老婆子在炕上心疼得不行,急孙子所急,“都这样,不得在家里歇两天?” 林苏叶:“有功劳啊歇两天?” 她要是不能狠下心来,俩孩子以后还走歪怎么办? 她要是不盯着他俩,一个聪明一个闹腾,又和混混们闹在一起怎么办? 林苏叶看大军吃饭磨蹭,就催他:“快点吃,不许迟到。” 大军便把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背起书包。 小岭:“不带饭啦?” 大军:……还带什么?以前带饭是为了晌午不回家出去玩儿,这会儿亲妈都去监工,带饭有啥意思? 林苏叶自己赶紧喝一碗红薯粥,这时候莎莎醒了,来不及给她喂饭,就冲了一瓶子奶粉让她自己抱着咕咚咕咚喝。 城里子女小的时候都有牛奶和奶粉定量供应,乡下是没的,薛明翊是军官就有这个待遇定期给女儿买奶粉。奶粉很贵,林苏叶也不舍得天天给孩子喝,就两三天喝一次。 她早饭就喝一碗红薯粥不管饱,不等十点就得肚子叫,带一块粗粮窝窝头垫肚子,家里细粮她和薛老婆子都省给小姑和孩子们吃。林苏叶又用手帕包了几块锅巴,带着给莎莎磨牙吃,既解闷又饱肚子。 林苏叶给女儿收拾利索,就背着她一起往外走。 薛老婆子看她们走了,立刻跳下地跟出去瞅瞅,她想喊林苏叶把孩子放家里,不过想想林苏叶打孙子时候的狠劲儿,她还是来气,“哼,让你试两天就知道累了。” 这时候她老妯娌过来借红绿颜料回去染鸡屁股,问她:“明翊媳妇一大早背着闺女干嘛呢?” 薛老婆子:“跟俩儿子去陪读。” 老妯娌哎哟一声,“这啥话说的?一把年纪还去读书?” 薛老婆子:“那咋的,主席不说了么,活到老学到老,她男人是团长,她是个睁眼瞎多拖后腿?” 老妯娌笑得有些阴阳怪气,“昨儿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后头都听得见,就为孩子逃学?明翊媳妇儿也太作了吧。” 薛老婆子不乐意了,“那算啥呀,孩子嘛,不打不成材,逃学就得打。明翊媳妇儿别看不能下地,教育孩子还是挺会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滴血。 老妯娌看她那模样就不是心里话,约她饭后一起纳鞋底就先走了。 薛老婆子望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说什么来着,你说盯孩子,人家以为你作妖儿! 林苏叶背着女儿去学校,累了就下来领着走一会儿。 到了学校她先去找校长叔,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搁以前她是断然不好意思跟薛英福说这个的,更别说陪读了,教室门她都不好意思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她心里压着那么大一个随时可能成真的噩梦呢,什么害羞腼腆不好意思的,统统靠边去。 薛英福听得直发愣,明翊这媳妇儿咋变得作起来了呢?昨天他还听人说她去生产队打电话给薛明翊要缝纫机,又因为孩子逃学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这今儿一早居然直接背孩子来上学了。 除了她这个不用下地有男人养着的,谁有这福气啊? 虽然心里腹诽,他面上却依然很和气,还夸林苏叶重视孩子读书,“别的家长可没一个你这样重视的。” 林苏叶也不去想他是表扬还是嘲讽自己,她满心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管别人啊。 她笑道:“叔,我就坐在教室后面,除了盯着孩子,我自己也能学俩字。” 薛英福看着莎莎有点为难,这女娃子倒是漂亮,雪白跟粉团似的,可她这么小能坐住?看来她婆婆是真生气,孩子都不给看了。 林苏叶坚持,薛英福也不刁难她,毕竟要给薛明翊面子呢。 他就带着林苏叶过去和老师们说一声。 大杨湾小学规模大老师多,不像别的大队小学一个老师教两三个年级所有的课程,而是有一到六年级,老师也分科。 一二年级共用一组老师,有语文、数学以及美术音乐和体育老师,一共四位。 大部分老师都挺乐意的,还夸林苏叶支持教育事业。 就语文老师胡桂珠不乐意,她瞥了林苏叶一眼,皱眉,“校长,这不合规矩吧,哪有上课家长在教室的道理呢?” 薛英福:“没事,这是薛远征和薛磅礴的妈妈,她怕俩孩子逃学呢。” 胡桂珠撇嘴,对林苏叶道:“孩子不爱学习千万别强求,什么人什么命,他不喜欢你逼他读一点用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能听你的?“她扭头对数学男老师寻找认同:“张老师,你说是吧?” 张老师却不掺和,他对胡桂珠有些忌惮,这女人仗着有点手段,往年可没少贴别的老师大字报、举报人家,学校有俩老师就是被她给搞走的,一个被斗一个被抓。 第 176 章 下聘、算账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他又分辨出各人的指印,摁得过于用力有些模糊的是娘的,最小最可爱的是小女儿的,小妹的纹路清晰,很好辨认,大军小岭指纹差不多,但是大军的规规矩矩,破马张飞的是小岭。 他找了找似乎没有媳妇儿的? 随即想到那红红的唇印,他心又热起来,不对……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这唇印八成……应该肯定不是她的。 他看完信,花了半秒钟分析得出结论——唇印是小岭这淘气包的。 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坐下写回信,摸了摸口袋,还真没几分钱。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到秦建民便喊道:“秦团,还我五块钱。” 之前秦建民零零星星借过他好几次钱,从几块到几毛不等,一次也没还过,他虽然没记账但脑子好使。 一般借钱给人,对方不主动还自己还不好意思要呢,薛明翊不会存在这样的困扰。 他有钱就借给人家,需要了就要回来,没毛病。 秦建民也不觉得被点名还钱尴尬,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比薛明翊还大手大脚,他掏掏口袋,“你等等啊。”他自己没钱又跑去找别人借几块还给薛明翊。 薛明翊就把钱先塞进信封里,回头写完信叠起来夹进去。 大家写信很少有夹钱的,怕丢,毕竟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左右的工资,丢五块那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呢。 薛明翊向来不管钱,工资津贴基本都汇给家里,他衣食住行都由部队开销,如果有额外的钱就大手大脚习惯了。媳妇儿敢让他信里夹钱,他就敢放,没想过丢的事儿,或者丢了也无所谓。 他写字很快,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他和大军一样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也不话痨,写信内容干脆简练,有事说事,能五个字写完不会十个字,所以不一会儿就写好。 写完信他又给自己团部后勤打了个电话,问问缝纫机的事儿。 那边说缝纫机票和钱早就托人带给省城百货商店,一直排队呢,这几天应该能排到。 薛明翊挂了电话,把五块钱用空白信纸包着,连同家信一起叠起来。 他对着光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钱,这样就不会被偷。 他把信塞进信封,然后送去通讯室。 部队往外寄的信都是要经过检查的,不过薛明翊几个军官的家信基本没人检查,毕竟常来常往的,而且都是政审过的,知根知底,就没必要看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 又过了两天,周六,学校是不放假的。 林苏叶天不亮起来和面打算烙二合面饼,细面和玉米面掺起来的,口感不错又管饱。 小姑起来要去捡柴禾。 林苏叶看她睡得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因为天黑还扣岔一个扣子,她怜爱地帮小姑把头发梳平顺,重新整理扣子,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姑围上,叮嘱道:“捡点树枝就回来,别太累,还要上工呢。” 小姑高兴地答应了,拿上镰刀骑车就往外跑,“我得去北边树林子看看有没有流氓。” 林苏叶还想喊她注意安全,最后还是算了,这四外村没有不知道薛明翊和小姑威名的,就真有流氓也不敢找她。 周围村子的混子喜欢调戏妇女,吓唬小姑娘,听她们吱哇乱叫就非常有成就感。 可没有敢调戏薛明春的。 她14岁那年外村有个混不吝不知道她厉害,看她长得俊性子憨,想占她便宜,小姑以为他想和自己玩过招,一个过肩摔把他闷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死命挣扎着逃走。 小姑还纳闷,回家问林苏叶:嫂子,他要和我玩的,怎么还跑了呢? 薛老婆子急了,跟林苏叶道:“了不得,这是又犯病了。”她急忙追出去叮嘱小姑,“有青年和你玩,别打人家呀!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儿!” 小姑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根本没回应她。 薛老婆子回来,对林苏叶道:“她听你的,你跟她好好说说。” 林苏叶:“要是流氓,不打还领回来啊?” 薛老婆子:“领回来咋啦?那明春不得找婆家啊?” 林苏叶:“婆家也不是这么找的。” 薛老婆子长吁短叹小姑可能嫁不出去,然后进屋给莎莎把尿。 林苏叶烙完饼把哥俩喊起来,收拾三张带上送给顾孟昭,人家帮忙把孩子教得不错,她自然要大方些,这年头吃食就是最好的谢礼。 她补贴顾孟昭吃食,薛老婆子一开始很不乐意,后来听俩孙子说顾知青很好,伙食很差,她又觉得可怜,就觉得帮点也行,只是免不了要嘟囔几句。 林苏叶:“你别总盯着这点,你少往外乱借钱,把借出去的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薛老婆子又抠门又要面子,她那些亲戚妯娌的都喜欢跟她借钱和票,虽然不多,可几分几毛的攒起来也不少。他们一卖惨她就心软,若是再被人挤兑小气,那她更受不了,借出去有人不还她还不好意思要,就自己憋着心疼头疼的。 小岭大手大脚随薛明翊,薛明翊随亲娘,一脉相承。 薛老婆子理亏,赶紧去喂猪、喂鸡。 正准备吃早饭呢小姑骑车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喊:“嫂子,薛明流说哥给你买的缝纫机到了。” 林苏叶听着也激动,“到哪里了?在大队还是生产队?” 小姑笑道:“我忘记问了。” 林苏叶拿了饼卷上咸菜递给她,“你吃饭,我去生产队问问。”她又对哥俩道:“今天我有事,你俩顺路把饼给顾知青送去。” 小岭双眼顿时亮得惊人,太好了! 林苏叶警告道:“要是敢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才不会,我又没活够!” 林苏叶急着去看缝纫机就先走了。 小岭给大军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军回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喂饼呢,生怕俩孩子逃学挨打,“大孙子呀,今儿咱不逃学呀,让你妈知道一准儿变后娘。” 俩孩子说不会的。 路上小岭得意得很,拿弹弓咻咻地射小石子,“妈这是相信咱,以后不会跟着监视了吧?” 大军懒洋洋地道:“兵不厌诈。” 小岭:“你说人话!” 大军懒得多解释,他发现妈变聪明很多,估计爹给她支招儿呢。虽然她不去学校,但是一定会找老师和同学们问情况,不管她是真有事或者假装有事不去陪读,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她掌握中。 她要么偷偷监视要么安插眼线,所以,万万大意不得。 他们若是敢逃学、上课睡觉什么的,指定得挨胖揍。 打断腿那种! 林苏叶去队部找会计打听。 薛会计:“昨晚儿就到公社供销社啦,今儿明流去拉化肥,你搭他车去。” 林苏叶问一下还有谁同去的。 薛会计笑道:“就那么两袋子化肥,明流一个人就行。” 这么说就薛明流赶车,她一个搭车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林苏叶就托会计说一声,让薛明流帮她把缝纫机拉回来送家去就行。 会计看她主动避嫌,倒也松了口气,别人还罢了,明流那小子…… 林苏叶也不和他闲聊,她还记挂俩小子呢,今儿自己不去也不知道小岭会不会弄幺蛾子。 她悄悄去了一趟大队小学,躲在教室后面从窗户里偷看大军和小岭。 教室都是青砖墙基和土坯墙体结合,窗户也是木质窗棂,冬天糊的窗纸早破成蝴蝶飞飞,还被孩子们涂抹得黑乎乎的。 林苏叶从窗棂中间望过去,大军向来坐得小身板笔挺,表情淡然,小岭则自由散漫跟只大虾子一样,一会儿往左弓一会儿往右弯的,但是好歹没睡觉呢。 林苏叶心下欢喜,看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她也没惊动他们,悄悄离开回薛家屯,路上竟然遇到俩熟人,张蜜蜜和堂妹林婉丽。 林婉丽就是那个梦里和她说薛明翊有相好女人的堂妹! 林苏叶脑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在大脑每个角落回响:这个可悲的乡下妇人……拉开了一家悲剧的序幕。 悲剧你大爷,序幕你大爷! 林婉丽就是个扫把星,自己可不能和她接触太多。 林苏叶不想和噩梦有过多牵扯,她想绕路躲着走,结果早春地里没有高大的庄稼遮蔽,林婉丽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她。 林婉丽用力地挥手,热情地招呼:“姐,我正有事找你呢。” 林苏叶不但不停,反而加快步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望着林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婉丽眼神狐疑,自己说有事她却跑得更快,这是有毛病? 她和张蜜蜜吐槽道:“我堂姐有点不对劲呀。” 张蜜蜜是林婉丽介绍到薛家屯来的,现在两人走得近。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叶最近挺作的,跑去生产队给薛明翊打电话要缝纫机,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又跑去学校陪读,闹得大队都风言风语的。” 林婉丽:“为什么?” 张蜜蜜摇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婉丽:“不能吧,我还没跟她说呢。这消息除了我,别人不可能知道。” 张蜜蜜望着林苏叶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婉丽,你说……薛明翊真有相好的?” 苏叶那么美,薛明翊也有相好的话,那长得美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哎,这样的话苏叶也太可怜了。 她心里不禁同情起来。 林婉丽:“那还有假?不过你别乱传呀,我只能告诉堂姐,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张蜜蜜哦了一声,“我自然不会乱说。”心里却讥讽林婉丽,你当年抢她相亲对象,现在假惺惺的干嘛? 林婉丽兴冲冲去薛家找林苏叶。 薛老婆子领着莎莎回来,一进门就埋怨,“你是越来越能了呀,说我装病,你假装断腿骗亲戚就算了,咋连孩子爹也骗?大老远你打电话给他,这不是让他担心吗?看等他回来不收拾你!” 就这会儿功夫,林苏叶打电话的事儿已经传开。 薛老婆子是个要面子的,替林苏叶觉得丢人,她又管不住儿媳妇,只得过嘴瘾。 林苏叶正乐呵,也不怼她,招呼一前一后进门的小哥俩赶紧洗手吃饭,又给小姑收拾午饭让薛老婆子去送。 薛老婆子:“我不去,我这两天都不出门。” 丢不起那人! 傍晚时分薛明翊的回信到了。 吃过晚饭,林苏叶不让小姑出去,把一家子聚在一起念信。 撕开信封,打开信纸,里面掉出五块钱。 薛老婆子又在一边嘟囔儿媳妇儿财迷、钻钱眼儿。 林苏叶先让小岭念信。 薛明翊读到初中,14岁被特招入伍,在部队继续学文化,后来多次去大学、干部学校进修,如今至少军校本科水平。他都以实用为主,从不咬文嚼字,体谅家里人文化水平低,写信更是简单通俗。 就这样小岭也绊绊磕磕念不下来! 林苏叶:“哼!” 莎莎:“哼——!” 小岭看了妹妹一眼,伸手在她脑袋上戳一指头,“你哼啥?” 莎莎蹲在炕上不稳当,被哥哥一指头戳倒在被子上。 她倒在被子上也不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躺在那里啊呜啊呜地背小岭背不下来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 小岭怕林苏叶说他不如妹妹,赶紧念道:“信已收到,一切安好,匆念。” 大军:“勿念。” 小岭:“他妈的,腰里揣根大葱,就叫匆了?” 林苏叶拍了他一巴掌,“不许骂人!” 小岭:“我骂字!” 匆和勿,也太像了!这简直就是哥俩! 薛明翊点评了大家的信,夸莎莎指纹花摁得好,夸大军写信有条理、思路清楚,但是需要练字,要把字写得更加有筋骨一些,夸小姑力气大,指纹摁得格外清楚,感谢小姑帮她孝顺爹娘照顾媳妇儿孩子,感谢亲娘云云。 薛明翊不爱说话,写信也不像别人洋洋洒洒,而是干脆精炼,每个人都兼顾到。 后面说小岭,夸他字比以前有进步,不像以前那么乌漆墨黑的,还说收到他单独给的礼物,已经珍藏。 林苏叶:“你给你爹什么礼物了?” 小岭捂着嘴嘿嘿直笑,他原本是想骗爹的,没想到被识破,爹真厉害。 薛明翊还在信里夸林苏叶画画好,生动有趣,夸她上进,希望下次来信能看到林苏叶写的话。 林苏叶看得啧啧称奇,薛明翊个闷葫芦,当面没什么话说,写信倒是挺会说。 再次感谢顾知青指点,以后多写信! 孩子们积极性很高,当场就拿信纸给爹写回信。 林苏叶:“晚上黑,明天再写吧。” 小岭:“明天寄出去。” 明天寄出去,得十多天到爹那里,这样爹回家探亲之前还能看到信。 林苏叶也高兴他们积极写信。 薛明翊太严肃,孩子们都怕他,以往没什么交流,见面也很少亲近。 写信却不一样,孩子们爱写爱闹,薛明翊也能多写一些话,还会夸孩子,这肯定能让父子感情亲密起来。父子感情好了,孩子听爹的,爹也时刻惦记关心他们的未来。 至于薛明翊让她写几句话,她没当回事,才不献丑。 小岭却琢磨这一次每人给个唇印,让爹猜是谁的。 他拿了香脂和胭脂给大家拓唇印,莎莎最配合,乖乖地嘟嘴给他印。 薛老婆子虽然稀罕孙子,可这么老不羞的事儿她不干,涂红嘴唇跟老妖婆似的就过分,还印下来,太不要脸了。 最后小岭连央求带威胁,终于把薛老婆子的唇印印过去。 小姑好哄,大军也不难。大军想要钱买书看,小岭开空头许诺给他,共欠一块五了。 只有林苏叶没那么容易哄,死活不同意。 小岭:“妈,你害臊啊?” 林苏叶:“一边儿去,我要洗脸洗脚睡觉呢。” 小岭:“妈,你怕我爹认不出你的?” 林苏叶脸都红了,“一边去!” 小岭:“你脸红就脸红,骂我干啥?” 林苏叶不搭理小岭,对写信的大军道:“你□□疼,让你爹随信寄两块钱。” 薛明翊和他娘一样大手大脚,借出去那么多钱,不得要回来? 反正头疼买药,两块不嫌多,五毛不嫌少,给就行。 薛老婆子:“我不头疼!你今儿不是刚要过?有你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有事没事就要钱!钻钱眼儿里了。” 见天的要钱,这是讨债呢?还是媳妇儿呢? 林苏叶:“你不懂。” 薛老婆子:“就你懂!财迷!” 林苏叶:“还不是你败家!你借出去的钱票都要回来了吗?老三是不是又找你要钱要面了?” 除了打孙子,挤兑薛老婆子要钱也是一个利器。 她果然心虚不再对呛,却又憋气,就指桑骂槐,“死老头子,你死得轻省,以后都不用操心了。就留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天天受气喲!” 林苏叶:“…………后头二奶奶还悄悄跳大神呢,你要不要去通灵一下子?” 薛老婆子:“早晚得让你给我气死。” 林苏叶就笑了,“放心吧,你指定长命百岁,每一对掐架的婆媳都是前世的冤家。” 薛老婆子:“……”我们家上辈子都欠你的! 睡到半夜,林苏叶觉得嘴巴上痒痒的,她以为是莎莎在摸她的嘴巴,就努了努。 莎莎一直跟她睡,晚上喜欢在她身上摸,不让摸就摸林苏叶的耳朵或者脖子嘴巴。 黑暗中,小岭一双眼睛亮得放光,他嘿嘿笑着就要猫腰下炕。 突然睡梦中的小姑一跃而起,一把抓起小岭,大喊道:“有贼!” 小岭被小姑单手举着就要掼在地上,吓得他忙大喊:“小姑,别扔!” 这要是被小姑砸在地上,他小命不保啊。 林苏叶被惊醒了,睡眼朦胧,“怎么啦?” 小姑打了个哈欠,“没啥,我做梦呢。” 林苏叶翻身搂着莎莎继续睡了。 小姑也把小岭放地上,还拍拍他的脑袋,也顾自睡去。 小岭梦游一样回到东间,爬上炕,心有余悸对大军道:“大军,你差点就没我这个兄弟了啊,咱小姑太可怕了!” 刚才小姑嗖的一下子就把他拎起来,大晚上两脚腾空的感觉真的很吓人。 大军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活该!” 小岭却把林苏叶的唇印也塞进信封,封好,这才回被窝睡觉。 半夜起来得瑟的结果就是早上小岭睡不醒起不来,最后被林苏叶拿笤帚疙瘩敲醒的。 小岭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貌美如花凶巴巴的亲妈,“妈,干嘛呢?” 林苏叶:“起来写作业!” 小岭翻个身:“今天星期天!” 林苏叶:“那就去打猪草!” 薛老婆子见不到林苏叶对大孙子凶,“哎呀妈呀,你半夜吃死耗子?” 那胭脂可是通红的,这会儿在林苏叶嘴边蹭了一片。 林苏叶:“薛磅礴,你给我滚过来!” 小岭吓得赶紧爬起来,飞也似地逃走。 吃过早饭,小哥俩抬着筐子去寄信、打猪草。 林苏叶先去自家小菜地把跟人要的茄子和辣椒苗栽上,再把草锄一锄,韭菜挑嫩的割了,老的留着结籽儿。 回家她先给哥俩做书包,快晌天见婆婆没回来就先做饭。 等她做好饭不见家人回来,刚要出去看看就听外面传来莎莎和几个小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小岭得意的大笑声。 林苏叶忙小跑出去,就见小岭被一群孩子围着,他正得意地玩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 那蛇在他手腕上甩来甩去,惹得孩子们吱哇乱叫,有哭的有兴奋大喊的。 莎莎被大军护在身后,小脸吓得发白,脸上还挂着泪痕,小手紧紧地攒着哥哥的衣摆,探着脑袋又怕又好奇地瞅着小岭手里的绿色小蛇。 林苏叶从墙根抄起一根柴禾,“你这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阵子她去陪读,又有顾孟昭带着俩孩子玩,小岭表现也尚可,真有好些日子没挨打了。 小岭见林苏叶提着柴禾抽过来,连忙把草绿小蛇一团吧就塞进口袋里,蹭蹭又上了墙,高声大喊:“奶,奶,我妈妈又打我啦!” 大军嗤了一声,这小子记吃不记打,竟然还来这招,难道不知道他叫唤一次,奶护着一次,亲妈就多狠打他一次? 啧啧,真是……可怜。 果然正在街口和老妯娌告辞的薛老婆子蹭得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阻止儿媳妇打孙子。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啊,腿疼得要命还能活几天啊,你就不能消停的,为什么又打我孙子?” 林苏叶讥讽道:“整天唱戏似的说自己老寒腿、腰疼、头疼,这会儿蹦得比孙猴子还利索,以后别装病。” 薛老婆子腿疼,尤其阴天下雨就厉害,不过这腿疼也看场合,需要护着孙子的时候就格外疼。 她没好气:“就知道打我孙子,我管不了你,你等我儿子回来的,让他教训你!” 林苏叶指着小岭:“下来!” 梦里小岭也是这样,胆大妄为,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没有他不敢去的地儿。 什么和人打赌半夜睡坟地、坟头掏蛇那都是小意思,还敢逞能跟人家学走钢丝,骑车从山坡上飞下来摔脑袋上一个疤。 这混账小子不仅自己皮,还带着妹妹不学好。 梦里她淹死以后,莎莎被小岭带成泥猴第二,小乞丐一样跟他屁股后头跑。 小岭见天拿蛇呀癞□□之类的吓唬她,还教她生吃蚂蚱、虫子之类的,想起小小的女儿被他吓得大哭大叫,隔天又乐颠颠追着他玩儿,林苏叶就血气上头。 “你给我滚下来,我今天非得抽你一顿!一天不打,你就皮痒,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 小岭看林苏叶气愤的样子觉得完了,今天肯定得挨打,可他没逃学没干坏事,为啥打他啊? 薛老婆子还给他使眼色,反正不上学就让他跑,去顾知青那里躲着。 小岭收到信号,立刻举起双臂在墙上走。 林苏叶看他在墙上摇摇晃晃,一颗心都悬起来,“你给我下来!” 小岭哧溜从一边草垛上溜下来,朝林苏叶做了个鬼脸,“嘿嘿,追不上我,干气猴儿!” 大军没眼看,这两天是飘了呀! 他知道小岭隔段时间就有点抽风,放飞自我,咋说都不听,非得打一顿才好。 小岭挑衅了林苏叶以后就朝外飞奔,林苏叶则提着棍子就去追。 街上村民们看着向来娇滴滴的林苏叶跟母老虎一样挥着荆条追打儿子,纷纷瞠目。 “了不得,这是气狠了呀!” “可不咋的,平时多娇气斯文一小媳妇儿,这会儿气成母老虎!” “那什么,她不是腿摔了吗?跑得这样快?” 恰好会计和薛明流路过,会计看得直摇头:“做这河东狮吼状,实在是不雅。” 薛明流也瞪大了眼睛,“哥,看来再温柔的美人也能被孩子逼得河东狮吼呀。” 会计:“明流呀,我和你说,找媳妇儿别找这样的,你得找那种壮实的听话的。” 薛明流:……那我还是愿意找这样的。 薛明翊从接到林苏叶电话准备了一下就搭部队的物资补给车下了山,因为有顺风车不需要去坐火车倒客车的,所以虽然路上不怎么好走,却也算直达,方便很多。 到了省城他直接换客车回家,路过大杨湾下车,大步往薛家屯走。 不过三里地,根本顶不住他两条大长腿的丈量,很快就进了村。 正是晌午吃饭时间,村口没人,他就直接下了村道往家走。 谁知道刚走几步,就听见嗷嗷的声音,远处大槐树间一个黑猴子挥舞着一条黄绿色的小蛇撒腿飞奔,一个身材窈窕的妇女挥着荆条追打不止。 黑猴子还回头挑衅:“诶,你追不上我,追上我就给你玩小蛇!” 薛明翊隔着一段距离呢,但是他视力绝佳,就瞅着这孩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不好意思瞅人家妇女,但是看孩子眼熟就不由地有点意外,便又凝眸去看那妇女。 这一看薛明翊双眼就睁大,瞬间又眯了眯,这是……他……媳妇儿?那个跟他说话细声细气,动辄脸红害羞的娇俏小媳妇儿? 小岭被林苏叶追着不放,他虽然比林苏叶灵活,但是很显然林苏叶动了气,越跑越喘,越喘越气,非得打他一顿不可,他也害怕了。 他嗷嗷喊着:“救命啊,我妈要打我!” 他抬眼瞅着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立,一身军装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小岭再也顾不得亲爹吓人,蹭得就朝着男人飞奔过去,“爹,救命啊——” 林苏叶从后面紧追不舍,“爹?你叫老天爷也不好使,我今儿非得打……打……” 她转过一棵大槐树,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薛明翊。 他身姿挺拔,俊容冷肃,一双黑眸沉沉地盯住她……的腿。 林苏叶:“!!!” 她压根就没想请连胜利屋里说话,就在胡同里说吧。 连胜利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苏叶,当年和她一见钟情,这么多年他一刻都没有忘怀过她,反而因为没有在一起而越发爱她,把她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偷偷地为她写了很多情诗,却一首也不敢见光。 他扶了扶眼镜,“路过,想起你在这里,过来讨口水喝。” 林苏叶神情冷淡得很,“不好意思啊,家里没有男人,不方便请你进去,你去别家找水喝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家。 “苏叶!”连胜利按捺不住心里的欲望,甚至伸手想抓她手臂,却因为胡同外面有人走动最终没敢。 林苏叶瞥了他一眼:“麻烦你叫我堂姐。” 苏叶苏叶的,是你叫的么? 连胜利碰了一鼻子灰,胸膛里揣着的火热激情瞬间被浇灭一半。 他越来越不能忍受林婉丽,她虽然名字婉丽,可人却粗俗不堪,没多少文化还没容貌,整一个土老娘们儿! 他奢望着如果林苏叶对他有一点点留恋,那他这把激情的火就能烧到天上去,哪怕把自己烧成灰也无所谓。可现在林苏叶冷冷的,他就有些胆怯,她可是军嫂,如果诬赖他耍流氓,那他的前途就完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想判断她是因为当年的事儿生气所以欲拒还迎还是真的对自己没意思。 他不承认林苏叶对他没意思,他倾向于林苏叶对自己有恨所以故意这样冷落自己,如果自己和她表白认错,她可能一开始生气愤怒,慢慢地也会……承认还喜欢他吧。 他压根就没想过人家自从相亲以后就没再正眼看过他,明摆着对他没意思,他却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无法自拔。 以前也不至于这样,实在是结婚八年,他对林婉丽已经忍无可忍,除了厌烦没有半点感情。 他按捺不住地想要搞点什么激情。 他寻思自己这样给林苏叶传递信号,她应该能懂吧? 连胜利推了推眼镜笑道:“堂姐,那什么,不管林婉丽来和你说什么,你别信呀,她估计没憋好话儿呢。你也知道,当年她利用城里的关系给我家施压,我才不得不……” 林苏叶冷冷打断他,“你们夫妻有矛盾自己解决,别跑到我家门口来说三道四。你走吧。” 梦里连胜利可没来提醒她。这夫妻俩在搞什么? 连胜利满腔热情被林苏叶泼了一头冷水,冷静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堂姐,那我……不打扰了。” 林苏叶望着他骑车离去的背影,想了想,难不成大爷爷一点影响力也没了? 当年大爷爷和继室带着孩子在省城住,家里都是继室当家,乡下的大儿子一家没得着城里的好处。 林婉晴虽然能一直留在城里,堂哥却因为学习不行,又不务正业后来被继奶奶打发回乡下。 堂哥回到乡下靠着关系当了个公社干部,平时没少作威作福捞好处,还以权谋私欺负女知青。 当初林婉丽之所以能截胡连胜利,就是仗着大爷爷的影响力,许诺家里不但给林婉丽安排县城工作,还能提携连胜利升职去区里甚至省里。 这是三年后林母无意中听林婉丽她娘和儿媳妇吵架秃噜出来的。 结果这么些年,连胜利虽然在县里升过职,可照他自己的资历那也是应该的,压根儿没有预想的那样飞黄腾达。 哟呵,这是不满意了啊。 哼,让你们狗咬狗去吧,我才不掺和。 林苏叶上午在家里做书包,下午就带着莎莎去学校陪读学习,给小儿子上上弦,免得他玩野了。 小岭就跟被上了紧箍咒,舒坦两天的筋骨又紧起来,上课很难受却也只得熬着。 好在第二天上午林苏叶又不陪读,因为林婉丽来了。 林婉丽一进门就问林苏叶:“连胜利是不是来过?” 林苏叶淡淡道:“妹夫路过,说讨碗水喝,我寻思你没来,家里没男人,就没让他进屋。” 林婉丽松了口气,“他没说什么吧?” 林苏叶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我是跟不相干男人闲聊的人吗?” 林婉丽忙给她道歉,热络地拉着她的胳膊,“姐,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姐的。你不知道,我和我小姑子聊了聊,我这一天天睡不着觉啊。” 第 177 章 大姑姐、引诱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薛明翊一下子想起媳妇儿那柔软甜美的双唇,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他忙把信纸折叠起来。他把另外的信纸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军写的字,还有满篇的指印、小动物以及家人画像。 他扫了一眼,就知道是大军主笔,林苏叶做画,那坨黑乎乎看不清的内容肯定是小岭写的。 他又分辨出各人的指印,摁得过于用力有些模糊的是娘的,最小最可爱的是小女儿的,小妹的纹路清晰,很好辨认,大军小岭指纹差不多,但是大军的规规矩矩,破马张飞的是小岭。 他找了找似乎没有媳妇儿的? 随即想到那红红的唇印,他心又热起来,不对……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这唇印八成……应该肯定不是她的。 他看完信,花了半秒钟分析得出结论——唇印是小岭这淘气包的。 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坐下写回信,摸了摸口袋,还真没几分钱。 他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到秦建民便喊道:“秦团,还我五块钱。” 之前秦建民零零星星借过他好几次钱,从几块到几毛不等,一次也没还过,他虽然没记账但脑子好使。 一般借钱给人,对方不主动还自己还不好意思要呢,薛明翊不会存在这样的困扰。 他有钱就借给人家,需要了就要回来,没毛病。 秦建民也不觉得被点名还钱尴尬,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比薛明翊还大手大脚,他掏掏口袋,“你等等啊。”他自己没钱又跑去找别人借几块还给薛明翊。 薛明翊就把钱先塞进信封里,回头写完信叠起来夹进去。 大家写信很少有夹钱的,怕丢,毕竟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十左右的工资,丢五块那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呢。 薛明翊向来不管钱,工资津贴基本都汇给家里,他衣食住行都由部队开销,如果有额外的钱就大手大脚习惯了。媳妇儿敢让他信里夹钱,他就敢放,没想过丢的事儿,或者丢了也无所谓。 他写字很快,字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他和大军一样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也不话痨,写信内容干脆简练,有事说事,能五个字写完不会十个字,所以不一会儿就写好。 写完信他又给自己团部后勤打了个电话,问问缝纫机的事儿。 那边说缝纫机票和钱早就托人带给省城百货商店,一直排队呢,这几天应该能排到。 薛明翊挂了电话,把五块钱用空白信纸包着,连同家信一起叠起来。 他对着光看了看,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钱,这样就不会被偷。 他把信塞进信封,然后送去通讯室。 部队往外寄的信都是要经过检查的,不过薛明翊几个军官的家信基本没人检查,毕竟常来常往的,而且都是政审过的,知根知底,就没必要看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 又过了两天,周六,学校是不放假的。 林苏叶天不亮起来和面打算烙二合面饼,细面和玉米面掺起来的,口感不错又管饱。 小姑起来要去捡柴禾。 林苏叶看她睡得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因为天黑还扣岔一个扣子,她怜爱地帮小姑把头发梳平顺,重新整理扣子,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姑围上,叮嘱道:“捡点树枝就回来,别太累,还要上工呢。” 小姑高兴地答应了,拿上镰刀骑车就往外跑,“我得去北边树林子看看有没有流氓。” 林苏叶还想喊她注意安全,最后还是算了,这四外村没有不知道薛明翊和小姑威名的,就真有流氓也不敢找她。 周围村子的混子喜欢调戏妇女,吓唬小姑娘,听她们吱哇乱叫就非常有成就感。 可没有敢调戏薛明春的。 她14岁那年外村有个混不吝不知道她厉害,看她长得俊性子憨,想占她便宜,小姑以为他想和自己玩过招,一个过肩摔把他闷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鼻青脸肿,死命挣扎着逃走。 小姑还纳闷,回家问林苏叶:嫂子,他要和我玩的,怎么还跑了呢? 薛老婆子急了,跟林苏叶道:“了不得,这是又犯病了。”她急忙追出去叮嘱小姑,“有青年和你玩,别打人家呀!你和人家好好说话儿!” 小姑已经骑着自行车跑了,根本没回应她。 薛老婆子回来,对林苏叶道:“她听你的,你跟她好好说说。” 林苏叶:“要是流氓,不打还领回来啊?” 薛老婆子:“领回来咋啦?那明春不得找婆家啊?” 林苏叶:“婆家也不是这么找的。” 薛老婆子长吁短叹小姑可能嫁不出去,然后进屋给莎莎把尿。 林苏叶烙完饼把哥俩喊起来,收拾三张带上送给顾孟昭,人家帮忙把孩子教得不错,她自然要大方些,这年头吃食就是最好的谢礼。 她补贴顾孟昭吃食,薛老婆子一开始很不乐意,后来听俩孙子说顾知青很好,伙食很差,她又觉得可怜,就觉得帮点也行,只是免不了要嘟囔几句。 林苏叶:“你别总盯着这点,你少往外乱借钱,把借出去的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薛老婆子又抠门又要面子,她那些亲戚妯娌的都喜欢跟她借钱和票,虽然不多,可几分几毛的攒起来也不少。他们一卖惨她就心软,若是再被人挤兑小气,那她更受不了,借出去有人不还她还不好意思要,就自己憋着心疼头疼的。 小岭大手大脚随薛明翊,薛明翊随亲娘,一脉相承。 薛老婆子理亏,赶紧去喂猪、喂鸡。 正准备吃早饭呢小姑骑车飞奔回来,一进门就喊:“嫂子,薛明流说哥给你买的缝纫机到了。” 林苏叶听着也激动,“到哪里了?在大队还是生产队?” 小姑笑道:“我忘记问了。” 林苏叶拿了饼卷上咸菜递给她,“你吃饭,我去生产队问问。”她又对哥俩道:“今天我有事,你俩顺路把饼给顾知青送去。” 小岭双眼顿时亮得惊人,太好了! 林苏叶警告道:“要是敢逃学,让小姑打。” 小岭:“才不会,我又没活够!” 林苏叶急着去看缝纫机就先走了。 小岭给大军一个胜利的眼神。 大军回他一个你做梦的眼神。 薛老婆子抱着莎莎喂饼呢,生怕俩孩子逃学挨打,“大孙子呀,今儿咱不逃学呀,让你妈知道一准儿变后娘。” 俩孩子说不会的。 路上小岭得意得很,拿弹弓咻咻地射小石子,“妈这是相信咱,以后不会跟着监视了吧?” 大军懒洋洋地道:“兵不厌诈。” 小岭:“你说人话!” 大军懒得多解释,他发现妈变聪明很多,估计爹给她支招儿呢。虽然她不去学校,但是一定会找老师和同学们问情况,不管她是真有事或者假装有事不去陪读,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她掌握中。 她要么偷偷监视要么安插眼线,所以,万万大意不得。 他们若是敢逃学、上课睡觉什么的,指定得挨胖揍。 打断腿那种! 林苏叶去队部找会计打听。 薛会计:“昨晚儿就到公社供销社啦,今儿明流去拉化肥,你搭他车去。” 林苏叶问一下还有谁同去的。 薛会计笑道:“就那么两袋子化肥,明流一个人就行。” 这么说就薛明流赶车,她一个搭车的?孤男寡女的不大好,林苏叶就托会计说一声,让薛明流帮她把缝纫机拉回来送家去就行。 会计看她主动避嫌,倒也松了口气,别人还罢了,明流那小子…… 林苏叶也不和他闲聊,她还记挂俩小子呢,今儿自己不去也不知道小岭会不会弄幺蛾子。 她悄悄去了一趟大队小学,躲在教室后面从窗户里偷看大军和小岭。 教室都是青砖墙基和土坯墙体结合,窗户也是木质窗棂,冬天糊的窗纸早破成蝴蝶飞飞,还被孩子们涂抹得黑乎乎的。 林苏叶从窗棂中间望过去,大军向来坐得小身板笔挺,表情淡然,小岭则自由散漫跟只大虾子一样,一会儿往左弓一会儿往右弯的,但是好歹没睡觉呢。 林苏叶心下欢喜,看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她也没惊动他们,悄悄离开回薛家屯,路上竟然遇到俩熟人,张蜜蜜和堂妹林婉丽。 林婉丽就是那个梦里和她说薛明翊有相好女人的堂妹! 林苏叶脑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浑厚磁性的播音腔在大脑每个角落回响:这个可悲的乡下妇人……拉开了一家悲剧的序幕。 悲剧你大爷,序幕你大爷! 林婉丽就是个扫把星,自己可不能和她接触太多。 林苏叶不想和噩梦有过多牵扯,她想绕路躲着走,结果早春地里没有高大的庄稼遮蔽,林婉丽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她。 林婉丽用力地挥手,热情地招呼:“姐,我正有事找你呢。” 林苏叶不但不停,反而加快步子,“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望着林苏叶匆忙离去的背影,林婉丽眼神狐疑,自己说有事她却跑得更快,这是有毛病? 她和张蜜蜜吐槽道:“我堂姐有点不对劲呀。” 张蜜蜜是林婉丽介绍到薛家屯来的,现在两人走得近。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苏叶最近挺作的,跑去生产队给薛明翊打电话要缝纫机,在家里打孩子骂婆婆,又跑去学校陪读,闹得大队都风言风语的。” 林婉丽:“为什么?” 张蜜蜜摇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婉丽:“不能吧,我还没跟她说呢。这消息除了我,别人不可能知道。” 张蜜蜜望着林苏叶远去的背影,神色不明,“婉丽,你说……薛明翊真有相好的?” 苏叶那么美,薛明翊也有相好的话,那长得美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哎,这样的话苏叶也太可怜了。 她心里不禁同情起来。 林婉丽:“那还有假?不过你别乱传呀,我只能告诉堂姐,别人知道了风言风语的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张蜜蜜哦了一声,“我自然不会乱说。”心里却讥讽林婉丽,你当年抢她相亲对象,现在假惺惺的干嘛? 林婉丽兴冲冲去薛家找林苏叶。 只是他父母还在劳动下放中,不能补贴他钱和粮票,他吃食依然很差,所以林苏叶给的礼物就很及时。 林苏叶走后他吃了一顿鸡蛋面,吃得满头大汗,感冒都好了几分。 顾孟昭心里感激就想好好回馈小哥俩,特意收拾一番等他们。 这会儿他正在院子里看书,就见小哥俩一前一后过来。 一个皮肤雪白,双手插兜,走路不紧不慢。 一个皮肤深些,虎头虎头,走路步步生风。 小岭:“顾知青,你跟我妈说啥了?” 顾孟昭微微一笑,“你妈妈是打你还是骂你了?” 小岭:“那倒没有。” 顾孟昭领着他们进屋,“我这里有些书和玩意儿,你们看看对什么感兴趣。” 大军眼睛一转立刻就盯住旁边的几本连环画小人书,瞅着像是公社买不到的智取威虎山。 小岭则瞅着窗台上一把磨得油亮的弹弓,上面绑着弹性十足的皮筋,中间有一块牛皮块,瞅着就很有威力。 小岭一秒钟露原形,一把将弹弓抓起来,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顾孟昭让他试试。 小岭捻起一粒小石子包在皮块里,眯起一只眼睛侧身拉弓,对着墙根挂着的一个靶子就打过去,“噗”,小石头打中了靶子。 小岭:“哇喔~” 顾孟昭也很惊讶,笑道:“薛磅礴同学,你很厉害呀,再来一下。” 小岭再一次凝神静气瞄准,又打中了。 顾孟昭:“在这个距离你是神射手啦!” 小岭得意得很。 顾孟昭:“你们能过来陪我下盘棋吗?” 下棋? 小岭可不感兴趣,小军倒是感兴趣,可乡下人下棋都是小石子小棍棍儿,再顶多有副象棋。 大军看顾孟昭这里竟然有好几样棋,象棋、军棋,另外那一样黑白子的像连环画里见过的围棋。 顾孟昭笑了笑,“你们陪我下棋,我就借你们玩一会儿喜欢的东西。” 小岭一屁股就坐在顾孟昭跟前,手里还抓着那把弹弓,“来吧,玩啥。” 顾孟昭就让他选一个棋。 小岭对打仗感兴趣,对象棋围棋没兴趣,就选军棋。 大军拿了那本小人书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抵不住诱惑,他选了围棋。 顾孟昭就让他们坐在自己对面,一人守着一个棋盘。 棋盘都是他用木板自己做的,棋子也是自己用石子、木块之类雕刻的。 他下棋是家传,从他爷爷那时候就一直教他,后来他周围的长辈都不是他的对手,哄俩孩子玩儿自然不在话下。 他见识自然比林苏叶高,林苏叶着急小岭的成绩,他却觉得小孩子最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做人。 下棋既可以磨性子,又可以学做人的道理。 他简单快捷地给俩孩子讲下棋的规则,“规则是死的,必须遵守,违反即死,记住了吗?” 林苏叶说俩孩子不太守规矩,所以顾孟昭上来先给他们立规矩。 俩孩子点点头,“记住了。” 顾孟昭:“下棋要有点彩头,你们什么时候赢了我,我这里的东西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现在你们肯定赢不了我,但是只要来陪我下棋,就可以玩。” 哥俩很乐意,然后按照顾孟昭教的开始走棋。 顾孟昭发现小岭不像林苏叶说得坐不住,也不是那么不守规矩,下棋的时候他谨遵规则还会捧着脑壳思考呢。 大军明知道赢不了对方,所以有些敷衍,就过来借书看。 小岭却满满的胜负欲,想把弹弓赢走,下棋横冲直撞,一点都不顾忌。 自然,他们都不是顾孟昭的对手。 时间过得很快,顾孟昭时不时点评一下, “薛磅礴进步很快,下棋敢冲锋,是一员猛将呀。” “薛远征心思缜密,下棋谨慎小心,有不错的谋略。” 大军还没啥感觉,小岭对这夸奖却有些得意。 小岭:“那是,我打仗从来不怕死不后退,就是一个冲。” 顾孟昭笑道:“单纯不带脑子横冲直撞那是匹夫之勇,几个屠户就给灭了。不值当,你可知韩信为何宁愿受□□之辱也不杀一个泼皮?”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这个他们以前常听爷爷讲故事,那是以前台子上的人唱的。 小岭就很好奇,握着弹弓听顾孟昭讲为什么。 大军也从小人书上抬头,看着顾孟昭。 顾孟昭侃侃而谈,用生动有趣又符合小孩子逻辑的语言讲出来,就把俩孩子勾得上瘾。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顾孟昭怕林苏叶等急了,就让他们俩先回去,明儿再来。 大军听得入迷,小岭舍不得弹弓,很想带走。 他就瞅大军,让哥想办法。 小岭有所求,小军就变哥。 大军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顾知青,我有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和你换弹弓和小人书,你换不换?” 顾孟昭笑道:“你们来找我下棋,只有赢了可以带走。” 两人就萎了。 顾孟昭也不让他俩失望,孩子能变换思路动脑子,说明他活泛。他鼓励道:“只要你的消息勾起我的兴趣,就说明你赢了。” 小岭立刻推大军快点,赢过来! 他实在是太想要了。 大军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确信,随即又攒紧手里的书,给自己暗自打气,让自己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他缓缓道:“上头让读书了。” 顾孟昭黑亮的眸子蓦地眯了眯,随即恢复如初,淡笑,“你们一直都能读书,可以读到高中。” 大军:“是可以继续读。” 继续? 虽然现在能举荐读工农兵大学,却根本不能和正儿八经的大学比,学出来的东西连他目前的水平都没。 难道大军说的……是他们爹从部队里听来的秘密消息? 薛明翊这人他也见过一两次,看起来非常冷肃严厉,不像随意泄露消息的人。 可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意识到这个? 顾孟昭:“你们长大了,可以举荐工农兵大学。” 他们的爸爸是军官,只要不犯错连累孩子,孩子学习还行的话就有机会当兵或者读工农兵大学。 大军到底是个孩子,面对顾孟昭这么厉害的知青,他内心的胜负欲在翻涌,如果自己有一样镇住他,那说明自己很厉害。 他继续道:“这么说吧,以后肯定让考大学。” 顾孟昭差点失手把旁边的茶缸子打翻,忙扭头看看外面,其他知青还没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压抑着紧张的情绪,“你爹说的?” 大军:“那没有,但是我知道。” 顾孟昭就问有什么证据。 大军有点为难,这要说很多话呢,有点累,但是为了拿到喜欢的书也拼了。 他慢条斯理道:“我妈以前从来不管我们上学,前几天给我爹打电话,突然不许逃学,还来班上盯着。如果只举荐读大学她肯定不这样,这说明上头要孩子读书,以后还会考大学,我妈才急了,否则她干嘛拼命逼小岭学习?她偏心自己孩子,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万一人家也都学习那小岭就没机会。” 为了自圆其说,加强可信力,他还自作主张加了个期限,“长的话三五年,短的话两三年,政策肯定就要变。” 这腔调是他模仿支书,支书整天用大喇叭张口闭口这个那个政策,大军随便学学就像样儿。 顾孟昭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的,肯定是偷听大人的悄悄话。 他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当初一腔热情要到广阔的农村里大展拳脚,他以为可以利用知识发展农村,为强国做贡献,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根本不需要他,种地他不如老农,想传授知识人家不要他,他所谓的知识无用武之地。 如果不是大队照顾他,让他管牲口,单靠种地他根本养不活自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挫败感让他抑郁,却又不敢流露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可每每想到这辈子只能浑浑噩噩地烂在地里,不能继续学习施展才学,他就郁郁寡欢,倍感绝望,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泛起与其这样碌碌无为一生,不如轰轰烈烈死去的念头。 清醒下来想起年迈的爸妈,他又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冲动,所以内心深处实在是郁闷至极。 虽然只是一个八岁孩子的话,并没有政策,却还是给他一注强心剂。 犹如干涸的荒漠,迎来一场微微细雨,哪怕不能浇灌彻底,却也给人以生的希冀。 大军看他双眸闪亮,一副很渴盼的样子,怕他去跟林苏叶求证,便道:“顾知青,你找我爹妈问,我可不承认。” 刚才顾孟昭问是不是爹说的,说明爹说的他就信,但是爹没说他要去问自己必露馅儿,所以,先得打预防针。 顾孟昭笑道:“行。” 从停了高考到现在也有十年,他们68年开始下乡,一年年地熬着,政策瞬息变幻,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前途在哪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真的政策会变…… 即便不能求证这事儿真假,顾孟昭还是承认大军的消息赢了,让他们拿走喜欢的东西。 大军:“顾知青,我妈肯定以为我们要你的东西,让我们送回来。” 顾孟昭:“放心,我会跟她解释的。” 小岭眼神闪闪,原来这个这么好使?那他也要找人换好处! 恰好几个知青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其中一个男知青激动道:“我这一次回城,听人说这两年有望恢复高考呢。” 另外一个女知青:“我去年就听人说今年恢复呢。” 其他人也纷纷道:“刚来那年,我听说过两年就恢复呢。” 小岭:“…………” 合着大家都知道,也都不信? 那小军咋用这个大家都不信的消息忽悠的顾知青? 关键顾知青还信! 小岭就想不明白。 不过,弹弓能拿到手就好啦,其他的,管他呢。 果然林苏叶压根不信是他们赢的,认定他们要顾知青的东西,逼着送回去。 俩孩子自然不肯,最后林苏叶亲自去问顾孟昭。 顾孟昭保证是他们赢的,他笑道:“嫂子,俩孩子都很优秀,你要信任他们。” 他说今天和孩子们下棋,他们一下子就学会规则,下棋中也谨守规则不耍赖,非常了不起。他们还讲了故事,孩子们都爱听,明天会继续来的。 林苏叶将信将疑,真的? 顾知青总不会骗人吧? 她好奇得不行,可离开知青点不管咋问俩孩子都说赢的,她也没辙。 他们没逃学、没做坏事,林苏叶也不能来硬的,只能憋着。 看俩孩子高兴的样子,她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礼物没白送,给俩儿子找了个好老师,以后她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林苏叶背一会儿莎莎,累了下来领着走,小岭嫌她慢,就招呼大军两人抬着妹妹。 大军倒也没拒绝。 四只手交错攥住,让妹妹坐在上面抬轿子。 莎莎乐得直蹦。 到村口太阳还老高,小岭说要去那边捡树枝,让林苏叶和妹妹先走。 见孩子越来越懂事,林苏叶也高兴,叮嘱两句就带莎莎得回家做饭。 小岭兴奋地练习着打弹弓,看后面大军不紧不慢,只好停下,“你快些嘛,慢吞吞和老太公一样。” 大军:“我写作业可不像老太公。” 小岭:“……你咋不会好好说话呢?” 大军:“回家妈问你顾知青讲什么故事,你怎么说?” 小岭:“我照实说啊,韩信忍受□□之辱,他日终成一代战神!嘿嘿,我也要当战神!” 他咻地瞄准远处的麻雀打出去一块小石头,力道不足,没打中。 大军:“妈要是让你写下来呢?” 小岭整个人被钉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前方,“不能吧?”要这样他不想回家了。 大军:“一毛钱。” 小岭:“五分行吗?我还欠你一块呢。” 到底欠大军多少钱他也不清楚。 大军:“没事,等奶给你再还我。” 小岭:“行吧。” 赊账也没啥,总比被亲妈折磨好。 果然,等他们捡了一抱树枝回家,正在给莎莎洗澡的林苏叶就问顾知青讲的什么故事。 她摆摆手,“赶紧的,趁热乎都写下来,尤其小岭,顾知青说你得多写多练。” 小岭:“!!!” 他立刻用眼神向大军求救。 林苏叶死死盯着隔桌而望的高大男人。 年长的头发全白,眉心皱着深深的川字,一双眼眸依然清亮犀利,多年军旅生涯让他脊背笔挺,他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青年。 青年遗传自父母的容貌异常俊美,气质与对面的男人如出一辙的冷峻,他不敢与父亲对视,眼睫轻颤低垂,眼中水光闪烁。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你妹妹情况见好,我带着她去给你母亲和弟弟扫了墓,你要洗心革面,争取早日出狱。” 青年微微动容,却依然沉默无言。 男人起身离去。 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第 178 章 分歧、水泊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青年遗传自父母的容貌异常俊美,气质与对面的男人如出一辙的冷峻,他不敢与父亲对视,眼睫轻颤低垂,眼中水光闪烁。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你妹妹情况见好,我带着她去给你母亲和弟弟扫了墓,你要洗心革面,争取早日出狱。” 青年微微动容,却依然沉默无言。 男人起身离去。 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那个青年大她十岁,一身痞气,讲究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对小女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导致她屡次崩溃,最后精神失常。 大儿子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女,而小儿子为人仗义,又喜欢逞英雄之气,总护着那女人的女儿,大儿子就和弟弟渐行渐远。 通过旁白的介绍,林苏叶知道那女人的女儿就是这个电视剧里的女主,男主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高干子弟。 这个故事讲的是男主少年时候叛逆、痞气,后来对女主一见钟情,各种强取豪夺,分分合合,在女主善良坚强的感化下渐渐改变恶劣性格,浪子回头,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创业奋斗,几经悲欢离合,最后大团圆的故事。 梦里有很多很多事情,那个女人创业、男女主读书、爱恨纠葛、创业等等,林苏叶却懒得去想,她只想关于自己孩子们的地方。 旁白说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男配。 因为女主和男主的拖累,害得她小儿子惨死,大儿子怀恨在心,设计了一系列的报复计划,却在差点杀死男女主的时候因为妹妹的出现及时收手。 他不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最后却锒铛入狱。 浑厚磁性的旁白:他极其聪明,若是走正道必然大有可为,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好在他还良知未泯,不会伤害自己的血亲妹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命运不能再回头,他们的结局注定,谁也不能逆天改命。 当时林苏叶破口大骂:“狗屁,我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可不管她怎么骂,没人回应她,她就那么飘飘荡荡跟着里面的人走了二十年。 想到这里林苏叶更睡不着,以她的见识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噩梦吧? 她还好好的活在家里,女儿小丢丢的才三岁,梦里那些狗屁倒灶都是假的。 可……万一是真的吗? 毕竟她梦见的那么真实,真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 林苏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那道浑厚磁性的男声: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个漂亮的乡下妇女也不知道自己数日后就落水而亡。这是既定的宿命,剧中的人物是无法逃脱的。 那浑厚的声音带着魔力,让林苏叶打了个冷战。 胡说八道,什么既定的宿命不能逃脱?宿命是个什么鬼东西,她的三个孩子好得很! 她回忆了一下,梦里说伟人会去世、运动结束、恢复高考、知青回城、改革开放、进城打工……这些她根本不懂,都是那个男声说的,这些至少得明年才能验证。 眼下的话…… 林苏叶心头一动,梦里说薛明翊最近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团体第一、个人第一,得了一大笔奖金。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就说明她的梦都是真的。 想到这笔钱林苏叶不淡定了,这钱后来被那个女人借走了! 现在自己和孩子还活得好好的,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自家的钱不能被别人“借走”! 梦里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借走那么多钱,一分也没还过。 薛明翊个木头,居然也不知道要回来。 他就知道忙自己的工作,把孩子交给老人管,让老人把三个孩子都养歪了。 气死她了! 管他电话多贵,这就去大队部打电话骂他! 某大军区x省军区x军部。 首长们正在开会,与会计臆想的彬彬有礼和气讨论不一样,军部和大队部一样烟熏火燎,甚至臭脚丫子味儿都差不多,几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拍桌子对吼。 这一次野外训练是陆空两部分联合组织的,薛明翊等几个优秀的团、营干部被挑选加入□□队列,要求更强度训练,适应更复杂更多变作战环境。 薛明翊的直属师长满脸带笑,旱烟卷烧着手指头都没感觉,他跟邻座的师长竖起大拇指,得意道:“这一次野营训练薛明翊可真是这个!我瞅着你家那个裤子都没了?” 跳伞以后谁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可能是密林,也可能是没有路的荆棘丛,反正身无长物各人自求多福。 到最后很多人身上连遮羞的衣服都没了,可人家薛明翊依然板板正正随时都能拉出去拍结婚照一样。 瞧,优秀是一方面,能体面优雅的优秀,那就更了不起啦。 老领导甚是欣慰。 他说着就又去掏邻座的烟丝,却被对方摁住了,大手往裤兜里使劲揣了揣,不肯分享那够劲儿的烟丝。 你显摆就显摆,还抽着我的烟跟我显摆! 美的你呢! “老陆你得意吧,我瞅着空军司令部看上你宝贝疙瘩了。” 陆师长浓眉竖起来,“那不成!我还等他接班呢!” 这时候通讯兵进来跟薛明翊耳语两句说家里来电话。 他闻言便和旁边人说一声然后去了通讯室。 让总机一级级转接的时候薛明翊还有些纳闷,家里到底什么事儿居然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年头发电报都容易吓到家里人,会觉得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若是普通人家打电话那跟天塌了差不多。 薛明翊向来冷静沉着,天大的事儿也不见半点慌乱,就去年初他爹病重家里也是写信说的,最后时刻才发了个电报让他回家见最后一面,所以今儿打电话就有点奇怪。 他身材高大,眉眼冷峻,过于凌厉的气势会让人忽略他英俊的容貌,让对面的通讯女兵都不敢偷摸打量太久。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有人拿起电话,一个男人喂喂两下又叫“明翊媳妇,电话通了。” 薛明翊:“?” 媳妇儿居然给他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儿? 他握着话筒,下意识放软语调:“喂,是我。” 他自以为语气温和,却把对面女兵吓得一个激灵,我的妈呀,薛团还真是吓人,跟自己媳妇儿通电话都这样冷言冷语的,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大好? 对面林苏叶两只手用力地攒着话筒,跟举着炸/药包一样紧张,自己想的热血沸腾是一回事,要骂人就是另一回事。 她不敢骂薛明翊! 她没胆儿。 对面的薛明翊静静地等她开口。 林苏叶试探道:“喂?” 声音太小,几经周转,到薛明翊那里几乎听不见。 他侦查兵出身,五感格外敏锐,到底是听见了,“是我,什么事儿?” 林苏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她想打电话想求证梦的真假,想问问他是不是刚陆空联合演习,他拿了第一得了一笔奖金。这会儿被薛明翊冷淡的腔调冻得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她不能这么问,这么问那不是坏事儿吗? 要薛明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她咋回答? 薛明翊没等到她的回话,微微蹙眉,“嗯?” 林苏叶脱口道:“当初结婚,你许我的彩礼啥时候给?” 薛明翊微微挑眉:“你要什么?” 当初结婚时间比较仓促,薛明翊说三转一响只能给她准备一样,让她挑,她当时害羞说不需要。 因为乡下结婚有个十块彩礼再给做两身衣服就不错,很少再准备其他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人的讲究,乡下人没那个档次。 薛明翊当初没来得及买,后来陆续给家里添置钟表、自行车,收音机要废电池,家里没通电,林苏叶不肯要。 林苏叶:“缝纫机。” 她怕薛明翊嫌弃她无理取闹,“现在结婚的年轻人都要缝纫机。做衣服不用手缝,省事,还快,我也要!” 对面没有立刻回应,林苏叶怕他不答应,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入耳中:“好,给你买。” 当初薛明翊不会是这样被赖上的吧!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主任没说话,他知道杨翠花富裕,她靠着供销社的工作没少倒卖粮票、吃食,他也得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翠花一咬牙:“五块钱给你,五斤粮票我没有,不过我刚买了两斤粉条,分你一斤。” 林苏叶:“行!你看,我是个很爽快的人。” 杨翠花:“……”爽快你大爷! 林苏叶把东西都装进自己挎包里,然后拿钱买字典。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了一句,“你大字不识一个,你买什么字典?” 林苏叶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我三个孩子读书呢。” 她也不懂买啥样的,不过之前听顾孟昭说过,就要最大个儿的,内容最全,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对照的,都得来一本。 一共15.85元,林苏叶豪爽地付了钱。 杨翠花忍不住又嘴她:“败家娘们,买这么多你想放茅房里擦屁股吧?” 林苏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杨翠花,你给我字典赔不是。要不我还得让你赔五块钱!” 杨翠花很想嘴硬,却脑子一抽,能屈能伸地给字典道了歉。 林苏叶哼了一声,翻开硬封面给杨翠花看扉页印着的大首长语录,“看见了?你还敢乱说?” 杨翠花上过小学,识字不少,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要是林苏叶整她,别说五块,五十块她也得给,就为这句话她就得被斗,甚至丢工作。 林苏叶:“麻烦你以后把嘴巴管管好,不许再造谣我们家明翊。” 薛明翊是她男人,她都没叫过明翊,她们倒是在这里叫得欢儿。 哼! 杨翠花忙点头,“知道了。” 她和林苏叶没啥大过节,有些后悔只为痛快嘴得罪人,这会儿看林苏叶没有得理不饶人,还点自己乱说话的毛病,她有点感激,人家林苏叶不是坏女人。 看杨翠花对林苏叶这么服从,张蜜蜜更不是个滋味。 她问道:“苏叶,你不是钱票被偷了吗?” 被偷了还买16块钱的字典?她在村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拿五十块现钱顶天了。 林苏叶斜了她一眼,“你偷的?” 张蜜蜜气得脸都黑了,“你咋污蔑人?” 林苏叶:“我钱分开放的,被偷了大半。哎,都怪我,带钱带多了。” 张蜜蜜:“……”你显摆个屁! 林苏叶买了字典,用挎包装着,这挎包是薛明翊拿回来的军挎包,俩孩子一直想要,她都没给,怕他们祸祸了。 三本大字典加上粉条,林苏叶背得有点吃力。 主任见状,就示意杨翠花:“行啦,你今儿早点下班,把人家送送回去,别路上出点啥事到时候又赖你。” 杨翠花忙给主任鞠躬,招呼张蜜蜜赶紧回家。 张蜜蜜是特意来托她买东西的。 张蜜蜜看着杨翠花狗腿地服侍林苏叶,心里酸溜溜的,却也只得跟上。 林苏叶故意埋怨,“我带了钱和票要去部队的,现在只能回家了。” 想到林苏叶可能被薛明翊抛弃,张蜜蜜又替她难过,“你真听林婉丽的要去部队闹?” 林苏叶:“她和你说什么了?” 张蜜蜜摇头,“没。” 林苏叶冷笑。 杨翠花:“你们说什么?” 林苏叶:“跟你没关系。” 杨翠花:“我已经赔钱赔礼了。” 林苏叶:“在我淤青退光之前,我不能完全原谅你。” 杨翠花来气:“泼妇!真能作!” 嘴上这样骂着,却小心翼翼地扶林苏叶上车,让熟人给让座位,还主动给林苏叶买车票。 五块钱都出了,不差这两毛钱。 林苏叶把两毛钱给她,“五块钱是你应该赔我的,车钱不用你出。” 杨翠花懒得和林苏叶争辩,直接揣起来。 张蜜蜜看林苏叶使唤杨翠花,而杨翠花一副抗拒却又顺从的样子,酸楚又嫉妒。她觉得自己才是林苏叶的好姐妹,就算闹过矛盾,在林苏叶心里也应该和别人不同才对。可林苏叶全程都没怎么搭理她,让她心里很难受。 她难受就想引起林苏叶的注意,“苏叶,我买了布要做衣服,你能用缝纫机帮我做吗?” 林苏叶:“你给钱有啥不能的?” 白做可不行。 现在供销社也有缝纫机合作组,做褂子七毛左右,裤子侧挖袋侧开门的五毛。 张蜜蜜就说回头去找她。 到大杨湾下车,日头还老高,杨翠花说去借自行车送林苏叶回家。 林苏叶:“你先去学校帮我悄悄看看薛磅礴有没有逃学,上课有没有睡觉。” 杨翠花:“…………”你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她气呼呼地往小学去。 有本家的老师看见,还惊讶她怎么来学校,“翠花回娘家呢?” 杨翠花婆家是大杨湾旁边的老榆沟生产队,距离大队二里路,她大儿子比哥俩小几个月,送到一年级让老师免费看孩子的。她懒得看自己儿子,她才无所谓逃学、成绩,反正就是混日子呗。 她站在窗外瞅瞅大军和小岭,她当然认识这俩孩子。瞧人家哥俩,长得真俊,有林苏叶的美有薛明翊的俊,再看看自己儿子,没眼看。 小岭此时正在难受呢。 反正妈没来陪读,他是不是能趴一会儿? 晌午他俩回家的时候林苏叶不在家,他们还纳闷呢,后来奶带着莎莎回来,莎莎说妈妈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他刚试探着把脑袋往桌上放,忍不住回头瞅,生怕林苏叶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还好,没来! 他脑袋刚要趴到胳膊上,桌底下的脚丫子被大军踩了一脚。 小岭嘶了一口气,瞪大军:“干嘛?” 大军:“窗外有眼睛。” 小岭猛得扭头,就对上杨翠花痴痴的眼神,吓得他一个激灵,立刻坐得笔挺。 我天呀,妈果然天天安排密探! 太吓人了,眼线无处不在啊! 杨翠花的儿子瞅着她,刚要喊娘,杨翠花却视而不见地转身走了。 儿子:“???” 杨翠花去跟林苏叶说一声。 林苏叶放了心,“行,谢啦,我自己回家。” 杨翠花:“别,我给你送到家,我安心,免得路上有个好歹赖着我。” 林苏叶也不争,就让她骑车送自己回家。 到了家门口,林苏叶:“我气消了,原谅你。” 虽然杨翠花嘴巴坏,但是敢于认错,也会照顾人,林苏叶决定不再计较。 杨翠花把大队要来的一小瓶药酒塞给林苏叶,“说你坏话的人是林婉丽的二姑姐。” 说完她骑上车就跑了。 林苏叶:好你个林婉丽!你给我等着! 婆婆和莎莎都不在,林苏叶就坐下喝水。 张蜜蜜从外面抱着一叠布进来。 林苏叶:“给谁做?” 张蜜蜜:“给家宝,男人嘛,得穿得体体面面的。” 林苏叶眉梢挑了一下,管他谁的衣服,给钱就做,她让张蜜蜜带人过来量量尺寸。 张蜜蜜一副知心姐妹的模样,“苏叶,你千万别去部队闹,薛明翊是你男人,你不顾及他的体面,那这日子还咋过?” 林苏叶警觉地看她,合着做衣服是幌子,她想干嘛? 张蜜蜜看她神态冷淡,“你别听林婉丽的,她……有点不怀好心思。” 林苏叶:“你怀?” 张蜜蜜被噎得黑脸都红了,忍不住道:“她嫉妒你呢,她挑唆你什么,你别信。” 林苏叶不耐烦:“我累了,你走吧。” 张蜜蜜看林苏叶对自己冷淡心里很复杂,她自诩从小和林苏叶感情好,这是别人不能比的。 虽然林苏叶生气不理她,可她知道她们还是好朋友。 听到人家说林苏叶的坏话,她也会主动澄清,林苏叶要是干傻事,她也想劝阻,虽然对方不领情。 她一边忍不住嫉妒,一边忍不住亲近,看到林苏叶有好事,她酸溜溜地嫉妒,看到林苏叶倒霉,她不觉得痛快,反而心疼。她想回到从前,两人互相倾诉烦恼,互相帮助。 越嫉妒越想和对方搞好关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反正就是想。 她又憋气又失望,“反正我是为你好。” 林苏叶想想,梦里也不见张蜜蜜来说呀,怎么现在她和连胜利一个两个发神经? 她试探道:“你和林婉丽关系那么好,就不怕我告诉她你背后说她坏话?” 张蜜蜜却把林苏叶这话理解成嫉妒自己和林婉丽好,她道:“我就算和她好,也比不上咱俩从小的情分呀。” 林苏叶就不想和她说了,还情分呢,别膈应人。她看张蜜蜜不做衣服,就推着往外走。 张蜜蜜急了,“林婉丽天天为你和连胜利吵架!” 林苏叶:“你昏头了吧?” 张蜜蜜:“我没骗你,我说真的!当初林婉丽抢走……” 看她又说自己知道的废话,林苏叶打断她:“不管他们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张蜜蜜:“连胜利他还惦记你!” 林苏叶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张蜜蜜看林苏叶对自己一点都不信任,就有一种你不听我的,等你倒霉再来找我哭的愤愤心理,“那天连胜利来找你,有人看见了!” 林苏叶懒得解释,直接把她推出去。 张蜜蜜碰了一鼻子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能拿着布离开。 林苏叶回家却开始犯嘀咕,连胜利那个混球惦记她? 他这是有毛病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当年他悔亲娶林婉丽,林苏叶并没有生气,毕竟相亲都是各家的选择,可过了八/九年说惦记她,林苏叶就分外恶心。 怪不得林婉丽上蹿下跳撺掇自己去找林婉晴的麻烦,合着嫉妒亲姐,还恨自己? 林婉丽抢了她相亲对象,相亲对象是个混蛋,她不打男人,打自己这个堂姐? 这是什么毛病? 想通林婉丽的目的,林苏叶眼前就豁然开朗,没薛明翊的事就不用他掺和。 林婉丽想让自己和林婉晴打架,自己就让她们姐俩打架,还得让他们夫妻打破头! 她坐在饭桌前抱着脑袋想怎么打回去,过了一会儿,还真让她想出一个办法! 林苏叶瞅着绿色的邮筒,寻思要不要给薛明翊打个电话,告诉他林婉丽造谣,让他查查?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摇摇头,上一次打电话会计就说总机一级级转,都能听见他们说啥,不好。 写信?就写林婉丽说你在部队有相好,还花钱养着她,顺便暗搓搓问问他你是不是借她钱,被人误会,趁机要回来?胡成鑫说不定快不行了,薛明翊不可能让他还钱。 要不等他麦收回家探亲悄悄说?可两人结婚八年,她就没和他说过什么私密的话儿,他那么严肃,被他看一眼她心里都一颤悠。 算了,她还是自己上吧!先把林婉丽为啥造谣套出来再说。 部队她现在是不敢去的,万一路上真出意外把自己小命丢了,她找谁说理去? 还是先收拾林婉丽,再对付林婉晴! 县供销社比公社的更加热闹,里面人头攒动,排队买今日供应。 有的柜台忙得脚不沾地,有的柜台闲得无事可做,几个柜员在那里闲磕牙。 林苏叶想买字典。米面粮油不需要她买,她也背不动,其他的没有票也买不了。 她瞅着空闲柜台几个闲聊的女人,竟然有张蜜蜜,还有个好像是大杨湾的杨翠花。 薛老婆子有两年和林苏叶格外不对付,整天说林苏叶高攀自己儿子,当初多少闺女想嫁给他,其中就有大杨湾大队长的女儿杨翠花。如果不是薛明翊娶了林苏叶,薛老婆子是中意杨翠花的,人家女方很乐意,可惜他没那意思。 林苏叶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就挤过人群往那边凑了凑。 可巧,她们真的在八卦她。 杨翠花:“她是漂亮,可心术不正。我听说当初她故意跳河让薛明翊救,赖上的。” “当年薛家说相亲认识的呀,难道有假?” “都结婚了,不得顾念老薛家名声呀。否则薛明翊能看上她?他从小就不喜欢看漂亮女同学,也不闲聊。” “啧啧,看不出挺有手段呢。” “她现在越发能作,整天给薛明翊打电话,我看明翊早晚得休了她。” “不能吧,都三个孩子,回头再生一个……” “怎么不能?薛明翊现在可是团长,多少漂亮的女文工通讯女兵盯着他呢。你们瞧着吧,不出两年就得离婚。漂亮有文化能赚钱的女文工和乡下没文化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你要哪个?” “那自然是漂亮女文工呀。” “看吧,你都知道选啥,他薛明翊不知道?” 林苏叶:……有女文工什么事儿? 搁以前听见人家说自己闲话,她会觉得不好意思,为了避免尴尬得第一时间躲开。 现在么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尴尬? 说别人闲话的不尴尬,她尴尬什么? 薛明翊不要你,你找他去,你说我坏话算什么? 这时候张蜜蜜说了一句:“他们夫妻感情挺好的。” 杨翠花:“拉倒吧,你和林苏叶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好意思说谎?” 林苏叶凑过去,笑道:“谁和林苏叶一起长大的也不如林苏叶自己知道啊,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呀。” 本人来了? 几个女人见状登时闹了个大尴尬,一个个脸涨得跟猪肝似的。 张蜜蜜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苏叶瞥了她一眼,轻蔑道:“怎么,在娘家就惯会说我坏话造谣,这会儿都各自嫁人,还这样呢?” 张蜜蜜黑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才没说你坏话,我刚才还替你解释呢。” 林苏叶冷笑:“不稀罕,你以后当不认识我就行,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张蜜蜜曾经是林苏叶小时候的玩伴儿。 她长得比林苏叶粗两圈,黑好几个色号,但是力气大,两人关系挺好。小时候被男孩子笑话是林苏叶的丑丫头,林苏叶还找哥哥教训那个男孩子维护她。 长大找对象的时候闹崩了。 起初林苏叶不知道,后来林母听村里人说就是张蜜蜜她娘跟相中林苏叶的婆婆说林苏叶娇气、好吃懒做不干活、就会打扮、不能生养。 林母去找张母理论,张母却说自己没造谣,只说林苏叶娇气不干活,这是事实,并没说不好生养,是她生得那么柔弱无力,人家婆婆自然会想她不好生养。 第 179 章 大智慧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她一边烧火摘菠菜,一边背诵学的拼音和笔划,再把眼前看到的东西比划一下怎么写。 菠菜、柴禾、烧火、锅灶、土炕、烟道…… 好些常用字她都不会! 哎,学习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看大军学得那么容易小岭学得直挠头,她还责怪小岭不认真,轮到自己也没学得多好。 怪不得人家说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小时候脑瓜好使,记性好学得快,这会儿就忘得更快。 虽然自己学得慢,她却毫不气馁,小时候奶奶常说人笨没关系,就怕懒吃不勤奋。只要勤加练习,都能做到普通人的档次。 说起来也得亏薛明翊赚钱多不用她养家糊口,否则她哪里有精力学习? 想到薛明翊她不禁有点出神,他虽然没多喜欢她,但是该尽的责任是很到位的。 正忙着呢,林婉丽来了。 看到林婉丽过来,林苏叶眼皮直跳,生怕林婉丽真是自己的扫把星,不过忙活一晌午她也冷静下来。 自己不能捆住林婉丽的脚,哪怕骂一顿撕破脸,林婉丽想过来晃悠自己也没辙。 既然碰面是不可避免的,那还是别躲着了。 自小奶奶就教过她,遇到问题不能躲,你越躲那问题越咬手,你一巴掌打回去那问题就会缩,你就能想办法解决。 当年她是这么解决自己婚姻的,如今也能这样解决未来的悲剧。 林苏叶从小骨骼细弱,跟着奶奶在家描花样剪纸做家务,后来奶奶去世爹娘哥哥们宠着也不用她下地。 因为生得细皮嫩肉极其美貌,从小喜欢她的青年就很多,爹娘以为女儿不愁找对象。 可其实乡下婚配的话语权在婆婆手里,很多人觉得林苏叶太漂亮容易惹是生非,嫌弃她太娇弱不能干活。 自然也有家境好不在意这个的,儿子喜欢就给他娶个可心的媳妇儿,小夫妻和美一辈子也挺好。 谁知道又有人开始信誓旦旦地谣传林苏叶太娇弱不能生养,那些婆婆们一听不干活还行,不能生育那可不行,全都打了退堂鼓,所以林苏叶的说亲之路挺坎坷的。 被搅黄了几门亲事,林母发狠要给女儿找个城里户口,直接拿工资不用种地,自然也不会遭人嫌弃。 九年前林苏叶相了一个县城吃公家饭的对象,叫连胜利。连胜利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谁知道却被林婉丽靠关系截胡。 林家爹娘气得够呛,想带着俩哥哥去和林婉丽爹娘讨公道,却被林苏叶制止了。 林苏叶对连胜利没什么感情儿,只当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而已,能被撬走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再者说是男方自己改变主意娶林婉丽,找女方家闹也掉价,让人笑话。 转年春天她就抓住机会嫁给更有前途的薛明翊,自然更不把连胜利当回事,但是她和林婉丽的梁子是结下的。 她和林婉丽有两年不来往。 后来张蜜蜜嫁过来,林婉丽见天往这里跑,几次主动上门道歉让林苏叶原谅她当初年轻,别怪妹夫云云。 林苏叶自小被奶奶教导做人要大气,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的事情没必要总记着。 她寻思嫁给薛明翊以后自己日子过得挺好,如果一直跟仇人似的倒像自己还惦记那男人似的,容易让薛明翊和公婆不舒服,她也就翻篇不再计较,但是和林婉丽一直不咸不淡。 她对林婉丽的感觉很简单,就是尽量远着,能不来往就不来往,每次都是林婉丽来看她,她从不主动来往。 可林婉丽对她的感觉就非常复杂,既羡慕嫉妒,又有点瞧不上,如今却是嫉妒得眼睛要滴血。 出嫁前她嫉妒林苏叶被家人宠着不下地,而她不但要下地,还干得多吃得差,大了被嫂子们挤兑搅家精,过得不舒坦就阴阳怪气林苏叶偷懒耍滑,导致林苏叶和她不亲近。 后来林苏叶被乡下婆婆们嫌弃废物花瓶、不好生养,最后好不容易谈个城里拿工资的好青年却被自己截胡,林婉丽就爽得很。 她原本以为林苏叶嫁给薛明翊以后肯定会被薛家嫌弃。 她为什么主动给林苏叶道歉,为什么每年来走亲戚? 就是想看林苏叶被婆婆嫌弃、被人笑话废物,这样心里就更爽。 可惜除了林苏叶刚结婚那会儿被婆婆嫌弃俩月,等怀孕又被精心伺候起来,不但能天天吃鸡蛋,薛明翊甚至给她弄奶粉喝,冬天生了双胞胎更是让老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林婉丽的期待落空,不但看不到笑话,反而眼睁睁看着林苏叶越过越好。如今林苏叶有薛明翊养着不用下地,生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比少女时候更丰润妩媚,美得让她这个女人都面红心热。 林苏叶林苏叶林苏叶! 林婉丽一天天的满脑子都是林苏叶。 她看林苏叶白嫩细腻的脸蛋心里嫉妒得慌,虚情假意地客套几句就说薛明翊的事儿。 林苏叶一边摘菠菜,摇头不信:“不可能的。” 林婉丽有点着急,“姐,我能骗你吗?我小姑子男人和姐夫一个部队的,她刚去部队探亲回来,亲眼所见呀。” 林苏叶眼神疑惑地看她,林婉丽为什么这么卖力忽悠自己? 林苏叶倒是没想过林婉丽会嫉妒自己,毕竟当年是林婉丽得了好处的,嫁进城里还安排了工作,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她想套林婉丽的话,便做出亲近的样子塞了一把菠菜给林婉丽一起摘,“婉丽啊,那女人是什么人?” 那个所谓的相好就是电视剧里女主的妈妈,也是林婉丽的亲姐林婉晴。 林婉丽难道不知道她说的是林婉晴? 她撺掇自己去部队找薛明翊和林婉晴闹腾,安得什么心? 她是想害林婉晴还是想害薛明翊? 她不管林婉晴怎么样,但是不能不管薛明翊,那可是自己孩子的爹,他不好了那她和孩子能好? 薛明翊和林婉丽没什么交集,更无恩怨,她得了什么人的好处要害他? 也许她是针对林婉晴这个亲姐姐? 林苏叶很想弄明白林婉丽为什么撺掇自己去部队闹。 林婉丽看她有点意动,加了把劲,“姐,你甭管她什么人,肯定不是好人。也不是我喜欢说三道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有亏欠,有事我肯定为你着想。” 林苏叶静静地看着她,说的这套的确和梦里一样。 前有薛明翊奖金,现有林婉丽挑拨,更加验证那个电视梦的真实性。 林婉丽卖力地忽悠林苏叶,恨不得把林苏叶的脑袋掰开直接把自己的意思灌输进去。 看她急得脸都红了,林苏叶越发觉得她心里有鬼。 梦里第一次自己没信,第二次林婉丽带照片来,第三次带女人的日记给她念。她就有些慌,想去部队找薛明翊问问,如果是真的要怎么办,如果是假的就回来和林婉丽彻底绝交,可惜谁也不知道她会出意外。 林苏叶决定刺激一下林婉丽看看能不能套取更多话儿来,笑着打断她,“婉丽呀,你也不用听别人造谣,你姐夫对我好着呢。”她歪头朝着林婉丽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我长得这么好看,儿女双全,你姐夫根本看不上别人。” 她语调温柔神情骄傲无比,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丽,让林婉丽跟被针扎了一样心口刺痛。 虽然九年前她抢了林苏叶的相亲对象,可婚后夫妻感情不温不火,现在更是几乎冻结。 本来连胜利就对这桩利益婚姻不满意,不到一个月她就感觉他后悔了,有一次他酒后吐真言是被逼着娶她的。 尤其她至今未生育,吃了各种汤药看了好些医生都没用,公婆诸多不满,连胜利更是碰都不想碰她了。 他总不由自主地夸林苏叶长得美貌、儿女双全,哪儿哪儿都好。 她知道他还惦记林苏叶! 但凡有人说谁漂亮,他就嗤之以鼻,说不及林苏叶一半好看。 这两年她找林苏叶不但享受不到最初的优越感反而更加生气,看着林苏叶在薛家不用下地干活,而薛明翊半点没有嫌弃她的样子,林婉丽就心理失衡得可怕。 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林苏叶倒霉! 嫉妒让她心理失衡,越难受就越想看林苏叶倒霉,久而久之都有些妄想和执念。 她盯着林苏叶娇嫩美艳的脸庞,一下子失了理智,开始下猛药刺激林苏叶,“姐,我是为你好,不管真假你别怪我,也别跟姐夫说是我说的呀。那女人的男人还没死呢,就花姐夫的钱,听说她以前是姐夫的相亲对象,阴差阳错嫁给姐夫的战友。姐夫心里一直惦记她,如今她男人要不行了,就等着和你离婚好娶她……” 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地胡说八道,林苏叶不由得想起奶奶的话:做人要大气,咱不和小气鬼计较,要是小气鬼算计咱们,那咱们也不能客气。 她抬手运足力气狠狠地扇了林婉丽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现在让他们亲密起来。 她也不再纠结顾孟昭输给俩孩子的事儿,只当顾孟昭送他们的见面礼,寻思过两天再送顾孟昭一些吃的做回礼。 哎呀,找到一个好老师真是棒棒哒。 林苏叶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不少。 吃过晚饭林苏叶抱着女儿指挥俩儿子写信。 薛老婆子在一边嗤啦嗤啦纳鞋底,忙着给俩孙子做鞋子。 林苏叶没让小姑出去捡柴禾,小姑就在一旁徒手捏核桃,把瓤投喂给俩侄子。 核桃是林苏叶娘家年前送来的,原打算留着过节招待客人,现在她觉得孩子最重要,就拿出来给孩子们补脑。 大军主笔。 小岭在一边上蹿下跳,“娘,你找人写信得花一毛钱吧,那给不给大军呀?” 林苏叶:“你哥都没要,你在这里叽歪,给你一顿打要不要?” 小岭吐吐舌头,他也就试探一下,给了就算他还账。 大军先写爸爸好,然后开始复述林苏叶的意思。 林苏叶:“家里一切都好,奶奶的腿没大问题,俩孩子再也不逃学,上课也认真听讲……你也多注意身体……” 大军自作主张把逃学的事儿删掉,换成亲妈跟着上学盯小岭上课,也开始学识字,又把和顾孟昭下棋、讲故事也写上。 林苏叶探头看看,见他写了不少字,里面有拼音,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字,她就让小岭也写两句。 小岭趴在那里吭哧瘪肚地写上一句,还擦掉几个字,顿时信纸就黑了一片。 大军:“…………!”脸也黑了。 林苏叶赶紧制止,嫌弃道:“别擦了,另外拿张纸自己写。” 擦坏了还得重写,以她的水平可写不了信,只能靠大军,这小子有心眼指定得要钱。 大军的财迷和抠门她深有感触,小岭上蹿下跳的要钱,指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小岭不服气:“我写得黑,你还不会写呢,不信你自己写一句!” 林苏叶:“……”她真的写不出一句,她才上几天学啊。她没好气道:“你可真有本事,就跟我这个没文化的妇女比,你咋不跟你哥比。” 小岭:“顾知青不让你多夸我嘛?” 林苏叶:“等你有地方让我夸,我狠夸,从太阳出来夸到落山。” 她指了指门框,那里有薛明翊给量出来的杠,“都去量一下身高,告诉你们爹。” 莎莎也跑去量,她努力踮着脚尖让自己长高高。 大军把三人的身高都写上,小岭非常执着他比大军高了两厘米这个事实。 小岭因为被林苏叶挤兑,不爽,就嘻嘻哈哈地挤兑林苏叶写信,“我爹还得说呢,家里有几个文盲?” 林苏叶就拿笔画几个人的简单头像,挽着纂儿的是奶奶,额头眉梢眼角有皱纹,再把小姑和三个孩子也都画上。 她想把各人名字标上,可除了简单的人口手上中下这种,但凡复杂点的她也不会写,单说这个薛字她就写不顺眼,所以还是算了。毕竟写字和描花样不同,花样稀疏结合,那字可密实得很。不管比划多少那字大小都一样,人口手和薛磅礴写一般大,这得多难? 林苏叶觉得挺难,她不想出丑。 莎莎看着圆脸大眼小嘴巴的娃娃画,乐得过去亲,“莎莎,莎莎。” 小岭:“少一个呢?” 林苏叶没画自己。 她只好把自己画上,画家人的时候她用心仔细,画自己潦草两笔拉倒。 小岭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又找个媳妇儿……” 不等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他赶紧捂着头躲开,免得给打笨了。 莎莎刚才在玩胭脂盒,摁了一些指印在信纸上,林苏叶就给她填上几笔画成小猪、小羊、小兔子。 莎莎看得好玩,也要摁画,自己用小手指一下下摁了一朵花出来。 林苏叶吧唧亲了闺女一口,“莎莎真厉害,会画画了。” 小岭看见自然也要玩,怕胭脂脱落他拿口子油抹一下手指再粘上胭脂摁指印,让林苏叶给画上狼,林苏叶就给画成野猴子。 小姑也摁了要嫂子给画成大孔雀和花。 林苏叶没见过孔雀,就照着墙上贴的锦鸡象征地添几笔,倒也生动有趣。 她会画花草鸟虫,因为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后来要给家里记账,不会写字就在本子上画简单的图形,一来二去倒是很会抓型,画出来的东西很有样。 薛老婆子虽然害羞,却也摁俩指印上去,林苏叶给画成了大公鸡和母鸡。 莎莎指着鸡屁股底下,“蛋蛋。” 林苏叶就给勾个椭圆,画上一个鸡蛋。 莎莎指指公鸡。 小岭笑道:“笨蛋莎莎,公鸡是不会下蛋的。” 小姑拍了他一巴掌,“不许说莎莎,莎莎说公鸡下就下。” 小岭看着亲妈又在公鸡那里画个蛋,简直了,轮到他就又打又骂特别讲原则,到妹妹这里公鸡都会下蛋了? 他不服气,自己躲去一边捣鼓,也折一张纸悄悄塞在信封里。 大军:“什么?” 小岭:“嘘——” 大军就没再管,反正他捣乱回头爹揍他,自己不管。 看孩子们积极地给薛明翊写信,林苏叶心里高兴,顾知青真有办法,写信果然能让他们多识字、促进父子感情。 她记挂薛明翊的钱,生怕有钱被林婉晴借走,所以得叮嘱一下。 她想说:家里孩子读书,老人身体弱,用钱地方多,如果有额外的奖金一定全部寄回来,但是就这么句话她也写不出来。 让大军写,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话有点虚,让人觉得她觉悟低,一分钱也不给男人留呢。 她就换个意思,让大军写家里要买本大字典,最好最全的那种,很贵,另外还得给莎莎买奶粉,如果他有钱就随信寄几块。 就几块钱夹在信纸里别人不知道,应该没问题。 一本学生小字典差不多一块二毛钱,要是买一本最大最厚的,估计得四块到五块钱。 林苏叶不知道具体多少,反正先要钱再说。 字典么,肯定要买的,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字典,都得买起来,以后孩子读书用得着,就他们不用了,她也能自学呢。 大军写完还犯嘀咕,亲妈现在懂得挺多嘛。 写完以后林苏叶让大军念一下。 大军记性好,林苏叶怎么说的,他怎么改的,都心中有数,念的时候也不会出错。 林苏叶听得很放心,就让大军把信封起来贴上邮票明天从大队寄出去。 薛老婆子忍不住嘟囔她,“又要钱!你不是才要了缝纫机?他爹哪里还有钱?” 林苏叶不管她,他有没有钱是他的事儿,要还是得要的。 转眼过了十天。 薛老婆子看林苏叶带着莎莎陪读辛苦,就想把孙女留家里。 林苏叶却不肯,莎莎跟着学东西比她这个亲妈快,她得让女儿早点学起来,以后考名牌大学。 俩孩子跟顾孟昭交往以后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大军越来越稳重,已经开始看更复杂的书,还把顾孟昭讲的历史人物事迹整理出来。 小岭跟着顾孟昭下棋磨性子,也能稍微坐住一些,虽然成绩依然没眼看,嘴边却也挂上潘东子、嘎子、胡汉三等电影人物,自己要做小战士,不能祸害群众一针一线。 不管怎么说,林苏叶挺满意的,她隔三差五让孩子给顾孟昭带吃食,倒把他也养得面色红润,越发清俊儒雅。 这日林苏叶和莎莎在学校等了一个半小时,还不见哥俩出来就去知青点找他们。 站在篱笆墙外就看到小岭正在显摆打弹弓呢。 小岭小腰板挺得直直的,瞄准,“咻”的一下子就把三米处的靶子打歪了。 大军面无表情。 顾孟昭鼓掌,夸道:“薛磅礴这准头真不错,好好练练以后就可以打活动靶子了。” 莎莎也拍着小手叫好,“哥哥,棒棒。” 小岭越发得意,“顾知青,这一次我赢了,明天我点故事。” 顾孟昭跟他们约好,哥俩轮流选比赛项目,昨天大军选下棋,今天小岭就选打弹弓,赢了的可以选明天的故事内容。 小岭和大军喜欢听的故事不一样。 大军喜欢听那些谋略故事,小岭喜欢听冲锋打仗的,哪怕潘东子、小兵张嘎都可以。 林苏叶让哥俩看着妹妹,她和顾孟昭聊几句。 顾孟昭对大军和小岭赞不绝口,全是夸的,“俩孩子真的聪明,小军记性好,领悟力强,小岭运动能力特别出色,打弹弓的准头比我们大人都厉害。” 林苏叶寻思那随爹呗。在梦里薛明翊原本想让俩孩子当兵的,谁知后来小岭不肯去。 “顾知青,小岭的学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着能提高一些嘛?” 顾孟昭对此也有点为难,因为学习不只是看专注力,还得看理解力和领悟力,小岭记性不错,脑瓜子也聪明,可他兴趣点不在这里,至少现在还没有学习的意识,你跟他讲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更遑论理解和领悟。 那根本就没辙。 他笑道:“嫂子,干嘛一定要逼着孩子学习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林苏叶不能说她想让小岭考大学啊,等他们长大考大学是更好的出路。 她只能推给薛明翊,“孩子爹想。” 顾孟昭看了她一眼,越发坚定大军是从薛明翊那里听来的。 他笑道:“那也不用急,小岭现在吃不进去。再过两年理解力上来,这点东西就很容易学。”现在学校讲的东西特别少,一二年级那点知识随随便便就能学,等孩子大了愿意学,一点都不晚。 林苏叶看他说得那么肯定,又对小岭的学习燃起一点希望。 辞别顾孟昭她带着孩子们回家。 路上遇到几个下工的妇女,她们看到林苏叶带着女儿和俩儿子一起放学,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关于林苏叶不下地这事儿,有些人已经眼热了八年,这阵子因为林苏叶跟着儿子上学又被反复拿出来说。 林苏叶体质特殊,从小骨头柔弱力气格外小,她爹娘哥哥们不要她下地,让她跟着奶奶在家做饭学针线。 当初薛明翊知道她不能干活,他乐意娶,公爹倒是没意见。 薛老婆子一开始满腹牢骚,觉得林苏叶不能干活没人要硬赖上自己儿子,结果林苏叶春天进门冬天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薛老婆子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再也不挑什么,毕竟她自己也干不了多少体力活儿。薛老婆子小时候裹脚,后来虽然放开却也受了摧残,嫁人后也不下地干活。 人家公婆没意见,有些人却喜欢踩林苏叶找优越感,什么“别看我长得没她好看,可我比她能干活,能赚工分养家”之类的言论就很多。 “满大队也没她这样的,年轻轻就不干活儿,赶上挨斗的地主婆儿了。” 一个皮肤略黑却很壮实的妇女道:“可别乱说,苏叶是身体弱不能干活,又不是偷懒耍滑,只能说她有福气嫁了个好男人。” “不说当年她故意跳河赖上薛明翊的吗?张蜜蜜,你和她一个村的,你知道咋回事不?” 黑壮妇女就是张蜜蜜,林苏叶小时候的玩伴儿,她支支吾吾,“没那回事,苏叶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薛团自己乐意的。” 那个嫉妒林苏叶的妇女就道:“我看薛明翊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他从小不喜欢看漂亮闺女。叫我说啊,他还不如娶你呢,能省多少买口粮的钱呢。” 张蜜蜜忙道:“那不好比的,苏叶会画画,针线活儿好,做饭好吃。” 某军区师部食堂。 薛明翊等人刚参加战友的婚礼。 又住了几天院的胡成鑫也过来参加,他脸色不好,揽着薛明翊的肩膀,端着酒杯感触道:“明翊,这辈子认识你,我胡成鑫值当了。” 薛明翊把他扶正,他不喜欢和人过分肢体接触,“言重了,咱们是一起参军的战友兄弟。” 胡成鑫拍拍他的肩膀,“明翊,以后要是兄弟我不在了,家里那几口子还托你……” 薛明翊微微蹙眉,“老胡,你喝醉了。” 胡成鑫长叹:“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如今瘦得厉害,感觉自己没多少日子了。 薛明翊把他的酒杯夺过去放在桌上,“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在一边和新娘几个说话的林婉晴端着酒杯过来,看他俩说话笑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胡成鑫笑道:“说老薛媳妇呢,他媳妇儿可漂亮了。” 薛明翊不带媳妇随军,大家都对他媳妇十分好奇。 林婉晴面色淡淡的,“我也听说了,明翊怎么不让弟妹随军呀?” 薛明翊眉眼冷淡,“家里亲戚多,舍不下。” 胡成鑫笑道:“老薛嫌随军苦,又枯燥,怕弟妹烦闷呢。” 林婉晴微微一笑,“是呢,从乡下过来,要是不识字的话,也不看书,每天除了做家务也没个说话的,是没有老家亲戚多方便,以后弟妹来了我多带她一起就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跑过来,喊道:“薛团,家里来信。” 薛明翊原本冷淡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她上次打电话要缝纫机,这次写信要什么? 林苏叶已经给他打过电话,有急事自然还会打,所以这封信不会是急事,那就是家信。 他大步走过去接信。 秦建民蹭得跑过来把信从通讯兵手里抢过去,“弟妹来的?给我瞅瞅有没有照片!” 薛明翊一个小擒拿就把他的胳膊拧住,把信夺回来,“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攒着信大步走了。 秦建民:“嗨,你们看见没,老薛他笑了!” 薛明翊回到自己办公室,这会儿大家都去食堂参加婚礼热闹,办公室静悄悄的,他迫不及待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 除了一张折叠的大信纸,居然还有一张单独的小信纸。 这是媳妇儿单独交代他的? 他心头一热,当即把信纸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登时身形一僵,两个耳朵瞬间红透了。 林苏叶露出一个不自信的表情,“不会……吧。要是忙不能回来,也得给点钱吧?” 林婉丽给她洗脑,“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家里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他两手一甩啥也不管。现在你受伤他还那么绝情,……我一想都心疼你。”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完全站在林苏叶这边,已经把薛明翊打成假想敌,只要薛明翊有一点不到位的,她就可以横加指责,让林苏叶发脾气。 她心下冷笑,这些没文化的乡下文盲,太好挑拨了。当年林苏叶几次亲事被搅黄,就是因为张蜜蜜她娘站在诸位婆婆的角度,指责林苏叶好吃懒做、狐狸精、不能生养,婆婆们一听那还了得? 这一招儿,林婉丽这些年对付同事以及其他人,屡试不爽。 林苏叶做出一副被她说得越发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把那条左腿用木板标起来,让林婉丽扶着她。 上一次她惊怒哀怒之下想骂他一顿,结果电话通了瞬间没脾气,不敢。他自小就没被人骂过,爹娘夸他懂事,首长更是把他当宝贝,她当着会计和电话的面还真不敢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拄着拐棍儿“瘸”着一条腿,大喇喇地让林婉丽帮她拨电话,“我腿断了,让他赶紧回来看我!” 会计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苏叶,你以为你柱个棍儿就真瘸了?你整天在队部墙外溜达我可看见呢。上一次打电话还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就颐指气使像个领导! 腿断了让男人回来看你?我看是想让男人回来休了你吧? 林婉丽却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捏紧手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就看她导演的好戏,林苏叶和薛明翊闹腾,薛明翊翻脸无情林苏叶大哭大闹,要去部队找领导做主。 军区师部。 秦建民大喊:“老薛,赶紧的,联欢会要开始了,今儿可是台柱子亲自献唱!” 这段时间他们天天特训、拉练,他和薛明翊还带队乘直升机去执行过一次秘密任务,之前的跳伞训练真到位一点都没白费。 昨天他俩刚回来,接下来能休息一段时间,今儿师部开联欢会他就把薛明翊拉过来凑热闹。 秦建民最喜欢的台柱子登台献唱,可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他激动得一定要拉薛明翊去看。 薛明翊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全部都是大部头专业书,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会儿被他强行拉着,通讯兵跑来说薛团电话。 秦建民:“肯定是师部喊咱们赶紧的。” 通讯兵:“是薛团家属,大杨湾大队打来的。” 秦建民:“真的?” 他刚要跟薛明翊说话,就感觉臂弯一空,薛明翊已经大步走远了。 秦建民:“……”这速度,是真快! 谁说薛团跟家属关系冷淡来着?去瞅瞅! 薛明翊大步走进通讯室,虽然速度快,却面不红气不喘。 见他过来,通讯兵们立刻竖起耳朵。 薛明翊拿起话筒:“喂,我是薛明翊。” 对面没说话,却有急促的呼吸声。 薛明翊一下子就分辨出对面的人是林苏叶,他舔了一下嘴唇,努力把语调放柔软:“家里有事?” 秦建民听薛明翊努力温柔的声音,咧咧嘴,真肉麻! 他凑过去,很想听薛明翊那个漂亮媳妇的声音,谁知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却凶巴巴的女声。 声音那么娇软还那么凶,真是……娇凶娇凶的。 “薛明翊,我腿摔断了,你不要多问,只管汇钱过来,十块三十是不够的的,怎么也得一两百,三五百更好!” 秦建民:“???!!!” 他感觉薛明翊瞬间绷紧了身体,气势都凛冽起来。 薛明翊屏住呼吸,“严重吗?有没有穿刺性……” “让你不要多问!”小媳妇儿更凶了。 薛明翊面色冷峻,握住话筒的手指都绷紧,一向杀伐果断的他这会儿居然呆了两秒,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发脾气的媳妇儿。 第 180 章 又又丢了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 梦里薛明翊工作忙和孩子们缺乏亲密的联系,孩子不亲近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父子越来越生分。 现在让他们亲密起来。 她也不再纠结顾孟昭输给俩孩子的事儿,只当顾孟昭送他们的见面礼,寻思过两天再送顾孟昭一些吃的做回礼。 哎呀,找到一个好老师真是棒棒哒。 林苏叶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不少。 吃过晚饭林苏叶抱着女儿指挥俩儿子写信。 薛老婆子在一边嗤啦嗤啦纳鞋底,忙着给俩孙子做鞋子。 林苏叶没让小姑出去捡柴禾,小姑就在一旁徒手捏核桃,把瓤投喂给俩侄子。 核桃是林苏叶娘家年前送来的,原打算留着过节招待客人,现在她觉得孩子最重要,就拿出来给孩子们补脑。 大军主笔。 小岭在一边上蹿下跳,“娘,你找人写信得花一毛钱吧,那给不给大军呀?” 林苏叶:“你哥都没要,你在这里叽歪,给你一顿打要不要?” 小岭吐吐舌头,他也就试探一下,给了就算他还账。 大军先写爸爸好,然后开始复述林苏叶的意思。 林苏叶:“家里一切都好,奶奶的腿没大问题,俩孩子再也不逃学,上课也认真听讲……你也多注意身体……” 大军自作主张把逃学的事儿删掉,换成亲妈跟着上学盯小岭上课,也开始学识字,又把和顾孟昭下棋、讲故事也写上。 林苏叶探头看看,见他写了不少字,里面有拼音,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字,她就让小岭也写两句。 小岭趴在那里吭哧瘪肚地写上一句,还擦掉几个字,顿时信纸就黑了一片。 大军:“…………!”脸也黑了。 林苏叶赶紧制止,嫌弃道:“别擦了,另外拿张纸自己写。” 擦坏了还得重写,以她的水平可写不了信,只能靠大军,这小子有心眼指定得要钱。 大军的财迷和抠门她深有感触,小岭上蹿下跳的要钱,指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小岭不服气:“我写得黑,你还不会写呢,不信你自己写一句!” 林苏叶:“……”她真的写不出一句,她才上几天学啊。她没好气道:“你可真有本事,就跟我这个没文化的妇女比,你咋不跟你哥比。” 小岭:“顾知青不让你多夸我嘛?” 林苏叶:“等你有地方让我夸,我狠夸,从太阳出来夸到落山。” 她指了指门框,那里有薛明翊给量出来的杠,“都去量一下身高,告诉你们爹。” 莎莎也跑去量,她努力踮着脚尖让自己长高高。 大军把三人的身高都写上,小岭非常执着他比大军高了两厘米这个事实。 小岭因为被林苏叶挤兑,不爽,就嘻嘻哈哈地挤兑林苏叶写信,“我爹还得说呢,家里有几个文盲?” 林苏叶就拿笔画几个人的简单头像,挽着纂儿的是奶奶,额头眉梢眼角有皱纹,再把小姑和三个孩子也都画上。 她想把各人名字标上,可除了简单的人口手上中下这种,但凡复杂点的她也不会写,单说这个薛字她就写不顺眼,所以还是算了。毕竟写字和描花样不同,花样稀疏结合,那字可密实得很。不管比划多少那字大小都一样,人口手和薛磅礴写一般大,这得多难? 林苏叶觉得挺难,她不想出丑。 莎莎看着圆脸大眼小嘴巴的娃娃画,乐得过去亲,“莎莎,莎莎。” 小岭:“少一个呢?” 林苏叶没画自己。 她只好把自己画上,画家人的时候她用心仔细,画自己潦草两笔拉倒。 小岭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又找个媳妇儿……” 不等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他赶紧捂着头躲开,免得给打笨了。 莎莎刚才在玩胭脂盒,摁了一些指印在信纸上,林苏叶就给她填上几笔画成小猪、小羊、小兔子。 莎莎看得好玩,也要摁画,自己用小手指一下下摁了一朵花出来。 林苏叶吧唧亲了闺女一口,“莎莎真厉害,会画画了。” 小岭看见自然也要玩,怕胭脂脱落他拿口子油抹一下手指再粘上胭脂摁指印,让林苏叶给画上狼,林苏叶就给画成野猴子。 小姑也摁了要嫂子给画成大孔雀和花。 林苏叶没见过孔雀,就照着墙上贴的锦鸡象征地添几笔,倒也生动有趣。 她会画花草鸟虫,因为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后来要给家里记账,不会写字就在本子上画简单的图形,一来二去倒是很会抓型,画出来的东西很有样。 薛老婆子虽然害羞,却也摁俩指印上去,林苏叶给画成了大公鸡和母鸡。 莎莎指着鸡屁股底下,“蛋蛋。” 林苏叶就给勾个椭圆,画上一个鸡蛋。 莎莎指指公鸡。 小岭笑道:“笨蛋莎莎,公鸡是不会下蛋的。” 小姑拍了他一巴掌,“不许说莎莎,莎莎说公鸡下就下。” 小岭看着亲妈又在公鸡那里画个蛋,简直了,轮到他就又打又骂特别讲原则,到妹妹这里公鸡都会下蛋了? 他不服气,自己躲去一边捣鼓,也折一张纸悄悄塞在信封里。 大军:“什么?” 小岭:“嘘——” 大军就没再管,反正他捣乱回头爹揍他,自己不管。 看孩子们积极地给薛明翊写信,林苏叶心里高兴,顾知青真有办法,写信果然能让他们多识字、促进父子感情。 她记挂薛明翊的钱,生怕有钱被林婉晴借走,所以得叮嘱一下。 她想说:家里孩子读书,老人身体弱,用钱地方多,如果有额外的奖金一定全部寄回来,但是就这么句话她也写不出来。 让大军写,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话有点虚,让人觉得她觉悟低,一分钱也不给男人留呢。 她就换个意思,让大军写家里要买本大字典,最好最全的那种,很贵,另外还得给莎莎买奶粉,如果他有钱就随信寄几块。 就几块钱夹在信纸里别人不知道,应该没问题。 一本学生小字典差不多一块二毛钱,要是买一本最大最厚的,估计得四块到五块钱。 林苏叶不知道具体多少,反正先要钱再说。 字典么,肯定要买的,汉语字典、词典、英汉字典,都得买起来,以后孩子读书用得着,就他们不用了,她也能自学呢。 大军写完还犯嘀咕,亲妈现在懂得挺多嘛。 写完以后林苏叶让大军念一下。 大军记性好,林苏叶怎么说的,他怎么改的,都心中有数,念的时候也不会出错。 林苏叶听得很放心,就让大军把信封起来贴上邮票明天从大队寄出去。 薛老婆子忍不住嘟囔她,“又要钱!你不是才要了缝纫机?他爹哪里还有钱?” 林苏叶不管她,他有没有钱是他的事儿,要还是得要的。 转眼过了十天。 薛老婆子看林苏叶带着莎莎陪读辛苦,就想把孙女留家里。 林苏叶却不肯,莎莎跟着学东西比她这个亲妈快,她得让女儿早点学起来,以后考名牌大学。 俩孩子跟顾孟昭交往以后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大军越来越稳重,已经开始看更复杂的书,还把顾孟昭讲的历史人物事迹整理出来。 小岭跟着顾孟昭下棋磨性子,也能稍微坐住一些,虽然成绩依然没眼看,嘴边却也挂上潘东子、嘎子、胡汉三等电影人物,自己要做小战士,不能祸害群众一针一线。 不管怎么说,林苏叶挺满意的,她隔三差五让孩子给顾孟昭带吃食,倒把他也养得面色红润,越发清俊儒雅。 这日林苏叶和莎莎在学校等了一个半小时,还不见哥俩出来就去知青点找他们。 站在篱笆墙外就看到小岭正在显摆打弹弓呢。 小岭小腰板挺得直直的,瞄准,“咻”的一下子就把三米处的靶子打歪了。 大军面无表情。 顾孟昭鼓掌,夸道:“薛磅礴这准头真不错,好好练练以后就可以打活动靶子了。” 莎莎也拍着小手叫好,“哥哥,棒棒。” 小岭越发得意,“顾知青,这一次我赢了,明天我点故事。” 顾孟昭跟他们约好,哥俩轮流选比赛项目,昨天大军选下棋,今天小岭就选打弹弓,赢了的可以选明天的故事内容。 小岭和大军喜欢听的故事不一样。 大军喜欢听那些谋略故事,小岭喜欢听冲锋打仗的,哪怕潘东子、小兵张嘎都可以。 林苏叶让哥俩看着妹妹,她和顾孟昭聊几句。 顾孟昭对大军和小岭赞不绝口,全是夸的,“俩孩子真的聪明,小军记性好,领悟力强,小岭运动能力特别出色,打弹弓的准头比我们大人都厉害。” 林苏叶寻思那随爹呗。在梦里薛明翊原本想让俩孩子当兵的,谁知后来小岭不肯去。 “顾知青,小岭的学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着能提高一些嘛?” 顾孟昭对此也有点为难,因为学习不只是看专注力,还得看理解力和领悟力,小岭记性不错,脑瓜子也聪明,可他兴趣点不在这里,至少现在还没有学习的意识,你跟他讲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更遑论理解和领悟。 那根本就没辙。 他笑道:“嫂子,干嘛一定要逼着孩子学习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林苏叶不能说她想让小岭考大学啊,等他们长大考大学是更好的出路。 她只能推给薛明翊,“孩子爹想。” 顾孟昭看了她一眼,越发坚定大军是从薛明翊那里听来的。 他笑道:“那也不用急,小岭现在吃不进去。再过两年理解力上来,这点东西就很容易学。”现在学校讲的东西特别少,一二年级那点知识随随便便就能学,等孩子大了愿意学,一点都不晚。 林苏叶看他说得那么肯定,又对小岭的学习燃起一点希望。 辞别顾孟昭她带着孩子们回家。 路上遇到几个下工的妇女,她们看到林苏叶带着女儿和俩儿子一起放学,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关于林苏叶不下地这事儿,有些人已经眼热了八年,这阵子因为林苏叶跟着儿子上学又被反复拿出来说。 林苏叶体质特殊,从小骨头柔弱力气格外小,她爹娘哥哥们不要她下地,让她跟着奶奶在家做饭学针线。 当初薛明翊知道她不能干活,他乐意娶,公爹倒是没意见。 薛老婆子一开始满腹牢骚,觉得林苏叶不能干活没人要硬赖上自己儿子,结果林苏叶春天进门冬天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薛老婆子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再也不挑什么,毕竟她自己也干不了多少体力活儿。薛老婆子小时候裹脚,后来虽然放开却也受了摧残,嫁人后也不下地干活。 人家公婆没意见,有些人却喜欢踩林苏叶找优越感,什么“别看我长得没她好看,可我比她能干活,能赚工分养家”之类的言论就很多。 “满大队也没她这样的,年轻轻就不干活儿,赶上挨斗的地主婆儿了。” 一个皮肤略黑却很壮实的妇女道:“可别乱说,苏叶是身体弱不能干活,又不是偷懒耍滑,只能说她有福气嫁了个好男人。” “不说当年她故意跳河赖上薛明翊的吗?张蜜蜜,你和她一个村的,你知道咋回事不?” 黑壮妇女就是张蜜蜜,林苏叶小时候的玩伴儿,她支支吾吾,“没那回事,苏叶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薛团自己乐意的。” 那个嫉妒林苏叶的妇女就道:“我看薛明翊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他从小不喜欢看漂亮闺女。叫我说啊,他还不如娶你呢,能省多少买口粮的钱呢。” 张蜜蜜忙道:“那不好比的,苏叶会画画,针线活儿好,做饭好吃。” 某军区师部食堂。 薛明翊等人刚参加战友的婚礼。 又住了几天院的胡成鑫也过来参加,他脸色不好,揽着薛明翊的肩膀,端着酒杯感触道:“明翊,这辈子认识你,我胡成鑫值当了。” 薛明翊把他扶正,他不喜欢和人过分肢体接触,“言重了,咱们是一起参军的战友兄弟。” 胡成鑫拍拍他的肩膀,“明翊,以后要是兄弟我不在了,家里那几口子还托你……” 薛明翊微微蹙眉,“老胡,你喝醉了。” 胡成鑫长叹:“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如今瘦得厉害,感觉自己没多少日子了。 薛明翊把他的酒杯夺过去放在桌上,“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在一边和新娘几个说话的林婉晴端着酒杯过来,看他俩说话笑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胡成鑫笑道:“说老薛媳妇呢,他媳妇儿可漂亮了。” 薛明翊不带媳妇随军,大家都对他媳妇十分好奇。 林婉晴面色淡淡的,“我也听说了,明翊怎么不让弟妹随军呀?” 薛明翊眉眼冷淡,“家里亲戚多,舍不下。” 胡成鑫笑道:“老薛嫌随军苦,又枯燥,怕弟妹烦闷呢。” 林婉晴微微一笑,“是呢,从乡下过来,要是不识字的话,也不看书,每天除了做家务也没个说话的,是没有老家亲戚多方便,以后弟妹来了我多带她一起就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通讯兵跑过来,喊道:“薛团,家里来信。” 薛明翊原本冷淡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她上次打电话要缝纫机,这次写信要什么? 林苏叶已经给他打过电话,有急事自然还会打,所以这封信不会是急事,那就是家信。 他大步走过去接信。 秦建民蹭得跑过来把信从通讯兵手里抢过去,“弟妹来的?给我瞅瞅有没有照片!” 薛明翊一个小擒拿就把他的胳膊拧住,把信夺回来,“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攒着信大步走了。 秦建民:“嗨,你们看见没,老薛他笑了!” 薛明翊回到自己办公室,这会儿大家都去食堂参加婚礼热闹,办公室静悄悄的,他迫不及待撕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 除了一张折叠的大信纸,居然还有一张单独的小信纸。 这是媳妇儿单独交代他的? 他心头一热,当即把信纸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登时身形一僵,两个耳朵瞬间红透了。 她从来没见林苏叶这样过,着实有点吓到,不过想想孙子那挨打的小屁股,她又心疼又生气,只是的确自己和孙子理亏,就不能和林苏叶硬碰硬。 林苏叶开门,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事儿人一样瞥了俩孩子一眼,“从今天开始,你们给我好好读书,要是再敢逃学我绝对不客气。奶奶也当见证,下一次再逃学谁都别想耍混,我狠打。” 薛老婆子瑟缩了一下,看给你厉害的,还能连我也打不成?嘴上却笑道:“孩子不敢了,哪里还敢啊,你那么厉害,吓死我们了。” 大军看了林苏叶一眼,原以为妈哭了,不过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也没事,他就松了口气。 小岭则没心没肺的,捧着屁股哎呀卖惨,压根就想不到林苏叶会哭。 在小孩子的眼里,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不怕疼不怕累更不会哭。 他瞅着林苏叶,“妈,都快放学了,是不是……下午就不去了?” 林苏叶让他们别做梦,吃过晌饭赶紧滚去学校。 薛老婆子心疼俩孙子,晌午炖了一碗鸡蛋羹,用了俩鸡蛋兑水炖出来的,一大碗。 小姑今天跟着去拉水种庄稼,晌午薛老婆子给送饭不回来吃。 林苏叶去隔壁把和邻居孩子玩的小女儿莎莎抱回来吃饭。 莎莎生得尤其漂亮,雪白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林苏叶如出一辙。 她软糯糯的小声调娇滴滴的,“妈妈,饭饭。” 林苏叶抱着女儿心里就软成一汪水,格外温柔,这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呀,她教女儿说话:“莎莎,说吃饭。” 莎莎说了几次都是饭饭。 小岭哭丧着脸,“莎莎,你咋不在家呢?” 妈最疼妹妹,要是妹妹在家抱着妈的大腿一哭,那自己就不用挨揍了。 嘶,是真疼! 妈真狠! 莎莎看他身上脏兮兮的,蹙起好看的眉毛,一脸嫌弃:“噫~脏脏。” 小岭却不以为意,得意地显摆自己左耳朵会动,挨了打虽然疼,可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林苏叶瞪了小岭一眼,又耐心地教女儿说话。 薛老婆子想到自己孙子挨打,看林苏叶对女儿温柔对小岭苛刻就觉得碍眼,忍不住讥讽道:“别费劲啦,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女孩子说话早,十个来月就会说,这都三岁小嘴早就得叭叭的了。” 林苏叶:“她爷爷、她爹、她大哥都不爱说话,她能多早说?又不随你。” 薛老婆子:“人家是不爱说,她是不会,不会!” 她把对林苏叶的不满发泄在小孙女身上,对儿媳妇偏心女儿很是来气。 林苏叶:“他俩四岁还说不利索呢,哥哥还叫得得,也不耽误小岭现在成了个话痨。” 薛老婆子受不了她说自己俩宝贝孙子,哼了一声,就把鸡蛋羹分成两份,一个孙子一份。 林苏叶眼疾手快,一把将多的一碗抢过去,拿勺子喂给莎莎吃,“他俩那么大,不用天天吃鸡蛋。” 薛老婆子:“我滴个老天爷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娘呢!” 林苏叶:“没事,有你这个亲奶奶就行。” 她给女儿小口小口的喂鸡蛋羹。 那边小岭和大军开始抢鸡蛋羹吃。 别看大军平时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却不慢,实在是被弟弟训练出来了,慢了就吃不到。 兄弟俩没少因为吃的打架。 小岭急性子跟猪八戒一样有点吃的就三两口吃掉,大军却仔细一些,喜欢慢慢品尝,小岭吃完就想抢吃哥哥的,就少不得要打架。 就四五岁的时候,薛老婆子给他俩一人一个鸡蛋,小岭三两口就塞嘴里吃掉,大军还一小口一小口吃呢,小岭回头就抢过来塞自己嘴里,被抢了吃的大军一脸懵逼呆滞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然后就和小岭打架。 一开始大军打不过小岭,后来就势均力敌,再后来大军就能出奇制胜。 没办法,脑子好使。 最后一口小岭想吃,他用手摁着大军的手臂,大军则直接把碗端走,一口喝进去。 小岭:“哈哈,小军你越来越厉害了,不愧是我的兵。” 他总觉得自己比大军高,所以喜欢叫对方小军。 大军嗤了一声:“你认命吧,抢不过我的。” 林苏叶嫌他俩烦,喊着让他俩赶紧去上学。 薛老婆子悄悄追出去,一人给他俩五分钱,“乖孙子,买糖吃呀。” 大军把钱揣进兜里,小岭则喜上眉梢上蹿下跳。 大军踢了他一脚:“你安静。” 生怕亲妈听不见是怎么的? 哥俩离开薛家屯去前面的大杨湾上学,大杨湾是大队,薛家屯是下属的生产队,距离不到三里地,孩子们腿着也抬脚功夫就到。 路上大军道:“你把钱给我。” 小岭:“不行,我要买糖吃。” 大军:“你买的和家里的一样。” 小岭:“味儿不一样,买的有橘子味,奶味儿。” 大军:“你给我,我不告诉妈你考倒数。” 看妈那个架势,知道小岭考倒数指定还得挨打。 小岭顿时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把五分钱给了大军。 大军立刻拿着钱就往另外一条路跑。 小岭:“你个财迷,为了钱你也愿意和我说话了!”他拔脚就追上去,嘿嘿,大军居然又逃学,他也不去学校。 大军喜欢看小人书,大队没有,得去公社买。 城关公社离这儿五里路,也不远。 哥俩压根就没把林苏叶的威胁当回事,高高兴兴地去公社花钱了。 看着哥俩上学去,林苏叶松了一口气,俩孩子不是那种没有救的坏孩子,还是可以改好的。 虽然孩子被她吓唬一顿保证不敢逃学,可林苏叶还是不放心,只要没看到孩子们成家立业有出息,过上和噩梦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就不会放心的。 生儿100岁,长忧99,当娘的是没办法彻底放心的。 她坐不住,得去学校问问老师孩子的学习情况。 只上学还不行,学好才是目的。大军的学习她不担心,这小岭就很成问题。 薛老婆子:“你操不完的闲心,我和你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刚打了他,他哪里还敢逃学,不用去盯着啦。” 林苏叶:“我得去跟老师聊聊他们的成绩。” 薛老婆子:“有什么好聊的。他俩随爷爷和爹,聪明着呢。” 林苏叶不搭理她。 薛老婆子故意拿捏她,“你要去,我可不给看孩子。” 春寒料峭,林苏叶给女儿围上围脖,自己也穿戴好,牵着女儿娇嫩的小手,“那我们就走着去。” 三里路而已,走一段路,背一会儿,并不会累。 薛老婆子却眼皮直跳,总觉得不好。她实在是了解俩孙子,大军还好说,肯定会乖乖去学校,可小岭未必。这孩子属钱咬手那一伙儿的,兜里不能有钱,一分钱都不能过夜,否则怕咬手,指定得花出去。 一般人放学去买,他绝对是上学前去买,这要是被他们亲妈撞上,哎呦喂,老天爷啊,这可咋整啊。 薛老婆子也急得要命,也不纳鞋底了,寻思小岭肯定去大队小卖部买零嘴儿,她就绕路往大队小卖部去找他。 三里地走不了多少时间,林苏叶抱着莎莎到了学校,就见好几个孩子在学校围墙外面嘻嘻哈哈打闹呢。 这时候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十岁以内的孩子干不动什么活儿,家里就打发来读书,其实就是让老师给看孩子,别跑出去祸祸人。 大一点能干活赚工分,家长基本就不让他们读书,都回家下地挣工分了。 真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的,反而是那些成分不好,祖上出过读书人,享受过知识福利的家庭。 大杨湾大队下辖五个生产队,学龄孩子不少,加上其他大队四年级以后也来这里读书,所以小学规模不小。 学生多老师就会多一些,也有正儿八经的校长。 林苏叶直接去找校长薛英福,他是薛家屯的人,她跟着薛明翊叫他叔。 因为薛明翊的关系大家对俩孩子也多有关照,又是本村的叔,所以林苏叶找他了解情况。 薛英福看到她还挺纳闷的,因为很少有家长会关心孩子学习,毕竟现在都是学习无用论嘛。 “明翊媳妇,大军学习好着哪。” 林苏叶:“小岭呢?” 薛英福笑道:“他俩读书有点早,大军坐得住,小岭坐不住,孩子不一样嘛,正常。” 林苏叶就知道小岭这学习很差劲啊。 她更要问个明白了,不问不知道,一问真着急。 大军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比班上大两岁的孩子成绩都好,而小岭则是和几个不学习的孩子并列倒数第一。 呵呵。 真行! 她跟校长告辞,就领着莎莎去一年级教室,想偷摸看看小岭的情况。 结果一问,气得她差点冒烟:俩孩子居然没来上学! 小岭还算了,大军居然也没来! 上午她才抓到两人逃学,发火打了他们,结果眨眼下午又逃学! 难道他们没感觉到她的怒气吗? 她当时又怕又急,又气又怒,生怕他们重蹈覆辙,可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感受到,一点都不体谅老母亲的不容易,居然又……逃学! 林苏叶简直要气炸了! 莎莎都感觉妈妈勃发的怒气,小手挠着林苏叶的掌心,“妈妈,不气气。“ 林苏叶深吸一口气,把女儿背起来,也顾不得累就大步往外走。 小哥俩这会儿正从公社往回走,大军精选了一本小人书,剩下的钱买了两块糖,给小岭一块,留一块给莎莎,他则不吃。 大军:“糖留给你俩吃。” 小岭感激得很,“小军你真好,你真是个好兄弟,你放心等我下一次管奶要了钱,给你买好多小人书。我和你说,我知道奶藏钱的地方,她就把钱放在炕席底下,哈哈……” 大军瞥了他一眼,真聒噪话痨,还有奶藏钱的地方早八百年他就知道,这小子居然才知道。 他提醒道:“不许拿。” 不问自取是为偷。 小岭:“我要奶就给,我才不偷呢。” 俩人从公社回来也不去学校,决定直接回村玩一会儿再回家。 薛老婆子去大队小卖部没看到俩孩子,悄悄去学校就看到林苏叶气呼呼地抱着孩子往外走,她就知道坏了,也赶紧从另外小道儿回家。 最后三拨人在村口/交汇。 前些天听知情人说林苏叶靠狐狸精手段赖上薛明翊,她就瞧不上,忍不住说难听的。 哪里知道给人打了。 她这是被赖上了呀。 当初薛明翊不会是这样被赖上的吧! 林苏叶睇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杨翠花一眼,整理好衣服出去找主任做主。 主任也为难,一块钱搞不定? 这时候一块钱真的不少,去医院挂个号五分钱,看个病加上拿药顶多两毛钱。除非骨折厉害需要打钢钉住院的,一般骨折骨裂顶多就是打夹板石膏之类的,拿点药回去养,也不需要多少钱。 林苏叶还能走,肯定不是骨折,年轻人摔一下哪那么容易骨折? 张蜜蜜之前看杨翠花说林苏叶坏话,有点为林苏叶不平,还想维护一二,现在看林苏叶撒泼讹杨翠花,又觉得林苏叶过分,甚至看到泼辣的杨翠花居然对林苏叶心软,她又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想和林苏叶好,一边不受控制的嫉妒,“苏叶,你伤得也没那么厉害,要不算……” 林苏叶白了她一眼,“你算老几?你替我做主?” 张蜜蜜被噎得往后退了一下,实在是没脸。 杨翠花咬牙狠心地说:“好了,我给你五块!” 她原本想说两块,只是想到雪白娇嫩的皮肤上那一块青紫,她觉得两块钱不行,还是狠狠心给五块吧。 一次性了断。 她公爹是本村生产队长,家境原本就好,她来县供销社当营业员还倒卖点什么,男人在村里拿满工分,家里过得挺宽裕。 五块钱,她出得起。 她让主任和张蜜蜜作证,五块钱两清,不许林苏叶再纠缠。 主任惊呆了,五块? 这杨翠花在县供销社做营业员,一个月也就三十块工资呢,一下子给五块? 张蜜蜜愕然地看着杨翠花,不可遏制地冒酸水,“苏叶,你这……可赚大了。” 林苏叶冷冷道:“那你也让她推一把啊。” 张蜜蜜心道,我这么摔一下,半点青也不待有的,一分钱也赚不到。 杨翠花却想我要是推了别人,我顶多给五分。 林苏叶知道自己的身体,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很快。 这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吧,虽然过于脆弱,愈合力却极强。 也不怪杨翠花害怕,薛明翊那样的硬汉当初都惊得变了脸色。 说句笑话,她生了个讹人的身子。 但是林苏叶不想太容易放过杨翠花,谁让她嘴贱!她愁眉苦脸的,“给钱有啥用,我路上钱票都没偷了,饭都没得吃。你给我三块钱,再给我五斤粮票。” 张蜜蜜觉得林苏叶太作了! 黑市上一斤粮票至少一块钱!还得担风险!你张口就是五斤,这不等于要人家杨翠花八块钱吗? 第 181 章 正文完结 林苏叶上次丢自行车的事儿就和顾孟昭说了,这一次才和小姑说的,却一直没和家里人说。 当父母的不自觉就会带上一种“我当年”的滤镜,我小时候多乖,我读书时候多认真,我平时多仔细之类的,统统都是大人面对孩子时不自觉地美化自己。 第一次还知道是为了激励孩子给孩子树立个榜样,结果次数说多了自己都信了。 林苏叶总是叮嘱小岭要细心,不要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主要是小岭时常丢东西,铅笔橡皮这是小意思,有时候衣服书包都能放下就忘了。 小岭丢三落四的时候林苏叶是会说他的,这会儿自己连着丢两辆自行车,虽然是偷车贼气人,可结果的确是连丢两辆车。 她当然不好意思啦! 她咳嗽一声,笑了笑,“就可能被小偷儿盯上了。” 莎莎仰头看她,“妈妈,你遇到困难怎么不和我们说呢?”她立刻哒哒跑去房间,把自己的存钱罐抱出来往桌上一顿,“妈妈,给你买新车!” 小岭也从屋里跑出来,“妈,我跟学校请个假,去美院帮你抓偷车贼,就不信抓不到他!抓到偷车贼让他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 林苏叶:“!!”你又咋知道我想这样? 顾孟昭和小姑笑得不行。 那边薛老婆子又开始给大孙子找补,“哎呀呀,整天笑话我们小岭丢三落四,这下你知道丢东西不总是自己的错了吧?这东西啊有时候是被人偷了,有时候就是自己长腿跑了!” 小岭使劲点头,“对,我那些橡皮真的不是我自己丢的,它们长了腿跑的,妈你以后别说我。” 大军瞥了他一眼,“你用完不放回铅笔盒,随手一丢,书本哗啦一摊就把橡皮砸在地上,这能一样么?” 妈妈的自行车是被人偷去,你的东西就是你自己的锅! 几个人又开始围坐帮林苏叶分析自行车的事儿。 林苏叶:“不用,我已经报公安,你们写作业去。” 她现在接任务画、画儿童绘本、连环画、剧团戏服设计图,赚钱不少,已经不像刚做噩梦那会儿焦虑自己没钱心慌腿软,现在她要买自行车很容易,所以丢了车也不会那么心疼懊恼。 实现财务自由之后就能潇洒地来一句:钱财乃身外之物。 穷的时候一分钱掰开两瓣儿花,那是没心情说这话的。 薛老婆子:“这丢了的自行车八成是找不回来的。现在满大街都是自行车,人家偷了去换换样子再骑出来,你都不敢说是你的。” 大军从抽屉里把自行车执照拿出来,“这上面有自行车的编号和钢印,如果派出所找到销赃点是可以拿回来的。” 现在自行车非常珍贵,跟后世小轿车都差不多的待遇,每辆自行车是有车本的,类似自行车的户口本,记录着自行车的一些信息。 小岭:“小姑,你还是当公安好。” 小姑吃完饭,正在喝水,“怎么啦?” 小岭:“你当公安的时候能满城抓小偷、坏分子,当了特警都不能抓普通犯罪分子。其他的公安没有你那么负责,现在街上的小偷和抢东西的混子都多了。” 顾孟昭道:“不是别的公安不负责,是现在城里的待业人口太多,人闲是非多,当务之急是要增加就业机会。” 他没把大军小岭当孩子,因为他们比别的孩子懂得多,思考也多,尤其大军。 莎莎听见小岭说抢东西的混子变多了,一下子紧张起来,抱着林苏叶的胳膊,“妈妈!” 妈妈这么好看,还会画画,可不能被坏人抢走! 莎莎平时都在军区育红班和文工团等单位活动,就算离开军区也是去省大或者梁剑云那里,很少在街上玩儿,自然不会和街上闲逛的青年们有多少接触的机会。 她想起自己看的故事,坏人会抢东西、抢人! 林苏叶忙揽着她安慰,告诉她不会的,公安和红袖箍们会加强巡逻。 她让孩子们去写作业,她和薛老婆子把要泡的豆子拿出来挑一挑。 明早熬腊八粥,现在要泡上。 以前在乡下腊八粥主要是红枣花生红豆这些,现在能加莲子、桂圆、蜜枣、葡萄干、桃仁、松子等好吃的,熬出来又糯又甜又香,大人孩子都喜欢。 小姑一个人就能喝三大碗! 第二天早上喝过腊八粥,林苏叶依然坐着小姑的自行车去学校。 到了美院门口,小姑对林苏叶道:“嫂子,保管给你把自行车找回来。” 林苏叶笑了笑,“没事,顺其自然就行。” 他们联合严打的话,那城里的混混们肯定要被收拾一通,盗窃团伙也会被打掉,到时候城内治安会更好。 说实话,从77年到现在也就一年多时间,城内治安比他们刚到军区的时候差了很多。 按照林苏叶从梦里了解的信息,社会治安的确是从76、77以后严峻起来的,尤其78年底越来越差。经过短短两三年的酝酿,各地就出现了不少混混帮派,打架斗殴、抢劫盗窃,给社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全国严打是从83年开始,现在阳城省公安厅的严打应该是本省小范围的肃清行动,实在是闹得不像话,才引起了省高层的重视。 林苏叶很赞同这样的严打行为,最好隔两年就来一次。 如果不严肃对待,不出两年真的就会出现飞车党、劫路党、扒手团之类的犯罪团伙,他们一旦成了气候,甚至公然袭击公安。 区区一个派出所的警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苏叶在教学楼下遇到黄显宁几人,然后看到了她的两辆自行车——被擦得锃亮! 林苏叶又惊又喜,“什么情况?我的自行车被偷去保养了?” 王宇和李杉还有另外四个人站成排,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林苏叶同学,对……不起。” 林苏叶:“???” 王宇出的骚主意自然他主动交代,说完他满脸通红地等着林苏叶的臭骂。 林苏叶听完以后一脸无语,“偷我的自行车,我就能找人灭了偷车贼团伙,端掉他们的老窝?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王宇耷拉着脑袋,心里却觉得自己看得很准,就是这样的,嘴上却一叠声地认错。 王宇:“林同学,我们认打认罚,任凭你处置。” 林苏叶:“你们有想法可以跟我讲,凡是我能做的我也不会推辞。可这事儿你们也太……”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看在他们把自行车照顾得这么好的份上,她也就不认真计较。 她没有告诉学校给他们记过,毕竟在档案上留下一笔不是小事情,她让王宇几个轮流去自行车那边巡逻,另外让他们学会修自行车,以后大家自行车有问题就找他们帮忙修。 现在还没有私人修车摊儿,都是集体性质的修理合作社,固定地点。 美院门口没有,但是省大那边有一个。 他们自行车出问题都得推老远过去,如果美院有个就方便多了。 王宇既然这么有主意,还那么能张罗,就让他弄一个摊儿,服务本校学生也好啊。 学生们方便,他们也能赚点外快。 王宇几个人满口答应,别说修自行车,就修教室、围墙,他们也乐意。 只要不记过! “林同学,你的自行车以后我包了,啥问题都能找我!” 一如顾孟昭跟林苏叶说的,特警支队联合公安、民兵进行了一场年底阳城肃清行动,打击对象主要是盗窃团伙、抢劫团伙,还分派警力专门打击埋伏在国道旁边进行拦路抢劫的犯罪团伙。 薛明春、高怀、顾秀秀等特警一人率领一支公安和民兵队伍,采取划片负责又互相合作的方式,迅速清缴城内的混混帮派,用雷霆手段对付国道沿途的抢劫团伙。 粉碎团伙儿十几个,抓获头目二十余人。 这一次肃清行动不但阳城治安为之一清,就连下面市、县治安也得到很大改善,尤其国道沿途几处容易被伏击的位置,全都得到整治。 混子们城乡勾结,进城偷自行车、工厂物资,下乡偷粮食、牲口等,影响极为恶劣,现在被联合行动梳理一边,刚成型的犯罪团伙儿被打散,至少两年内不会再有作为。 时间过得很快,在这期间薛老三和刘艳丽举行了婚礼。 林苏叶让他们先住二房在老家的房子,没必要现在花钱另盖,毕竟看形势以后大家都要进城长住,肯定得在城里想办法置办产业。 家里的房子等以后再盖也不晚。 转眼小年,学校已经放寒假,孩子们整天在大院儿里成群结队的玩儿,不是滑冰就是踢球,再么就玩攻城战。 林苏叶交了第二本绘本画稿和文稿以后就不用管,专心准备过年。 薛明翊和秦建民他们没能回家过年,自从南下以后就一直留在那边军区工作。 接下来我国和南边必有一战,他们肯定要参战。 林苏叶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所以很少说可能会打仗的事儿,顾孟昭和顾爸顾妈也想到这个,自然不和薛老婆子以及孩子们说这个问题。 二十五这天,林苏叶给顾爸顾妈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顾孟昭早就放假,现在正翻译一本外国名著,同时把精挑细选的国内优秀书籍翻译成英、德文字。 下午两点多,小姑骑着挎斗摩托车回家,飒爽英姿份外惹人注意。 门岗处站岗的警卫们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瞧瞧人家薛明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摩托车都开上了! 挎斗三轮摩托就是个油老虎,油门轰轰的要想低调都不成,隔着老远就把小岭给惊动了。 他们正在家附近一空地上玩自制冰溜子游戏,军区自己浇灌的冰场,能在这里滑冰、打冰溜子、抽陀螺。 小岭正和蓝海军比赛,互不相让呢,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他立刻喊道:“我小姑回来了!” 他脚下一顿一拧,哧溜整个人像一尾鱼般在冰面上灵活地转了个身,朝着外围划去。 蓝海军直接追上去,“哎,你别跑呀,我都要赢你了。” 小岭:“我让你一回,我要去骑摩托!” 王小利大喊:“你们还穿着冰鞋呢!” 他们军区小学夏天有游泳课,冬天有滑冰课,所以他们都有一双冰刀。 他这话音刚落,小岭已经穿着冰刀抬脚踩出去,踉跄一下赶紧退回来。 小岭:“大意了。”他朝小姑大喊:“小姑,小姑——” 小姑骑着摩托风驰电掣的,大冬天北风呼呼地刮着,谁听得见他喊啊。 她到家门口,林苏叶和莎莎听见动静出来接她。 小姑朝林苏叶笑,“嫂子,带你们兜风去呀?” 林苏叶忙摆手,“这大冷天的,兜风回来直接冻成冰棍儿可咋整?” 小姑也发了一些年货,她不让林苏叶动手,自己往下搬,基本都是粮油肉点心干货冻鱼之类的。 她指着其中一袋子,“高怀和顾秀秀不爱吃带鱼,说都给嫂子吃。” 林苏叶笑道:“那可多谢他们。等正月从家里回来,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她是薛明翊媳妇,是明春嫂子,借着他俩的关系,不少人叫她嫂子,一个个对她特别好。 顾孟昭正好写完一篇文章,收了笔就出来帮忙。 小姑对他道:“顾老师,单位来年有去首都公安大学进修的名额,你说我去不去?” 她现在跟省大学生一起叫他老师,觉得这个称呼好玩。 顾孟昭:“单位让没让你去?” 小姑:“让了,不过我得回来和你商量一下,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就不去。” 进修什么的,小姑不是很热衷,因为高怀说进修就是去学文化课,可能得至少一年,甚至两年。 当然进修有很大的好处,回来就升职,还有可能会留在首都那边工作。 小姑对升职兴趣也不大,她就想在一线工作。 顾孟昭笑道:“我觉得很合适,我支持你去。” 林苏叶:“那肯定要去,你哥都进修过好几次呢。进修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培养,不能错过。” 小姑看了顾孟昭一眼,要是她去首都进修,那他俩不就两地分居了吗? 她不想和顾孟昭两地分居。 在屋里聊天的三位老人家也出来,顾妈笑道:“没事,孟昭可以跟你去首都。” 顾爸:“京大之前还派人过来请他去交流,现在去两年也可以。” 顾孟昭的学习比较自由,他只需要修满学分到时候参加答辩即可。 顾妈也说是个好机会,反正期间也能回家的。 小姑瞅着笑眯眯的莎莎,突然计划了一回人生大事,她道:“正好趁着进修的时候把宝宝生了!” 原本他们计划要等顾孟昭大学毕业以后再生孩子,其实顾孟昭主要是考虑明春,觉得她刚进公安系统,还没站稳脚跟,怀孕会影响她工作。 小姑这么一说,薛老婆子和顾妈最先赞同。 进修文化课,不用那么激烈的训练,也不会出去执行危险任务,怀孕正合适。 小岭从外面冲进来,喊道:“小姑,让我骑骑你的摩托车呗。” 林苏叶揪上他的耳朵,“自行车才会骑多久你就想骑摩托,是不是又和人吹牛逞能了?” 小岭看看后面慢悠悠进来的大军,还有门口探头探脑的蓝海军几个,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他只不过是跟他们夸海口,说他会骑摩托,跟小姑借来带着他们兜风而已。 大过年的他到底没敢挑衅妈妈的脾气,毕竟万一出点事儿,那他还得撅着屁股挨抽,真丢不起那人! 12岁的少年和当年七八岁的脸皮可不一样了。 现在他也是军区大院儿的一根标杆儿呢,除了学习不如大军,其他的大家都夸他呢。 他可不能自毁形象。 晚上大家吃的火锅,大骨头熬的奶白色的汤底,浓郁鲜甜。 早就冻好的牛羊肉,小岭负责切薄片,他在切肉这方面深得大师傅真传,切得薄如纸,透光。 家里自己做了肉丸子,有牛肉丸、鱼丸,还有虾滑,另外还有薛老婆子自己做的蛋饺。 今年的蔬菜也比往年丰富,除了常备的白菜、土豆、菠菜、韭菜,另外还有一些菌菇、木耳,还有秋天晒得菜干,现在泡上水就和新鲜蔬菜差不多。 一顿火锅吃完,小姑吃得最多,其次竟然是小岭! 他这饭量比顾孟昭还大! 林苏叶:“了不得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等再过两年别养不起你。” 小岭嘿嘿一笑,“妈,你不用怕,再过两年就把我交给部队,让部队管我吃。” 顾孟昭:“这是想好以后要参军了?” 小岭对未来的规划那就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想做做,运动员、演员、厨师、摆摊儿的、收废品的、炸油条的等等吧,他都想过。 顾妈:“小岭,咱不直接参军,咱还是好好学习,以后考军校。” 顾爸:“是的,不要太早参军,操练过早,容易不长个,起码等你十六岁以后吧。” 参军入伍的标准年龄基本是17岁,薛明翊当年是因为个子很高,所以15岁被破格录取了。 不过看样子小岭也会长个大个子,这就快160了,再过两年长身体会更快。 看小岭长得高,他们就忍不住看看大军。 大军:“……” 大军在同龄人里不算矮,但是比小岭还是长得慢一点。 他饭量比小岭也小啊! 小岭挠挠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考不上么。”他当然想考军校呀,但是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薛老婆子:“不可能,我大孙子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军闭着眼就能考上,你大不了使劲睁大眼睛呗。” 小岭:“……奶,你这是啥安慰呀!我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林苏叶给莎莎捞牛肉,莎莎不是很爱吃羊肉,她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你先补补课,把功课搞上去。” 期末考试班级40个人,大军全满分稳坐第一,潘芍药第二……小岭第二十,王小利二十二,蓝海军二十五。 这三人凑堆以后并没有互相督促学习,反而互相给了对方托底的安全感,成绩也算稳打稳扎……不进不退,倒是齐整。 照他们三个的水平,那以后指定考不上大学。 毕竟小学考初中,刷掉一多半,初中考高中又刷掉一多半,他们三个的成绩照目前来看,只能被刷掉,除非他们能静心学习,把成绩赶上去。 按照林苏叶的观察,这三个孩子都不笨,唯一的缺点就是贪玩儿。 人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玩什么。 当然如今小岭不只是考大学一条出路,他还可以做别的,所以林苏叶也不焦虑。 只要孩子品行端正,善良正直,学习成绩好不好无所谓,他有别的兴趣,一样可以发展为事业。 这孩子运动能力很强,说起来他和莎莎俩唱歌、表演都不错,林苏叶就不需要太担心。 她问大军:“大军,你以后想做什么?考军校还是考京大和清大?” 这倒是把大军问住了。 家里人都觉得大军聪明稳重,有主意,未来规划肯定很清晰,可其实他终归还是孩子,虽然聪明却也有动摇的时候。 比如他一开始因为崇拜爸爸,想要做一军优秀的军人,长大去参军,恢复高考以后他觉得考军校比参军好。 军校出来就是军官,不是普通士兵。 他一度觉得自己想要当一个将军! 可是随着读书越来越多,年龄增长,思考的东西也更多,尤其认识梁剑云、去年还参与水泊孙家官庄村办厂的过程,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正像总理说的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不单纯为自己谋求一个好前程,有份赚钱的好工作那么简单。 大部分人一生所求就是有个好工作,赚钱有个体面宽裕的生活。 在他看来赚钱真的不难,就说现在他已经可以独立组装矿石收音机,一台就可以赚几十块。他还可以给报社、杂志社投稿,稿费一个月也能赚好几块,如果他愿意还可以赚更多,可他却没多大兴趣。甚至他学语言,也可以翻译、写书,都可以赚钱。 赚钱,他兴趣不大,他以前存钱是为了买书,现在家里无条件给他买书,顾爷爷奶奶和小姑父也给他书,他还能随便去图书馆借书。 借书比自己买书读得更深,这是他的体会,所以他宁愿借书看。 他也看过顾孟昭和顾元珩以及其他青年才俊们的信件,他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得到他们的不同。 小姑父醉心学术,对艺术圈也有涉猎,但是对军、政、商就没多大兴趣。 顾元珩却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是他摆明要从政,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大军受他们影响,也会想自己将来做什么。 为国家崛起、为人民谋福祉,这是先辈们的崇高志向。 他觉得自己应该往这里看齐。 搞科研,可以促进社会进步。 进机关,也可以造福一方,让百姓富裕起来,就是让国家富强起来。 富国强军,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他要做一个科研将军! 他不能再在小学生堆里浪费时间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他,想知道他最终的选择是什么。 薛老婆子:“大军咱以后考个京大清华的,省大也挺好。”她私心里不想大孙子当兵,太苦太累。 小岭是爱运动,爱训练,她觉得无所谓,而大军对运动没有小岭那么狂热,还是别去。 当然考军校以后当军官可以,这样不会很辛苦。 她还觉得当大学老师也挺好,跟小姑父这样。 她也不希望大军以后进机关当干部,当干部危险,就梁剑云那么厉害的当年也都起起落落呢。 大军:“来年我就12岁了,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我打算集中学习高中课程,如果可以的话,七月份我要参加高考。” 什么? 小岭直接跟被雷劈一样瞪大了眼睛和嘴巴。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也是半晌没回过神来了。 小姑没感觉,除非大军说他要结婚,其他的读高中还是大学,她觉得很正常。 自从她听见大军和顾孟昭私下里嘀哩咕噜说外国话,她就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顾爸顾妈和顾孟昭倒是觉得大军有这个本领,这孩子聪明,脑瓜儿好。 顾孟昭小时候过目不忘,大军和他一样,甚至因为更注重逻辑和理性思维,要更厉害一些。 大军说他要考大学,那是真的要考大学,绝对不是小岭今天说当厨师,明天就去当演员。 大军没管别人,而是盯着林苏叶,“妈,你不相信我吗?” 林苏叶忙肯定道:“我信。” 她有什么不信的? 她上夜校的时候,大军就给她讲初中的题目。 有些拗口的东西她背诵起来很费劲,他却能过目不忘,还能给她讲解知识点,这说明他不但过目不忘,他还能过目就看懂理解透彻。 在梦里面他初中高中的时候也不怎么学习,每天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不是赚钱就是看书,要么就摆弄一些神奇的东西。 后来他轻松考上京大,那时候已经身家丰厚,之后创业、和人合作赚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他的一生太顺遂,让他有些自负,现在他谦虚低调……可他刚才说出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来年要高考的时候,林苏叶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那种骄傲。 他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啊。 林苏叶相信大军会和梦里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不走邪路,他的骄傲和聪明才智会把他带向巅峰的。 大军笑了笑,“那就好。” 他看旁边小岭下巴要掉的样子,便帮忙合上去,“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好好看书了。” 说完他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就回屋去看书了。 小岭用力张了张,才把嘴巴张开,“我耳朵坏了吗?幻听了吗?” 莎莎咯咯直笑,拍着小手欢喜道:“我要有个大学生哥哥啦。” 小岭仿佛无形中生出一对长耳朵,原本支棱得非常精神,这会儿“吧嗒”耷拉下来。 这还是兄弟吗? 这是要彻底散伙啊! 这到时候大军去读大学,他和蓝海军读六年级,到时候人家问:“啊,薛云岭,你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吗,他在哪里啊?” 他怎么回答?他就说“大军读大学去了?” 这……咋想都有一种他是被剩下的感觉啊! 绝对不行! 他不能被剩下! 反正不能在大军去读大学以后他还在小学读六年级! 薛老婆子看小岭脸色也变来变去,生怕小岭受刺激,赶紧安慰他,“小岭咱不那么着急哈,咱慢慢来。” 小岭呼啦站起来,“不行呀,慢慢来太慢了,我来年也得干出点名堂来了!” 林苏叶大脑中的警铃立刻响起来,“你想搞什么?你给我注意安全呀!” 小岭嘿嘿笑道:“妈,我还以为你让我别惹麻烦呢。” 就知道妈妈最爱我,最关心我,生怕我有危险而不是惹麻烦! 妈妈真好! 小岭也放了这么一个重磅炸/弹,却怎么都不说他到底要干什么,前所未有的嘴严。 今年顾爸顾妈带着顾孟昭和小姑去首都过年,各房亲戚也见个面聚个餐。 林苏叶一家则直接回薛家屯过年,过完年还得走亲戚。 而大军说到做到,他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已经把高中课本准备就绪开始自学内容。 他学习从来不是单个知识点入手,按部就班那么学下去,而是全局纵览,横向扩展, 这两年高考英语不是必考科目,除非报考外语系。 不过大军英语学得相当好,就算考也没问题。 语文就是新课文的背诵和理解,学会写新题材的作文。 政治除了背诵还有理解,问题不大,毕竟他有梁剑云这个外挂可以讲课,理解就很透彻。 至于数学和理化,那是他的强项,学会以后可以融会贯通。 历史、地理几乎都是背诵,他跟着顾孟昭学过上下五千年,还研读过史记这些,跟着薛明翊学过地理知识,再自学半点问题都没。他肯定学理科,所以这些就当兴趣点缀一下。 看起来只有半年,似乎挺紧张,可对大军来说一点都不紧张。 77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别人一个月就能考上大学,他用半年时间有什么不能的? 虽然79年的题目肯定要比77年的难很多,但是对他来说无所谓,毕竟77年的题目对他来说还太简单呢。 正月初十林苏叶带着一家人回来的,很快广播里就传出交战的消息。 大规模战事很快就结束,可薛明翊他们依然没回家,也没有书信回来。 有军区领导定期给家里报平安,林苏叶他们也就不用悬着心。 原本林苏叶想帮大军打探跨龄参加高考的事,结果大军自己去高中搞定了。 只要有高中学校愿意接收他的学籍,就可以通过正当途径报名,和应届生一起参加高考。 军区有自己的高中,大军轻松解决,并且请校委保密。 校领导以为他怕考不上到时候丢人自然答应,他们不知道多喜欢大军这个好苗子呢。可其实大军是不想给小岭以及家里带来麻烦,免得别人总好奇打听。 搞定学籍以及报考的事情,大军就专心学习。 79年5月全国第四届运动会在首都举行,一时间全国掀起一股运动会热潮,不只是学校,还有工厂、部队也举办自己的运动会,甚至还各单位联合举办省、市级别的运动会。 阳城在省体校举行了一场省运动会,分为成年组和少年组,成年组主要是省体校师生、各工厂的工人、大学生、高中生、农民等,少年组主要是小学生和中学生。 小岭和蓝海军等同学被选拔参加少年组比赛。 大军原本也可以参加,只是他主动退出,要专心准备自己的高考。 小岭几个去参加了全省运动会少年组比赛,对小岭来说一点都不过瘾! 他赢得太容易了,都赢麻了! 少年组的短跑100米和200米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游泳也一样,蓝海军则是1000米长跑第一。 让两人遗憾的是少年组竟然没有射箭和射击项目,太可惜了。 小岭和蓝海军的射击成绩都是优秀,准头是打弹弓练出来的,后来经过首长特批他们俩跟着警卫连进行过射击训练,准头相当好。 少年组项目太少,而且和成年组还是岔开的,他俩就跑去找教练和负责人,希望能给他们俩塞进成年组射击比赛中去。 射箭他们拉不开成年的弓,但是射击可以啊! 后坐力什么的,嘿嘿,他们可以应付。 自然被拒绝了。 他们决定去找认识的负责人帮忙安排,试试呗,万一成了呢。 他们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赢过那些成年人的射击成绩! 结果省体校的副校长兼教练一把拉住小岭和蓝海军,激动地看着他俩,很认真道:“两位同学,来我们体校吧!” 这俩孩子参加少年组比赛的成绩,比体校参加少年组的成绩还好! 不来体校,那可太可惜了! 尤其是薛云岭,这孩子爆发力特别强,这就是预定的全运会冠军啊! 这下给俩人吓得不轻,他们可不想去读体校,他们俩要一起考军校! 两人也不纠缠要参加成人组射击比赛了,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们已经参加完自己的项目,也领了奖,赶紧回家找妈! 千万不能让妈答应他去体校。 这会儿林苏叶正在美院忙着呢。 上个月省机械厂宣传科突然带着相机跑到美院来,说要请她给拍宣传画报,把林苏叶惊得不轻。 机械厂找她拍画报?她也不是明星,找她太离谱了,她果断拒绝。 她喜欢画画,却不喜欢把自己的肖像印得到处是,她虽然做了关于未来的梦,可她骨子里还是保守的。再者薛明翊职业特殊,以后还要往上走,作为他的妻子也应该多注意些。 她委婉拒绝,却也给对方提供了建议。 现在恢复了高考,各大学校以及剧团都有年轻靓丽的女性,完全可以请个更合适的拍画报。 原本她以为这事儿就完了,没想到对方除了拍画报还想让他们给画一些宣传画报。 这个可以有! 林苏叶和黄显宁他们一口气接了好几个厂的宣传画报,画出来的宣传画和拍出来的味道不同,吸引的视线也不同,那些经济实力雄厚的大厂,当然都要。 省啤酒厂、卷烟厂、白酒厂以及其他几个厂相继跟美院约稿,所以林苏叶他们就很忙,也很赚钱! 林苏叶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半,现在天长了日头还高着呢,不过这两天小岭参加运动会,大军忙着复习,她得早点回去。 黄显宁和朱佳佳也有事要出去,便和她一起下楼。 几人正往外走呢,就见一群男女学生兴奋地往外挤,嘴里还嚷嚷着,“你们矜持点,别太狂放吓着人家!” “谁吓谁呀,你们是没看他那冷飕飕的眼神,真是又冷又酷还帅得要命!” 朱佳佳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呢?” 有个女生笑道:“看帅哥呀,不知道是不是电影明星来我们美院拍片子的,真是帅傻了!” 帅傻了? 林苏叶觉得这个词儿有点新鲜,帅呆了就够……看着教学楼外柳树下站着的男人,林苏叶直接傻了。 她怎么好像看见了薛明翊? 初夏的风吹拂着他身后的杨柳枝条,阳光从细碎的枝叶间倾洒在他身上,军装仿佛要将他融入到深绿的树影里去,可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冷峻卓然的气质却又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视线,让人再也移不开。 刚从战场回来的薛明翊,气质越发冷冽,浑身仿佛笼着一层清冷的薄霜,写满了生人勿近。 他在看到妻子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清冷瞬间退去,俊冷的眉眼染上温柔的光芒,他长腿一迈,大步朝她走去。 林苏叶心中欢喜万分,情难自已,握住他略显粗糙的大手,“你回来啦!” 薛明翊心神荡漾,也没克制,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嗯,一下飞机就来接你。” 他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第 182 章 番外 正版独家在晋江文学城,多订阅一些章节就可以看到即时更新~~林苏叶:“你哥呢?” 小岭再也不敢讲什么哥们儿义气,指了指一旁的草垛:“那边看小人书呢。” 别看他妈平时温柔和善,跟外人非常和气,在家里却跟母老虎差不多,尤其对他这个小儿子,那是真的毫不留情。 再温柔的女人,被熊儿子也能气得河东狮吼。 林苏叶:“大军,过来!” 大军躲在草垛后面看小人书,原本看得入迷,突然被林苏叶的吼声吓得一个激灵,他就收拾书包想悄悄溜走,不曾想小岭个没骨气的居然给他出卖了。 小岭不是没骨气,在游戏或者外人面前,那他是绝对讲义气,打死不出卖兄弟的。可在亲妈跟前,没辙呀,不招就等着回家大刑伺候,若是气急了她再跟亲爹告状,断了他俩的经济来源,那日子就甭想好过。 经过这几年的斗争,他俩已经总结了一套理论,那就是面对林苏叶同志,立马承认错误,坚决不抵抗。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把衣服裤子扯平,上面的草屑都清理干净,鞋面的灰尘都掸掉,然后背上书包,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林苏叶跟前。 兄弟俩都穿着林苏叶过年新做的棉衣,用薛明翊的旧军装改的,黄绿色、板正、有型。 只是兄弟俩穿上身就大不相同,大军穿着清爽漂亮,小岭造得黑乎乎脏兮兮。 以前看到二儿子脏兮兮的样子顶多埋怨两句,如果衣服破了也就拍两巴掌,可这会儿他正和梦里一样逃学,再一想这混小子将来不正经学习还为林婉晴的女儿死了,林苏叶整颗心都被攒紧。 林苏叶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大军,大名薛远征,小的小岭,大名薛磅礴。 俩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生得异常俊俏。 大军不好晒太阳,所以皮肤雪白,沉默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岭好动,把遗传自父母的一身雪白皮肤晒成小麦色,个子比哥哥高了两指,精气神十足。 在林苏叶眼里大军性子冷、动作慢、好安静、心敏感、不爱说话,为人冷淡,学习第一,小岭热心肠、上蹿下跳、好热闹、心大、话痨、为人自来熟好交友,学习倒数第一。 可不管俩孩子性格咋样,都是她的宝贝疙瘩啊,想到后来他们的惨状,林苏叶顿时心如刀割。 她脑子里自动回响浑厚磁性的旁白,悲叹一声:谁也无法逆天改命。 她打了个激灵,必须给他们板过来! 大军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林苏叶拎着小岭的耳朵走后面。 小岭一路上跟牛皮糖一样想往林苏叶身上缠,都没成功,还被打了几下屁股,他就喊:“小军,你可快点走吧,没看我耳朵都要被拧下来了?” 快到家门口,小岭蹭得挣脱了林苏叶的手往前跑。 搁以前林苏叶都不正经打儿子,老人都说“小杖受大杖走”,她小时候爷奶、爹娘也是这么对哥哥弟弟们的,可这会儿她不想饶了他俩。 她一改往日的慈母形象,从墙根抽出根柴禾,骂道:“你这个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逃学,你咋不上天!” 小岭嘟囔:“要是我能上去,你以为我不……啊,别打!” 林苏叶挥手就去抽他的屁股。 小岭生得虎头虎脑,能吃能睡,能打能闹,整天不是爬墙就是上树,力气自然大上几分。 他瞅着林苏叶的荆条抽过来,就抓着墙根柴禾垛边上的木棍蹭蹭上了墙,嘴里喊着:“奶,奶,我妈又打我了——” 屋里的薛老婆子也不见老态了,抬着裹了又放开的脚就跑出来,嘴里嚷着:“作甚又打我孙子?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抢我孙子的鸡蛋吃,还打人,讲不讲理?” 大军双手插兜,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热闹,啧啧,她俩要是对上,指定又开始歪缠。 奶奶护短疼孙子,妈妈讲理讲不到点上,火力一分散他俩肯定能逃过一劫。 薛老婆子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看小孙子在墙上打不着,就赶紧护着旁边的大军,瞪着林苏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的,整天打孩子。” 若是从前林苏叶指定要和她怼几句,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梦带来的压迫感,根本没空搭理她。 要不是婆婆溺爱俩孙子,忽略小孙女,他们何至于就走到那一步? 孩子有十分错,奶奶错八分! 她这会儿对婆婆也有了怨气。 她用荆条指着墙上的小岭:“薛磅礴,你给我下来!” 小岭中气十足:“我不叫薛磅礴,爱谁叫谁叫!” 薛磅礴这种写起来累断手的名字,哪个黑心的给他起的?他可不承认! 林苏叶冷笑:“你要是敢跑,我就去给你爹打电话。头会儿我刚去给你爹打了电话。” 小岭有点害怕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真的有点怕亲爸。 薛明翊日常也神情冷峻,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一双黑眸冷飕飕的,孩子们就没有不怕他的。 这年头当爹的大多严肃内敛,不会和孩子谈心,孩子犯错非打即骂,有些父子那就是天敌,不但没有什么亲密可言,反而恨不得躲着走。 他乖乖地溜下来,跟着大军一起进屋。 大军也挑了挑眉,哦豁,他妈好像进步了。 薛老婆子瞅瞅,合着真要打她孙子呢?她拉扯林苏叶,放软了语调,“我说明翊媳妇别这么大火气。男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不就是逃学嘛,有啥大不了的嘛。” 林苏叶没好气:“你起开,没你的事儿。” 惯子如杀子,这老话说得好。 薛老婆子追着她念叨,“我说的不对?你瞅瞅,城里读书的都下乡种地呢,那学校再好也没有咱乡下好。咱就是把孩子送去让老师给看孩子的,你还当真呀?” 林苏叶冷笑,以前她也这么觉得,读书没用,上学以后也得回乡下种地,所以读不读无所谓。 她现在知道未来啊,不一样了。 人家要恢复高考,知青要回城,以后大家都抢着进城。 她可不想被淹死,不想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都毁了! 连旁白都说了,就是因为自己的死才拉开了一家悲惨的序幕,现在自己不死,这序幕就不能给他拉开。 孩子必须好好读书,不得逃学! 她拎着荆条进屋,喝道:“你俩给伟大领袖跪下,好好承认错误!” 大军这才把两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又把书包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然后拿了个蒲团规规整整地放在地上,双膝弯曲就跪在墙上的贴画下面。 小岭则没那么讲究,扑通就跪下,还把薛老婆子之前扫在灶膛前的草屑给扑棱的灰尘四起,闹得灰头土脸。 大军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离弟弟远点。 林苏叶瞅瞅漂亮干净的大儿子,他学习很好,以后做生意也很厉害,就是性子冷情些和家人不怎么亲近,想着他在狱中沉默的样子,她就心疼难忍,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象征地在他屁股那里胡撸一下,连灰尘都没掸掉,然后就让小岭脱裤子。 穿着棉裤打,能有啥效果? 要不是这小子整天瞎逞能,讲什么哥们义气,何至于出这样的事儿? 他交的那个什么狗屁哥们,害了莎莎,他非要保护那个什么女主,又害了大哥。 人家女主和男主你追我逃,分分合合闹矛盾,男主都把女主丢在路边,女主自己捂脸往偏僻地方跑,你个缺心眼的去管什么? 结果遇到几个小流氓混混调戏女主,你个逞能的以一敌五,结果被人给打死了。 就算他是为了救人值得表彰,可在亲妈眼里,别人哪有自己孩子重要? 林苏叶越想越心疼,一颗心都揪在一起像要被人捏碎似的。 她逼着小儿子把棉裤褪下来,要狠狠抽他屁股。 薛老婆子急了,立刻道:“我给你两块钱。” 林苏叶一下子怒了,噩梦带来的压力、孩子悲惨的结局让她心疼难当,她再也顾不得害羞不好意思,崩溃一般大喊:“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会惯孩子,犯了错也惯,等他们学坏了再哭有什么用?” 俩孙子相继出事以后,奶奶也受不了打击,整天哭哭啼啼一病不起也没了。 薛老婆子被她吓住,儿媳妇娇滴滴的,向来说话柔声细语,除了吼小岭很少大声,这会儿竟然疯了似的跟她吼,她一时间竟然不敢对骂,瑟缩了一下,怂怂地退后一步。 林苏叶眼圈跟被辣椒辣住一般红,抬手就朝小岭的屁股抽过去,“我今儿打疼你,再逃学的时候就想想屁股疼不疼,还敢不敢逃学!” “啪”的一声脆响,小岭疼得直抽抽,却咬着袖子不吭声。 他是个倔强的,挨打之前他没脸没皮地纠缠,真挨打反而不吭声了。 谁叫疼谁不是男子汉! 小岭调皮,夏天穿着裤头光着身子满哪儿跑,晒得身上都是小麦色,只有小屁股雪□□嫩的。 一荆条下去,娇嫩的皮肤立刻浮起一道红红的檩子。 薛老婆子心疼得不行不行的,扑上去一把抱住林苏叶的腰,“明翊媳妇啊,娘求你啦,你别打我大孙子啊,娘心脏不好受不了这刺激啊。你要打,你打我,打我呀,是我不好,我没管好孩子,是你那死鬼爹死得太早,没人管孩子呀,老天爷啊,可疼死我了啊——” 她就拉着林苏叶的手打自己。 林苏叶推开她,“你别添乱!” 薛老婆子拉不住林苏叶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闹。 林苏叶听婆婆在那里撒泼,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薛老婆子一把年纪,向来要脸好面子,只有为孙子才会这样拉下脸来撒泼。 她再看看小岭屁股上的红道子,想想梦里二十岁的小岭英俊帅气,那么高大挺拔的小伙子,结果被几个流氓打得倒在血泊里,她这颗亲妈的心呀,是真的要碎了。 她再也打不下去,把荆条一扔转身进屋关了门,趴在被子上就闷闷地哭起来。 她真的好怕噩梦成真。 她没什么本事,除了盯着孩子在他们犯错误的时候阻止,她不知道怎么做更好。 就算旁白说这是既定的宿命,她也不想认命,她想让孩子们有出息,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她真的太想逆天改命! 青年微微动容,却依然沉默无言。 男人起身离去。 林苏叶没有实体,飘飘忽忽的却依然急得五内俱焚,她伸手抓男人的脖子,“薛明翊你回来,你不能不管大儿子。”她急得回头看年轻男人,“儿子,你快开口呀,求求你爸爸让他救救你!你快点开口呀——” 这是她心肝大儿子呀,考上最好的大学,做生意赚大钱,竟落得个坐十几年牢的下场。 青年却缓缓起身,也跟着狱警转身离去。 林苏叶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她急得仿佛要烟消云散,大喊着朝离开的男人冲过去,“你回来,回来!” 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头疼欲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啊——”林苏叶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猛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阴冷却新鲜的空气,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乡下阴天的夜晚无星无月,屋子里更是漆黑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什么。 她有一种深陷噩梦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慌忙伸手摸向旁边,待摸到一个温软又小小的身体以后,她爱怜地摩挲着,喜极而泣,“哎呀娘嘞,竟是做那么一个邪性的梦,跟真过一辈子似的,可吓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被窗纸破洞钻进来的料峭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忙披上棉袄抚摸着胸口让咚咚的心跳平缓下来。 她生于1950年正月十六,没有读过书,顶多小时候跟着奶奶描花样子听故事看社戏,大了以后看过样板戏、革命电影,要说见世面那真的没有。 可她却突然做了一个非常真切的梦,真切的程度就跟自己在里面过了一辈子似的,不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感受也真真切切。 一开始她感觉是做梦,堂妹来找她说听人讲姐夫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总给那个女人汇钱。 林苏叶并不信,自己男人是个跟领导和亲爹妈都没什么话说的闷葫芦,他能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薛明翊又高又俊,第一眼很招女人稀罕,可他为人又冷又闷,从不和人闲聊,尤其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看人的时候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她和薛明翊结婚八年,也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勇敢了一把,后来每回家探亲就会闷头干活从不闲聊,她和他也没有什么话说。 她很难想象他会有别的相好。 堂妹说多了林苏叶就犯嘀咕,打算去部队问个清楚,谁知道路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类似广播里的浑厚男声说:可悲可叹,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亡,拉开了一个家庭的悲剧序幕。 通过男人的介绍,她知道这是一个电视剧,而他是旁白,她了解到很多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她变成一个透明人,跟孩子身边,可他们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那时候薛明翊刚好换防去了西南军区,几年不能回家。 自卫战以后他回到老家,把家搬到城里去,那个女人做了他们邻居。 而薛明翊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家里,只大把给老人和孩子钱,那个女人生活紧张也会借一些养家。 女人原本是他战友的妻子,看起来是个很善良温和的人,和薛奶奶关系好,也帮忙照顾孩子,两家好似一家。后来女人托人试探,想撮合她和薛明翊,薛明翊拒绝了,她便嫁给他另外一个战友。 婚后,她依然和薛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 薛明翊工作真的很忙,他原本就是部队骨干,后来接连升职,还要执行秘密任务,经常不在家。 家里三个孩子就跟着奶奶。 林苏叶眼睁睁看着俩儿子被奶奶惯得不像话,大儿子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看书、投机倒把赚钱,二儿子就喜欢学哥们儿义气,跟一帮三教九流混一起。 奶奶偏爱俩孙子,对孙女没什么关爱,俩儿子却对妹妹宠得没原则,导致小女儿任性跋扈,不服管教,爱上二哥的一个痞子哥们儿。 第 183 章 番外 小岭使出全身的力气禁锢住男人,又有些担心地喊:“他晕了没?我怕不小心弄死他!” 他可不敢杀人呢。 大军让保育员赶紧找绳子。 拿到细绳大军让他们将男人翻个面,直接朝后把男人的大拇指绑起来,再做了绳套挂在男人脖子上,这样他就不能挣扎了。 一个保育员拖着发软的两腿跑去报警。 小岭、蓝海军和陆晏笙三人也没了力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岭:“这和训练真不是一回事。” 虽然这些动作训练的时候都学过,可……真正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刚才蓝海军要是一脚踹不中男人的手腕,让他顺势挥刀,那……后果不堪设想。 小岭要是绞不住男人的脖颈,让他有力气反扑,那他们还得倒霉。 得亏他们有四个人,否则今儿还真不一定瞬间制住这个疯狂的男人! 幼儿园的孩子们眼睛里还噙着泪珠呢,都挤在门口打量这几个厉害的大哥哥。 他们好厉害呀! 另一个保育员连声感谢他们,纷纷问他们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家住哪里。 这么大的事儿,学校一定会跟派出所反映,到时候表扬他们见义勇为。 听保育员的意思这是要去家里感谢? 小岭急了,要是让他妈和奶知道刚才的事儿,那俩女人还不得哭成泪人儿? 他可太怕妈和奶哭了! 他一跃而起,立刻从兜里摸出几块糖,塞给那个被打的小男孩子,顺势摸摸男孩子的头,“别怕呀,没什么好怕的。” 小男孩儿不哭了,忽闪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们,“谢谢,大哥哥。” 颜歆揽着弟弟,给小岭几个道谢:“几位同学,请一定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爸妈一定会上门道谢的,要跟他们学校表彰他们见义勇为! 小岭嘴里敷衍着,却悄悄给大军几个使眼色。 另外三人和他颇有默契,他们也觉得不要去派出所比较好,免得让家里人担心,再者一群人去家里感谢什么的,想想就很尴尬。 见义勇为怎么能让人知道身份,让人上门感谢呢? 那就不酷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步入青春期的时候,那想法和大人可是不同的。 四个人转身就跑。 颜歆追了两步没追上,又担心弟弟,急得连跺脚,“你们别跑呀!还没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呢。” 小岭和蓝海军调皮,一边跑一边喊:“我们叫雷锋!” 他们冲出校门,骑上自行车就飞奔而去。 派出所的公安赶来,把男人抓起来,先询问情况,安抚小朋友,让俩保育员做笔录,可那四个小少年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四个人跨越大半个首都出来玩儿,这时候也没有监控和照片,那可真不容易找到。 他们压根没当回事,甚至约好不和家里人说,就怕林苏叶和奶奶们担心。 这件事上了首都日报,颜家和幼儿园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寻找四个见义勇为的小少年。 林苏叶看到报纸的第一感觉就是他们。 在人前她没提。 今儿白天苏云兮带着女儿过来玩,给林苏叶他们送了一些西瓜、甜瓜过来。 傍晚时分苏云兮带着女儿离开,陆晏笙依然留在这里。 顾孟昭和小姑平时多数住在学校宿舍,薛明翊和秦建民、顾凝他们也在部队,这边院子里主要是林苏叶带着薛老婆子和孩子们住。 薛老婆子邀请蓝姥娘和蓝海军也住过来,陆晏笙恋着和小岭几个玩儿,也住在这里。 苏云兮起初不同意,可她看儿子一心要找薛云岭几个玩儿,也只好同意,平时她也买上礼物,带着女儿陆潇潇过来找林苏叶和莎莎玩儿。 莎莎和陆潇潇玩得好,林苏叶和苏云兮处得也不错。 晚上九点半左右,大家都洗完澡准备睡觉。 林苏叶就去孩子们房间。 大军和陆晏笙洗过澡也把睡衣裤穿得规规整整,蓝海军和小岭却只穿着裤头光着膀子,四人正在下跳棋。 看到林苏叶过来,蓝海军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背心套上。 小岭也抗议,“妈,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你得注意一下。” 林苏叶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退回去敲敲门。 蓝海军忙喊道:“阿姨,不要客气啦。” 陆晏笙也规规矩矩的,不像早两年在火车站遇到时候那么别扭,现在看着挺谦和。他起身让了个地方,“阿姨,炕上坐吧。” 林苏叶就把报纸放在棋盘上,笑眯眯地瞅着他们,“孩子们,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岭下意识否认,“妈,这是什么呀?” 他趴过去看看,还故意念出声来,“哎呀,见义勇为呀?真了不起!” 他竖起大拇指,给三个小伙伴儿使了个眼色,尤其是大军,千万不要露馅儿啊。 大军对林苏叶道:“不是我们。” 林苏叶挨个看看他们,“见义勇为没错,我也没反对,就是我觉得咱们首先得注意自己的安全,毕竟你们不是地里的野草,你们还有父母爷奶兄弟姊妹呢。” 蓝海军笑道:“阿姨,你放心吧,要是我们见义勇为,肯定会注意安全的!” 陆晏笙:“对,我压根就不会见义勇为。” 林苏叶看大军。 大军却低头摆弄棋子。 林苏叶就知道孩子们跟她撒谎呢。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可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就好,毕竟男孩子进入青春期以后心境和思维总归会发生一些变化,不能跟小时候那样来硬的了。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们都会游泳,技术不错,也都跟着专业人士学了格斗技巧,但是你们还小,不管做什么一定要注意安全。” 四人立刻大声说知道了。 如果是苏云兮或者别人说陆晏笙,他绝对会嗤之以鼻翻个白眼,可林苏叶说这话,他就不敢嫌弃对方唠叨,还得规规矩矩地谢谢阿姨关心。 林苏叶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回头少不得和薛明翊、苏云兮等人夸孩子们越来越懂事。 玩耍的日子总是快乐的,且过得飞快。 高考出成绩,各学校统计分数、录取学员、制作通知书…… 顾孟昭一直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这日京大招生办的主任找上他。 主任一脸惊喜,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里无法回神,“顾老师,那位小学生……考上了!” 他把成绩单给顾孟昭看,理科成绩依然满分,语文政治也是非常优秀。 这孩子居然不偏科! 简直不可思议! 他才多大啊! 有些男孩子十三四岁之前还浑浑噩噩不像个人儿呢! 顾孟昭问道:“吴主任,薛远征能拿到奖学金吧。” 吴主任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肯定的。他不但能拿到奖学金,每个月的生活补贴也更多,而且理学院的几位教授都抢着要他当弟子呢。只要第一年表现稳定,本硕连读不成问题。” 像这样优秀的孩子保研博那是肯定的,学校目前正在商讨扶持优秀学生出国深造的计划,毕竟国内这些年教学水平急剧下降,青黄不接,为了更好的培养这些人才,出国深造是必须的。 风险就是放出去的风筝有可能落在别人家里不回来。 顾孟昭和小姑回家的时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 除了大军,大家都激动的不行! 这孩子咋这么厉害呢! 薛明翊、秦建民几个虽然不能回家,却也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表扬他。 秦建民虽然要结婚,却半点都不改和孩子们的胡闹劲儿,电话里就喊:“大军,我宣布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以后我们家孩子就拜你为师。” 这要不是孩子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男女,但凡他有个女儿,必须得给大军当媳妇儿。 这年头人就这样,只要双方感情好,就恨不得结成儿女亲家。 秦建民没女儿,陆东城有呀。 陆东城见了薛明翊就想结儿女亲家,把女儿陆潇潇和大军定个亲。 薛明翊没拒绝,但是也不应承,只说大军的事儿谁都管不了,他自己说了算。 苏云兮很乐意,也悄悄跟林苏叶说过。 林苏叶也是那个意思,小岭你还能忽悠他,大军?算了吧。 别的还好说,定亲娶媳妇儿? 他才多大啊,但12岁也不是两岁,他要是两岁你给他定个娃娃亲,他是没法反对的,他都这么大了你给他定亲? 你怕不是想让他躲着你再也不见面。 这也不怪陆东城和苏云兮,就顾家各房,从顾老太太到另外几个老婆子和妈妈们,都恨不得把大军定为自家女婿。 真就和古代榜下抢婿差不多。 不过他们非常默契的只是互相说,或者跟林苏叶、薛老婆子说,没人敢到大军跟前说。 人们对学霸学神们的崇拜,那是无法用常理来估量的。 以前他们看大军,就是一个俊秀聪慧又安静的少年,他们总占点长辈过来人的优势,现在看大军,人家考上京大耶,那就是闪闪发光的小神仙! 那就是有父母和学生能给他上供求他保佑不挂科、通过考试的存在。 莎莎看大哥是没两样,还是那么喜欢他。 陆潇潇是一早就崇拜薛家大哥哥崇拜得不行,哇喔,他可真聪明,他可真厉害! 蓝家哥哥、自己哥哥、薛家二哥加上自己绑一起都不是大哥哥的对手呢。 于是陆潇潇有了一个长久不变的愿望:希望自己像大哥哥一样聪明,学习好。 可惜陆潇潇小同学虽然生得冰雪可爱,甜美漂亮,和莎莎像一对姊妹花,却没有莎莎那么好的成绩。 陆潇潇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在莎莎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题目,她也…… 不过陆潇潇艺术细胞不错,尤其在画画方面颇有天赋,小小孩子画得就有模有样且有自己的思想在里面。 这一点林苏叶大加赞赏,让苏云兮花点心思好好培养一下。 苏云兮却和传统父母一样,奉行学好数理化那一套,对学艺术不是很感冒。她还是想让女儿好好学习,以后考大学,考不上本科考个专科,哪怕中专也行,也分配个不错的单位。 不过她也没反对女儿学美术,也挺支持的,毕竟林苏叶在美术方面小有所成,还认识知名画家。 林苏叶喜欢潇潇,苏云兮就挺高兴。 大军考上京大理学院,大家都高兴,只有薛老婆子喜忧参半,最后都有些吃不下饭,晚上睡觉做噩梦,后来都流眼泪给哭醒了。 这天晚上吃了饭,薛老婆子抹泪,嗓子都哑了,“大军这孩子不爱说话,不叫疼也不会哭闹要吃的,吃亏。没满周岁的时候被小岭踹了撞了咬了也不吭声,饿了也不哭着喊着要吃的,经常饿得小脸都白了。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家呢,这以后自己在学校里,这么小个孩子,那得多难过哟。” 不能想,越想薛老婆子越难受,心滋啦滋啦地疼。 林苏叶也舍不得,可有什么办法呢?孩子自己的选择。 她要是让薛老婆子来给大军陪读,薛老婆子又舍不得小岭。 可这俩孩子个性不同,发展不同,注定不能一直形影不离的。 小岭被薛老婆子哭得也难受,他道:“奶,那我……没那么厉害嘛。我也不能这么早读大学。” 薛老婆子一把搂住他,“乖孙,咱可不这么早就读大学,太累啦。奶舍不得。” 大军是自己爱学习爱看书,小岭又不是,要是逼着考大学,那不定得多辛苦呢。 薛老婆子以前要是遇到难受的事儿,顶多就是找老姊妹、妯娌们唠叨一下,并不会去做什么。这一次却不同以往,她不能不管大军,又不想丢开小岭,就开始想辙儿。 她跟顾老太太和三房老太太叨咕,一边抹泪一边让她们帮忙想办法。 顾老太太:“这事儿也不难,把小岭也转到首都来读书不就好了?” 薛老婆子:“户口可没那么容易转呢。” 薛老婆子自己是从乡下进城的,根深蒂固地认为农转非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薛明翊升职,那她是不可能跟着进城的。 现在薛明翊在省城,组织没有转他来首都,那他就来不了,他不来,她和小岭咋来? 三老太太:“那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们虽然都是要强能干的老太太,从来不会离不开男人和儿子孙子,可她们也能理解薛老婆子的心情。 这恋旧的人要和感情好的家人分开,就和小孩子断奶离开妈妈的怀抱是一样的,甚至更难分离。 俩老太太就给她出谋划策,平时积累的人际关系是干啥的?不就是关键时刻用用的吗? 她们建议把林苏叶和俩孩子都转到首都来。 薛明翊的户口在省军区,但是林苏叶的户口可以做文章啊。 林苏叶本身在画家圈就小有名气,她不是出绘本、画连环画吗?她不是和首都儿童文学出版社有合作吗?让出版社调她的档案和户口进京,在出版社或者中央美院挂个职务,她还做自己的事情,户口和工作也能解决。 她的问题解决,那小岭和莎莎也没问题,跟着妈妈就可以过来。 至于薛老婆子更没问题,她的户口跟着孩子走完全说得通。 顾老太太:“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元珩给办,他认识人多。” 仨老太太商量妥了就给京大的顾元珩打电话。 顾元珩接到电话以后顺口就答应,给薛明翊家帮忙有什么好考虑的?别说这么简单的事儿,再麻烦他也帮。 对普通人来说调动工作很难,但是只要有本事让用人单位接受,转户口就很容易。 林苏叶有能力,出版过绘本。 小岭本身就被部队首长们盯着以后要他从军的。 莎莎聪明伶俐,在省电台是个讲故事的小播音员,在省剧团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她还参演过剧团的话剧。只要她家愿意,首都剧团这边很愿意接收她,就是小喇叭电台都愿意请她做小播音员。 一家子只有薛明翊的户口不好调动,除非组织调动他的工作,否则他只能待在原部队。 薛老婆子颇为嫌弃,“就他拖我们后腿了。” 顾元珩答应了,却敏感地抓到问题关键,“你们……跟薛参和林姨商量过吗?” 他怎么听着几个老太太自己就把事儿给决定了呢? 薛老婆子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没跟儿子和媳妇说呢! 她赶紧挂了电话给薛明翊和秦建民打电话。 他俩如今在首都军区这边开会,总结战争经验教训,也忙得很,几天才回一次家。 接到薛老婆子电话,薛明翊和秦建民吃饭功夫回了一趟家。 一见面薛老婆子就把转户口的事儿说了。 薛明翊面色沉吟,“娘,十年之内我的工作不会有调动。” 军区培养了他,不会在他有所成就的时候拱手让给其他军区。 薛老婆子:“我不管,娘这么多年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娘求你,命令你,必须让我们把户口转过来。” 薛明翊刚要说话。 薛老婆子道:“你放心,我们不麻烦你,也不动你的户口,反正这么多年你不在家我们都习惯了。我们把你交给组织,交给部队,我们就知道万事不指望你。你点头同意就行,剩下的我们会搞定的。” 薛明翊还能说什么,他只有同意。只是听见要把林苏叶的户口也转到首都来,他又沉默了。 可能除非他退休,否则不能天天守着媳妇儿了。 秦建民揽着薛明翊的肩膀,“老薛,瞅瞅咱娘,真有佘老太君的范儿。行啦,苏叶转到首都来没啥不好,反正你也常到首都来开会嘛。” 这年头夫妻分居两地是常见的事儿,尤其夫妻都是干部、军官或者科研人员,一年到头能在一起两三个月就算好的。 蓝海军听说小岭要到首都,他也不干了。 以前爸妈不在家,他跟着姥娘也没啥,后来和大军小岭做了朋友,尤其小岭跟他和亲兄弟一样,让他尝到了朋友、兄弟的亲密感情,他就再也不想失去。 他一闹,蓝姥娘就分别给女婿、闺女打电话,给俩人一通骂,然后就把她和蓝海军的户口转到首都来。 蓝姥娘虽然耳聋眼花,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从海军认识了小岭,这两年发生的变化、过得多开心,她一点都不漏。 以前这孩子没交心的朋友,也没少跟着别人学熊孩子做派,自从认识小岭,虽然也调皮却不歪。 海军以前最讨厌当兵,认识小岭以后却跟着小岭训练,也想一起考军校。 蓝姥娘就觉得这孩子可以没有爸妈,不能没有朋友!必须得和小岭一起。 既然她还能动弹,干嘛不给海军安排好? 于是蓝海军和蓝姥娘就一起来到首都。 能转到首都来,薛老婆子顿时神清气爽,小岭和蓝海军也高兴,陆晏笙更高兴! 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作为好兄弟,大军开学报到的时候他们当然要全程护送啦! 于是四人穿着一样的军装布料做的套装,戴着军帽,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起抵达京大校园报到处。 一进门,四人就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大部分学生是来看薛远征的,都想见识一下这个考上京大理学院的小少年什么样,是不是脑袋格外大,眼镜比瓶底还厚! 他们还想看看他家人什么样,什么爸妈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结果一看人家身材瘦高,五官俊秀清雅,整个人干净清爽,虽然气质有些清冷,可高岭之花不就是这样的吗?这少年就和从他们想象里走出来的一样,简直绝了。 浑身发光有没有! 我想要个这样的弟弟呀! 这还不算,他身边还跟着三个同样年纪的男孩子,一个长得和他很像,就是黑一些,另外俩一个白一个黑,却都干净帅气。 哦豁,看人家上学这派头,都不用家长送! 蓝海军笑道:“咱几个就跟大军的伴郎一样,哈哈哈哈哈。” 小岭眼睛一亮,“要不咱们组个四人乐队吧!就叫黑白双煞怎么样?” 他们现在也长见识,知道国外和港台有乐队。 大军:“……” 陆晏笙:“……”为了友谊万岁,他点点头,“……就还不错。” 蓝海军:“那还不如叫兄弟乐队呢。” 小岭指着大军和陆晏笙:“他俩白白净净的,穿裙子当女孩子也不错。乐队有女孩子才吸引人!” 大军:“你们回吧,我自己过去。” 和你们一起,丢人。 小岭:“大军,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们呀,我们这就去张罗吉他和电子琴,等置办好家伙事儿就来找你。” 大军:……我拒绝,千万别来找我!我忙! 第 184 章 番外 黑白双煞注定不行,最后还是兄弟乐队完胜。小岭和家里人说,大家都给与了表面支持,却也没当回事。 如果大军说他要干什么,那肯定就是干什么,这话从小岭嘴里说出来,那就打个四分之三折扣吧。 再者除了顾孟昭、顾凝、顾元珩几个年轻人,其他人压根不知道乐队是什么。 苏云兮会弹点钢琴,但是也就几支简单的曲子,能简单认谱,其他却不行。 陆潇潇有个电子琴,去年外公送的,第二批国产,算是进阶版,给小姑娘弹着玩儿的。 不过她的电子琴得插电,不能像别的琴那样拿出去单独弹奏。 电子琴携带不便,小岭就说算了只张罗着买吉他、学吉他。 这年头买吉他不成问题,毕竟除了会的或者专业的也没人花那闲钱去买,所以都不用额外批条或者票证。 弹吉他是问题。 小岭他们想尽快学会,到时候在秦建民和顾凝的婚礼上表演,算是送给他们的最别致礼物。 他们找到顾元珩,身边的人里面也就他认识人最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应该能介绍几个吉他老师。 这时候京城大学里的确有一批学生热爱摇滚音乐,尤其是第二外国语学院,他们懂外语,能接触到音乐和乐器,也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演奏。 顾元珩也认识几个人,私下里接触一下,看看能否请来当老师。 不过人家暂时没时间,要等寒假才行。 小岭却等不及,秦建民和顾凝的婚礼要在国庆大阅兵之后的10月18号举行,他们得赶紧排练出至少三首歌来。 小岭急得不行,蓝海军和陆晏笙也帮他想辙儿,大军却巴不得这事儿黄了。 大军如今在京大如鱼得水,每天不是去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要么就私下里跟老师们交流,每周回家都得顾孟昭特意找他说一声,要不他根本记不起来。 薛老婆子担心他在这里受委屈,他却压根没感觉到有什么委屈的,可能有个别学生嫉妒、质疑他,可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 京大从校长到理学院的院长,再到教授、老师们,没有不喜欢他的,不管是学生还是生活中,他们对他都颇多照顾。 吃的用的有人见缝插针的关心,就连心理状态都有人关心,就怕他年纪太小和同学玩不到一起,会觉得孤单或者受到孤立。 事实证明,根本就没有,大军感觉不到那些,他没有时间感受。 更何况他还有亲人,还有那三个时不时就要来骚扰他的拜把子兄弟! 周六下午,小岭三个骑自行车跑来找大军,让他回家过周末,参加聚会。 如果只是回家过周末,大军自然乐意,可要参加什么聚会,他敬谢不敏。 大军:“聚会我就不参加了。” 来到首都以后他们家的朋友骤然多了数倍,人多闹腾,他不爱去。 小岭:“大军,你是不是好兄弟了?你不回家,妈妈和奶还有莎莎不得想你啊?海军姥娘都想你呢。” 他看看陆晏笙,想说陆家奶奶也想,但是陆晏笙和奶奶关系一般,他改口道:“晏笙妹妹也想你呢。” 大军:“星期三那天,咱妈来看过我。星期四,咱奶她们出门逛街,也来看过我。” 搬到首都之后薛老婆子一下子多了好几个老姊妹,顾老太太、顾三老太太、蓝姥娘还有其他几个老婆子。 她们有些人裹了小脚走路不方便,但是坐个人力三轮车就够她们悠哉一天的,压根儿不是问题。 小岭:“对了,明天是顾家老奶奶过生日,你能不去祝人家生日快乐?人家对咱多好啊!” 大军受不了他一个劲地絮叨,只好把书本都收拾起来,起身,“走吧。” 小岭打了个响指,得意地给蓝海军和陆晏笙使眼色,他俩都不抱希望,觉得大军肯定不会回家。 大军先领着他们去准备了礼物。 四人一起骑车回家,出了京大校门陆晏笙在后面买上几根□□花,这是送给莎莎的礼物,她和陆潇潇喜欢吃□□花。 现在国营单位买吃食还要粮票,小商贩这边儿价格贵一些却不需要粮票。 四人分吃两根麻花,小岭继续磨叨他们,“我拟了一个歌单,咱们得把《回娘家》学会,这个歌好玩儿,婚礼上都唱呢。还有……” 陆晏笙:“我听说港台那边流行邓丽君,你要不要学一学?” 大军不肯在大马路上吃东西,他道:“我建议你们把莎莎和潇潇招进来。” 这俩女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唱歌好听,关键人家唱得准。 他们这四个,可能也就小岭唱歌还好点,他自己虽然唱歌不跑调,但是对唱歌毫无兴趣,他骨子里就抵触唱歌。 小岭遇到高兴的事儿,一个蹦子就能连说带唱,心里憋不住必须得外放出来,可大军不是。 大军遇到再高兴的事儿也在心里消化,他更注重内在的感受,高兴的时候他可以写文章、解题、看一本别人觉得非常枯燥的书,甚至跑步也行,唯独不会用唱歌来表达。 所以如果小岭非要他加入兄弟乐队,到时候的场景肯定是,小岭撕心裂肺地唱,他安静地站在一边时不时地给打个拍子。 哪怕给他一把吉他,也是抱着吉他在一边静静地弹,断然不会有小岭期待的那种炸裂天的效果。 至于其他人,按照大军的观察,蓝海军和陆晏笙在普通人里算唱得好的,要组乐队那还差一些。 不过小岭才不管别的,对小岭来说组乐队在于他们想,而不在于他们唱得怎么样。 他的热情可以燃烧一切! 吃完麻花,他们刚要走,却听见那边传来一阵惊慌声。 “老婆,老婆!” 小岭几个忙跑过去,发现是卖麻花的那对夫妻档。 男人跪在地上惊慌地喊叫,女人却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痛苦。 “是不是心脏病呀?” “快送医院吧!” 男人想把老婆扶起来,却慌得手脚发软没了力气。 小岭看大军。 大军无奈地摇头,他不是大夫,不懂急救这些。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他用力分开看热闹的众人,“大家让开,我是见习医生,我可以帮忙急救!” 人都喜欢看热闹,短短时间就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听见有医生都纷纷让开,让他进去。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白净俊秀,这么年轻……能是大夫吗? 那少年却不解释,他表情份外冷静不见半点慌乱,眼神也格外坚定,挥挥手,“大家后退,让开,患者需要新鲜空气!” 他快速来到妇女身边,单膝跪在地上,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 小岭几个主动帮忙。 他瞅着那少年先号脉,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针灸用的细长针。 少年动作很快,把针扎在那女人的左掌和左颈处,又示意大家转身他需要给妇女把衣服解开。 男人却犹豫了,“咋滴,还、还脱衣服呢?” 少年神情坚毅,声音沉稳冷淡,“死掉和脱衣服你选一个,只有半分钟,晚了去医院也无力回天。” 小岭喊道:“快点吧,我们都不看!” 在场的妇女们也都赶着男人们转身走开,别在这里看热闹,还帮忙维持秩序不让其他人过来。 等少年把妇女救醒就让男人和他同伴儿赶紧把女人送去医院。 他也不要人感谢,利索地收拾书包,起身就走了。 小岭:“他这是见义勇为,必须得上报纸!” 蓝海军笑道:“瞅着他也很怕人家感谢他,跑得还挺快。” 大军:“他这么年轻就会针灸,肯定是中医世家,在中医圈里必定很有名气。” 陆晏笙:“他是不是背了把吉他?” 四人没想到他们和懂医术会针灸的小哥哥那么有缘,第二天就在顾家碰到。 今儿周日,是顾家大房老太太的寿辰。 这年头寿辰、升学宴还不是敛财工具,不兴大办,而且老人家都忌讳过生日,基本都是自家亲朋聚在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就好。 顾老太太做寿,来的亲朋客人很多,林苏叶一家自然也要上门祝贺。 其他人还罢了,顾老太太瞅着大军都回来给她过生日,高兴得合不拢嘴,就要给大军红包。 大军:“顾奶奶,今天是您过生日,应该我们送礼物。” 他递给顾老太太一个卷轴,上面是裱好的一副字画,就当他们四个送的。 顾老太太高兴地展开,递给儿孙们看。 顾家有几个喜欢风雅的,懂字画,也练字,他们一眼就看出是京大知名书法家的墨宝,纷纷夸大军几个有心了。 大军送了礼物,小岭、蓝海军、陆晏笙就跟着沾光,当他们兄弟四人一起送的。 等大家都说了祝福的话儿,送上礼物,顾元珩对老太太笑道:“奶奶,元祯也带朋友过来给您祝寿了。” 一听顾元祯过来,顾老太太对薛老婆子等人道:“这小子呀能浪子回头,也真是千金不换的了。” 薛老婆子不清楚内情,顾家老婆子们却深有同感。 两年前顾元祯还像个混子,小小年纪整天痞里痞气,总想和人打架,搞抢地盘那一套。 原本顾老太太只觉得他混,不正派,后来被人告状告到眼前,知道他打架、抢地盘、收保护费那一套,就让他老子给他狠揍一顿。 如果搁以前顾元祯指定跑了,断然不会留在家里挨打,可因为受到林苏叶的轻蔑刺激,顾元祯发誓要做点成绩出来给人看,所以他没跑,老老实实受了一顿打,之后就开始发奋读书。 他要考公安大学! 这两年他的改变顾元珩等人看在眼里,用头悬梁锥刺股来说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夜以继日苦读那是肯定的。 他不但找顾元珩请教补课,还特意去拜访了本校最聪明的同学霍岩。 霍岩比他小三岁,却和他同级,成绩年年第一,据说人家自学很多课程,从小跟着爷爷学中医知识。 霍岩的时间仿佛比他们多数倍。 他真心实意跟霍岩请教,请他帮忙制定特别学习计划,因为他要用两年的时间完成高中学业,提前考公安大学! 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得提前考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才能让林苏叶刮目相看! 只一个月的时间,在众人眼里顾元祯就有脱胎换骨的迹象。 今年秋天他考上了首都公安大学,这所大学去年才恢复,今年第一年正式招生。 如今顾元祯也是17岁的小伙子,长得高大英俊,气质也和从前判若两人。 不过了解他的人依稀可以从他眼神和眉宇间,看出他根植于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暑假的时候林苏叶一家到首都来玩,他还挺低调乖巧的,等录取通知书到手就有些得意。 他拿到通知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跟林苏叶显摆,自己考上公安大学!是提前考的! 厉不厉害?服不服气! 他都在脑子里想象了无数遍,当自己告诉林苏叶,他提前两年考上大学,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一定嗤之以鼻觉得他撒谎骗人,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通知书给她看,云淡风轻地来一句,“你看,我也可以的。” 她肯定会不敢置信地瞪大那双美丽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把通知书研究几遍,最后不得不服气地来一句,“顾元祯,我说错了,你不是个坏人!” 为了让她说一句“对不起,我看错了,你不是坏人”,他付出了常人不能理解的辛苦。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跟她显摆! 当时顾元珩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笑微微的,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告诉他,“薛远征考上京大理学院。” 顾元祯:“他那么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上。” 顾元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以后,是现在,今年、和你同一届高考生。” 顾元祯:“哈,哥,你开玩笑呢?” 顾元珩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上面是京大今年录取的各省状元。 薛远征是少年高考生,且是他们省的高考理科状元! 顾元祯不敢置信地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研究了几遍,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 顾元珩微微挑眉,笑道:“是真的,前阵子你一直忙着复习,高考后你又忙着跟狐朋狗友聚会,没留意这事儿。” 顾元祯之前的确一头扎进学习中去,没留意外界的事情,高考结束以后他感觉到解脱,又跑出去找朋友疯玩。 林苏叶他们上京玩的那些天,他只打了两次照面,因为没拿到通知书还不敢得意,不好意思往林苏叶跟前凑,生怕林苏叶瞧不起他,所以他对大军参加高考的事情不是很清楚,还以为别人说着玩儿的。 没想到,是真的! 是真的!!! 他真的不知道! 所以这会儿才如此震撼! 他只觉得自己那颗骄傲的心“啪叽”被摔在地上,再也得意不起来。 薛远征考上了京大理学院,今年12岁,自己17岁! 骄傲?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要是骄傲,那人家薛远征不得十倍百倍的骄傲? 他万分庆幸,幸亏自己没去林苏叶跟前得瑟,这要是显摆自己考上公安大学,结果人家林苏叶云淡风轻地来一句“哦,挺不错的,我们大军也考上了京大理学院”,想想那场景,他得找个地缝把自己硬生生塞进去。 就因为这事儿,顾元祯愣是半点骄傲也没。 8月底林苏叶一家搬到首都,他主动跑过来帮忙,在林苏叶面前他跟小学生一样乖巧,忙前忙后帮着搬家、安顿,毫无怨言。 林苏叶也的确对他改观,慢慢地就把他和梦里那个□□大佬剥离开来。 顾元祯这人走正道也许不会像他走□□取得那么“辉煌”的成就,但是只要他肯走正道,于国于家,都是极好的。 她当然毫不吝啬地表扬他。 暖房那天她亲自下厨,和薛老婆子等人做了一大桌子菜,也主动给顾元祯夹菜,祝他前途似锦,以后老百姓又多一名优秀公安。 顾元祯觉得她对自己的偏见和敌意似乎淡了很多,这让他非常高兴,开学以后每逢周末他也会借着回家的机会到薛家来拜访。 今儿顾老太太做寿,他当然要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朋友霍岩。 两人进来的时候大家就把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顾元祯已经是个身材高大,气势十足的青年,相貌英俊,眉梢眼角却带着那么一丝丝桀骜,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透着一股子真诚。 他旁边的霍岩与他气质截然不同。 霍岩比他小了三岁,今年才十四,身材颀长清瘦,皮肤白净,五官精致俊秀。他外形是极出众的,让人惊讶的是小小年纪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脱俗气质。也许因为他通身的书卷气,也许因为他身上淡淡的中草药气息,这些特质让他小小年纪就如此与众不同。 林苏叶和苏云兮等人是第一次见霍岩,虽然已经见惯身边的优秀男孩子,可她们还是眼前一亮。 霍岩虽然安静,却并非不爱说话,相反可能因为学医的缘故,反而非常有耐心,说话声音干净清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毫无疑问,大家都喜欢他。 小岭几个也把霍岩给认出来。 小岭自己做了好事怕人家追着道谢,但是人家做了好事他却夸得非常卖力。 被他一宣传,大家都知道霍岩昨天救了个卖麻花的妇女。 他们看霍岩的眼神就更热切,多好的孩子啊,不但长得好,学习好,还乐于救死扶伤! 夸赞声不绝于耳。 顾元祯朝霍岩笑道:“瞧,我家人多喜欢你。” 霍岩微微一笑,“谢谢。” 三老太太道:“和大军他们一样,都是顶好的孩子,以后可要常走动。” 林苏叶听着他也姓霍,不知道和霍大夫有没有关系,一问竟然是霍大夫本家的侄子。 霍大夫也是首都人,是后来读医科大学分派工作才去的省医院。 这下就更亲切了。 听霍岩的意思,他们家原本是中医世家,霍大夫很有学医天分,可他觉得中医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特意跑去学西医,做了外科主刀大夫。 聊了一会儿,顾元祯主动解围,“奶奶,霍岩是我请来给云岭他们当吉他老师的。” 女人们登时就赞叹声此起彼伏,“哎哟,霍岩还会弹吉他呢?真是了不起。” “这孩子真是多才多艺呀!” “快给我们弹一个听听。”顾家妈妈们纷纷邀请霍岩给弹一曲听听。 “我们要听在希望的田野上!” 这首歌是去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出来的应景作品,一经面世就火遍大江南北,广播里时常播放,大人孩子也喜欢挂在嘴边哼哼几句。 听他们说在希望的田野上,莎莎就拉着陆潇潇过来。 虽然已经深秋,两个女孩子还穿着漂亮的裙子,外面套着羊毛开衫。 她俩年纪一样大,个头差不多,都生得雪白明媚,一下子抢了所有人的视线。 莎莎活泼俏皮一些,陆潇潇却于可爱中透着股子娇憨。 干净清透的少年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弹吉他,没有一点花哨的动作,沉稳淡然,就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再加上两个甜美漂亮的女孩子唱歌跳舞,让那些老太太们都乐得合不拢嘴。 她们纷纷道:“喂,你们的什么乐队,赶紧摆起来呀,以后多给我们表演表演节目,也让我们乐呵乐呵。” 老太太们都喜欢听曲唱戏,也喜欢看漂亮的孩子们表演节目。 家里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出入,老人家也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丝毫感觉不到老态。 顾元祯把霍岩介绍给小岭四个,让他们跟着他学吉他,莎莎和陆潇潇也跑过来跟着学。 霍岩已经把大军四个认出来,对他们昨天帮着维持秩序有印象。 小岭:“霍岩哥,你好厉害啊,这么年轻就会……”他比划一下,“扎针!” 蓝海军打趣道:“莎莎也会扎针。” 莎莎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那是做游戏!” 他们一个劲地夸他,霍岩白皙的脸颊微红,“没什么厉害的,就是从小学习而已,你们从现在学,几年后也可以的。” 小岭几个立刻摇头,“不行的。” 我们可不想当大夫。 莎莎就说想学吉他。 小岭他们几个之前凑钱买了两把吉他,一把42块,在这时候来说那也相当贵,不过他们零花钱多,且愿意支援资金的亲朋多,所以买得相当轻松。 霍岩没急着教,而是先给他们试了试音色,调了调弦,教他们认识吉他,怎么保养、调琴弦等。 等他们把这些基础知识了解以后,他才开始给他们讲简单的吉他指法技巧,教他们如何看乐谱。 看乐谱这个莎莎和陆潇潇比男孩子们厉害,莎莎在剧团和文工团跟人家学过,陆潇潇则学了几天电子琴。 四个男孩子里面大军本身对唱歌没兴趣,其实他声音好听,很适合唱歌,算是那种音乐课上成绩不错,有任务的话唱歌跳舞也能很不错地完成,但是性子内敛不喜欢唱,不像小岭和蓝海军一样有那么多外向表达的冲动。 小岭在唱歌跳舞这方面跟莎莎接近,有那么点天赋,蓝海军和陆晏笙则是跟着好玩,毕竟乐队是个稀罕事物,很另类、很拉风、很酷。 小孩子的兴趣总是很广泛的,尤其他们几个精力旺盛又聪明的孩子,不但喜欢打篮球、踢足球,还喜欢滑冰、游泳,还要跟着训练格斗,当了解一点乐队、摇滚的东西以后,他们也会产生浓厚的兴趣。 大军倒是也乐意学吉他,这乐器根本不需要像小岭说得那样瞎蹦跶,完全可以抱着安静地弹,甚至更适合安安静静地弹。 一般人学吉他,总要个把星期才能学会熟练,可他们几个跟着霍岩学了一下午,基本技巧就掌握住。 至于是否熟练,那得看各人的动手能力,弹得好不好,也得看乐感以及记谱能力。 等傍晚霍岩告辞的时候,包括莎莎和陆潇潇在内的六个孩子都学会了。 霍岩笑道:“你们都很棒,学会以后要勤加练习,多弹奏才行。” 莎莎:“霍岩哥哥,你以后来我家玩可以吗?” 霍岩哥哥长得帅,学习好,还会弹琴! 霍岩笑了笑,“要是有时间,我就来拜访。” 他之前听顾元祯说教几个孩子弹吉他,也没多想,以为就是普通孩子,结果这一接触才发现这几个孩子个个都不一般。 尤其薛远征同学,这不就是报纸和电台报道过的京大天才少年么? 另外几个孩子也很出色,尤其那个叫莎莎的小朋友,不但能唱会跳,还很有表演天赋。 晚上回到家,小堂妹举着一本故事书蹬蹬跑过来,“哥哥,哥哥,快给我念故事,我新了抢的故事书。” 这是一本与霍岩小时候看的儿童故事书都不一样的彩色绘本,画风清新细腻,故事温暖动人,不但小孩子喜欢,大人也愿意欣赏。 他一眼就看到封面上的作者署名:林苏叶薛开颜。 林苏叶?他听顾元祯说过几次,她是薛远征的妈妈,自学美术。 薛开颜,应该就是那个叫莎莎的小姑娘。 有霍岩这个温柔又耐心的老师,小岭几个学吉他进步很快。 再有大军帮忙改造的收音机,他们能收到港台乃至海外的一些电台,不但听到bbc节目,还有其他一些读书、唱歌的电台。 他们听到了《外婆的澎湖湾》《甜蜜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城故事》以及一些外文歌曲。 霍岩教着他们把听到的歌曲记下来,再把人家的乐谱翻译出来就能弹唱。 当然小岭几个目前没那个本领,只能让霍岩帮忙。 霍岩就把他们商定的几首曲子帮忙翻出乐谱,让他们照着练习弹吉他。 小岭几个敲定《甜蜜蜜》《小城故事》《回娘家》等四五首曲子为婚礼必须演奏曲目。 婚礼前除了大军,小岭几个则抓紧时间练习,希望给秦建民和顾凝一个不一样的婚礼记忆。 大军记住谱子以后熟悉两遍就行,根本不需要多花费时间练习。 国庆节他们参观了大阅兵,之后就开始准备秦建民和顾凝的婚礼。 部队给两人放了假,而薛明翊因为参加国庆阅兵也得了几天假期,正好参加他们的婚礼。 兄弟乐队,最终变成兄妹乐队,扩招了莎莎和陆潇潇。 主唱薛云岭和薛开颜。 吉他手薛远征和陆晏笙,还有一名援助霍岩。 蓝海军被他们调整成了鼓手,敲大鼓! 鼓是薛云岭他们从街道艺术团借来的,说这样才有气势! 陆潇潇打……钹和锣…… 薛云岭和蓝海军说这样更喜庆。 于是城乡结合草台班子乐队成立! 来参加婚礼的看到这阵仗,直接乐得不行,纷纷鼓励他们好好表演,争取早日火遍全国! 第 185 章 番外 秦建民和顾凝都怕麻烦,不喜欢出风头,他们希望婚礼能够低调一些。 婚礼不需要盛大隆重,把关系好的亲朋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足够记忆深刻的。 秦建民父母早逝,老家太远亲戚们也不可能来,薛明翊一家就做他的家人。 林苏叶他们搬到京城来是租了院子的,就在顾孟昭的院子隔壁。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特意留了一间屋子给秦建民结婚用。 这边院子离着顾凝家不远,所以迎亲送亲就合二为一,大家凑一起热闹。 有顾元珩和顾元祯、秦建民的几个年轻战友,还有其他一些好热闹的年轻人,婚礼的热闹就一波又一波的。 顾宝仪和几个年轻人一人拿着一瓶西凤酒,既要新娘喝还得让新郎喝,不灌醉他们不罢休的架势。 顾宝仪:“小姑,大喜的日子你可得多喝点,不能扫兴。” 顾凝喝得面颊绯红如彩霞,她摆摆手,“我真的喝不了了。” 顾宝仪拉着她的手腕,酸溜溜地道:“小姑,你不喝那可对不起自己的婚礼,难道你不高兴?” 让你帮忙说合,你倒是不客气,把自己说成新娘子了。 秦建民被几个年轻人围着灌酒,虽然他酒量大却也架不住这样折腾,他分开众人,朝着薛明翊、陆东城以及另外几个关系好的战友招手,让他们帮忙。 顾宝仪笑道:“秦参,薛参和陆参已婚人士,不能做伴郎,也不能帮你挡酒。” 薛明翊酒量好,却不能帮秦建民挡酒。 秦建民笑了笑,却不肯再喝,大喜的日子给他灌醉还怎么洞房,他又不傻! 顾宝仪就拉着顾凝喝,“小姑。” 秦建民微微蹙眉,他看顾凝已经喝得双眸水光迷离,再喝只怕真得醉倒。 他手臂一探就把人从顾宝仪手里抢回来揽进自己怀里,他搂着顾凝的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道:“阿凝,你不能喝了。” 顾凝靠在他肩头,浓密的长睫眨了眨,抬眼瞅他,朝他笑:“秦建民,让我喝,我……好高兴。” 对上她情意绵绵的水眸,秦建民也是心神荡漾,却坚决不让她继续喝。 再喝,新婚夜就泡汤了。 顾宝仪却拉着顾凝不放,半撒娇半挤兑让小姑喝酒。 她扭头大声道:“大家想不想知道我小姑是怎么和秦参在一起的?明明南下之前两人还互相避嫌,怎么回来就结婚了呢?” 就有人拍着手起哄,要听两人讲述情史。 讲述恋爱史,谁先追谁,怎么动心,如何发展,这都是闹洞房的必备节目。 除此之外,还有促进男女感情进展的啃苹果游戏。 啃苹果什么的,顾宝仪是不肯让他们做的,她就想知道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秦建民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有点冲呀。 他想抱顾凝去休息,却被几个年轻人拦住。 他们笑哈哈地让秦参讲恋爱经验,“秦参,快传授一下经验。” 想起他和顾凝的点点滴滴,秦建民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至极,他笑了笑,“不告诉你们。每个人的经验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复制。” 那边小岭瞅着大哥被人刁难,怎么能不解围? 他放下手里的话筒,一把抢过陆潇潇手里的锣,提着就是一阵“铛铛铛”。 陆潇潇吓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小岭也不管她,又抢过蓝海军的大鼓,“咚咚咚”一顿敲,终于抢夺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拿起话筒刚要喊,那边喝醉了的顾凝却猛得扑在秦建民身上。 她大喊一声:“炸/弹,快卧倒!” 秦建民也没想到喝醉的她力道又大又猛,他也喝了不少酒,抱着人一个踉跄,竟然真被她扑倒在地。 好在他收着力,都不会受伤。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新娘子真喝多了。 他们也不去拉人,就当闹洞房做游戏了。 顾凝趴在秦建民胸口,努力地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整个抱住,她喃喃道:“秦建民,我不管什么诅咒,什么水里火里的,我只知道你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怕。” 小岭那边又是锣又是鼓的,让喝醉的顾凝仿佛回到了战场上。 西南密林,疾风骤雨,周围炮火连天,有敌人的枪声,有轰炸声……还有她和秦建民的心跳声。 他们躲在一处山洞里,黑漆漆的,她摁着他的伤口,泣不成声,对他说:“秦建民,你看,眼前就是水里火里,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秦建民就知道她这是心里还有阴影未退,大手在她颈上揉了揉,“阿凝,我们已经安全了。” 顾凝啊呜一声,就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林苏叶对明春和顾孟昭道:“看样子建民和阿凝是战场结缘,战地情侣,情比金坚。” 她示意年轻人们赶紧把秦建民给拉起来,都给人灌多了,还怎么洞房。 秦建民却自己抱着顾凝起来了。 薛老婆子在那边喊:“送入洞房了啊,客人们赶紧喝酒吃菜。” 她招呼顾爸顾妈、还有顾凝爸妈等人赶紧吃菜,免得凉了。 “铛铛铛、咚咚咚”又是一阵锣鼓声。 薛老婆子筷子一哆嗦,夹着的肉都掉回去,她大声道:“乐队,乐队,唱起来,不要敲敲打打啦!” 她对顾老太太几个道:“这得亏不会吹唢呐,要是会吹唢呐……” 小岭他蹿过来,正好听见,笑道:“奶奶,原来你们喜欢听唢呐呀,等着呀,回头我去剧团借。” 薛老婆子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想听吉他,你们快弹吉他唱歌。那个甜蜜蜜,真好听,赶紧甜蜜蜜起来!” 小岭立刻卖力地张罗,他既是主唱还是指挥。 “大军、小四,你俩接着奏乐!” “潇潇,轮到你啦!” 陆潇潇有点呆萌,这会儿就把钹又磕了磕,算是配乐。 那边霍岩帮忙和声,原本他闭着眼都不会弹错,但是被小岭这一通指挥,他忍俊不禁,嘴角一直扬着没垂下来,肩头一抖,就弹错了几个音符。 莎莎扭头看他,跑到他跟前,“霍岩哥哥?” 霍岩朝她笑道:“抱歉,新郎新娘的故事太感人了。” 莎莎笑弯了大眼睛,“对吧,我要给他们写个故事,让妈妈画出来!” 这一场婚礼,既有流水叮咚般缠绵的吉他音,又有振奋人心的咚咚咚鼓声,还有发人深省生怕宾客们睡着的铛铛铛锣声和擦擦擦钹声。 当锣鼓声停下来,莎莎甜美的歌喉就在人们耳边萦绕,“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 小孩子唱歌有小孩子的天真韵味,让人仿佛回到天真烂漫的童年,总觉得时光都是绚烂的。 顾宝仪瞅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秦建民娶小姑,因为从大奶奶到三爷爷奶奶,他们都非常满意这桩婚事。 她看秦建民已经不在屋里,就想溜出去找他。 秦建民已经抱着新娘子回了房间。 大家都在顾家吃喝热闹,薛家这里颇为安静。 秦建民把顾凝放在炕上,帮她脱掉皮鞋,又要帮她脱掉外套。 顾凝嘟囔一声,“对不起啊。” 秦建民:“为什么?” 顾凝:“宝仪,我不能把秦哥让给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秦建民一怔,心头被一阵巨大的喜悦填满,鬼使神差的,他捏着嗓子学顾宝仪问道:“那……你那个竹马高飞呢?” 前几日他收到一封信,信上说顾凝在西北的时候有个竹马叫高飞,两人关系很好,原本家里要给他们定娃娃亲的,后来因为一些事儿没成。 秦建民压根懒得理会那封信是谁寄给他的,也不想自己的婚礼节外生枝,对什么竹马也并不介意,毕竟顾凝平时也没怀念什么竹马。 如果他问顾凝,她肯定会说的,但是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小心眼。 这会儿她醉了,他就趁机问问。 顾凝:“高飞?呀,你现在喜欢小胖子高飞啊。只要你不喜欢秦哥,其他人你随便。” 似是终于放了心,她嘴角噙着笑,甜蜜蜜地睡去了。 秦建民看了她一会儿,俯首亲亲她的唇角,帮忙把外套脱掉再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起身出去。 他一出门,正好碰到躲在外面偷听的顾宝仪。 秦建民想到自己刚才假装顾宝仪问阿凝话,顿时有些尴尬。 顾宝仪也是一脸无语,“秦、秦参。” 秦建民淡淡道:“以后改口叫小姑父了。” 他看门口几个年轻女孩子,认出其中一个是顾凝的侄女,就拜托她和人一起去照顾阿凝。 顾宝仪见他居然不让自己去照顾小姑,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儿。 她还想和秦建民说话,秦建民却大步离去,压根没有和她交谈的兴趣。 顾家那边锣鼓喧天,热闹得场面一点都不低调! 小岭已经拉着蓝海军和莎莎在唱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看到秦建民回来,他蹭得跳到秦建民的背上,大声唱道:“身后还背着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秦建民怕他摔下来,忙托着他。 小岭大声问道:“新郎官儿,我奶问你想要几个大胖娃娃!” 秦建民:“现在计划生育,也不归我想呀。” 小岭:“没事,你努努力,要是双胞胎就有两个胖娃娃,要是三胞胎……” 秦建民:“哎呦呵,你这是要改行当送子观音还是怎么的?” 秦建民和顾凝的婚礼,不但让两人的浪漫战地爱情被人知晓,还把孩子们的乐队给推出去。 参加婚礼的人都知道兄妹乐队(又改名了),也都觉得非常热闹喜庆。 家有老人过寿、新人结婚,也乐颠颠地请小岭他们去表演,说可以给辛苦费。 小岭倒是乐意,蓝海军和陆晏笙也乐意配合,大军却不奉陪。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当乡下草台班子走街串巷表演呢? 大军忙着上课学习,小岭只好既当主唱又当吉他手。 别说,他们真去亲朋家捧场几次,甭管怎么样,总之让婚礼和寿宴别开生面,他们又赚了零花钱。 最后他们还是听林苏叶和霍岩的建议,不需要锣鼓钹唢呐这些,只要吉他就好,最多再加电子琴。 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以后,孩子们的乐队变得高级起来,带上一种独特的少年少女的纯净气质。 少年青春活力,英俊无敌,俩女孩子长得甜美,软萌可爱,一下子就风靡全城。 不但他们自己小学,就连附近初中、高中都开始竞相模仿。 就和玩游戏、抄歌词、贴明星贴纸一样,传播得非常快。 一传十,很快,全城小学都开始自发组织好玩的歌唱组合。 不过这么好看又好听的组合,却只有小岭的兄妹乐队。 他们放学后在校园或者学校音乐教室排练的时候,不只是本校学生,就连外校人都跑来围观。 这时候不需要多花哨的唱腔,不需要多花哨的技巧,更不需要多花哨的乐器,一把吉他,一把好听的声音,就足以成为焦点。 林苏叶允许他们折腾,不管乐队还是草台班子她都不反对,但是不允许他们去唱那些撕心裂肺的歌曲,小小年纪把嗓子喊坏可麻烦。 更不许带着莎莎和陆潇潇去唱什么爱生爱死的爱情歌曲。 林苏叶的顾虑不只是基于自己的梦,还有现实孩子们的表现,莎莎早熟,看书多、接触人多、又会编故事,小小孩子就懂很多。 梦里莎莎十四五岁就知道喜欢男孩子,尤其喜欢那种“坏男人”,相貌俊美,气质另类,个性桀骜不驯,再带上几分骨子里浸出来的邪气和狠辣。否则,她也不会和顾元祯纠缠那么深。 现在她一直给莎莎足够的关爱,希望莎莎不会再喜欢那种邪气放浪不羁的男人。 爱情歌曲容易让小孩子情窦初开,所以她要警告小岭。 小岭这个年纪虽然开始进入青春期,却还比较单纯,不喜欢和同龄女孩子玩,觉得有损自己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他喜欢热血、热闹的歌曲,倒是不怎么关注那些被称为靡靡之音的爱情歌曲。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兄弟比爱情更酷。 林苏叶稍稍放心。 转眼冬至月,小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原本顾孟昭和小姑想让薛老婆子给起小名,让顾爸顾妈起大名,结果他们都让大军小岭和莎莎帮忙起名字。 小宝宝满月的时候,薛明翊也抽空过来参加满月酒。 大军几个孩子给小宝宝起了个名字叫顾薛莹,小名就叫莹莹。 顾爸顾妈工作忙,不能过来帮忙,他们俩就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给薛老婆子帮忙。 薛老婆子原本还逞能,觉得儿子是军官闺女是公安局干部,她可不能请保姆,影响不好。 结果小孩子是那么好带的? 就算她觉得大军小岭好带,可当初她也年轻呀,这会儿不比当年,她都熬不住夜。 再者林苏叶要去出版社和美院上班,大军住校,小岭和莎莎却要走读,她还得负责做饭呢。 最后她也不得不妥协让保姆住在家里,等把莹莹带大一点再说。 好在顾妈给钱多,保姆也尽心尽力,并不像当初林婉晴找保姆那么费劲。 薛老婆子又觉得自己被林婉晴误导了,还以为保姆很难找,保姆很难伺候呢,结果不是那么回事。 分人! 等小姑出了月子也就放寒假。 林苏叶带着一家子回省城和老家过年,薛明翊也安排时间好好陪他们过了一个年。 年后过了元宵节,他们回京。 二月里,小姑接到公安大学新任务——请她一边进修文化课一边去公安大学给新生当训练教官。 顾元祯就落在她手里了。 曾经想着考公安大学,当干部当薛明春领导,让林苏叶瞧自己脸色的顾元祯:………… 他不得不继续拼命努力,绝对不能被林苏叶他们瞧不起! 第 186 章 第 186 章 兄妹乐队在80年的时候风靡首都各中小学校,引起一批又一批模仿者。 可他们总有比不上小岭他们的,唱歌好的,没有他们颜值高,颜值不错的又没有他们唱得好,就算长得好唱得也不错的,又没有小岭和莎莎跳得好,更没有小岭那么会拉气氛。 不管是学校运动会还是六一国庆等节日,兄妹乐队都是最受欢迎的组合,就连他们平时周末在学校排练表演,都观众云集。 大家都盼着兄妹乐队可以一直活跃下去,小学、初中,以后在剧场表演,他们愿意花钱捧场! 就算现在他们都愿意花钱捧场的。 可惜,乐队在年底腊月的时候宣布不再公开表演,乐队解散了! 不只是同学们舍不得,很多老师都大惑不解。 这几个孩子多好玩儿啊,活泼可爱、唱歌好、跳舞棒,能给大家带来无尽的欢乐。 不客气地说,这一年他们的诸多欢乐都是从兄妹乐队这里获得的。 工作不顺心、家庭不如意、夫妻感情破裂、孩子不听话、邻居交恶等等,不管多烦心的事儿,只要跑去看一场兄妹乐队的表演,快乐立刻回来,欢乐永相伴。 他们不但唱歌跳舞,薛开颜还会讲故事,薛云岭还能讲笑话。 他明明长得非常俊俏,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咧嘴一笑,眉梢一挑,不等发声呢大家就跟着他笑。 那欢乐呀,真让人难以忘怀!哪怕后来各种乐队、相声、小品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些人还是怀念那几个俏皮可爱的孩子。 他们可是国人乐队的先锋啊! 大家都好奇他们为什么不表演了,是孩子们友谊破裂?还是去外地读书?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人们纷纷猜测肯定是薛云岭或者薛开颜有事,因为他俩是兄妹乐队的灵魂和核心人物,其他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他俩缺一不可。 可实际上乐队解散的原因并非小岭和莎莎有事,也不是陆晏笙和陆潇潇,而是蓝海军。 蓝海军自小和姥娘相依为命,有爸妈跟没爸妈也没多大区别。 他跟姥娘的感情非常深,今年冬天姥娘的身体突然不行了。 明明他们跟着薛家搬到首都,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姥娘突然病重。 用蓝姥娘自己的话说,她原本三年前就该死的,只是一直放心不下蓝海军。 她不能对人说的是她对蓝海军有愧。 她觉得是自己导致海军这孩子的不幸,如果不是她固执,非要女儿和女婿结婚,他们也不至于婚后就别扭,生了孩子以后两人几乎不照面。 蓝海军的妈妈叫蓝白云,爸爸叫楚光荣。 楚光荣是蓝白云大姨家的孩子,蓝姥娘姊妹情深,在姐姐姐夫牺牲以后就把外甥带回家当自己孩子一样抚养。 在她那个年代姑表亲、姨表亲们亲上加亲是常事儿,所以她很想让女儿白云嫁给外甥光荣,这样就没有什么遗憾。 孩子们长大以后她试探楚光荣,他是乐意的,可白云总说她当光荣是哥哥。 那时候蓝姥娘觉得闺女可能是害羞,不开窍,不懂男女之事,毕竟光荣多帅气的小伙子啊,聪明、帅气、能干,喜欢他的女孩子那么多,白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害羞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谁知道闺女也是个叛逆的,居然和他们的仇家好上了。 从清末走过来的大家族,历经革命、战乱、抗日、各种运动的风雨,谁家没点恩怨情仇? 蓝家就有那么一个仇家,填了人命在里面,还害得蓝姥娘年轻轻差点耳聋眼瞎,两家是不能和解的死仇。 对蓝姥娘来说,就是自己哪怕要死了,也不要对方救,对方要死了,她也不会救的那种。 她跟闺女说“你要和仇人在一起,你就先把爹娘都杀了,把哥哥们都杀了,如果没有这个魄力,你就趁早死心”。 蓝白云不懂,她觉得爹娘狭隘,多少年的恩怨能带到新政府时期来? 她努力想要化解两家的恩怨,可惜除了这对恋人,两家长辈势同水火。 年轻人总是碰得头破血流才会回头,当女儿回头的时候蓝姥娘又心疼又觉得解脱。 她如愿以偿给俩孩子办了婚礼,结果三年后白云生了儿子就申请调岗,离家去了外地。 蓝姥娘想不通年轻人的行径,她让楚光荣去找媳妇儿,跟媳妇儿一处工作。 结果折腾两三年,楚光荣反而去了海军直接住在海上,也不回来了。 蓝姥娘守着孩子那个心疼,这小小的孩子就被爹娘抛下了? 她先是埋怨闺女,又埋怨女婿,最后埋怨仇家。 埋怨来埋怨去,她又开始埋怨自己。 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可不就苦了这孩子吗? 好在蓝海军这孩子是个心大的,不像有些孩子那么敏感脆弱,大大咧咧的也长得挺好。 蓝姥娘疑神疑鬼,整天胡思乱想,总想从他脸上找到仇家的影子。 她觉得白云婚后一直没怀孕,三年后突然生子又走掉,保不齐俩人根本没圆房,这孩子会不会是她和那个情人的? 她左看右看,东研究西研究,觉得这孩子更像白云。 她曾经逼问蓝白云,海军到底是谁的孩子。 蓝白云却很生气,爆发了,吼她这个亲娘说“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我会不想带在身边?你非要我嫁给哥,不就是想让我给他生个孩子?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现在孩子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蓝姥娘却了解她,如果是光荣的,她反而会说不是,她现在说是,只怕就不是。 蓝姥娘气得大病一场,却也接受了女儿的选择——蓝海军就是楚光荣的儿子。 她虽然不爱楚光荣,可她把楚光荣当哥,也不想让他丢人。如果传出去海军不是光荣的儿子,那光荣的脸面往哪里放?岂不是要被人嗤笑? 蓝姥娘也不怪女儿女婿了,又怪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 可真当楚光荣要带海军去驻地,蓝姥娘又舍不得,又怕……孩子受委屈。 她没有把仇恨带到孩子身上,她愧对孩子,都是她的错,让海军这孩子有爹娘等于没有。 好在老天爷眷顾好孩子,让他有了好朋友、好兄弟,让他哪怕没有爹娘疼爱也能快乐长大。 可女儿却不消停,她又开始提离婚。 蓝白云几次提出要离婚,蓝姥娘都压着不答应,既然已经错了这么多年,那就为海军再错几年又如何? 蓝姥娘跟女儿说得很清楚,“只要我死了,你随时可以离婚,但凡我活一天,你不能离婚。” 海军还小,他不应该承受父母离婚这样的打击,这年头甭管什么人,离婚就是遭人嘲笑的。 他们大人可以不在乎,孩子却要遭人白眼,被人指指点点。 蓝白云答应她,只要她活着一天,自己就不离婚。 楚光荣的意思只要蓝白云想离婚,他就成全她,但是儿子归他。 蓝姥娘放心不下的是海军,如果她死了,海军还未成年,他要么跟着妈,要么跟着爸。 虽然楚光荣和蓝白云都想要海军,可蓝姥娘却不放心。 这俩人哪个都不让她放心。 楚光荣带着海军,对他不公平,他那么喜欢白云,不应该把一辈子搭进去,他应该组建他自己的家庭。 蓝白云带着海军,她更不放心!蓝白云要是和那个男人再生一个孩子,海军的地位更加尴尬,他们更觉得他多余。 蓝姥娘为着女儿和女婿的事业,不想家丑外扬,更不想让海军知道爸妈的事儿,免得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能瞒住小时候的蓝海军,又如何能瞒住长大的蓝海军? 蓝海军看着大咧咧的,可他又不傻,相反,他其实挺细心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妈妈想离婚,怎么会不知道爸妈躲着自己? 他不想自己成为他们的累赘! 他直接跟姥娘和爸妈说“你们不用考虑我,不用担心我,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自己”。 他已经14岁,再过几天就15岁,不是小孩子,搁过去这么大都参军了! 可长辈们却不这么认为,爸妈觉得他18岁才算成年。 蓝海军就和他的小伙伴们商量,他已经习惯不和爸妈一起,爸妈可能也不想和他一起,他不能因为姥娘生病就跟他们走。 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他的朋友们。 哪个孩子不想和爸妈在一起呢? 可在他是孩子的时候,爸妈没有和他一起生活,如今他已经不是孩子,便觉得不和爸妈一起也无所谓,反而更自在。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和爸妈一起生活了。 为了讨论蓝海军的终身大事,小岭叫上陆晏笙,他们一起骑车去京大找大军,再商量一下,又一起去找霍岩然后去公安大学找顾元祯想办法。 毕竟顾元祯和霍岩比他们大几岁,社会经验更多一些。 这事儿不能找秦建民、顾孟昭几个,他们都是大人,他们的想法和蓝海军的爸妈一样,孩子还小就得跟爸妈一起。 顾元祯带他们去学校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正事儿。 顾元祯:“关键你没自立,你像我已经考上公安大学,以后就是一名公安,公职人员,我奶现在都不管我了。” 大军:“的确要自立。” 小岭:“自立不就是有工作吗?咱现在不能工作,但是不耽误赚钱呀,以后我们乐队有偿表演,咱们去王府井、去人民广场、去地铁站公交站表演,肯定赚钱!” 陆晏笙:“我们还可以……摆摊儿?” 他虽然不会摆摊儿,但是看别人摆摊儿好像挺赚钱,别人能他们也能。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想办法,中心思想就是赚钱。 一直没说话的霍岩清了清嗓子,斟酌词汇道:“我看过姥娘,她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是并不会就……不行了。” 在他看来蓝姥娘应该是心里压着事儿,心情郁郁,整天胡思乱想自己死了以后如何如何,时间久了就生出这样的症状。 蓝海军不敢置信地看着霍岩,“霍岩哥,你、你……真的?” 医院大夫说姥娘不行了,怎么霍岩哥却说姥娘没有不行? 小岭:“霍家大夫可厉害,霍岩哥这么说肯定是真的。要不咱请霍老爷爷给姥娘看看?” 蓝姥娘不是很相信大夫,主要是老人家活得够久,人生经验丰富,从自己长长的阅历中发现大部分大夫没啥用。 除非是外科手术这种能立竿见影的,其他的她就觉得没啥用,实在是亲眼所见生病以后无药可救死去的人太多,而那些看似有用的,其实假以时日人的身体自己也会好的,毕竟人和草木一样也有自愈能力嘛。 她不太信大夫,所以生病以后一般靠挺,挺不过去自己拿点药吃也能好。 这一次她自己预感着不行了。 她几乎不怎么吃喝,加上年纪大,以前还动过手术,受过严重的伤,人家大夫也就诊断她可能不行了。 毕竟这时候也没多先进的仪器,主要还是靠大夫的经验以及病人的情况判断。 蓝海军一听就央求霍岩把爷爷叫回来给姥娘看病。 霍岩的爷爷已经八十三高寿,却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依然走街串巷地出诊,根本闲不住。 他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外面的,甚至不在京畿,而是去外地乡下。 等霍岩把爷爷请回来给蓝姥娘一看,的确不是什么病危,多半是心病。 蓝海军不知道姥娘和爸妈过去有什么事儿,他们不说他也不想打听,他更不想追问谁对谁错,他就知道不想让姥娘死,不想再让姥娘难过。 如果只有爸妈离婚可解,那就离婚吧。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直截了当地跟姥娘和爸妈说:“姥娘,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跟着你。我好吃好喝好好上学,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委曲求全。你们想离婚就离婚,我并不在意。” 蓝白云和楚光荣一脸愕然,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蓝海军。 这孩子…… 小岭自然要挺好兄弟,“对,我们哪里都不去,我们要考军校。我们考上军校就是大人,不需要谁管着,自然有学校和部队管我们。” 蓝海军:“我已经14岁,薛伯伯15岁就当兵,我也可以!” 半年可不够,小岭赶紧给好兄弟找补,“对,我十五岁就去考军校,你们十六岁,咱们一起!” 陆晏笙想提醒小岭他们才初一呢,说考大学和军校是不是有点早?距离小岭15岁考试时间还有一年半,他们……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不过小伙伴儿都说出口,那他当然不能扯后腿,哪怕是扯淡他也得帮着扯成真的! 他们几个一直都想考军校,却没想过提前考,就按部就班地读书升级,顺其自然呗。 谁知道因为蓝姥娘生病,他们把自己的学习进度给提前了一大截。 不管大人们的惊讶,小岭几个跑出去商量。 小岭:“兄弟们,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咱们不能食言而肥吧?” 总不好跟大人热血沸腾地叫了板,回头觉得自己达不到,又灰溜溜地说什么“开玩笑、冲动、不作数”?那……不如杀了他吧,丢不起那人。 蓝海军还沉浸在“要自立自强,不想当累赘的好强情绪里”,他道:“说话算话!” 陆晏笙:“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他们的体能考核都没问题,集中精力学一年半的文化课,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其实小岭和蓝海军学习不是不好,是他们没有把精力花在功课上。 大军能过目不忘,莎莎也差不多,小岭又能差到哪里去? 他们看那些军事迷、武器世界之类的杂质,小岭也是过目不忘,看过以后对上面的内容如数家珍,如果能专心学习,绝对可以。 他们三个先跑去找薛老婆子和林苏叶求支持。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虽然不打听蓝家的事儿,但是也知道蓝海军爸妈肯定有问题,对蓝海军这孩子也很是怜爱。 听他们说后年要考军校,薛老婆子当即就心疼了。 她心肝肉地叫着,“怎么的都跟大军学呢?一年半学好几年的功课,那多辛苦呀。” 对她来说考什么大学都没区别,只要考个大学就行,这年头中专生都吃香,大专也是大学生,本科生那简直就是大熊猫,考一个就行,不是非得考顶尖的那些。 怪累的。 小岭:“奶,男子汉要有担当有追求,我们不能再和小孩子一样瞎玩儿了。” 旁边正托着腮学写儿歌的莎莎扭头道:“这是说我吗?” 小岭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白兔给她,讨好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能再爬树掏鸟蛋下河捞鱼周末跑游乐园,我们得抓紧时间学习了!” 莎莎啧啧两声,“可怜的,给自己套上笼头,这以后想玩都没时间玩儿了吧。”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盘算自己干啥还和二年级小孩子一起玩儿! 明明小学知识她都会! 鉴于大军当初是自己去打听的消息,林苏叶也让他们自己去打听明白,他们后年能不能提前考军校,如果人家明确回复可以,那他们就可以制定学习计划,如果人家含糊其辞,那就算了,别把自己累着。 三个少年如今也不再是毛手毛脚的小孩子,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更何况他们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 他们先找人打听消息,这种事儿薛明翊和秦建民不了解,问他们也是找别人打听,所以他们直接去教育部问。 机关这边有些含糊其辞,认为不能提前高考,要根据学籍学龄走。 三人也不和他们磨叽,直接给陆晏笙爷爷打电话,让他帮忙打听。 结果陆老爷子这边早就收到省军区那边陆师长和金政委的请托,让他们帮忙留意大军小岭几个孩子。大军考了京大,不从军,他们起初觉得挺遗憾,后来知道大军学理工而且跟着中科院教授学习,以后会往军工科研方面发展,这可比单纯当兵好太多! 他们瞬间满足。 他们还是很关心小岭的,尤其陆师长,觉得小岭是个好苗子,不管是当狙击手、还是其他兵种,都能发挥其特长。 听说他们几个想提前考军校,那有什么疑问? 当然可以! 就冲着他们的身体素质,那也是可以破格录取的。 只不过军校有规定,还是得考文化课,毕竟军校生和服役军人差别很大。 几人拿到可以提前参加考试的许可,然后就回家制定学习计划。 做学习计划当然要找大军、顾孟昭和霍岩帮忙,毕竟他们都是各自年龄段的学霸呢。 大军自己学得好,却不适合当老师,更不适合给他们做计划,毕竟在他看来那些题目一看就会,还学什么?尤其他进了京大以后,学习思维再上一个台阶,人家让他给讲题,他直接把题目念一遍,对方还云里雾里,他来一句“懂了吧?” 人家以为他故意的,可他真的是念完题目就有答案,不需要费劲去做。 霍岩虽然没有大军那么夸张,但是他和小岭几人的兴趣不同。霍岩的兴趣在学医,从小学中医,现在对西医感兴趣。今年秋天考入了京大附属的医科学院,来年要出国去顶尖的医科大学学习。 他今年夏天刚参加过高考,倒是有一些经验,不过他要为来年出国深造努力,所以时间不是很宽裕。 毫无疑问,这任务就落在顾孟昭身上。 顾孟昭虽然是文科生,擅长语言,可其实他理科也很好,并不偏科。 他还帮理工科的老师翻译国外的理科类教材,能翻译自然也得会,就比大军那种理工学神更适合给小孩子讲课。 顾孟昭给他们摸底,然后帮他们制定学习计划,他们一边学习一边找人讲解难题就好。 毕竟守着京大清大,还找不到合适的人讲题?那不可能的。 顾孟昭78年春天入学,81年春天毕业,已经直接保送京大研究生,一边读研一边继续当助教。 目前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带闺女。 闺女刚满周岁,白白胖胖的,性格随妈妈很是活泼。 薛老婆子已经抱不动她! 顾孟昭一得空就回家抱闺女,课程不多的时候也把闺女用布兜兜在胸前带去学校。 顾老师带娃,也是京大一道风景线。 顾孟昭因为生得俊秀,气质温润优雅,又博学多知,在翻译学有一定造诣,也是圈内有名的青年才俊,随着年龄增长魅力有增无减,哪怕再三强调自己已婚或者带着妻子在校园里多次出双入对,都没能消灭有些人的心思。 改革开放初期,很多青年的思想西化严重,以向西方看齐为荣,婚恋观也非常奔放,并不以做第三者为耻,反而觉得追求爱情、自由恋爱是件非常伟大的事儿。 由此,顾孟昭的桃花一直不断,让他不胜其烦。 他把闺女带上,也不乏挡桃花的意思,谁要是别有用心地接近他,看看他和爱人养育的可爱女儿,还好意思吗? 薛云岭、蓝海军、陆晏笙三个原本学习并不多上进的少年,因为受到刺激开始发愤图强,开始了顾元祯从前考公安学院的拼搏日子。 头悬梁锥刺股倒是不至于,但是放下大部分玩乐心思,早出晚归那是必须的。 蓝白云答应等儿子考上军校再说离婚的事儿。 蓝姥娘的病又好了。 她已经这把年纪,虽然后悔却也不想再跟儿女们讨论谁对谁错,发生的就发生了,她只求眼前海军过得好就行。 而蓝海军的确拼命学习,就为了早点考上军校,让他爸妈自由。 虽然他是他们的那个枷锁,听起来有点心酸可笑,可……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毕竟从小有姥娘陪着他,姥娘给了他所有的爱,他并不缺爱。 他只需要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努力,跟上他们的步伐,一起上军校! 春节过年他们都没闲着! 回家过年的火车上,小岭都念念有词不是背书就是演算! 这等拼搏精神,简直闻者落泪,谁敢相信刻苦学习这个词是在说小岭? 平时活泼好动、上蹿下跳的孩子一旦安静下来,身边的人倒是不习惯了。 薛老婆子每日都在担心,“孩子们这么辛苦,累不累呀,我怎么瞅着小岭让大军追上了,这是长个子变慢了吧?”“这一天一包牛奶不够,至少得两包!”“这城里的鸡蛋不行,不如咱自己家鸡下的,我得把鸡养起来!” 林苏叶也是一边开心一边心疼,不过有大军在先现在她也能平常心。 孩子没出息,不优秀,她担心他们会学坏,孩子有出息,优秀,她又担心他们受累吃苦。 哎,老母亲的心,总是不能正好的。 如此念叨了几个月,林苏叶终于受不了魔音绕耳,暑假她借着去省美院出差的机会,带着莎莎回省城找薛明翊了。 如今薛明翊每年也有三四次去首都开会的机会,另外林苏叶每年也回省城几次,所以夫妻俩见面的次数并不少。 因为不能天天生活在一起,感情反而一直处于升温状态。两人只要得空就腻在一起,惹得张洁、陶红樱等人一边羡慕一边打趣他们跟新婚燕尔一样如胶似漆。 等秋天新生入学的时候,林苏叶又开始心疼闺女。 莎莎受哥哥们的影响,终于受不了整天学那么简单的东西,原本该读三年级的她直接跳级读五年级去了。 陆潇潇作为她的同学兼同桌,直接懵了。 就很茫然,莎莎怎么和哥哥们一样,也跳级了? 呜呜呜,我不能跳级呀,我跟着读还没读得很明白呢! 莎莎三两句就给她哄好了,“我带你去表演吧。” 为了安慰陆潇潇,莎莎周末就带她去参加剧团、话剧团的一些表演,还被剧团团长介绍去客串电影。 他们发现莎莎自带演技,在镜头前一点都不拘谨,比很多演技好的大人都自然。 陆潇潇虽然不会演戏,但是她软萌娇憨,不需要演技,本色出演就好。 很快两人就成为圈内很受欢迎小童星。 转年夏天薛云岭三个拿到通知书的时候,首都电影制片厂负责选角的孙副导演去中央美院找林苏叶。 他想请林苏叶同意薛开颜去拍一部专门的儿童电影。 孙演兴奋地说道:“一共三位小演员担纲主演,我们想让薛开颜同学出演小女主。林同志,这是一部非常有前景的作品,到时候薛开颜同学肯定会成名的。” 林苏叶:“孙导,如果客串几个镜头,我们非常支持,做主演就算了。” 莎莎十四五岁青春期的时候也非常羡慕明星,想当明星,可进入圈子了解多了以后,她自己又没啥兴趣。 她只是喜欢唱歌跳舞讲故事表演,享受自己参与的感觉,而非当明星高高在上被粉丝众星拱月的感觉。 其实现在明星效应没起来,当演员挺苦的。这时候的演员没有片酬,都是拿工资拍戏的,一个月顶多四十来块钱。 小演员的待遇就更低,没有工资,只有营养费,一个月也只有三四十块。 除非以演戏为职业或者特别喜欢演戏的演员,一般人也没必要去受这个苦。 一部电影多则一年,少则一两个月,天天在剧组,林苏叶可不想女儿受这个苦。 莎莎才10虚岁,在林苏叶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呢,哪里能长时间离家拍戏? 孙导也愣了,他想得真挺好,以为林苏叶肯定想让女儿出名,一听就会答应,这样他就可以让林苏叶帮忙劝陆潇潇的家长,让陆潇潇一起拍电影。 他知道陆潇潇的爷爷和外公都是首长,怕是不乐意孩子抛头露面,所以想让林苏叶帮忙劝。 哪里知道林苏叶不同意薛开颜去拍电影! 他们一致看好的小女主呀,可不能飞了! 第 187 章 番外 最终林苏叶没有同意让莎莎去演女主,要两三个月吃住在剧组,小孩子太辛苦。 这个决定是她和莎莎一起商量之后决定的。 莎莎虽然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对表演也有兴趣,可她并不是那种为了兴趣会去拼的孩子。 她聪明,却也喜欢享受,太苦的生活她受不了。 这点她随林苏叶。 最后他们和剧组商量以后,莎莎和陆潇潇出演了两个小配角,戏份不多,能让她们过瘾却又不至于太辛苦。 俩孩子拍戏期间林苏叶全程跟随,说实话虽然大家都以吃苦耐劳为荣,宣传拍戏风里来雨里如何如何摔打怎么敬业,可林苏叶不想让自己孩子吃这样苦。 她虽然做了关于未来的梦,可她还是传统父母的思维,男人就该出去摔打,男孩子吃苦是应该的,女孩子如果自己愿意追求什么当然也可以,如果没有那种要求,那就过舒服小日子吧。 爹娘努力拼搏,除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以外不就是为了儿女能有个稳定舒适的生活吗? 等莎莎长大,她也是妥妥的白富美,不需要自己去摔打挣辛苦钱。 这是林苏叶的私心。 她们俩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能在剧组挣一席之地成为专业小演员,她们就是去享受体验的。因为这种豁达的心态,莎莎和陆潇潇就比较轻松。 不过因为莎莎在镜头前浑然天成的表现力,还是引起一点小波澜。 先是导演觉得她有天赋,应该好好培养,让林苏叶不要扼杀孩子的天赋,腹诽她是慈母多败儿。 之后因为导演对莎莎的欣赏,导致另外一个表现不错的女孩子对莎莎怀有深深的敌意,小小年纪就给莎莎和陆潇潇使绊子。幸亏林苏叶全程跟随,一直细心照顾俩女孩子,所以没有发生什么伤害。 尽管莎莎只是一个小配角,可电影放映以后她还是迅速出名。 观众们特别喜欢电影中那个漂亮可爱,大眼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女孩子,对她的喜爱超越了主角。 之后不少电影纷纷找莎莎客串小女孩子的角色,只要戏份不多的,她和陆潇潇都会去客串一下。 对她们来说就是去玩,还有营养费拿,有礼物送,多好啊。 虽然玩得开心,可莎莎自己知道主业还是学习。爸爸是军官,姑姑是公安干部,妈妈是画家,大哥是京大学生,二哥是军校生,自己当然也不能太差。 只不过因为她聪明伶俐,学习不吃力,所以在学习之余就能做很多事情。 她可以去客串拍电影电视剧,她还能和妈妈一起写故事,还可以学唱歌跳舞去剧团表演,课余生活丰富得同学们直咋舌。 让他们最服气的是莎莎在这样丰富的生活里,居然能一直保持第一的成绩。 小学、初中、高中,优秀得让人只有惊艳的份儿。 尤其那些一直念叨“你要专心学习,这么多课余活动很容易影响成绩”“女孩子也就是小学初中优秀,等你高中就不行”的人,一年年都只能反复絮叨,然后看着莎莎的成绩稳居第一。 转眼89年6月,莎莎也即将迎来高考。 从77年恢复高考以后,学生们又经历了十来届高考,高考时间已经固定在7月7日。 如今大学生吃香,待遇优渥,毕业分配的工作也很好,所以全社会都尊崇大学生。 家长和学生们也都非常重视高考,为了高考取得好成绩,也是各出奇招的。 从进入5月开始,学校内外就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氛围,进入6月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浓烈。 凡是能考上高中的,莫不是想考大学的,自然要各种拼搏。 五点起来自习,早操都要背书,但凡有点时间就要刷题背书,晚上学到12点都是常事儿。 高考竞争越来越激烈,学生们压力也更大,高三班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有些学生甚至脸色苍白身形飘忽,都让人怀疑能不能坚持到7月7日。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莎莎。 周六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大部分充耳不闻,要继续学习一会儿,等晚饭时候再回家或者去食堂吃饭。 莎莎一直走读,早晚自习也不是每天都来。 明天他们家聚会,她当然要早点回家。 同桌推了推鼻梁上的瓶子底,羡慕道:“薛开颜,要是我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同桌是那种领悟力差一些,但是非常刻苦的学生。莎莎安慰她,“不是我聪明,是我家遗传好,我哥哥们比我还聪明呢。” 她飞快地收拾书包,却有几个男女同学围过来,要跟她讨论题目。 莎莎为难道:“不好意思,等周一吧,我要先回家啦。” “薛开颜,你就先给我们讲讲题,等会儿再回家好了。” “对呀,反正你回家也不用再学。” “你学习那么好,以后肯定考好大学,你可不能不帮助同学呀!” 莎莎探头瞅瞅,从几个题目里挑了一道最难的,快速把答案写出来,给他们讲了一下。 “你能不能慢点讲啊?你这么快,我还没听懂。”有个女生很不乐意。 莎莎却不管,她把答案塞给其中一个学习好的同学,“行啦,你们讨论吧,我先走了。” 再不走那个一直追她的男同学又该在外面可怜巴巴地瞅着她了。 莎莎不是软弱的性子,追求她的同学她一律拒绝,死缠烂打或者说话不好听的,她直接撅回去,但是有那么一个同学就很……很会示弱。 他被拒绝以后也不纠缠,就是得空便想多看她两眼,仿佛看两眼就能多活两天一样的架势。 莎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瞅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都不好意思说他,反正已经拒绝过,他想多看两眼就让他看好了,她也不会掉块肉。 就在这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朝莎莎招了招手,“莎莎,放学了吗,我顺路带你和潇潇回家。” 来人是顾元祯,他如今是首都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队长,今儿没穿制服而是穿着便服。 他虽然在笑,却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比不笑还吓人。 莎莎看到他,犹豫了一下又抓起书包跑过去,“走了走了。” 顾元祯从她手里把书包接过去,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痴痴望着她的男生,“还有人骚扰你么?” 莎莎觑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的他的视线,忙移开视线避免和他对视,“没有,谁敢骚扰我啊!” 高一的时候有几个男生追求她,被拒绝之后不死心,还想堵她来着。她原本想跟老师说,结果那几个男生不知道被谁狠揍了,再也不敢到她跟前晃悠,再之后更没人敢骚扰她。 一开始她不知道,后来她知道是顾元祯做的。 她知道以后兴冲冲跟他道谢,他却不承认,说他是公安人员不可能随便打人。 反正莎莎知道和他有关系,是他帮忙搞定的。 因为这个事儿,她和顾元祯走得比以前近了许多。 不过关系好了以后,她又有点不自在。 顾元祯垂眸看着她,见她不敢与自己对视,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一直都害怕我?我很吓人吗?” 莎莎笑了笑,摇头,“当然没有!” 心里却弱弱地来了一句,那还是有点怕的。 到底为什么怕,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冥冥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莎莎生得极其漂亮,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以后老师同学也都捧着她,还是个小童星,那是有一种骄傲小公主的气质在身上的。 她自信耀眼,不管考试还是学校辩论赛、运动会,哪怕参加电影节的颁奖典礼走个红毯也绝对不会犯怵的。 她却有点怕顾元祯。 顾元祯生得高大挺拔,非常英俊,却不知道为什么天生带着一股煞气。 也许因为一直负责刑侦案件,要和一些重刑犯打交道,也许因为他骨子里天生带着戾气。 总之,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不怒而威,那是一种冷酷凶悍的帅气,矛盾又惹眼。 这么说,如果他不是公安人员,莎莎的同学说他肯定是黑涩会份子,瞅着就自带凶气。 当然,莎莎才不是因为他凶而害怕。 她怎么可能害怕一个长相凶的男人? 她怕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以及跟他独处的时候她心里生出的那种莫名的心慌。 为什么这样,她也不懂。 也许因为顾元祯对谁都凶,冷冰冰的不热情,却对她格外温柔。 那种温柔似乎承载着什么东西。 陆潇潇悄悄分析是不是因为他喜欢莎莎,莎莎却觉得不可能。 他比自己大十岁呢。 可能因为小时候他救过她,所以对她格外好吧。 他们顺路去高一3班接陆潇潇。 陆潇潇成绩一般,能考上家门口这所重点高中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因为在学区范围内,加上她美术特长加分,否则根本进不来。 看到顾元祯来接她们,陆潇潇怔了怔,“元祯哥哥,怎么是你来接我们,你不忙吗?” 顾元祯:“忙,抽空。” 陆潇潇有点怕他,明明记得小时候他挺爱笑挺和气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越来越严肃。 好吓人喔,也就莎莎不怕他。 陆潇潇往莎莎身后躲了躲,离顾元祯远点,还拉着莎莎的衣袖小声嘀咕,“怎么不是远征哥哥来接我们呀?” 薛远征进入京大以后,本硕博连读,一直在军事科研所工作。 如今年轻轻的就开始带学生,已经是大校军衔儿。 陆潇潇最崇拜远征哥哥,每天都把他挂在嘴边。 莎莎:“我大哥要明天才能回家,不过二哥他们今晚上应该能回来。” 当年小岭和蓝海军、陆晏笙一起考上军校,他们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训练,大三那年就加入了国家第一支科技特种部队。毕业后他们在首都军区部队服役,同时负责薛远征他们科研所的安全保卫以及训练工作。 如今他们不但在国内执行任务,还会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工作很忙,但是福利待遇很好,每年还有至少两个月的假期。 顾元祯开着吉普车来的,他示意两人上车。 莎莎忍不住问他,“元祯哥哥,霍岩哥哥明天来不来啊?” 顾元祯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淡淡道:“潇潇关注远征,你就关注霍岩。” 莎莎脸颊微热,“我又不只是关注霍岩哥哥。我就是问问。” 顾元祯:“霍岩出国深造那几年,你可没少问他。” 陆潇潇和莎莎关系好,见不得人家说好姐妹,她拉着莎莎的胳膊,大着胆子反驳顾元祯,“我也经常问霍岩哥哥呀,他教我们弹吉他,我……也可喜欢他了。” 她和莎莎是好姐妹,俩人无话不谈。小时候说悄悄话,她跟莎莎说喜欢远征哥哥,长大了要嫁给他,莎莎跟她说喜欢霍岩哥哥,长大了也要嫁给他。 不过现在真长大了,她们不再说那么幼稚的话,心里却更加喜欢。 在陆潇潇看来,顾元祯肯定对莎莎有企图,要不他都老大个人为什么没有对象! 陆潇潇在学习上有点呆,但事关莎莎和薛远征的事儿,她一点都不呆,机灵得很。 小时候她想让莎莎长大了嫁给自己的哥哥,给她当嫂子,可是莎莎说她喜欢霍岩哥哥那样的,不喜欢陆晏笙那样的,陆潇潇就觉得霍岩哥哥也很好,温柔又好看。 如果是顾元祯那还不如蓝海军呢。 哼,反正陆潇潇不喜欢顾元祯,他看起来有点吓人,他还那么老! 虽然霍岩也比她们大七八岁,可陆潇潇就觉得霍岩哥哥不老,霍岩哥哥和大军哥哥一样,又温柔又可爱。 顾元祯送莎莎和陆潇潇回家。 前两年林苏叶和薛明翊商量把家里的存款加上大军小岭莎莎赚的一些钱,凑起来在这边买了两个挨着的院子。 薛家的院子距离顾家也不算远,平时经常串门子。 顾元祯一出现,正凑一起聊天的奶奶和大娘婶子们就堵着他问东问西。 “元祯,你都快三十了吧,怎么还没对象?” “是找不到还是要求高啊?我给你介绍个。” “年轻人别光忙工作,不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以后哪里有劲头拼事业?” “瞅瞅人家薛首长,不到45岁就儿女成群,个个出息,你们年轻人要学着点儿。” 顾元祯下意识去看莎莎,小姑娘却已经拎着书包和陆潇潇跑了。 顾元祯不理睬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们,靠在车门上默默地抽了一支烟,然后上车。 他妈瞅着就喊:“你干嘛去?不回家吃饭呀?” 顾元祯发动车子,“加班儿。” 瞅着吉普车消失在街口,大家纷纷给顾元祯妈妈支招儿,“多介绍几个来家里,让他挑,老大不小的,再不结婚可不行。” 顾元祯妈妈长叹一口气,“我说了不算呐。从他堂哥元珩不服从家里安排以后,这些孩子一个个都主意正得很。” 人家顾元珩不听家里安排,人家是有未来规划啊,娶了个对事业有帮助的妻子,如今已经是处长,再过两年就能升局长。 顾元祯也不是没人稀罕,虽然瞅着凶点可有能力、身材好、模样俊,他们局长很想把女儿嫁给他,找人试探过好几次,女孩子也主动接近他,可他愣是给拒绝了。 这熊孩子,真是气死她了。 她逼得急了,他就不回家,要么就说这辈子献给国家,不结婚。 自打改革开放以来,总有年轻人吵吵着要出国,要丁克,要独身,可给老太太膈应得不轻,把自己儿子不想找对象赖在社会身上。 顾元祯没回单位,他已经连续加班十来天,刚办完一个大案子,最近可以休息一下。 他原本想送莎莎回家,却又不想和林苏叶碰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15岁去省城薛家和林苏叶谈过那么一次,她的眼神就如影随形,随时随地鞭策着他。 不知道是他心虚还是她故意的。 他考上公安大学之后的几年,林苏叶对他没了那种敌意,关系挺融洽,每次见到他都和和气气的,也主动邀请他去家里玩儿,关心他。每次他去薛家,她也热情招待,温柔又和气。 可自从莎莎长大一些,十四岁开始他隐约觉得林苏叶看他的眼神又带上了戒备。 如果是别人他只会嗤之以鼻,转身走开老死不相往来,可这人是林苏叶,他……不敢。 到底是不敢对林苏叶不敬,还是被莎莎吸引了视线有些心虚,总之他就是对林苏叶有点害怕。 他不觉得自己是变态,这么多年他一心工作、抓坏人、破案,很少想女人,甚至连找对象的念头都懒得起。 他承认小姑娘生得漂亮,哪怕放在剧团、演员堆里都是特别打眼的那种漂亮。 他也挺喜欢她,但是绝不是那种喜欢。 他就觉得自己冥冥中和她有一种特别的联系,到底是什么,不知道,可能因为他小时候救过她,对她格外关心。 毕竟他比她大了十岁,不该喜欢这样一个小姑娘。 但是在她15岁生日那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手抓了太多犯罪分子,他居然梦见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狠辣凶悍,不甘心当一个普通人,又不甘心被和平年代的法律法规束缚,就出海发展。 他认识了一个俊朗活泼的少年,也认识了少年的妹妹。 那是一个张扬骄纵的小姑娘,五官精致昳丽,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眼神骄傲得很。 她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又像一团艳丽的火,能烧毁一切。 她主动接近他,试图挑衅他甚至勾引他,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终归是忍住了。 她想当明星,她有那个资本,他愿意捧她,可他不能答应她在一起。 三年后她哥哥没了,她伤心得横冲直撞,她说不想活了。 她对当明星失去一切兴致,她说想要妈妈,要哥哥……他忍不住抱住她,说当她哥哥。 虽然只是梦,可他的感受却那么清晰,清晰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不规律地狂跳,有愧疚有欢喜,最终都化为强烈的占有欲。 既然他爱上她,就不想再放她走。 他爱她,要给她最好的,可他骨子里是不安分的,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拼到可以退休的地步。 他想当一个王者,她是他的王后,他愿意为她建立一个王国。 没想到从前张扬恣意的小姑娘却不再傲慢,她像个伤痕累累的小女孩,她说她累了。 她想离开他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碎的滋味。 从前哪怕刀伤枪伤,他都没有觉得痛过,却因为她的眼泪,她的柔弱,她的一句话,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世界里可以没有王国,可以没有事业金钱,却不能没有她的时候,却真真正正地失去她了。 因为这个梦,顾元祯对自己了解更多。 他一直没告诉别人,他时不时地就有一种暴戾的冲动,想要毁灭一些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安静和平的日子容不下他。 因为这个他选择最危险的刑侦队,直面最危险的犯罪分子,把他那些暴戾的东西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如果他没有当公安,可能就真的和梦里一样,去走那样一条道路吧。 那到底是梦,还是什么,他知识有限解释不通。 他去找霍岩。 霍岩读书多,知识渊博,还出国留学,不但精通外科学还研究心理学、精神学。 他把那个梦跟霍岩讲,不说小姑娘是谁,只问这样的梦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曾有过邪念,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那样逼真,感情那样刻骨,就仿佛是真的,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世上是有轮回,还是鬼神? 霍岩也不能给他答案,却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入他耳就不会从他嘴里溜出去,他也从来不会嘲讽什么。 他到了医院,霍岩刚做完一台手术,从上午站到这会儿,虽然精力还好肚子却饿得慌。 顾元祯:“走吧,请你吃饭。” 霍岩也没拒绝,换了衣服就下班跟他出去下馆子。 医院旁边很多不错的饭馆儿,生意也好得很,各大菜系齐备。 霍岩领着他去了时常光顾的饭馆儿,被领去干净又安静的包间儿。 顾元祯要了酒,“陪我喝两瓶?” 霍岩摇摇头,捏着眉心道:“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 拿手术刀的很在意这些,喝酒容易刺激神经,影响拿刀的手,万一动手术的时候手抖一下就是致命的错误。 顾元祯:“你喝茶,我喝酒。” 霍岩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来吃饭的,便按照两人口味随意点了几个菜。 他喝了一口茶水的时间,对面顾元祯已经干了一杯白酒。 霍岩:“……” 顾元祯连干三大杯白酒,等大脑晕乎乎轻飘飘的,心理防范和道德感也开始降低,话也容易说出口。 等话在舌尖打个转儿,他还是没说出来。 霍岩:“又做梦了?” 顾元祯:“我要是……是不是不道德。” 霍岩:“在这方面你是专业的。” 顾元祯又连喝了两杯,话就顺畅得多,“……我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当初没考公安,现在就不会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 他就能随心所欲一些。 霍岩:“你现在事业有成,荣誉加身,后悔什么?” 听闻这话,顾元祯又清醒一些,对,如果自己没考上公安,没有这份事业和荣誉,那他根本不配和她家做朋友。 林苏叶正眼不会瞧他,压根儿不会让他靠近他们。 她有那么优秀的哥哥们,自然也不会瞧他一眼。 他以前明明把她当小妹妹,小姑娘,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梦,为什么会梦见那些爱恨纠葛?明明都是梦,可他却好像活了一生。就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苏醒了,慢慢地就进入了角色,爱她入骨,疼她入骨,想起她那些眼泪就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真是疯了。 “我看着她,就觉得满怀愧疚,就想……弥补,又想……”再续前缘? 可小姑娘眼里分明没有他,至少没有把他当成想恋爱的对象。 他又忍不住难受,为梦里的人生愧疚、怜惜、痛苦的同时忍不住难受,他梦到的那些她为什么没有梦到? 如果她也感受到那是不是…… 霍岩:“如果她接受,这些都不是问题。” 年龄不是婚姻的障碍,莎莎小姑娘愿不愿意才是最大的问题。 只要她喜欢,年龄可以等。 霍岩已经把顾元祯的梦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除了那些纠缠的细节不说,大体的恩怨他知道。 从前两年开始,顾元祯就开始找他絮叨这个。 一开始霍岩觉得顾元祯就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时间久了他也觉得奇怪。 霍岩为此查了很多书籍,还请国外的老师和同学帮忙研究。 一个人做梦,不会那样详尽。 有人说是做梦者有精神和心理疾病,平时压抑着自己,做梦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出来作怪。 他向往暴力、热血、突破规则限制、刻骨铭心的爱恋,就在潜意识里给自己编织了这样一个禁忌的梦。 还有同学用玄学来解释,也许是轮回印记,也许是前世记忆,也许…… 霍岩无法把顾元祯描述的那个小姑娘和他认识的莎莎对等起来,因为这两个女孩子除了顾元祯说的一模一样,个性是不同的。 现实的莎莎自信开朗,多才多艺,做事情也光明磊落,有话就说,从来不会那样别扭叛逆。 至少在霍岩认识她的这几年里,没听过林苏叶抱怨女儿不听话,也没听大军小岭说过她哪里不好,就连她的小伙伴儿潇潇也只有夸她的。 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坏男人,怎么可能未婚先孕,怎么可能和一个坏男人纠缠不断? 哦,对了,在顾元祯的梦里,小姑娘是没有妈妈的,地点也不在首都,疼她的二哥还出意外死了。 霍岩也倾向于顾元祯压力太大,做公安压抑了他一部分暴躁的天性,让他产生了负面情绪,所以会潜意识造这样一个梦。 只是……他竟然意淫小姑娘,这让霍岩有些不爽。 顾元祯跟他说多了,倒是让霍岩对小姑娘的了解都深刻起来。 顾元祯每说一次梦里小姑娘如何,霍岩就联系一下实际,觉得小姑娘不会如何,越发觉得自己认识的莎莎既优秀又可爱。 她上一次好像问他关于高考志愿的建议,她不知道要报考什么志愿,他当时正忙就没有细聊。 顾元祯喝多了,却也不闹腾,就是静静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问霍岩:“你怎么一直不找对象?” 霍岩:“忙呀。我现在既要坐诊做手术,还要带学生。” 他考上本科以后,在国内打了一年基础,第二年就出国深造,本硕连读。毕业后国外大学和医院重金挽留他,他执意回国。那时候很多祖国培养的优秀学生在学业有成的时候收到外国的重金拉拢,他们都选择留在国外,霍岩不肯。 他受到国外某单位的阻挠,最终靠顾孟昭在国外的姨妈和舅舅帮忙回国的。 回国以后就在首都解放军总院上班,如今又开始读博,顺便带学生。 他真的很忙,读书、工作、带学生,压根没考虑过找对象的事儿。 顾元祯笑了笑,“你那些同事、学生,不可能没有追你的吧。” 霍岩一本正经地道:“我不会从同事和学生里找对象的,不合适。” 夫妻在一个单位,不利于稳定。 他的确没考虑过找对象的事儿,觉得起码35岁以后再说吧,毕竟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两年还打算再出国深造。 西医外科这块,国内真的落后太多,他想学更多的东西回来发展国内外科医学。 顾元祯盯着他看,目光带着审视。 他职业关系,加上骨子里的强势,目光总是锋利又迫人的。 霍岩却是那种温润优雅的人,不疾不徐,宠辱不惊,对方恭维也好,压迫也好,他都不为所动,能将对方的锋芒化为无形,坦然保持自己的风骨。 顾元祯想跟他说明天聚会的事儿,又寻思他肯定忙,算了,不要跟他说。 霍岩看看腕表,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顾元祯:“不用。” 霍岩:“你喝酒了。” 顾元祯:“我没醉,你知道我酒量。” 霍岩:“不要酒驾。” 顾元祯笑道:“你出国学了太多老外的玩意儿。” 霍岩:“你是执法者,更不能酒驾。” 这时候交通法很粗糙,私人车辆极少,路上多数都是自行车,所以也没有禁止酒驾的规定。 喝了酒只要没喝多,或者司机自己认为没喝醉,都可以继续驾车,反正路上也没几辆车。 顾元祯觉得自己酒量好,这才几杯啊,根本没事儿。 霍岩却坚持,“我是医生,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酒驾造成伤亡。” 顾元祯把车钥匙给他,“那拜托霍医生。” 霍岩本想开车送他回顾家,顾元祯却说不想回家,要去他家借宿。 霍岩也没拒绝,就带他回老宅子。 他爷爷霍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这会儿却依然硬朗,每天还给人问诊呢。 不过年纪大不再下乡,在医馆里坐诊,给人看病抓药。 霍岩考医科大学要当外科大夫的时候,霍老爷子也是很生气的,绝对被寄予厚望的儿子和孙子背叛,气得说祖传医术后继无人。 后来霍岩劝他跟大学中医系合作,帮忙带学生,这样就可以桃李满天下,不要敝帚自珍,把那点医术藏着掖着。 老爷子想了三天以后答应了。 老爷子一见顾元祯,就说他肝气郁结,心里藏着事儿,“小顾队长啊,你可是我们老百姓的保护伞啊,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儿就说,有什么火儿就发。来,我先给你拔个火罐儿,去去心火。” 顾元祯:“爷爷,我没事儿。” 老爷子笑呵呵的,“那你就练八段锦或者金刚功吧,也能去心火。” 顾元祯:“爷爷,我可不是那慢性子的人。” 老爷子嘿嘿一笑,“小顾呀,这人啊,讲究阴阳调和,你这是到了年纪,该找对象结婚啦。” 顾元祯立刻装醉,长辈们催婚的方式五花八门,不管和你聊什么最终都是落在找对象上。 他压根不想找对象,除了那个人,可她还小呢。 他知道绝大部分人都是到了年龄,自己也想找对象,就赶紧找个合适的,没有合适的就找个差不多,反正能结婚就行。 他不是。 老爷子看他喝了酒,很贴心地给他冲醒酒茶。 霍老爷子对秉公执法的公安特别好,知道他们总受伤就邀请他们到自己医馆来检查、推拿,给他们治好。 既能让学生上手体验,又能帮助他们治病,一举两得嘛。 这时候医馆的电话响了。 霍岩去接电话,“喂,这里是霍家医馆。” 对面一时间没声音,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霍岩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莎莎?” 莎莎咯咯笑起来,“是我呀,霍岩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霍岩轻笑:“猜的。” 莎莎语气越发开心,“霍岩哥哥,明天我哥哥他们回来,我小姑和姑父一家也过来,我爸爸也休息。我妈妈特别开心,邀请大家聚个餐,你……有没有时间呀?” 霍岩:“嗯,我明天休息。” 莎莎:“那你能来吗?我二哥他们三个已经回来,还说要跟你合奏呢。” 家里已经置办了小型乐队的乐器,他们聚会的时候就会凑一起耍一阵子,很开心。 只要小岭他们几个回来,霍岩基本都会去。 霍岩刚要说话,就看顾元祯站在门口看着他。 明明自己没做亏心事,人家小姑娘也没什么,可顾元祯的眼神却让霍岩有一种他要抢好兄弟女朋友的感觉。 电话里莎莎还在问:“霍岩哥哥?霍岩哥哥?喂喂喂,谁掐了我的电话线?” 霍岩心里生出一丝歉意,柔声道:“莎莎,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儿,明天不能过去。” 小姑娘啊了一声,尽管电话音失真,也能听出语气中透出的浓浓失望。 霍岩有些不忍,却还是挂了电话。 薛家,莎莎和陆潇潇挤在一起给霍岩打电话,没想到霍岩原本要来突然临时改口不来了。 莎莎原本飞扬的神情都耷拉下来,“潇潇,你说霍岩哥哥是不是烦我啊。” 陆潇潇:“怎么可能!霍岩哥哥那么温柔,他对你格外好。你不记得了?他从过来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的礼物最多,也最贵。” 莎莎立刻笑起来,把窗台上的八音盒拧一下,上面跳舞的小公主立刻踩着优美的旋律旋转起来。 第 188 章 第 188 章 这时候小岭的声音传来,“妈,我听说领导正给大军介绍对象呢,你要不要把关呀?” 林苏叶:“大军从小就靠谱,他自己会好好把关的,倒是你的女朋友,我肯定得把关。” 梦里小岭追着原女主胡小敏跑,现在小岭和胡小敏没什么交集,压根没这个危险。 只是林苏叶觉得也不能大意,万一这孩子喜好独特本性难移呢? 梦里小岭和陆晏笙都喜欢胡小敏,现实里他俩不要再喜欢同一个女孩子就好。 林苏叶看看眼前的小岭,22岁的青年,长得又高又俊,身材挺拔,真是女孩子们理想的对象。小岭自小活泼开朗,小时候冒冒失失不够稳重,如今读过军校以后却稳重很多,成熟中带着几丝青涩,青涩中却透着阳光。 这是个阳光开朗,俊朗潇洒的青年,自带温暖和光芒,吸引周围的人想和他交往,做朋友。 林苏叶心里骄傲得很,嘴上却不肯放松,总要时不时给小岭上上弦。 屋里陆潇潇听说领导给大军介绍对象,登时就泪汪汪了,揪着莎莎的衣袖,“莎莎,怎么办啊?远征哥哥要有女朋友了。” 莎莎:“放心吧,不会的。我大哥就没处对象那根筋。” 陆潇潇抿着红润的唇,还是很紧张。 莎莎给她吃定心丸,“我们家我大哥二哥都没恋爱天分,都少根筋,就我有,放心吧,我看得准着呢。” 这时候小岭又跟林苏叶嘀咕,“妈,我听说霍岩哥哥也在相亲找对象呢。” 林苏叶纳闷道:“你这一天天的,不说很忙吗?怎么连霍岩找对象你都知道?” 小岭嘿嘿笑道:“咱是干啥的,搞科技侦查的呀,这点小意思。” 屋里的莎莎也泪汪汪了,拉着陆潇潇,“呜呜呜……” 第二天一早薛远征就开着吉普车回来,车子也是单位配给他用的。 领导们都说薛远征的时间宝贵,不要让他宝贵的时间花在琐事上,所以专门给他配了生活助理,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还给他配了司机和车负责他出行。 现在薛远征就等于科研所的大熊猫。 如果不是他拒绝,生活助理和司机能跟着来他家里照顾。 家里聚会,他不许他们跟着,司机都怕他开车分神出个岔子什么的。 看到大军回来,林苏叶高兴得很,只是看他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她有些心疼。 大儿子小小年纪也近视了,戴上眼镜,哎,没办法,看书做实验多了就这样,人的眼睛太脆弱,很容易近视。 大军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林苏叶,里面是一对黑珍珠耳环。 林苏叶骨子里要美,虽然已经40,看起来却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以前在乡下虽然不能怎么打扮,她也收拾得干净整齐,衣服做得款式比别人好看些。后来进城,家里条件好,她也学画画,接触的人也多,自己再有了正当工作,交际需求多就更注意打扮。 他们现在住的院子里薛明翊、大军、小岭三个人的衣柜里面也都挂着林苏叶的衣服,她自己的衣柜挂不下。 除了衣服,林苏叶还有不少首饰,金银、珍珠、各色宝石等数量也不少。 有林苏叶自己买的,大部分都是薛明翊、薛明春、大军以及顾凝送的。 林苏叶欢喜地抱了抱大儿子,如今儿子跟他们爸爸一样高,再也不是她能抬手摸脑袋的时候啦。 她道:“你奶在厨房呢,因为你们回来,非得自己下厨。” 薛老婆子年纪也大了,不过这些年有林苏叶监督着,注意运动和保养,这会儿身体也还硬朗。 虽然家里有保姆,可她还是要亲自下厨给俩大孙子做饭吃,其实她厨艺没有保姆好,纯粹是一片心意,自己动手才觉得满足。 很快小岭、蓝海军和陆晏笙三人晨练回来,三个青年个个身材健美,模样出挑,汗水让他们显得朝气蓬勃。 一进家门小岭就喊:“妈,你跟他们说不到三十我不会找对象的,让他们别追着我介绍啦。” 从他们十六七岁开始,那些人就打趣要给介绍对象,等十九岁以后见一次堵一次,看到他们两眼都放光,吓人! 他们不过是跑个步、打个球,就有人追着要给介绍对象,还说和他奶奶妈妈很熟。 儿女大了,婚事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林苏叶也是出门就被人问。 孩子要是太普通,当爹娘的担心找不到好对象,犯愁。 孩子要是太优秀,当爹娘……嗯,爹半点都不操心,当娘的依然要犯愁,就怕孩子们桃花太旺影响工作和生活。 之前有个关系还不错的邻居,总想把她侄女介绍给大军或者小岭,哪怕蓝海军、陆晏笙也行,让林苏叶给说和。 林苏叶每次都说年轻人想法多,现在提倡自留恋爱,不能帮忙,可那人还是带着女孩子上门来堵。 几次以后总有碰上哥俩回来的时候,小岭还顾忌情面,尽量找个借口搪塞,大军却直接说现在不想找,对方紧追不舍,总有对策,最后他直接来了一句“要聪明的,成绩一等好的,非常漂亮的,运动能力非常强的……” 对方直接垮了脸,觉得大军笑话她不聪明,不漂亮,娇气。 这当事人亲自上门来说亲就是不合适,不成就容易尴尬,最后朋友也没得做。 小岭看大军这招儿好使,他也照着大军的要求葫芦画瓢,“必须和大军一样聪明,和我一样运动好”,这条件一摆那他只能去找大军的同事同学。 不过他终归没有大军那么生人勿近的气质,奶奶阿姨们也不怕他,见了他依然要追着介绍对象的。 他们去招呼莎莎和陆潇潇,要开启周末乐队模式。 蓝海军和小岭哪怕在外面看着成熟稳重,可回到家里还跟小时候一样闹腾。 蓝姥娘去世以后,蓝海军要么在单位,要么在薛家,偶尔去找他爸,却一次也没去他妈家里。 陆家兄妹则是陆东城和苏云兮这几年去部队住,陆潇潇不肯跟着去,也不肯去军区大院儿爷爷家,又恋着和莎莎好就借住在薛家。 大军小岭都忙学业和工作,不能时常回家,薛老婆子也寂寞,也喜欢陆莎莎住在这里。 听着孩子们闹腾,林苏叶就让薛老婆子去请顾凝爸妈,还有顾老太太、顾元祯等人,他们说好要来的。 薛明翊一早出去晨练,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被顾家三老爷子爷给劫去下棋了。 老爷子身体不好,却爱喝酒,棋艺不精却爱下棋。 当然这个不精也是分人的,不是薛明翊和大军父子的对手,和其他人还能下一下。 可他偏就喜欢找厉害的对弈,否则不过瘾。 林苏叶去厨房看看,然后就给顾孟昭和秦建民两家打电话。 顾孟昭和顾凝他们时常来薛家串门,不过这么多人却不容易聚在一起,现在大家工作都忙,一年里面难得能有那么两次可以聚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把地点定在林苏叶家。 顾孟昭是经常带着女儿过来的,小姑工作忙,总是来去匆匆,所以每次来都给林苏叶带礼物,跟薛明翊和大军哄她的招数一样。 秦建民升了参谋长以后,工作比薛明翊忙,薛明翊如今升了师长,手下一帮人可以使唤,自己就没那么忙。 终于能有更多时间陪媳妇,他是很满意的。 顾凝之前工作调动,做了首都军区指导员,工作也相对轻松一些。 林苏叶还给黄显宁打了电话。 她和黄显宁现在算合作伙伴,也是好朋友。 80年的时候黄显宁平反,后被中央美院聘请任教,便在首都定居。 过了三年他和林苏叶合伙开了一个文化公司,经营书画、服饰文化、出版等项目。 如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在国内很有名气,这两年正准备走出国门面向国际,所以平时工作也比较忙。 首都的夏天还是热的,院子上空会搭凉棚,加上花架葡萄架,倒也清凉宜人。 十点半左右,大家陆续都到了,宽敞的院子一下子拥挤起来,气氛热烈。 薛老婆子乐得合不拢嘴,跟三老太太笑道:“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建民和阿凝结婚呢。”其他时间哪怕过年也没这么热闹,明春几个公职人员,过年经常不休班。 几个老太太扎堆就忆苦思甜,说过去怎么苦,没得吃没得穿,一年发那么几尺布票还得精打细算,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饺子。 现在好啦,家里什么颜色的布,什么款式的衣服,随便穿。 想吃饺子就吃饺子,想吃炖肉就吃炖肉。 吃饱喝足,难免就得想儿孙的亲事了。 总有人想通过薛老婆子给大军小岭介绍对象,连蓝海军和陆晏笙都不放过。 薛老婆子一开始还热衷给孩子们张罗,后来被林苏叶叮嘱过几次,也知道得让孩子自己选。 孩子们那么优秀,总会碰到合适的。 秦建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以前大家都以为他这辈子必须得打光棍儿了,结果呢,不是找了那么好一个媳妇儿? 车到山前必有路啊。 薛老婆子也看开了,安享晚年就是她最应该做的。 长辈们热闹,年轻人的热闹和他们不尽相同,年轻人也不喜欢和中年人混在一起,他们总要自己找乐子的。 唱过几首歌以后小岭把小时候的弹弓拿出来,找皮筋换上,“来,给你们回忆一下童年,打树叶比赛!” 蓝海军:“你可是历届狙击手大赛冠军,我们和你比?” 小岭推着他们赶紧的,别输不起。 顾元祯正在翻相册,忍不住看了旁边的莎莎一眼,发现小姑娘频频往院门外看。 他笑道:“你在等人?” 莎莎正和陆潇潇分享家里自制的冰激凌,她抿了抿唇,笑起来,“元祯哥哥,你没邀请霍岩哥哥吗?” 顾元祯微微挑眉,“你不是给他打过电话吗?” 莎莎:“他昨天说有事儿,那今天应该没事了吧,他都有日子不来我家了,我奶……可想她呢。” 陆潇潇用力点头,作证是奶奶想霍岩哥哥。 顾元祯慢慢地合上相册,捏了捏手指,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眼前的莎莎和梦里的恋人能完美重合,一样的明艳照人,一样的俏皮可爱,当然也有不同。 梦里的莎莎有些骄纵任性,个性倔强偏执,可能因为……她早早的就没有了妈妈。想起她伤心无助的样子,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疼。 眼前的莎莎活泼开朗,美而不自知,依然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 他很想呵护她长大,让她一辈子都像眼前这样娇俏明丽,不用面对现实的风风雨雨。 他不想让她和梦里那样,如同被风雨摧折的花朵,而那风雨还来自于他。 他不配眼前这个明媚阳光的小姑娘。 他蓦地感觉胸口一阵窒息。 他不配,难道别人就配吗? 顾元祯勾了一下唇角,却也不想拒绝她,“那我现在给他打电话问问。” 莎莎立刻雀跃起来,“好呀。” 陆潇潇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冰激凌,一边偷偷瞅玩幼稚游戏的哥哥们,她越看越觉得远征哥哥好帅。 虽然他和云岭哥哥长得很像,可他却比那三个哥哥成熟多了。 他们三个就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还会躲在角落突然蹦出来吓唬她和莎莎,会抢她们的零食吃,很随意地揪她们的辫子,可远征哥哥就不会。 他站在那里,安静又俊秀,好像一棵挺拔的水杉,整个人都散发着聪慧的光芒。 他怎么能那么耀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大军扭头看过来。 陆潇潇却突然脸红了,赶紧低头吃冰激凌,因为紧张她自己都没觉察正在大口大口地吃冰冷的东西。 大军微微蹙眉,转身走到她跟前,抬手把陆潇潇手里的冰激凌碗拿走,“你吃太多了,小心肚子疼。” 家里的冰箱洗衣机都是他改装过的,冰箱格外大,能自己做冷饮和冰激凌。 林苏叶再三强调不许莎莎和陆潇潇吃太多,她俩也听话,每次都吃一点就放回去。 这会儿他看陆潇潇居然脸颊红红地在那里大口吞咽,就很反常。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潇潇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吃了好多冰冷的冰激凌,完蛋,过几天要是生理期,肯定要肚子疼疼。 她娇嫩的小脸就皱起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用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冰碗,啊,真的好冰。 她完蛋了! 大军以为她还想吃,便把冰激凌碗放在身后,“不行。” 陆潇潇看他俊颜冷淡,带着严肃的神情,登时更紧张了。 远征哥哥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贪吃鬼?会不会觉得她不听话? 要是她生病,到时候苏叶妈妈还得跟妈妈沟通,抱歉没照顾好她。 那她不是给添麻烦了吗? 她要赶紧喝一大杯热水,这样中和一下就不会肚子疼了! 她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 她去倒了一大杯热水刚要喝的时候水杯却被一只修长雪白的手给扣住了。 大军微微蹙眉,“这样岂不是立刻就会肚子疼?冷热交替,伤牙齿,伤脾胃。” 陆潇潇眼圈都红了,我怎么这么笨,完了,远征哥哥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了。 她很想解释自己不是笨蛋,她就是……紧张。 她喜欢偷偷看他,可他一旦跟她说话她就紧张得很,生怕自己在他面前犯蠢。 两人在堂屋对着一大杯热水,却听见屋里莎莎和顾元祯说话。 他们似乎邀请霍岩失败,莎莎有些失落。 大军把水杯放在桌上,“喝凉白开。” 他进了卧室,看向莎莎和顾元祯,“有问题吗?” 莎莎的眼睛里有水光隐现,看起来不正常。 莎莎立刻摇头,笑道:“没事!” 顾元祯抬手想安抚一下她,又觉得不合适,就把手揣进裤兜里。 他没想到莎莎居然喜欢霍岩。 这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酸,甚至有些嫉妒。 他大她太多,内心纠结不安,可她……却喜欢霍岩?霍岩同样大她许多。 或许她就喜欢年长一些的? 霍岩可以,那他也可以。 他想等她高考以后好好和她聊聊。 霍岩没来做客,莎莎很失望。 陆潇潇因为自己在远征哥哥面前犯蠢,也有些没精打采。 第二天一早,大军小岭他们吃过早饭就回单位。 他们一走,家里就安静下来。 林苏叶给薛明翊盛了一碗小米粥,给莎莎和陆潇潇倒了牛奶,让她俩吃饭一会儿去上课。 薛老婆子:“你俩这是咋了?昨天吃多了?” 怎么一早就蔫哒哒呢? 陆潇潇看了莎莎一眼,小声道:“我……是不是可笨啦?” 林苏叶惊讶道:“潇潇,谁这样说你了吗?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算账。” 她以为是小岭和陆晏笙逗妹妹没分寸,乱说话。 潇潇这孩子性子挺单纯,看起来没那么伶俐,有一种特有的娇憨气质,但是乖巧善良,林苏叶很喜欢她。 陆潇潇忙摇头,“没有没有。莎莎要高考了,我……我有感而发。” 她和莎莎一样大,莎莎要高考,她才读高一。 莎莎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她却……估计本科都够呛,她其实想考艺术类院校,美术生的话文化课分数低一大截,可妈妈和爷爷他们好像不同意。 以前她和莎莎去拍戏,还想过长大了当演员,奶奶就不同意,冷嘲热讽说什么戏子是下九流,上不台面,普通人家培养演员就算了,他们这种家庭不行。她不想让妈妈和奶奶为了她吵架,所以就没再提,乖乖上学。 可她学习真的不行,她喜欢画画,她想跟苏叶妈妈一样当个画家。 哎,远征哥哥说要找个聪明成绩顶好的女朋友,她根本就不聪明,呜呜呜,她没希望了。 原本她昨天和远征哥哥说话还挺开心的,结果莎莎失落,她也跟着失落,俩女孩子情绪都不高。 林苏叶起身看看冰箱上面的月份牌,这俩女孩子的生理期没到呢,怎么就一副恹恹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莎莎的额头,“闺女,是不是学习压力大啊?要是太累,就在家里休息两天?” 她看向薛明翊,“要不你带俩闺女去附近旅游旅游?” 林苏叶这几天也忙,她和黄显宁那边有个项目得赶紧做完。 薛明翊:“行。” 林苏叶对儿女态度双标,薛明翊已经习惯。 儿子要是说不开心,想请假玩玩,她只会说作业太少太闲,女儿要是不开心,那她会主动让请假去散心的。 莎莎却也不是任性的,她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事的。我爸工作那么忙呢。” 薛明翊工作忙,一有时间就回家陪媳妇儿,要出去旅游那肯定得带上林苏叶,不可能只带闺女去。 莎莎已经大了,才不要做爸妈的灯泡呢。 她俩怕林苏叶担心,就赶紧吃完饭说去学校。 路口有直达车,很方便。 薛明翊:“我吃完了,顺路捎你们过去。”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他。 莎莎:“谢谢爸,不用了。” 她怕薛明翊看出来点啥,怪不好意思的! 等俩女孩子背上书包跑了,薛老婆子望着她们的背影,对林苏叶小声道:“这指定是处对象了。” 林苏叶:“娘,你看到了?” 薛老婆子:“你闺女稀罕人家小霍大夫,潇潇稀罕你大儿子。” 林苏叶笑道:“小孩子说着玩儿的。” 年轻人心性多变,小时候喜欢这样的,大一些喜欢另外一种,再大些又喜欢别样的。 最后选择的可能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俩女孩子小时候的话,林苏叶一直没当回事。 说起来她现在对莎莎要求也低,她和薛明翊好好的,莎莎也优秀乖巧,梦里的事儿断然不会发生。 莎莎未来找对象,唯一的标准就是她自己喜欢。 甚至于莎莎再找顾元祯,她也完全能够接受。 莎莎比别的女孩子早熟,情窦初开的年纪早,梦里和现实都如此。也因为她早熟,一直觉得同龄的男孩子幼稚,哪怕小岭蓝海军这样的,她都觉得好幼稚。 她喜欢成熟的。 如果顾元祯现在还是梦里那样,那她当然瞧不上,可如今顾元祯是正儿八经的公安,走正道,为人也还和气,对莎莎几个孩子也颇多照顾,林苏叶对他已经没有敌意。 只要莎莎喜欢,她这个当妈的就支持。 如果莎莎还是选择顾元祯,林苏叶也无条件支持。 林苏叶打算等女儿高考以后和她聊聊,不过又怕小姑娘有心事耽误高考,就抽个睡前母女悄悄话的时间问。 这日薛明翊加班,晚上不在家,林苏叶就去和俩女孩子一炕睡。 夜风从纱窗吹进来,凉丝丝的,聊了一会儿,就聊到男生女生问题上。 林苏叶:“你俩在学校里,有没有男同学追啊?” 陆潇潇立刻说没有。 一开始有,她给陆晏笙打了电话,他就找时间去她班上晃悠一圈。 陆晏笙放了狠话,没人敢再给她写情书或者追她。 林苏叶就试探着问俩女孩子,“那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陆潇潇不吱声了,她喜欢远征哥哥啊,从来没变过。 莎莎和林苏叶亲近,从小都是无话不说的,她有事从来不瞒着林苏叶。不过她喜欢霍岩,却被他刻意疏远这事儿,她觉得有点……难过,还觉得有点丢面子。 她不好意思和妈妈说。 林苏叶见她们都不说话,就笑道:“莎莎,你和顾元祯走得挺近啊。” 莎莎:“元祯哥哥经常帮我忙,还接我放学,以前有人骚扰我,他也帮我解决了。” 林苏叶登时急了,“有小流氓欺负你?什么时候,你咋不和爸妈说?” 莎莎忙道:“妈,你别着急呀,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就被元祯哥哥给解决了嘛。” 林苏叶就问:“那你……喜欢元祯哥哥?” 莎莎:“喜欢呀,不过不是那种喜欢,妈你可别误会。” 林苏叶虽然接受了顾元祯,却还是松了口气,“那你喜欢霍岩?” 莎莎把脑袋往林苏叶肩膀上拱了拱,她比妈妈个子高,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往妈妈怀里钻。 林苏叶就知道是真的了。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落的,人家上赶着给俩儿子介绍对象,儿子不稀罕,结果莎莎喜欢霍岩,霍岩不稀罕是咋的? 想起霍岩那温润端方的样子,林苏叶又释然了,这孩子跟顾孟昭差不多,特别守规矩,他比莎莎大了七八岁,莎莎才17岁,他断然不会多想的。 要是他和莎莎同龄,八成就早恋了,可他一个成年人要是想一个未成年女孩子,那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的。 人家保持距离,是对的。 林苏叶:“闺女,你好好高考,等你高考结束就是大人了。喜欢谁只管去追,妈支持你。” 莎莎立刻抱住林苏叶,“妈妈,真的吗?我爸也不反对?” 陆潇潇笑起来,“薛爸爸肯定听苏叶妈妈的啊,你怕什么。” 莎莎立刻美了,只是……想到霍岩的态度又有点不确定。 就像妈妈说的,还是先高考吧。 她打算高考以后去找霍岩问问看。 只是想到二哥和妈妈说有人给霍岩介绍对象,她又怕霍岩先确定对象,觉得还是得跟他打个招呼,请他等等。 第二天莎莎和陆潇潇到了学校,她在早读课上给霍岩写了一封信。 写信比打电话或者当面说要轻松,没有压力。 过了两天,霍岩正在办公室整理医案,医院负责分发信件的阿姨给他一沓子信。 他每天都能收到不少信件,除非有需要,大部分不会当天处理。 他扫了一眼,被其中一封吸引了视线,居然是莎莎的笔迹,她怎么突然给自己写信? 霍岩把信拆开,里面是叠成心形的信纸,顿时又是一怔,小姑娘这是?他把信纸展开,上面就一句话:霍岩哥哥,高考以后我有话要和你说。ps:你现在千万不要急着找对象呀。 霍岩的脸瞬间红透了。 他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他不傻,他知道莎莎给他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她用心形和这句话在告诉他:她喜欢他。 其实用心回忆一下,老早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从她十五岁开始,她就对他表示过好几次好感。 她那样优秀可爱的女孩子,他不心动吗? 当然会心动,可她还小,他不能回应,反而还得保持距离。 以前逢年过节以及她的生日,他都会送礼物给她,也时常去她家玩或者邀请他们来医馆玩,一起去游乐园。 后来他只送礼物,少去薛家,也不再邀请他们同玩。 莎莎是疑惑过的,还问过他,他用工作忙搪塞过去,她也信了。 他以为那只是她情窦初开的冲动,过阵子就好了,却没想到今天她写了一封可以算表白的信。 他能回应吗? 顾元祯已经把莎莎当成他未来的爱人。 霍岩突然有些烦躁,顾元祯梦里的爱人和莎莎不是一个人,也不尽相同。 他正纠结呢,突然电话响了。 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陆潇潇抽泣的声音,“霍岩哥哥,莎莎肚子好疼好疼,校医说可能是阑尾炎,要送去旁边医院动手术,呜呜呜……你快来看看她。” 霍岩心脏登时一抽,立刻拿了车钥匙下楼。 陆潇潇先给霍岩打电话,又飞快地给林苏叶打电话。 虽然莎莎不想让爸妈担心,可陆潇潇觉得不能瞒着妈妈,否则妈妈会担心的。 霍岩开车所以比林苏叶到的早。 莎莎已经被校医和老师送到学校附近的人民医院。 霍岩来这边开过交流会,还时常被请来做手术,和这边的主任大夫们都很熟。 他招呼一声就去了莎莎所在的病房,进门就看到陆潇潇正抱着缩成团的莎莎。 老师也在安慰:“薛开颜,别怕,阑尾炎是小手术,一点问题都没的。” 莎莎疼得缩成球,揪着陆潇潇的裙子,呜呜地低声啜泣,“我想让霍岩哥哥给我手术,我怕别人把我盲肠也给割了……” 霍岩:“…………”这丫头。 这也不怪莎莎乱说,这时候有些大夫不够专业,发生过好几起医疗事故,拔牙拔错了,割肾割错了,开刀镊子落在里面什么样的都有。 她看书看报也多,这种医疗事故方面的文章看得就多。 以前霍岩和他们玩的时候也讲过中世纪暗黑医疗史,当时听着好玩,真等自己要做手术,莎莎就怕了。 人被麻醉形同鱼肉的时候,就想找一个信赖的人依靠。 陆潇潇看到霍岩,喜极而泣,“霍岩哥哥,你可来了,莎莎都要疼死了。” 霍岩快步上前,俯身去看莎莎,就见她脸色苍白,汗水把额发都打湿了,凌乱地贴在小脸上,看得他心脏都揪起来。 他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去跟大夫沟通一下,马上给你安排手术。” 听见他的声音,莎莎立刻松开陆潇潇抓住他的手臂,“呜呜……霍岩哥哥,我好疼……我要你帮我做手术……” 第 189 章 第 189 章 霍岩没有要给莎莎做主刀大夫,而是请了他熟悉的陈大夫,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主刀。 陆潇潇听见霍岩和陈大夫沟通,急忙跑过去问:“霍岩哥哥,你为什么不给莎莎做手术呀?” 莎莎就相信霍岩哥哥呢,她也是的。 霍岩没时间和她解释,因为莎莎疼得厉害,要尽快准备。 过了一会儿林苏叶才匆忙赶来,她是坐出租车来的。 她匆匆跑进病房,就见闺女正揪着人家霍岩的衣袖在那里抽抽搭搭地抹泪呢。 看到她过来,霍岩立刻把自己和陈大夫商量的手术安排告诉她,让她确认手术签字。 林苏叶先摸了摸莎莎的头,安慰她一下,然后签字,让莎莎尽快手术。 虽然阑尾炎是小手术,可也要在身体上开刀缝合,比起后世的微创麻烦得多。好在右下腹部没有重要器官,几乎没有危险性,所以是小手术。 莎莎被推进手术室,林苏叶和陆潇潇在外面等。 林苏叶跟老师和校医再三道谢,请他们先带陆潇潇回去,她在这里守着就好。 班主任非常关心莎莎,她是从高一一直跟到高三班的,跟学生们感情深厚,尤其这种学习成绩优秀的孩子,那是她的心头宝。 她让林苏叶手术之后给学校去个电话,让他们也放心,林苏叶答应了。 陆潇潇不肯走,反正她回去也不能专心学习,就留在这里陪林苏叶。 霍岩看莎莎又紧张又害怕的样子,知道小姑娘吓坏了,毕竟以前身体非常健康,从没住过院,这一次算是很严重了。 他也换了手术服,进手术室消毒,给陈大夫做手术助理。 他和陈大夫很熟,会诊交流的时候一起合作过手术,那都是大手术,这会儿一个小小阑尾炎手术他居然过去当助手,其他护士和助手都非常惊讶。 陈大夫刷手的时候问霍岩,“霍医生,女朋友呀?” 霍岩忙解释道:“陈大夫您千万别误会,这是我亲戚家的小妹妹。” 虽然他和薛家没有亲戚关系,但是这些年交往多,就和亲戚一样走动。 而且莎莎还是高三生,即将高考,他可不想传出对她不利的言论。 陈大夫笑道:“那你为什么不亲自主刀?” 他们外科大夫一般都避免给自己亲人和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做手术,就怕主观感情影响诊断。 既然是亲戚,那也不是直系亲人,陈大夫觉得没有必要避开。 霍岩却笑了笑,没多解释。 等莎莎从手术观察室推出来,林苏叶已经买了住院的生活用品,没有单间就住一个双人间病房,也还安静。 莎莎躺在病床上,眼圈红红的,浓密的睫毛被泪珠打湿了黏在一起,看着楚楚可怜。 这是她从未露出过的脆弱模样。 林苏叶心疼得很,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头和脸颊,柔声地安慰她,“乖宝儿害怕啦?” 莎莎眨巴眨巴眼睛,怕妈妈担心,就摇了一下头。 麻药的劲儿还没全退下去,她思维和动作都有些缓慢。 陆潇潇:“莎莎,你好勇敢哦,要是我指定疼死了。”她扭头帮莎莎去看霍岩在哪里,他怎么不来安慰莎莎呀。 过了一会儿,霍岩和陈大夫过来,查房顺便跟家长交代一下病人的术后注意事项。 林苏叶知道女儿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让四十岁左右的陈大夫主刀肯定是霍岩的关系,如果不找人,医院基本都会安排新主刀的年轻大夫,给他们积累手术经验。 陈大夫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林苏叶跟霍岩聊了几句,不想耽误他工作,就让他先回去忙,莎莎这里已经没有大碍,她和潇潇陪着就好。 霍岩侧首看了看病床上的莎莎,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有说话,却把脆弱、委屈和惶恐都表达出来了,让人心疼。 平时开朗爱笑的女孩子,这会儿柔柔弱弱地躺在病床上,总是让人心疼的。 他很想过去安慰她,又怕林苏叶看出什么。 原本哪怕当着林苏叶的面霍岩也不会心虚的,可因为刚接到莎莎那封信,他就有点心虚。 可他不能在莎莎期待的眼神里直接离去,便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她,目光和声音一样温柔,“麻药退去以后伤口会有点疼,不过你身体健康,恢复很快的,别担心。” 莎莎低低地嗯了一声,跟小猫儿一样。 她盯着霍岩,想问问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只是这种场合不合适,便抿住了唇角。 莎莎阑尾炎动手术的事儿,林苏叶只告诉了薛明翊,没告诉其他亲朋,大军小岭也没说,免得他们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动完手术出院就好了,没必要大张旗鼓让大家都过来探望。 等莎莎出院以后,再给他们打电话说一声就行。 顾孟昭当天就知道了,只要明春忙加班他和闺女就来薛家吃饭,薛老婆子告诉他们莎莎住院的事儿。 陆续的其他人也知道,只要能抽出时间来的都买上水果点心到医院来看看莎莎,给她同病房那个小姑娘羡慕得不行。 白天林苏叶上班,潇潇也得上学,就让奶奶过来给她陪床。 莎莎自小和奶奶除了斗嘴就是斗嘴,为了不让奶奶无聊就让她去找其他老太太聊天。 薛老婆子:“我得盯着你,你伤口还没好利索,不能往外跑。” 大夫让吃清淡的,莎莎嘴馋又挑,嫌弃这两天不是素面条就是粥,都给她吃腻歪了,特别馋肉。 其他病人家属买肉菜过来的时候,她馋得两眼放光,无意识地咽口水。 她可是无肉不欢的呀。 薛老婆子就觉得她肯定是想支开自己,然后跑出去偷吃解馋。 莎莎:“哎……病人没口福呀。” 她就特别盼着霍岩来看她。 没有肉吃,那有霍岩哥哥看也好呀。 正胡思乱想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外进来,正是霍岩,他外面还套着白大褂呢。 他皮肤本就白皙,被白大褂衬得越发清爽俊秀,就跟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动人。 莎莎看呆了。 啊啊啊,妈妈和潇潇不在,否则就让她们给画下来。 她身边都是优秀帅气的男人,对英俊已经免疫,所以班级学校里那些自以为帅气的男同学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这会儿看到霍岩,她还是觉得他好好看。 霍岩带了食盒来的,温柔地笑着,“知道你不爱吃医院的清淡饭菜,给你买了素鲜斋的粥和小菜。” 素鲜斋是一家经营素菜的饭馆,虽然是素菜价格却比肉菜还贵,但是味道鲜美,不少有钱人都喜欢去吃。 莎莎知道素鲜斋的名气,同学们也说过,又贵又拽,座位难定,她压根就没想去吃。 再好吃的素菜,也没有大鱼大肉香! 她就要大口吃肉! 霍岩给她买了,她就觉得嗯,素鲜斋,不错,肯定好吃,以后还要去。 薛老婆子还说呢,“小霍呀,你可不能惯着她,大夫说她还在恢复期,得清淡,必须七八天以后再吃荤腥。” 那些素菜说是素,可要想鲜美,那不还得用高汤吊着? 那汤指定也是荤腥,不能吃。 霍岩笑了笑,“奶奶,没事的,我有数。” 莎莎立刻朝奶奶眨眼,“对,霍岩哥哥是医生,当然有数啦!” 霍岩买了不少,让薛老婆子一起吃。 她看莎莎有人陪,就借口去食堂吃饭,找人聊天去了。 她知道孙女的心思,想和小霍大夫独处呗,老婆子不碍眼。 等霍岩把莎莎的饭菜摆好,莎莎发现原来霍岩也会骗人呢。 这不就是白粥、涮小青菜、麻油蘑菇、番茄蛋汤,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霍岩哥哥主动来看望她,还给她送饭,她当然不会嫌弃啦,还得一边吃一边夸好吃呢。 味道……的确不错,比医院食堂的好十倍! 她虽然吃得卖力,却没有吃多少,毕竟不怎么活动饭量小,她当然不会说没有肉不合胃口。 霍岩虽然工资很高,却一直都爱惜粮食,见莎莎再也不肯吃,他就把她吃剩的粥倒在自己的碗里,一起吃掉了。 莎莎看他吃自己剩下的粥,想伸手阻拦又觉得说出来肯定会尴尬,便把手缩回来假装看书,小脸却通红。 霍岩吃完饭收拾一下等会儿带回去刷饭盒。看莎莎在看书,他问道:“你平时成绩很好,哪怕住院几天,也没有压力吧。” 莎莎下意识就想说没压力,我早就复习完两遍,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快跟他装,跟他卖惨,跟他撒娇…… 莎莎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嘴巴不自觉得就说道:“有……的。就……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霍岩凝眸看着她,神情关切,“怎么会?我听阿姨说你平时学得很好,期末考试不是也不需要特意复习吗?高考就和你期末考试一样。” 莎莎演技本来就自然,一旦进入状态那演什么像什么。她巴掌大的小脸被愁容覆盖,一双大眼也没了精神,又长又黑的睫毛都好像没了力气,轻颤着覆盖在眼底,带着一抹从前没有的柔弱。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好紧张啊,我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以前的知识都忘了呢。我要是高考考砸了,那……我爸妈得多失望呀。” 她平时在霍岩面前都是自信飞扬的,活泼开朗,笑声悦耳,现在这样脆弱的模样,让霍岩的心都揪起来。 他忍不住安慰她,“别怕,估计是麻药的缘故,过几天新陈代谢掉就好了。” 莎莎摇头,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霍岩哥哥,万一我的脑袋比以前变傻了,学习变差,那……那可怎么办呀,同学们肯定笑话我,老师肯定对我很失望,我爸妈……呜呜……” 她怕自己笑起来,就一头扎在被子上开始哭了。 霍岩被她哭得登时心乱了,再也没多想,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肩膀和脊背,“别怕。” 他怕她这个姿势会压倒伤口。 莎莎吸了吸鼻子,“霍岩哥哥……” 霍岩:“嗯,我在呢。” 莎莎:“你能帮我补补课吗?兴许临时抱佛脚,也有用呢。” 霍岩这时候哪里还能拒绝她,他有一种天底下没人能拒绝现在的莎莎,她要什么就得答应她什么的想法。 他点点头,“好,我帮你补课。” 莎莎见霍岩答应,心里窃喜,就很想得寸进尺。 她发现书里说得很对,你试探着任性的时候,如果对方满足你,那你就会忍不住再过分一点。 她理了理头发,慢慢坐起来仰头看向霍岩,对上他温润关切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变坏了,不禁有点心虚。只是想和霍岩哥哥再近一点的念头又占据上风,她咬了咬唇,小声试探道:“霍岩哥哥,我……我去你们医院住院行吗?” 原本在这边陈大夫说要住一星期,她嫌烦想住三天就回家。 如果霍岩答应去那边医院,她可以住两星期的,住到高考也行! 她要和妈妈说一下,为了刀口恢复得好一些,她要多住几天医院。 霍岩心里压根就没生出拒绝的念头,莎莎这么一说,他就想自己之前就该让莎莎去他医院住,这样他也能就近照顾。 他点点头,去打个电话让住院部安排一下病房,这就带莎莎转院。 手续很顺利,他直接把薛老婆子和莎莎带过去。 在霍岩去开车的空档,薛老婆子小声问道:“丫头,你给人家小霍大夫灌啥迷魂汤了?” 看给人家霍岩哄的。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有哄人的劲儿,比她妈可厉害多了。 去霍岩他们医院就方便多了,现在住院部没那么紧张,给她安排了单间,这样陪床的也有宽敞的地方休息。 还不等安顿好,莎莎就把试卷拿出来煞有介事地开始做题了。 薛老婆子都惊呆了。 这孩子太能装了,今早上她班长和学习委员来看她,把这三天的模拟试卷捎过来,她还说以后不用送,放她桌洞就好呢。 她住院以后特意让林苏叶把她的课本、复习资料都放家里,不用拿到医院来,说出院再看。 她就要了几本小说,说生病住院以放松为主。 林苏叶宠闺女,压根就没管她。 啧啧,这会儿倒是装积极,学习了! 哎哟哟,这是把小霍当小孩子糊弄呢? 没想到霍岩还真上当,看莎莎急着做题还安慰她,让她别急,先休息一下。 莎莎大眼泪汪汪的,“我得赶紧进入状态,要不高考的时候拖后腿就不好了。” 薛老婆子:“……”这孩子不去演戏真可惜了。 为了陪莎莎,为了给她补课,除了必要的病人和手术,霍岩把其他什么会议、学习统统推掉,等莎莎出院再说。 有霍岩陪,莎莎也不要别人来探望,连奶奶也不用整天陪她,她也不馋肉了,每天都在勤奋学习! 为了给她补课,让她尽快回到成绩巅峰状态,霍岩托关系弄了好几套高考模拟题,各科都有。 莎莎拿到试卷以后,趁着霍岩去工作的时间先快速浏览一遍,百分百对的就不用做,略有点难度的就演草纸算一下,做完以后就把演算纸扔到垃圾桶里去。 估摸着霍岩要过来,她就开始很费劲地做卷子,写写蹭蹭,涂涂改改,然后捧着脑袋泪汪汪。 薛老婆子都没眼看,寻思要不要跟林苏叶说说,管管你闺女,别再装疯卖傻的。 霍岩却一直留心莎莎的状况,如果她真的智商和记忆力受损,那得召集专家会诊,看看是不是她对麻醉剂反应格外大。 莎莎当然没有装疯卖傻,她循序渐进,进步很明显。 霍岩松口气,安慰莎莎,“看起来没大问题。” 这一张物理试卷莎莎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比前两天好很多,相信过几天她就可以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发挥她正常水平。 霍岩把剩下的试卷收起来,不让她继续做,免得累着她。 “莎莎,你想好报什么志愿了吗?” 很多学生只知道学习,以后报什么志愿全然没有想法,只等考完试估分以后根据分数报。 薛家两个男孩子都是有主意的,大军自己学了理工类,搞科研,小岭读军校,走的也是偏军工方面的路子。 莎莎从小唱歌跳舞、讲故事、表演,学习成绩也很棒,她似乎什么都不错,但是没有特别感兴趣的。 她理科成绩非常优秀,学校也不可能让她考艺术类院校,会觉得太可惜。 她是学校定好的京大清大苗子,原本可以保送的,她却把名额让给别人,要自己考。 霍岩想小姑娘虽然开朗,可骨子里是要强的,原本可以保送自己没要,如果因为生病导致高考失利,到时候去不了京大清大,那她肯定会难过的。 他这么一问,莎莎也开始想自己想报什么志愿。 当演员或者唱歌的? 不要。 国家这么大,会唱歌跳舞的人很多,会表演的也很多,不缺她一个。 她看着霍岩,他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大夫,还懂中医,年轻轻就国外留学回来,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 她……也想当一名大夫。 如今国家需要优秀的科研人员,需要优秀的大夫。 她就当个大夫吧! 这样读大学的时候还能上霍岩哥哥的课! 我可太聪明了! 她瞅着霍岩,咬了咬铅笔头,小声道:“霍岩哥哥,我想考医学院,像你一样做大夫,可以嘛?” 霍岩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看得心头一颤,忙伸手把她的铅笔拿下来,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咬铅笔呢? 他柔声道:“当然可以。” 她要是学医,他能帮她的就更多啦。 第 190 章 第 190 章 年轻人手术后一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出院,莎莎身体素质好,第五天的时候就没大碍了。 不过她不想出院,反正现在是总复习阶段,在学校里复习和在医院里复习没什么区别。 她就和爸妈商量多住几天,观察观察伤口,免得回家以后再发炎。薛明翊都听媳妇儿的,林苏叶同意他就同意,而林苏叶也心疼闺女生病住院,自然是多住几天更放心。 要是现在急着回去,万一高考的时候闺女不舒服,去哪里后悔? 林苏叶就同意莎莎多住几天。 哥哥们也都来看过她,家里关系好的亲朋几乎都抽空来探望过,书、零食、衣服送了不少。 这些礼物里面大军送的最合她心意——几套高考真题。 要搁以前她肯定吐槽这礼物,现在却送到心坎儿里了,正好可以和霍岩哥哥一起刷题。 霍岩原本就脾气好有耐心,小时候也对莎莎格外好一些,这会儿她要做题哪怕他毕业好些年也只有舍命陪君子。 为了给莎莎讲高考的数理化题目,霍岩都得抽空翻翻书,甚至还得找人请教——大军给的真题,有些题目比较难。 他如今一心钻研医学方面的知识,对理科尤其是物理和数学已经不太熟悉,碰到大军出的真题那还是得花点心思的。 同事们都很惊讶,霍大夫已经是博士,还要继续考试不成? 不过就算是要继续深造,也没必要再学高中物理化学吧? 难不成想改行? 等知道他是给亲戚家小妹妹补课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暗恋他的年轻女护士和大夫们立刻找到突破口,霍大夫对这个小妹妹如此关心,关系不一般啊,讨好她就等于讨好霍大夫啊。 她们纷纷去给莎莎献殷勤,送她吃的玩的。 莎莎那么聪明机灵,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的想法! 她们分明都是喜欢霍岩哥哥,但是他一心工作不考虑个人问题,更不想从同事里面找对象,所以就来跟她献殷勤。 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莎莎也有点懵。 你们想让我帮你们抢我喜欢的人?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漂亮护士们,委婉地拒绝了一遍又一遍,可她们压根不当回事儿。 这是把她当工具人儿了呀,只是通过她接近霍岩哥哥,向他示好,根本不管她是不是需要她们出现。 哼!明明是情敌,说什么好姐妹? 莎莎来气,立刻就不客气了,跟追得最紧最不考虑她感受的一个护士笑道:“郑姐姐,我这道题不会,你帮我讲讲呗。” 一天来看她十几遍,每一遍都不离霍大夫,你想干啥? 她从大军给的真题里抽了一道不算很难的题目推给郑玉娟,请她给自己讲题。 郑玉娟立刻笑起来,“莎莎,姐姐都参加高考完好几年了,早就把高中知识还给老师了。” 她实际根本没读过高中,初中的时候报考中专,没考上,家里人给找的关系,安排了卫校,毕业后就分配工作当了护士。 她家境好,父亲是卫生局的干部,妈妈是医院的干部,所以她的工作安排得很轻松。 她妈和霍岩的妈妈是老相识,关系不错,霍岩出国留学归来以后,郑妈就很想撮合两人,霍妈倒是也乐意,毕竟郑玉娟人长得青春靓丽,活泼大方,看着挺会来事儿的,以后也是霍岩的贤内助。 霍岩却很明白地跟霍妈拒绝过,说不想找同事,甚至不想找同行,至于找什么人以后再说。 他一心忙事业,原计划是三十五岁以后再说的。 他不乐意霍妈也不敢拉郎配,毕竟霍岩看着温柔和善,没有脾气,其实倔强得很。他总是先礼后兵,有事情先好好地和人说清楚,如果对方还无视他的意思继续烦他,那他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什么不好意思、要留情面,那对不起,人家礼貌地解释过,你还纠缠那就是不要脸,对不要脸的人没必要留情面。 这就是霍岩从小的原则。 霍妈不帮忙,还让郑妈不要白忙活,给闺女另外找更合适的。 郑妈听进去,毕竟霍岩再好可他看不上自家闺女,当妈的也没必要上赶着找虐。 郑玉娟却没听进去,反而越发觉得霍岩好,平时在医院里没少有意无意地散播自己和霍岩是世交青梅竹马的关系,让其他暗恋霍岩的女孩子有点自知之明。 只可惜霍岩对同事一视同仁,也没给过她特殊待遇,让她很没面子。 现在霍岩对莎莎一个小姑娘这么好,就有人私下里传莎莎是他女朋友,郑玉娟能不着急? 她一边以大姐姐的身份来探望莎莎,讨好霍岩,一边试探莎莎看看他们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小姑娘才高三呢,难道霍岩好这样的? 霍妈知道不? 瞅着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但是学习……是不是不大好?还得让霍岩给补课。 郑玉娟自己学习成绩一般,没读过高中,当然也不知道高中知识如何。 她就看着莎莎每次都跟霍岩说这个不会那个不会,就觉得莎莎肯定是个学渣! 现在小姑娘让她给讲题目,她瞅了一眼,她连题目都看不懂! 郑玉娟问道:“莎莎,你和霍大夫怎么认识的?你们真是亲戚?” 莎莎:“对啊,就是亲戚啊。” 郑玉娟:“我和霍大夫青梅竹马,怎么不知道他家有你们家这门亲戚呢?” 她已经问过郑妈,让郑妈和霍妈打听过,霍妈说没有这门亲戚,应该是霍岩自己的朋友。 霍岩学习好,长得俊,性格又温和不孤傲,所以同学们都很爱和他请教,对他也很尊重。 也因为如此,当年顾元祯想考公安的时候才找他帮忙补课,而他看顾元祯浪子回头也愿意帮忙,两人由此成为好朋友。 霍岩的同学、朋友,大部分他爸妈并不认识。 霍岩邀请同学朋友去家里玩,也是去老爷子的医馆,并不去他爸妈那里。 他还有一个哥哥和弟弟,他们俩跟霍爸一样对学医没兴趣,从小怕被老爷子揪着学医所以一直躲着。他们住在别处,不和老爷子住一起,对霍岩的同学朋友也不是特别熟悉。 莎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荡漾着狡黠的光芒,“郑姐姐,霍岩哥哥承认是你竹马吗?” 郑玉娟的脸色顿时一热,很快就火辣辣的。她一直这样显摆,大家也都默认她和霍家交情好,根本没人质问。 这小丫头是不懂事还是不会和人相处?这么没眼力见! 莎莎看她脸色不好,心情就格外舒畅,偏了偏头,看到霍岩从外面进来,立刻跳下地,欢快地招呼道:“霍岩哥哥,快来,我这道题不会。” 霍岩看她赤着脚蹦下地,脸色一变,大步上前,“不疼吗?” 莎莎:“……”呀,一激动忘记装了。其实也不是装,的确还有点疼的,她一高兴忘记这事了。 霍岩握着莎莎的手臂把她扶上床,让她不要一直在下面坐着,起来走动一阵子就要回去躺一会儿。 活动是为了防止黏连,现在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问题不大。 郑玉娟看得心里又酸又嫉妒,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试探,“霍大夫,不知道的还以为莎莎是你对象呢。” 霍岩蹙眉,原本清润温和的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他看着郑玉娟冷淡道:“郑护士,我记得你之前问我,我很清楚地告诉过你。你记性这样差,工作的时候不要如此才好。” 要是让有心人传出去,说小姑娘住院期间和人搞对象,那她老师肯定得找她谈话,同学们也会笑话她。 再者他可不想让林苏叶等人觉得他教坏莎莎。 莎莎看着郑玉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那是真没面子,真生气了。 郑玉娟瘪了瘪嘴,也没和莎莎打招呼,气得一拧头就走了。 莎莎就朝霍岩笑,“霍岩哥哥,你忙完了吗?” 霍岩忙工作,自然不会一直陪她,也只是抽空过来给她讲讲题。 霍岩点点头,“奶奶呢?” 莎莎:“出去溜达了。”她已经好多了,吃饭上厕所自己都能应付,根本不需要人时刻盯着,就让奶奶玩儿去。 霍岩搬了小饭桌放在病床上,给莎莎讲题目。 莎莎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滴溜溜地转着圆珠笔,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岩。 霍岩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淡蓝色的衬衣,因为已经下班就脱了白大褂,衬衣袖子卷了两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他虽然看着清瘦,却并不干瘦,小臂上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淡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白皮肤下面非常……莎莎找了一个词,可爱。 她朝着霍岩歪了歪头,小声问道:“霍岩哥哥,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呀?” 霍岩垂眸看她,“你一个小姑娘,不应该讨论这个问题。” 莎莎切了一声,“我发现你们大人就喜欢瞧不起我们,你不是从小时候长大的吗?哦,对了,你小时候也没女朋友,现在也没有,所以别看你比我大那么几岁,可其实你还不如我呢。” 霍岩没说话,垂着薄薄的眼睑安静地注视着她。 莎莎继续道:“你比我大几岁,但是你的感情世界比我可贫瘠多了,应该说我比你丰富多了。我起码……” 她说着说着突然感觉有点紧张,旁边的霍岩眼神有点严厉起来。 莎莎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给自己壮壮胆,“我到目前为止,有过四个男朋友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晃了晃,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霍岩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要是吹牛交钱,你现在欠账一箩筐。” 她长得漂亮又可爱,很小就有男孩子喜欢她,不管懂不懂的就想让她当媳妇儿。 他就撞到过一次,一个男同学追着到她家胡同里,被她拎到墙根儿一通训。 “你考这么点分儿你就敢追我呢?你但凡考俩双百再来说呀。你知道我成绩有多好吗?” “你知道我有好几个哥哥吗?我哥哥个个能打架,谁要是敢追我,得先过他们的拳头关,啧啧,你瞅瞅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够我哥一拳头打的呢。” 想起这些,霍岩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莎莎惊讶地看着他,“霍岩哥哥,你还会开玩笑呢?” 霍岩微微挑眉:“我不会开玩笑?我有那么严肃古板吗?” 莎莎:“我真的有过四个男朋友,你要是找对象,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霍岩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试卷,“你还是先考完试吧。” 她是不是忘记那封信了? 之前莎莎试探过,霍岩却一直不动声色,就好像没收到那封信似的。 他是想让她好好地参加考试,免得她胡思乱想。 不过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哪里会胡思乱想?她是怕他不会胡思乱想才对呢。 因为莎莎住院,林苏叶每天就早点下班过来看看莎莎,陪她一会儿。 今儿她特意戴着遮阳帽和墨镜,就怕有些男人搭讪。 天热了,她穿着水蓝色扎染的真丝连衣裙,脚上一双白色的皮鞋,披肩卷发,腰身纤细身姿窈窕,每次出门回头率都很高。 来医院这些天,每一次都有人搭讪,问她没有对象,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就算显年轻,也不至于看着像未婚,他们就是没话乱搭。 她戴上遮阳帽,扣着墨镜,踩着高跟鞋,冷艳疏离,比明星还有派头,一般人就没那么敢随意搭讪。 她径直进了住院部,却被一个女护士拦着。 林苏叶认出是郑护士,就摘下帽子和眼镜,“郑护士,有事儿?” 郑玉娟惊艳道:“莎莎妈妈,我真的没见您一次都被惊艳一次,您真的又年轻又漂亮。” 女儿都那么大了,可人家这皮肤依然白净弹性,脸上看不见什么皱纹,这是怎么保养的呀? 林苏叶谦虚两句就要上楼。 郑玉娟:“莎莎妈妈,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林苏叶不动声色,笑道:“要是不知道,那还是别说了,免得为难。” 郑玉娟:“……”她被林苏叶噎得不轻。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莎莎一个小姑娘说话那么不中听了,一般小姑娘都会害羞、拘谨,可莎莎却一点都不,指定是随她妈妈。 林苏叶抬脚要上楼,郑玉娟立刻压低嗓音,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莎莎妈妈,您可得好好注意一下莎莎,她还这么小,就……想谈恋爱了呢。” 她瞅着怕有人过来听见,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就跟林苏叶说了。 林苏叶蹙眉。 郑玉娟观察她脸色,对,生气,大发雷霆,快去质问你女儿,再痛骂霍岩不要脸,勾搭小姑娘! 林苏叶有点明白了,这人和莎莎应该没什么过节,毕竟一个护士一个临时住院的病人,能有什么过节? 如果说她们有过节,顶多就是……霍岩?林苏叶也算是经历过事儿的,年轻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 这是给自己上眼药,让自己骂女儿和霍岩? 林苏叶对霍岩的人品很信任,这孩子压根就不会偷摸撩小姑娘,尤其莎莎即将高考。 她对郑玉娟偷摸上眼药这事儿很反感,“小吗?不小,我那时候十七岁都嫁人了。”说完她就不再理睬郑玉娟,直接上三楼。 林苏叶走到病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霍岩正给莎莎讲题呢。 霍岩:“听明白了吗?” 莎莎很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有点心虚地说:“霍岩哥哥,我……是不是太笨了,没听懂。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嘛?” 林苏叶:……这闺女真的过分了! 之前薛老婆子跟她说莎莎戏精,她还没当回事,这会儿一看,还真是。 你明明都会,还让人家霍岩给你讲两遍,要是霍岩知道,看不和你翻脸的。 第 191 章 第 191 章 看到林苏叶过来,莎莎很高兴,霍岩也很自然,没有半点心虚慌乱的模样。 林苏叶就知道人家心里没鬼,就坦荡得很。 林苏叶轻轻在闺女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这丫头。” 莎莎立刻偷摸给林苏叶眨眼使眼色,求妈妈不要拆穿她。 霍岩把母女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只当是母女俩亲热。 他和林苏叶聊了几句,“阿姨在这边吃饭吧,我去下面买几个菜上来。” 莎莎:“霍岩哥哥,我要吃大肘子。” 林苏叶:“大肘子过几天再吃,这会儿吃了万一肠胃不服,给你又拉又吐怎么办?” 莎莎朝林苏叶双手合什摇了摇,求妈妈给她留点面子,又拉又吐的多难听啊。 霍岩去买饭的时候薛老婆子溜达回来。 她进门就笑:“这有些人呀,早晚被人家拆穿,说你是个心眼儿多的。” 莎莎咳嗽一声,“老太太你瞅瞅,谁家陪床像你这么舒坦啊,晚上有床睡,白天出去溜达,还能跳跳舞,喝喝茶。” 薛老婆子:“就怕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候到嘴的对象飞了。” 林苏叶笑了笑,任由她们祖孙俩打嘴架,这么些年她俩已经有了默契。 薛老婆子把衣服都洗过,屋里也干净整洁,林苏叶也没什么好干的,就给莎莎削平果皮。 莎莎立刻把苹果拿过去,“妈,可不敢让你削平果皮,万一削着手,那我爸还不得怪我呀。”她唰唰地就把苹果削好,又把橙子也切好,招呼奶奶一起吃。 小时候小岭和大军练刀,莎莎趁着他俩不注意的时候就偷摸拿小岭的刀耍,她学得快,比蓝海军耍得好。 别家大人都不敢让小孩子玩刀,他们家三个孩子个个都会玩刀。 莎莎削苹果又快又好,还贴心地给切成小块,插上牙签。 林苏叶小声道:“闺女,你就那么喜欢霍岩呀?” 莎莎立刻抱着林苏叶的腰,把小脸搁在妈妈肩膀上撒娇,“妈,你说我眼光好不?” 林苏叶笑了笑,“好,是真好。” 虽然自家俩儿子很优秀,可她还是得承认霍岩是不可多得的优秀青年。 其实哪怕人家没有这么优秀,只要莎莎喜欢,林苏叶也会同意。 只要她不找个整天伤害她的人,林苏叶就烧高香。 当然,如果不优秀,长得不好看,对她不够好莎莎也看不上。 莎莎看妈妈不反对,就格外高兴,高三生有同学早恋,老师和家长严防死守,甚至用转学和换班等手段强行棒打鸳鸯。 最后闹得自杀的、跳楼的、厌学的,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莎莎就觉得堵不如疏啊,瞅瞅我妈这范儿,就得这样。 她说得正开心呢,薛老婆子打了个手势,“嘘,我听着霍岩回来了。” 要是让人家听见,小丫头片子丢人吧。 莎莎一点都没心虚害怕,反而蹬蹬往外跑,“霍岩哥哥。” 林苏叶:“闺女,你慢点,伤口不疼了?” 莎莎跑到病房外面,却没看到霍岩,只在拐下楼梯那里看到一片飞扬的衣角,瞅着背影有点熟,是顾元祯? 不能吧,元祯哥哥不是去外地出差了吗? 莎莎住院,亲朋们都来看她,顾元珩自然也来过,告诉她顾元祯出外勤不在城里,所以不能第一时间来探望她。 莎莎走到楼梯口,往下瞅了瞅,试探着叫了一声,“元祯哥哥?” 没有回应,她便转身回病房去了。 顾元祯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握紧拳头又松开,一时间说不准是心疼还是心酸。 他守护的女孩子喜欢上别的男人了,那个男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霍岩应该知道他对莎莎的感情,他为什么还要靠近她? 他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戾气,抬脚大步往楼下去。 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拎着几个饭盒和水果的霍岩,他把双手揣进了裤兜里,他怕自己忍不住,要论打架霍岩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霍岩看到顾元祯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心虚,朝他点一下头,“回来啦。吃饭没,一起?” 顾元祯英俊的脸上密布着阴云,神情冷沉,目光阴鸷,“我有话和你说。” 霍岩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等下,我把饭给她们送回去。” 他看到一个熟人,就托人帮忙把饭菜给林苏叶她们送去。 他转身对顾元祯道:“走吧。” 还是常去的那家小饭馆,霍岩点了几个菜,顾元祯却只要酒。 菜要等一会儿,酒先上来。 顾元祯今天要的是42°的高粱酒,爱喝酒的人觉得醇香浓郁,够劲儿,不爱喝酒的人只觉得辣。 顾元祯给霍岩倒了一杯。 霍岩看着顾元祯,声音依然温和,“今天不喝醉,以后就不是兄弟了吗?” 顾元祯捏着酒杯,很想让他在兄弟和女孩子中间选一个,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非得是她。 霍岩明知道他的意思,却只说喝酒和做兄弟,丝毫不提她的存在。 他是单纯想逼霍岩喝酒吗? 他知道霍岩洁身自好,很注意保养,尤其不做会刺激神经让手不稳的事情,所以他们兄弟一场不管什么场合,他从来没让霍岩喝过酒,哪怕出去应酬别人半开玩笑半强迫让霍岩喝酒,他也主动帮忙挡酒。 是,他们是好朋友,是好兄弟。 从他想考公安,找霍岩帮忙,霍岩二活不说就帮他那天起,他就把霍岩当好兄弟。 可现在他很懊恼,他宁愿霍岩当初不帮他,这样他考不上,这样他不欠霍岩什么。 霍岩俊秀的脸庞依然平和,声音温润清透,“顾元祯,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念念不忘的人是你梦里的那个女孩子,不是莎莎。” 你也未必是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你喜欢的是你梦里那个和你生死纠缠的女孩子,不是眼前这个。 顾元祯怎么没想过? 可眼前的莎莎和自己梦里的人一模一样,谁知道是他爱上梦里的莎莎再移情眼前的,还是先喜欢眼前的又做梦? 顾元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霍岩也端起酒杯。 顾元祯伸手抢过去,也仰头灌进去,一口气喝了三杯酒,他借着酒劲开口:“霍岩……” 他想说你能不能离莎莎远点,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她,你能不能拒绝她? 霍岩知道他的意思,但是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莎莎,他都无权为她做决定。 选择权在她,而不是他们俩。 如果莎莎真的喜欢他,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欢她,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她?为了兄弟拒绝喜欢的女孩子,这种事儿,也不是男人能做的。 他可以为兄弟破例喝酒,却不会为兄弟违心地拒绝喜欢的女孩子。 他拒绝一个人,只会是他不喜欢,而不是他兄弟不让他喜欢。 霍岩缓缓开口,“如果你有话和她说,就等她高考以后吧,考试之前不要影响她。” 顾元祯起身离开。 霍岩:“不要酒驾!” 顾元祯:“没开车!” 他听说莎莎住院,一得空就过来看她,却听到她和林苏叶说怎么追霍岩。 他顿时觉得揪心的疼,很难受,求而不得的女孩子,梦里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心肝儿,却主动去追求讨好另外一个男人。 她那么好,难道不应该她勾勾手指,所有想要的都自动送到她跟前嘛,为什么还要她纡尊降贵去追求? 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夭折。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爱过她。 甘心吗? 不甘心。 要跟她表白吗? 结果呢? 一定是被拒绝。 她满心满眼都是霍岩,他和霍岩是两个类型,她喜欢霍岩就不会喜欢他。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明明是他把霍岩带到她面前的,明明她和霍岩没有太多交集,为什么她会不喜欢他而喜欢霍岩? 这是缘分? 平生未动情,一动便是求不得的绝境。 他站在病房楼下仰头看着那边窗户,心里默念着,他们有缘分的话她就站在窗口看看他,她看他一眼,他就能坚持下去。 她还小,现在不定性,喜欢谁就是一时冲动,也许过段时间就改变了。 心里却又觉得不可能,在梦里她喜欢他,哪怕后来爱恨纠缠她也没有再移情别恋。 她是个忠于自己感觉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会轻易改变。 哪怕最后她说着离开他,也依然爱着他。 他站了一会儿,想默默离开,这时候莎莎娇俏的脸庞从窗户探出来。 顾元祯心头狂喜,他们是有缘分的! 他不能放弃! 莎莎看到他,也是很惊喜,挥了挥手,“元祯哥哥,你回来啦?刚才霍岩哥哥和你吃饭去了吗?他回来了吗?” 顾元祯的一颗心哐当就摔进万丈深渊。 小丫头好几天不见他,一见面说的就是霍岩,这是一点都不掩饰呀。 病房里林苏叶几个吃完饭,她要收拾饭盒却被薛老婆子拿过去。 薛老婆子:“我去洗饭盒,顺便还给小霍。” 林苏叶对窗口的莎莎道:“是顾元祯?请他上来坐坐呀。” 莎莎:“可是他走了呢,好像有急事吧,走得挺急的。” 林苏叶看着女儿,傍晚的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笼罩着她纤细的身体和娇嫩美丽的脸庞。 莎莎的择偶观跟梦里大相径庭,不喜欢顾元祯那种坏男人类型,而喜欢霍岩这种学霸型的谦谦君子。 她真的很欣慰,彻底松口气。 这辈子都不用再悬着心,不用再担心女儿会因为爱错人而痛苦一生。 她走过去,揽着莎莎的肩头,柔声道:“闺女长大了,妈妈真的很高兴。” 莎莎立刻把脑袋靠在林苏叶肩上,撒娇道:“我不要长大,我不长大,妈妈就不会老去。我要和妈妈做姐妹,以后一起逛街,一起买衣服。” 林苏叶立刻戳穿她,“你这个狡猾的小丫头,又想穿我的衣服了吧。” 小女孩子都喜欢穿妈妈的衣服,莎莎也不例外,总觉得妈妈的高跟鞋好美,妈妈的裙子好漂亮。 莎莎抱住林苏叶的腰,很认真地说:“妈妈,你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乖宝儿。” 林苏叶笑得很是欢喜,女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以后找男朋友结婚,不是自家少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 就像当初明春和顾孟昭在一起,不是他们失去明春,而是家里多了顾孟昭和顾妈顾爸,又收获一个小莹莹。 所以林苏叶没有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只有女儿长大的满心欢喜。 她听见霍岩和薛老婆子在走廊说话的声音,附耳对莎莎道:“乖宝儿,等你高考结束,妈妈就允许你谈恋爱。” 这就是跳级读书的优待! 莎莎高兴地抱着林苏叶转圈,“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最爱你了。” 霍岩刚好走到门口,看到光芒中欢沁飞扬的女孩子,那样明媚耀眼,那么开朗活泼,他本就软化的某处瞬间沦陷。 喜欢就是那么简单,彼此吸引,向光而生。 第 192 章 第 192 章 7月7日和8日两天,是高考时间。 这时候还不流行送考,不会有家长大军守在考场外面的情形,但是有些家长已经初露端倪,尤其那些工作清闲有空余时间的,在家里干着急就跟着孩子到考场学校外面守着。 莎莎是不许家里人送考的,闲着没事的奶奶也不许。 8号下午考完最后一科,同学们有的解脱有的没考好当场嚎啕大哭。 莎莎感觉非常好,不说她本来复习得就好,住院那十来天又有霍岩陪着复习,自然如有神助。 霍岩不是加成绩buff的,而是加心情buff,让她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她要参加考试,6号晚上霍岩还主动给她打电话,给她加油打气。 昨天她考得很好,下午回家也给他打过电话,他恭喜她来着。 她当时试探着问他,明天高考完能不能去找他玩儿。 他同意了! 嘿嘿,莎莎考试的时候全程挂着微笑,因为开心兴奋,身体多巴胺分泌就多,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答题也是又快又好。 一出考场莎莎就被同学们围得水泄不通。 “薛开颜,答案抄了吗?给我们看看。” “薛开颜,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的?” “薛开颜……” 莎莎赶紧从书包里扯出自己誊好的答案,这是特意给同学们准备的,因为昨天第一科考完他们就有人问答案,她为了让他们专心考下一场就说考完以后集中对答案。 她把答案给他们,然后从人群钻出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妈呀,大热天的,差点给她闷死! 盛夏时节,知了都热得撕心裂肺地抗议呢,她更受不了啊。 啊,好想吃冰激凌! 今天刚考完试,妈妈应该会大度一些,让她吃两根。 她先吃一根,去霍岩哥哥那里再买两根,她一根,给他一根,如果他不爱吃呢,她就可以帮忙消灭掉。 嘿嘿。 她跑出校园就想直接去小卖部,余光却瞥见那边树影里好像有个人,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哪怕余光一瞥也是相当好看的。 她顿住步子,就看到霍岩站在那里等人。 他今儿穿了新衣服,白衣黑裤,衬衣不是纯白的而是有金色的暗纹,阳光透过树影投下的光斑落在他肩头,映出丝丝的金芒。 他换了一副新的眼镜,斯文俊秀,稳重内敛,哪哪儿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这人呀真是可着她的审美点长的,真好。 看到莎莎出来,霍岩大步走向她,朝她笑了笑,“薛开颜同学,恭喜你高考圆满结束,以后就是一名大学生了。” 莎莎笑弯了眼睛,大学生就有恋爱自由了哟。 霍岩掌心里藏了一颗心形的棒棒糖,递给她。 莎莎立刻觉得吃什么冰激凌,还是霍岩哥哥给的心形棒棒糖更好吃! 霍岩开车来的,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莎莎惊讶道:“霍岩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说高考结束有话跟他说,可还没说呢,他不会……就直接进展到处对象了吧。 霍岩柔声道:“我已经给阿姨打过电话,她允许我邀请你出去玩,然后请你吃饭。” 莎莎顿时晕乎乎的,进展是不是有点快?我有点招架不住呢。 不是,你咋这么快就进展到通知家长这个环节了! 不是应该瞒着家长,偷偷摸摸谈一阵子,等被家长发现才不得不公开么。 哎,霍岩哥哥真的好一本正经啊。 她真的好喜欢他。 莎莎坐上副驾驶,霍岩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从后座抱了一束花放进她怀里,“祝贺你!” 莎莎眼睛都亮了,花呀,男生送她花,这可是第一次呀! (不喜欢的人送的花自动忽略,就当没有) 她脸颊微红,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却很高兴,“谢谢霍岩哥哥!我真的好喜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哟。” 霍岩笑了笑,“以后你会经常收到的。” 他坐好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带莎莎去逛街。 莎莎不好意思看他,就低头看怀里的花,这一捧花包得很有艺术感,高低错落、颜色也浓淡搭配,花朵有大有小。 花都很美,就是里面只有一朵红玫瑰呢,其他的竟然还有康乃馨和向日葵花。 她把那支红玫瑰单独抽/出来,轻轻地嗅了嗅,“好像比月季花的香味儿还淡点呢。” 当初在省城军区大院儿的家,里里外外都是各种月季花蔷薇花,一开就是个大花园,清香四溢,别提多美。 霍岩就随口和她聊玫瑰花和月季花的关系。 他虽然一心学医,却也并非只对医学感兴趣,尤其想着既然要决定和莎莎处对象,那自然要了解一下年轻女孩子的喜好。 逛街的时候他想给莎莎买衣服,莎莎拒绝了,她要和妈妈一起买衣服,不和别人一起买。 霍岩虽然品味不错,可他从来没给女孩子买过衣服,进了店里他就觉得所有衣服都适合莎莎,她穿什么都好看。 看他那架势,恨不得全都买,那还挑什么? 没有逛街的乐趣了嘛。 怪不得妈妈说不能和男人一起逛街,反正妈妈不爱和爸爸一起逛街。 霍岩想给莎莎买个礼物,纪念她高考结束,正式长大,算是有纪念意义的。 他想给莎莎买手表,莎莎不要,“我妈妈说她那块梅花表给我戴,以前买的可贵呢。” 他想给莎莎买项链,莎莎更不要,“我妈妈他们公司就做这个,我们买别人的多亏呀,而且我好多首饰呢,不需要买新的。” 她还是学生不能戴首饰,但是她拥有不少。 这些年林苏叶给薛老婆子买金项链、金耳环和金戒指,也会给莎莎买一些小孩子戴的长命锁、吊坠、手链等。 其他人送林苏叶首饰,有时候也会给莎莎和薛老婆子买,所以她俩也不少。 再说她还有顾妈小时候给的一小箱子首饰呢。 她喜欢卜灵卜灵的东西,一直玩来着。 现在长大了,那些首饰早就被林苏叶找人清洗加工过,要拿去给顾薛莹,顾孟昭和明春不肯要。 顾薛莹连长头发都不肯留,随妈,像个假小子,别说首饰,卜灵卜灵的东西她都嫌花哨。 最终霍岩做主给莎莎买了一条四叶草吊坠的锁骨链和手链。 这时候国人还是青睐黄金,白金的比较少,尤其一些老太太这会儿又流行戴金银首饰。 莎莎年轻、皮肤白净,其实戴什么都好看。 霍岩却想让她独特点,就买了铂金的,给莎莎买就顺便给林苏叶也买一份,莎莎挑的款式,她了解林苏叶的喜好。 买完了,莎莎看着霍岩:“霍岩哥哥,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也得送你一样。” 她有压岁钱呢,都没乱花,而且她和妈妈合作的绘本现在卖得相当好,还被小姑父翻译成英文、日文和德文,稿费结算可是外币呢。 不客气的说,她还挺富的。 霍岩:“我是大人,不需要礼物。” 她比他小七岁,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他这种“她是小姑娘,他是大人”的想法都不会消除了。 他会宠她一辈子的。 这也是林苏叶很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与其找个不怎么成熟的同龄人,愣头小子意气用事,整天鸡毛蒜皮吵个不停,谁也不让谁,不如找个年纪大点会疼人的。 买了礼物,霍岩带莎莎去吃饭。 两个人约会吃饭,当下最合适的就是高档西餐厅,环境优雅,音乐轻柔,气氛很好。 莎莎吃过好几次西餐,有时候是顾孟昭带着她和莹莹,有时候是薛明翊带着她和林苏叶,吃多了她觉得就那样,反正奶奶吃了一次就够够儿的。 不过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她又觉得很浪漫,很好吃,和以往的感觉不同。 餐厅有个舞池,音乐响起,有人在跳舞。 莎莎很想霍岩邀请她跳舞。 她会! 霍岩却没有要邀请她跳舞的意思,压根就没想过,她还小,跳什么舞啊。 吃完西餐,他给莎莎点了饭后甜品,一小份蛋糕和冰激凌。 量不大,也不怕她吃多了。 莎莎把中间的插花挪开,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霍岩哥哥,你是不是和很多女生约会过?” 霍岩:“为何这么问?” 莎莎:“你挺会的嘛。” 霍岩笑起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在国外好几年,他的教授、助教以及同学们都会出去约会,他也就学会了。当然在国内也见过,只不过大家比较低调,小饭馆吃顿饭,逛逛街差不多就好。 他想第一次请莎莎吃饭,自然要隆重点。 中餐当然也可以,只是太大份,两人吃不下多少,还是人多一起去吃更热闹才好。 他没想到莎莎会联想到他约会多,这可真冤枉。 他很认真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约会。” 莎莎心里就喜滋滋的。 霍岩哥哥虽然瞅着跟大哥气质像,可其实骨子里一点都不像,大哥跟爸似的不爱说话,就这个问题他们只会觉得对方说错,断然不会贴心地解释说自己第一次约会。 保不齐还得让女朋友闹小脾气呢。 希望潇潇早点把大哥给掰开窍! 霍岩看她偷笑,便也盯着她看了一瞬,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人永远都看不厌。 吃完饭,他们去公园散了一会儿步,莎莎想去看电影,霍岩却说送她回家。 第一次约会,不可以在外面待太晚,免得女孩子父母担心。 莎莎:“……”霍岩哥哥真的一本正经! 好吧,下一次再去看电影好了。 不过他工作好忙的,不能天天约会,下一次估计得好久吧。 她偷偷瞅霍岩,却正好撞上霍岩的视线。 他笑了笑,“想说什么?” 莎莎立刻清了清嗓子,很正经地道:“霍岩哥哥,我考完试就放假了,这几天很轻松,不需要学习。” 霍岩点点头,“可以和同学出去玩玩。” 莎莎:“也不能天天和同学玩。” 霍岩:“那你想……” 莎莎就等他这句话呢,“你要是不忙的话,我去找你行吗?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工作,我就去借医学方面的书看看。我要考医科大学,总得提前了解了解专业课程。” 霍岩犹豫了一瞬。 莎莎立刻露出一个很乖还有点委屈的无辜表情,“不行吗?是不是不方便?” 霍岩笑了笑,这丫头……相处这些日子,他要是不了解她的小动作就是眼神不好。他道:“可以,就是我那里很无聊,也很枯燥。” 莎莎立刻道:“没事,我也不是天天去,我和人出去玩几天,去你那里学习一天,就当劳逸结合嘛。” 霍岩倒是没再拒绝,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左右,就送她回家。 林苏叶已经回来,毕竟今儿是女儿第一次和男生约会,她也很关心,早点回家等着,也许女儿会很激动,有悄悄话和她说呢。 她热情留霍岩吃饭,又感谢霍岩送的礼物。 霍岩:“阿姨,我和莎莎吃过了,医院那边还有点事情,我改天再来拜访。” 以前没和莎莎处对象,他在薛家很自在,现在就需要多注意,免得哪里做不好成为减分项。 嗯,起码过几次以后,才能再随意些吧。 霍岩这样想,因为他也一点经验都没呀,第一次约会,他觉得还是得注意些的。 说实话他挺紧张,本来和林苏叶很熟悉的,这会儿都有些……差点结巴。 阿姨和未来岳母那可不是同一个分量的。 莎莎送他出去,今天他用行动给了她那封信的答案。 她怕他高考前找对象,就急火火地写信给他,想等自己高考后跟他表白。 结果他看到信就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只字不提,现在也不需要提。 他这是顾全她的面子呢,免得她不好意思。 霍岩哥哥虽然一本正经的,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呀。 她好喜欢他呀。 莎莎高考结束,林苏叶和薛明翊抽时间带着女儿出去玩了两天,又把几个哥哥们叫回来吃了顿饭,然后就让她自由玩耍。 陆潇潇放假以后先去她爸妈那里住几天,爷爷奶奶让她去,她捏着鼻子和奶奶大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回薛家和莎莎一起找同学们玩儿。 莎莎的暑假就过得非常丰富,要么和陆潇潇找同学玩儿,要么去林苏叶的公司玩儿,陆潇潇还能跟着黄显宁等人学画画。 当然少不了去找霍岩……学习。 她拉着陆潇潇陪她去找霍岩玩,陆潇潇也求她一起去看远征哥哥,虽然大部分时间看不到人。 霍岩还好,工作虽然忙,却也能抽时间给莎莎讲讲医学入门课程,还能带着她和潇潇出去吃饭买东西。 大军却比霍岩更忙,有时候几天几夜泡在实验室,有时候又长时间呆在工厂。 不过他也有比较空的时间,单位会安排他去京大理学院讲课。 他去京大讲课,不只是理学院的学生,连其他学院的学生都蜂拥围堵,甚至还有清大以及另外学校的学生。 去围观他的学生,不只是女生,还有男生,他们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薛远征,我爱你! 似乎只有喊出这句口号,才能表达自己对他的喜爱之情,至于到底是纯粹的敬爱还是真的恋爱,那就只有自己知道。 他就是年轻学生们心目中的偶像,谁会不爱他呢? 可惜他为人冷冷清清,淡漠疏离,不管身处多么热闹的环境,不管别人说着多么热烈恭维的话语,他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他们的追捧,是他们的,与他无关,他从来不以为荣,也不以为枷锁,谁也别想用名气或者什么来绑架他。 从前但凡有报纸用狂热的语气夸他,说他是天才、未来希望之类的评语,他立刻就会发文章,很认真地驳斥这种话,申明自己是普通人,只是略微聪明更加专注而已,他是人,和大家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也有喜怒哀乐,但凡想物化他的不是蠢就是坏,他一律不承认。 最后他会用看似很诚恳却不耐烦地语气加上一句:烦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来写这种声明文章。 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哗众取宠记者和报社的鄙夷不屑。 有些媒体为了博眼球,喜欢造星,然后再挖掘黑料各种批评,真是红利黑利都被他们吃尽,最后受愚弄的是大众,倒霉的是被造星冲昏头的人。 大军从小就有主见,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取,坚定不移,不想要什么谁强加给他也不行。 因为他的态度加上领导下令保护青年才俊,后来记者们才收敛一些。 他到京大来讲课,也是为了多和年轻学生接触保持活跃的思维,可以从他们当中学到什么。 学习,不一定是知识,只要他需要的,都可以学习。 他和这些学生算同龄,但是因为他上大学早,这会儿已经是教授级别的学长,所以学生们都用看老教授的崇拜眼神看着他。 每天在大礼堂讲两小时的公开课,其他时间他就可以自由休息。 他的计划是回家。 他除了看书、工作、做实验,其他就是健身,偶尔看看有意思的电影,并没有多余的兴趣爱好,既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一群人喝酒聊天。 回家可以陪陪老太太,免得老太太觉得俩大孙子去单位就不要她了。 夏天热,大礼堂挤满了人,讲完两个多小时的课他的衬衣都湿透。 他先去宿舍换衣服。 京大给他在教师家属区分了一套两室的住房,平时他过来住几天也方便。 他换衣服的时候听见司机和警卫在外面拦住了几名意图溜进来的学生。 有个女生举着一封信,笑道:“解放军哥哥,麻烦你帮我交给薛老师呗。” 单位给薛远征配了警卫和司机,只要他出门就得有人随身保护,既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也为了保护他不被人骚扰。 年轻人热情冲动,崇拜薛远征的喜欢他的爱慕他的不计其数,总有那么几个极端狂热份子不受道德、法规以及世俗的约束,以接近他为荣,如果能睡到他或者让他爱上,那得多牛逼啊! 就算死都值了! 所以组织不得不谨慎对待,小心保护他。 因为出行就有人跟随,所以薛远征其实没有太多单独接触异性的机会,领导的计划是给他安排相亲。 可惜,都被他拒绝了。 而莎莎和陆潇潇当时跟着大部队听完两个多小时的课,人山人海,她俩被挤得都透不过气。 要不是她俩长得漂亮,穿得体面,莎莎还是学霸,估计门儿都进不去呢。 听完课,莎莎当时还挥着胳膊喊:“大哥,大哥!” 边上几个男同学嗤了一声,“就算你长得再漂亮,叫大爷也没用!” “是呀,薛教授色盲,根本看不见漂亮不漂亮,哈哈。” “薛教授呀,一生献给了伟大的科研事业,不贪情爱,你们死心吧。” 就有人开始科普薛教授的桃花事迹。 以前多少漂亮女孩子绞尽脑汁接近他,结果他看都不看,就算看了也无动于衷。 有人觉得他可能不喜欢女孩子,于是那些漂亮男孩子又拼命接近他,结果知道他们意图的薛远征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盯着他们,极其冷淡地说他们无聊。 最后他们觉得薛教授可能是和尚命,不喜欢人间欢情,一生献给了伟大的科研事业。 陆潇潇听他们说得都惊呆了,你们说的是远征哥哥吗?我怎么听着那么陌生? 莎莎:“我是他亲妹妹,如假包换。” 几个男生盯着她,别说她眉眼间好像和薛教授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有人就让莎莎拿学生证证明一下。 莎莎却突然回过神来,只顾着喊哥哥,忘记这茬了。 她立刻拉着陆潇潇就走,笑道:“嘿嘿,我们不是你们学校的。” 他们对哥哥这么狂热,这要知道自己是妹妹,到时候万一找她接近哥哥咋整,她可不想被麻烦。 莎莎知道哥哥在家属区有宿舍,就拉着陆潇潇过去。 她们看着几个男生女生被劝走,他们不走,却还站在那里踮着脚往里张望,甚至想翻墙进去。 莎莎看到一个熟人,立刻跑过去,“芍药姐姐?” 潘芍药站在角落里,一直没靠近,想等着薛远征出来的时候和他说句话,没想到会碰到莎莎。 她也很意外,兴奋地拉着莎莎叙旧,“你今年高考了吧?” 莎莎点点头:“刚考完。” 潘芍药忍不住感慨道:“你们家人真厉害。我比你大这么多,结果我才大二呢,你都高考了。原本和我一起读书的薛远征博士都毕业,现在都是教授了,就薛云岭也早就毕业。”她笑着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非常困难的事儿,对你们来说却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陆潇潇就在一边猛点头,她作证是真的!她觉得学习好难好难,可莎莎就好容易呢。 她也认识潘芍药,85年的时候陆东城借调那边省军区工作了两年,陆潇潇和陆晏笙兄妹俩暑假寒假也跟着薛家去玩过。 潘芍药看看旁边的陆潇潇,也认出来,惊讶道:“潇潇也长这么大了呢。” 以前见面的时候陆潇潇瞅着可小了,软软萌萌的,跟个洋娃娃一样,没想到这会儿也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呢。 只是看那娇软的脸庞,虽然长大了估计还和小时候一样好玩儿。 陆潇潇往莎莎身上靠了靠,“我比莎莎矮一点点,因为我不够聪明,学习累的。” 潘芍药笑起来,这姑娘真的很单纯。 莎莎:“芍药姐姐,你找我大哥吗?” 潘芍药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红了一下却还是点头。 陆潇潇瞅着她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这个潘芍药姐姐是喜欢远征哥哥啊,哎呀,那就是情敌了呀。 莎莎跑过去打招呼,司机看到她立刻笑着让她们进去。 守在墙根的一男一女喊道:“她们怎么进去了?” 司机没搭理他们。 薛远征看到莎莎和陆潇潇的时候略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他不想见她俩,实在是莎莎和陆潇潇这俩丫头都很娇气,太阳毒辣辣的环境里,她们是不肯出门的,平时都趴在凉架下抱着西瓜啃呢。 莎莎笑道:“潇潇想见你了,我就陪她过来。” 陆潇潇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忙摆手,“那个……我……” 看她窘迫的样子,薛远征示意她们去吹风扇,然后看到后面的潘芍药。 莎莎忙解释一下。 潘芍药笑道:“薛远征,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薛远征平时很忙,林苏叶带着莎莎回老家的时候他也不是每次都去,就算去很多时候也是在家里看书不出门。 他微微颔首,请潘芍药坐。 这边宿舍有冰箱,因为这两天他住在这里,所以里面放了一些冷饮和水果。 他让莎莎她们自己拿冷饮和水果吃。 潘芍药:“薛远征,我……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薛远征侧首看了她一瞬,“请讲。” 潘芍药看了看莎莎和陆潇潇,有点不好意思。 莎莎立刻拉着陆潇潇去卧室喝饮料。 闭上房门,俩人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房门很厚,有点隔音,听不清。 莎莎看床头柜上有个玻璃杯,就拿过来扣在门上听。 外面薛远征看着潘芍药,并没有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等她说话。 在省军区读书的时候,潘芍药对莎莎很照顾,帮哥俩带孩子很用心,所以薛远征心存感激,不管她有什么事儿,力所能及的他都会帮。 潘芍药瞅着薛远征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庞,真的长成了她小时候心里想的样子,就是拿着画笔精心地描绘,也画不出这样鲜活俊美的脸庞呀。 她笑起来,“薛远征,你肯定有很多爱慕者,所以如果我说我喜欢过你,你应该不会惊讶吧。” 薛远征眼角弯了弯,淡声道:“你们喜欢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想象的我。” 他很清醒,从来没有被大众的喜爱冲昏头脑。 那些爱慕他的人,喜欢的不是他,是他优秀的成绩,是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是他遗传自父母的英俊脸庞,他们并不了解他。 了解了,刨除那些光环,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潘芍药挺了挺脊背,深吸一口气,“哎呀,说出来就轻松多了,好像给自己一个交代以后就没有遗憾了。” 明知道薛远征会拒绝自己,可她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也可以骄傲地跟爸妈同学们说“我可是跟薛远征表白过的人呢”。 薛远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人会为这么一句明知道会被拒绝的话特意过来吧。 潘芍药犹豫了一下,“我是有点事儿,但是你那么忙,时间那么宝贵,我就不用麻烦你。我找别人帮忙也行的。” 薛远征:“没关系,当初你也帮过我们,现在我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如果他不方便,那让小岭他们帮忙也一样,再者不是还有小姑么。 潘芍药鼓起勇气,“那我说了。” 莎莎在房间里也没听到什么劲爆的,就拉着陆潇潇从房间出来,“芍药姐姐,你就说吧,兴许我也能帮忙呢。” 潘芍药又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不知道她俩听见刚才那句话没,不过自己说出来就轻松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道:“我真的好烦胡卫东,但是又没办法对付他,你们认识人多,能不能帮我……让他别骚扰我。” 莎莎惊讶道:“芍药姐姐,胡卫东还纠缠你呢?” 潘芍药点点头,有些生气,“是呢,谁也没想到胡卫东会变成这样,真的……他妈妈都要被他气死。” 潘芍药简单给他们讲了一下。 胡卫东在薛家北上以后不知道是因为没了竞争对象还是找到了其他证明自己的事情,反正越来越歪。 他成绩一落千丈,以中等的成绩考上初中。 初中三年他也不好好学习,整天和狐朋狗友混,还认识一个外面棉纺厂的女人。 潘芍药作为同学,不忍心他堕落,曾经劝过他,还骂过他。 胡卫东却不当回事,最后他居然没考上高中! 他没考上高中,林婉晴跟天塌下来一样,简直不敢相信。 她让胡卫东复读,胡卫东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也想复读。 他开始追求潘芍药,说为了她也会好好读书,一起考大学。 潘芍药当然不理睬他,她只是同情他,不忍心看有前途的同学堕落,可没想和他处对象。 胡卫东却觉得她是瞧不起自己。 胡卫东复读了俩月,那个棉纺厂的女人突然找上门,说她和胡卫东同居,已经怀孕。 葛正雄知道以后暴怒,感觉葛家都跟着丢人,让人指指点点,好像是自家人做的丢人事儿一样。 原本葛正雄转正的机会不知道怎么就没了,他就心气不顺,还疑神疑鬼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林婉晴结婚,有人故意给他穿小鞋。 林婉晴一直吹胡卫东懂事、学习好,就算不能像薛家孩子那么优秀,但是考个重点大学也不成问题的。 结果,连个高中都没考上,说什么重点大学? 你做梦呢?梦得有点大吧? 林婉晴哀求葛正雄帮忙摆平那个女人,哭求几天后葛正雄同意了。 摆平以后,他也不想让胡卫东继续复读,觉得他品德不好不配读大学。 林婉晴就想让胡卫东进部队,结果去了不到一个月,胡卫东和班长闹矛盾,说老兵欺负新兵,大家排挤他。 他不肯再去。 林婉晴就找关系帮他安排进了机械厂当个工人,安安分分地工作,攒钱以后结婚也好。 胡卫东却又没那么容易上进,他再次和那个女人偷摸住在一起。 女工怀孕,让林婉晴同意他们结婚。 胡卫东这才怕了,哀求林婉晴帮忙。他只是睡那个女人却不想娶她,毕竟他觉得自己应该娶潘芍药这样的千金小姐,以后有个光明的前途。 林婉晴也是差点气死,给了他两巴掌,不知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这样了? 胡卫东却跟她大吵一架,指责她“如果不是你贪图虚荣改嫁老头子,我的自尊心也不会消失不见”。 他丝毫不悔改,反而埋怨亲妈虚荣改嫁才连累他抬不起头的。 林婉晴却觉得自己是为了儿子才改嫁受委屈的,结果儿子不理解自己,还埋怨她。 她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母子俩反目,闹得不可开交。 胡卫东偷了林婉晴的钱偷偷跑到首都投奔妹妹,胡小敏在首都读大学。 葛正雄也终于想明白,今年和林婉晴离了婚。 而胡卫东跑到首都来,由胡小敏的同学帮忙介绍跟着一个包工头进了建筑工地。 这些年首都大搞基建,四处都是施工地,招农民工。 他就在那里当建筑工人。 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他找到潘芍药的大学,隔三差五就去骚扰她,说他是潘芍药的男朋友、未婚夫,潘芍药考上大学就不想要他了。 当初在省军区,他也背后造谣说他和潘芍药好,只是省军区也是潘家的地盘,人家亲朋也多,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潘芍药来到首都读大学,没了根基,胡卫东就开始造谣骚扰,甚至跟踪她。 潘芍药跟学校说过,结果被嫉妒她的女生恶意作证,说她和胡卫东就是同学,以前也是恋人。 她去报警,派出所说他们是感情纠纷,而且胡卫东也没做什么,他们也不能抓他。 潘芍药气得要命,被胡卫东骚扰得有些读不下去。 原本她也没想过要找薛家帮忙,毕竟也没有太深的交情,昨天胡卫东又去纠缠她,她气急就给他一巴掌,让他滚。 胡卫东虽然恼怒,却也没滚,反而一副无赖的样子凑到她跟前让她继续打。 有些同学就看热闹,还有本来就嫉妒潘芍药的女生以及被她拒绝的男生就落井下石,说他们俩果然是感情纠纷。 潘芍药很生气,胡卫东就说“芍药,我已经浪子回头,我再也不会去找那个女人,你别生气,我这辈子就爱你一个。我都悔改了,你为什么不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是不是还惦记薛远征呢?薛远征和我家是亲戚,你要是惦记他,我带你去看他。”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潘芍药,她可以找薛远征帮忙。 顺便也了了自己小时候的念想。 胡卫东今天本来也跟着一起来的,在京大门口吆喝自己是薛远征的亲戚,结果被京大的保安给拦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人家薛远征早就叮嘱过,他的亲朋有限,都是熟面孔,如果在公开场合瞎嚷嚷的基本都是别有用心的。 莎莎对胡卫东印象不深,毕竟那时候她还小,一开始全部心思都在盯着俩哥哥上面,后来又去了育红班就更不了解。 哪怕后来两家做邻居,胡卫东就在她家隔壁,她忙着跟老师们去唱歌跳舞表演,忙着和妈妈亲亲和奶奶斗嘴,忙着和哥哥们同学们玩儿,压根就没功夫看胡卫东。 大军对胡卫东也没多少感觉,顶多就是小时候在军区打过架,后来一起跟着小姑训练过,再后来交际就很少。 只是胡卫东竟然堕落至此,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潘芍药很不好意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其实我豁出去跟我爸妈说,让他们找他妈也行,就是……太丢人了。” 潘芍药也是个好强的姑娘,如果传回家里,到时候同学邻居们怎么看,都得笑话她。 人言可畏,她也怕人家笑话。 大军刚要说他来处理,莎莎抢着道:“芍药姐姐,就这么点事儿,我帮你解决了。” 大哥那么忙,时间宝贵,不需要为一个混子分心,有那时间和潇潇去玩多好呀。 潘芍药就和莎莎道谢,然后主动告辞。 她知道人家时间宝贵,不会一直赖在这里。 等潘芍药走后,大军看着莎莎,“你怎么解决他?” 莎莎:“他不就是仗着无赖,没有伤害芍药姐,学校和派出所都不能管他嘛。这事儿也不用小姑更不用你和二哥帮忙,我就找几个五大三粗凶巴巴的叔叔,去给他吓唬一顿,他就老实了。” 混子不怕君子,但是怕混子。 莎莎读的重点高中,班上多少家里路子广的同学,他们平时没少沾光她学习。 大军给的高考真题,她可都拿回去和他们共享,他们说这一次高考帮助很大呢。 这么点小事,他们还能不帮忙? 她有个同学家里是开修车行的,找几个叔叔带上修车工具去胡卫东跟前晃两圈,不用动手就能吓他个半死。 这事儿还真让莎莎猜中了,潘芍药怎么都搞不定的无赖行径,几个修车工只不过往胡卫东脸上抹了一把机油,他就怂了。 事后潘芍药特意找莎莎道了谢。 林苏叶听薛老婆子说了以后很是惊讶,“林婉晴知道她儿子是这德行吗?” 按照林婉晴那要面子的秉性,怕是得气死。 薛老婆子道:“儿大不由娘。” 林苏叶想了想,在梦里胡卫东可是非常孝顺的,或者说林婉晴一直标榜儿子孝顺、有出息,就不知道现在怎么弄成这样。 不过,跟她也没啥关系。 第 193 章 番外结局 这时候国内缺各种高水平的高校教授和讲师,也会高薪聘请外籍教授前来讲课,像霍岩这样的优秀大夫自然更不会放过。 霍岩除了在解放军总院上班,还要定期来京大医学院讲课、带研究生。 莎莎恰好就要上一门他的课程。 一开始莎莎为了接近霍岩哥哥主动找他学习,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以后,她就开始得寸进尺,能不能不做作业,能不能…… 比如今天中午吃饭时间她就开始给霍老师灌迷魂汤,“霍岩哥哥,我上堂课的作业可以不做吗?” 下午就有课了,她还没写呢。 霍岩下午有课,他上午就过来备课,顺便和小女朋友见面一起吃午饭。 他一本正经地拒绝,“我可以帮你补课,却不能帮你作弊。” 莎莎就开始给他理论免写作业不叫作弊,最后开始耍赖,“这是女朋友的优待。” 霍岩看她吃饭这会儿打了好几个哈欠,“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莎莎立刻闭上嘴巴,眨眨眼,“在宿舍睡觉呢。” 昨晚上她和室友看日漫来着,好不容易借来的,大家排队,每个人能看的时间有限,必须得熬夜。 霍岩知道她的小动作,故意道:“你昨晚出去玩,夜不归宿了么?” 莎莎立刻道:“那必须没有。我有男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出去玩得夜不归宿?那不可能的。” 她把手放在桌下偷偷去拉霍岩的手。 霍岩却立刻把手放在桌上,不肯给她牵。 莎莎嘟嘴,小声道:“霍老师你好怂哟,我们是男女朋友,不敢亲亲就算了,牵手也……” 霍岩刚好喝水,被她这话弄得差点呛到,他赶紧咳嗽两声,又喝口水压下去。 他偏头看她,眼神暗含警告,“小姑娘嘴巴不要那么厉害。” 莎莎却有恃无恐,她知道霍岩向来克己守礼,不会对她动手动脚,而且这是在外面,她才不怕呢。 她倒是想他主动点,可他……跟个老夫子一样,一本正经的。开车的时候帮她扣安全带,悄悄拉拉她的小手就不错,亲亲抱抱举高高,那没有的。 他也太矜持啦! 他们第一次牵小手,他白皙的脸颊都能瞬间通红,后来偷摸牵手的次数多了,他倒是不会再脸红,但是耳朵尖尖还是会变成粉红色,特别好玩儿。 其实小时候他们总牵手呀,那时候莎莎他们跟着霍岩哥哥一起玩儿,走路的时候霍岩就会牵着她的手,也没见他脸红! 当然等她大一些之后他就再也不牵她的手了。 莎莎可喜欢他的手呢,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却分明,而且别看他瘦高,手却挺大,能直接把她的手都包住呢,就特别有安全感。 莎莎就故意撒娇,“霍老师,亲一个和免作业,你选一个。” 霍岩的耳朵红了,肉肉的耳垂都红红的,他微微抿了抿唇角,余光扫了旁边的食客。 还好她声音小,别人没听见。 他觉得小丫头每次都在挑战他的自制力。 他是不想亲她么,他是不敢么? 他只是想让她再单纯两年,就这样单纯可爱地成长,肆无忌惮地撒娇。 要是他一旦破戒,她要是再挑战他,他就不会让她这么得意。 虽然他……也没有经验,但是他比她年长七岁,难道这七年的盐是白吃的么? 必然不能。 霍岩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不看她那张因为狡黠而更加明媚的脸庞。 他知道自己小女朋友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就明艳照人,让人不敢久久直视,他怕自己忍不住。 他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在桌下十指相扣,嗓音低柔道:“你写作业,我陪你去滑旱冰。” 莎莎和同学们有时候去滑旱冰,约霍岩他却没时间,主要是觉得自己老大不小,和一群孩子去滑什么旱冰呀。 他原本对自己的年龄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很年轻,可是决定让莎莎做自己女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突然觉得这年龄挺扎心,时时刻刻都能提醒他点什么。 莎莎终于捞到一点好处,还和霍岩哥哥在公开场合牵手成功,虽然是桌下四舍五入也是公开场合啦,她点头同意回去就写,上课第一个交作业。 离开饭馆的时候霍岩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看却不见人。 莎莎好奇道:“看到熟人了么?” 霍岩:“好像看见我妈。” 莎莎:“阿姨过来找你?那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事儿。” 霍岩就过去看看,却没看到霍妈。 他觉得可能自己看错了,便和莎莎一起回去,准备下午上课。 霍妈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让儿子看见,要是让他瞅见自己偷摸监视他,只怕得翻脸。 郑玉娟被她捂着嘴巴躲在学校小卖部的货架后面,憋得脸通红。 她挣扎开,气急败坏道:“阿姨,您这是干嘛呀,为什么不上去问个清楚啊?” 她先通过自己妈妈给霍妈上眼药,说霍岩和一个高中生谈朋友,那个高中生学习特别差,根本配不上霍岩,而且她还长了一张狐狸精脸 霍妈第一反应不是女学生成绩如何,也不是长得如何,更不是什么配不配得上,而是高中生?会不会让儿子犯错误啊? 郑玉娟见霍妈担心这个,就故意说小狐狸精年纪不大却非常有心计,会勾引男人,肯定不是好人,怕是想影响霍岩的工作和名声呢。 霍妈寻思儿子一直没有找对象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找一个年纪这么小的? 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才一直不找对象的,还是小姑娘一下子打动他,让他终于肯找对象? 霍妈对儿子还是很了解的,儿子从小优秀,办事也有分寸,绝对不会做不靠谱的事情,更不会找不靠谱的对象。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悄悄跟踪霍岩。 她之前给霍岩打电话,知道他今天来京大上课,就过来瞅瞅,寻思跟着他指定就能看到女孩子。 谁知道正好看到他带着小女友去吃饭。 她虽然没走近,可是远远瞅着女孩子身材高挑细瘦,背挺腰细腿长,行走坐立的仪态也很好,特别有气质。 再偷摸瞅瞅脸,看不大真切,只看着皮肤很白,在阳光里白得发光。 嗯,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子。 很快她就看见有人和儿子两人打招呼,他们叫他霍老师,却叫她学妹或者开颜。 瞧着这里已经公开了? 小姑娘很明显是京大的学生啊,还是霍岩的学生,那郑玉娟怎么还说人家学习很差,估计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霍妈看郑玉娟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郑玉娟忙道:“阿姨,你看他俩那么亲密竟然也不避讳,还是师生恋,那是要犯错误的。” 霍妈:“学校有规定吗?那如果是先恋爱,后成为师生的呢?” 虽然还没和薛开颜打交道,她已经先护上了,毕竟是儿子选的,那能差么? 就是这小子恋爱了居然不和家里说,偷偷摸摸地不像话。 这不得两家家长见个面,商量一下以后的打算呐。 等霍岩和莎莎分开,霍妈就跟着莎莎走了一段路。 终于看到了正脸,小姑娘可真……漂亮! 霍妈作为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在正面看到的时候都感觉惊艳,真的受到了美貌的攻击。 她可从来不知道,美貌还是一种武器呢。 这……怪不得儿子顶不住,她也顶不住。 她看了莎莎一眼,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和对方家长见面,在哪里请客,送什么礼物,说什么话,定亲结婚安排在哪一天,到时候让他们住哪里,孩子什么模样…… 已经想到她婆婆传给她的几个玉镯子和整套头面什么时候传给儿媳妇了。 这是他们霍家的传承。 郑玉娟:“阿姨,您可得好好说说霍岩,不能被狐狸精迷住,自毁前程。” 霍妈不乐意了,她一脸嫌弃,“我说小郑,你年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刻薄呢?一口一个狐狸精的,那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是狐狸精?那长得丑的是什么?□□精?” 郑玉娟脸色一变,“阿姨,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霍妈:“我没说你,你不用难受。” 她心里有事,刚要走又回头警告郑玉娟,“小郑我可告诉你,你不能乱说话。霍岩自己找的女朋友不喜欢别人插手,要是让他知道你乱告状,他八成得对你有意见。” 郑玉娟:“阿姨,我是为他好啊。” 霍妈:“那我替他谢谢你。他和女朋友挺般配,我很满意。” 郑玉娟:“……”我特么给你通风报信,是为了让你很满意的?说好的恶婆婆呢,你不得挑三拣四,对她指指点点?问问她成绩,挑剔她模样,指摘她习惯,再嘲讽一下她的家世? 怎么就看一眼,就满意了? 霍妈却没时间和她闲聊,她得去跟学校领导问问,这京大学生能不能结婚啊?不能结婚,让不让定亲啊? 要是不让霍岩和女学生恋爱,那霍岩就专心当大夫,别来京大讲课。 哎,学医可得五年呢,儿子且有得等哟。 她虽然很着急,却还是按捺住,找机会先和儿子沟通一下。 郑玉娟没想到自己给林苏叶上眼药没成功,给霍妈上眼药又被一通抢白,还被警告不要再搞笑动作。 她气死了,她是为了谁呀! 转眼两年过去。 盛夏,薛家的四合院里夹竹桃开得旺盛,花架也是花团锦簇,宽阔的庭院里洒下大片荫凉。 今儿薛霍两家要给霍岩和莎莎两人定亲。 霍岩和莎莎倒是没想那么着急,毕竟两人恋爱关系很稳定,等莎莎毕业后结婚就好,没必要先订婚。 林苏叶也觉得不着急,这会儿莎莎刚读完大二,秋天才读大三,其实等毕业后也不晚。 不过霍妈觉得莎莎要出国深造三年,霍岩也会时常出国去陪她,还是让他们先订婚更稳妥。 倒不是说怕莎莎出国飞了,而是年轻男女同行,异国他乡难免会同居,订婚有保障就不畏人言,也没什么问题。 林苏叶觉得亲家母考虑周到,一拍即合,霍岩和莎莎自然配合,也就同意。 林苏叶和薛老婆子给亲朋们打了电话,让他们来家里聚会,参加莎莎和霍岩的订婚宴,顺便也算给莎莎践行,她要出国深造。 这时候西医大夫要想更上层楼,基本都要去西方有名的医科大学以及医院深造过,再回国地位和医术也能上一个台阶。 为了照顾亲朋的时间,订婚宴持续五天,哪天方便哪天来就行。 霍妈和林苏叶一见如故,说起来也是老相识,就是之前交情不深,还是俩小年轻处对象这两年才走动亲近起来。 霍妈自然不肯让薛家忙活,直接请了首都知名的大厨,人家自带红安白案一套班子,自带食材、炊具、餐具甚至连请客的桌椅都给安排好,不用东家烦心劳神,出钱出地方就好。 原本可以去酒店,但是因为薛明翊的工作关系,林苏叶觉得还是在家里好,去酒店太高调。 霍大夫也要请来,毕竟是霍岩的叔叔。 当年在省城林苏叶和他们走得近,要是有什么要紧的病症都去找那两人帮忙,他们对莎莎也格外关注,所以莎莎学医的时候也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还寄了礼物给她。 这会儿她和霍岩订婚,霍大夫肯定要来的。 林苏叶亲自给明春打电话,“明春呀,孟昭说你最近很忙,你今天来不了就明天,也不急。” 这会儿还真是明春和几个孩子最忙,人家顾爷爷奶奶已经过来住了好几天,顾孟昭和顾薛莹也过来住了两天。 顾爸顾妈在有了孙女以后,又工作两年,把攒的钱都存给孙女,然后就去研究他们喜欢的语言。 原本以为研究语言是清苦活,没钱赚,还得自己倒贴钱。 谁知道他们靠着写语言方面的文章也能赚不菲的稿费,耗时七年出版了一本华夏语言面面观,一经面世就直接被定为国宝级资料,被各大学中文系竞相采购。 顾妈顾妈大赚了一笔,这一次是拿版税,后续只要再版就会源源不断。 夫妻俩写完书,就不再做大部头,只零散地发表一些文章,所以这会儿轻松着呢。 他们俩早早就过来薛家住着,带着薛老婆子逛街跳舞的,过得相当滋润。 小姑电话里笑道:“嫂子,我这两天正努力腾时间呢,今天晚上保管到家。你和顾老师说一声啊。” 她和顾孟昭俩也有意思,尤其这称呼,一开始她叫顾知青,后来叫顾老师,再后来叫了几天孟昭然后就叫昭昭,还跟人家学样叫了两天孩她爸,之后叫我们家老孟,某天被老孟的桃花儿撞脸上,就又改口叫顾老师了。 她明明叫得铿锵有力,可林苏叶了解她呀,能听出叫顾老师的时候带着缠绵的情意。 挂了电话,小姑收拾一下,赶紧把案头工作做完。 小姑在公安大学进修的时候,因为优异的成绩被市局要走,一开始她在市局当副队长,很快就因为突出的表现提拔为队长、副所长。 在她的带领下,辖区内治安为之一清,相邻辖区都受影响治安也比从前好很多。 尤其八十年代严打期间,她立下了不少功劳,因为其雷厉风行的作风提拔非常快。 她做过派出所所长,后来升到市局做副队长、队长。 如今是队长兼副局。 她要回家,就把工作服换下来穿便衣。 虽然是夏天,她也习惯长衣长裤,都是运动款,不管跑步还是路上随手抓个贼什么的都方便。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熟人,岳心眉。 岳心眉一直喜欢顾孟昭,前几年顾孟昭跟着明春到京大这边读研究生,她也不肯放弃,努力考上京大中文系的研究生。 她考上研究生以后很得意,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人和顾老师才更般配。 可顾孟昭压根就不记得她,对她都没有什么印象。 当初明明她请教问题最多,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她?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管她用什么方法接近,顾孟昭都不为所动,而且他忙着带女儿呢,根本没空搭理别人的闲聊。 她终于忍不住,就耍心眼让薛明春注意到她。 她就在薛明春来学校的时候,故意凑上前显得和顾老师很亲密,想让薛明春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原想着要是薛明春打自己一顿,那才好呢,结果人家薛明春根本不按她的猜测出牌。 薛明春知道她喜欢自己老公,一点都不生气,还点点头,笑微微地道:“你这个同学,眼光不错,相当好。” 当时岳心眉都愣了,觉得她肯定是故作大方,然后继续刺激对方。 薛明春依然不为所动,就好像真的不介意,纯粹觉得她眼光好,表扬她。 岳心眉差点别憋吐血,有这样的情敌么? 薛明春说她,“你眼光不错,当然和你眼光一样好的人很多,关键我们顾老师没兴趣,所以你们眼光好那就是看花看景的好,随便看,我不至于那么小气。” 她和顾孟昭的婚姻里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矛盾,没有吵过架,他们只会为怎么厮守在一起而动脑筋。 他知道她工作辛苦,工作危险,为她担心,但是从来没有因为担心就不让她做公安,只是包揽一切家务,包括带孩子,让她专心做她的公安。 而她只为假期太少而烦恼,不能多陪他,让他和嫂子一样独守空房对不住他。 其他的那还真没,反正他们不会为谁干家务、谁带孩子、谁花钱、谁有外心这样的问题烦恼。 他们有限的厮守时间,顾孟昭只会跟她说朴实而又浪漫的情话,虽然她一开始听着没感觉,后来觉得肉麻,再后来就听入迷,喜欢听他说。 嗯,这就是他们平凡的婚姻生活。 其他的女人男人,根本插不进来。 岳心眉也终于死心,知道顾孟昭虽然好,却终究不属于自己,而薛明春和顾孟昭的婚姻,也的确有他们自己的独特的魅力。 她也就光明正大地欣赏顾老师,比如组织一个男色排行榜,把顾孟昭的大名排在77/78/79/80那几届的榜首。 后来年轻女孩子们把她们的偶像薛远征推成新一代榜首,那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霍岩出国归来,又占据了几届榜首。 总之,在她的带领下,首都名校男色排行榜是打出名气了。 岳心眉递给薛明春一首诗,“我送薛公安和顾老师的,祝你们婚姻城池永固,感情固若金汤。” 她一直没结婚,因为宁缺毋滥,不能摘下最美的高岭之花,那不如逍遥自在,何必把自己绑在一个普通男人身边? 不值当。 小姑拿过去塞进口袋里,“多谢。” 她刚要走,想起一个事儿,对岳心眉道:“你有空吗?” 岳心眉:“薛公安不用请我吃饭。” 小姑:“我没时间请你吃饭,我要去见个人,说几句话,想请你当个见证,证明我就是说几句话,没打人。” 岳心眉被吊起胃口了,薛公安不会又是去警告情敌吧?她立刻答应。 小姑就开车载着她绕了半个城市,然后到了军区那边,却没进首都军区而是在附近一个家属院停下。 岳心眉:“薛公安,顾老师魅力可真大,辐射这么远。” 小姑:“不是他。” 这是一个文工团出身的演员家,叫梁雪,如今颇有名气。 对方住在家属楼三楼。 两人上楼敲门,对方出来开门。 梁雪人如其名,生得皮肤雪白,明眸皓齿,是个漂亮人儿。 小姑早就打听她在家,今儿特意过来的。 梁雪:“两位找谁?” 这时候演员还不像后来那么特别,也没有粉丝整天堵门口,所以环境还是很宽松的。 小姑自报家门,“我叫薛明春,是薛明翊的妹妹。” 梁雪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薛公安你好,我听首长说起过你,请进来吧。” 小姑却不进去,站在门口道:“不用,我就是来说两句话的。” 梁雪知道她是首长的妹妹,越发和气,“你请说吧。” 小姑:“这么说吧,凡是想和我嫂子抢男人的女人,我都不把她当女人,不在我不打女人的这个规矩里。” 梁雪脸色一变,愕然地看着她,“你……薛公安,你可不能知法犯法。” 岳心眉也忙拉住小姑,“薛公安别冲动。” 小姑居高临下地盯着梁雪,“我知道自己是公安,要守纪律。不过你们不知道,我当公安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如果当公安不能保护他们,那我宁愿不当的。” 我最初当公安是为了我嫂子,你猜我会不会怕丢工作就不敢揍你? 我就辞职去卖菜,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梁雪脸色都白了,“薛公安你莫要冲动,纯粹误会,我……我只是欣赏首长,从来没有……没有其他意思。” 小姑笑了笑,“那最好了。你们也知道,我嫂子温温柔柔的又胆小又娇弱,很容易被人欺负。我哥又是个工作狂,离开家满脑子都是工作,眼里没有别的,要是有人玩点小手段很可能给他算计到,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算我哥没那个意思,可如果真的被人算计了,那膈应不膈应人?” 梁雪忙否认,“我就是去军区汇演,碰到过一次首长,从没有私下交谈过,薛公安千万别误会。” 她是对薛明翊有意思,想做点什么,可薛明翊身边都是他的熟人,她和他不熟,根本接近不了。 她一时忍不住,想找人帮忙,估计是这里出了问题,被人听了去告诉薛公安的。 小姑:“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给您道歉,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可以去单位投诉我,我可以公开道歉。” 梁雪忙摇头:“不用不用。” 她……真的不知道薛首长的妹妹这么厉害。 她只是看薛首长不住在军区,家属不随军,就以为……人家夫妻感情一般。 毕竟他正当壮年,依然英俊挺拔,俊朗出众,而女人一般年到四十就会人老珠黄,她寻思他的妻子肯定……那他对妻子也就没有爱情只有亲情甚至厌倦,他肯定想和别人那样找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当情人。 她没想过要上位,只是想……做他秘密情人来着。 却不料还没来得及跟正主儿使劲呢,倒是被他妹妹知道了。 她都不知道是谁这么能嚼舌头,竟然捕风捉影地告状! 下了楼,小姑对岳心眉道:“多谢你帮我作证,你去哪里,我送你。” 岳心眉上车,示意回报社,她在中文系毕业后就分配去了报社工作,“薛公安,你自己的情敌不当回事,你嫂子的情敌你就这么紧张?” 小姑目视前方,“我嫂子和咱们不一样,她太温柔了,我怕她吃亏。” 岳心眉舞到自己跟前来,她不觉得如何,如果梁雪回头舞到嫂子跟前去,就算她和哥没事儿,嫂子不也得生气吗? 那可不行。 岳心眉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她好奇道:“要是有男人觊觎你嫂子,跟你哥抢你嫂子,你怎么办?” 小姑诧异道:“什么怎么办?那是他眼光好,能怎么办?我哥那么大本事,还抢不过他们?” 哪里用她操心? 岳心眉真是扶了,她感觉薛明春和几年前还是一个样子,并没有因为在首都市局工作就变得城府起来,也没有领导的派头。 小姑给岳心眉送到,一脚油门就回家。 顾老师带着女儿先去了,这两天她因为梁雪都没回家,顾老师肯定委屈巴巴的,得哄哄他。 到了家她先招呼一圈,然后跑去屋里给顾凝打电话,“凝姐,解决了。” 顾凝很高兴,“明春你真棒,那我就放心了。你跟嫂子说一声,我们明天到。” 顾孟昭跟着她进屋,见她急着给顾凝打电话,还神神秘秘的,他握上她的手,“说什么秘密呢?” 小姑笑道:“女人的事儿,晚上再和你说。” 顾孟昭牵着她的手去院子里,抬眼发现自己家闺女竟然爬到花架顶上去,忙道:“莹莹,下来,小心喂蚊子。” 顾薛莹一翻身,轻盈地落下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说的是莎莎姐和几个哥哥们。 她凑到林苏叶跟前,抱着林苏叶的胳膊,“舅妈,我远征哥哥真的和潇潇姐姐好啦?” 林苏叶笑道:“他们还没跟我说呢,回头你问问他们。” 最近潇潇和大军走得近,经常去找他,就算没处对象估计也在试探期。 顾薛莹叹了口气,“哎,年轻轻的就英年早恋,啧啧,真是不会享受呀。这结婚有啥好,整天做饭带孩子,多烦。” 小姑朝她弹了一颗瓜子,“你爸给你看大,轮到你在这里吱哇了。” 顾薛莹立刻躲到薛老婆子背后去,“姥娘,你管管我妈,对我可凶了。” 薛老婆子:“哎哟喂,我管她?在这个家里,我也就比你二舅地位略高那么一丢丢。” 顾薛莹就扭头看一边的薛明翊,他正和顾三爷爷下棋呢,顾爸帮三爷爷,霍爸帮二舅,爸爸给他们当裁判,提防老爷子们耍赖。 她附耳对薛老婆子道:“姥娘,你真厉害。” 薛老婆子:“何出此言呐,要给我颁奖?” 顾薛莹:“你看你生了我二舅,我二舅又帅又厉害,我二舅又找我舅妈这么个大美人,生出我大哥二哥姐姐那么聪明好看的孩子。最关键的是,你生了我妈那么厉害的公安同志,找了一个那么俊的女婿,生了我这么一个绝顶大聪明,是吧!” 薛老婆子瞅瞅她,“那啥,我瞅着你可不大聪明,反正没有你大军小岭哥聪明,比你莎莎姐也差点。” 顾薛莹也不恼,“老太太,我也没和他们比啊,但是我比大舅三舅,还有他们家的孩子可聪明多了吧?” 薛老婆子立刻道:“那你可真没追求,对自己要求也太低了。你期末考试考了第几呀?” 顾薛莹脸色一变,立刻道:“老太太,不问考试成绩,咱还是好祖孙。” 薛老婆子就开始面授机宜,“莹莹,我和你说。你自己学习差不要紧,以后一定要找个学习好的对象。你妈,你舅妈都是这样的。” 霍妈端着托盘和林苏叶一边吃水果一边聊,说几个孩子。 莎莎和霍岩去买东西了,潇潇去找大军了,小岭三个说有工作。 正聊着,大军和潇潇回来,没想到一同来的还有四位客人,父母领着一双儿女。 林苏叶瞅着有点眼熟,想了想,那个中年男人在报纸上见过,好像是某大公司的老板呀,颜老板。 女儿生得极其漂亮,二十五岁左右,干练洒脱,穿着一身米色的职业小西装,很像职场女强人。 颜父激动道:“终于找到恩人了,真是缘分呀!” 林苏叶等人一脸疑惑,纷纷看大军。 大军简单解释一下。 来人是颜歆的爸妈和弟弟,他们小时候救过那个小弟弟。 颜父和颜母很激动,一个劲地道谢,尤其颜母拉着林苏叶的手道谢个不停。 颜歆:“薛伯伯、林阿姨,这一次多亏了薛云岭,他又救了我一次。” 说起来还真是巧,薛云岭出任务回来在机场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辆车子不正常,他跟上去观察了一下,顺手救出被迷晕的颜歆。 凶手是颜父的生意伙伴,因为不满颜父要把生意交给女儿颜歆,就生出坏心思想绑架颜歆让颜父觉得女儿不成事儿,将生意全部交给合伙人。 颜父的生意伙伴都是早年和家族有联系的人,包括小时候去幼儿园绑架颜小弟的那个男人,是颜家早年的小伙计。 颜家在建国前是大商人,开着几十家商行,家里伙计无数。建国后公私合营,他就进了机关工作,后来又被打倒劳改,76年就被请回来委以重任。 他提拔了一些很有经商头脑的人,改革开放后又一起合伙做生意。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换来这样的麻烦。 他女儿颜歆从小聪明有经商天赋,后来出国留学,回来以后就帮着家里打理生意。 如今女儿学有所成,颜父觉得可以独当一面,就想把生意都交给她。 没想到差点害了她。 他感激万分,“多亏了薛云岭,要不是他,我们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如果好兄弟真的害死自己女儿,那自己也不会让他好过,肯定会报仇的,哪怕坐牢也在所不惜的。 既然来了,林苏叶就邀请他们留下一起吃饭,等小岭几个回来。 中午日头毒辣辣的,下午天就阴上来,下了一场降温的雨。 薛家院子里搭了棚子,下雨也不怕,大家依然在庭院里纳凉、聊天、赏雨,热热闹闹的。 而小岭、蓝海军和陆晏笙三个却正开车往回赶。 经过图书馆的时候雨下得有点大,陆晏笙扭头看到门口一到单薄的身影,他示意小岭停车。 小岭立刻踩了刹车,“怎么了?” 陆晏笙示意蓝海军把雨伞给他。 蓝海军揶揄他,“怎么,突然转性想读书了?” 小岭回头笑道:“别是想去图书馆找艳遇吧。” 陆晏笙:“瞎说。” 他拿着雨伞下车,拾级而上走到图书馆门口,那边站着几个避雨的,当中一个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 看着陆晏笙出现在自己眼前,胡小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陆……陆晏笙?” 几年前陆晏笙跟着小岭他们去省城的时候住在薛家,两人就认识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冥冥中有什么联系。 林婉晴鼓励她勇敢追求所爱,喜欢就告诉他,她也忍不住靠近他。 可陆晏笙性子有些冷,不耐烦和女孩子打交道,让她惊喜地是他对她不一样,至少不会凶,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也不热情罢了。 她试着给他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说给他听。 陆晏笙没有回信,之后也没有和她单独见过面。 她以为陆晏笙不会再见她了呢,没想到今天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心里又酸又甜。 陆晏笙把伞递给她,“在省城的时候弄坏你一把伞,这把赔给你。” 那一次在省城,下大雨,他和小岭、蓝海军走岔路,不小心撞倒了撑着伞的胡小敏,把她的伞弄坏了。 胡小敏眼睛里有光,羞涩地看着他,“你……后来怎么没有联系了。” 陆晏笙:“工作忙。我有事,先走一步。”他转身就走近雨里。 胡小敏忍不住追上两步,帮他撑伞,“陆晏笙!” 陆晏笙回头,垂眸看她,“还有事?” 胡小敏期期艾艾,“以后……还能见面吗?” 陆晏笙微微耸肩,“抱歉,我时间不自由。” 胡小敏心里失望至极,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下去,这是拒绝她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那种感觉,就觉得面善,一见就心生欢喜,她相信他也是,她甚至希望他们可以……没想到只是她自作多情了。 陆晏笙大步穿过雨幕,跳上车,对小岭道:“走吧。” 蓝海军:“哈哈,陆晏笙,你……” 陆晏笙:“不许乱说,不是艳遇,就是欠她一把伞,还给她。” 小岭:“白素贞就是借伞然后那啥吧?” 蓝海军:“没文化真可怕。” 吉普车在雨中疾驰远去,陆晏笙从后视镜里看到雨幕中那纤细的身影,心里那一丝异样却也随时消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省城第一次见到胡小敏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曾经想要探寻,在和林婉晴打过一次交道之后果断放弃。 林婉晴的眼神让他不舒服,那里面充满了欲望和算计。 再者林婉晴似乎和薛云岭的妈妈是已经绝交的亲戚,他是薛云岭的好兄弟,自然不会为这点事儿去惹林苏叶不高兴。 他选择了疏远林婉晴母女俩。 刚才把伞送出去,心头的那一丝异样也随之消散,莫名其妙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也就不再理睬。 他们开车到家的时候,大军和陆潇潇已经回来,霍岩和莎莎也刚好到家。 庭院里热闹的说笑声和诱人的饭菜香一起飘出来。 妈妈们在吆喝,“听见马达声了,他们可算回来了!” “快,孩子们,赶紧回家,开席啦!” 林苏叶挽着薛明翊的手臂出来迎接可爱的孩子们,不管他们长到多大,多有出息,都是她亲爱的小孩。 恰好雨散云收,天光大亮,艳丽的彩霞从西边往头顶上铺陈开来,瞬间染红了半边天空。 瑰丽无比。 一如他们灿烂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