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音之剑》 序章 剑之邂逅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这是第二度面对死亡。 ——他这么思索着。 自己曾因失误而逃过一死。 所以这次的死亡——是第二次了。 视线无法集中的瞳孔里,映照出不断回荡着小小波纹的水面。随着雨滴落下扩散出好几层波纹的水洼,逐渐被一抹赤红所吞噬。 这天从早上就一直下着雨。 地点是放学回家的路上。 他在向来被当作捷径的市立公园里踩着泥泞的道路,忧郁地走着。 接着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某个东西”贯穿了他的胸口。 在冲击之后,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想撑起身体,伸出的手臂却陷入泥泞之中,无力地狼狈伏倒。 他不知道贯穿他的“某个东西”是什么。 唯一能理解的就是那种被穿透身体的感觉,以及扩散至全身的强烈冲击。 而且他的身体和内心对于这件事情——自己遭受到致命伤的感觉也是再清楚不过。 ——他·矢上玖朗的生命即将在十六岁划下句点。 很不可思议地,他并不觉得恐怖。 仿佛全身上下的感觉都被吹跑了一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有脑袋依旧继续思考着。 玖朗淡淡地理解了现在的状况,确定、并且了解自己即将死亡。 但就算如此,他依旧不觉得恐怖。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名为“死”的逝去而失去任何事物。 (想不到我还真的毫无眷恋……我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吧?) 他这么想着,脸依旧紧贴在被雨浸湿的地面上。 如同走马灯似地内心浮现许多往事,只是这其中没有一样停留在他心里,就这么流逝而去。 或许这是刻印在基因里的求生本能正在死命挣扎,奋力地想挤出那么一点让自己活下去的力气,但那些选择都无法显现出生存的价值。 为了停止这无意义的思考,玖朗放弃似地试着闭上眼睛。 反正那些伏地而视的景物,也没有一项是有意义的。 但最后当他正想阖上眼皮时,眼前的视野却出现了变化。 随着一个稍大的波纹突然扩散,不断滴落的雨珠在玖朗眼前停止了。 他在视线的另外一头看见了影子。 明明对死已不再有任何顾忌,那个影子却让他格外地在意。 慢慢地,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体内,驱使他的脖子、头、眼睛和视线。这充满束缚感的移动,让他再次体认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濒临死亡。 他移转视线,捕捉到那令他在意的影子的形貌。 在混沌双眼里映照出的—— 是一个美丽的人影。 身上穿着似乎是黑色长袍的衣服,仿佛从幻想的框架中跨越而出的女子。 这个人——女子正低头往下看着自己。她的身体正好遮在玖朗的头上方,为玖朗挡下了雨滴。 这位女子——仔细一看和玖朗年纪应该差不多的少女——仅仅是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玖朗。 她脸上的表情可说是无色透明的,但原本像是吊挂在脸上的细长眼瞳,却微微地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仿佛缠上了一抹忧郁。 玖朗往上看去。 对于这位看到他瘫倒在地上即将死去,却没有表现出惊讶的少女,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丝毫没有想向少女求救的念头。 玖朗只是痴迷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不知道注视了多久,沾湿少女脸颊的雨滴顺流而下。接着,少女张开她艳丽的唇瓣。 从她的嘴唇发出了声音。 原本吵杂的雨声瞬间从意识中被弹开。玖朗的听觉就像是在接受神谕一般,仅将她的声音收入耳中。 “这并不是所谓的温柔。” 那是为了即将施加在他身上的举动所做的否定。 “这更不是什么命运。” 那是为了接下来即将对他做的事情所做的否定。 少女说出以上前言,对着玖朗递出“那个东西”。 “所以没有正确解答,所走的道路更非平稳。” 朝着他伸出的东西并不是救赎,附加在他身上的更不是命运之类的东西。 那是一个“选择”。 “就这样死去,或是站起来迎接死亡。” 在“死”和“死”中间择一,一个极端诡异的问题。 “不管哪一种,都会通向同一个终点……但若是能自己选择的话,你会选择哪一种?” 一边说着,少女膝盖一弯,那张美丽的脸庞低下来窥视着玖朗。 大概是为了倾听已经没有力气的玖朗所说出的回答吧。 玖朗苦笑了一下。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可是他的确觉得相当奇怪——是因为觉得少女的问题没有意义吗?并不是。 ——都死到临头了,自己竟然还有力气对女性感到着迷?玖朗是因此才苦笑。 “——” 当他一想到这里,口中便自然地说出了答案。 明明没有半点不想死的心情,也不会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怖——不管回答什么都一样。不过他现在只希望那位女子能够再靠近一点、还能多看她久一点。 “这样啊。”听见玖朗的回答,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少女的话语到底具有什么意义、带有什么情感,他无从得知。但是以这句话为起点,她开始有所动作。纤细的手腕动了起来,她丝毫不顾沾上手腕的污泥,抓住了玖朗的领口。 那细瘦的手腕相当自然地提起了玖朗的上半身。 另一只手则触碰玖朗的脸颊,让他的视线向上移动。 两人的视线相互交缠。 玖朗奋力将混沌的意识集中,想看清少女的五官。 而少女也清楚地将玖朗的样貌尽收眼底。 在这简短的、稍微迟疑了一下的瞬间—— 如同黑水晶般的眼瞳,仿佛彻底看透了玖朗的脸庞。 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 就像是要藉此回想起什么似地—— 接着—— “——” 她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说半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好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 玖朗不知道少女为何因此叹气。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看过少女这种表情—— “对不起。” 刚才在玖朗心中回荡起的细小波纹,随即被少女明确的表示给掩盖。 为什么她要道歉? 当他试图思索这句话的意义时,全身再度因为第二次的冲击而震动。 ——一把剑贯穿了玖朗的身体。 而刚才触碰过玖朗脸颊的少女的手,正握着那把剑。 少女单手握着一柄上头有着美丽装饰的剑,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那把剑如今刺进了玖朗的胸口。 无法理解现状,思考速度也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从肺部内逆流而上的血不断咳出,自玖朗的嘴边流下。 “……对不起。” 少女再度道歉,接着开口说道: “在你回归正常生活之前——就先待在这边的世界吧。” 少女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地传入玖朗的耳中。当他察觉到时,少女与他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 她放开紧抓住玖朗领口的手,取而代之支撑住玖朗身体的,是那把穿透他身躯的剑。 少 女恢复自由的指尖将玖朗嘴边流下的血拭去,而后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原本集中在那碰触他的指尖上的意识,随着视线往上移动。 这么一来,少女的脸庞便近在眼前。 玖朗吸了一口气,伴随着嘴里的血一起吞下。 下一个瞬间,在这一天发生的第二次冲击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个轻微碰触所引发的冲击。 却是个再深刻不过的冲击。 少女的唇,碰触了玖朗的唇。 ——亲吻。 在与一见钟情的少女亲吻的瞬间,玖朗失去了意识。 那把像是将玖朗胸口当作剑鞘一般的钢铁之剑,就像反应了少女和玖朗之间缩短的距离般,深深地陷入他的身体之中。 在那个时候,玖朗终于体悟到自己的死亡。 并再一次回想起来。 想起以前自己也曾经历死亡,但却活了下来。 第一章 死里逃生的少年与魔法师少女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当然,覆盖在他脸上的是枕头,既不是潮湿的地面,更不可能是美少女的脸庞。 “…………这真是太惨了。” 他保持着趴睡的姿势以手腕施力,像在做伏地挺身似地挺起身子。 接着他让身体就这么反转过来,呈现仰躺的姿态,再度倒回床上。 不过他并不是打算睡回笼觉。 矢上玖朗郁闷地看着天花板——虽然已经看习惯了,但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盯着它看过。 明明才刚醒来,他却一点也不困,意识相当清晰。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这么清楚地回想起刚才所作的“梦”。 (梦到自己快死掉已经够糟了……还在梦里迷上一个女生……最后还……唉……竟然还做了这种事,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一边回忆梦境的内容,一边在心里喃喃抱怨着。 为了掩饰内心的羞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并闭上眼睛。 所谓的梦,就是尽管想牢记在心,细节大概也都很模糊,或者是会突然失去对内容的印象。 可是在玖朗闭上的眼睑里,先前那位让他着迷的美少女,样貌依旧清晰地残留其中。 就算只是自己在脑中回想,呈现出来的印象也还是如此令人心动。 他自然而然地吸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悸动。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呜哇!” 突然响起的机械音效将他的意识唤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放在枕头边的闹钟。 然后按下闹钟上的按钮,让那熟悉的声响停止。 在这时,玖朗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他看到了刚才伸出去将闹钟按掉的那只手。 “嗯?” 重点并不在手本身,覆盖在上头的东西才是异样所在。 玖朗发现,自己还穿着高中制服。 “……嗯?” 感觉似乎是从学校回到家后,就这么直接躺上床睡着了——可是,自己真的有累到这种程度吗? 他试着回想自己到家时做了些什么,脑子却转不太过来。明明能轻易地想起梦境的内容,却对昨天的记忆没有半点印象。 对自己的行动逻辑感到困惑的玖朗下了床。 ——他环视自己所住的单人套房。 早晨的阳光穿透拉开窗帘的窗户照亮屋内,他检视这间房内物品很少的空旷房间。 房间的摆设跟他昨天早上出门时完全一模一样。 连一点差异都没有。 由于这间房子里只有自己,所以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因为这表示他昨天回到家后便什么也没做,没碰到任何东西,就这样直接就寝了。 这的确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再想得更远一点,这样的情况对日子过得相当乏味的自己来说,或许也不是无法理解——前提是他对这件事有印象的话。 玖朗在自己的房间内漫步走着,试着让思路运转,想藉此挖出一丝记忆, 但就是想不起来。 因为这记忆本身就不存在。 他还记得昨天从早上就一直下着雨。 昨天的行程表、中餐吃了什么、还有放学时在班会时间导师所说的话,他都能回想起来。 只是放学之后——也就是从他走进被当作捷径的公园后,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不,正确来说,这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跟那个天马行空的梦完美地接合在一块儿了。 少女在梦境的最后亲了他,这场梦便告一段落,与今天早上起床时的印象合而为一。 “这就好像……” 就好像——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其实是他真正的记忆一样。 “喂……等等……” 他察觉到自己的思考已经开始混乱,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吐槽自己。 (因为这个梦太有冲击性……所以连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都忘光了吗?) 在他苦笑时,脚步也停了下来。 接着他的视线被近在眼前的大型全身镜所吸引,于是玖朗转而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在镜子中的自己如往常一般穿着制服站在前面,留着稍长的头发,身高不太高也不太矮, 还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五官。 原本就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地方。 但是,他注意到自己穿着的制服有如在雨中摔倒似地沾满污渍,而且胸口的部分,也出现了像被某物贯穿过产生的破洞。 光是这么脏乱的模样就够引人注目了。 不过,对现在的玖朗来说,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制服。他的视线停留在仅仅一点上—— ——也就是嘴边的污渍。他的脸上残留着被擦拭过的血迹。 他移动手掌,试着碰触自己的嘴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所做出的动作。映照在镜子里的的确是自己本人的身影——他脑中浮现了这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想法。 “我该不会……” 他用指尖试探性地碰触已经干涸的血迹。 “又再度死里逃生了吧?” ◆ 心中怀着异样情绪的玖朗,抵达了学校。 今天早上穿的制服实在是没办法再穿了,于是他换了另外一套。 他并不是故意勉强自己来上学的。因为他的身体并不觉得不舒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像这样遵从学生的本分、习惯性地来上课,还比较能够将混乱的心情稳定下来。 不过其实心情还是好不起来,早上的课程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 “喂,已经中午啰!” 打钟铃声以及突然传入耳中的这句话,让来到学校的玖朗首次意识到现下的时间。原本一直望着窗外的他转过了脖子,想知道是谁这么好心会来叫他。 “……是真抚啊。” 站在玖朗桌子前面的是奏月真抚。这位留着有点乱翘的栗色短发少女,是玖朗自小学高年级就认识的损友。虽然长得很可爱,现在却不知为何轻轻吊起了眼角。 她正用这种表情盯着玖朗的脸看。 “呃……我犯了什么错吗?” “……是没有。只是你今天比平常更专心在发呆而已。我正在想你到底在思考什么,所以才会看着你。” 看来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好奇所以才瞪着他看。 当她解释完后,便理所当然地在玖朗前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那……所以你不吃午餐吗?” “啊,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啊!” 经她这么一说,玖朗才想到自己没有可以拿出来当午餐吃的东西。以往都会在上学途中到便利商店买中午要吃的食物,但今天完全忘了这回事。 发现午休时间没有午餐可吃的玖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就算去福利社也来不及了……一定会很挤。” 这所市立彼御高中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只有福利社。不过福利社的营业时间只有中午时段,所以每天都相当拥挤。因此,从家里带便当或是像玖朗这样在学校外面买午餐的人,可说是多如过江之鲗。 虽然也有一些勇士嘴上大喊着:“这种战场就是学校生活的乐趣啊!”,福利社所卖的面包似乎也相当美味、很受学生欢迎,只是很可惜地,玖朗丝毫没有想踏进那个地方的动力。 “没办法了,今天只好……” 想到自己还要人提醒才知道午餐时间已经到了,玖朗只能 老实接受没有午餐吃的命运。 “给你。”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伸到玖朗眼前,貌似不情不愿地晃着一个甜面包。 “……呃,这是?” 玖朗一脸狐疑,视线在甜面包和真抚的脸之间游移。 “这是我多买的,给你吧!今天早上在便利商店没看到你,就想说你会不会没买午餐……反正玖朗你本来就有点冒冒失失的,对吧?” 真抚呵呵笑着,一脸得意地看着玖朗。看来自己完全被看扁了,但最后玖朗还是忍住了想回嘴的冲动,伸手接过甜面包。 “真是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他相当恭敬地向她道谢。即使说出来的话跟表情是那个样子,毕竟也是青梅竹马难得的关心,所以玖朗决定化怀感激地收下——没有叫他表演特技来答谢已经算好了。 “这个也顺便给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迟到的关系呀。” 真抚一边问着,顺手把一盒咖啡牛奶也赏给玖朗。 这位一起长大的损友,意外地观察得相当仔细。不过如果自己认识的人一整天都这样心不在焉,一定会很在意吧。 玖朗很感谢真抚的关心,但总不可能跟她说“其实我梦到自己快死了,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美少女,那个美少女不但刺伤了我还吻我,我觉得这实在不像在作梦”吧? “没啦,只是没睡饱,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 结果玖朗只能这样子蒙混过去。 为了闪避那让他倍感压力的眼神,玖朗转过身,将视线移向教室外。 他的眼睛所面对的方向是他今天早上一直盯着看的窗外。彼御高中的教室分配是采用一年级在三楼、二年级在二楼、三年级则是在一楼的配置,所以这间教室所在的楼层是三楼。 他俯瞰着窗外。由于位在高处,因此连从校舍门口延伸出去的校园行道树也可以从他的所在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开学的时候,沿着道路盛开的樱花树是很漂亮,但现在五月都过一半了,行道树的样貌已经被青翠的新绿所取代。 不过很可惜地,玖朗的性格并没有纤细到会被时过境迁的光景所感动。 “——” 可是当他将视线移过去时,他的心还是抽动了一下。 他不是被看了整个早上的风景吸引,吸引他的是映照在景色中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沐浴着从叶间流泄而下的阳光,缓慢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走来。 校规规定,就算午休时间也禁止走出校门,而且现在也不是上下学时间,所以那条路上,只有一名少女单独走着。 及腰的黑色长发随着脚步移动轻微地晃动着,细瘦的体态搭配酒红色的制服更显得美丽,而她领口上所系的则是代表二年级的深粉红色领维。 少女白皙的脸上有着一双微微上扬、眼尾细长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五官相当秀丽精致。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身体就已经自然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他的手紧抓着窗沿,想将身体探出窗外。 虽然距离还有将近一百公尺远,没办法很清楚地看见她的样貌,玖朗仍直觉地认为,那就是他在那如梦般的记忆中所遇到的少女。 “——真的是她。” “什么?”他听到真抚愣愣地反问。尽管突然呆愣地望着窗外的玖朗,应该才是比较可笑的一方,但他并不想对现在的情况多作说明。 他只是什么也不做地望着走向教室的少女,单纯地凝视着她。 突然,少女似乎稍微抬起头来。她移动视线看向教室的瞬间,让玖朗有种感觉:少女是发现这里有人正在看她,所以才抬头直视。 “——!” “喔喔!那不是〈谜幻的美丽才女〉大人吗?” 这时玖朗的头突然被某人的手肘用力地磨蹭着,同时有个男生插嘴说道。玖朗转头往与真抚相反的方向看去,发现同班的御堂脸上露出好像中了大奖的表情。 看来这个戴着款式奇特的时髦眼镜、性格外向的男生,应该是跟玖朗望着相同的方向,然后才说出刚才那句话的。 这个叫御堂戒司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对不太参加班级活动的玖朗很感兴趣,算是常常来找他说话的同学。 “〈谜幻的美丽才女〉……?” 玖朗躲开了御堂习惯附带身体攻击的打招呼,这才把刚才闪过的困惑问出口。 御堂则露出了“喂喂,你不知道她是谁还能看傻眼?”的夸张反应,接着用手推了推他引以为傲的眼镜,详细地对玖朗说明起来。 ——她的名字叫做九季冢钢音,是个名符其实的美少女,而且还是个头脑清晰、成绩优秀的才女。她因为体弱多病不常来学校,很难见到本人,所以才会有个别名叫〈谜幻的美丽才女〉。 虽然真的是很直接又单调的诡异别名,但在御堂热情的解释之下,玖朗还是表现出佩服的样子。 “喔……原来御堂跟玖朗欣赏的都是那一型的女生啊!” 真抚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两人,突然插嘴说道。 “喂喂,饶了我吧!你看连那么没干劲的玖朗,看到美女也会忍不住想凑过去,对吧?” 御堂一边说着,还猛力拍了玖朗的背一下。不过御堂的话也莫名地替玖朗解了危。 “嗯……的确是长得满漂亮的啦!” 真抚莫名含糊地说道,依旧盯着两人看。 “而且老实说,奏月你的评价也很高喔!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有个别名叫做〈神速的公主殿下〉——” “这绰号也太丢人现眼了吧……!是谁用这种绰号叫我的!” “不不不,这是别名不是绰号啦!我觉得还挺帅气的啊……是说这名字是我取的喔!” “御堂……你……!” 真抚满脸通红地举起了拳头。 因为家里开的是古武术道馆,她握拳的姿态感觉还满像一回事的。 ……不过,这副作势要殴打开玩笑的同班同学的模样,要是认真起来的话还挺不妙的。 这下御堂所说的话一下子可信度跌落了不少,玖朗将视线转回窗户外,却已看不见那位〈谜幻的美丽才女〉的身影了。 玖朗默默观赏着御堂和真抚的打闹景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然后将刚才真抚赏给他的面包外袋用两手一把撕开。 在梦中见到的少女竟然真的存在——这股讶异填满了他的胸口。可是当那少女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时,他又失去自信,开始怀疑那是否真是梦中所见到的少女。 在窗户外头确实有个被人称作〈谜幻的美丽才女〉的美丽女性,美丽到让人看傻眼,但她不一定就是玖朗梦里所见到的“她”。 ——自己的心正让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开始动摇。 毕竟,如果相信她的确存在,那就间接表示那个乱七八糟的梦——濒临死亡而且被刺伤、被人亲了最后还死掉的记忆——是真的发生在现实当中的事。 如果那个才是现实的话,那他至今所经历过的现实又是什么呢? 至今从未正视过的日常生活,支撑着它的常识与道理、各式各样的“理所当然”将会崩毁——他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种事呢? 但是玖朗所烦恼的并不只是这件事。 不……甚至是比这更严重的事。 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一共十六年。矢上玖朗大约活了总共五千八百四十天,其中大部分的日子可说是枯燥无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度过。 因为想用这种态度活下去,所以 就这么活着。 这样的玖朗,如今对自己的感情感到相当困惑。 只要一想到她,就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 ——玖朗对梦中所遇见的那个少女一见钟情。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只要赞叹自己的妄想能力就没事了;但是,若这位少女真的存在于现实中呢? 这份突然滋生的感情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玖朗对自己的心无所适从。 在这份情感面前,那超乎现实的体验到底是真是假已无关紧要。 他反覆思考了许久,最后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决定先把吸管插进手上的咖啡牛奶里再说。但就在这个时候—— 喀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阵吵杂的声响过后,教室后方的门被打开了。 听起来,那就像是他优柔寡断的思维遭到定罪后,用以处决他的断头台所发出的噪音。 教室中的视线,全在那个瞬间同时往门的方向看去,接着就这么停住不动了。 站在那里的,是拥有让人无法抗拒之诱惑的美貌少女。 ——这位〈谜幻的美丽才女〉不知何时翩然来到这里。 教室中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少女,但本人似乎不太在意,她反过来缓慢地扫视全教室里的人,然后仿佛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一般,将视线停留在其中一点上,而后便踏进了教室。 ——少女朝这里走了过来。 是她——这位被称为〈谜幻的美丽才女〉的少女出现在教室时,这是玖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少女缓慢但毫不迟疑地朝着玖朗走去,来到他的面前。 玖朗整个人愣在座位上无法动弹,如同之前在梦里一样,只能抬头看着慢慢走向他的少女。 而少女也俯视着玖朗。 这位被冠上〈谜幻的美丽才女〉名号的少女,不知道是否因为表情太过严肃的关系,给人一种相当冷酷的印象。 “——太好了。” 她低语道。 当她弯下腰来时,那张美丽的脸孔距离玖朗更近了。 这举动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不过现在玖朗的瞳孔中只有少女的存在,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她的眸子与玖朗的眼睛相视,犹如黑曜石般清澈的瞳孔,笔直地注视着玖朗。 面对那股视线,玖朗不自觉地吸了口气。在那双眼里只存在着自己的身影,没有其他的事物——感觉就像是她正直视着“他”这个存在的最深处。 在这似长实短的刹那过后,少女那仿佛精细玻璃制品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缝——虽然那人概只有与她距离近到连睫毛都能一一细数的玖朗才看得出来。 在她美丽得有如雕刻品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感情的亮光。 或许正是因为表情太过严肃,所以连如此细微的变化,也足以让她给人的印象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少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而且那是只有玖朗才看得到、只对他展现的笑容。 玖朗感觉到自己的心无可救药地热了起来。 少女保持跟他极近的距离,张开小巧的唇对他说了一句话。 在她开口的同时,脸上依然带着优雅的微笑。 她所说的是刚才那句话的延续。 那是带有安心的叹息—— “你还活着。” ——以及充满血腥味的宣告。 ◆ 时光飞逝,一眨眼已经是放学时间了。 依照矢上玖朗自己所感受到的时间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谜幻的美丽才女〉九季冢钢音,在那之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但周遭的人可无法把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玖朗不只被御堂和班上其他男女同学逼问,甚至连真抚也莫名其妙地劈哩啪啦地骂了他一顿……老实说,他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他们了。 他其实也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这件事给蒙混过去。 因为再怎么说,现在最无法理解状况的就是玖朗自己。所以对玖朗而言,班上同学的吵闹甚至是接下来的上课内容,都不是他现在想关心的重点。 钢音离开之时,只留下了两句话。 一句话是安心的话语。 另一句话则是约定。 “请你在同一个时间,再到那个地方去。”——她这么说。 班会时间结束后,玖朗无视所有跟他搭话的人,头也不回地前往那里。 他朝着那个放学后被当成捷径的公园,毫不犹豫地拔足狂奔。 今天和昨天截然不同,天气晴朗到连一朵云也没有。因此当他踏进公园时,光秃秃的地面已是完全干燥的。 他认为自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从学校过来了,但是她却早在那之前,便已理所当然地站在这里。 虽然已是日落时分,西方的天空中仍旧残存着余晖。 似乎已经算非玖朗何时会到达,少女背对着夕阳,而对他伫立着。 “对于我们今天初次打照面——” 当少女开始走动,从她的身体轮廓流泄而出的夕阳余光,也跟着晃动起来。 “但其实不是初次见面的事情,你似乎还记得。” 她一边说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地上。被她视线所吸引的玖朗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后,马上就了解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是啊。” 既视感——然而并不是。那里只是极其平凡的地面,或许就是他昨天倒下的地点。 “……不过,就算这样﹒我依旧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他因为紧张的关系,口气相当僵硬,而且手掌也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胸口。 “你昨天在这里,被那个东西——亦即〈幻想的根源〉刺中了。” “——?” 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她用带着一抹忧郁的眼神望着玖朗,说道: “那时候的你,接受了超过你这个‘存在’的容量所能负荷的东西,所以面临崩坏——也就是濒临死亡了。因此我便借给你能够阻止它的力量。” 她简洁明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给玖朗听。 大概是因为玖朗露出了似乎不太相信的表情,她最后又补上一句:“你应该很难相信吧?” 老实说,与其说玖朗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倒不如说他连那些话的意思也听不懂。 于是他想,至少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虽然他想讲的话根本算不上澄清或解释,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说的也是。那么,简单来说……” 玖朗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并不是她紧接着又继续说下去的关系。 而是由于她背后的夕阳余晖,竟然神奇地开始晃动起来。仔细一瞧,在她的背后,可以看见一道“裂痕”。 “你只是——” 不是因为那里有着什么东西,而是因为在她的背后——在她背后的“空间”突然出现了黑色细长的裂缝。 那条裂缝正逐渐扩大,同时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也愈来愈少,似乎正说明了这并不是玖朗眼花。 “学……学姊?” 玖朗咬着牙喊出声来。 这么做是为了提醒眼前那位无动于衷的少女。 ——劈哩……! 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他从未听过、像是空间自己产生振动所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这个“声音”,玖朗对面的裂痕一下子变得更大了。 “ 你只是——运气太差了。” 那是——一头怪物。 “呃!?” 将黑色裂缝一口气撕裂的,是个长得相当奇异的怪物。这个怪物拥有骷髅般的头部,虽然全身皆由骨头组成,却能自由行动。 与一般的野兽相较,它看起来不像生命体,但要说是机械,它又显得过度灵活,可说是个异常的存在。而它现在正用拥有四只手指的巨大爪子抓住裂痕的边缘,想将裂缝强硬扯开。 由于那家伙还在裂缝里,所以无法看清全貌,不过还是能确定它的体型绝对远比人类巨大。 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玖朗甚至不需用到大脑,仅用肌肤就知道,那绝非正常的生物。 怪物散发出让人发毛的压力,让玖朗不禁被震慑住。但在感到震惊之前,他察觉到一件事。 他不知道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可是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处境是最危险的。 “学——” 当他正想要大声呼喊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卡在喉咙深处无法送出。 眼前除了无法理解的状况,还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怪物,过度运转的脑袋再加上胆怯的身体——这并不单纯只是恐惧。 恐惧、惊慌、畏缩、厌恶、焦躁、不安……各式各样的情绪缠绕在一起,让玖朗的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唔……可恶!) 他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一边努力地回想发声的方式,或是如何让喉咙喊出声音的方法,但他的身体也同时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 察觉到自己无意识下的动作,玖朗硬是按住将试图往后缩的腿,让自己固定在原地。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焦虑地面对少女。 ——就在这时候,又响起了巨大的声音。 那声音之大,让人觉得不管再怎么大声吼也是枉然,仿佛能把存在粉碎的轰然巨响填满四周。 那是刚才试图从裂缝中入侵这里的怪物——头部受到冲击粉碎的声音。 “——我说的没错吧?” 尽管巨响仍未停止,却还是能清楚听到少女清澈的嗓音。在突然丕变的现状中,只有她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因为,你已经被卷进这个——最好不要知道的世界的纷争里了。” 她从容地转过身。 她——九季冢钢音的手上握着一把“杖”。那杖仿佛像是她从口袋里随意掏出来的一样, 不知何时便自然地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把说不定跟她的身高一样长、看起来如同钢铁般厚重的“杖”,只有轮廓看起来像把杖,其实感觉跟一把钝器差不多。 那把杖的重量,看来足以把怪物的头壳给打碎。那只怪物相当于人类脸颊的部分已经被敲得粉碎、慢慢剥落了。 “神话、传说、故事、民俗传说、迷信或是口耳相传的都市传说……所有被传颂流传的故事的起点。虚假的虚假的虚假的虚假的虚假的源头,真正的谎言——那就是〈幻想的根源〉。” 那怪物似乎由于冲击和剧痛而发出了呻吟。这次钢音缓慢地转过身子,宛如在欣赏怪物仰头挣扎的模样。 然后她以两手握住那把杖,用前端指着那道裂缝。 “这个世界里层的——不,是被当作初始之奥秘的秘密。” 那把杖的前端发出了亮光,因为裂痕而失去太阳光照射的周遭阴影,都被这光芒给吞没。 几乎可说是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接着,这道膨胀扩大的光芒又在一瞬间收缩,同时少女一改刚才侃侃而谈的口气,以如同扣下扳机所发出的声音般,低低地念出了一句话: “怒吼吧——〈凿穿叛神颅骨之杖(merodach)〉!” 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只有光芒从杖的前端奔流而出。 但就算只有光——伴随着席卷而来的冲击以及刺进眼里的闪光,也能感觉到它充满压倒性的力量。 整个世界被亮光淹没。 玖朗的视野也被光芒覆盖,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裂痕以及怪物的踪影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只剩夕阳时分的公园景色。 不过其实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所以只有靠近地平线的部分还微微露出一点光线。 而那位少女——九季冢钢音正站在他前方,面对着他。 虽然玖朗想把这当作是一瞬间的白日梦,可是少女握在手上的巨杖实在太过抢眼了。 “你是在偶然之下,被卷入了这个不应该知道的世界里。所以,一定是你——” 少女仿佛根本不在意刚才所发生的事﹒继续朝着玖朗说道: “是你的运气太差了。” 她又第二次说出这句结论。 “……我并不认为自己算是好运的人。而且我想,这世界上应该也没有人能倒楣成这样。” 对于少女所说的话,玖朗表示认同。毕竟不管怎么看,会遇上这种事情的人,很明显地运气肯定没好到哪里去。 自己的运气一定很差。但是……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站在这里、对于这么倒楣的事情能够从容应付的你——九季冢钢音……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从她背后天空照射过来的最后一道夕阳余光,正逐渐消失。 玖朗对她提出了疑问。 其实他心中已经多少有了一点眉目。 在刚才发生那件天马行空的事情之后,看来也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那些无稽之谈。 “我是一出生,就属于刚才那种东西的世界的人——” 玖朗在内心认定,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拥有原型魔导人的完美纯洁血统,从出生后就一直暂居在这边的世界。我在六岁时面临了第一次的战斗,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击败从异界来的五十七位魔族。从那时开始,我便成为拯救这个世界无数次的魔法师。” 她脸上维持着优雅的表情,以端正严肃的口气诉说着跟幻想没两样的内容。 “我——即是‘正义的使者’……与生俱来的‘救世执行者’。” 她如此表明自己的身分。大概是玖朗又露出了她之前进行“说明”时所出现的表情,她最后又补上了一句话: “……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大概不会相信吧——她所说的事比童话更荒唐。 ——当然不可能相信。但是…… 玖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接着又一口气吐了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说服自己表示“不能相信”了。 “到底能不能相信……这之间的界线我已经搞不太清楚了……所以我选择相信。”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玖朗笔直地望向少女的黑色眼瞳说道: “昨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然后他就这样说出了内心所想的话。 “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相信你所说的话。” 玖朗非常直接地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 刚才还维持沉默且没有任何动静的少女,在停了一拍后,突然有了反应。 看来她似乎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玖朗那段表示信赖的话以及出自内心的“告白”。 瞬间少女如同被刺中破绽一样,睁大了细长的眼睛,随即她的眼神便充满疑惑地 朝他射来——就像是在说“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说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又说自己是“魔法师”的美少女,以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不过这种不平衡之处却让人觉得特别好笑又可爱。 钢音对玖朗的话表现出个人的情感——如今回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回应他内心感情的瞬间。 这就是九季冢钢音与矢上玖朗根本称不上是命中注定的——倒楣的相遇经过。 第二章 〈畏惧死亡的不死者〉与〈救世执行者〉 会在教室里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也是无可厚非。 “——矢上玖朗。” 对学生来说,就算只是其他年级的人出现在班上,就足以让人议论纷纷了。 如果只有一次的话,还能想成是哪里搞错了,但〈谜幻的美丽才女〉竟然连续两天都出现在自己班上,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你午餐还没吃吧?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接着,这位美少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口约人。 玖朗相当笨拙地回答了:“喔,好。”然后把从便利商店买来、已经打开的午餐收拾好, 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 而钢音在还没听到玖朗的回应之前就转过身,开始移动步伐。 “我也搞不太清楚状况。总之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 玖朗对常一起在教室吃午餐的真抚和御堂抛下这句话,便直接追着少女而去。 他承受背后射来的视线,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了教室。 喀锵——那道比想像中还沉重的门被打开了。 玖朗跟着步伐毫不迟疑的钢音来到学校屋顶。由于教室座落于小山丘上,所以没有任何遮蔽物,能够一览整个城市的景色。 他们两人选择在这绝佳的景点吃午餐。 但是—— “…………” 在睛朗的天窄底下,他俩却是一声不吭地吃着午餐。玖朗咬着味如嚼蜡的便利商店餐点, 往自己身旁看去。 钢音以相当优雅的姿态将果冻饮品喝完,就算是简单解决了午餐。 “……虽然我好像没立场这么说……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因为她大概只花不到一分钟就把午餐吃完了,让玖朗也急急忙忙地解决掉自己的食物。这时他喝着饭后的罐装咖啡,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 “都是这样——你指的是什么呢?” 站在他身旁的钢音回首相迎,相当认真地回问玖朗,似乎是真的听不懂他的问题。 “……不,没什么。” 在那双美丽眼睛的直视之下,玖朗决定把意见吞回肚里。他打算换个话题,于是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说道: “对了,你要我陪你吃午餐,是有什么事吗?” 玖朗脑中思考着,同时用轻松的语调询问她。老实说,他实在不认为她会没有任何理由就来找他吃午餐。 “因为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所以……而且……嗯,感觉今天你状况还不错,太好了。” 那种事情——听到这个,会让人联想到的也只有那件荒唐的事了。原本相约在公园要好好把话说清楚,但现实情况不允许他们这么做。玖朗心想,这次的邀约应该是要继续昨天在公园的话题。 不过在她要开始切入正题时,却紧接着说出了让人在意的嗳昧话语。 玖朗知道那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问候,而是真的在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太好了。” ——“你还活着。” 他想起了昨天在教室一见到钢音时,她对他所说的话。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声突然变大了。 玖朗就这么看着钢音,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的胸前。那种好像被什么给贯穿胸口的感觉,又回来了。 玖朗到现在才想起来——他昨天放学后在公园时,得知钢音并不是只存在于梦中的人。这就代表玖朗曾经濒临死亡的事情应该也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玖朗表现出紧张的情绪,钢音对他露出了微笑。 “放心,没事的。” 她这么说道。 相对而视的微笑,让气氛多少缓和了下来。他这次改以冷静的态度向她提出疑问: “经由昨天的说明,我知道学姊救了我……可是,我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面临死亡的危机呢?” 玖朗知道自己的问题听来有点愚笨,还是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钢音将背靠在屋顶的铁丝网上,脸上闪过一丝思考的神情后,开口说道: “不管是叫做魔法还是超能力……总之,你应该从我身上了解到‘奇迹’的存在了吧?” “——是。连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用思考,我确实相信这种原本不应该出现……只能够称为魔法或‘奇迹’的东西真的存在,或者该说不得不相信吧……” “就如同我是真正的魔法师一样,真正的魔法以及真正的奇迹都是存在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在这个世界随处可见……要使用它们,必须有相应的资格——或者说是资质才行。” 一边说着,她将昨天那把“魔法杖”瞬间展现在手上。 “这并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们是在以前——己经无法确定正确时间的很久以前‘降临于此的东西’。能够使用它们的,只有在那个时候跟着它们一起‘降临于此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而已。所谓的魔法和奇跋,就是‘遵从着不同于这个世外的规则,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发生的现象’。所以只要这个人身上不存在这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就无法使用这些东西。” 钢音滔滔不绝,仿佛想一口气将想讲的事情说出来。 而玖朗则试着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她所说的话,并重新解释一次。 就像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法律一样,不同的世界也存在不同的“法则”——生存在另一个世界的“降临于此的人”,是从别的世界坠落到这里,遵从的也是他们原本世界的法则。 在那边的世界被认为是“常识”的东西,在这里却被认为是“异常”……而遵循另一个世界的法则所发生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即是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存在的现象——也就是所谓魔法与奇迹。 “……与其说是特权,不如说是类似治外法权的感觉?” “治外法权……的确,明明身在这个世界,行使的却是其他世界的法则。你这种看法也没错。它们虽存在于这个世界,但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所束缚。” 如果是用完全不同的原理和力量来构成的东西,那所呈现出来的就是完全不同的真实。 明明身在这个世界,却使用着不同世界的法则——那就是魔法师。 “嗯……总而言之,除了那些来到这里的外来者——魔法师的子孙以外,没有人能够使用魔法,这点我已经了解了……可是这跟我差点死掉有关系吗?” “……只要没有素质,就无法使用魔法。就算想用,只要不懂得使用魔法的法则也是徒然。所以让不能用的人去用,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但我昨天也说过了吧?你的身体被〈幻想的根源〉给贯穿……” 玖朗想起昨天她所说的那句话以及那个词汇。 可能是因为昨天被卷进了不合常理的事件,也听到了许多没听过的词汇和各式各样的事情所致,这个词并没有在他脑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不过钢音的确说过他被叫这个名字的东西贯穿身体。 “那些‘坠落于此’的物品、生物以及其他各种诸如此类的存在——被我们称为〈幻想的根源〉。这个词现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所有被认为是幻想之物的起源或是由来。昨天你的身体即是承受了某个〈幻想的根源〉——也就是奇迹。而这个奇迹——也就是魔法本身不带有攻击性。它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威胁,也不会产生任何问题。一般的普通人纵使拥有它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那就是刚才说明过的——没有资格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任何事才对。 接下来钢音仿佛很后悔似地稍稍眯起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但麻烦的是,那个〈幻想的根源〉……其实当时处于发动中的状态。这个不上不下的魔法贯穿你之后,会强制把你当成施法的人,想继续发动并且显现出来。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拥有——” “当然……我并不是魔法师。” “——没错,你并不是拥有资质的人。魔法本身无害;但行使魔法的行为本身,会让‘你’这个存在面临崩坏的危险。” “可能就像没有办法读取的光碟被强行谀取一样?明明已经拒绝播放了,却被强硬地按下播放键……一般来说,这种违反使用方式的操作,通常是故障的原因——大概是这样吧。” 玖朗试着回忆起自己当时面临死亡的记忆,一面顺着钢音的话反问: “所以……钢音学姊就……?” “简单来说,我把能帮助魔法发动的辅助工具——有点类似翻译机或是转换器之类的东西,也就是我力量的一部分传给你了。” 她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借了玖朗一本笔记本般说着。听到这句话后,玖朗将手放在胸前,用全身去感受那句话的意思。 他回想起来了。她为了阻止他的死亡,特地将剑刺进他的体内,还吻了他,这些经过都自然地从脑中苏醒过来。即使钢音没有对他说明,但那些举动,应该是代表钢音把什么东西给了他。 虽然是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现在除了相信也没有其他选择。这么说来,她所说的力量,现在正寄宿在玖朗的身体之中。 “学姊的那个……是叫力量吗?那个东西……现在就在我身上?”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钢音似乎很满意自己引导着他吐出这句话的样子,嘴角放松了下来。 “——只是暂时性的。我的力量现在正在替你的灵魂……也就是你的存在本身做‘补强’。直到你因为过度负担而接近崩坏的身体,经由自然治疗过程稳定下来……我想大概要花一个星期。在这段期间,你必须暂时拥有‘它’。” 钢音解释完现况和原因之后,最后又加上一句“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当作玖朗不得不接受这力量的理由。 “存在”……为了补强这种定义模糊的东西而持有的力量,很难教玖朗不去在意。虽然到刚才为止,他还不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 像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实际存在,玖朗将自己的手掌开开合合了两三次。 当他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移动着自己的手时,他将那些钢音告诉他的知识串连了起来,脑中倏地闪过一个想法,对钢音问道: “学姊把力量给我的意思是……难道说,我现在能使用魔法吗?” 坐在水泥地上的玖朗抬头看向钢音的脸。这时,他突然有种钢音在听到他的话后扬起眉毛的错觉。 但钢音的表情马上又回复成原先正经严肃的模样。 “你反应还真快——我原本是不太想告诉你的……如果你想使用的话,的确是可以用我借给你的资质,施展被称为‘降临于此的奇迹’的魔法。” 钢音对玖朗的突发奇想给予肯定的回覆。 玖朗虽然因为自己的想法获得肯定而感到有点高兴,不过对于钢音本来不太想告诉他的这点倒是很在意。或许是察觉到玖朗的情绪,她说完之后便垂下了眉,将她为何不太想说的理由告诉玖朗: “……如果太常使用魔法,我所借给你的力量就会过度适应你的存在。这样一来,我的力量便会停留在你身上,恐怕无法将力量从你身体分离出来。” “若是如此……力量便无法回到学姊你身上。你的力量会一直借放在我这里,是吗?” 听完钢音述说的理由后,玖朗试着说出他所能想到的负面影响。钢音并没有否定他的话,但玖朗能感受到她想说的意思其实是“这样会造成玖朗自己的负担”。 “那样一来,我的确无法将力量收回——其实应该说,你会变成无法将力量还给我的状态。” 她这么说道。 纵使玖朗再怎么努力地咀嚼话中的意思,还是无法了解。他不认为自己一辈子都能够使用魔法会成为一种负担。 于是钢音又给了无法表示认同的玖朗一个提示: “你曾经听过这个民俗传说吗?相信幽灵的存在、也看得到他们的人,反而更容易引来幽灵……” 钢音告诉玖朗这个传说后,玖朗发现这跟他昨天放学后所目击到的事,几乎可以说是相互呼应。 “……原来如此。” 他莫名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奇迹会吸引奇迹——可是那并不是光明闪烁的奇迹……而是像昨天那种怪物,甚或以此为目标的其他东西,都会被吸引到你身边。” 钢音以带有沉重心情的口气对他说道。 这句话一让玖朗想起了那天她告诉他的话。 ——“在你回归正常生活之前——就先待在这边的世界吧。” 换句话说,只要力量还在他体内,就没有所谓的“正常生活”吗? “只要你还拥有那股力量,就得不断地……永远地战斗下去。你应该——不希望变成这样吧?” 钢音理所当然地询问玖朗。 面对站在那里的少女,玖朗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的问句。 预备铃声在这时响起。 回过神,来才发现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 钢音离开了她一直靠着的铁丝网,缓缓地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玖朗。 “这个——给你吧。” 钢音一边说着,一边对玖朗递出自己的右手。在她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奇妙的饰品。 虽然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礼物,玖朗还是顺着钢音的举动将它收下。 在少女纤细的手掌上时,那看来不过是个小小的物品——可是当他用手指衔起,却惊讶地发现它有着意想不到的沉重感。 他把那个饰品拿到自己眼前,仔细地确认。 那似乎是一个十字型的精细金属制品,上头还附上了链子,看起来很像※玫瑰念珠。(译注:玫瑰念珠为天主教徒诵经时用来计算念诵次数的念珠。) 不过就如同玖朗第一眼看到它时觉得有股异样的感觉一样,仔细一看,会发现它并不是十字架。大概是装饰太过华丽了,所以一时看不出来,但那其实是刻成“剑型”的装饰品。 ——不,总之不知道为什么,玖朗就是觉得那一定是剑。 对于只知道如何保持最低限度的仪容整齐、对小饰品等小东西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玖朗来说,这个“剑型十字架(玫瑰念珠)”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好像还挺中意它的。” 一直到这句话传进耳里,他才回过神来。玖朗往上一看,钢音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朝屋顶上的门走去。 结果,到最后玖朗还是不知道钢音为何要将这个十字架饰品送给他。 “喀锵”钢音将门拉开一条大缝,并让它维持现状。 “另外——你昨天说的那种感情,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 她就这么保持着像在催促玖朗回去的姿态对他说道。玖朗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所说的是指昨天那段“他对她的告白”。 “在你即将死去时对你伸出援手……当时你处于濒死状态,会因这种情况心动也是情有可原。或许你只是还没有从这种情况的情绪中脱离而已……等到全部事情都解决、你也冷静下来之后,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那种感情了。” 钢音以平淡没 有起伏的表情,对玖朗说出了类似“收回你的冲动告白比较好”的话。 仿佛在告诉玖朗,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玖朗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沉默地听着她所说的话。 的确,他也认为昨天自己的告白有些突然,可是这告白所包含的情感本身是千真万确的。 也许是因为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反而表现得太过直接才会如此。 即使如此,玖朗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钢音才好。 他也无法确切理解自己的心情,只能茫然地呆站在那。 “而且,我对这种——” 一边看着玖朗,钢音试着说些什么。表情明明和刚刚一样,双眼却显露出浓浓的孤独感。 不过当她思考到一半时,钟声又再度响起。 ——这次是上课的钟声。 在钟声完全结束、连最后一个音也听不见了之前,他们两人一直对看着。 伴随着钟声结束,钢音再度催促玖朗回到教室。结果,她刚才想说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 “放学后见。那时候我会再跟你说明那个十字架的事情……” 最后她改口这么说道。做出好似变成既定事项的碰面约定之后,他们两人有点超时的午休就结束了。 “……刚刚的情况,该不会是代表我被甩了吧?” 在打开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室门扉之前,玖朗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 下午的课程和最后的班会时间结束后,玖朗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将东西塞进书包里。 “你不会又要去找那个学姊了吧?” 可能是注意到玖朗匆忙的样子,真抚坐在椅子上,对着他问道。 “……嗯~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玖朗含糊其词但又没有明确否定地回答她。 真抚则用感觉像在看什么新奇东西的眼神斜眼看着他。 “喂喂……总之我跟她的确有约,不过到底要做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认为真抚是在怀疑他的玖朗试着解释给她听,但真抚却叹了一口气,犹如在纠正玖朗那会错意的回答。 “嗯?” “没有啦,因为玖朗你感觉并不像是会主动把事情揽上身的人,所以觉得有点稀奇……就这样而已。” 似乎是因为玖朗太过迟钝,为了点醒他,真抚才会这么说。 “像你国中还在我家道馆练习的时候,只要没有叫你来练习,你就一定不会出现,不是吗?” “……喔,那件事啊?” 玖朗听到真抚的话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起自己念国中的时候,有将近两年的时间,都会去真抚家开的古武术道馆习武。从国中一年级的夏天,一直到要升上三年级的这段期间,为了改善玖朗那没有干劲的性格,真抚半强制地拉他去练习。 真抚的父亲其实是非常普通的上班族,经营道馆的是真抚的外祖父,听说还是很有名的武术家。而真抚也是从小就在外祖父的锻炼下成长的样子。 “哦……玖朗竟然会去练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正当玖朗回想起这件往事时,不知何时在玖朗和真抚中间,突然冒出了抱着手臂点头的御堂。 “御堂……你不是说放学后学生会那边要开会吗,还在这摸鱼?” 一听到玖朗不耐烦地这么说,御堂便以演戏般的夸张动作将右手靠在他的肩上。 “那边的事情的确很重要……我也知道很重要!但是呢,我实在是无法不在意啊!” 以代表全一年级的身分参与学生会事务的御堂,竟然说出这种根本不算解释的解释。接着,他又切回了刚才的话题。 “我是大略知道奏月会武术这件事,但玖朗的话,我不记得有听过你曾经学习武术耶!” 对御堂来说,在高中看习惯玖朗没动力的样子之后,玖朗会“特别去做什么”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 “……以前曾经稍微接触过啦。” 而且,这对玖朗自己来说——虽然这是自己做过的事——也是挺意外的。该怎么说才好呢……玖朗不禁思考了起来。 “——因为想让没干劲的玖朗改头换面,所以国中的时候才要他来我家道馆。虽然他的确是乖乖地照着约定前来了,可是没有约定的话他也就真的不来了,他就是这么无情的家伙。” 当玖朗一沉默下来,真抚便向御堂大概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嘛……虽然你说的也没错啦,但不是本来就已经说好,等我升国三就不练的吗?” 开始一个人生活后的第一个暑假,因为玖朗实在太过颓废,真抚便强硬地拉他到道馆,逼迫他必须每天报到。在真抚的热情或者说魄力之下……也许该说是被那紧握的拳头所逼,最后他只好照办。至于决定只持续到玖朗升国三为止,则是他尽了最大努力才争取到的让步。 尽管是被强迫的,不过约定就是约定,所以在期限到来之前,这段将近两年的时间,玖朗几乎每天都会到真抚家的道馆报到。 “然后当约定的时间过了之后,他就真的不来了……” 大概是又想起了当时的事,真抚抱怨似地说着。 “原来如此……难怪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偶尔会表现得还不错,让我吓一跳呢!那身手看起来不像没有在运动的人。你现在还有在练习吗?” 对御堂来说,方才那番话似乎让他感触良多。接着他为了再次确认玖朗的体格,开始用手握起玖朗的肩膀和手腕。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养成了习惯吧,我的确是会做一些类似的动作……” 玖朗为了阻止御堂的毛手毛脚,只好这么回答。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既然这样,你来我家不就好了!” 一听见玖朗这么说,真抚马上直接回应道。 “这跟那又不太一样。反正……是心情上的问题。” ……就是这样他才不想跟真抚说。玖朗有点懊恼地含糊回答着她。 “我外公好像挺欣赏你的才能,当初你没再来练习时,他可是一直唉声叹气呢!到现在偶尔还会抱怨几句呢!” 大概是一时想起了太多回忆,真抚没有将玖朗的解释听进去,连玖朗被念的事情也拿出来抱怨了。 “没有干劲跟有潜力似乎搭不太起来……不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么一来,我跟玖朗之间的‘朋友等级’又上升一级了。” 不愧是御堂,不管每次话题怎么转,都能够以百感交集的口气说出这种话。 “只是这么说来,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奏月就这么可靠啊——呃、呜……” 从御堂的口中传出了奇怪的声音,正确来说应该是气音。 看来御堂所说的话似乎是有哪里不顺真抚的意,她一击捣进了御堂的胸口中央。而御堂则是夸张地弯下了膝盖——当然他并不是在演戏。 “御堂,你也差不多该去学生会那边了吧——?” “你……你好严肃啊……奏月。” 虽然御堂最后总算住嘴了,但真抚还是朝他瞥了一眼才转向玖朗。 她倏地伸出食指指着玖朗说: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么没干劲的玖朗竟然会做那种事……我刚才在想的是这个啦!” 之前刚要切进正题就被御堂插嘴,真抚这才将自己会诧异地盯着玖朗的理由说出口。 至于御堂则一边摸着刚才被打的胸口,用不知所以然的眼神偷看他们。 “而且 对方还是学校里的奇特名人……你昨天不是也从早上就一直在发呆吗?该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吧?” 真抚敏锐地指出重点。 的确,就跟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原因一样,自己一向不是很积极地活着这点,玖朗也很清楚;所以他的举动真的很不寻常。对认识很久的真抚来说,这一定会让她想关心几句。 ——那个名叫九季冢钢音的美少女,就这么突然地闯入了玖朗的生活,还任性地要他陪着她到处走,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怀疑吧……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她的不对。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啦……那个人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这么回答。 想也知道,真抚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很不悦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不过她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多加指责,而是对玖朗的行动表示理解似地开口说道: “唉,不过这样也不错吧?虽然我不知道‘救命恩人’在这里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但你也不是真的讨厌做这些事吧?” 真抚这意料外的回应反倒让玖朗不知所措。原本他还以为真抚会因为他说的话生气,或是反过来调侃他。 不过她的回答确实说出了玖朗心中的想法,对于这点他倒是感到认同,所以不自觉地就对她道了谢。 至于恢复过来的御堂,虽然一边拉着真抚的袖子,一边追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真抚随即以“什么事都没有!好了,你快点去学生会啦!”拒绝回答。 玖朗对着又吵起永无止境的架的他们说了声再见。 接着他拿起书包,朝楼梯口走去。 “这样……也不错吗……” 他快步走下阶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一——说的也是……这样子,或许还满好的。” 认真想想,就连快死的时候,玖朗也不会对人生有所眷恋,他从来没有为了什么目标而开始行动的印象。 ——会这样想,是因为从那次以后,就有一件事情一直挂在他的心头上。 而那大概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极度荒唐无稽的世界。 位于那世界中心的她,确确实实地吸引着玖朗。 或许就像她所说的,这是因为眼前所出现的景象太过强烈,才会一时迷惘。 玖朗至今仍然无法确切掌握住自己的感情。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他才没办法说他不是把“喜欢”跟其他感情搞混了;所以那个时候,他才无法反驳她说的话。 但是玖朗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矢上玖朗——迷上了名为九季冢钢音的存在。 ——他迷恋着她。 只有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 “这里……还真大啊!” 玖朗相当直接地赞叹道。 仿佛理所当然般已经在楼梯口等他的钢音,带着他来到一座充满历史气息的老旧西洋式建筑。 这里位于市区的开发区外围,而宅邸就在被石壁所区隔开来的山丘上。 玖朗仰望着这间矗立在比自己还高的石壁上的房子。 刚才所发出的感叹则是看到这间房子后的感想。 “往这里走。” 钢音出声呼唤正目不转睛看着房子的玖朗。他朝着离他稍微有点距离的钢音望去,发现她眼前的石壁是呈现阶梯状的。这是座用来爬上以石壁补强的山丘的阶梯,看来应该就是通往这栋建筑物的入口。钢音一脚踏上阶梯,催促玖朗跟上来。 “这里是学姊的家?” 他加快脚步跟在钢音身后,一边对她问道。他们跟午餐时一样沉默地走了数十分钟后来到这里,虽然钢音没有特别说明,但玖朗不自觉地有这种感觉才如此猜测。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你说明过。” 钢音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补上了“没错”这句话,算是给玖朗的答覆。 看她的举止,感觉似乎也不像是故意不提的样子。 爬到石头阶梯的顶端后,紧接着出现的是一条石板路。笔直延伸的石板路直接通往那栋建筑物。 玖朗再次眺望这栋钢音自称是自己家的建筑物。这栋砖造的房子充满了独特风情以及岁月的痕迹,就算是玖朗这种外行人,也感受得出这间房子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 “对了——还有……” 钢音朝玖朗的方向转过身来,背对着房子,像是随口提及似地—— “关于你称呼我的方式,别叫我‘学姊’,叫‘钢音’就可以了,我也直接叫你玖朗。” 她如此说道。 “因为我对这种称呼方式不太习惯。” 可能是玖朗又露出了傻愣的表情,钢音又补了一句。 “学姊……不对,钢音……呃,钢音同学?” 玖朗试着依照钢音的要求称呼她,但要直呼名字难免会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生硬地加上了“同学”二字。 “……要不要加敬称,由玖朗自己判断就好。” “直呼名字真的有点……不过总比‘钢音大小姐’或是〈谜幻的美丽才女〉大人好多了。” 玖朗其实也很想照着钢音的要求去做,在烦恼之下,他为了蒙混过去,举了几个不同的称呼作为提案。 “——要不要加敬称,由玖朗自己判断就好啰。” 面对一边抓着头一边朝自己偷看的玖朗,钢音稍微放松了嘴角的线条,再度重复一次刚才所说的话。虽然嘴角看起来像在笑,不过她的双眼却是无比认真。 “…………我知道了,钢音同学!” 玖朗在一阵沉思之后决定了称谓,果断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玖朗。” 结果玖朗还是决定加上“同学”两个字来称呼钢音,而钢音听到他的回答后也相当坦率地接受了。 看来刚才她所说的话和表现出来的眼神并不是在逼迫玖朗,只是单纯地鼓励他将答案说出来而己。 钢音似乎对这答案还算满意,不只眼神缓和下来,也露出了微笑。 玖朗看到钢音的模样,开始反省自己连称呼对方的方式也没有特别注意的这一点。 “原来如此……说的也是喔。” 前一句是对自己,后一句则是对钢音所说的话。 “尽管现在没什么实际的感受,不过我是因为钢音同学将力量……或是类似的东西分给我,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的吧?所以,虽然不知道这是否该不该称作命运共同体,而且也只是暂时性的……总之,我们现在——” 玖朗像是试着让自己能够理解似地说明着,钢音则是很认真地倾听玖朗这番有些吞吐的话。 “现在,我们的关系就像是伙伴一样吧!” 玖朗将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事情告诉钢音。 他脸上出现宛如理解了什么的神情,笔直地望着她。 ——钢音听到这句话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会和玖朗抱持着同样的想法吗?还是只会露出“你到底在说什么”的神情呢——他无从得知。 ——因为他没有时间知道答案。 一回过神来,她已经在他的怀抱中。 ——钢音冲过来抱住了他。 “钢、钢音同学?咦——?” 她的脸颊就紧菲在玖朗的脸旁,他的视野充满了她翩翩飞扬的发丝。 玖朗的全副精神都集中于感受她身体的柔软感触上。 接着,当他知道钢音利用刚 才冲过来的气势,让他的身体飞向空中时,也随即了解她这么做的意图。 ——方才的举动,八成是为了要撞开他。 玖朗刚领悟到这点的下个瞬间,从他眼前黑发缝隙间所看到的景象便开始闪烁发光。 之前玖朗所站立的地面,完全被爆破打散——被粉碎了。 “什么!” 玖朗趴倒在地而上大喊着。 “小心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离远一点。” 在他的正上方,钢音维持着压倒他的姿态,提醒他提高注意力。随后她便以原本的姿势敏捷地站了起来。 玖朗也紧跟在她之后勉强撑起了上半身,接着就因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而哑口无言。 在他和钢音的面前,出现了几个身穿黑色外套、脸上戴着像面具一样的东西的“存在”,挡在他们的前方。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玖朗下意识地从口中吐露出笨拙的感想。 他连自己内心的疑问也无法好好表达。 “——〈畏惧死亡的不死者〉。” 钢音说出了一个没听过的单字——大概就是他们的称呼吧。 “那是在我的世界为非作歹的恶徒集团……吞噬死亡来求得不死的结社〈畏惧死亡的不死者〉——他们的大本营前天才被我攻破。总之就是外表长得像这样、无法用常理来沟通的人……不,应该说是东西。” 钢音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将头转过来,眼睛依旧盯着那群家伙。 “……原来如此。他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善类。” 穿着黑色外套再加上面具,这样的装扮原本就很异常,如同钢音所说的一目了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些家伙,外表上的细节的确和人不一样。 但他们又与昨天放学后所见到的那个完全没有人样的怪物不同——看起来像是从“人之道”走上歧路的存在。 他们每一个个体在造型上都有些微的不同,不过同样拥有令人畏惧的身高,以及不合常理的修长手臂。不管哪一个,看起来皆与人类这种生物的身体比例有着明显的差异。 “有五只吗……玖朗,小心一点。” 钢音再次出声提醒玖朗,这时她的手上已经握着跟昨天相同的钢铁“魔法杖”。 而后她便往那些家伙的包围网中心缓慢前进。 “真是的……明明我前天确实已经把他们的大本营和所有的成员都消灭了。” 钢音嘴上说着让人发寒的自言自语,以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站在她四周的五个敌人。 “实在是个……令人恐惧的少女……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忍不住发抖呢!” “哎呀呀……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独自消灭数也数不清的黑暗结社和地下组织。” 一阵奇声怪调传了过来。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戴着面具说话,而是靠着面具本身振动所产生的诡异音色。 “真恐怖,真是恐怖的女人。” 明明口中说着恐惧,但听来带了些调侃的话语,纷纷从奇怪的面具里传出。 “说的没错——呜嘎——!” 一道巨响将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封住了。 ——啪叽、叩! 突然伸出的钢铁杖,把站在她正前方的家伙的面具打碎了。 钢音只用了一步,便将约数公尺之遥的距离拉近。 “……都已经堕落至此,还敢大放厥词?” 玖朗没有站起来,不过以他的视线还能够勉强捕捉到钢音的身影。 他窥看着钢音的侧脸。虽然钢音的举止相当粗暴,不过表情看起来非常冷静。 可是玖朗望着她的眼睛,却觉得她眼里所包含的情感,绝对不是类似镇定或冷静的情绪。 她对眼前这些家伙仿佛抱持着超乎寻常的厌恶感,似乎很了解他们是多么低劣的邪门歪道。 玖朗或许无法想像那到底是多么邪恶的存在,也不清楚他们做了多少恶行,但要看出他们的不正常之处还是非常容易的。 ——没有受到制裁的罪人,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 ——他们悠闲聊天的样子,令人无法饶恕。 钢音那突来的一击,除了展现她身为战士的一面,同时也吐露出她内心的情感。 “为了寻求不死,将〈幻想的根源〉放进自己体内,连人类的外貌和尊严都舍去了……还……还牺牲他人来当作祭品——你们这群杂碎!难道就如此渴望不死吗!” 钢音像在宣泄怒气似地说着,同时将打碎面具的杖抽了回来。 在面具之下露出了被打得粉碎的肌肉,证明了那把杖的威力以及它所造成的致命伤害。 只是已经凹陷下去的头竟然“啪!”地闪过一道电流,那些被打烂的肉块又渐渐拼凑起来,就连原已裂成碎片刺进肉里的面具也开始蠢动,想要恢复原状。 ——仿佛将时间往前倒退般地开始“再生”。 “原本以为我已经毁掉你们不死的源头,把以〈幻想的根源〉所制成的核心机关一个也不剩地解决掉了,没想到事情还没完。既然还有五个漏掉的……这次我一定要彻底毁灭你们!” 钢音呐喊着,将刚才收回来的杖再度刺出。 这次她朝对方的胸前一刺,那把杖直接贯穿了他的胸部。 玖朗在一旁目睹了这完美的致命一击。 “——!” 但钢音却神色一暗,挪动着击穿对方的杖,像在寻探着什么。 “……没有。” 她喃喃说道,仿佛想确定自己所感受到的异样感觉。 “觉得很奇怪吧?手感不太一样是吗?应该要位于一般人类的心脏之处、不死者的‘核心机关’不在那里对吧?” 那个不死者维持着胸口被刺穿的姿势,宛如在宣告恶作剧的真相似地嘲弄着。 “哈哈哈……身为〈救世执行者〉被他人所畏惧的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一时失误,才没将我们的核心机关破坏掉吧……不只是一两个,数量可是多达五个喔?” 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看起来好像露出了轻浮的笑容。 他将外套底下的两只手臂伸展开来,那长度起码有人类的一倍长。 “我们的核心机关已经被你彻底且完美地破坏掉了喔!失去心脏的人不可能存活,所以我们只有死亡一途。若是没有〈幻想的根源〉提供力量,我们连要维持现在的样子都办不到。” “才失去一个部分就会死掉的不死者,跟瑕疵品没两样嘛!” 钢音动作流畅地将钢铁杖从不死者的胸口抽出,同时语带讽刺地说道。因为已经开始再生,将杖抽出时能感受到一股阻力,不过最后钢音还是顺利拉出钢铁杖,收回自己的身边。 “没错……你说的对。但是现在的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死者像在宣告似地大声喊着,己经伸展开来的左右两只手臂诡异地动了起来,朝钢音袭来。 钢音随即往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击。 那不死者的手臂有如弹簧一般伸缩着,以人类手臂关节不可能办得到的动作,向方才钢音所在的位置扫去,刺进了地面。 “——看起来……愈来愈不像人类了是吧……” “我们所拥有的是超越〈幻想的根源〉的奇迹。它给予我们这般强大的力量……能让我们跟以前一样维持不死。” 刚才被钢音刺穿的不死者得意地解释道。 “同志啊……你会不会说太多了?还是快点达成我们的目的吧!” “没错……我们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把被夺走的东西拿回来, 不是吗?” 围绕成一道铁壁的“同志”们纷纷对露出态度轻浮的同志告诫道。但面对同伴的劝说,他反而摆出了一副对其他人说教的姿态。由于身体骨架的构造和人类不同,感觉像在模仿人类的举动看起来格外滑稽。 “喂喂……就像她现在所说的,上次交手时﹒我们的确是只要失去核心便会死亡的瑕疵品……可是同志们啊,现在的我们不已经是比之前更接近永恒不死的存在了吗?就算头被打碎、胸口被贯穿……我们也不会死。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害怕这个少女呢?因为她前天杀了我们吗?因为她毁灭了许多结社和组织吗?原来如此——但这些原因不再能够成为我们害怕的理由了。我们目前所在的层级早已和以前不同,你们啊……应该要展现出更像不死者的样子才对。” 他这么说完后,摆出一股悠然自得的神气,朝刚才拉开彼此距离的钢音缓慢靠近。 “那么……前天你毁掉我们组织时,当时正在施展途中的那个‘秘法’究竟在哪?” 面对不死者的问题,钢音模糊地回答说: “呼……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应该只是你们死前所看到的幻觉吧?” “在我们夙愿即将实现的紧要关头,那个‘秘法’被逃过一劫的同志带走了……虽然他终究无法逃过你的追杀,最后还是死了,不过那个秘法目前也无法停止发动了。” 不死者不理会佯装不知的钢音,直接对她确认那之后所发生的事。 “将这世界上所有事物……也就是森罗万象完全透彻理解,记载着这位从天而降之贤者的记忆——〈绝对睿智〉的降临……!”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面具似地紧盯着钢音。 “你应该看到了才对……而且也得到手了不是吗……我们长久以来的夙愿,名为〈绝对睿智〉的奇迹!” 他将长度异于常人、诡异弯曲着的手臂伸到钢音面前,然后就这么固定在原处,像在催促她拿出什么东西。 “像我们这种……虽然站在最顶点却依旧如此愚昧之人,非得获得※全时空的知识,迈向更高的境界才行!” (编注:指存于一切存在之前、难以被觉知的万象讯息编码。) “感谢你的一番高见——那我就回答你吧,伶牙俐齿的家伙。” 钢音用钢铁杖将伸到她眼前的手掌推开。 “很可惜地——已经发动并且显现于世的〈绝对睿智〉,现已完全烟消云散了。可能是附身的对象条件太糟了吧!” 她这么说着,突然朝玖朗的方向瞥了一眼。 玖朗几乎完全听不懂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他莫名地能理解钢音眼神中所隐含的意义,他默默吸了一口气。 虽然钢音要他离远一点,不过玖朗连一步也无法动弹。 依他所在的位置,能够听得见那些名为不死者的家伙与钢音的对谈,可是他们所说的“意思”,他完全无法理解。 没有根据的谈话内容——听起来像是虚构的对话。 只是那些对话感觉完全不像幻想或是想像中的内容,相当具有真实感。 “什么!怎么可能……仿造轮回转生运作的贤者秘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消失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总之,我已经知道你们为何能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了……还是只要我继续陪你们聊天,你们就会告诉我更多细节?比方说,到底是谁赐给你们这种力量的?” “……难道你认为……我们会告诉你吗?” “说的也是呢——还是你们的新主人在你们这些部下身上设置了封口的机关?” “……哎呀呀……看来我们实在无法和平地进行交谈……喂,同志们!” 这句话就仿佛信号一样,随之响起了几道类似肉与骨相互摩擦所发出来的沉重声音,就连眼前的这位不死者,也从体内发出相同的异样声响,特异的四肢开始震动起来。 那声音和动作,看起来像是让指节发出喀喀声藉此恐吓对手。感觉有如将肉体上的枷锁解除,切换成战斗形式。 “放马过来吧——” “……追求不死的组织,在这种世界算是很常见的存在。” 钢音将杖“嚓”地刺进了她眼前的地面,接着将空无一物的双手手指伸展开来,然后这么说着: “我所摧毁或搫溃的不死研究者与组织,用两只手指都数不完。在这其中,也不乏为了能够持续进行研究而追求不死肉体的狂热科学家。” 被称为〈救世执行者〉的她,紧盯着围绕在她眼前的敌人。 “头被击碎不会死?胸部被贯穿不会死?的确……跟前天比起来,现在的你们或许更不容易被杀死了。不过……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一定杀不死你们呢?” 到底要跨越多少生死关头,亲手埋葬多少不死者,才能说出这种话呢? 一瞬间,包围着她的不死者被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他们为了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感,又再度将杀气腾腾的身体向前倾,一步步地往她靠近。 “废话少——” “——比方说……” 少女对他们露出了毫不畏惧的笑容。 “如果你们全身……只剩下一块肉的话,还能够活着吗?” 她将两只手伸向矗立在地面上的钢铁杖,杖身随即发出了光芒。 “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哭泣吧——让其身躯一片不留、就连一粒细小粉尘也不存在——” 钢音呼喊般地开始吟诵之后,她的杖也发出了刺眼的光芒。态度轻佻的不死者们在看到这光芒后,刚才的悠然自得立刻消失了。 他们的模样,仿佛已经体认到在身为〈救世执行者〉的她面前,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不死者们在一阵慌乱过后,为了阻止钢音,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但是不死者们以手臂发动的所有攻击,全都被钢音所发出的光芒给“压制住”,彻底弹开了。 他们被弹开的四肢维持原本的气势朝地面刺去,砍倒了周遭的树木。这些攻击看起来很轻易就被钢音弹开,不过从周围的惨况,可以知道这股非人类所及的力量还是拥有不容小觑的破坏力。 然而,这些方才还在嘲笑轻视钢音的不死者们所发动的攻击,到头来没有一个能碰到钢音一丝一毫。 紧接着,钢音的吟诵也来到最后一部分。 “让死亡,回归死亡——〈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五道光线奔流而出。 压倒性的纯粹能量——散布于空间里的光之粒子,每一粒都散出慑人的压迫感。 ——光之浊流将不死的存在彻底灭绝。 “啊——啊——喔喔喔……——!” 不死者们从不像是喉咙的器官发出了不成声的呐喊,只是这临死的呼喊,也被光之狂潮逼退散去。 在这道能将所有事物毁灭的光芒面前,就连代表不死的象征、拥有接近无限再生力的存在,也会因为无法抗拒这股力量,只能接受被消灭的命运。 ——玖朗深刻地体认到他“原本”认为已经了解的事实。 与被称为不死者的邪魔歪道对峙并消灭了他们、名为钢音的这个存在。 还有如同她所说的,她究竟是属于“哪一遍”的存在。 他切身地感受到自己与她的立足点完全不同。 既然都已经了解到这点,应该会反过来害怕她才对。甚至该对眼前的情景感到震惊和恐惧才对。 ——但是他没有。 看到这种与现实相差甚远的景象,以 及惹眼地站在那里的钢音,玖朗不知为何非常明确地强烈想要待在她身边。 接下来虽然玖朗试图回想起什么,可是思绪却与视野一同被光之洪流淹没。 他的视线逐渐回复清晰,视野也宽阔起来。 并不是闭上了眼睛,而是接收超过身体所能负荷的光线才失去视觉的玖朗,视力渐渐与刚才跟着模糊的思绪一起复原了。 原先与他俩对峙的不死者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名少女还悠然地站在那刚猛的钢铁杖前方。 钢音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杖,缓缓地踏出步伐。 她稍微往前走了一会儿,只看到一颗不死者的头颅遗落在地面上。放眼望去,那些不死者们唯一仅存的,大概只剩这一部分。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们死而复生的人是谁?” 钢音以钢铁杖的前端指着他问道。这不是交易也不是商量,而是对即将灭亡的人提出的最后问题。 “哈哈哈哈……还真是个恐怖的小姑娘啊……” “……快说。” 少女无视不死者的轻佻回答,只是再度催促他说出答案。 而他的回覆是—— “好啊……到底是谁救了我们呢……?当然就是……正义的使者啰!” “——这样啊。” 钢音将钢铁杖的前端往前一压,就这么将不死者的面具与下面的头颅一起压碎了。 “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钢音低头看着依旧坐倒在地的玖朗,对他这么说道。 “虽然你要我小心一点……我却一步也动不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啦!” 玖朗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对,我猜,这应该也跟昨天一样,是跟‘那边’有关的事情吧?” “没错。因为必须跟你说明的事情增加了,所以原本想慢慢解释清楚的,但是……” 钢音往后朝这块土地的内侧、也就是他们的对面望去。察觉到她的视线,玖朗也跟着往同样的方向看。 在他们的眼前,原本是钢音家的那栋豪宅——如今豪迈地化为瓦砾。 “这实在是……” 眼前的状况根本不能以半毁来形容,本来应该是玄关的地方几乎被捣烂,所见之处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穿过去而造成极大的损害——看起来实在不是登门造访的时候。 “为了要铲除那五只不死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这下可麻烦了。” 钢音所施放的攻击,确实很难不波及位于正后方的建筑物。玖朗不知道以消灭不死者的代价来说,这样的损害到底值不值得。 只是这么说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钢音苦恼的样子。 于是玖朗便诚惶诚恐地举起手,说出了或许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但却能够稍微弥补眼前困境的提案。 “既然都这样了……要不要先来我家?” ◆ 一位少年就这样站着审视已经崩塌的房子。 黄昏的太阳有将近一半已落入地平线下,从这栋房子变成这副模样算来,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房子的外观看起来像是被压倒性的巨大力量所破坏,给人的印象和发生火灾或地震而引起的灾害又略为不同。 一般来说,人们若是看到崩塌成这样的建筑物,应该都会好奇地四下奔走,但这位少年却只是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惨况。 他相当仔细地观察着——简直就像是在推量破坏房子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从身高看来,少年大约才十岁出头,还是个相当年少的孩子,可是他看着房子的眼神与他的年龄不相符,感觉相当精明冷静。 “——略无。” 有个人朝站得直挺挺的少年背影呼唤道。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金发女性。她拥有清澈闪亮的金色长发以及端正的五官,是个具有异国——不,或许该说是有着“异世界”美貌的美女。她身上穿着以一片绢布制成的裙装,衣着相当简单朴素,却反而更突显她纯粹无垢的美貌。 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但除了她美丽的外表,她现在的姿态也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这名优雅高贵的女性,竟然用她纤细的手臂抱着一把巨型的“大剑”。 不过听到呼唤后转过头来看着这名女子的少年,对她这副模样却一点也不讶异。 “看来……〈救世执行者〉似乎已经离开这里了。” “一看就知道了,爱丽丝。” 这位女性四处张望着已经没有他人气息的周遭,同时将状况对少年报告,只是少年的反应显得不太领情。 刚才一直盯着房子看、被称为略无的少年转过头来后,便往女子站立的方向望去。 房子里没有半个人,当然那宽广的庭院也一样。 而那位美女所站立的地点,周围的地面则像是被什么给吹跑了一样,地表被削去了一大片。 地表被刨起的痕迹,干净俐落地往崩毁的屋子延伸而去。 “真不愧是背负了众多命运的存在……杂乱无章的不死者,其实跟一群活尸没什么两样吗?” 少年踩住滚到他脚边的白色碎片,那貌似是遮掩或覆盖什么东西的物品。 当少年轻轻地踩住它时,那碎片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身为‘降临于此的人’同时又是魔法师……拥有原型魔导人的完美纯洁血统之人——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要负责拯救世界了。” ——喀沙。 少年以脚尖拨弄了一下碎片,最后一脚踩下,碎片随即化为粉尘。 “这样的人生……一定很有趣吧?在她面前,世界只是衬托她的背景而已,其他人都是配角……这样一来,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时间经过多久,就算是英雄也无法成为主角。” 少年欣羡地自言自语。 “我说的没错吧——爱丽丝?” 他理所当然地向女子寻求纯粹的认同。 “……是啊。” 对于他的问题,女子不假思索地表示肯定,但她的表情却表现出一丝不确定。仿佛纯粹只是肯定少年说的话,与他所说的内容是什么没有任何关系。 少年看到女子这样的反应后一点也不在意,好像听到这样的答案就算满足了。他开始漫步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为了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的确很想将〈绝对睿智〉拿到手……没办法……看来只能请她本人提供协助了。”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既然她已经不在这里……” “不……我想我大概知道她会去哪……不过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先等等看吧。她一定会现身的——如果她是个聪明的正义使者,应该三两下就能找上门来。” 在少年的身后,女子与他相隔一步之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既然略无都这么说了……” “那么,在这段期间稍微调查一下‘他’好了……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只是单纯的互相认识吧?” 少年的脸上浮现天真无邪又兴致盎然的笑容,对着女子如此指示道。 第三章 无法抹灭的过去与今后的生存之道 ——事情演变成相当古怪的局面了。 玖朗一边用水壶烧着开水,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里是玖朗所住的单人套房。在刚才的攻击事件过后,虽然是玖朗毛遂自荐的提议,最后他还是带着钢音来到自己家了。 至于钢音呢,现在则是在浴室里冲澡,要将方才在战斗时沾到的沙尘冲洗干净。 不过稍微想一下,就会觉得在发生了这么多非现实的事情之后,把沙子冲掉这么简单的事反而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在钢音冲澡的期间,闲得发慌的玖朗——可能也是为了掩饰紧张的心情——决定来煮个咖啡。 虽然说是“煮”咖啡,其实也不过就是把热水加进即溶咖啡里罢了;所以他所做的动作并不单是“把水煮开”,而是像这样盯着水壶,观察水如何煮滚的过程。 在刚抵达时,玖朗看到钢音似乎因为身上沾了灰尘,犹豫着是否该踏进玖朗房间,于是他提出建议,让钢音借用自家浴室把灰尘洗掉。 钢音接受了这个提议,因此现在才会在他家洗澡,但是…… “……等等,那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建议吧……而且钢音同学看起来也不是很介意……” 他叮着从水底冒上来的气泡,自言自语地像在解释什么。 玖朗真的没有什么企图,也没有经过慎重的思考就对钢音提出了这个建议。但钢音答应这个提案,就代表她会在这间屋子里洗澡,当他发现这点时,玖朗开始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焦虑。 “我绝对没有什么下流的思想……”他一边说给自己听,一边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泡咖啡要用的热水上。 “——玖朗。” “啊!咦——?” 不知何时已经洗好澡的钢音就站在身后呼唤他,玖朗顿时感到惊慌失措。除了忽然被叫住所受到的骛吓,也对自己竟然能烧开水烧到如此浑然忘我感到震惊。 “对、对不起……我好像太过专心了——咦?”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转过头来回应。不过话才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停住,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惊讶……” 钢音似乎无法理解为何玖朗会出现这种反应,一脸讶异。 才刚洗完澡的她,给人一种娇嫩艳丽的感觉。 原本就丰润有光泽的黑色秀发现在饱含水气,再加上经过热水蒸腾后晶莹剔透的白色肌肤,看起来格外地诱人。 光是这样的情景,就足够让玖朗的内心一团混乱了,但玖朗之所以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并不单只因她这撩人的模样。 “嗯?啊,不好意思。因为裤子的尺寸不太合,所以没办法穿。” 钢音用手指着自己细瘦的腰身说道。 毕竟她也不是特地来玖朗家洗澡的,所以要进去浴室时,玖朗把衬衫和长裤借给没有换洗衣物的钢音。 看来钢音纤瘦苗条的身材与玖朗的长裤尺寸不合,她将挂在手臂上的长裤还给玖朗。 “谢谢你借我衬衫,这个就还你吧。” 钢音还给他的只有长裤,至于衬衫则被钢音拿去穿了。 虽然衬衫的尺寸也不合,不过与长裤不同,衬衫就算尺寸不合也不会滑下来,所以她还能穿。 换句话说,钢音现在身上只套着一件玖朗的衬衫。 “啊,谢谢你。” 玖朗接过折得相当整齐的长裤时,不知道为什么还道了声谢。 “嗯?” 钢音讶异地盯着明显慌了分寸的玖朗。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或该说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穿着在他人眼里看来会是什么感觉。 “呃……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就是……钢音同学……” 玖朗结结巴巴地对钢音说道。 他现在正在烦恼到底该移开视线好,或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好——结果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了。 “怎么了?” 看样子钢音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事实上,身材纤瘦的钢音如果套上男性尺寸的衬衫,下摆的长度大概会到大腿左右。硬要把它想成是一件连身短裙的话,倒也还说得过去,但要一个还算是正常高中生的玖朗这么想,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由于钢音身上穿的衬衫是白色的,所以能够依稀看见她的肌肤。接着很自然地会开始想像她包覆在衣物底下的纤细身躯。衬衫下方则是一双白细长腿,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玖朗第一次看到钢音时就对她一见钟情,视线常常会被她吸引住,而现在钢音的模样与以往不太相同,他便更加无法移开眼睛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大概是看到玖朗完全不回话,让钢音想起什么似地。她脸上讶异的表情逐渐转为不安,开始偷偷盯着玖朗的脸看。 摆出如此没有防备姿态的少女,她散发出来的魅力所造成的刺激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玖朗也明白钢音会像这样看他是在替他担心。察觉到钢音的关心之意,玖朗用力地握紧拳头,逼迫自己摒除心中的杂念。 玖朗将内心的情绪连同呼吸一起咽下。 “咖。” “……咖?” 接着他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为了向钢音表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声音。 “我在泡咖啡,你要喝吗……?” 玖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邀请钢音喝即溶咖啡。 “谢谢你。” 钢音接过咖啡,同时道了声谢。 玖朗将自己的那杯咖啡放在房间中央的桌上,弯腰往地上一坐。 至于钢音则是把眼前的床铺当作沙发坐了下来。 她的坐姿看起来同样充满让人心动的魅力,但玖朗尽可能地保持平静。或许是因为刚才他的胡思乱想引起钢音表现出多余的担心,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所以现在她坐下来稍作休息时,便散发出一股正经严肃的感觉,情绪变得有点紧绷。 玖朗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钢音;钢音也跟着他喝了一口,随后往玖朗的方向看。 “接下来——虽然和我原先料想的差距甚大……总之要先从哪里说起好呢?”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钢音便开始谈起刚才所发生的攻击事件。 “首先,刚才袭击我们——应该说是袭击我的家伙,是隶属于〈畏惧死亡的不死者〉这个组织的余党,这件事我确实有说过对吧?” 钢音在那场攻击事件中,将他们称为“前天才刚杀掉的家伙们”。 “如同那个名称所代表的意思一样,他们……〈畏惧死亡的不死者〉这个结社寻求人类最单纯的欲望——追求着‘不死’。他们所使用的也是〈幻想的根源〉这种真正的奇迹,脱离常识的范畴,与常理背道而驰,行走在非正规的道路上……” 钢音在讲解的同时也补充说道,这世界有许多组织或团体使用“力量”来达成各种欲望、梦想或是野心。 “前天啊……” 玖朗下意识地说出这个时间点,同时再度想起那个日子所代表的意义。钢音击溃〈畏惧死亡的不死者〉的那一天——自己被钢音救了一命的日子。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时,原本四散的线索就全部都串连起来了。他隐约察觉钢音与不死者之间那段意义不明的对谈,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关。 “没错,那天降临在你身上、贯穿了你的身体上让你遭遇许多倒楣事的原因,那正是——” 钢音承认所有的事情 都互相有关联,同时开口说出了原因: “——〈绝对容智〉。” 这个词汇从她口中说出。 而后她停了下来,等到玖朗在脑中将这个单字彻底咀嚼、消化后,才告诉他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绝对容智〉……那是我在午休时跟你说明过、贯穿你身体的奇迹……〈幻想的根源〉的名称。而施展这个奇迹并让它显现出来的,就是〈畏惧死亡的不死者〉。” “……那就是以我为牺牲品所发动的‘奇迹’吗?”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奇迹便是那天让钢音救了玖朗一命、进而导致他们两人相遇的“原因”了。 “是的。〈畏惧死亡的不死者〉在同样类型的结社中算是规模较小的组织,不是能够引发这种大事件的集团。他们在偶然之下获得‘秘法’,能够显现出〈绝对睿智〉这种高阶奇迹,而且还实际施行了——不过,在他们完全成功之前,就被我击溃了。” 钢音如此说着,最后还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让人听了有点发毛的话。 “刚才我和他们的对话你有听到吧?如果有的话,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在他们进行仪式的时候,我攻进他们的本部并将它毁了……但其中有一位不死者带着还在施行中的〈绝对睿智〉逃走。 虽然我追踪到他的下落,顺利地解决掉他,可是寄宿在不死者身上的〈绝对睿智〉即使失去身为媒介的施术者,也已经无法停止发动。当带着它逃跑的不死者死亡后,〈绝对睿智〉便离开他的身体,寻找可以让它继续发动的对象——” “——然后准确地射中了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类的我。”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跟玖朗那个差点被当成梦、有点模糊的记忆连接在一起了。 “……原来是这样啊。” 玖朗恍然大悟地说着,同时再次回想刚才钢音说的话,努力思考其中的内容。接着他停顿了一下,转而询问贯穿自己身体的奇迹〈绝对睿智〉的事情。 “钢音同学,我记得你应该有说过那个东西本身是无害的对吧……但它毕竟是那些家伙要找的东西不是吗?那个叫〈绝对睿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玖朗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他并不是怀疑午休时从钢音那里听来的事情。不过那可是为了寻求不死而偏离正道、变得不成人样的家伙们想要的东西,实在无法让人相信那是完全无害的。 对于玖朗的疑问,钢音依旧维持同样的表情回答道: “那是贤者的真理……是最上层的知识。” “最上层的……知识?” “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世界所发生的各种不可思议现象,都是以前从另一个世界‘降临于此’的,没错吧?那个时候坠落到这里的外来者——位于他们甚至是其他人之上的贤者,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也持续不断地追求真理……据说在他临终之前,他终于到达了可称为绝对真理的‘睿智’。已经到达‘睿智’的他,对这世上所有事物彻底理解、通晓一切。获得真理的贤者将这份‘睿智’流传后世,但不是传给特定的人,也没有记载在任何书籍文件中……他用一种自创的方法,将这东西永远保存了下来——” 钢音似乎话中有话。 那个方法不会因为继承者死亡而失传,也不会因为记载的物体损坏或劣化而流失。 玖朗想起了当时那名不死者所说的跟〈绝对容智〉有关的内容。 “我记得他有说过什么……仿造轮回转生运作之类的。” “没错。贤者能够随意藉情使用通晓万物的知识,创造一个跟灵魂一样可以不断轮回转生、经由世界本身傅承下去的知识……‘流浪的资讯群’。 那就是〈绝对睿智〉。 这些资讯将会不断地重复集合和分散的过程。大约每经过一百年,便会在条件吻合的个体上以大脑为媒介显现,并随着该媒介的死亡再度散去。在重复生与死的过程中,知识本身不会消失也不会灭绝……就跟被囚禁在轮迎中的灵魂一样。” “不断转生的知识……” “总之,因为〈绝对睿智〉是仿造轮迎转生的奇迹,不死者们会想拿到这个知识也很正常——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把看透万物的睿智用在这种地方到底算不算高尚啦。他们所施行的秘法,就是将随机产生的〈绝对睿智〉的共同特质——也就是‘转生’的部分,强制性地在特定的对象上触发。虽然不死者想拿到〈绝对睿智〉,但〈绝对睿智〉失去了转生这项特质的话,剩下的也只是资讯和知识而已,本身几乎是完全没有危险性的。” “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人滥用这个莫名其妙的睿智,就不会有事情啰?” 钢音将具穿玖朗身体的〈绝对睿智〉的真相告诉他,玖朗勉强跟上这个话题,专注地听着。当他正为了试图理解这些与常识脱节的事情而努力思考时,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其实,我现在根本不觉得自己拥有了你所说的那些知识耶……” “当时我不就跟他们说过了吗?〈绝对睿智〉已经烟消云散。可能是转生的对象不符合条件,也可能是因为原本玖朗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真正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但〈绝对睿智〉并没有显现在你身上……对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其实玖朗你还是搞懂了许多事情不是吗?” 钢音以一种似乎已经预料到一切的模样对玖朗问道。当然玖朗就如同自己所说的一样,根本没有任何自觉。 “不过这样也好。能够被选为睿智显现媒介的人——简单来说,持有睿智的人在历史上除了被当成伟人之外,还有很多是被当作怪人或是狂人来看待呢。” 虽然钢音否认〈绝对睿智〉会造成危险,但她仍轻描淡写地带着微笑表示——纵然只是知识的集合,也有可能会引起非常强大的力量。 依照玖朗自己的感觉,以及钢音观察玖朗身体状况的结果,看来就跟她所说的一样,这个“不断转生的知识”又再度四处流浪去了。 “比起这件事,为什么那些家伙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再次出现,这才是问题所在。” 看着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的玖朗,钢音收起笑容回复原先的表情,再度露出锐利的眼神。 “你是说前天应该已经被你打败了的那些人?” 玖朗回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她确实说过自己在前天铲除了不死结社〈畏惧死亡的不死者〉,而且将全部的成员都消灭了。 竟然一个人就将那种组织给……不过刚才玖朗见识到了钢音的力量,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而且先前出现的那些不死者,也承认钢音曾经杀死过他们。 “到底是谁出手科助他们……不,应该说是插手管这件事吧!他的目的,大概就是——” “——是〈绝对睿智〉……没错吧?” 玖朗刻意用开朗的口气接在钢音后面说着。从他方才听到的这些事情来推测,唯一能够当成目标的也只有那个了。 “‘真的非常抱歉,但其实事情并不如你们所想得那么顺利’——就算我们这么说了,对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玖朗无奈地将他所推测的结果说出来。 “嗯 因为他们已经确实发动了这个奇迹,当然无法接受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会失败——而且也不愿意相信吧!” 通晓万物之贤者的智慧——虽然说起来好像没什么实感,不过只要拿到手,应该会产生超乎想像的价值吧。 “原本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不,是明明已经结束了,却有人插手……看来有必要再去那个组织的基地一趟。” 钢音 将手抵在嘴边喃喃说着,似乎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接着她收起了正在深入思索什么事情的表情,转而看向玖朗。 “对方应该不知道〈绝对睿智〉到底在哪、到底会以什么形式发动显现出来吧……光是这样或许就该说是幸运了。” 钢音像是为了让玖朗放心似地看着他说道。 尽管不知道介入此事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能确定今天那些袭击玖朗他们的不死者,的确是为了〈绝对睿智〉而来。若对方的目的是〈绝对睿智〉,那它最后发动的场所对那些人来说就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这真是太倒楣了。”玖朗喃喃自语道。 “那个……晚餐要怎么办呢?” 玖朗一边收拾着喝完的咖啡杯,一边对钢音问道。 “怎么办?什么意思?” 钢音则反问他这个疑问所代表的意义。 “因为时间也差不多了,想问问钢音同学今天要怎么解决晚餐。” “啊——原来如此。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钢音正准备站起来时,却被玖朗给制止了。 “不不,我自己是无所谓,但如果钢音同学你今天要住下来的话,我在想是否该去买我们两个要吃的晚餐,所以才跟你确认的。不过虽说是晚餐,也只是便利商店的便当之类的东西而已啦!” 现在时间早已过了傍晚时分。尽管以钢音会住下来为前提问她好像不太对,可是都已经知道她家变成怎样的惨状,也不可能跟她说“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虽然玖朗认为,即使她想回去那个已经接近半毁的家,现在大概也没办法,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带着确认的口气询问她。 “是说……你就这么过来住没问题吗?你家里的人……” “……这点你不用担心。只有我一个人住在那里。” 玖朗不自觉地带着担心的神情询问,却得到钢音一派轻松的回应。纵然钢音回话时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玖朗却总觉得那带有一丝寂寞的味道。 “——我知道了。那我就去附近的便利商店随便买点什么回来。” 为了掩饰自己从钢音的表情中读出了这层意思,玖朗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 “虽然我已经独居三年了,对家事还是不太擅长,这点还得请你多多包涵。” 玖朗一面披上外出用的夹克,一面对钢音解释他出门买晚饭的理由。 “也就是说,你不是上了高中才开始一个人住啰?” 钢音环视率单调的房间问道。这个房间只放着生活所需的最基本用品,会给人才刚搬进来的印象也无可厚非。 但玖朗所居住的这三年来,这房间几乎都是维持这样的状态。 “因为家里有点事情,所以才这样。” “家里?” 玖朗简单地以一句话解释原因后,钢音带着疑问复诵了一遍。他看出钢音脸上那正在思索的表情,又补充说道: “没有啦,那不是什么值得认真思考的事情。就是他们已经不在了而已。” 他干脆直接地表明了家里的“事情”,接着说了句“那就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家”便出门了。 ◆ ——不加牛奶,只放一颗方糖。 留在房间里的钢音又另外冲了一杯咖啡。 接着再度坐回床上。 “……让他操了奇怪的心呢。” 她环视着玖朗的房间,自言自语道。 方才玖朗会这么快就结束两人之间的对话,应该是不想让她觉得问错问题的缘故吧,也因此他才会故作轻快地出门——钢音如此解读玖朗的举动。 她一边思考玖朗的事情,同时再次观察起这只有一个人居住的房间。不管怎么看,玖朗的房间的确相当单调无趣。 说好听一点是简洁大方,但这间房子并不是基于这种理念或品味去摆设的。 或许还能稍微看出一点有人在此生活的杂乱感,不过这感觉本身也相当稀薄,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奇妙的生活空间罢了。 虽说从一个人的房间便能得知他的行事作风,可是这种情况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就算看了,这房间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对生存的渴望几乎等于零。 当钢音想到这里,便停止了环视房间的目光。 她觉得在主人不在的时候观察他的房间,而且还思考着这种事情,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兴趣。 钢音将视线落在她手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回想方才对玖朗说明的事情。 ——其实那件事就算不跟玖朗说明,原本也不要紧的。 钢音感觉自己锐利的双眼似乎又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寻求不死的结社〈畏惧死亡的不死者〉已被钢音亲手彻底毁灭,而以玖朗的身体作为媒介显现的〈绝对睿智〉也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样,事情其实都已经结束。至于玖朗,只要将她的力量借放在他身上,度过这一个星期就没事了。 现在没有任何组织在追着她,也没有什么她必须要铲除的组织或是地下活动。对玖朗来说,这方法不算最好,但总之只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原本只打算告诉玖朗一些预防用的知识,像是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境,以及简单的自卫方法而已。 ——其实原本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但现在可以确定有个想加害他们的人存在了。 回想起来,昨天她和玖朗在公园时——就是那个攻击自己的怪物出现时——或许应该更保持警戒才对。 “伙伴吗……” 钢音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她在心里再一次地重复这个词汇,从嘴里漏出带有自嘲意思的笑声。 她伸手拉出覆盖在衬衫之下、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 她将挂在那条链子上、凝聚了制作者巧思的装饰品放在自己掌中。看起来跟送给玖朗的“剑型十字架”有点类似。 只是那和交给玖朗的不同,是设计成仿造杖的形状。 钢音带着决心紧握那个坠饰。 “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这是独自奋战了十年的少女,心中常存的想法。 少女有必须孤独战斗下去的理由——那是一个誓言。 “那是我一个人——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 ◆ “所以,你明天会去他们的根据地看看啰?” 玖朗将宝特瓶里的水喝光,对钢音问道。他已经吃完自己随意买的便当了。 为了买晚餐而出门的玖朗,回来时两只手都提着装得满满的袋子。 因为不知道钢音想吃什么,每样都随便拿了一点,累积起来的分量大概足够两人吃好几天。午休时看到钢音吃饭的样子,还多余地想她该不会三餐都只吃那种果冻饮料……因此玖朗也买了类似的东西。不过钢音似乎没注意到玖朗这没什么作用的贴心,结果从这堆食物山中选了跟玖朗一样的便当吃。 那大约有一小袋子的果冻饮料,在钢音拿了普通便当的瞬间被玖朗默默地收起来,直接贡献给空荡荡的冷藏库深处。 “是啊,那是我下一处目的地。” 钢音也跟着拿起饭后的红茶,如此答道。 “……我跟〈绝对睿智〉接触的地点是这附近的公园,也就是说,他们的据点离这里不会太远啰?” “嗯,对啊。虽然位于郊外,但还是在这个市内,说起来也不算太远。” 在他们这一来一往的问答之后,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沉默。钢音并不是很清楚玖朗为何要问这件事。 “ ……呃,那个,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玖朗以带有敬意的语气向钢音问道。因为钢音坐在床上而玖朗坐在地上,所以视线也会忍不住往上看。 钢音听见这个问题后,总算理解玖朗为何要问这么多了。 他之所以问出那些问题不是为了避开危险,而是在表示他想要继续参与下去。 钢音抬起头来思索着,接着再度看向玖朗。 “……嗯,这样也好。如果你待在离我比较近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我也比较好处理。” 她答应了玖朗的要求。 “不过,真的有必要特地这样吗?” 钢音脸上的细眉稍稍下垂,露出困扰的表情看着玖朗。 “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总不能放着让你一个人去……大概是因为这样吧?” 玖朗对钢音如此答道,也再度承认他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感到迷惑。 他们两人约定好明天的行程后,对话告一段落,房间里的气氛也放松了下来。 在这样的氛围中,钢音再度对玖朗说道: “玖朗——不好意思,刚才你还特地顾虑到我的心情……那个……谢谢你。” 钢音大概是觉得自己太不细心了,于是为玖朗出门买晚餐前的那段对话向他道谢。 “刚才?喔,我要出门时所说的话吗?没有啦,那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玖朗露出了有点困扰的表情,接着开始解释不需要太过在意这件事。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也没什么好震惊的。领养我的亲戚待我不错……不过我上国中以后,还是请他们让我离开家一个人住,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比较轻松自在。” 玖朗跟往常一样——看起来像是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沉重,刻意用比平常还轻快的语气说道。 “——” “……呃.怎么了,钢音同学?” 玖朗发现钢音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僵硬,看起来宛如被什么东西给刺中。 “啊!对不起……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个意外……” 她像是被玖朗的话所牵引才这么说的。 “……嗯?咦,钢音同单也知道十年前在那条街上发生的爆炸意外吗?” 钢音像是为了确认般,将玖朗所说的“十年前过往”与那件爆炸意外连结在一起,向玖朗询问。虽然道极联想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玖朗不知为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便仍旧以轻松的语气回答她。 “他们的确被卷入了那起事故。我好像从那时候开始,运气好像就不是很好,不过我自己倒是逃过一劫。” 玖朗不是很能够接受旁边的人以“悲惨事件的受害者”的态度来面对他。“虽然不敢提到这个话题,却觉得很好奇”——周遭人身上传来的那种奇妙反应,反而会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更不用说玖朗对这件事情的感觉并不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认为他应该感到非常悲痛,或是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不是被诅咒了等等。 “……对不起,擅自问了你的私事。” 钢音带着歉意对玖朗说道。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同情、怜悯或是安慰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好奇才问的,感觉是在思考更加严肃的事。 “才没这回事呢,钢音同学对我感兴趣是很光荣的事情。” 面对态度显得可亲的钢音,玖朗开玩笑似地回答她。 “玖朗……我想你还是不要对我太过好奇会比较好。” 但钢音冷淡地如此回道——脸上带着莫名寂寞的表情。 ◆ 钢音醒来后,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她对自己竟然睡得比想像中还熟这点感到些许的讶异。 她稍微移动一下视线,感觉到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房间的阳光。她也确认了放在枕头旁的闹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比闹钟预定响起的时刻还要早很多。 但钢音对这个时间点感到很满意,她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视线扫过房间内,在床铺对面的角落——不过因为是单人套房,所以其实也没隔得这么远——看到玖朗就这么睡在随意铺好的棉被上。 想起昨晚的对话,她忍不住露出苦笑。 钢音认为玖朗是房间的主人,理所当然应该睡在床上,可是玖朗很顽固地怎么样都不肯答应。 最后玖朗拿出了放在壁橱里整整三年,却一次也没用过的棉被,将它铺在地上当成自己睡觉的地方。 “……该说他很有绅士风度吗?” 钢音无声地离开床铺,安静地开始整理仪容。 她解开扣子,将披在身上的衬衫脱去,旁边的全身镜映照出她裸露着肌肤的身影。 她的身躯相当纤细柔软,完全无法想像她战斗的模样会是如何。她拿起放在旁边的个人衣物,将它们一一穿上身。 制服虽然无法清洗,但脏污和灰尘已经被仔细地清除干净。 她穿上学校指定的衬衫,扣上钮扣。当她正要穿上裙子时,看到镜中的自己,钢音的目光停了下来。 “…………!” 尽管下摆长度不同,不过她现在总算察觉到自己在这之前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钢音摸着自己的嘴角,稍微思考了一下。她终于了解为什么昨天玖朗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自然,还会刻意移开视线了。 “……应该还好吧?” 因为之前穿的是尺寸较大的衬衫,要说短也的确挺短,可是下摆的长度足够遮掩了——钢音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一个人低语着。 但钢音很清楚自己的脸颊红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心动,于是她将这种心情当作没出现过,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她刻意灵敏又流畅地移动身体——好掩饰自己的心。 她只需穿上衣服稍作打扮,所以一开始动作,过没多久就已经准备好了。换好衣服之后将仪容推理完毕,就算完成了。 最后钢音伸展自己的背部藉此提神。 而后她放轻脚步,尽是不发出声音地来到玖朗旁边,跪下来看着他的脸。 她确定玖朗睡得相当深沉。纵使身体不至于过度操劳,但昨天所发生的事以及那些说明,想必会让他的思绪相当疲惫吧。 钢音伸出手掌,遮蔽似地放在他紧闭的眼睛上。她收敛心神,令自己的感觉从碰触玖朗的指尖延伸出去。 她确认过自己借给玖朗的力量的状态后,同时也藉由这股力量来读取玖朗本身的“存在”状况。 ——没有问题,很正常。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确认这件事。接着她透过互相连结的感觉动了一点“小手脚”。 她对玖朗体内的钢音“力量”发出了“让他好好休息”的命令。玖朗的身体遵从这股已经同化的力量,让他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 “……这说不定会让你上学迟到,先跟你说声抱歉了。” 钢音出声对睡着的玖朗道歉。虽然彼此距离相当靠近,玖朗却连动也不动地沉睡着。 她为了确认玖朗是否有反应,缓慢地低下头来。 跟她将力量分给即将死亡的玖朗一样的行为——钢音亲吻了他。 这是为了比用手触碰的方式更深入地确认玖朗的状态,并且活化他的灵魂。如果能以这个状态好好休息,他的灵魂也会更快复原。 与即将亲吻玖朗时一样,在结束之后她缓慢地移开嘴唇。 钢音再自然不过地以指尖触碰自己的嘴唇。以指尖抚摸着自己的唇。 ——明明这 根本不算什么。 即使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快。 她只是因为这件事有其必要性所以才做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尽管钢音想这么认为,她的心却听不进去。 她的行为明明就跟那个雨天相同——明明相同,可是如今她的所作所为却使她感觉胸口热了起来。 她无法像之前无视害羞的感觉一样忽视它。她无法否认自己心中拥有一种连她也无法确定的感情。 “……玖朗。” 她喃喃念出他的名字。 不过钢音最后依旧把这份感情轻轻甩去,像让跟自己不相称的东西离开掌心。 钢音安静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然后在门前,再次对自己爽约一事向玖朗道歉。 “对不起,今天我会一个人去,一个人解决这件事。” 那是她自己的信念——要独自奋战下去的誓言。 “玖朗——你不要……再被牵扯进来了。” 其实她是第二次来到这间房间。 在那个雨天,将一度面临死亡的玖朗带回这里的人就是她。 她以为那天应该是他俩运气最糟也是最初的相遇。 但其实不是。 其实不是第一次。 她知道不是这样——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知道了。 她只是把它想成是这样罢了。 没错,那是她——第二次与他相遇。 “再见了,玖朗。” 第四章 <凿穿叛乱神颅骨之杖>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钢音来到一座“废墟”。 位于市区边缘、一个永远施工中的设施——那正是〈畏惧死亡的不死者〉的大本营。不知道他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选择这里,但建筑到一半就被放置不管的地方不会引起他人注意,以不会有限制这点来说,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场所。 这里四周都被未开发的森林所包围,也没有定期行驶的交通工具,现在看来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有人想开发这块地,或许当初的计划规模大到是要连周围区块也一起开发吧。 这么充满大自然气息的地方,大概也没人觉得会有谁不经许可特地跑来。 甚至连“没事不会到这里来”的感觉也没有,因为这里看起来根本无事可做。 就连钢音也认为,自己不会有再踏进这里的一天。 她移开已经生锈的工地围栏,走进这栋中止建设的歪曲建筑。接着穿过门口,朝入口大厅前进。 因为天花板还未完工,阳光就像穿过树叶的缝隙一般照进大厅中。 钢音走进大厅中央后环视四周。 这个大厅不但尚未完工,还处于半毁的状态。 那不是经历漫长时间才出现的劣化,而是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钢音还能想起这个大厅被破坏之前的样子。毕竟这个大厅现在会成为这种状态,就是两天前她和不死者们之间的战斗所造成的。 她一边寻探周遭的气息,同时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时她的确屠杀了将近二十四只疑似不死者的东西。 使用〈幻想的根源〉作为生命基础来达到“不死”,在那边的世界是相当广为人知的方法。把〈幻想的根源〉当作化命的“核心机关”来使用,运用这般能量获得无限的寿命和强韧的再生能力,这种手法和一般人所想像的不死,在印象上似乎还挺吻合的。 但钢音很了解该如何杀死这种不死者。 核心机关大部分都位于心脏或是脑的位置,只要能破坏那部位,他们就会马上毁灭。 跟人类只要被刀子刺中就会死一样,他们也会死亡。 扣掉从钢音手中脱逃的那一个,剩下的二十三个核心机关,便是在这里被粉碎掉——她确实已经杀死他们才对。 想到这里,钢音再次确定自己并没有漏杀任何一个不死者。 就算只有一点线索也好……当她正以搜索的目光查看时,在她的视野内出现了某个东西。 因为那东西和这个地方的气氛实在太相似了,有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 “早安,大姊。” 从天花板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也照射不到的阴暗瓦砾堆中,坐着一位少年。他似乎等了一段时间才被钢音发现,恭敬地向她打招呼。 钢音马上摆出警戒的姿态。 那是个看起来大约十岁出头、给人清爽印象的少年。他打招呼时,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举止也相当有礼。 从他的外表和给人的印象来看,的确不像什么危险分子。 不过,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少年。 事实上,在少年映入钢音视野的那个瞬间之前,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也就是说,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那代表少年轻易地突破了钢音的警戒网,所以才能够坐在那个地方。 “——你是谁?” 钢音单刀直入地对少年问道。 “对喔,要先自我介绍才行。我是草那岐略无。至于这位则是我的随从爱丽丝。” 少年从瓦砾上轻盈地跳下来,表示自己名叫略无,同时也顺便介绍了某位人物。在钢音对他露出狐疑的眼神之前,被略无提到的人竟已站在那儿了。 “我是爱丽丝·维维菲尔,初次见面,你好。” 在距离略无跳下来的位置大约一步的地方,站着一位女子。她穿着淡色系的服装,是个金发碧眼的异国美女,不过她站立的姿态给人一种轻飘飘、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位名叫爱丽丝的女子,光是站在那就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拥有一种如梦似幻而且超脱现实的美貌。 只是钢音注意到的并不是那连女性也会被吸引的美。她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点上。 这位女子纤细的两手正抱着一柄巨大的剑。 “现在该来介绍你啰……〈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 少年开玩笑似地将钢音的姓名与别称都说了出口。 “……看来你对我的事情还挺清楚的嘛?” 钢音将视线转回少年身上,如此回道。她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带有一丝锐利。 “这样的话——不好意思,能请你多说一点你们的事情吗?” 钢音的手紧握住脖子上的“杖型十字架”。 接着她将那只手一挥,钢铁杖〈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便出现了。 少年见状,却像是在意料之中似地,没有一丝动摇。他将右手往空中伸出,爱丽丝察觉到略无的意图,走近他的身边,将大剑握柄往他的方向递去。 接着略无握住了剑柄,将那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剑,从抱在爱丽丝怀里的剑鞘中抽出。 清澈锐利的剑身显露而出,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说的也是,我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斩断末日者〉。” 略无轻轻地挥动了两、三下大剑,对钢音答道: “——我是与你相似之人。背负着拯救世界使命之人。” 少年带着笑容如此说着。 天真无邪——而且傲慢的笑容。 钢音随即将钢铁杖往前伸去,在刹那之间,那把杖猛烈撞上了大剑。 “叩!”伴随着冲击的力道,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少年毫不犹豫地抢先发动攻击。 只有一直身处战场的人才能判断得出来,这是代表战斗开始的讯号,钢音察觉到了这点。 一股完全无法想像是由一个矮小少年所制造出来的压迫感,沿着钢铁杖传了过来。长期遭受日晒的水泥地无法负担这压力,以钢音的脚下为中心开始龟裂。 “——喝!” 钢音注入更多气力,水泥地随即因为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而粉碎了。她奋力将少年的剑挡开,顺势挥动钢铁杖。 但她并不只是挥动而已,钢铁杖发出光芒,隐含着奇迹的威力。不过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迎击钢音的杖,他在空中调整持剑的架式,再度朝钢音发动攻势。 他们之间的激烈冲突产生了如同爆炸般的巨响,同时也互相抵销对方的威力。 由于冲击的余波,他们两人的距离也拉开了。 “——是你给予这里的余党……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不死者‘力量’吧!” 钢音对少年如此断言道: “我还想说给予他们能替代核心机关力量的到底是什么家伙呢……原来如此,足够供应五个个体的奇迹之力——那把大剑不是属于这世界的东西……看来你拥有强大的〈幻想的根源〉呢!” 对于说出感叹之言的钢音,少年并没有回答,只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对了,执行者小姐,〈绝对睿智〉到底在哪里?” “——你也在寻找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可惜……它最后还是失败了,只能等待下次转生的时刻到来——只是不知道还要等几十年呢!” 面对少年的追问,钢音带着讽刺的口气否定其存在。 但出乎意料地,少年竟然爽快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样啊……如果能拿到它的话会比较方便就是了。不过若是这样也没办法,接下来只好用你来找乐 子了。” 略无摆出像是感到无奈的姿态,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 钢音带着怒气大声喊着,再度质问他刚才已经问过的问题。 他虽然帮助了不死者,但听到无法得到〈绝对睿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可惜或是留恋的态度。钢音无法理解他的目的以及行动的原因。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身上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是与你相似的存在。” 少年并没有被钢音尖锐的质问所震慑住,维持毫不惧怕的表情,再度说出了跟刚才相同的回答。 “你难道不曾认为——世界应该比现在更加开阔?” 少年像在发牢骚似地开始说道: “为了被分为这边世界和那边世界、无忧无虑生活着的人,现在有一群人正在背后奋力战斗。不过那些奋战的人却必须在世界的阴影下生存,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不太对吗?” 他似乎为了展现自己的不满,举起大剑朝空中劈去。或许是受到余波影响,在大剑前方的水泥地,沿着他挥舞的轨道出现了一条大裂痕。 “你不觉得这种力量无法被认同的生活方式,让人难以忍受吗?没有任何赞赏,也不曾给予任何回报——却还要求别人的拯救,真是太自私了。” 少年诉说着对这个世界的怨言,听起来跟他的外表相当不合。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想创造一个更宽阔平坦的世界呢?” “你的意思,是你想创造一个彼此更没有差别的世界?” 钢音将〈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前端指向略无。钢铁杖吸取充满这个空间的光,朝着杖的前端压缩凝聚。 “怒吼吧——〈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钢音没有一丝迟疑地放出了光芒,发出没有任何迷惑和犹豫的一击。 凝聚在这一击之中的力量,与她之前一次杀死五个不死者时的强度相同;但力量没有分散出去,全部集中于瞬间一击,攻击密度却是当时完全无法比拟。 连不死者也能杀死、让尘土回归尘土的一击——本该是如此。 不过那道“光”被中断了。 带有毁灭性力量的闪光,被少年一口气砍成两段。 残余的光芒射出几道闪光和光点便四散而去,其所碰触到的目标都被一一消灭击飞。集中在一起的力量被解放后,仍旧无庸置疑地展现它应该拥有的威力。 只是遭她锁定的少年却依然拿着大剑,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什么——!?” 钢音顿时哑口无言。 她这一击是认同对手实力所发动的。她计算对方不可能轻松地一次就闪过,也想过他或许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应付她。没想到少年竟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这么简单地斩断她放出的光芒。 略无像在做暖身动作似地,举起大剑在空中挥了几下,仿佛是故意让钢音也能确实看到这一幕。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杀死真正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对钢音说出了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的话。 “若是你再不认真一点跟我打,可是会输得很惨喔!知道了吗,救世主姊姊?” ◆ ——玖朗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虽然他似乎陷入了连梦也没作的深沉睡眠中,但现在自己的意识却好像被突然敲醒一样,在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 玖朗视线恍惚地盯着天花板。 因为不是被任何外力所唤醒,所以现在房间里不只没有闹钟的声音,连其他的声响也没有,相当安静。 可是他的心脏有如被什么给吓醒了一样,可以感觉到强烈的脉动。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思路和感觉才终于追得上瞬间觉醒的脑袋。当他终于完全清醒后,看向天花板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只是这原本应该看得很习惯的天花板,现在却有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玖朗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平常睡的床,而是房间的某个角落。接着才又想起昨晚的对话,以及钢音来到自己房间这件事。 他猛然抬起上半身。 明明钢音睡在这间房间,竟然还能够如此熟睡,玖朗轻轻地感叹着这样的自己。他习惯性地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由于闹钟没有响,他下意识地认为时间应该还早,可是时钟显示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嗯——?” 照这时间来看,就算现在马上出发去学校,也绝对会迟到。他反射性地往钢音所睡的床望去,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踪影,只有整理得相当干净整洁的空床铺。 他瞬间以为自己被无情地抛下了,紧接着在床边发现钢音的书包。 玖朗最后还是先站起身来将整个房子看过一遍,不过像这种一个人独居的套房,不太可能没注意到有另一个人在。 这间房间现在只剩下玖朗一个人。 玖朗已经醒来了,可是因为无法掌握现在的情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完全睡醒。当他移动了几次视线,便了解自己所认知的情况并没有错。 他确定昨天钢音睡在这间房子里,以及现在这个时间去学校肯定迟到了。这种时候钢音人不在房间——因为书包还在,也很难认为她是去上学。 她去了某个地方。 这么一想,所得到的就是——她去哪了? “对啊,她到底去哪了?” 玖朗缓缓地思考着,一边往床铺靠近。 接着他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昨天钢音说她要去的地方——玖朗也应该一起去的地方。 “——敌人的根据地。” 当他一说出这句话,便感觉到脑袋传来一阵刺痛。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弯下来倒在床上。 让他倒下的并不是疼痛。就像启动了什么讯号似地,玖朗突然被一阵睡意袭击,全身无力地瘫倒下来。 “这是……” 这股睡意仿佛是从体内深处传来的欲望。玖朗感觉到自己丝毫没有抵抗地再度陷入深眠。 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的过程中,他所思考的不只是突如其来强烈嗜睡的原因,还有自己为何会这么不自然地惊醒。 ——这么说来,从他像是被打醒一样地自睡梦中惊醒以后,就觉得不太对劲。 ——好像有个东西在摇动自己的身体。 当他思考到这里时,他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与往常不同。 现在有个人将一部分的力量分给了这个身体……? 若是如此,那这是否代表那个“谁”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那个“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玖朗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中——此时他的脑里正好想着那个少女的脸。 ◆ “咳——啊!” 钢音输了。 她弯着膝盖倒在地上,只用手腕支撑自己的身体。而〈凿穿叛神颅骨之杖〉——钢铁之杖则从她的手中脱离,掉落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面。 在那把掉落于地上的钢铁杖前方,站着几乎没有受伤的少年,他将大剑扛在肩上,游刃有余地站在那儿。 钢音现在深刻地体会到自己与少年之间压倒性的实力差距。而且她也知道现在自己依然活着,只因少年那甚至不能说是大发慈悲的一时兴起。 她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凄惨。 “呜、啊——可恶……” “这样就没啦……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略无失望地说着,一边朝 钢音走近。 “完全看不出来这就是〈救世执行者〉……背负着拯救世界命运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吧?没错,就好像——就好像你没有使出全力一样。” 略无好像看透了什么,觉得很有趣似地对钢音说道。 他这句话让钢音屏住了呼吸。 接着略无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矢上玖朗。” 钢音感觉到自己吞下了刚才停住的那一口气,让它再度回归肺部。 吞咽的声音从喉咙泄漏而出。 “执行者钢音……你其实很有名。你那令人恐惧的传说和另一个称号〈救世执行者〉一同被世人流传着。听说拥有这个称号的人物孑然一身,将在眼前的有害之物尽数铲灭,排除所有的障碍。当执行者施展救世之力时,总是将她周遭的所有事物视为敌人——仿佛将所有的存在以及全世界都当作敌人一样。 在她的左手上有着能埋葬一切的魔炮〈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而右手则持有能斩杀万物的剑刃〈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能将所有的战场一刀两断并且焚烧殆尽。” 略无仔细地叙述着恐怖的〈救世执行者〉传说。接着在他以明了这一切的姿态,对钢音提出了疑问。 “看来你似乎把剑忘在哪里了呢!”——他这么说。 他这句挑衅的话让钢音激动地想让自己站起来。 “不要——对他出手!” 但略无却像在踢球似地将钢音踹到一边。 “我才不过提了一下,你这个〈救世执行者〉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吧?我什么都还没做耶!” 少年的话听起来就好像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一样。 就算被人踢飞,摔倒在地上,钢音依旧奋力地试图站起来。 “你这么讨厌将他人牵扯进来吗——或许这么说比较好吧……你就这么在意在那个时候存活下来的人吗?” “——!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啊啊,看你那反应,应该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啰?那个人便是在你印象非常深刻的事件中存活下来的人。” “——!你到底知道多少!” “哎呀,看来你的确察觉到了喔?他呀,可是对你而言意义重大的事件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呢!” 经由钢音的反应确认了事实,略无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钢音知道自己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脸上的表情相当苦涩又扭曲。 “我对他本身是没什么兴趣,但对‘剑’有点兴趣。原来如此……很可惜地,如果这样的话,你可能又会再次无法拯救他呢!” “你这家伙……你想做什么!” 钢音一边喘着气一边奋力地怒吼。 对于她的问题,少年思索了一下,便直接回答道: “看来你也不太在乎面子嘛!我呢……曾经拯救过世界。好像从我一出生在这世上就拥有这种命运。我被‘圣剑’选上,在跟这里不同的世界冒险,打倒‘魔王’,拯救了世界。那真的是非常愉快的事情。但是……也只有这么一次而已。看来我并不像你,拥有能不断拯救世界的命运。” 想起当时的往事,他仿佛正在享受那时所得到的快乐似地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希望世界能变得更有趣啊!变成充满梦想、希望和冒险的幻想世界!” 而那大概会是个伴随着痛苦、绝望和混乱的世界。 “为了这个目的,我想请你让我使用你那救世主的血统——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幻想的根源〉的纯粹血统。” 少年单纯直接地说出了他荒唐无稽的梦想。 “我啊,想让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陷入疯狂呢!” ◆ 当玖朗再度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了。 他似乎是直接以膝盖落地、身体趴在床上的姿势睡着的。尽管是这么勉强的姿势,但他却像充饱了电一样,觉得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活力。 不过他清醒过来的意识随即想起自己睡着前的情况。 “——钢音同学!” 他仔细地查看周围的情况,房间里果然没有半个人——只看得到照射进屋里的阳光逐渐染上夕阳色彩。 他用手确认钢音放在床边的书包。 “……看来是没有回来过。” 现在的状况以及玖朗自己的身体异状,到底代表钢音出了什么事情?这让玖朗感到相当不安。要说是推测也真的只是推测,可是玖朗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推测是对的。 他坐立难安地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仪容,然后当他正准备出门时,门铃响了起来。 “——!” 玖朗就这么直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钢音同——!” 他不自觉地将自己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不过察觉到映照在他眼前的人影后便闭上嘴巴。 “……我该说‘真可惜’吗?” 穿着制服的真抚站在他的房间前方,表情看来有些不太高兴,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突然被人叫错名字的关系。 “真抚啊……那个,怎么了?” 玖朗将按铃者不是钢音的失落感藏起,对真抚问道。不只是为了转移焦点,他也想知道真抚为何会来他家找他。 “你还是一样让人白白操心……因为你无故跷课,打手机也联络不到人,总之我身为你的青梅竹马,还是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了。” 真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开口抱怨着。 “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变成那样了。” 玖朗想到现在的时间后也明白了。他完全没注意到,但他确实就如真抚所说的无故缺席。 虽然他没确认手机,不过上面想必有真抚传来的讯息。 他是没什么干劲,却没有跷过课——虽然说,这单纯是因为除了去学校以外,他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看来真抚是担心玖朗无缘无故没来上课,也联络不上人,才会放学后顺路过来看看。 “抱歉,我睡过头了。” 纵使是基于无法抗拒的因素才变成这样,玖朗还是对替他担心的真抚这么说道。听起来像开玩笑,但的确是事实,玖朗真心地向她道歉。真抚会像这样子特地跑来他家找他,也只有以前玖朗刚开始一个人住时,因为玖朗实在太没干劲了,所以硬是把他拉到道馆去。他的脑里稍稍浮现那时的情况。 “你真的是……” 尽管她觉得玖朗的解释听起来实在是太烂了,她也知道玖朗态度相当认真,因此就算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还有,你刚才那一声是怎样?睡昏头了吗?” 真抚硬是用嘲讽的语气逼问玖朗。话说得不太好听,倒是很符合她关心人的方式,由于彼此很熟了,所以他感觉得到她的贴心。 于是玖朗满脸抱歉地再度对真抚表示歉意。 “对不起,真抚。” 真抚看起来不太了解玖朗是为了什么才跟她道歉,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他是在为接下来要做的无理举动谢罪。 “我不去追她不行。” 他这么说完后便合起双掌,并对真抚一鞠躬,然后就这样从她身边经过,冲了出去。 ——他感觉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何谓日常。到目前为止所度过的那些丝毫不以为意的日子,现在就存在于此。 可是玖朗没有抓住那个他原本能碰触到的日常。 因为她——并不在那个日常之中。 或许还有更好的做法,但玖朗笨拙地将那些选择一把推开,向前奔去。 他边跑边担心着她的安 危。 他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身心。 “钢音同学……!” 这么无力的自己却在担心他认为是无敌的钢音,玖朗觉得这说不定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论他在心中堆叠多少能够放心的理由,还是无法消除这份不安。 ——他紧握南钢音送给他的“剑型十字架”。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问她这到底是什么啊!” ——“放学后见。那时候我会再跟你说明那个十字架的事情……” 他想到当时她在屋顶上对他说的话。 昨天放学后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搁着没说。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个十字架就仿佛护身符一样。 ◆ 玖朗急急忙忙地往钢音的房子跑去。 “早知道会这样……应该先跟她问清楚详细位置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爬上石阶,一边抱怨着。 钢音前往的地方,应该就是昨天说到的不死者们的根据地。但他只听她说那是在不远处的郊外,没有问她详细的地点在哪。 “会被称为〈谜幻的美丽才女〉也是因为这点吧?” 这么说来,这是玖朗上高中后第一次跷课。 而他随即想到,钢音会有这种别称的理由,就是因为她很少来学校,能见到她的人也很少。 大概没人想得到〈谜幻的美丽才女〉不常来学校的理由——既非体弱多病,也非家庭因素,而是为了解决危险事件。 自从她离开玖朗家后已经超过半天,既然她没有回玖朗的房间,那更不可能是去学校之类的地方。 在不知道根据地位置的情况下,玖朗只好先来到可能性比较高的钢音家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间别有风情的房子呢……” 尽管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他还是自言自语地赞叹道。 他脚下踏着石板路,朝着别有一番雅致但现在已经半毁的宅邸前进。这里的景象和昨天残留在他记忆里的样子丝毫未变。 放眼望去,这里似乎不像有人。 “感且好像一下子走进死胡同了……没办法,虽然对钢音同学有些抱歉,但或许能在房子里找到一些线索……” 玖朗站在屋子前方,中央玄关因为昨天钢音的攻击崩毁了,因此他试着寻找其他能进入房子的方法。 说是这么说,其要打破窗户进去感觉也不太恰当,最后他依旧决定踏过残破的玄关进入。当玖朗正思考着这件事时,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人,于是便回头往后看。 “钢音同——” 他反射性地呼唤钢音的名字,但转过头后,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陌生的美女。 玖朗以原本的姿势转过身来,紧张地摆出戒备的姿态。 眼前的美人的确会让人移不开视线,不过抱着一柄大剑的模样不管谁看到都会提高警觉吧。 “你就是矢上玖朗吧?” 这位女性对保持沉默盯着自己看的玖朗念出了他的名字。 她那染上夕阳色彩的金发随风摇曳着。 与她优雅美丽的形象相反地,玖朗绷紧了自己的意识。 “的确是我没错——请问你又是哪位呢?” 对方会呼唤名字来询问他,就表示她知道自己是谁。就算是被一个美女叫住,现在也不是该高兴的时候。 “她是爱丽丝——而我是略无。” 他听见了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 在美女所在的位置另一头——也就是石阶的顶端,出现了一位少年。 美女与少年的组合——要说不协调也的确很不协调。若是平常看来可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危险,但现在这样的组合无助于缓和气氛。 “——这里可是别人家的庭院,请问你们有什么事?还是说你们是钢音同学认识的人?” 他为了掩饰紧张的情绪,放松嘴角的线条同时对他们问道——可是玖朗故作悠闲的表情在听到少年的回答时瞬间冻结了。 “认识的人啊……说的也对,我们刚刚才跟她见过面喔!你看,这就是证据。” 少年这么说着,将他手里那把钢铁杖朝玖朗丢去。 “——什么?” 那把杖对玖朗来说,己经是烙印在脑海里无法抹灭的存在。 她——钢音总是握将它、挥舞着它,跟一个纤细的少女不太帽配,外型狂野的钢铁杖。 它在地上弹跳两三次,发出低沉的撞击声,接着便化为光子碎裂四散了。 “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个……!”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刚刚还跟她在一起,就暂时跟她借来用了。” 玖朗很清楚,这把杖并不是说借就能借的东西。他对这把杖唯一的印象,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对她出手、悠然地握着钢铁杖的钢音。 “与其用说的,不如直接拿给你看,我以为这样比较能让你了解状况……所以这下子你懂了吗?” 少年恭敬有礼地确认玖朗是否能够理解。 “……会懂才怪!” 他的话中流露出一股怒气。 他真的——什么都搞不懂。 不知道这位少年是谁,也不知道钢音怎么了——因为他的意识拒绝理解,所以他完全搞不懂。 而且他就是不喜欢少年那庄敬有礼到令人厌恶的口气。 大概是因为不管少年说话的方式再怎么端正恭敬,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礼貌之下隐藏着目中无人的轻视。 “这样啊——那就只好让你明白我的立场了。” “钢音同学到底怎么了——!” ——沙! 在玖朗体内响起了肌肉被撕裂的声音。 “不认直一点……可是会死喔?” 这句话听起来仿佛近在咫尺。 原本应该离他有数公尺远的少年突然近在玖朗眼前,手上拿着应该被美女抱在怀中的大剑。 ——血液从喉咙深处逆流而上。 而那把大剑已经顺势朝他挥舞过去。 剑刃就像拂过玖朗胸膛似地划了下去。 清澈锐利的刀身喷洒出赤红的鲜血,在空中飞舞形成一道殷红的弧线。 玖朗迟疑了一会儿,才终于理解自己被砍了。 伤口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深,但失血以及砍杀所造成的冲击,使玖朗无力地跪伏在少年面前。 “搞……什么啊!” 他带着莫名其妙的疑惑挤出声音对少年问道。 而少年则对刚才的行径完全不以为意,看着跪在地上的玖朗。 “你从执行者钢音那里得到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不是吗?快点让我见识见识吧!” 少年的言下之意,似乎在说他要找的其实不是玖朗本人。 “执行者?tiamat……?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玖朗压抑着蔓延自己全身的疼痛,对少年说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词语提出疑问。 “真是的,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都像这样理所当然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呢……” 他也同时抱怨着这几天累积下来的不满。 只不过少年似乎对玖朗表现出来的无知不太满意,用冷淡的眼神俯看着玖朗。他巧妙地用大剑扫过玖朗撑在地上的左手,他的手腕因此被弹开。剧痛使玖朗失去平衡,脸部直接撞击地面。 “……看样子不是在开玩笑啊?” 少年看着狼狈地趴在地面上的玖朗,相当没趣地喃喃说道: “她应该也很不甘心吧……不但输了,而且你 这个祸首还这么无力……她为什么要把力量给你呢——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啊!” 虽然现在全身痛苦不已,玖朗却没听漏少年所说的话。 玖朗并不在意被别人说自己很无力。可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应该是无敌的少女会惨败,而且原因还是他——而他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你说……我是原因?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应该知道你能够存活下来,是因为获得了她的力量吧?所以当然地,她也就失去这一部分的力量。” 真要说起来是很简单的减法——理所当然的道理。 “她分给你的力量就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应该握在对抗邪恶、扶持正道的〈救世执行者〉右手上——能斩杀万物的剑刃。” 少年这么说着,仿佛是为了让玖朗理解钢音给他的力量究竟具有多少价值。 “对她来说这就等于失去了一只手臂。因为她很强——所以呢,野蛮的怪物或是不完全的不死者之类大概都不算什么。不过若是面对真正的强者,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他说到这里便呼地吐出一口气,停顿了一下。 “如果对手还是像我这种——跟她站在同样立足点的存在……” 他状似得意地说出结论后,轻松地扛起几乎与他身高一样长的大剑。 “太让我失望了……看来也该落幕了。接下来还有一些必须用到‘纯洁血统者’的事情要做。” 少年的口中透露出叹息之意,他动起自己的手,打算让这一切结束。 玖朗的心中燃起一把闷火。 与疼痛或是性命的危机毫无关系地——觉得一肚子火。 “什么叫……我的运气很差……啊!” 他勉强挤出仿佛呻吟般的声音。就像要说给自己听一样。 这般怒火跟他对少年直接向钢音出手的愤慨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没用的自己让他感到羞愧。 ——他气自己粗心,居然没有察觉钢音交给自己的东西究竟有多重要。 ——他更无法忍受让帮他这么多的钢音遭受危险的人,竟然是自己。 如果能即刻归还的话,就算自己会死,他也想将力量还给她。 我在那时候就应该死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因为我在那时希望我能活下去。 所以她才硬是从鬼门关前把我救回来。 ——为了达成我的愿望,她不惜舍身犯险: 他想就这么死去。 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不能白白浪费钢音的力量就这么死去。他必须做点什么——向来没什么动力、只是虚度日子的玖朗,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渴望。 ——他看到一把剑。 不是气焰嚣张的少年所拿的大剑。玖朗的脸颊沾染到地面上的脏污,他看到眼前落下了一把“剑”。 “那是……” 他无意识地移动自己的手。那是在不知不觉中从衣服里滑落而出的“剑型十字架”。 玖朗紧紧握住钢音送给他的十字架。 ——在那一瞬间,他灵光一闪,察觉到“剑型十字架”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如果你想使用的话,的确是可以用我借给你的资质,施展被称为‘降临于此的奇迹’的魔法。” 钢音曾经说过,如果玖朗想的话,他也能像她一样使用奇迹。她大概打算放学后教他如何自保吧。 而这个十字架就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媒介之类的。 他将意识集中在手里紧握的十字架上。 当初玖朗看到这个十字型的饰品时,很直接地觉得它是被做成剑的形状,被这个饰品的设计给吸引住。 那个时候,他莫名地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直到现在,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我曾经看过那把剑。) 那是那天钢音亲吻他之前刺在他身上的剑。事到如今,他总算理解那样的行为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那才是她的力量。 她并不单纯是把它刺进玖朗的身体,而是要将力量注入玖朗的体内。 当他察觉到这点时,那把剑的“存在”在玖朗体内与十字架产生了共鸣。 钢音交给他的剑之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他一想到这里,便感觉全身血液似乎瞬间往紧握住十字架的右掌集中。 ——“只要你还拥有那股力量,就得不断地……永远地战斗下去。你应该——不希望变成这样吧?” 当时他没能回答钢音那理所当然的问题。 ——但是现在的话……! 他有种自己所有存在都集中在右手上的错觉——而那即为力量。 错觉将集结成实。 ——灵魂则化为利剑。 少年的大剑带有终结性命的意涵,没有丝毫迟疑地挥下。 充满杀意的大剑——被剑身弹开。 “——哦?” 少年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在他察觉到发生什么事后,露出了相当愉快的笑容。 玖朗则利用这般弹开的力道站起身来。 “……让你久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整自己的架势。 用意识去感觉自己手上握着的剑,确认其存在。 仿佛把“剑型十字架”的形象具体呈现出来一样,出现了一把剑柄和剑身都有着美丽装饰的“剑”。 “那就是能斩杀万物的剑刃——〈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吗?” 少年啧啧称奇地打量着玖朗所拿的剑。 玖朗用左手压住胸膛上的伤口,举起〈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这是……她托付给我的力量。” 他深刻地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下定决心要贯彻它。 少年只看了他一眼,再度举起大剑。 “来吧——这样就行了吧?开始——” 玖朗高声喊着踏出脚步。 “结果程度也不过如此嘛!” 少年以残酷冷静的声音说道。 玖朗连同压住胸口的左腕再次被大剑划过。 玖朗连举需剑的右手都还没动,回过神来已经吃了对方一击。 “你难道以为自己会突然变成英雄吗?” 少年宛如要在士气高昂的玖朗心上泼泥水似地说着。 尽管玖朗奋力地硬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少年只抽回刚才挥出的手臂,以水平的方向继续朝玖朗砍去。 “别用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眼神看我行不行?你的确是拿出了剑……是很厉害没错,但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嘛?” 因为冲击而倒下的玖朗依旧瞪着少年,少年则像是要让对方理解似地说着: “你……并不是她——你并不是〈救世执行者〉。一看就知道了……‘啊啊,只不过是拿出了剑然后握着它而已’这样的感觉。这样子是无法和我对打的。” 接着少年如此宣示道: “你无法战胜背负着真正命运的英雄。” 少年踢飞了倒在地上的玖朗手里所握着的剑。 那把剑在地面滑行,最后撞上房子的墙壁,宛若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光之粒子,如雾般散尽。 玖朗只能狼狈地趴伏在地上,任共摆布地看着这一幕。 想提振士气站起来﹒却又回到跟刚才同样的状态。 “……可、恶……” 因为失血的影响,玖朗没办法好好说话。 但他依旧移 动身体试图再站起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似乎感到一丝同情的少年蹲了下来窥有着玖朗的脸。 “你就这么拚命地想帮助那个人吗?” 少年好像很惊讶地对玖朗问了这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问题。 “……这是……当然的吧?” 玖朗以带着强烈意志的眼光,代替自已难以发出声音的回答。 听到玖朗的答覆后,少年回以一笑,简单扼要地将他准备要说的事情告诉他: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她不值得你这样做——对你来说不值得。” “……你说……什么?这种事情……” ——根本不可能。 玖朗自己最清楚他对钢音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可是少年依然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对玖朗问道: “矢上玖朗——你因为被十年前发生在这个城市的爆炸事故波及,失去了家人对吧?” 少年单刀直入地谈起了玖朗的过去。 “新开幕的购物中心……爆炸以及火灾就是在那里发生的。庆幸的是跟事件规模比起来,受害者人数并不多,但这也只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幸的是在那之中有个家庭因为来不及逃生而受害身亡。事故原因据说是设备的缺失以及运气不好,不过其实并非如此。那并不是意外事故——是住在我们这边的人引起的事件。” “——什么?” 玖朗这么说着。 他虽然觉得很震惊,却也同时混杂了怀疑这件事是否可信的思绪。 “这种事情……想必你也无法直接说‘喔,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就相信了吧?而且……” 而且就算那是事实,也跟钢音没有关系。 “——如果那是针对钢音个人而引起的攻击事件呢?” 察觉到玖朗的想法,少年这么说道。不单是回答了他的怀疑,还直接告诉他就是这么一回事。 “——” 玖朗完全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是针对钢音个人而引起的攻击事件呢? 少年所说的话一字一字地在玖朗心中重复播放。他思考着那些发音和言语的意义,并且也理解了,可是他无法掌握这整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 “那个事故正是当天在那里发生的壮烈战斗所引发的余波——你能逃过一劫真是太好了。” 少年语带讽刺地说完后,便伸直了膝盖,仿佛事情已经说完般地站了起来。 “你的运气很好。但……对于你的家人我深表遗憾。” 少年对玖朗说着表示惋惜的言词,不过声音根本听不出任何感情。 “这下子你知道了吧?她不值得你救的意思——对你来说她不具有这种价值,也没有理由。” 思考无法整合。 玖朗不知道该怎么思考才好。 可能是看到玖朗的样子,少年像是要替他说出真心话似地问道: “你对她……九季冢钢音——感到憎恨吧?” 一听到立场这么明确的话,玖朗反而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我要——” 他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用力地紧握自己的手掌。 剑型十字架早就从他的手中掉落,如今已不在他的手里。玖朗只是试着抓住自己灌注在手里的意念,将空荡的手掌紧紧握住。 “将你——” 这句话是说给不在这里的某个人听的。 他无声地呐喊着,在这瞬间——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就……再见了。” 从远方——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少年的声音。 对所有的事情丝毫不介意,连夺走人命的意义也不去理解般的声音。 听不见心脏的跳动声。 因为在剑穿过身体时,心脏就被破坏了。 血液大量流出的同时,意识好像也跟着溶解似地,思绪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明明上次快死掉的时候可以脑中一片空白。) 玖朗努力维持愈来愈稀薄的意识,一边继续思考着。 (啊啊……可恶。) 他以目前来说相当宝贵的意识抱怨着。 (我想活下去……) 他试着对没有力量的身体施加力气,想当然地还是只能面对自己无法动弹的现实。 (我想存活下去……想获救啊……) 出血量这么大,心脏也己经被破坏了。接下来不管怎么样也撑不了太久,这点玖朗自己也很清楚。 他知道自己会死,而且还知道这死期——来得令人感到害怕地快。 但他还是要继续抗拒。 就算这个目的不可能达成—— 就算再走一步就会力量用尽—— 现在的自己,无法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停止前进—— 但只剩下意识是无法摆脱死亡的,就算对原本就不存在感情的世界控诉它的无情,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奋力死撑的意识也到达极限,一眨眼便坠落消逝在世界上。 那代表矢上玖朗这个存在已经消失了。 这是他——若是以他的认知来说的话——第二次迎接死亡。 ——玖朗死了。 第五章 就算无人怀抱任何希望 如果不看照片的话,他已经无法回想起父母亲的脸了。 虽然他不觉得父亲是工作狂,但父亲总是很晚回家,所以责备自己的永远都是母亲。 为了弥补平常不太见到面的遗憾,周日父亲常常带家人出门。 而事情发生在父母和他——全家一起出门前往新开幕的购物中心那天。 父亲买了玩具给他。 母亲总会以不要太宠小孩为由阻止父亲,不过在那天也只说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就答应了。 所以对少年来说,那是很开心的一天。 在年幼的玖朗心里,那原会是个非常愉快的一天—— 那是父母决定吃完饭就回去,站在用餐楼层入口讨论要去哪家餐厅的时候。 年纪还小的玖朗静不下来,在该楼层喧闹着。 正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好像听到了很大的爆炸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听到,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冲击便到达整个楼层,朝年幼的玖朗身体袭来,夺走了他的知觉。 等他之后恢复意识,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改变了。 营造出悠闲气氛的装潢以及新落成的入口都变成一堆瓦砾。 室内照明被打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照亮边缘的燃烧火焰。 类似警报器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奇怪的声响。 看来应该是火焰让空气产生晃动,而瓦砾也形成隔音的墙壁,所以音调才会变得扭曲吧。 玖朗理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后,直觉自己现在正处于相当绝望的状态。 ——他出不去。 有一道瓦砾堆起的山挡在玖朗周围。 而玖朗的身后则躺着他的双亲。 当玖朗发现他们的身影时,他的喉咙颤抖着大喊出声。 明明只要冲过去马上就可以到达父母的身边,他却反而放慢了速度朝他们缓缓靠近。 父亲像是要掩护母亲似地抱住她,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下半身被瓦砾砸得面目全非,胸口被飞过来的钢筋穿透,他们两人都是这样的惨状。 呼吸早已停止,血液滴落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玖朗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的鞋子踩到地上的一摊血。 很不可思议的是玖朗一点也不觉得这代表着“死亡”——说不定是感情的浊流让他不去理解这便是所谓的“死”。 或许是他的生存本能怕他会因此失去最后的理性吧? 但他知道“这个”已经不是他的父母了。 玖朗的心一点一滴地染上绝望。 玖朗弯下膝盖,在原本是他双亲的物体旁边抬头看向“天空”。 他当然看不到真正的天空,即将崩塌的水泥天花板飞舞着火星点点。 那座瓦砾堆成的小山让玖朗所在的空间得以暂时阻止火舌的侵略。 不过也只是暂时逃过一劫罢了。 那只是让他不会一下子就被烧死,像在玩弄他的救赎。 在清醒过来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玖朗突然失去力气,感觉到自己摊倒在地上。 他沉入血泊之中,全身都被血液浸透。 在意识逐渐变得稀薄的过程中,玖朗最后抬头看到的是一点也不宽广的天空。 他没有放弃也没有绝望,单纯觉得“自己要死了”。 然后他就只是盯着阴暗又象征终结的天空—— 闭上了他的眼睛——他的意识。 ——这就是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如此认为。 从那之后的整整十年中,一直到此时玖朗都是这么认为—— 那不是什么面对死亡的觉悟,而是察觉到自己的死期并阖上双眼罢了。接着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 ——他搞不懂。 那时自己应该只有死路一条才对。为什么自己逃过一劫?为什么自己活下来了?他搞不懂这点。 他感觉到的不是存活下来的安心和喜悦,也没有莫名其妙被意外波及的愤怒和悲伤。 唯一有的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异样感。 原本应该死掉的……却活了下来。他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所以原本应该死掉的自己才会存活下来。 但是—— 本因不存在的记忆还有后续。埋没于灵魂最底层的过去,因为存在被摧毁而显现出来。 唤醒了在这十年里他一直想不起来的记忆。 天空裂开了。 天花板被切成两半,瓦砾也被吹飞。 耸立在四周、仿佛将全世界都覆盖住的瓦砾墙,如同纸屑般地飞走消失了。 接着是一位宛如天使的少女缓缓地翩然降落。 玖朗试着用他已经快消失的意识,去理解这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象。 他朦胧的视线捕捉到少女的身影。 那是个年纪不大、感觉跟玖朗差不多岁数的少女。 披散于她背部的黑色长发因为高温的空气而跃动着,在她的背上翩翩起舞。 她穿着成套的靛青色制服外套以及百褶裙,身上披着一件看起来像是长袍的衣物。 她的两手上则拿着跟她不太相称的东西——不,或许不管由谁来拿都很不相称。 左手是钢铁杖,右手则是一柄美丽的剑——在她的手里拿着如此荒谬的物品。 飘然降落于此的少女仿佛巡察似地环视四周。 她将手里的剑一挥,在她远处的瓦砾便在剑压下应声碎裂;当她挥动钢铁杖,熊熊燃烧的 火焰也熄灭了。 这位少女的视线在她看向玖朗所在位置时停住了。 她缓缓地朝玖朗这儿走过来。 看起来像是发现了玖朗以及原本是玖朗双亲的物体存在。 少女靠近倒在地上的玖朗,来到他的眼前。 她蹲了下来,身子往前倾,看了看玖朗被埋在瓦砾堆中的双亲,接着转而往玖朗的方向看。 玖朗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少女的脸。 宛如幻觉一般的少女虽然感觉还很年幼,却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她端正的五官显露出没有一丝动摇的表情,不过比较像是她正压抑自己的感情才会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仿佛她正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似地。 少女跪了下来将剑放下,朝玖朗伸出她的手。 她把手掌贴在玖朗的脸颊上。 这股温暖的触感让玖朗获得了慰藉,接着玖朗就在此时闭上了双眼。 美丽少女的身影残存在他的眼睑下。 ——那是十年后再度出现的少女。 ◆ “你醒过来了吗?” 当他睁开眼睛时,耳边传来美女叫醒他的声音。 跟他还有点迷糊的眼神直接对上的是一个金发美女的脸庞。温柔美丽的碧眼正盯着玖朗的脸看。 从映照在他眼里的景象和他头底下传来的触感,玖朗得知自己现在正枕在她的膝盖上。 “你是……爱丽丝?” 他从依旧昏昏沉沉的思绪中抓出了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站在少年身边、拿着一把大剑的女性名字。 “——!” 当他将名字说出口后,思绪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四散的记忆与玖朗的思考相互连结,开始试图理解现在的情况。 首先是对躺在立场敌对的人膝盖上这件事产生危机感,但他接下来便对能作出如此思考的“自己”感到困惑。 因为在他回想 起来的记忆中,并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存在。 玖朗已经—— “我已经——死了才对吧……” 矢上玖朗已经死了。 玖朗自己对于这点可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 在那个少年的剑下,他的心脏被破坏——将生命力一滴不剩地挤出之后便死亡了。 他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前。 虽然衣服被血弄脏了,身体却连一点小伤也没有。 玖朗站起身来活动四肢,检查自己身体的状况。看来不只没有什么性命危险,连疼痛或是一点不对劲的感觉都没有。 “果然是活过来了呢!” 声音再度传来,让他想起自己现在还位于那个女子的身旁。 爱丽丝以温和的表情面对着玖朗。 虽然没有感到敌意,玖朗还是摆出了警戒的姿态。而后他开始思考自己身体会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跟她有关,偷偷窥视着她。 “你……” 当他正打算跟她说话时,爱丽丝随即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没有做喔——当然略无也是。” 察觉到玖朗的揣测,她也说出了那位少年的名字,否认这件事与他们之间的关联性。 玖朗才刚要开口便遭受挫折,原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也硬生生卡住了。 他原先还以为有那么一点机会能知道自己存活下来的理由,现在却又再度失去了线索,但是—— “等等……你刚刚说了‘果然’对吧?而且看起来像在等我醒来一样,明明不管怎么想我都应该已经死透了才对……这样你还能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吗?” 他很自然地提高了音量。 他并不是在责备她,反而比较像是向她要求。 只是对于玖朗表示渴求的声音,她以优美的声调坚决地加以否定。 “是的。这件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联。” 玖朗屏住了气息,可是她接下来的话让玖朗更难理解了。 “虽然如此,我一直觉得你好像会复活,结果看来是猜中了——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原因全部都是你身体造成的。” 爱丽丝对玖朗表示,寻求解答的玖朗自己才是问题的答案所在。 “我……就是原因?” “在你的身上……曾经寄宿着〈绝对睿智〉对吧?” 玖朗被她这么一问,顿时哑口无言。 但爱丽丝光是看到他的反应,就似乎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绝对睿智〉本身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感兴趣的事情了……不过预料之外的启动和显现看来在你的身上造成了影响……也就是附加在〈绝对睿智〉上,为了能在世界毁灭之前继续维持其存在的那个功能。” 玖朗听到这段话后,想起了之前从钢音那里听来关于〈绝对睿智〉这个奇迹的说明。 〈绝对睿智〉——那是不断流传的知识。 “仿造轮回转生来运作的秘法。” 从玖朗口中流泄而出的话,刚好与爱丽丝所说的相互重合。 爱丽丝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继续说道: “这种性质的残渣附着在你的身体中。你死了,然后又复活了……不,是再次获得生命——应该这样说才对吧?” 她这么告诉玖朗后便缓慢地站起身子。 接着她简短地扣呼了一句“那么,就此告辞了”,便打算离开这里。 “慢——慢着!” 玖朗叫住了突然打算离开的爱丽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他这么问时,爱丽丝又再度转过身来面对玖朗。 “我只是在你即将死亡之前看到你的灵魂出现波动,觉得有点在意,想确认那到底代表什么涵义。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我也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而现在我已经确认完了,所以我该回到他的身边……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爱丽丝这么说道,拒绝与玖朗产生关联。 “——!我被杀而且还活了过来……啊啊!这件事现在怎样都好啦!只是,钢音现在人在哪里……那个小鬼到底想做什么!” 玖朗在忍无可忍下,不顾一切地对温和表示否定的爱丽丝说道。 玖朗将自己为何复活的原因暂时抛至脑后,只追问她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钢音的情况。 爱丽丝露出似乎觉得很疑惑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才对玖朗说道: “你知道了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这声音对玖朗来说,仿佛是给逃避残酷现实的他下达一个悲哀的宣告。 “这……这还用说吗!我要——” “你己经没有任何必须做的事情了。” 她接续玖朗的话,将他原本要说的台词全盘否定。 “这件事情已经与你无关了。〈绝对睿智〉看来并不在你体内,只剩下那个附加功能的残渣罢了……能看透世界尽头的睿智已经烟消云散了吧。连那仅有的残渣,也因为你现在的复活而离开你身体。我先前所感觉到的灵魂波动也消失了。 我们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把你常成目标。而且你也被略无打倒,还被杀死。你就算赶去,也没有任何你能做的事情。你现在还能活着只是偶然运气好。 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做的事。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强迫你行动了。” 爱丽丝只是淡淡地告诉玖朗他没有必要去,也不应该去。接着在最后告诉玖朗他应该远离的理由: “九季冢钢音——她不希望你死。” 玖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略无想将你牵扯进来这件事表现得非常坚决——非常坚决地否定,而且对此感到恐惧。 过去她使你被那场意外牵连并失去父母,所以对你有罪恶感。九季冢钢音这个人从那次意外发生后,似乎便尽量与周遭的人疏远,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威胁和危机。她拥有着能让她这么乱来的绝对之力……至于这是幸福或是不幸,我们暂且不谈。 然后过了十年,她又再次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很凑巧地,那个人就是在那次事件中存活下来的你。” 爱丽丝像在替钢音解释她的心情似地对玖朗说道: “她希望你能活下去。” 爱丽丝以始终带着一股悲伤的眼睛再度看向玖朗。 这是钢音她的意志——这就是爱丽丝对玖朗所传达的东西。 玖朗动也不动地听着爱丽丝说的话。而他在听完了这些话后,依旧呆立在原地。 他曾表示“拯救钢音”是他的行动原理,这件事却被人劈头挡下了。 他自己也曾经一度被敌人杀死。那少年是个能毫不犹豫地斩杀玖朗的人物,拥有可随意对抗任何困境的察觉力和力量。 若是再度面对少年,很有可能只是白白送死——不,应该真的会变成那样吧。 但这不应该是玖朗感到恐惧的原因。 因为玖朗已经发誓过,即使如此,他也想为了帮助钢音而行动。 可是,如果钢音并不这么希望的话——如果这只会让她伤心,那他该怎么办呢? “这或许是非常残酷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原本应该是不必要的,所以只要顺其自然让它过去就好。” 爱丽丝察觉到玖朗脸上苦涩的表情,对他说出表示安慰的话语。 “你本应是个与我们这边没有任何接点的存在。只要在这里抽身,迎接你的就是平凡的日常生活。一天、两天、一周……数个月后,你或许会觉得后悔,但这感觉总有一天会随风消逝。只要 不去想它,就会再也想不起来。” 爱丽丝再次对玖朗报以微笑,接着恭敬地向他鞠了个躬。 “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定没问题的。或许是你现在的情绪很激昂,所以才会无法作出判断。不过到底哪种选择才正确,已经很明显了。 人类无法选择没有理由的事情,能够承受没有理由的事情本身就不合理。若非无可奈何抑或被逼迫,是不可能接受它的——不会有人主动去接受不合理的事情。” “——这种事情……!” “请你好好休息一晚吧。这样即使你不去选择,所有的一切也会终结。” 玖朗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只能用像要对爱丽丝辩解什么似地眼神看着她。 他出声呼唤打算离开的爱丽丝。 但他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于是便问起与爱丽丝自己有关的事情。 “你难道……也拥有这种无可奈何的命运吗?” 爱丽丝已经转身背对玖朗。在她只将脸转过来时,伸手挽起了飘扬在空中的金发。 这时隐约可石见她有着如叶片般尖细的耳朵。 那很明显是与人类不同的构造,不过玖朗也因此得知自己为何会在她身上看到不同于人类的美貌。 “略无是从别的世界前来拯救我故乡亚尔夫海姆的勇者大人。 我是圣剑〈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的侍从。我的宿命就是即使在那个人拯救了世界之后也会继续侍奉他。” 她对玖朗如此说明自己的存在。 “告辞——” “她——钢音同学……在哪……” 虽然玖朗已不抱希望,但还是努力从口中挤出声音询问。 没想到爱丽丝竟若无其事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在市区外围那个兴建中断的废墟里。” 而她会这么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仿佛在表示即使他知道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的意思代表玖朗不是因为不知道地点所以无法去——而是玖朗根本不会去。 “那么,再会了。” 最后她说出了告别的话语。 在这之后便只剩玖朗一人留在那儿。 他被卷进这么荒唐莫名的事件中,却还是活了下来。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喜悦或是安心。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痛苦——这对玖朗来说是不允许展现出来的情绪。 不知道经过多长的时间,他只是一直盯着虚无的空气看。 接着玖朗开始移动脚步。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钢音家的庭院内。 他一边想着自己或许不会再来这里了,一边踏着石阶往下走,离开了这里。 ◆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前。 该说是回家的本能吗?他那无意识的脚步似乎自然地选择了回家的那条路。 ——“请你好好休息一晚吧。” 他想起了这句话。虽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从周遭的景色可以看出早就已经过了黄昏。 稍微犹豫一下后,玖朗决定走进公寓里。只要走进自己的房间,无视所有的事情往床上一躺,一切就会结束,就可以回归日常生活才对。 “——玖朗!” 这时,他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声音。 他的身体像被弹了一下似地随即转头往后看。 在他眼前出现的是真抚的身影。 “……真抚。” 确认了眼前的人影后他这么说道。听到自己仿佛大失所望的声音,让他心里察觉自己是在期待些什么。 至于接收了他这么消沉回应的当事人,心情当然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玖朗内心空洞地想起自己奔出房间时见到了真抚,还有那感觉像是把她抛在脑后的道别。 她似乎是特地在这里等玖朗回来的样子。 “真是的,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丢下人家不管,我觉得很在意所以留下来等你,没想到又是这种口气……” 真抚一边抱怨一边走近玖朗,接着便因为某个东西吓了一大跳。 看到真抚的反应,玖朗才注意到自己的模样,真抚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衣服破破烂烂的就算了,上头还沾满了血,会有人不惊讶才奇怪呢。要说幸运的话就是服装布料为黑色系,所以沾到血的部分看不太清楚。 “啊……呃,那个……我没事啦!” 面对这不管怎么打哈哈都混不过去的状况,总之玖朗只好先解释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这句话本身没有丝毫虚假。现在玖朗身上连一点伤也没有,不过对听话的人而言,这话的可信度应该为零吧。 真抚将手插在腰上,从头到脚来回看了玖朗好几次。 “…………我知道了。就当作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真抚才叹口气勉强表示接受。尽管这副模样看起来跟没事完全扯不上边,但真抚似乎反而因此看出态度若无其事的玖朗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非常感谢你的谅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玖朗老实地对真抚的挂心表示歉意。不仅是因为他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让人担心,也为了真抚特地跑来他家还等他等到现在……他为诸多事情而道歉。 “……这样看起来不是更刻意了吗?” “会吗?我觉得我只是跟平常一样实话实说而已。是说,虽然你等到现在才刚见到我,这样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现在是这副模样,可以先进来我的房间再说吗?” 他一边指着自己破掉的衬衫对真抚表示。 “再不然我也可以请你喝杯茶什么的——” “玖朗。” 在他随意地表示体贴时,真抚却打断了他的话。 真抚专注地看着玖朗的脸。 “……还是你接下来另外有事?那你就先……” 玖朗心想着真抚是不是不太方便,便以探寻的口气再一次问她,但这句话也被真抚打断了。 “玖朗……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做着什么事情啊?” 她突然这么对玖朗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了吗?” 玖朗正视真抚所在的方向,好奇她为何会这么问。 “你现在觉得心情很焦躁对吧?” 真抚那不顾一切的问题直接刺向玖朗。 “——?我想应该是因为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再加上你的说话方式,才会让我觉得有点烦躁吧?” “——不对喔!你是不是为了什么事情在生气?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对我露出这种不爽的表情……如果是平常的你就不会。” 相处这么久的青梅竹马这么说着,若无其事地说中了玖朗目前的状况。 接着玖朗便如同她所说的一样——开始烦躁了起来。 玖朗内心涌上了怒气,但他觉得“这样子”的情绪是不行的,所以打从心里想将这份心情压下去。 感到相当苦恼又压抑在心的感觉被人一下子说中,让玖朗的心轻易地慌乱起来。 “这……该怎么说才好呢……其实跟真抚没什么关系啦!” 玖朗已经不想再去面对压抑着情感的自己,对真抚抛出了这句话。 “嗯,也是啦!或许这件事的确跟我无关,不过……我想请你让我以昔日好友的身分说几句话——不对,是我要告诉你这些话。” 她笔直地看着眼神低垂的玖朗接下去说道: “玖朗你啊……平常是不太会生气的人对吧?我一开始以为那是因为玖朗 很温柔,是因为个性的关系才会这样。但是从小学以后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在那时我就察觉到了……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点,我发现其实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什么都无所谓。 你内心某处认为自己‘并不在这里’,所以你不会认真看待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想发自内心地去做点什么。就是这个缘故,你不会因为束手无策而感到生气,也不会因为事情不如预期所想而烦躁不安,更不会拚命地思考你能做什么!” 或许是情绪很自然地激动起来,真抚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大。 感觉就像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忍耐着的东西满了出来。 “你所经历过的到底是怎样的遭遇,这我只知道个大概,我也不确定它跟你的这种个性是否有关系。你到底是在怎样的考量下,决定要用这种方式生活下去,这或许是你个人的自由。但是啊——” 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对玖朗说: “你……现在正觉得很火大——有很想做的事对吧?那就不要露出那种好像已经看透一切 的表情,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真抚不肯定也不否定,不是针对从以前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而是面对玖朗吐露着她的想法。 真抚似乎已经彻底说完她想讲的话,露出了像在说“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玖朗听到这番话后,一开始还因为太过震惊而呆愣在原地,但随即便说了声“可恶”喃喃抱怨起来……然后不知何时口中发出了些微的笑声。 “你居然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没人比你更不负责任了。” “这只是个局外人所说的风凉话而已,又没什么不好。” “真是的……谢啦!” 对于难得向她道谢的玖朗,真抚像要提醒他注意似地回嘴说道: “哼哼……可别爱上我喔!” “我说你啊……不过如果是三天前,或许我会爱上你也不一定喔!” 玖朗回她这么一句玩笑话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藉此提振精神。 “我正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像在对自己发誓般这么说道,挺直了背脊再度面向真抚。 “这样啊!那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一下再继续?” 真抚带着嘲拜的口气这么问道。 “看来好像是没有这种时间了。” 玖朗苦笑着回答她。 “你这种表情看起来才比平常更像你呢!” 真抚轻轻转了个方向,面对玖朗表示自己该回去了。 “掰啦!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要加油喔!” 她只说了这些,接着便仿佛已经没事般地离开了。 玖朗有段时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真抚一次也没回头,沿着道路一直走下去。 “说的也是。” 他一个人低语道。 在事故中觉悟到何谓死亡,幸存下来的玖朗一直认为那是“不对”的。 从那时开始,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失误才侥幸活在这世上。 就如同真抚向他点破的事实一样,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不,是没有真实感。那是他自己造成的。原本应该死掉的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刻下生存的轨迹。他默默地被这种近似强迫观念的感情支配意识,对活着的感觉也逐渐变得稀薄。 在那个下雨天,在他即将死亡时,心中完全没有任何留恋,可是这对自己来说却一点也不稀奇,更不需要悲伤。 什么时候消失也无所谓地活着,造成了这种结果——因为那是玖朗向来所追求的生活方式。 “——钢音同学。” 不过那个时候,玖朗选择了活下去。 在知道自己做了这个选择而让钢音身陷危险时,他也曾经感到后悔。 然后在第二次——他又再度逃过一劫活了下来以后,已经连表示后悔或愤怒都不被接受。 不被接受也不被期望——就算勉强坚持下去,要实现自己所追求的结果依旧很困难,没有因此行动的价值。 但即使这不被任何人接受,没有任何人对此怀抱希望,也不被任何人认同,玖朗自己的心里还是单纯地期望着。 比起活下去或是听从谁的期待,他更想朝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前进。 “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 ——玖朗只想为了拯救她而奔跑。 断章 几乎等同英雄的少年 少年在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下与魔王对峙着。 曾经庄严无比的城池,被连天上云朵也能吹散的冲击化作一堆瓦砾。 建筑物的残骸中倒着好几个巨大魔物的亡骸,有如突兀的废弃装饰物。而在那些亡骸旁边,则躺着许多曾经奋战、但如今已经没有气息的人们。 在这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中,还站得起来的只有“魔王”萨那菲尔与身为“勇者”的少年略无而已。 【还没倒下吗……勇者啊!】 如同黑龙一般——但已经脱离了生物的理论范畴——化作异形的魔王说道。最初遇见他时所看到的人型姿态已不复见。 “就算变成这副鬼模样,嘴上说的却还是人话啊?这可真有趣。” 变成巨大异形的魔王说着流畅的人类语言,这模样看起来的确不太正经,要说滑稽也挺滑稽的。 ——略无撑名遍体鳞伤的身子,轻浮地讽刺道。 他原本穿着的铠甲已经碎裂,只在身上残留可有可无的装饰,身上穿的衣服也几乎灰飞烟灭。唯一能称得上毫发无伤的,只有插在旁边瓦砾上的大剑。 他抹掉沾在脸颊上的尘埃,拨了拨被砂砾覆盖的头发。 “他们特地送给我的〈三神约之铠〉跟附加守护力量的圣衣看来都不能用了。” 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略无自言自语地说着,把身上那已经不具有其功用的铠甲残骸脱除。 【在这个名为亚尔夫海姆的世界,毁灭世界的魔王与讨伐他的勇者的战斗,在悠久的时光中不断重复上演……不断地……且复着……仿佛诅咒一般悠久长远的轮回。但这将在我这一代迪向终结。原本应该要消灭我的“真正”勇者在十年前被我打败,就此死亡——这个世界选择让我来结束那人。】 魔王——〈歌颂末日的魔王〉对略无所说的话丝毫不在意,仿佛已经完成自己使命似地陶醉说着。 【所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你只是代替死去的勇者被召唤到这个世界,被强迫参与这场没有理由的战争罢了……听起来不是挺自私的吗?】 魔王对站在他面前的略无投以同情的话语。 “代替——吗?” 略无带着自嘲的口气,将阻挡在自己前方的魔王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是这样的。” 在表示同情的魔王与语带自嘲的略无身侧,从后方传来一道清脆严肃的否定声音。 “……爱丽丝。” 略无将目光转向背后,发现和他一样狼狈不堪的爱丽丝就站在那里。 “……略无。” 爱丽丝紧盯着略无。尽管气息紊乱不稳,她清澄无比的眼睛依旧对略无报以坚定的眼神。 “你把剑交付给我……允许身为圣剑侍从的我跟随你。” 爱丽丝吐出了话语——像是想传达眼神不足以尽表的宣誓似地。 爱丽丝语气温柔,话中却隐含了强烈的意志。 “你是下定决心要拯救世界,也让我决定要跟随你的——命运中的誓约之人。你是被圣剑〈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选上的勇者……所以——” 她虽然已经受伤了,胸前却依然紧抱着略无所拿的大剑剑鞘。 爱丽丝像是在诉说满溢而出的意念似地。即使面前矗立着具有奇异样貌的〈歌颂末日的魔工〉也完全不在意,只是对着略无说话。 “——谢谢你,爱丽丝。” 爱丽丝说到这里便被略无制止了。 似乎欲言又止的爱丽丝,对略无露出了微笑——默默地向他传达鼓励之意。 “〈歌颂末日的魔王〉……或许正如你所说的也不一定。与这世界没有丝毫关联的我,没有必须战斗的理由,但我仍旧拚死奋战至今……因为那是我一开始便与爱丽丝共同许下的约定。而且在冒险的过程中,我逐渐开始想帮助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原本不存在的理由渐渐地累积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能够毫不迷惘地挥动这把剑了。” 略无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他移动自己的手腕,握住了插在瓦砾中的大剑。 【无趣至极……琐碎的俗事。只是个误判命运、搞错前提的游戏罢了……根本算不上任何理由。】 魔王只以怜悯的口气对略无说道。 略无轻轻地挥动那把几乎和自己的身高一样长的剑——〈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 ——那是把命运之剑,能将长久以来在这个世界不断循环的毁灭命运彻底斩断。 原本覆盖其上的瓦砾如同积木玩具般轻易地飞散而去。 “三年前……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那时候我所拥有的,只有召唤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爱丽丝以及这把剑而已。” ——与三年前相同,略无站立着,手上握着的只有圣剑。 “没错吧?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而这便是……便是我握起这把剑拯救世界的唯一理由。” 略无再次紧握大剑,将剑锋对准了魔王。 他体认到了——在当时那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才能产生的心情。 ——“你愿意跟我一起拯救世界吗?” 他想起了爱丽丝第一次对他所说的话。 “——就当作你所说的都是对的吧!就让它把我累积至今应该拯救这世界的理由统统否定吧!并且把〈歌颂末日的魔王〉——也就是你.当作是‘以毁灭来终结这个世界无尽斗争的救世主’吧!” 对于魔王所说的话,略无没有含糊其词,也没有正面肯定,只是纯粹地接受它。 他拥有不会被这些话动摇的东西。 “我不是因为这些理由才拿起剑的。萨那菲尔,就如同你所说的——这些都只是琐碎的小事,无法构成理由。” 他蕴含力量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巨大黑影。 “你是魔王,而我则是勇者,所以我会打倒你。这样的理由就够充分了。” 【太愚昧了……异世界的少年——连这个世界已成定局的终结也要阻止的希望、〈斩断末日者〉吗……这名称太过夸大了。你不过是个被仿造出来、拥有相似命运的存在——只是个近似英雄的少年——不过是个〈替代的英雄〉罢了!就跟拥有无懈可击之命运的英雄依旧败北一样,你毋须带着任何意志和意义,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接受毁灭的下场吧……!】 黑色巨龙畜势待发地蠢蠢欲动,大地开始摇晃走动,周遭的瓦砾也跟着跳动起来。 “哈哈哈……什么都被你说中了呢!没错——我并不是那位败北的英雄。既然如此,应该也不会重复和那人相同的失败吧?这是专属于我自己的命运——” 略无回想起来——自己历经重重冒险,是为了打倒魔王拯救世界才会来到这里。 接着他也想起了他最初给予爱丽丝的回答,以及“那个时候”的事。 那时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点都不寻常的事情。 但他还是握住了伸向他的那只手。 ——他选择了那把剑。 “来,开始吧——!我对于这份‘命运’可是乐在其中到无法自拔呢!” 他只身一人举起身上唯一的一把剑,勇者向前冲刺。 他的声音和表情没有一丝绝望,脸上甚至浮现愉悦的笑容,勇者挺身对抗眼前的魔王。 ——仅仅是为了拯救世界。 ——仅为享受这命运罢了。 略无缓缓地睁开眼睛。 “是梦啊?” 原本没有打算要睡觉的,但不知不觉中意识似乎逐渐变得模糊。 略无无意识地在脑中反刍那能够清晰忆起的梦境。 能够确切想起曾经作过的梦,是因为那不只是单纯的空想,而是他实际经验过的记忆。 正好一年前——略无拯救了异世界的事情。 那是让他十分满足的一段时光。 他在梦里最后说的那句话彻底展现了他的心情。 而后拯救世界的勇者回来了。 在那里只剩下日常—— 没有魔法、没有魔物、没有奇迹、没有冒险,什么都没有。 再度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后,异世界的记忆是多么闪耀又多么刺激。 虽然他在异世界里待了将近三年,不过这里却只经过数小时的样子。 与当时季节不相符的寒冷日子,在放学后开始飘起雪来之时,略无遇见了爱丽丝,被带往“异世界亚尔夫海姆”。 而当他睁开眼睛后,却站立在黄昏时分、只积了一层薄雪的公园中。 原本应该留下岁月痕迹的身体,像是理所当然地恢复原状,残存的只有他所度过的那些日子的记忆。 无论记忆有多鲜明,若没有任何证据或痕迹,也只能当成白日梦吧。不管有多少无法接受的想法,随着日月增长,就连无法置信的“不合理记忆”也会埋没在日常里吧。 而且,如果把这份填满了自己的东西全当成幻想,这种空虚感以及从心里孕育而出的空洞,都会让那份心情染上遗憾吧。 不管会变成怎样皆已无从待知。因为—— “——略无。” “……爱丽丝。” 发誓要共享彼此命运的圣剑侍者就站在这一片雪景中。她便是这一切并非幻觉的证明。 在自己的使命已结束后,异世界的少女——依旧站在他身旁。 “——略无。” 略无回想着从身为勇者所经历的充足日子中归来之后的空虚生活,而爱丽丝则以和他记忆里相同的嗓音呼唤他。 “……爱丽丝。” 略无挥头甩去心中感伤,切换自己的意识回应她的呼唤。 “你回来啦……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感到在意,发生了什么事吗?” 略无随意地向她问道,而爱丽丝只是简单地告诉他——那个男人不会来了。 略无把这当作已经解决的事情,并没有对此产生太大兴趣,说了一句“那就好”后,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同时站了起来。 “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要静待时机到来即可。她也差不多该醒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略无想起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显得相当愉快,他缓缓地朝着废墟的入口大厅走去。 “好了——终于又要开始了。” 他脸上浮现满足又天真无邪的笑容—— 第六章 死亡无法将两人分离 建设中断被遗弃的废墟,转变成另一种异样的外貌。 从变成通风口的天花板洒落一道月光,照亮了入口大厅。 在两天前以及今天所发生的战斗下处于半毁状态的大厅,现在已经被整理完毕。不过这并不是说这楝建筑物建造完成了,只是将散落在地的瓦砾通通扫去罢了。 在被硬是铲平的地面中央,钉上了一根巨大的十字架。以它为起点,呈现放射状延伸出去的无数条粗大红线爬满了地面。 一眼看去状似不规则的线条,其实是利用了地面和墙壁——使用了整个大厅来描绘某种图形。 若真要形容的话,那感觉就像是个魔方阵。 “……你究竟想对我如何,又打算做什么——略无?” 钢音被巨大十字架上的沉重锁链紧紧捆绑住——等于是被钉在十字架上。 就算身上带着伤又被锁链缠绕,显露出无力的疲态,钢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凛然的气势。 在钢音眼前背对着她的少年缓慢地转过身来。 “你总算呼唤我的名字了,〈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小姐。” 略无不像是在开玩笑,答覆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钢音则是对他投以几乎要射穿他的眼神。 略无似乎看出钢音不想和他进行没有意义的交谈,无奈地摇摇头后给了她一句回答: “——是饵。”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钢音迟了一会儿,才察觉略无话里所说的对象是她。 略无常作她已经理解了,继续解说下去: “你应该知道奇迹会呼唤吸引奇迹,对吧?若是你的话,应该也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有着相当深切的感受才是。 事实的确是如此。正确来说,像〈幻想的根源〉这种从异世界来的东西,会吸引同样具异世界特质的东西,或者是被它吸引过去。” 略无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靠近钢音。 钢音虽试图移动被束缚住的身体,但不管试几次都一样。先不提锁的强度,她无法使力,力量仿佛像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般,才一施力就马上消失无踪,甚至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四肢。 “所以,〈救世执行者〉钢音……拥有纯洁血统的你,本身就是无上的奇迹——如同奇迹的结晶一般的存在……我就是要用这个来吸引它们。” “你想把我当成磁铁,收集世界上的〈幻想的根源〉吗?” 钢音发出了嘲笑的哼声说道,但略无仅是听着她的嘲讽,接着说了下去: “那样或许也挺有趣的……不过我所追求的可不是那点程度的东西。不是那种渺小的东西……我要吸引的是异世界本身喔!” 略无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了比远比钢音刚才嗤之以鼻的事例规模更大的计划。 “……胡扯!你对我胡说八道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钢音认为对方在跟她开玩笑,激动地吼道,不过略无丝毫不介意,又继续往下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让这个世界陷入疯犯。” 少年仿佛想做再次确认,当他这么对钢音说完后,便转过身来查看周遭。 “这个魔方阵如同天线一般……具有这种功能。可以让你把你的存在全部‘传播’出去。” 略无一边说着,一边用带着几分怜爱的眼神侧目看着钢音。钢音则因此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少年话中的“传播”给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这……你真的认为光靠这样就能够和异世界联系吗?” “非你不可……身为高纯度的异界之人,只有你才办得到。开启一个让靠过来的同类型世界相连的洞,将它当作‘门’固定住。只要一道细小的缝隙即可。小归小,却能成为崩毁世界界线的契机。 你觉得办不到吗?但这在距离现在相当遥远的过去就发生过了吧? 所以才会有像你这样的存在出现。” 钢音停止对少年的提问。不是因为认同他所说的话,也不是因为对此表示理解,因为她很清楚,少年打从心底深信着他自己所说的话,所以才会去实行它。她感觉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钢音垂下眼睑,同时想起了他。 明明自己的性命正暴露在危险当中,钢音的心却想着自己将他牵扯进来的事情——并且感到后悔。 ——她又再一次救不了他。 钢音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办完了事才回来的。 而少年只告诉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玖朗的死让钢音陷入绝望中。不过,尽管相当微弱,她能感觉到自己分给玖朗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依旧存在。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又是以什么状态存留下来。 虽然自己无法实际确认它的存在,但这毕竟是仅存的一丝希望。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 钢音只能祈祷他不会再被卷进任何事件中,能够顺利地活下去。 但是—— “——钢音同学。” 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这位名叫矢上玖朗的男人的决心,不允许它实现。 钢音怀疑自己听错了。接下来她的眼睛甚至是意识都感到不可置信。 她勉强抬起因为被束缚而无法出力、一直低垂着的头,笔直地看去。比少年所站立的地点更前方的位置——在废墟入口出现了一位原本不该存在于此、不该伫立于此、不该来到这个地方的人。 “玖朗。” 钢音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本应不会再次相见的人,正理所当然地面对着她。 “玖朗……!” 像是要确认这并不是梦,钢音又再度喊了他的名字——那听起来有如安心地叹了口气。 ◆ 他像是要把这声音紧咬不放似地,聆听着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站在废墟入口的玖朗,开始缓慢地移动步伐。 “这还真是讽刺……” 玖朗一边通过入口,同时从嘴里流露出这句话。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能被当作基地再度利用。” 玖朗想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后,苦笑了一下。 他隐约能知道这个废墟其实是什么建筑计划的用地。玖朗曾经听过有个要让这整个城市繁荣起来的大规模郊外开发计划——而那个开发计划据说受到在市区发生的爆炸事件影响,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起事件玖朗非常熟知,也就是十年前在购物中心所发生的爆炸意外。巧的是这个场所的命运也同样因为那事件而产生剧烈的变化。 玖朗内心怀着一股莫名的感慨,踏上这十年间一直遭受风吹雨打的地板。 即使脑中正在思考,但他的双眼依旧笔直地望向怪异的大厅中央,没有半点游移。 不论是有着奇怪图样的地板,或是那根竖立在大厅中央、将钢音钉在上头的十字架,甚至连那名想用视线阻扰他的少年,他都视若无睹;唯一与其焦点重合的只有钢音的身影。 “钢音同学,我来了。” 他这么说着,同时歉疚似地垂下眉毛,只是他面对钢音的眼神没有一丝迷惘。 钢音也同样地正视玖朗。 彼此的双眸相互对上,视线交缠在一起。 “……为什么?” 钢音在瞬间展露出一丝安心后,回以玖朗一个困惑的表情。 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能找到这里——还有为什么他要来这里。 玖朗为了安抚脸上带着疑惑表情的钢音, 对她露出了笑容。 “虽然因为一堆事情搞得挺狼狈的,不过总算是死里逃生,所以就来救你了。” 玖朗相当简单明了地把前因后果一口气说完,钢音则因这与现场气氛相违的口气而目瞪口呆。 玖朗正打算持续脚下的步伐,却被一个声音不同、所问问题却相同的嗓音叫住。 “为什么?” 他略为偏移视线,与初次见面时一样,抱着大剑的爱丽丝就站在那里。 她的表情没有改变,只以沉稳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为什么玖朗会来这里——和钢音的困惑不同,她只是单纯地表示疑问。 “难得你都这么慎重地给过我忠告了,真是抱歉。”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对爱丽丝回答道: “你跟我说的话是完全正确的。若是尊重钢音同学的意愿,考虑到自己的安全的话,我的确什么也不应该做。” 他表示自己能够理解爱丽丝所说的话,为了展示这点,他朝爱丽丝摊开了手掌。 “如果我什么也没做,等到一个月后,这件事可能就成为‘痛苦的回忆’,我也会很正常地感到后悔。而即使我感到后悔,也一定能够继续活下去吧!” 人类就算拥有无法挽回的过错或是懊悔——就算有着一回想起来便为之痛心的记忆,也能够继续活下去。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连钢音与玖朗也是如此。 “所以那绝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对吧?不会违背任何人的期望,也不是无法忍受的事情……而且我也不用再死一次了。” 玖朗滔滔不绝地说着,然后他像是要寻求认同似地,稍稍停顿下来看了看四周——接着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但是……” 他用力地紧握住刚才伸出去的手掌。 从手里发出挤压的声音,他握起拳头,就像是要死命抓住某个抓不到的东西似地。 “——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 这不是在否定错误。玖朗只是纯粹将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心情诉说出来罢了。 仿佛想奋力推开一切常理般的强烈眼神——对着钢音投射过去。 并且直接明白地宣告他的意志和决心。 “所以,对不起。我出自自己的任性,跑来救你了。” 玖朗带着歉意这么说,眼神依旧直接锐利。他为自己无视钢音意愿、抱着必死决心前来救她的事情向她道歉。 “真的是……玖朗,你真是个…………笨蛋。” 被对方用这种心情对待的钢音,以像是忍耐什么似地声音勉强对他答道。 “——简单来说,就是来送死的啰?” 一直在玖朗与钢音视线之间保持沉默的略无插话说道。 少年仍旧维持着高傲的笑容。他以嘲笑的口气打断玖朗,视线朝站在他身后待命的爱丽丝看去。 “爱丽丝——你的预测没有实现呢!他还是大剌剌地跑来了。” “……看来的确是这样呢!” 即使略无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饶富兴味的感觉,她依然是平淡地回覆。 玖朗随着略无的视线看向爱丽丝,在一瞬间与她四目相接。那一瞬间,他看到爱丽丝那始终相当平稳的表情仿佛闪过一丝悲伤。 “不过……我也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跑来这里?” 略无一边这么说,一边盯着玖朗看。那眼神并不是在嘲讽他,而是真的在看一个“搞不太懂的东西”。 玖朗则带着敌意回瞪他。 但略无对玖朗的情绪并不介意,他无可奈何地对玖朗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并不只是单纯的意外,而是因为她——因她而起的事件。” 略无丝毫没有顾虑地这么说,并便像是要仔细复习给玖朗听似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失去了家人。因为她的存在,你变成一个孤儿。虽然人的确不是她杀的,那起事件也不是她自己引起的,但是对于被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所波及的人来说,这又有什么差别呢?你难道不憎恨吗?你心中没有恨意吗?或许这是种错误的心态,可是她的存在值得你赔上性命来帮助吗?” 少年转头瞥了一下钢音,然后又再次回头看向玖朗,仿佛想说服他一样地说道: “无论她在拯救世界这件事上有多少贡献,尽管她把你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对你来说,她始终不是你该救的人,不是吗?” 即使本人就在旁边,略无依旧没有改变其口气,对玖朗如此忠告道: “她的危机就是世界的危机。或许该拯救她的是‘世界’也不一定……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具有这种命运,拥有这种价值……但即使如此……” 钢音始终保持沉默,聆听少年所说的话。 “无论她对这个世界来说具有多少价值,对你来说却没有那种价值。” 少年口无遮拦地断言道。 “住口!” 奋力踏出的脚步声响彻入口大厅。 在这一步踏出的同时,玖朗也宣泄般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 玖朗像在逼迫略无闭上嘴一样地看着他。玖朗缓慢地继续走着,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脚步声以固定的节奏响着,最后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只相隔数公尺。 “她曾经救过我。不只是之前,十年前也是。” 他如此断言道: “或许那事件的确是冲着她来,也确实波及到我以及我的家人,但我并不怨恨她。我知道那天是谁对我伸出了救援之手;我知道在那绝望的情境中,那位表情比任何人都要哀伤的少女究竟是谁。” 少年摇了摇头,做出表示无法理解的举动。 “不过,不管是那位少女或者是这段回忆,我都是直到刚刚才终于想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或许我还得感谢你,毕竟是你给了我提示,才能让我想起这段往事。” 玖朗带着嘲讽的口气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终于了解了——那时我的心为何会被她吸引。那不是一时情绪激动所造成的错误……更不是什么错觉或会错意。因为我把那天出现在雨中的身影,与十年前的那个影子重叠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我知道她是谁。在我陷入死亡深渊时,伸手碰触我脸颊的少女……在一片绝望中却丝毫不失去其光芒依旧挺立,我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玖朗一边说着,同时深入体会自己的情感,接着他转移视线,望向那名占据他内心深处的少女——钢音。 “若要说是一见钟情,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在十年前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玖朗的口气转为温和,但他所诉说的情意相当明确。 他将之前钢音叫他不要在意、冷静下来就会醒悟的感情,再次直接地传达给她。 钢音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跟前天玖朗向她告白时那种“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不同,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玖朗感情的神色。 玖朗突然再次告白后,又再度看向少年。 少年则以冷淡的眼神看着他,随即便像是要说服自己似地点了几次头,并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自己无法理解了。原本想说就当成仪式开始前的打发时间,不过也已经够了。” 他一面摆出已经感到厌烦的姿态,一面带着唾弃的口气宣告道。 “无法理解?原因非常单纯——再单纯不过了。没想到什么都懂的勇者大人竟然会搞不懂啊……” 玖朗大动作地摇着头,颇为无奈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来回应少年的举动。 “我只是……” 他在做出这样的动作后,为了让少年能够理解这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再次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将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决心告诉他。 “我只是想帮助我喜欢的女人而已——!” 玖朗一面大喊着,一面往前跨出了一大步。同时将他收合起来的“剑型十字架”用右手取出。 他将拿着十字架的手掌向前伸去。 他现在己经知道这个十字架是能将“钢音的力量”从玖朗体内引出的媒介。 而他显现出这股力量的目标——略无,同样理解这代表什么意义。 但也因此,略无只对那剑型十字架露出了一笑。 “——真是无谓的困兽之斗呢!不管你下了多大的决心,还是只有那点能耐。” 略无状似无聊地说着,将手往旁边伸出,以此呼唤着爱丽丝。于是爱丽丝递出那把她一直侍奉着的大剑,略无则紧握住大剑的剑柄。 “你已经忘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吗?就算拿出〈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你也做不了什么。毕竟你不像〈救世执行者〉钢音这样,是身上背负着某种命运的英雄。” 少年像在教诲一个领悟力不好的学生,以厌烦的口气说着: “你什么也不是,就算拿着它也无法发挥它真正的价值。还是说你要把剑递给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她?” 听到这句话,玖朗无畏地笑了起来。 最后他再次紧拓拿着“剑型十字架”的手掌,确认掌中传来的感觉后,将它抛了出去。 “钢音同学!” “剑型十字架”在空中描绘出一道俐落的线条,朝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钢音身边飞去。 钢音勉强在瞬间反应过来,用她无力的手掌接住了朝她轻轻扔来的十字架。 玖朗则对自己完美的控制力道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个就还给你吧!” 他爽快地对钢音说道。 拿到十字架的钢音和旁观这一幕的少年都摸不着头绪地看着玖朗。 玖朗察觉到这点,继续往下说道: “少年……你是叫略无没错吧?你说的对,就算我把她的剑拿出来握在手上,也无法好好运用它。” 玖朗看着钢音,想起了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太常使用魔法,我所借给你的力量就会过度适应你的存在。” “钢音同学不希望我使用魔法或是奇迹的力量。因为若是过度使用,我的灵魂恐怕会跟她的力量同化。 而且这股寄宿在我身上的力量还有着麻烦的性质……这种性质会吸引各种非常棘手的倒楣事。” 虽然不想动用它,却会引来非使用不可的各种状况,可谓是一种矛盾。 “而十字架便是折衷的解决之道。这东西我想大概是个触媒,能在不造成我灵魂负担的情况下,让我使用钢音同学的力量。” 玖朗推测钢音的想法,做出了以上的说明。 这虽是他根据自己感觉所得到的见解,但正因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所以才能如此肯定。 玖朗用两手抓了抓自己的头,藉此提振士气,稳固自己的身体。 在进行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之前,让决心充满全身。 原先傻傻地看着玖朗的钢音,察觉到玖朗似乎已做好什么觉悟。她反射性地硬是挤出力量,奋力地将无法自在活动的身体向前倾。 “玖朗,你知道这会在你身上引起什么事情吗——!” 钢音预知到玖朗接下来的举动,放声大喊,意图制止他。 “若你这么做,就无法再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略无无法读出玖朗下了什么决定,也不了解钢音会如此不知所措的理由,因而以惊讶的眼神来回看着这两个人。 “——我早就有此觉悟了。因为钢音同学在那时就已经问过我了,不是吗?” ——“就这样死去,或是站起来迎接死亡。” ——“不管哪一种终点都是一样……但若是能自己选择的话,你会选择哪一种?” “那时候我想只要能再多看你几眼也好,所以我选择……我选择站起来的那一方,而不是就这么躺着迎接死亡——我选择了能待在你身旁的答案。” 玖朗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这么说道: “即使那不是平凡的生活,我所等待的结果可能会是死亡——我也要屹立不摇地站到最后迎接死亡。” 这份宣示成为了一个开关。 玖朗对全身施加力量,接着意识到钢音的力量在自己身上奔流。 他一丝不漏地回忆起自己当时依靠十字架来产生“剑”的感觉,然后让这份印象更加强烈,清晰地奔走至全身。 为了补齐玖朗这个存在,四散在体内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要素—— 神经变得相当锐利敏感,感觉到潜藏在体内的膨大热量。玖朗实际体会到寄宿在自己肉体中的这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庞大。 他对自己感生到的这份莫大力量施予明确的意象。 玖朗并非要取出钢音给予的这份力量,而是以他的身体来使其变质。 “我将要使用钢音同学的力量——使用这个奇迹。不是当作他人的力量,而是当成自己的力量来使用。” 玖朗伸出手掌往空中一抓。 虽然是个看似没有任何东西、空无一物的空间,但玖朗却确实地在那里紧握到某个东西,并像是要把“它”从鞘中拔出一样拉扯而出。 “那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不,是别的东西?” 到此,略无终于注意到玖朗正在做的事情,不过玖朗创造出来的东西与他料想的有所差距,他因此提高了音量。 “——那是什么啊?” 他嘴里吐出的只有疑问。 而玖朗正在施力固定他自己展现出来的东西,无法回答略无的问题。 略无再次罕见地以慌乱的声音质问他: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剑。” 玖朗回答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跟着响起了刀刃相向的声音。 略无的大剑与玖朗手上挥舞的那柄物体激烈地碰撞。 玖朗从一片虚无中拔出的那把物体垄罩着一片光雾,这些光芒因为碰撞的冲击纷纷四散,显露出它真正的样貌。 ——那是一把剑。 正如玖朗自己所说的,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剑”。 除此之外,便无需赘述。 混沌的钢铁色剑身加上没有任何装饰的剑柄,就只是一把剑。 没有庄严的设计,也没有能引起他人畏惧的形象。单纯为了方便砍击而在剑身上加上了剑柄——纯粹展现出剑之本质的剑。 ——毫无疑问地,那就是一把剑。 没有美丽的装饰,也没有华丽的设计。就如同略无反覆询问的,这把剑与玖朗先前所拿出的剑——〈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仿佛相似但却又不甚相似。 “那把剑不太适合我吧?给我这种没有什么特殊命运的人使用实在太浪费了。” 玖朗如此赞赏道,满足地看着自己拿在手上的剑。 “这种样子的对我来说刚刚好。” 他挥了挥剑当作暖身,发出划过空气的声响。 “只要能在我为了拯救她而战斗的过程中派上用场即可。” “没有 价值的人就要搭配没有价值的东西——是这么一回事吗?” 略无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拉近他与玖朗之间的距离,并挥动那把大剑。 “余兴节目到这里就够了。我接下来还有其他预定行程,就请你在这里退场吧!” 少年用力地挥舞着大剑。剑身以极快的速度奔走,完全无法想像那是一柄大剑。 他所挥出的剑和之前相同,没有丝毫疑惑。 因此这是充满杀意的一击。 “玖朗——!” 钢音如同凄厉地大声喊叫。 这闪电般的一剑并非常人能够反应过来的攻击。身经百战的钢音,用直觉明白了这一剑将会带来无可避免的后果。 但是—— “别说得这么冷淡嘛,略无!” 带有杀意的大剑,被玖朗那把平凡无奇的剑挡下了。 “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接着玖朗就此取得这场对峙的主导权,连同少年的身体一起击飞。 “——!” 少年一脸呆滞地看着玖朗,看来似乎还无法理解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举动。 玖朗则维持紧迫盯人的态势朝略无逼近。 然后——这次反而由玖朗对略无主动发动斩击。 “怎么啦,略无——你该不会这么快就要退场了吧!” 朝着他往下挥来旳剑,让略无终于了解现在的状况——也就是自己正被对方攻击这件事。 他端正的五官变得扭曲,同时再次重新挥动起那柄大剑。 刀刃在两者之间剧烈地互相碰撞。 “——你这个家伙!” 这次两人的激烈冲突由于彼此的剑压不分轩轾,静止在空中。 有一段时间双方的剑都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不过在某个瞬间两把剑失去了平衡,同时将对方的剑弹了开来。而这两把剑在被弹开后又随即展开攻势,掀起了一场激烈的对决。 玖朗与略无的剑流畅地相互交锋。 在这之中持续发出具有特定节奏的声响,让人感受到某种畅快感——但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狂暴了。 即使轻轻拂过也能削下一块肉的剑刃,正以能斩断骨头的力量持续互相击打。压倒性的破坏力与意图置人于死地的样貌——那是幅突显出生命在此没有任何价值的战场景象。 “这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略无的声音透露出惊惶的情绪。 他一边挥动大剑一边咒骂着。随着他与玖朗之间的斗争持续进行,他逐渐焦躁起来。 这场战斗能够持续下去,便代表两者之间的力量可以互相抗衡。 在不过半天前,他还可以毫不在意地像击杀一只虫子般将对手击败,现在对方竟然能跟他打得难分难解,略无无法容忍这样的现象发生。 而少年也绝对无法相信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男子只是个无名小卒。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力量,她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 玖朗对他这么说道,手上的剑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略无听到这句话后,视线飞快地瞥向玖朗紧握在手、看起来不过是把“平凡的剑”的剑身。 “我指的不是这把剑。我即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玖朗这么说着,让略无的视线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竟然是你本人?” “跟之前我被你砍杀的时候一样,我并不是借用钢音同学的力量来战斗……我没有借用她的力量。因为我的身体就等同于她的力量。” 玖朗挺起胸膛,气势高涨地回答道。 他并不是依靠十字架的力量来行使钢音的力量。他不是透过十字架来抽取、并分化钢音的力量,藉此使用它——这意味着玖朗的灵魂已经和钢音的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了。 如同钢音所畏惧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已在玖朗的身上扎根—— 玖朗本身即代表着〈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即是玖朗本身。 ——他已无法将这份力量归还给钢音。 ——他已经无法逃离这份力量所带来的命运。 可是玖朗并不因此悲叹。他仅是对于自己可以完全发挥这份力量——可以为了拯救钢音而起身迎战这件事感到感激。 在〈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上头刻划着钢音曾经使用过的记忆。 而现在化为这把剑的玖朗则将它当成是刻划在自己身上的记忆。 这份经验,使他能够牵制住拥有勇者之名的略无所发动的攻势。 “我即是——钢音之剑!” 与剑相关的技法知识注入他的意识中。玖朗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转变。 钢音战斗的记忆——那是与各种世界的危机奋战过的终极战场纪录。 玖朗以他所有的力量来接收这仿佛洪水般的压倒性记忆。 钢音的经验所要求的动作——其难度对一般人来说未免太过勉强。但玖朗用全身——挤压自己的肌肉、压抑身体细胞所发出的哀号——来驱动并实现这些动作。 就像是要从干毛巾中挤出那一滴不可能存在的水珠一般,他所做的行为已经超乎自己的极限了。玖朗每次施展力量时,都伴随着一股肉体几乎要粉碎的感觉,但不这么做,便无法跟上这名少年勇者的动作。 “你——像你这样平凡的人类,竟说你自己便是那把剑?” 略无以透露出些微焦躁的口气说道。 为了打断目前的战斗,略无加大了挥剑的幅度,剑身也因此与地面产生撞击。 赤裸裸的水泥地在这一击下被粉碎了。 龟裂的痕迹大范围地扩散开来,无法忍受挤压的地板开始扭曲崩落。 “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存在,竟敢自称是救世的……英雄之剑!” 略无以不屑的口吻这么说道。这并不是针对玖朗这个人,而是对有人敢正面挑衅他的行为所展现出来的怒火。 “我是一无所有,没有理由、没有价值、既非命中注定、也非英雄出身……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亏你说得出口——不过,的确是这样没错。我一直都是个无名小卒。 可是我现在有一件想做的事……这不是什么命运,而是我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想做到的事情啊!” 一直以为自己会活在这世上是件错误,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玖朗,第一次发出充满渴望的叫喊。 玖朗重新调整好他与略无之间的距离,将剑对准了少年。 “我要拯救她……我要拯救钢音同学。所以你这个拥有一切的勇者大人——实在是有够碍眼!” “闭嘴……!配角就要有配角的样子,愚昧的平凡人!” 穿越已经碎裂崩落的地面,两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玖朗带着高亢的气势大喊着.略无则失去了原有的镇定﹒发出充满怒火的叫声。 “即使只用上一小部分的英雄之力,我也不可能会输!后面那位已经被我打败的当事人,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究竟是败在谁的手下吧!” 将自己力量分给玖朗旳钢音被略无打败了。虽说她本来就不是处于最佳状态,但拥有〈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她确实输给了略无。 若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玖朗根本就无法和略无相比——原本应该是如此才对。 “这样啊——那你也差不多该使出全力了吧,略无!” 玖朗嘲讽似地说道。 略无那张端正的脸染上了恼怒的情 绪。 两人各自使出杀招,在空中扫过,又刺穿地面,相互阻止了致命的利刃。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无法了结对方。 玖朗知道自己为何能抵抗略无的攻击,不会被他击倒。 那同时也是钢音会输给略无的原因。 那是因为钢音将力量——也就是将那把剑交给玖朗的关系。 〈救世执行者〉钢音的战术,必须搭配杖与剑才算一体。 能埋葬一切的魔炮——〈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与能斩杀万物的剑刃——〈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在所有的战场以及各式各样的战斗局面中,尽情挥舞着这两道奇迹,毫无死角地使用它们——彻底施展出终极的力量,简直是绝对不可侵犯且无人能敌。 可是那个时候——在钢音和略无对战时,那把剑并不在她手上。 相对于钢音,略无则是个善于操使圣剑的勇者,更以接近战的方式对她挑起战斗。她以杖来应付以剑对战的决斗。 对钢音来说,那应该也是场在前所未有的险恶状态下所进行的一战。 只是用杖来跟剑进行互相斩杀的对打,两者的优劣可说是一目了然。 若是他们之间存在着能无视这劣势的力量差距的话,那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对方却是个与钢音极为相似的存在。 所以钢音才会败在略无手下。 也因此玖朗才能与略无相互抗衡。 对仅仅具现了“剑”之本质的玖朗来说,他能做到的也就是以斩击与对方战斗。 “我来当你的对手真是太好了,略无。” 玖朗带着极度挑衅的口气对略无说道: “——若是钢音同学来当你的对手,想必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你——” 这句话彻底惹毛了少年,他再次举起大剑迎战,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而后他无视不甚平稳的地面,伴随着怒吼声,用尽全力施展出他紧握的大剑所拥有的力量。 “你这个混帐——!” “我戳到你的痛处了吗?勇者大人!” 玖朗察觉到略无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同样使出全力回应他。 以剑相互争斗的两人,制造出几乎不像是双剑战斗的声音。简直等同于爆炸声的巨响伴随着冲击撼动了整个入口大厅。 两人以剑互相打击——但从玖朗握着剑的手中传来一股仿佛全身都被痛殴的麻痹感。 在他眼前看到的是不断交锋的剑与略无的身影。两人虽然都遭受此一冲击,却依旧拿着剑互相对峙,站立在原地。 那是转瞬之间的平衡。 两人都察觉到对方停下动作,在打破平衡后又同时动了起来。 在他们对武器施加更多力量的瞬间,交锋的施力点产生了偏移,两人的身体都仿佛被弹开似地坠落在地上。 “——!” “——!” 玖朗马上就重新站起身子,在他正打算重新摆出持剑的姿态时,他发现自己的手掌空无一物。 玖朗察觉到危机后,随即朝略无的方向看去。 不过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同样正试着站起来的略无。他的手掌也和玖朗一样空荡荡的。 两人同时呆愣地望着对方的脸和手掌,然后才发现自己和对手的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剑被弹开了。 玖朗的剑与略无的大剑以丝毫感觉不到其质量的状态朝空中飞去,随后便遵从自然定律缓慢地坠落,完美地刺进了地面。 两人同时失去了武器。 略无苦涩地察觉到此一现状,为了捡回脱手的大剑而跳开。 “可恶——真是太丢脸了!” 略无一蹬便跳跃了数公尺的距离,把手伸向插在水泥地上的大剑剑柄。在与其外观相符的质量以及从外观看不出来的锐利度下,大剑的剑身有将近一半都埋在地面下。 略无露出了焦躁的表情,匆忙地想将大剑拔起。 失去武器的状态就意味着死亡,但略无认为玖朗也同样处于这种条件下。 正当他一面思考着,并为了掌握目前状况而定晴看去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置信。 ——玖朗已经逼近到他身旁。 而且玖朗的手正牢牢地紧握着那把剑。 “——怎么可能!” 太快了——略无确实看到玖朗的双手空无一物。玖朗也和略无一样失去了武器,必须去把剑捡回来才是。 玖朗的剑应该和他的大剑一样都坠落在地面,只是略无朝玖朗的剑掉落的方向看去,又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玖朗逼近他的方向相反的地面——他看到插在那里的剑正化作光粒子逐渐消失。 “我应该说过了吧,略无——” 已经到达攻击距离的玖朗对略无这么说道。 而略无面对敌人逼近眼前,正尽全力想拔出大剑来迎战。 玖朗高举他手上紧握的剑。 “——我的身体既是剑。” 已经消失的剑——以及握在手上的剑。 一听到这句话,略无便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出剑来的。 现在玖朗本身即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那把剑是他将自身力量展现出来的结果。玖朗现在所握着的剑,是他又重新让力量具现化的成品。 与独一无二的勇者圣剑不同,玖朗是从自己的灵魂中生成并取出剑来。 一定得去拾取剑的略无,以及不用捡也能重新获得剑的玖朗——那只是极为微小的差异。 在超越了常人范畴的战斗中,这只能替彼此的行动拉开几秒的差距。 但在这风驰电掣的攻防战里,这样的差距已足够分出胜负。 ——没有半点迟疑的一剑。 玖朗挥下这充满觉悟的一击。 但是—— “你——你可别小看我!” 原本可说是决定性的差距,被略无以超越人类的应对给抵销了。 “——!” 这次轮到玖朗大为震惊。 他带着觉悟挥下的一剑,被如子弹般击出的大剑击坠了。 玖朗克制住反弹开来的力量努力撑住身子,试图重新拿起剑摆出战斗姿势。 但略无却连这一点点时间也无法容忍。 略无先挥出神速的一击,接着再给予更加有力、更加快速的第二击,刺穿了玖朗的剑。 玖朗因为手上的剑被击穿而失去平衡。 ——碎片飘散在空中。 玖朗的剑仿佛碎裂似地被略无的大剑一击两断。 那便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趋近极限的攻防战——神经完全绷紧的极致状态,还有从一开始就彻底明白的微小差距。 无论略无再怎么傍若无人,终究是累积了无数生死交战的记忆。 被要求做出超越人类极限的行动,甚至超越于此的经验。 ——那是身为勇者所累积的实力。 经验的有无即可造就差异。 今天才刚开始拿剑的人,与一直持续挥舞着剑的人。 这和力量不同,是无法测量的要素——但在以死一搏的决斗中却是无法忽视、能够决定生死的巨大存在。 这并非勇者的力量,而是以勇者的身分一路走来的略无的力量。 ——接着他对失去剑的玖朗施展出致命的一击。 “玖朗————!” 钢音的绝望叫喊响彻空中。 和略无一样曾经数度驰骋战场的她已经预测到了。 那是无法避免的“死”。 纵使因为不希望事实成真,而在内心否认这个想法,可是她知道这已经是命中注定的结局——这是她身为战士的“体悟”。 若要在这场死斗中取得主导权,必须先看透生死之间的界线。 没有达到此一境界,就无法取得胜利,些微的误判都会导致伴随死亡的挫败。对一直处于战场的略无来说,他知道何谓生死之间的界线——而无法理解的人就只能乖乖退场。 “到此为止了,苟延残喘的家伙——!” 略无也确信这一定会是致命的一击。 ——他挥出的剑上带着死亡的气息。 这并非勇者的自傲,那已经可称为是“命中注定”的一击,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 但是—— “苟延残喘吗——” 面对这势在必得的一击,玖朗将拿着断剑的那只手往上一挥。 玖朗没有半点犹疑,朝无法避免的死亡往前踏出了那一步。 “什么——” 他挥出的不是碎裂的剑,而是拳头。 他朝着以神速挥下的大剑剑身使出用尽全力的一拳。 这未经思量的举动让略无忍不住发出惊叫,但也不过就是如此,这无法影响大剑行进的方向——本来应该是无法改变的。 赤手空拳是不可能打断大剑的,可是玖朗的行动相当快速,且经过准确的计算,他以拳头的前端打中了大剑的剑身。 拳头上的肉被剑削去。 虽然喷出了鲜血,不过玖朗并不以为意,他的拳头就这么滑过了剑身的内侧。 大剑的尖端因此产生些微的偏移。 毕竟是用尽全力往下挥的一剑,只能让大剑行径的轨道产生细微的偏差。 “你竟然看透了这一步?就凭你——!” 玖朗的右手臂被鲜血染红——大剑沿着他的手臂划过。无视玖朗身上所穿的衣服,剑刃抚过他的手臂时也在上头划下痕迹。 空中掀起一片血雨,但大剑也错过了原先的目标,挥了个空。 略无只能放声大吼着,任凭大剑脱离自己所预料的轨迹而束手无策。 ——玖朗跨越了生死的界线。 他朝着所有人都认为是通往死亡深渊的地方飞去,在极限的境界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在生死界线前方再前方,便是象征死亡终结的生死界线。玖朗所站立的地方就是那里。 “玖朗!” 钢音发出了混杂着惊讶和放心的呼唤声。只有救世主和勇者才看得见的生死界线,竟被玖朗看透并成功跨越了,这似乎让他们感到相当震撼。 “你忘记你之前才对我做了什么事吗——没死过的勇者大人?” 人无法体验死亡,因为在感受到死亡时,那个人就已经死了。 那是连像钢音或略无这种历经各式战役的人,也未曾体会过的东西,可是玖朗的身、脑、心和灵魂,却对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能够看破生与死,能够看见那道“黎明”。尽管右手臂被砍得相当凄惨,最后还是成功化解了这原本势在必行的死。 “——因为我是个总是能死里逃生的男人!” 玖朗大声吼道。 虽说他避开了死亡,不过他的右手臂也遭受极大的损伤,这股冲击逐渐蔓延至全身。 对一直被过度使用到逼近极限的身体来说,这实在是太沉重了。不知道从何处涌上来的血,沿着嘴边不断冒出。 可是玖朗却放着无法动弹的右手不管,努力驱使着倍感束缚的四肢,奋力地想站起来。 “就算你命再硬、再怎么挣扎抵抗……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略无用力地挥动大剑,即使处于无防备状态,他的气势依旧没有一丝衰减。玖朗刚才制止了他的攻击让他感到惊愕,不过相较于没有任何损伤的略无,玖朗终究是遭受重伤。 彼此的条件已非对等,接下来的攻击将会决定胜负,而且玖朗的剑在这之前早就被略无给打碎了。 “在这种状况下,你还想用那破剑做什么——” 略无嘲讽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抱歉啊,略无——” 略无回想起玖朗本身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没有下一次了。” 那个应该存在的东西并没有在已经不能使用的右手上。被略无击碎、只剩下剑柄的剑已经消失。 而另一只手则取而代之地凝聚了光芒。 在此同时,玖朗的左手也跟着挥动。 他的左手掌心牢牢地握着剑柄。 “你从一开始……等的就是这一刻吗……!” 玖朗己经完成从灵魂炼制剑的过程,如愿将剑化作实体。所有的攻击与防御都是为了成功地使出这一击。 “到此结束了——!” 浑身是伤的玖朗所使出的一击,横扫过勇者的身躯。 ◆ 略无连防御的时间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剑被击飞出去。 他的身体喷溅出鲜血,整个人飞向空中,随即便猛烈地坠落在地上倒地不起。 “你该不会要说……你一点都不怕死吧?” 现在全身应该正饱受剧痛和冲击所苦的略无,小声地这么说道。 玖朗听到他的声音后感到相当惊讶。早已没有多余力气的玖朗,以缓慢的动作,往应该已经瘫倒在地上的略无看去。 而略无正拚死地试图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即使身受重伤,他的眼神依旧紧盯着玖朗不放。 “如果我说不害怕,那大概是骗人的。” 玖朗正经地回覆了略无的问题。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毫不闪避地踏进那个境界中呢?你应该没有绝对的自信能化解我那一剑吧?” “我倒是问你,如果不踏进去,我有办法避开它吗?你应该也在猜测我有可能会以些微差距闪过攻击,砍下那一剑时也都料想到了吧?” 玖朗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开始缓慢地踱步。 “而且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算我顺利化解那一击,若是它导致我无法马上移动身体,那我就完了。” 玖朗爽快地诉说着听来让人捏把冷汗的话。 但这却是事实。玖朗的记忆和钢音的剑之记忆混合后所领悟到的感觉,他将全部的希望赌在那之上。而那个赌注,就算在“过程”无比顺利,也无法代表他的胜利。 在略无察觉到他“下一步”行动的瞬间,他便会失去得胜的机会。 “但是……我只能这么做了。连钢音同学都打不赢的对手,我有办法用正面对决取胜吗?那就只能赌了。只能把筹码放在只有我看得到的东西上——还必须是历经战斗的勇者也想不到的奇袭。” “真蠢……这种没有根据……根本不能依靠的东西,你竟把自己的生命赌在这种几乎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东西上头。” “是啊……既乱来又没有计划性,我的确很蠢。但尽管很乱来、毫无计划可言又很蠢……那都无所谓。如果只有它还存在着那么一点可能性,就值得我赌上性命了。与其要我什么都不做地这么苟活下去……就算失败我也会在死前奋力挣扎——只要是为了她。” 玖朗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已经来到躺在地上的略无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再会。” 他口气平淡地拿着手里的剑往下一挥。 唰——剑朝着地板砍去。 在一刀两断的同时,也代表结束的讯号响起。 接着玖朗便 这样经过略无的身旁离去。 “你……你在干嘛……?” 略无高声喊着,玖朗只好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他。 “……为什么你不干脆杀了我!” “反正……胜负都已经分出来了,这样不就够了吗?” 玖朗朝对自己处置方式相当不满的略无如此回答。 “我曾经……曾经杀死过你一次耶!难道你打算这样就结束吗……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的……!” “……我是无法理解你那个什么鬼命运基准的东西啦,但只要我觉得没问题就好了吧?” 与慌张的略无相比,玖朗回答的口气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安慰,只是觉得很麻烦地这么说道。 略无在一阵沉默之后,像是要催促玖朗快点解决掉他似地说道: “我可能又会想杀掉你喔……!” 对于他的胁迫,玖朗只回了一句话: “我会再打倒你的。” “我可能会使出各种手段来杀你,而且不只是你,还有可能会波及到其他人喔!” 面对玖朗随意的回答,少年愤怒地说着,费尽一切心力想让玖朗正视这件事。 但玖朗听到略无所说的话之后,却只是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对他说道: “……别逞强了。” 对于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却还呐喊着要杀掉自己的少年,玖朗只对他这么说: “我在这十年来,一直认为自己能活下来是种错误,而且深信不已。我觉得,自己就算哪天突然死掉也不稀奇,就这样一直活在这世上。可是现在不同了,并不是这个世界有任何改变,只是我想做些什么而已。” 然后,玖朗对这名用自己的命运来衡量一切价值的少年说道: “如果希望它能带给你乐趣的话,只要觉得它很有趣就好了。这么一来,这个世界不也挺有意思的吗?纵使没有令人着迷的命运也没关系。” 玖朗说到这里,便放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一时想不到的略无不管,迳自向前踏出步伐。 接着在走到钢音身边之前,他出声叫住了恭敬站在一旁的爱丽丝。 “你是负责照顾他的人吧?去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他这么说着,同时手朝着略无的方向指去。 “谢谢你。” 爱丽丝深深地对他行了个礼,随后穿过他的身旁走过去。 “还有你啊——” 对于这名女子,玖朗还有话想跟她说: “我记得你说你的使命就是负责侍奉他对吧?但如此期望并选择了这条路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玖朗没有转头看向爱丽丝的脸,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但他仿佛听到背后传来了她首肯的气息。 ◆ “你啊……真是个笨蛋。” 钢音一开口就对站在她眼前的玖朗这么说。 “那力量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附加在上面的命运以及其他东西都会成为你的负担……你只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钢音以经过数次大喊后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玖朗则以手上拿的剑斩断了束缚住钢音的锁。 失去固定十字架的锁后,玖朗抱住了即将和十字架一起倒落的钢音,慢慢地将她放到地上。接下来他又将她背后的巨大十字架给一剑砍断。 钢音维持依靠在十字架上的姿势,抬头看着玖朗挥舞她所给予的力量。 最后,在玖朗终于解除了所有束缚她行动的枷锁之后,他低下头来。 “对不起。” 他深深地对钢音致歉。 突然出现的道歉出乎钢音的意料外,她因此感到困惑。 玖朗弯下膝盖蹲在她身旁,笔直地望着她。 “不管要我说几次对不起都行,但我并不感到后悔,因为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再见到钢音同学……高兴到就算要我死也可以。” 钢音听到玖朗单纯直接的表白,忍不住低头往下避开视线。 “你……太狡猾了。” ——竟然说了这种话…… 钢音喃喃地像是在吐露自己的心声。 “而且……钢音同学借给我的力量,也就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已经没办法还给你了……” 玖朗替自己独断独行所造成的后果向钢音道歉。他用手掌贴着自己的胸膛,意指那已经与他合而为一的力量。 “不是那样的……!应该道歉的……是让你被这件事波及的我才对——” 可是,钢音反而以懊悔的表情回应他。 “无论是十年前的意外,或是害你被〈绝对睿智〉击穿……都是……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的存在,因为我的无力……才会害你遇到这些事。而且从今以后还要让你——让玖朗你背负这么沉重的命运……我真的——!” 她一点一滴吐露出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看来总是自信满满的她,竟然以前所未见的苦涩表情这么对玖朗诉说。 她看起来像正试着把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努力说出来,为自己万万不该做的事情表示道歉。 玖朗并不认为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情都是钢音造成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为这件事如此苛责自己。 但光是说明她的坚强和温柔并非罪过,根本无法让钢音原谅自己。 所以,玖朗没有对她表示宽容或给予安慰,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让钢音知道她没有必要这么努力地跟他说那些话。 “我没事的。” 钢音听到后沉默了下来,紧盯着玖朗。 玖朗则对她回以笑容。 然后仿佛告白般地继续说出他的决心: “我是钢音同学的‘剑’,请让我待在你身边。” ◆ “很丢脸对吧……拯救了你的世界的勇者,竟然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 略无自嘲似地对朝他身边靠近的爱丽丝说道。 爱丽丝为了更靠近他,在原地坐了下来。 接着她用手掌触碰略无的脸颊,轻轻地抚摸他。 “啊啊……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彻底改变这个世界了!如果成功的话——!” 略无仿佛要甩开感觉像抱怨般的台词,用尽全力以开朗的声音这么说着,但连说出口的句子也不小心失去控制,把他埋藏在心里的话也吐露出来。 “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够再跟爱丽丝一起冒险了……” 他如此说道。 一直到刚才都还保持沉默的爱丽丝,像是要窥看略无似地,让自己的眼睛贴近他的脸,接着在视线笔直对上倒地的略无眼睛后,喃喃地对他这么说: “略无,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她将自己所认为的幸福告诉他,同时又补充说道: “而且现在这样子的世界,或许就已经非常有趣了。” 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带着温柔的笑容这么告诉他。 而略无在听到这些话后,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略无……你还是个孩子呢!” ◆ ——世界裂开了。 “!” 玖朗首先发现到这异样的感觉。 在钢音倚靠的十字架残骸对面——那里的空间自行产生了龟裂。 劈哩…… 建筑物中响起了微小但表示空间本身正在摇晃的“声音”。 钢音也因为玖朗表现出来的异状和那个声响而转头望去,并且同样察觉到了。 “那是…… 我们在公园看到的裂痕?” 玖朗说出了看到它后联想到的事。现在的空间裂缝和那天黄昏时在公园一样,是越过钢音背部所见到的空间裂缝,它与当时看到的非常相似,亦即那个会跑出异形怪物的裂痕。 那道缝隙如同漏出的水会逐渐扩散一般,慢慢地侵蚀着空间。 “这……就是略无想做的事情吗?” 在目瞪口呆之余玖朗仍然不忘向钢音确认。 钢音回答了“没错”表示肯定。 “他想利用我来打开连接‘异世界’的‘门’。” “——那这就是……?” 钢音对露出苦涩扭曲表情的玖朗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那本来就是个极度荒唐的仪式……再说仪式也因为你的闯入破坏而失败了。” 钢音一面语带答谢地说着,同时否定了玖朗的猜测。但接下来她的声音却不再带着温柔。因为这个世界会产生裂缝,绝对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象征。 “可是它们似乎还是被‘吸引’过来了——那些在世界与世界的缝隙中蠢动的异形们。” 空间的缝隙停止扩大了。 这裂痕的范围刚好从地上延伸到整片墙壁,仿佛蜘蛛巢穴般扩散开来。当初玖朗在公园所看到的裂痕大概只跟人类身高差不多,根本无法跟它相比。 “蠢动的‘异形’?” 玖朗又重复一次钢音刚才所说的单字。他脑里浮现出黄昏公园里所看到、外表难以形容的怪物身影。 嘎吱……! 低沉的声音。感觉像是空间本身正被挤压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随即,裂痕也逐渐变宽变大。而且以原本的裂缝为主轴,产生了更多细小的缝隙。 虽然龟裂的范围没有再继续扩大,可是裂缝的密度却逐渐增加。 那景象看起来有如牢笼的隔间正被强硬地扯开。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而这些现象就是那些“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在缝隙中蠢蠢欲动的“未知东西”。 有个非常强大的东西正潜伏在那道裂痕内,而且还死命地想往这边跑。 从那看起来像是牢笼的裂缝中,能看到一个不知道是否该称作生物的东西。它看起来跟钢音在公园消灭掉的那个异形怪物长得极为相似,不过两者尺寸却是天壤之别,感觉是个大到足以完全覆盖裂缝的巨大物体。此外还能察觉到有好几只跟随它的怪物也在裂缝内蠢蠢欲动。 “这……还真是劳师动众呢!虽然才刚打完一场大战,但显然没这么容易会放我们走。” 玖朗一边干笑着,一边努力以轻松的口吻说道。然后他为了打起精神,将左手所握的剑豪迈地往肩上一靠。 “……这样好吗?” 钢音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玖朗说道。 那不是疑问的话语,而是表示确认的句子。 “你若决定跟着我,像这种事情就会变得像是家常便饭。不过,你都无法回头了,我现在才这么问……感觉好像有点抱歉。” 钢音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玖朗的眼睛。 钢音知道自己的问题的确就像她所说的没什么意义,所以态度有些迟疑,不过她还是下定决心对玖朗提出这个询问: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钢音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少女为了不要带给任何人悲伤,曾经发誓过要独自一人奋战。少女拥有能够办到这个誓言的力量,能让她许下这个几乎可说是傲慢的誓言。 少女——九季冢钢音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选择孤独。 无论是过去或未来,她大概都不会说出这句话吧——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玖朗并不知道她所许下的誓言,可是他知道钢音这句话中隐含的慎重决定。 他认真地接收了这句话,然后对钢音露出满脸笑容,朝她伸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掌。 “好。” 钢音很自然地握住了那只手。玖朗的手臂用力一拉,钢音便站了起来。 “虽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你终究是死里逃生才走到这一步的……你做好觉悟了吗?” 玖朗将意识一点一滴地注入自己的每根手指中,紧紧地握住钢音的手。 “我早就已经决定要陪你出生入死了。” 玖朗这么补充说道。 啪叽—— 响起了甚至可称为是冲击的声音。 定睛一看,眼前的空间在破碎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洞穴,而后从那洞中伸出了一只极其庞大的异形“手臂”。 “钢音同学——” “玖朗——” 他们呼唤彼此的名字。 钢音早已拿出〈凿穿叛神颅骨之杖〉握在手上。 玖朗则重新拿好剑,调整自己的姿势。 在那只“手臂”出现后,其本体又继续试图从那个被撑开的洞穴中跑出来,而且在这之间的缝隙,还有其他异样怪物也打算朝这里移动。 尽管姿势有点难看,不过光看那个因为被怪物们撑开而逐渐碎裂的空间,就知道那些怪物们要攻过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钢音与玖朗正面挺立在空间洞穴前。两人互看彼此,交换了视线后,便同时往前跨出一步。 他们两人的脸上看不见任何一丝恐惧。 彼此都知道对方和自己并非最佳状态,也察觉到现在的状况非比寻常,现况极为不利。 但他们依旧毫不犹豫地向前迈进。 他们两人共同迎战。 钢音挥舞着〈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而身为〈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玖朗则站在她身旁。 他对自己能站在她身旁感到相当光荣。 而她很高兴他能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怪物们……你们的运气太差了。” 玖朗喃喃说道。 现在的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他们两人也不会输。 终章 剑的誓约 ——他有种房内物品增加了的感觉。 玖朗环视着自己的房间,一边这么想。 结果从那之后,钢音在玖朗的房间住了一个星期。 虽说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情况下,物品会增加的确也是理所当然,但对玖朗来说是个不小的转变,毕竟这个房间在他居住的三年间,一直都是呈现空荡荡的状态。 或许也因为如此,在他认真审视起这个房间之前,其实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而那位钢音小姐呢,也在昨天突然说她家里已经差不多整修完毕,然后就这么回去了。 感觉有点寂寞,不过确实很符合钢音的作风。 现在这么一看,从搬过来后就只放了生活所需最基本物品的这个房间,气氛好像有些不同了。 从玖朗住在这里以来,好像第一次有了一点人味的感觉。 “——那么,也差不多该换衣服了。” 他这么说着,同时开始换上制服。难得今天比平常早起,该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告一段落,若是跟大家说“我因为沉浸在感叹中才会迟到”,想必谁也不会相信吧。 但当他脱去上衣后,却忍不住停下来看着自己映照在连身镜里的身影。他并不是看自己看到入迷——而是看到了胸口上的明显疤痕。 或许是和钢音的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后的影响,玖朗的身体以不寻常的回复力快速复原,那场战斗所造成的伤口早已治愈。其他伤口几乎没残留什么痕迹,唯独胸前这个伤口留下了相当巨大的疤痕。尽管不知道理由为何,但推测大概是因为那毕竟是勇者圣剑所造成的伤口吧。 “这大概就叫做光荣的负伤……吧?” 他喃喃自语着,为了转换情绪一鼓作气穿上衬衫。 接下来他将制服穿好走出房间。 他以固定的节奏走下公寓的阶梯,充满活力地踏出公寓之后便停了下来。 “……你慢了。” 穿着制服的钢音出声呼唤停下脚步的玖朗。 她理所当然地在公寓的门口等待他。 虽然彼此并没有特别约好要碰面,玖朗仍说了一句“抱歉”当作赔礼,然后两人就因目的地相同,而一起踏上上学的道路。 有时候——不过其实也是这周才开始的——他会和钢音一起上学。通常这时候钢音都会沉默地走在他前头。 今天她也同样维持平静的沉默,不发一语地走着。 玖朗原以为她的作风就是如此,但昨天他鼓起勇气一问,她却回答说是因为还不习惯才会这样。 “我还不太习惯……和人一起生活。” 她有点害羞地这么回答。 由于不想波及到其他人,一直以来都在不依赖他人的状态下生活,真要说起来这的确很符合钢音的作风。不过或许她也没想到这种生活方式会产生这种影响吧。听到她的回答后,玖朗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来刻意忽略自己的笨拙,感慨颇深地表示认同。 而与此同时,他开始猜想钢音以前会有那些行为是不是同样是不太习惯的关系,就觉得钢音真旳很可爱。 今天玖朗为了帮助她练习,便跟她聊了起来。 “这么说来,虽然我说要待在钢音同学身边,但最后你还是回你自己家去了嘛!” “……是啊。但那句话并不是这种意思吧?” 钢音正经地一边回想那时两人之间的对话,一边回答他。 “而且也不是要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面对以打趣口气回敬他这句话的钢音,玖朗认真地回答道: “我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的。不过……如果钢音同学拒绝的话,我也不能怎么样就是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真是旳……”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玖朗态度这么认真的回答,钢音有点慌张地说道。 玖朗一开始也只打算聊个几句而已,不知何时已无法停下来,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了她。 “我已经决定了,要一直留在钢音同学的身边。” 玖朗的口气转为柔和,不过这句话本身相当直接,并且充满了他真挚的情感。 他将自己的心意向她坦白。 “玖朗,你说话的时候也选一下用词吧?这样听起来简直就像是——” 钢音说到这里脸颊红了起来。从她的脸可以看出她究竟是想到哪里去了。她把视线移开维持不动,让自己无法看见玖朗的脸。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并同时这么说: “那……在你觉得厌烦之前就待在我身边吧!” 她刻意咳了几下,小小声地回答他。 当钢音偷偷往玖朗的方向看去时,玖朗则是毫不闪避地看着她的眼睛答道: “好。在我一生中都不会到来的那个时刻之前,我会待在你身边。” 玖朗说出了联系两人的羁绊,以及誓约的话语。 “因为我是你——钢音同学的剑呀。” 两人缓缓走在行道树已经染上新绿的路上。 “对了!我今天有做便当喔!也有替钢音同学做一份。” 玖朗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大声说道。 钢音则是因为印象中没看过玖朗下厨,所以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没有啦,那个……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菜,如果你很期待的话也不太好……不过也不用这么讶异吧……” 玖朗感觉到钢音的视线后,垂下肩膀失望地说着。 钢音则因为看到玖朗的样子而慌张起来,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慰他时,突然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叫住他们。 “你怎么一大早就这副沮丧的模样啊,玖朗!” 那家伙环抱住玖朗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很有精神地说道。 “——御堂!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玖朗这位带着莫名开朗气息、脸上戴着奇特时髦眼镜的同学御堂,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这里。 “等等……笨蛋!你干嘛跑出去啦!” 接下来在他后头又传来了幼时友人的声音。 “……真抚?” 他转头一看,便瞧见了慌慌张张往这里走来的真抚。 “早、早啊!” 真抚将手指靠拢,做出像敬礼一般的动作跟他打招呼;御堂则跟在她旁边,也对玖朗道了声迟来的早安。 “早安……呃,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在这里啊?你们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玖朗以狐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人。虽然他的确会在上学途中碰到他们,不过倒是从来没有在目前走的这条路上遇到过。 “这……这个是因为……” “而且真抚你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点怪怪的喔?” 玖朗忆及真抚方才所说的第一句话而露出思考的表情,真抚于是开始慌张起来。在这个时候,御堂插话了: “你别这么无情嘛!明明是你先莫名其妙改变上学路线的啊?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其中必有古怪,特别早起在这里堵人的!” 无奈的御堂用手扶正眼镜。 “什么特地早起啊……” 玖朗叹了口气,但因为御堂的确说到了重点,所以他也无法强烈地反驳回去。 毕竟他确实为了跟钢音一起上学,才会稍微改变路线。 这时玖朗突然回过神来,往钢音的方向看去,然后便看到一道比刚才玖朗看着那两人的眼神更加狐疑的视线,正紧紧地盯着他们三人看。 “钢……钢音同……” “而且你竟 然还跟那位〈谜幻的美丽才女〉九季冢钢音学姊一起上学……” 玖朗的呼唤被说话完全不看场合的御堂给打断了。 “奏月,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耶!玖朗,这家伙真的超像你肚子里的蛔——” “哇——!你不要突然乱说话啦!” 正想大放厥词的御堂突然压低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完美掌握了真抚挥出直拳的时机。 御堂打算蹲下来,不过真抚却依旧不放过他。她抓住他制服的后领,就这么直接往上将他硬拉起来。 “呃……那个,我和御堂去一下便利商店,先走啰!” 真抚挤出这些话后便打算离开。 她对玖朗说了句“再见”后,也对钢音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 钢音反过来以相当平稳的表情慎重地回覆她。 真抚在最后又对玖朗说了句:“下次你一定要好好跟我介绍喔!”就离开了。被真抚拉着走的御堂也耐着痛苦喊着:“我是御堂戒司,请多指教!”留下了徒有气势但却没什么意义的印象之后便离去了。 在他们两人离开后,又终于只剩玖朗和钢音两个人。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台风过境后的气氛,玖朗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对钢音致歉。 “那个……总觉得有点抱歉。” 虽然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有种很对不起她的感觉,玖朗因此低下头。钢音或许是觉得这样子有点滑稽,低声笑了出来,明明知道这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还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没关系啦!毕竟玖朗你看起来也挺开心的,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下次记得介绍给我认识喔!” 接下来就再次沿着阳光从翠绿叶片间洒落至地面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共享同样命运的两人缓慢地走着,像是互相依偎着彼此一样。 走了一会儿,钢音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拉了拉玖朗的袖子。 玖朗有些愣愣地望向她,钢音似乎觉得害羞,脸并没有转过来,而是侧目看着他。 她说了一句她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 只是件小事—— 但是她不想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结束。 “谢谢你。我会期待午休时间到来的。” 追章 落幕、不死者永存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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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这个被人们遗忘、数日前还被当成不死者们巢穴的地方,现在已经失去了建筑物应有的架构,化作一堆瓦砾。 只有残骸散布各处——什么都没有,谁也不在的空间。 从这里传出了声音。 〈啊啊——哎呀哎呀……〉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声音从一块白色碎片中传出。 盘旋飞舞在空中的白色粒子逐渐变大。一开始看起来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后来慢慢变得跟覆盖在脸上的东西差不多大小。原本轻易飘浮在空中的白色物体,在这时仿佛回想起重力的存在,突然往下坠落。 喀锵一声地掉落在瓦砾中。 接着出现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色手掌——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般地——拾起了它。 “它”是一个雪白的面具。 然后那只手掌就好像是要把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原处一样,把那个面具镶嵌在“空中”。 没有五官的面具占据了头部的位置,看起来简直像是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应该要觉得奇怪,但感觉却相当自然——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异样的物体。 那不是人。 是脱离了人类这种规格的东西。 “哎呀呀……要一直装死老实说还挺累人的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 本应仅存一片肉屑、化为尘土的不死者竟现身了。 接下来这不死者又驱使刚才现身的异形,让它发出声响并动了起来。 将骨头折断打碎,把肌肉撕裂切开——响起了好几个符合此类意义的声音。 然后在这些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后,眼前伫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宛如勉强塞进人类的外壳似地,仿造成人类的模样。 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具不知何时被划上看起来又哭又笑的痕迹。 最后那手掌伸了出去,从某处拉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将它裹在身体上。 “〈绝对睿智〉的消失,〈救世执行者〉的落败,〈斩断末日者〉的退场,还有获得〈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死里逃生的家伙……〈不死之身〉。” 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这次的说话声,不是用之前所发出的类似说话的嗓音,而是真的用稳定的声音在说话。 “从头到尾都是不按牌理出牌……这反而有趣到让我伤脑筋。” 他一边发出轻蔑的笑声一边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他巡视四周,眺望着充满瓦砾堆的景色,仿佛正在思索着造就现在这种景象的东西。 然后他查看这附近,白色面具上头那没有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某一点上。 【——杰诺言欧。】 除了白色的不死者之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那名不死者。 “这可真是……像我这种角色的复活竟能获得主人的呼唤,实在是深感光荣。” 被称为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回应了这个声音,还崇敬地行了个礼。 他低头的方向乍看之下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却好像真的在那里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存在。 “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待我回到那边之后,再为您详细禀报……这个愉快的故事。” 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恭敬又可笑的口气说道。 然后仿佛像在告知舞台即将开幕似地,以夸张的姿势展现出崇敬的态度。 “为您献上拥有原型魔导人的纯血统之人——〈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的……” 他缓慢又夸大地这么说着。 在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具露出了满是笑容的情绪,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至高无上的新娘故事。” 后记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钢音之剑》,很荣幸本作能获得第4回novel japan大奖银奖,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特别是友人y氏。感谢你对于二话不说就把小说塞过去的我,还是毫无忌惮地给予许多意见。若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从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除此之外还多亏了许多人的帮忙,我才能够顺利站在这里。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是拿起这本书并且看完它的读者们。 在此至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真的很谢谢你们。 呃……那么我第一次的后记也总算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怎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大概还是不会放弃“构思故事”,如果我能够成功撑下去的话……希望如此。 那么期待我们能在下一集再次相会。 二○一○年五月吉日 无嵨树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钢音之剑》,很荣幸本作能获得第4回novel japan大奖银奖,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特别是友人y氏。感谢你对于二话不说就把小说塞过去的我,还是毫无忌惮地给予许多意见。若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从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除此之外还多亏了许多人的帮忙,我才能够顺利站在这里。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是拿起这本书并且看完它的读者们。 在此至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真的很谢谢你们。 呃……那么我第一次的后记也总算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怎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大概还是不会放弃“构思故事”,如果我能够成功撑下去的话……希望如此。 那么期待我们能在下一集再次相会。 二○一○年五月吉日 无嵨树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钢音之剑》,很荣幸本作能获得第4回novel japan大奖银奖,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特别是友人y氏。感谢你对于二话不说就把小说塞过去的我,还是毫无忌惮地给予许多意见。若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从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除此之外还多亏了许多人的帮忙,我才能够顺利站在这里。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是拿起这本书并且看完它的读者们。 在此至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真的很谢谢你们。 呃……那么我第一次的后记也总算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怎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大概还是不会放弃“构思故事”,如果我能够成功撑下去的话……希望如此。 那么期待我们能在下一集再次相会。 二○一○年五月吉日 无嵨树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钢音之剑》,很荣幸本作能获得第4回novel japan大奖银奖,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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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特别是友人y氏。感谢你对于二话不说就把小说塞过去的我,还是毫无忌惮地给予许多意见。若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果。从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除此之外还多亏了许多人的帮忙,我才能够顺利站在这里。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是拿起这本书并且看完它的读者们。 在此至上我最诚挚的谢意。 真的很谢谢你们。 呃……那么我第一次的后记也总算要结束了。接下来会怎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大概还是不会放弃“构思故事”,如果我能够成功撑下去的话……希望如此。 那么期待我们能在下一集再次相会。 二○一○年五月吉日 无嵨树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钢音之剑》,很荣幸本作能获得第4回novel japan大奖银奖,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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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像现在这样写后记这种东西,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书本让人阅读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实感…… 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从我开始有“想写点什么东西”这种称不上是下定决心的想法以来,也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现在能够勉强站在这里,总觉得还是有点无法置信。 脑中充满着许多想法,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大约是在我学生时代结束时终于写了一本小说;从那之后又有一点空闲,就把勉强挤出时间写好的作品拿去投稿,然后落选;接着又继续写……在这段期间里,时间不断流逝。“结果还是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吗?”、“干脆就此放弃,把精神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我产生这样的念头时,接到了本次得奖的消息。 ……真是太好了。 我在知道得奖时虽然“喔喔喔!”地从内心深处感到喜悦,但在叹了一口气后又开始心想“……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像我这么悲观的人,在反覆思考之后却依旧没有放弃……应该说能够持续抱持着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构思故事”这件事吧。 然后当我试着回忆过去,便察觉到自己果然还是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写出来的《钢音之剑》。 若这本书能带给读者乐趣就太好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后记”一定要写的感谢辞。 本作品能像这样实体出版,真的是多亏了很多人的帮忙。 首先要感谢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以及编辑部的各位,愿意对本作给予肯定以及出版的机会。 对于我那粗糙的投稿说着“这样也可以吗!”、给予我明确指导的责任编辑n,还得应付我这种打电话回去确认值得纪念的得奖通知的人,真的非常感谢。指点我许多不足之处,看著作品变得愈来愈好,真挚地打从心里感到喜悦。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但未来若有缺陷或不足之处,还请麻烦你不吝指教。 接下来是负责本书插画的画师rei。虽说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小说到底会变成怎样的图画,内心相当期待,但我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草稿时的感动。《钢音之剑》的世界就这样被描绘出来了,让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自己笔下的钢音和玖朗就是长这样啊! 然后是我的友人们。尽管他们对于我的小说或是我写小说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温和的评价……可是毫无疑问地,他们是我把写作这件事当成目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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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传出类似曝炸的声响,打断了黑衣男子惊愕的语声。 在黑衣男子背后,瓦砾冲上天际,扬起阵阵沙尘。 “看来……同志们原有奋战到底的打算。” 沙尘遮蔽视线,被称为宗主的红衣男子不看也知道出现的是什么。 足以撼动大地的低鸣自沙尘中响起,随着低鸣产生的剧烈震动,尘埃散去,其中的物体愈发清晰可见。 从瓦砾堆中现身的是——“巨人”。 那东西拥有人类的外型,体型却较人类大上十来倍,并由坚硬物质型塑而成,以支撑庞大身躯——真要形容起来,只有“巨人”一词足以指称。 庞然大物浑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息,使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 黑衣男子的表情倏地染上战意,双手握住两柄短剑,摆出了备战姿势。面对突来的敌意,他瞬间展现出战士与生俱来的灵敏反应。 “同志,你们解开他人的枷锁,变成了非人的存在吗!宗主,这里是——” 语声未毕,巨人一拳落在他脚边,将碎裂的瓦砾击得更加粉碎。 黑衣男子敏捷地跳离崩陷的地面,顺势展开攻击,挥出猎杀的刀刃。 “我要以这把剑,为同志献上微薄心意——!” 然而,巨大的拳头摧毁了他的战意、剑刃,甚至是身躯。 黑衣男子的身体,在巨人以飞快速度挥出的拳下被压扁,成了支离破碎的肉块,随处飞散。 巨人毫不保留地展现出与外表相符的臂力,以及出乎意料的灵活身手。 “在压倒性的破坏力前找不到一丝希望,因而崩溃;又或许是即使抛弃理性,也要阻挡这股力量继续破坏下去……有这两种可能性。” 红衣男子亲眼目睹黑衣男子惨死,依然悠闲地眺望面前的巨人。 “无论是哪种情形,你终究是输了。既然如此,就这么乖乖迎向死亡也就没事了……身体都成了这副德性,你还打算继续作战下去吗?” 明知巨人听不懂人话,红衣男子还是调侃了一下巨人狼狈的模样。 由外表看来,巨人散发出骇人魄力,全身却是伤痕累累。他的左下臂断了,侧腹缺了一块,站姿歪斜,就像是在硬撑起不稳的身体。 气势尽管强悍,那副模样简直是濒死的战败者。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巨人猛然发出一阵狂吼。 这阵吼叫像是在回应红衣男子的嘲讽,也像是在鞭策濒死的身躯。 ——生命即为均衡,死亡可视为均衡的崩坏。 循环一旦崩毁,生命也随之瓦解,唯有迈向死亡一途。巨人尽全力抵抗死亡,也只能拖延一时,绝无法站上“生命”的巅峰。 遍体麟伤的巨人仍试图填满体内源源不绝涌起的破坏冲动——仿佛那是他“生前”最后的期望。 “不战到最后一刻势不罢休……不愧是〈战锁的威令〉同志。” 红衣男子为巨人的执着展露出敬畏之意。仿佛他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巨人的攻击目标——仿佛他明白巨人的行为只是徒劳无功。 ——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巨人以无伤的右手抡起拳头,朝红衣男子挥了过去。 巨人全力挥拳的模样,像极了一座巨大的炮台,他的拳头就是炮弹。 以超高速挥出巨拳的这一击,单纯又无坚不摧,只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加以阻止。 “——就让我来回击你这充满自信的一拳吧。” 喀啦喀啦—— 然而轻松拎起红衣男子身体的巨大拳头扑了个空,击落在地;而且不只是拳头,巨人的身体宛如遭人一把推倒,落在瓦砾堆上。 红衣男子从容不迫地伫立在原地,只做出捧起右臂般向外伸出的动作。当然,压制且推倒巨人的并非是这只远较巨人纤细的i特。 ——红衣男子的手臂伸出了一条锁炼。 锁炼重重缠绕住巨人的身体。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唧! 巨人再次发出怒吼,像是希望能藉此摆脱自身的丑态。 不过,那终究只是虚张声势,他绝对不可能再度起身站立。 在庞大的身躯与臂力面前显得藐小、不堪一击的锁炼,夺去了他的自由。 “〈战锁的威令〉之主,耶萨·诺克提斯在此命令——” 红衣男子低头俯视无法动弹的巨人不停挣扎,说出神谕般的话语。 锁炼与他的话语相互呼应,紧绑住巨人,巨人因此疼得一再挣扎。 那副模样简直像是在缠紧奴隶手上的绳索。 “——在因果循环下消逝吧。” 喀啦,耶萨轻拉了下锁炼。 巨人就这么轰隆隆地瓦解了。 不是肉的某物所形成的巨人身体,宛如一块块积木在刹那间崩塌散去。 曾是巨人的物体最后化成片片瓦砾,没入瓦砾堆中。 耶萨待卷起的尘埃归于平静后,悠悠转身,再度眺望起遍地瓦砾的景象。 “抛弃了人类的东西……竟能彻底摧毁这座存在几位熟习弃术之人的要塞城堡……” 他将自己不费吹灰之力解决的难题抛在一旁,感慨着造成破坏的物体。 “不愧是封印至高无上的〈幻想的根源〉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红衣男子像是在忍住不大笑出声,喉咙略咯作响。 他不愤怒,不恨,也不怕那个杀害他同胞、破坏古城的东西,只觉得可笑,竟没有事物能阻挡那个东西。在他心中,甚至对那东西涌起了怜爱之情。 他的眼神停留在远方一点,遥望一无所有的天空。 在那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地方,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 ——宛如在眺望造成破坏的物体消失后留下的踪迹。 “啊啊——” 他说出了这么一个名字,语气中流露出焦虑。 “——〈奉龙的祭祀人偶〉(dragon killer)……!” 空空荡荡的天际。 有个微弱的影子在虚空深处摇晃。 一件比暗无光线的黑暗更深的漆黑外套,如杂讯般悄悄现形。 在黑衣上,一张白色的面具在半空中漂浮。 不知不觉中,那个异形消失了。 只留下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感到兴致盎然的愉脱神色。 第一章 死里逃生的少年与失物少女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 身材娇小,年纪尚幼的少女载浮载沉地飘在空中。 少女本该稚气未脱的脸上,简直不带一丝情感。 她并非像洋娃娃一样有着僵硬无表情的脸孔,若以颜色比喻,她脸上带着的是白色的表情。 她的表情看不出些微动摇,在这幅景色中,摇曳的只有少女在空中飞舞的长发。 扎成两束的银丝般秀发,在深黑一词也不足以形容的夜空中摇摆。 经过了不晓待多久时间,他注意到那双宛如实石的碧蓝瞳孔看了过来。 由少女的瞳孔投来的视线澄澈透明。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察觉——“自己”认识这名少女。 这种感觉驱使着他的思考,只是他遍寻记忆,就是想不起这位如银器般纤细美丽的少女。 即使只是擦身而过,偶然萍水相逢,这样的少女也令人难以忘怀——他觉得有印象,却不知道是什么印象。 ——他并非想不起来,而是不知道。 他确定“自己”认识这位他应该不晓得是谁的少女。 宛如一道消失但仍残留在原地的“痕迹”。 他停下一无所获的思考,回望少女的视线。 不知为何,少女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哀伤。 她的表情与瞳孔依然透明——银白少女的身影毫无变化。 然而,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说,改变的不是少女,而是自己对少女的认知。 无从捉摸的记忆,为他心中涌起的感情加上了“轮廓”。 “他”认识这个少女——他明白少女的“哀伤”。 他由自身的感情出发,试图探寻更深处的诅忆,却无功而返。 ——思考掠过了脑海。 尽管如此,他依然尽力寻觅到最后一个角落——要找出“这个”记忆究竟是“什么”记忆。 我和这个少女……—— ◆ ——一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喧嚣的教室。 他让模糊的视线聚焦,望向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发现早已过了放学时间。 “……我……在作梦吗?” 他觉得自己死命地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就状况上来说,他只是睡了一觉。那个想不起来的拚命思考,不过是一场梦境。 矢上玖朗为驱赶睡意,从座位上起身,伸展了下背脊,思索着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却完全唤不醒记忆。 玖朗以掌心撑起下颚,为厘清茫然的思绪陷入沉思,但是就是找不到梦的内容和究竟是何时睡着的相关线索。 “啊!” 不过,别件事情掉进了思考布下的网子,令他不禁惊呼出声。 一想起这件事,原本占据思考的所有琐事市刻被抛在脑后,他迅速打开书包,准备踏上归途。 “哟,玖朗……咦,太快了吧!你要走啦?” 玖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俐落地动手整理书包时,背后传来莫名开朗的声音。 “原来是御堂啊……有什么事吗?” 他回头确认出声的人是谁,发现同班同学御堂戒司站在他的背后。御堂将中指抵在时髦的眼镜镜框上,装模作样地向他搭话。 “玖朗,你刚才睡超熟的耶?导师注意到你睡着了,一直在瞪你呢。” “…………你的意思是我在班会开始前就睡死了?”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梦话啊?你在前一堂的数学课就睡着啦,而且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睡到班会,刚刚才醒过来的不是吗?不过你数学课是上到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倒是没那么仔细注意。” 御堂娓娓道来,玖朗听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疑似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明天再去道歉吧。” 玖朗在犹豫后,难为情地低喃道。御堂听到这话,打趣似地咧嘴笑了一下。 “你如果过意不去,也可以现在马上就去道歉啊,竟然特地拖到明天?算啦,既然你等下有约也没办——” “……御堂,你怎么还在教室?等一下学生会不是要开会吗?” 御堂双臂环胸,挖苦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别的声音重叠了上来。 玖朗循着语气冷淡的声音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识的脸。他从小学以来的青梅竹马,奏月真抚就站在那里。她留着一头乱翘的栗色短发,更突显出俏皮可爱的一面。 真抚双手扠腰,以斥责的眼神瞪视御堂。 “为……为什么奏月会知道只有学生会干部才知道的会议?而且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也没意义!难道你是学生会的幕后干部吗?这实在是冲击性的重大发现!” “……我是受和你同属学生会的成员拜托,要我转告你别开溜了。” 御堂显得惊愕不已,频频后退,真抚只是冷冷地做出回应。 玖朗听真抚这么一提,才记起御堂是代表一年级全体学生的学生会干部——即使心里有底,还是看不出他有这么一面。 “这样啊……玖朗,我们这种受欢迎的人还真辛苦。” 御堂将手轻轻放在玖朗肩上,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好啦好啦,不要再闹了,快去吧。” 御堂摆出正人君子的表情,真抚则是一掌往他的后脑勺劈了下去。 呃噗!御堂从喉咙里吐出不晓得怎么发出的声音。 御堂的相貌可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又有足以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优秀成绩,也颇具行动力,可惜就是举止轻率,这成了他唯一的缺点。 玖朗望着御堂和真抚斗嘴,轻轻吐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平凡的日常生活吧,日常生活……是吗?) 他正想得出神,真抚抛下发出闷声的御常,将目光转到玖朗身上。 “玖朗也别发呆了,你不是有事吗?” “……啊。” 真抚的话提醒了玖朗刚才想起的中情, 糟糕……已经因为睡过头晚了一步开始收拾,又被一堆事情拖延,浪费许多时间。 “——对不起,真抚!” 玖朗手忙脚乱地收好书包,匆匆道了声再见就冲了出去. “真是的……再见!帮我和九季冢学姊问好!” 真抚像是对玖朗的目的了然于心,在最后抛出了一句送别的话。 ◆ 玖朗从三楼的一年级教室一口气往下冲向校舍玄关,在放学时间的拥挤人潮中,一鼓作气地赶忙换好鞋子,找寻到此的“目的”。 然后——他马上就找到了。 尽管眼前有许多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也不成问题。 不对,其实不需要特地扫视,他的视线也会被主动吸引;不需要特地寻觅,他的目光也会主动停留——玖朗就是为了这样的人,来到这里。 校舍玄关一角——有个少女正倚着柱子站立。 少女的身材纤细修长,穿着酒红色的制服,留着一头及腰的乌黑亮一丽秀发。她一出现,就美得令人屏息。 站在那里的正是任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深受吸引,优美的少女——九季冢钢音。 “——玖朗。” 他从如此一位美人的唇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他开口之前,对方抢先一步发现他的到来,唤出他的名字。 “钢音同学!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玖朗调匀有些喘不过来的呼吸,叫着少女的名字,赶到她身边。 放学后,有许多学生约在玄关附近碰面,将玄关挤得水泄不通,她所在的位置却正好空旷无人 。由于玄关一角的柱子和玄关有点距离,再加上周遭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意识到她的存在,最终导致没有半个人影靠近她身边。 接近她,仿佛登上舞会般……显眼。 玖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正住他身上集中。 他有过无数次相同的经验,可是——四周的人应该也目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大家并非关心钢音这样的美少女竟会和平凡无奇的玖朗相约碰面,其实更近似于把这当成一种诡异的现象看待。 ——玖朗感觉到身后弥漫着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嫉妒的诡异气氛。 (算了,反正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 “……说不定有一天会变成校园七大怪事之一呢。” “嗯?怎么了?” 玖朗的嘴和表情泄漏出他脑子里自嘲的念头,钢音见状敏感地做出反应,开口询问。 不过,玖朗不打算解释,只是随口敷衍:“抱歉.没什么。” 为了让她安心,玖朗刻意装出笑容,不料钢音似乎认为笑容背后另有隐情,更盯紧了他的脸.窥探他的脸色。 “……玖朗?” “……钢、钢音同学?” 钢古那水晶般深邃而澄净的瞳孔就这么逼近了他的脸。 两人眼神交会,凝神注视着对方.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玖朗感到无法呼吸,身子才一僵,钢音就缓缓开口: “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大概一个月了。” 钢音也显得有些腼腆,轻声低语着。 “而且,你昨天因为时间比平常充裕,是不是太勉强了?所以,那个……你的身体状况还 好吗?” 钢音垂下细长的眼瞳与柳眉,盯平他瞧。他也察觉,钢音的动作和表情表现出的不是难为情,她只是单纯地在为自己担心。 ——她修长的指尖窥探似地抵住玖朗的胸口。 她并未直接碰触到玖朗,玖朗却觉得制服下的胸膛隐隐发烫。 她的指尖让他觉得紧张——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他同时也忆起一个月前胸口遭到贯穿,以及从那里注入的力量,热度自然逐渐上升。 ——濒死之际,她救了自己的景象在脑中苏醒。 照这样子看来,她是在意玖朗会迟到以及露出自嘲的表情,说不定与他死里逃生后的身体状况相关,为此担忧不已。 不过她大可放心,这次的情形与那件事情完全无关。 “一点问题也没有!” 玖朗语带歉意,像是要为她一扫阴霾似地大声说道: “对不起,我会迟到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被御堂缠住了……” 玖朗猛地一声大喊,钢音有些受到惊吓,霎时睁大了眼。不过,片刻之后,她说了句: “那就好。”朝他抛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笑得他内心狂跳,半晌说不出话。 “………………玖朗?” “——!是!” “玖朗……你果然在逞强。” “没、没有!我没有逞强!这件事我很难解释,总之我很好!”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我怎么可能表明……其实是我的心被钢音同学夺走了呢。) “………………嗯?” 他一方面感叹自己对钢音的心意……同时发现弥漫在周遭空气中的情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周围的视线尖锐地集中在他身上,而且不像刚才只是感到稀奇,如今更多的是带刺的好奇心。 (………………咦、咦、咦?) 在无意识中,他察觉到了什么,冒出一滴冷汗。 他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冷,反覆思量,客观回想刚才的情形。两人的这一连串互动看在外人眼里、听在外人耳里,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相互凝视的两人……少女脸上羞涩的表情……少女带着这表情说出的话……自己像是在掩饰什么的语气…… 他意识到自己遭到误会,又飙出一滴冷汗。 (不不不不……不对!刚才不是那么一口事,先不管那一回事是怎么回事,总之那些话有更深入的涵义……!) 高声辩解的冲动从他的喉咙深处涌起,不过他又不能就这么大声喊叫,只得用力吞下这股冲动,勉强自己缓慢张开了嘴。 “……钢音、同学。” 钢音听着玖朗僵硬的语气,不禁感到疑惑。 (啊啊,对不起……!) 玖朗见到钢音回望时的纯真神情,在心中不停致歉。 “我……我们该走了吧!” 说完,玖朗像是要重新提振起精神,气势十足地迈出步伐。 ——玖朗心想。 ——如同钢音所说,一个月前正是“开始”。 矢上玖朗在“倒楣”遇害时,“碰巧”遇上九季冢钢音,她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这件倒楣事不单纯只是意外,少女也不单纯只是个美少女。 他卷入了荒唐无稽的“不可能发生的事”,在学校拥有〈谜幻的美丽才女〉别名的钢音其实是“正义的使者”,也是名“魔法师”。 ——一般来说,无论对方的说明再怎么真挚诚恳,这种话大多可以一笑置之。 只可惜,尽管颠覆常识,“那些话”都是现实,有个与以往不同的“那个”世界存在。 与日常生活脱节——将幻想视为真实的世界。 钢音将“奇迹”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生命。他一度感到怀疑,想把这当成一场梦境,但是异形在眼前发动攻击,遭到钢音轻松解决,此一现实,扫尽了他的疑惑。 他不得不相信,这的确是现实。 不过,若真有那个世界,普通人绝对不会想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还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所以,他们的“相遇”是“倒楣的巧遇”,总有一天会成为无法抹灭的“回忆”。 ——至少,钢音对玖朗有这样的期许。 可是,玖朗无法将与钢音的“相遇”当成“回忆”。 他希望能和被称为〈救世执行者〉、持续与异形奋战的钢音,共同承担命运。 因此,他选择与为保住性命暂时注入体内、可说是她半身的“奇迹”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默之剑〉共存。 ——他在自己身上刻划真实的“幻想”,投入幻想的世界,欣然接受“奇迹”所引来的、永无止尽的荒唐战斗。 他接受这一切——那一天,矢上玖朗誓言要成为钢音的剑。 玖朗他——希望能伴随在钢音左右。 呃,反正就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待在一见钟情的少女身边。 当然,钢音的生存方式,是一直以来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自认绝对是全世界最不热哀过活——的玖朗在一朝一夕间模仿不来的…… ◆ ——钢音理所当然似地从虚无中取出厚重的“杖”。 “今天就别太勉强了,稍微复习适应一下就好。” 尽管玖朗表示不要紧,她还是有所顾虑地交代着,并示范性地将“杖”化为实体。 那把杖——与她的身高差不多长,厚重如钝器,也类似钉刑使用的十字架,是只有外型还隐约留有些杖形的一把“杖”。 她不是从别的地方,正是从自己的体内,显现那把散发出压倒性存在感的杖。 〈凿穿叛神颅骨之杖〉——那是她为对抗异形所使用的异世界武器。 “那把杖”是形成她半身的“奇迹”力量——玖朗体内拥有的 则是过去同样是她半身的力量。 钢音气定神闲地看向玖朗,他点了个头。 他模仿钢音的动作,让“奇迹”具体现形。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他呼唤奇迹之名,意识着力量。 剑出现在意识里的那一瞬间,四散在体内的“力量”随之像是记起存在意义似地蠢蠢欲动。他知道,〈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所拥有的庞大战斗记录正进入脑中。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存在侵入玖朗的意识,将万物视为屠杀对象的存在所拥有的“意志”,正在为玖朗的整体思考注入战意。 (……这就是与钢音同学的命运共存的力量……!)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强大的力量与严苛的意志焚烧他的身体,折磨他的思绪,引起他的错觉。 (我……发誓要接受的力量……!) 玖朗将誓言放在心上,坚持自己的意志,以思考掌握摧残体内、试图冲出体外的力量,进而安抚压抑。 接着,他对存在于体内的强大力量施予明确的意象——以思考为无形之力铸型。 最后,为了让想像成为现实,他任凭身体随意志行动——伸出手臂,张开手掌往虚空中一抓。 ——将错觉引入现实。 “————…………!” 藉由自觉与认知,他将手中紧握的东西固定为实体。 ——奇迹成形,化为现实。 过没多久,笼罩在那东西上的光芒剥落——露出钢色的剑刃。 那是没有剑锷,遑论华丽装饰,只有剑刃与剑柄,质朴粗糙——除此之外找不到适当的字可以形容,显而易见的……一把“剑”。 玖朗大口喘气,了解自己的手上工握着一把剑——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嗯?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道歉?” “唔……你教了我好几次,要让剑现形是不成问题,可是……我的速度和钢音同学还差得远了……” 玖朗想到自己远远不及刚才钢音展现出的速度,不由得垂下了肩膀。 “既然你已经能成功让剑现形,又持续在进步当中,其实不需要太在意……而且,我是力量的原主,玖朗则是灵魂与力量同化,说不定两者在细微的感觉或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样。” 钢音将沮丧的玖朗当成“深受困扰的孩子”,激励着他。 “第一次让剑现形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浑然忘我,进行得很顺利……要是能唤起当时的感觉,或许能加快现形的速度,可惜我就是搞不太懂现在和那时候究竟差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玖朗那时候处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现在则是有意识地在做这件事。要给予不定形的力量意象,在质感及形状等每个细节都需要缜密地在心中描绘,在驾驭力量的同时,发挥思考的想像力。 既然你的顺序没错,这就是你现在需要训练的步骤。习惯了之后——只要钻研与反覆练习——就能和那个时候一样,在无意识中使剑现形。你现在现形的速度不是比刚开始快多了吗?只要能达到那种程度,你就可以分出意识给‘其他要素’,或是达到无缝现形——” 钢音说着,让杖化成四处迸散的光点。然后,她再一次挥动空无一物的手臂——挥完,杖又出现在她手中。 “……!” 玖朗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在何时取出了杖。 “——像这样,在对手眨眼或意识出现缝隙的瞬间取出武器。” 钢音以行动实际示范她所说的话。 看来就像是钢音以自己的方式.鼓励不满足于现状的玖朗。 同时,那也是将两者的差距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这样的鼓励方式是否能收到效果,实在令人质疑,但是—— “谢谢你,钢音同学。” ——玖朗笑着向她道谢。 他并非是在说客套话,一字一句都出自真心。只要钢音的心里有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玖朗在钢音有些笨拙的鼓励下露出笑容,重新打量四周。 他们在荒凉的广场上——九季冢钢音家的庭院内,再普通不过地进行着由空中取出杖和剑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钢音家垂立于市区外的山丘上,是栋充满历史气息的老旧建筑物。 这里不只山地宽广,又远离住宅区,以石壁与外界区隔,简直是与世隔绝,因此不需要在意周田的目光,正好适合拿来当作进行这种训练的场所。 玖朗和钢音每一天都会来到这地方,勤加锻炼。 “对了,玖朗——” “……有什么事吗?” 休息中的玖朗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钢音,只见她让杖如雾般散尽,缓慢朝他走近。 她边走着,双手移往颈项,掏出藏在制服底下的东西——项链。她的脖子上挂着两条项链——她优雅地取下其中一条。 “那是……” 在看见那条项链的瞬间,玖朗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钢音将“那条项链”递给玖朗,链子上串着不是十字的剑型饰品——“剑型十字架”。 玖朗记得这个“剑型十字架”……不,他根本忘也忘不了,那是钢音一个月前交给他,他又归还给钢音的东西。 十字架是一种作为媒介的装饰品,作用是抽取、分化,无负担地行使钢音的力量〈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她为了不让玖朗背负〈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命运,将“剑型十字架”交给了玖朗——玖朗则是为取得战力,即使需要独自承担命运也在所不惜,又将“剑型十字架”还给了她。 玖朗将“剑型十字架”还给钢音,表明自己选择与她同行的决心。 因此,他实在想不通钢音为什么又递出了“剑型十字架”。 “钢音同学……呃,这是?” “啊啊……你别误会了。你的灵魂已经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这交给你不是为了那个用途……这个东西我在从自己的力量中过滤〈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时也会用到,可以帮助你想像‘剑’的形象,还有——” 钢音往自己的胸口找寻另一个杖型的十字架,指示玖朗将显现的剑放在一旁。 玖朗在钢音的指示下,将剑插入地面并且放手。他的手一放,剑刃旋即化为光束,刚才费尽千辛万吉、好不容易才现形的剑,极其自然地消散在空中。 “现在的玖朗本身就是‘剑’,藉由目前方式显现、固定的剑,只要一离开身体,就没办法维持形状了对吧?如果透过这个十字架作为媒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剑持续显现……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不过你还是可以试着将使用过后的感觉运用在之后的步骤。” 钢音建议他可以将“剑型十字架”当作辅助工具使用,先试着用过一次,再以那样的感觉练习使用方式,应该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玖朗在明白钢音的目的后,接下了“剑型十字架”。 “我知道了——可是,这么做好吗?钢音同学现在可能用不到这东西,可是……这东西很重要吧?” 玖朗悄悄看了钢音一眼,这个装饰品不论派不派得上用场,一定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一样,是与她息息相关的物品,玖朗仍在衡量是否能轻易以“便利性”作为理由收下。 钢音像是察觉到玖朗的想法,脸上透露出笑意,将自己的手叠上玖朗拿着十字架的掌心,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啰,如果我说,希望玖朗能拿着这 东西呢?” ——听她这么一说,玖朗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他的掌心在钢音的手中愈来愈烫——令他察觉,自己无可救药地迷恋眼前的少女。 玖朗本想以微笑回应钢音的用心,笑容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嘎叽叽叽叽叽! 一个宛如往温暖心房上浇冷水的尖锐声音响起,那是俐落得像只会在电视里听到的紧急刹车声。 玖朗的视线里没有出现半台车,惊吓之余,他眼神猜疑地望向钢音家的入口。 出了钢音家,外面当然就是马路,不过这里远离闹区,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会出现需要让车子发出那种声音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察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人缓缓步上石阶。 ——眼前出现一名妙龄美女。 玖朗没见过这号人物——他的意识深处刚要升起警戒,就听见钢音叹息般的低语。 “……镜火。” 他斜眼看向钢音,注意到钢音正快怏不悦地瞪视前方的美女。 “嗳,这地方那么空旷,车子一不小心开得有点太猛了呢……危险,真是危险。” 穿着西装裤装的美女,撩起长及肩膀、刚硬的自然卷发,嘀咕着走了过来。走到一半,她便发现庭院里有人,以及钢音凶狠的视线。 她稍微加快脚步,笔直走到钢音面前—— “好久不见!钢音。” “什么——?” 然后,她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把抱住钢音。 “镜火……我记得上次和上上次我都提醒过你,来的时候安静点。” “哎呀!呃……每次我都想着要安静,这就叫做力不从心吧?何况我可没有超速喔!” (这两个人……认识吗?而且她为什么要特地做出一点可信度也没有的解释……) 他愣望着两人的互动,美女似乎这才发现庭院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的手臂紧抱住钢音的身体,转身面向玖朗。 美女居高临下地盯着玖朗的脸。 “………………敌人吗?” 接着,她冷不防地做出暗含敌意的推测。 钢音喝斥了一声“镜火!”,美女随即爽朗地向他道歉。 “哎呀,抱歉。和钢音在一起的家伙大多是对战中的敌人嘛,像是那个时候这个时候还有某个时候啊,还是得先确认一下才行……对吧?” 看来她就喜欢开这种玩笑。 “玖朗……对不起,她就是这种个性。” “没关系,我不在意。” “……谢谢。好,我来介绍你们认识。” 钢音转换心情似地轻咳一声,吸了凵气。 “我是在‘某个’事件中认识她的,你放心,她也知道我和‘这个世界’的事情。” “——我是华月镜火。” 美女报上自己的名字,嫣然一笑。 玖朗依然绷紧了神经,再度观察起这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女——华月。 钢音的身材修长,她甚至更胜一等,笔挺的西装呈现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是位无庸置疑的绝色佳人。她全身散发出天真烂漫的活泼气氛,消弭了及肩的刚硬自然卷发原有的艳丽风情。 “……那么,这个年轻人是?” 华月认为自己的介绍已经结束,饶富兴致地催促着钢音。 钢音再来要介绍的当然就是玖朗,但是她说起话来支支吾吾,显然是不晓得该如何介绍才好。 “他是……唔,我的——” “——我的名字是矢上玖朗。” 玖朗刻意往前跨出一步,说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许多缘故.你可以把我看成是她的伙伴。” ——我是钢音的伙伴。 他有些难为情地将这件事说出口,为了强迫对方接受“这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琐事”,他说着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呵……钢音的伙伴啊。” 华月的脸上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纤纤玉手,与玖朗相握——就这么顺势朝玖朗发动攻击。 “——!” 她瞬间往握住的手注入推力,在玖朗反射性地站稳身体后,又一口气把他的手往下拉。 她显然是以“技巧”而非蛮力取胜,华丽的动作更是令玖朗惊愕不已。 为了保持姿势平稳所做出的反射动作,反而使玖朗动弹不得,僵直了身子,华月于是使用空着的左手,往死尸般的身体轻快地挥出一拳。 “哎呀——?” 这一次,换她大感惊愕——玖朗采取的动作出乎她的意料。 ——玖朗不再站稳脚步,而是任由身体被拉扯前进。 华月将玖朗反射性的身体动作列入考童,反而没有逮到攻击时机;玖朗则抓紧空隙,甩开她的手臂,挡下她的攻击。 窣窣——两人停下了动作。 “……” 片刻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手,离开对方。 “招呼打到这里就行了吧?” 玖朗一问,华月立刻扬起嘴角,重新慎重地打量起玖朗,满意地做出回应。 “好,你合格了。看来是个可靠的男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才是可靠的大姊——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他们互相试探对方,察觉对方其实与自己“相似”。 他们在交手中,看出彼此都为了“避免伤害钢音的友人”而手下留情。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啰——矢上玖朗小弟。” “请多多指教——华月小姐。” 华月笑容满而地伸出手,玖朗苦笑着回应了她的动作。 ◆ “对不起喔,玖朗小弟好像是被我赶回去的一样。” ——招呼过后,玖朗藉口有事先走了。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只是仍然看得出来他这么做是顾虑到难得来访的华月。 “你不觉得矢上玖朗小弟还满有意思的吗?” 华月眺望窗外暮色,意有所指地说。 钢音朝乐在其中的华月抛去一道尖锐的目光后,在与高雅的房子相称的精致高级木桌上,静静放下两杯煮好的咖啡。 由钢音的样子看来,她并非在责怪华月对玖朗出手,可是不在场的玖朗对华月的举动有何想法,让她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抱歉啦,因为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是钢音的伙伴嘛,身为姊姊,我当然会在意啊……你说对吧?” 华月收起轻浮的态度,露出关爱的眼神。 也许是感受到华月的真心,钢音为了掩饰羞赧赶紧开口。 “好了,别说这个了。所以呢——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你不可能只是来聊天的吧?” “你竟然说得这么直接,姊姊好伤心啊……不过大人可悲的地方就在这里,答案也不能给得太直接。嗯,我是真的很想和好久没见到面的钢音叙旧,不过我也是真的有件小事要来拜托你。” 华月答道,语气里尽是淘气。 钢音听着这话也不禁垂下眼帘,摇头叹了声“唉”,然后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似地,说了句“真是的”。她仰起头,发现华月不知为何指向窗外。 “今天真是贵客云集呢。” 在华月的怂恿下,钢音也将视线挪向窗外,透过玻璃,她看见有个人影正走上石阶。 那是留着金色长发,身穿浅色洋装,在某种意义上与华月完全相反类型的美女。 钢音认识这位宛如由幻想中走出 来的美女。 她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无误,轻轻唤了声她——来自异世界的圣剑随从——的名字。 ◆ 公园前的街灯闪烁,正好亮了起来。 “——啊啊,好,那就下次再说啰。” 玖朗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喃似的道别声后,便将平板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掉电话。 “唉……被放鸽子啦。” 他嘟囔着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要是能实际演练,可以更快习惯用剑呢。) 他盯着一片漆黑的手机液晶荧幕,脑中浮现的是和他通电话的对象。 (没办法,堂堂勇者大人还是赢不过母亲啊。) 为了打起精神,他擅自想像电话另一头的情形,不禁苦笑。 玖朗在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他拉开罐装咖啡拉环,稍作休息。 他决定悠闲享受这段因为遭人爽约而多出来的空档。 “……对了,就是这个公园呢。” 他喝了口咖啡,自然而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彼御公园——一座看似森林公园的大公园。也许是地理位置的关系,公园平常就显得荒凉冷清,这个时间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玖朗向来将这个公园当成捷径。 他一向如此——就和今天一样,那一天他也走过了这里。 (〈幻想的根源〉……〈绝对睿智〉啊。) 他在已里念着不曾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辞汇。 如同谣言其来有自,现在听来虚幻的妄想与传说、神话、幻想都有其源头。 ——存在于谎言与虚假的开端,真正的根源。 由异世界“降临”,本来不可能存在这世界的“奇迹”——那就是〈幻想的根源〉。 一个月前,玖朗曾经差点丧命。在遥远的过去曾到达真理的贤者所留下的最高智慧〈绝对睿智〉——他便是遭到这么一个〈幻想的根源〉贯穿身体。 原本能使用不存在这世界、由异世界降临于此的魔法与奇迹的,只有身上存在着“异世界法则”之人。 拥有由异世界“降临于此”之人的血统,是必要的资质与条件——但是玖朗是个不具备这种资质的凡人,他只是碰巧成为〈绝对睿智〉此一奇迹的触媒。 发生这件事情的地方——他遭到〈绝对睿智〉贯穿身体的地方——就是这个公园。 在过度负担异常力量的情形下,玖朗的存在面临崩坏,陷入濒死危机。 他以为自己只能缓步走向死亡,但是她——钢音救了他一命。 她将自身的力量分给玖朗,延长了他的性命。 最后,〈绝对睿智〉这个奇迹的显现失败并且消失,他则选择和钢音传给他的力量同化,与奇迹共存。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第一次见到她……) 才过了一个月,他却感到莫名怀念,因为事情实在过于荒谬,简直宛如一场梦境……但是不仅如此。 矢上玖朗年幼时便失去双亲,他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死里逃生,在那之后,他对生命失去热情,终日过着漫无目的的生活。然而,自从玖朗发誓要待在她身边的那一天起,他不再否定生命,与她共度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充实的一天。尤其他以往从不曾回顾过去的日子,和那时候相比,现在只是过没多久的小事,也能令他感慨万千。 (……结果我满脑子都是钢音同学……) 他本来只打算稍微沉浸在思绪里,却忆起过往种种,不自觉陷入沉思。他振作似地吐了口气后,为了转换心情,将视线往上移。 ——他不经意地眺望夜空。 不过,眼前出现的并非寻常的夜空。 “——咦?” 玖朗抬头,瞧见一道“杂讯”在正上方的天空奔弛。 那道杂讯一个劲地往前奔驰,同时扩大,仿佛撕裂了天际。如电视荧幕断讯般的杂讯填满整片天空,又瞬间收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玖朗像是发现不能看到的世界的“裂缝”,惊叫出声。 他眯着眼,重新观察起恢复平静的天空。 他再次感到困惑。 在杂讯消失的天空里—— “……有个女孩子?” ——有个年幼的少女。 片刻过后,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旳少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少女就如字面所述,毫无窒碍地飘落地面。 “哇啊————!” 玖朗急忙抛开手中的咖啡,伸出双臂,试图接住快要落地的少女。 ——尘土声沙沙作响。 “好……好痛。” 玖朗以身体直接承受少女落下的力道,当场摔倒在地,姿势惨不忍睹。他甚至来不及采取防御动作,只得以背部着地,好不容易才将少女抱在怀中。 “……啊啊,真是的。” 他凝视在地上滚动的空咖啡罐,嘟哝说着。身体的疼痛减轻后,接着传来的是怀里抱着少女的感觉。(吐槽:系统:玖朗获得“软妹”一只) “这不是……梦吧。” 他很清楚——少女从天而降。 “不过,如果不是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其实也搞不懂该向谁问,只是任凭自己朝夜空发出无解的疑问。 总之,玖朗先将少女放在自己刚才坐的长椅上。 少女落下时,只有玖朗惊慌失措,少女像是早在落下前就失去意识,未曾发出一声惨叫。 玖朗轻轻放下娇小的少女,让她在长椅上躺着。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玖朗放开手,独自苦恼着。 少女的身材娇弱——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 她扎成左右两束马尾的发丝银白,仿佛闪烁着灼灼光辉,富有光泽,肌肤如陶器般白皙,身上穿着的则是装饰华丽的洋装。 由她从天落下的情况可知,她不是位普通的少女,但姑且不论她出人意表的现身方式,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少女。 若将钢音比喻为美如雕像的少女,眼前的少女就宛如丽质的人偶获得生命般完美无瑕。 玖朗蓦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但是他想破了头,还是毫无头绪。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才是。) 他在心里嘀咕着,认定是自己误会了,再度深陷迷惘。 他低头瞧着美少女,在她身边发出“嗯——”的沉吟声,双臂环胸,以相当引人侧目的姿势,烦恼着不知该如何处理。 在苦恼的玖朗背后,出现了一道声音。 “——看来好像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在这时间,公园内竟然有人和自己搭话,玖朗深感讶异,回头看向对方。 日已西沉,四周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以固定间隔设置的街灯,照亮了那个人的身影。 刹那间——玖朗在以视觉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前,无意识中摆出了备战姿势。 阴沉的红衣男子——这是他从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中得到的第一印象。 男子的身材细长,身穿近似血锈的赤红色西装,留着黑发却充满异国风情。墨镜底下的那双眼瞳看不清楚,但是透过镜片,也能感觉到他朝这方向射来锐利的目光。 男子的打扮怪异,但只消一眼就可察觉,男子的怪异并非来自那身装扮。与服装无关,而是男子的存在本身,带来足以压制四 周的异样气息。 玖朗咽了下口水。 “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造成您的困扰,我在这里要向您致歉。” 红衣男子慢慢走近,说话的口气彬彬有礼。 “您捡到了我‘遗失的物品’。噢,您放心,只要一拿回来,我马上就会离开。” 红衣男子点了个头致意。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他察觉到玖朗露出警戒的态度,为了让玖朗放下戒心——抑或只是出于形式,他根本不把玖朗放在眼里。 红衣男子一味前进,甚至对玖朗有何反应不屑一顾。 “住手。” 玖朗像是要保护在他背后沉睡的少女,伸出左臂,制止红衣男子继续往前。 “不管你多么诚恳地提出要求……你以为我会随便应一句‘噢,这样啊’,就把她交给一个浑身上下流露出肃杀之气的家伙吗?况且——” 玖朗感受到空气刺骨,背上渗满汗水,他明确地表示拒绝,驳斥红衣男子那句他怎么也无法容忍的话。 “——我才不是捡到什么物品……!” 他发出怒吼。 面对玖朗的怒气,红衣男子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朝他投去轻蔑的眼神。 “年轻人……那的确是个‘物品’喔。” 他的语气平静且凶狠,然后,他像是感到遗憾般摇了摇头。 “可惜,我就算解释你也听不懂吧……所以,算了。” “——!” 一阵寒颤窜过玖朗的神经,红衣男子朝他发出明确的杀意。 红衣男子在话中暗示,不论玖朗有什么想法,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也只是白费力气。 ——喀啦喀啦。 不知不觉间,男子的手中垂下一条与那套西装格格不入、缠绕在右臂的沉重长锁炼。 ——世界在玖朗面前扭曲了。 他身处在与日常生活完全隔绝的现实当中。 他心底对“这个世界”的感觉让他理解到这一点,红衣男子手中的锁炼不只是条铁锁炼,更是个致命武器。 “不打……不行了。” 玖朗如果从公园离开,男子大概不会特地追上前来。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重回安稳的日常生活,但是这个选项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玖朗意识着内在的“力量”。 矢上玖朗接收了钢音的力量,发誓——要与她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也明白,这是条既不平坦也不安全的路。 因此,他无法在这种状况下抛下少女离开。 他紧握右拳,将决心传至四肢。 (接下来就等……看看红衣男子会不会给我显现的时间。) 玖朗消除心中不安,集中意识,手无寸铁毕竟难以应战。 然而,下个瞬间,一个决心与觉悟尽失的感觉侵袭他全身。 “——!” 由他的背后,传出一股海啸般凶残的“气息”,消弭了前方异样的压迫感。 玖朗像是受到惊吓,反射性地回头。 他的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单纯因为危机感展开行动,在身体做出反应后,思考才慢了一步开始运转。他以为,背后出现了红衣男子的同伴或其他危险。 “——!” 他的双眼捕捉到背后的情形,起先脑中感受到的只有困惑。即使出现异形或怪物也不足为奇,但是情形正好相反,他的背后“一无所有”。 玖朗哑然望向虚空。 他凝神注视,眼前除了睡在长椅上的少女,什么也没出现。 他以理性抑制不可置信的感觉,将视线挪回前方。尽管背后没有威胁出现,前方的异样感依然存在。 他料想红衣男子会以恭敬有礼的态度站在原地,出乎意料的是,红衣男子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楚眼神,表情却显得很苦涩。 “……看来束缚完全解除了。依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无法应付……还是算了。” “……你在说什么?” “能追到转移的地点已经算是侥幸,下次再卷土重来。” 红衣男子挥了下手臂,俐落地收起垂在手中的长锁炼。 “喂、喂!” 红衣男子缓缓往后退去,没有回应玖朗的呼眵。 他犹如融入街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就这么消失了气息。 “……可恶。” 玖朗察觉男子的气息消失了,紧张感一时仍无法消解。红衣男子最后说的话以及离开的理由,依然成谜。 他凝视黑夜,伫立了一会儿。 “唔……” 背后传来近似吐气的声音,松懈了他紧绷的情绪。 他一回头,少女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咦……你醒啦?” 他松了口气,赶向少女身边。 在他弯下膝盖,注视着少女的脸时,少女正好微微睁开了眼睑。 少女缓缓睁开眼,像在确认眼前状况似地眨了好几次眼,然后,她的手动了起来。 她将掌心贴在眼前的玖朗脸上,仿佛在找寻映照在眼里的物体。 “……你还好吗?” 玖朗尽管有些担心语言不通,但又认为烦恼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抛开了迟疑,直接对着少女发问。 他旳询问引起了少女的反应,她的掌心沿着玖朗的脸颊移动。 然后,她张开小巧的唇瓣,发出了声音。 “玖、朗。” ——玖朗。 少女唤着玖朗的名字。 玖朗顿时无法思考,身体僵硬。 那个他担心不晓得能不能沟通、还没说过一句话、从天而降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里满是惊讶与困惑。 没多久,玖朗摇了摇头,摒除混乱的思绪。就算只有外表恢复平静,他也要再次向少女确认。 (也许只是我听错了?) 他逼自己相信。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高多了。 (没错……吧。素未谋面的少女,怎么可能叫出我的名字?) 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的同时,少女又再次垂下眼睑。 少女碧玉般的双眸显得朦胧。 “……喂,等一下!至少再说一句话——” 既然不能出手摇晃少女娇小的身躯,他只好以叫声制止。 ——少女轻柔阖上碧蓝色眼瞳。 不过,少女在最后以微弱的气息,又说出了一句话。 那仿佛回应玖朗拚命呼喊的一句话,再次冻结了玖朗的思考。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少女在最后说出的,不是玖朗的名字。 那是与玖朗关系密切,甚至贯穿身体,深深印人体内的物体名称。 ‘————’ 少女的小嘴吐出丝丝话语。 她的声音模糊,犹如喘息。 因此,要当成只不过是耳误便置之不理,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玖朗怎么也难以做到。 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听错这个名字。 “——〈绝对睿智〉。” 他在无意识中反刍着少女睡前最后说出的话。 他喃喃说着那一天,使自己命在旦夕,进而与钢音相遇——造成因果起点的“奇迹”之名。 第二章 蜜丝丽·艾芙琼恩 玖朗沐浴在早晨特有的凉爽空气与温暖阳光中,站在独自一人居住的公寓门口。 平常他总是在固定时间出门,和已经站在门口的钢音一起上学,今天他则是提早出门,站在门口等待钢音到来。 “——玖朗?” 等了一会儿,穿着制服的钢音来了。她难得见到玖朗等在外头,显得有些惊讶。 “早安,钢音同学。” “早——怎么了吗?” 她察觉玖朗特地站在门口等候,必有隐情,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了。 “其实是有件事情,我想在上学前跟你讨论……可以到我的房间来一下吗?” 玖朗表现出口头说明不如眼见为凭的态度,邀她进自己的房间。 钢音也没当场深入追问,跟着玖朗进了公寓。 ——进房后,钢音朝玖朗抛去质疑的眼神。 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她在玖朗的要求下,进入独居男子家中,映入眼帘的情景, 竟然是和男子没有血缘等任何关系的可爱女孩子躺在床上沉睡。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就算从整体看来……怎么看都是罪证确凿。 因此钢音的眼神是“正确”的反应,当然,邀她进房的玖朗早已有所觉悟。 “玖朗,你……” ……他是有所觉悟,可是实际遭到心爱的人如此对待,带来的痛苦更甚于想像。 “你昨天有事先走,就是为了这个……” 钢音开手掩住嘴,投来取代质疑的悲痛目光。 “不……你误会了!总之先听我解释——” 他明白一定会遭到误解,还是请钢音进屋,原本打算以冷静且诚挚的态度化解误会,可是玖朗怎么也忍受不了她严厉的视线,克制不住想尽早解开误会的冲动。 他提高了音量,急忙想做辩解,只见钢音阖上眼,“呼”地吐了口气,回到和平常一样的严肃神情,重新面向玖朗。 “——我只是在开玩笑的,所以你不需要急着解开误会。你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形,为什么会导致这种状况了吗?” 玖朗松了一口气,告诉钢音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来龙去脉。 他说明少女就如字面上的意义“从天而降”,差点遭到奇怪的红衣男子攻击。在红衣男子离开后,少女曾一度醒来,说出玖朗和〈绝对睿智〉这两个名字。 在那之后,他没办法抛下少女离去,或是把少女送到别的地方,于是就这么带了回家。 “我不好意思那么晚了还到钢音同学家打扰……就先把她带回家,等到今天早上。” 钢音听完玖朗的话,用掌心捂住了嘴,显得犹豫不决。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话: “将〈绝对睿智〉挂在嘴边的少女啊。” 她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这一点。 钢音将眼尾细长的双眸眯得更细,朝沉睡的少女投去锐利的眼神,接着,她缓步接近少女,触摸少女的身体。 玖朗身上的每一吋肌肤,都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庄严肃穆,他不发一语地注视着钢音的动作。 “——” 四周充满透明的寂静,钢音和伸出手触摸时相同,慢慢地放开手。 “怎么样……我这么问应该不会太奇怪吧?” 玖朗趁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候问,钢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但那听起来不像回答问题,倒像是藉由说出口的方式,确认自己的感觉。 “她睡得很沉,存在本身没有活动,因此无法顺利摸索……可是如果要比喻,不同于寄宿在我身上的……和碰触到〈幻想的根源〉时的感觉相似……” “……〈幻想的根源〉吗……?” “对。” 玖朗屏住呼吸,复述了一遍钢音用以譬喻的物体名称,开口问道。 他实在没办法将从那个名称延伸出的想像,和眼前熟睡的少女连结在一起。 ——“年轻人……那的确是个‘物品’喔。” 红衣男子说过的话,悄悄掠过他的脑海。 结果因为时间不够,玖朗只得先去上学。 “呃,这么做好吗?” “——她既然没醒,自然没办法问话,不是吗?” “确实,总不可能为了等她醒,一直待在她身边。” “毕竟她已经睡了一整个晚上……等放学后我再来好好调查吧。” “……好,那就拜托你了。” 纵使放着年幼的少女一人独自在家令人在意,在钢音的催促下,玖朗还是离开了房间。 钢音催促他的态度显得有些焦急。 她或许没察觉,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赶紧远离少女所在的地方。 “今天只上半天课,等我一下喔,小公主。” 离去时,玖朗为了掩饰歉意,喃喃说道。 ◆ ——房间里没有人的气息。 ——少女醒了。 她睁着刚醒来的惺忪睡眼打量四周,缓慢起身。 她从床上放下脚,再度环顾周围,当然,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在给人枯燥印象的空旷房间里,只有少女一人。 她的瞳孔渐趋明亮,思绪却依然恍惚。 混浊的意识不顾一切地运转,在混入杂质的思考中,只有一个名词明确地浮现脑海。 少女的思考拉近了“那个东西”,在脑中一再重复。 她一次又一次重复……总算明白那个词的含义。 ——我必须做些什么。 一理解那个词,思考也跟着清晰。 ——必须做些什么不行。 她在心中反覆思考。 可是,她不管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下一步。 她的脑中充斥杂质,阻碍她进行思考。 最后,她依然找不出答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必须采取行动,却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 她因此判断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停止了思绪。 接着,她轻巧地跳下床。 然后,她走了起来。她无奈地被破碎的拼图局限着行动的范畴。 ——她脑中明确浮现的只有一个字眼。 ——而她必须采取行动。 这是她唯一的理解,以及她仅有的思绪。 因此,少女走向了“那个东西”。 无论如何,要采取行动,就得待在那个东西旁边。 少女在模糊的意识中,以明确的意志踏出步伐。 “矢上玖朗。” 在她脑中反覆播放的名字,自唇边流泻而出。 ◆ 星期六早上的课一结束,玖朗就打算赶紧回家……可惜事与愿违。 他因为轮到值日生,必须简单地打扫一下教室。 ——玖朗就读的彼御高中规定隔周六上课,每个月大约会轮到两次。基本上,学生并不乐见上课日数增加,不过规定就是规定,他们也就把这当成寻常且理所当然的情形适应了。 反正学校不管实行什么措施都会招人怨,星期六上课已经被定位为“麻烦,可是只要半天就能解脱的快活日子”。 学生们因此无不引颈期盼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御堂不晓得有什么计划,刚才就一马当先,得意洋洋地抢先离开了教室。 “怎么啦,玖朗,你比平常还要呆滞呢?” 玖朗手拿扫把随便扫着教室地板,打扫完外面回到教室的真抚对着他说。 “……听你这种说法,好像我老是在发呆耶。 ” 玖朗板着一张脸,驳斥真抚的揶揄,但是,他无法否认真抚说的确实没错。 今天一整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安顿在家的少女,就如真抚所指出的,他肯定显得心不在焉。 “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谦虚了。在我看来,干劲十足的玖朗反而更稀奇呢——不过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真抚再怎么说都是玖朗从小学就认识的朋友,说话总是直言不讳,问起事来一针见血,看来这个青梅竹马,看穿了玖朗笼罩在与平常不同的气氛当中。 “真抚你……观察真仔细。” “因为是玖朗的事情嘛——……啊!不,不是……我哪有啊!” “——?” 真抚的反应让玖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既然无法坦白说出——自己在意的是昨天捡来放在房里的银发少女——于是便趁着真抚陷入慌张之际,转移话题。 “对了……我下次可以到真抚家的道场露个脸吗?” “——咦?” 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构想,由于机会难得,便随口问了。真抚听完惊叫出声,可见她对玖朗会说出这话感到意外不已。 真抚的老家经营古武术道馆,玖朗在国中时曾经因为“过度缺乏干劲”这种牵强的理由,被真抚强制拉去练习。 当时他依约天天去道馆报到,但等约定的时间一过,就再也不曾踏进道馆一步,惹得真抚抱怨连连。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不,也没有啦。因为之前有机会用上当初学到的武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再帮我看一下动作?”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昨天傍晚和华月“打招呼”的过程,说完才想到也许会遭真抚吐槽“是什么机会可以用上武术”,不过真抚只是微露笑意,答应了他的要求。 “好啊,道馆随时欢迎你,外公也会很高兴的。” “事到如今还提出这种要求,实在很不好意思……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真抚轻轻一笑,玖朗也跟着笑了起来。 ——喀哒喀哒。 他和真抚聊着,空无他人的教室里猛然响起开门声,他们还以为是来巡逻的老师,漫不经心地望向教室前门。 “……御堂?” 早就收好书包走人的御堂戒司,不知为何出现在门口。 “玖朗……还有真抚也在啊?” 御堂看着他们,说话的口气与平常迥异,显得异常沉稳。 “唔,你是御堂没错吧?” 真抚讶异问着,像是在确认理所当然的事情,御堂听了不发一语,只是微微点头。 御堂的表情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沉着冷静。他若闭上嘴,势必大有可为;而绝不静观其变的男人御堂戒司,此刻正散发出沉默的气氛。 玖朗被他的气势压倒,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等他发言。 御堂仿佛在等他们两人做好心理准备,停顿片刻才点了个头,缓缓开口。 接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捡到了一名美少女。” ——称不上沉默的完全空白,支配了整间教室。 在那一瞬间,玖朗甚至无法理解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那几个简单的字词是什么意思。 他反覆思量着御堂的话,取回差点失去的意识。 他往身边一瞧,真抚依然面带微笑,用尽力气握紧了拳头。 也许真抚以为御堂是闹着玩的……从握拳的声音不难发现她使出了多大力气。 那股怒意明明与自己无关,玖朗仍然戚觉背脊发寒,而直接承受怒意的对象,肯定更觉得有个恐怖的“什么东西”窜上背脊。 御堂似乎发觉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赶紧一反原先的沉默,飞速地辩解: “我、我是说其的!我没有说谎……不然,当当!” 他自行发出奇怪的音效,而教室死角处真的站着一位“女孩子”。 这证实了御堂没有撒谎,他自以为可以藉此逃过生命危险,可惜他根本搞错前提。 “……御堂。” “…………什么事?” 真抚的目光溢满悲痛,简直和早上钢音望向玖朗的眼神一模一样。 而且——诡异的是,让他产生这种既视感的原因,竟然来自“同一个东西”。 “——!” 玖朗茫然凝视着那个“女孩子”。 银白色的双马尾轻盈飞舞,宝石般闪耀的瞳孔正注视着他。 玖朗一时头晕目眩,但那并非是因为少女过于耀眼—— “玖朗。” ——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应该在他房里沉睡的少女。 “……玖朗?” 真抚诧异地复述了一遍少女说出的话。 那……不是别人,正是玖朗的名字。 “没错,就是玖朗!这个女孩子在学校附近徘徊,东张西望,我呢,出于一片好心上前询问,她说‘我想见玖朗’,所以我就把她带来啦!我是乐于助人的代表!要论善恶,我当然属于善的那边啰,可是这一路上,所有人都用冰冷的眼神瞪着我。” “你没做错事,可是也怪不得他们会有那种反应……” “可恶,贯彻正义……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御堂和文抚和平常一样斗起嘴来,玖朗的目光却迟迟无法从少女身上移开。 少女在出现后,也是同样日不转睛地凝望着玖朗。 玖朗先是为了少女醒后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松一口气,接着,他又因为不知所措,感到彷徨与踌躇。 面对无法理解的突发状况,他从未考虑过该如何是好,走到这一步,他才惊觉——自己对这少女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少女是敌是友,安全还是危险——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没办法将少女粗略地分入某一类。事情若发生在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当中,就算不做出这么吓人的判断,或是无法判断也不成问题,只是这件事肯定不属于日常生活的世界。 ——玖朗只能由贫乏的经验中判断出,少女身材娇小又年幼,这样的外表构不成威胁。 “……” 在玖朗犹豫不决时,少女默默地缓慢移动起脚步。她走向玖朗,速度愈来愈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 玖朗尚未做出判断,身体也没来得及反应,只是愣站在原地。 然后—— “玖朗!” 玖朗感觉到柔软的冲击,随着少女的呼唤声而来。 他毫无防备地被少女——抱住了。 “……咦?” 少女甩着银白色长发,将自己的身子埋进玖朗怀里,抱住了他。 玖朗搞不清楚状况,在无意识中试探性地环顾四周……发现御堂和真抚正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 “…………” “…………” “…………呃,那个……” 真抚与御堂的冰冷视线令他昏眩。 他今天二度遭既视感袭击,正打算大声辩解,解开由这状况衍生而出的误会时,巨大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开门声还没停下,教室外头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玖朗,你在里头吗——我感觉到有些在意的气……息。” 来势汹汹的话声戛然而止。 伴随着那个话音,急促地快步进入教室又停下脚步的人——正是钢音。 玖朗凝视钢音的双眼——这意味着,玖朗的身影也同样映入了钢音的眼帘。 当然, 玖朗的怀里还抱着个女孩子。 他深刻感受到,这幅景象确实映入了钢音眼里。 ……无可言喻的沉默控制了四周。 “不……你误会了——” 玖朗承受不住煎熬,正想高声打破僵局,只是还没发出声音,他就断了这个念头。 ——这次他没有受到其他声音阻扰,迫使他放弃出声的是“杀气”。 钢音朝着他的方向,散发出近乎杀气的尖锐气息——正确说来,她发出杀气的对象其实是针对少女。 邻近的御堂和真抚也因为这股尖锐的气息,感受到难以形容的紧张。 “……这简直是战场嘛!”御堂的发言显然搞错了重点。 现场只有玖朗发觉这般“杀气”的含意。 ——这股杀气是无形的“牵制”。 解读对手的动作,然后出招。 玖朗知道,钢音打算藉此测试少女的反应,她在捕捉到少女身影的那一瞬间做出判断,进而采取行动。 然而,少女的反应却是—— “?” ——少女不是毫无反应,只是对钢音毫无兴趣。 她缩起身子,伸到玖朗背后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玖朗穷于应付少女这样的举动——但又松了口气。钢音的杀气并未引起少女的敌意。 玖朗以安心的眼神看向钢音,钢音不知为何仍旧绷着一张脸,而且仔细一瞧,和刚才紧迫盯人的感觉不同,她的脸上明显带着愠怒。 “嗯?钢音同学?” “——…………” 玖朗看不出钢音表情里的意图,钢音就这么笔直地朝着他走近。 她走到玖朗和少女身边,一把拉开他们两人。少女抱得很紧,不过钢音还是干脆地分开了他们。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吧?) “啊啊。” 在玖朗思考旳同时,少女发出了如同玩具被抢走的落寞叹息。 钢音就这么挡在分开的两人中间,面向少女,以充满威严的口气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究竟是什么?” 在无言的牵制后,她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没错——尽管没有敌意,少女的身分依然不明。 听到这话,少女且直地回望钢音的瞳孔。 不同于目前为止的行动与外表,少女以坚决的语气,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志。 “我是蜜丝丽·艾芙琼恩——我来是为了……” 少女说出自己的名字,停顿了一下,移开视线。她不再望着钢音,改望进玖朗的双眼,如宜告神谕般说出: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玖朗。” ◆ “……差不多可以了吧?” 玖朗窥视着锅里喃喃自语。 他绷紧神经,一手拿着厨房计时器,正在煮义大利面。他所在的地方并非是单调的单人套房里的小厨房,而是应有尽有的豪华大厨房。 玖朗不在自己家里,他人正在钢音家中准备餐点。 ——钢音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碰巧撞见少女,决定先换个地方说话,在诸多考量下,来到了钢音家。 顺带一提,离开前,由于还是得向御堂和真抚大致交代一下蜜丝丽的身分,他们便牵强地以蜜丝丽是“钢音和玖朗共同的朋友的朋友的关系者的女儿”敷衍了过去。 这种解释,怎么想都令人难以置信……但是钢音以严正的态度和流畅的声音解释“就是这么一回事”,听者也只得回答“原来是这样啊”……钢音散发出优雅无声的压力,简直令人回不了嘴。 由于今天上半天课不用带便当,玖朗现在正在准备稍迟的午餐。 “呃……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他努力思考,以眼角余光搜索着食谱上的文字,使出浑身解数准备午餐。 “久等了!” 玖朗将盛着盘子的托盘放在客厅桌上。 “谢谢你,玖朗。” 身为一家之主的钢音大概是因为麻烦玖朗下厨,显得不太好意思,只是她这样的态度,反倒惹得玖朗过意不去。 “千万别这么说,我才觉得抱歉,直到现在,最紧张的都还是把菜端上桌的这一刻……今天我也只准备了加入市售调理包的义大利面,以及简单的沙拉而已。” 玖朗说的话字字真心,不是客套。 一升上国中,玖朗就住进现在住的那间单人套房,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在那之后经过整整三年,他在这段期间完全没下过厨,如果硬要说促使他下厨的契机,那就是与钢音的相遇。因此,从他开始下厨做菜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 老实说,他自己随便吃吃也就算了,但是像这样让钢音享用自己做出的料理,带给他的紧张更甚于让剑显现。 他为自己缺乏生活技能苦笑,将盘子一个个摆到桌上。 “给你——蜜丝丽。” 最后,他将叉子递给端庄地坐在椅上的少女。 蜜丝丽朝叉子确认了两三眼,伸出了手。 “嗯……谢谢。” 少女接过叉子,小声地道了谢。 ——最让他提心吊胆的味道还算差强人意。 只要看到钢音和蜜丝丽都吃得津津有味,玖朗就心满意足了。 他无意问发现,自己以前从未在意食物美味与否。基本上,他一年到头三餐都是靠便利商店便当这类现成的食物解决,只求能填饱肚子就好。站在那时的角度看来,现在这样的想法虽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一大改变,甚至是一大进步。 “……结果你有问出些什么吗?” 玖朗边收拾吃完的盘子,边问着钢音。钢音一手拿着餐后的咖啡,遗憾地偏过了头。 “没有——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应该说不记得还比较贴切。” “——不记得……?”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钢音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但是钢音回答的角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蜜丝丽·艾芙琼恩,目的是‘待在玖朗身边’……其他事情好像全忘了。” “也就是说,她在学校就已经全盘托出啰?” “可以这么说没错。” 钢音将视线移向少女。蜜丝丽正在客厅里四处乱窜,起先她就像来到邻居家中的小猫一样乖巧,也许是一顿饭松懈了她的心防,她现在活蹦乱跳地忙个不停。 钢音的家格调高雅,就算是件小东西,也有令人叹为观止的设计。 蜜丝丽对这些东西感动不已,当然,她并未发出感叹的声音。 她只是单纯地、而且无比纯粹地大受感动。 她不为镜子的高级程度惊讶,而是为镜子本身吃惊——简直像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似的。 “或许是玖朗遇见她时发生的那个状况,造成她丧失记忆,暂时想不起过去的事……也可能打从一开始,她就遭到控制,禁止她想起过去的事。从现状看来,一切还不明朗。” “遭到……控制吗?” 玖朗望着蜜丝一丽天真活泼的身影,记起红衣男子曾将少女比喻为物品。 他摇头甩开浮上脑海的想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清理完餐具,他拿出了放在冰箱冷冻库里的东西。 他快步走回客厅,唤来少女。 “蜜丝丽,这个给你。” 在玖朗的呼唤下,蜜丝丽啪嗒啪嗒地靠近玖朗。她盯着玖朗手中的东西,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玖、玖朗……这 是什么?” “呃……这只是冰淇淋而已,本来是想能让你开心就好,看到你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我觉得很心痛。” 玖朗递给蜜丝丽一盒冰淇淋。 在前往钢音家的途中,他为了采买食物进了便利商店,由于蜜丝丽眺望着摆放冰淇淋的冷冻柜时,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他便偷偷买了下来……他没料到蜜丝丽竟然会感动成这副模样。 蜜丝丽恭敬地以双手接下冰淇淋,雀跃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吃起了冰淇淋。 她这么感动,要是不好吃肯定会很沮丧……玖朗兀自烦恼着,不过看来他单纯只是杞人忧天。 “……玖朗!这好好吃喔!” 她坦率地说出感想,玖朗听了自然而然地扬起嘴角。 “刚才玖朗做的义大利面和沙拉也很好吃,不过这个比那些好吃十倍!” 少女非常直率地说出了她的感觉。 玖朗因此明白,自己尽全力做的料理,还比不上这一盒冰淇淋。 没关系,只要她们吃得开心就好……玖朗在心中低喃。 “……我喜欢玖朗的料理喔。” “咦!是、是吗?” 也许是不忍心看到玖朗失落的神情,钢音悄声说道。或许是因为害羞,她没将视线放在玖朗身上,但她确实在为玖朗打气。 “虽然偶尔还是会失败,但是我能感觉到玖朗尽了力,也吃得出来玖朗的烹饪技巧愈来愈进步了。” ……这应该是在打气吧? “……唔,玖朗…………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玖朗颓丧地垂下肩膀,手肘撑在桌上,蜜丝丽见状,缩紧了原本就显得娇小的身躯,开口问着玖朗。她像是怕遭到遗弃,轻轻吊起眼角,窥视着他的反应。 “喏,玖朗……?” 蜜丝丽的小手请求似地抓住了玖朗的衣袖。少女的心意藉由这个动作,传进了玖朗心中。 隔了一会儿,玖朗徐徐开口,告诉蜜丝丽,她刚才没说错话,自己也不会因此弃她不顾。 “蜜丝丽,没关系,你可以直接表达心里的想法——不,应该说,我听了也会觉得很高兴吧。” “……高兴?” “嗯,有很多事不说出口,对方根本不会知道……我希望你能将心里的想法告诉我。当然,也有很多事不用说出口,只靠心意就能传达,不过如果对方是重要的人,还是不免会想回应那份心情的吧?所以呢,我希望你能尽量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蜜丝丽轻声说着,以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听着玖朗的话。 玖朗依人数买了三盒冰淇淋,给了钢音一盒,自己也拿了一盒。他只吃了一口,就没办法再吃第二口了。因为他才刚吃下第一口,就和吃完冰淇淋的蜜丝丽对上了眼。 蜜丝丽露出纯洁的眼神,宛如在实践刚才的承诺似地要求: “玖、玖朗如果不想吃,那就给我!” 她说得直率,玖朗也不好以“我怎么可能不想吃”一口回绝,只好默默点头,将冰淇淋递给了蜜丝丽。 玖朗同时摸了摸蜜丝丽的头,仿佛在称赞她“做得很好”。蜜丝丽被这么一摸,顿时愣了一下——经过一段宛如在细细思量摸头这件事的时间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玖朗,谢谢!” 玖朗心想,能得到这样一个笑容,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了。(吐槽:少年你树g了) 玖朗为了填满嘴里的空虚,啜饮起倒在杯子里的冰水。他看了下天真地吃着第二盒冰淇淋的蜜丝丽,又转头望向钢音。 正经的钢音,和单手拿着冰淇淋的模样显得不太搭,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着迷地盯着钢音不放,钢音接着开了口: “我会再调查一下这个女孩子。” 钢音将汤匙插入冰淇淋,一边说着。 “……我不太懂,这有办法调查吗?” “我不确定,也不知道可以调查出什么结果。不过,有件事情我很在意,明天我会先从那里查起,至于这个女孩子以及玖朗遇到的红衣男子,我也会着手进行调查。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要是不恢复记忆,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玖朗难以想像钢音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和“这个世界”来往的日子还不算长,也没有多深入的了解,只能将事情交由钢音处理。 “确实……我能为蜜丝丽做的,也只有把冰淇淋给她而已。” 他喃喃说着,心里很清楚这和完全帮不上忙是同样的意思,虽然……说不定,蜜丝丽其实对现状感到十分满足。 “对了,我这么说没有顺便的意思,不过还是由钢音同学照顾蜜丝丽比较妥当吧?” 玖朗望向窗外,随口问了件突然想起的事。时序进入六月,白昼愈来愈长,尽管已是傍晚时分,天色仍未见昏暗。 他心想,再过一会儿自己也得回家了,不料他一开口发问—— “不行。” 钢音还没回答,蜜丝丽就抢先拒绝。 “蜜丝丽?” 她轻盈地跳下椅子,走到玖朗身边,紧抓住玖朗的手臂.似乎在暗示她心意已决。 “别这样,我不会马上走,况且明天放假,我早上就会来陪你了。” 玖朗正打算解释明天刚好是星期天,蜜丝丽那张惹人怜爱的脸庞已经流露出不满,看上去就像是在责备玖朗。 “不行啦。” “呃……” 面对一意孤行的蜜丝丽,玖朗无可奈何,不得不选择退让。 “她好像劝不听,今天还是由我带她回家,明天再来,这样可以吗?” 他本来就在询问钢音“该怎么做才好”,这下只是改问起钢音对这折衷的提议有何意见。 “那可不行。” “……咦?” 钢音坚决表示反对,玖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不行吗?” 他还以为心脏在刹那间停止跳动,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问起钢音理由。 钢音回答得那么迅速,他怀疑这件事情也许隐含着自己预料之外的危险性。 “……毕竟玖朗是自己一个人住吧?” 钢音垂下眉梢,从不同的角度说出答案。 ——玖朗确实是一个人住。 ——蜜丝丽如果住进他家……会有危险? “呃……咦?你的意思是会发生那种事情吗?从外界的观点看来,这种情形确实很难解释清楚……”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唔、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不是啦!不管你信不信,老实说,我们对蜜丝丽……对这个女孩子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尽管她现在没有散发出敌意……只要不清楚她为什么坚持跟着玖朗,就不能大意——” 钢音一口气说完,像是要一吐闷气似地深深呼了口气,脸颊甚至隐约染上几许嫣红…… “我、我知道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他充分理解到钢音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 就在他们一来一往讨论的时候,蜜丝丽依然紧抓住他,像是挽着他的手臂一样,强烈地表现出绝不屈服的坚定意志。 (总之……蜜丝丽坚持不离开我,可是我们又不能两个人共度一夜……应该是这样吧。) 玖朗陷入了沉思,有什么方法能一次解决这个矛盾的情形? 不过,他还来不及烦恼——钢音就以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更接近宣告既定事项的口吻道出: “玖朗……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他们后来又讨论了一会儿,可是玖朗根本不可能拒绝钢音的建议,最后还是在钢音家住了下来。 玖朗在晚餐过后,整理完之前准备午餐时也使用过的厨房,回到客厅,迎接他的却是和刚才热闹气氛不同的一片寂静。 “钢音可能正带着蜜丝丽参观家里吧?” 钢音家是一处“豪华宅邸”,和玖朗住的那间狭小单人套房简直有天壤之别。他认为她们到了其他房间,便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 他装模作样地吸了口气,接着出乎意料地重重叹了口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远比料想中还要来得疲累。 他思考了一下,接受了现状。 回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唉……他在嘟囔声中追溯的回忆,令他不禁苦笑。他再次体会到,少女正是惹出今天这一连串风波的中心人物。 ——蜜丝丽·艾芙琼恩。 从空中落下,轻声唤着〈绝对睿智〉,不知为何对自己感兴趣的少女。 他在心中低喃那个至今仍不清楚究竟是何许人物、丧失记忆的少女名字。 ——此时能确定的只有少女不是个“普通”人,除此之外,他们对少女一无所知。 钢音说的没错,在知道她想待在自己身边的理由之前,必须随时提高警觉……可是,玖朗实在提不起戒心。 现在的蜜丝丽显然没有敌意,既然如此,不管她究竟是谁,难道不能把她当成“没有敌意的女孩”吗? 要说他单纯,他的确很单纯——要说他肤浅,他也确实很肤浅。 但是,面对蜜丝丽那纯真的心意——他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回应摆在眼前的那份确实的心意。 “如果我有兄弟姊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摊开双手,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在确认不曾握在自己掌中的东西。 他形单影只地活在这世上,不与他人积极来往,因此不是很清楚该如何与少女互动,如何回应少女的心意。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蜜丝丽只是被摸个头,就显得乐不可支的模样—— (她的反应简直像是第一次被摸头……还有那粲然的笑颜……呃,虽然她可能是因为冰淇淋,才显得这么开心。) “我如果有妹妹,也会像那个样子吗——” 他握紧拳头,正悄声说着,便听见了少女的声音。 “……玖朗!” 他一回头,就看见蜜丝丽站在那里,脸上露出“找到你啦”的表情。 少女依然如银器般亮丽,打扮却和刚才完全不同。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精美的洋装——那大概是她穿在洋装底下的衣服——只有一件单薄的小背心。 “呃——蜜、蜜丝丽……?”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还以为这是妄想——“不对,除了钢音同学,我的眼里应该容不下别人啦!”甚至否定了自己旳思考……他想了又想,总算承认眼前见到的情景正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承认是承认了,但他还是无法理解状况,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向蜜丝丽。 ——她露出了透明白皙的肌肤。 她曝露在外的身躯既平坦又不艳丽,却混合了稚嫩虚幻的美与悖德感,散发出一丝淡淡的娇艳。 他好几次想挪开视线,每次都打消了念头,直盯着蜜丝丽。 蜜丝丽看他迟迟不出声,于是以感到不可思议的语气问着玖朗: “玖朗要一起洗澡吗?” “——咦?” 蜜丝丽的这句话,一口气将玖朗拉回了现实。 玖朗仔细思岂蜜丝丽说出的话和眼前的状况,然后做出推测。 看来蜜丝丽是因为要和某个人一起洗澡,于是认为玖朗也要一起洗,才来叫他。 而且只要稍微思考一下现在住在这个家里的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推敲出那个要和蜜丝丽一起洗澡的人是谁。 既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蜜丝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消去法了。 “蜜丝丽……你穿成那个样子是跑去哪里了?” “啊!” 玖朗猜中了。 为了寻找不见人影的蜜丝丽,“钢音”走进了客厅。 蜜丝丽似乎是衣服被脱到一半就逃了出来,帮她脱下衣服的钢音,看来也是在同样的状况下跑出来找人。 钢音身上没穿着制服,而是围了条浴巾。 当然,她不可能是在制服外面再围条浴巾。 原本钢音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修长的身材,现在的模样更突显出她充满魅力的曲线,以及如陶器般光滑的肌府和富有弹性的四肢。钢音的身影让玖朗一见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钢、钢音同学。” “玖、玖朗。” 他们各发一语,随即僵在原地。 “————” 玖朗在沉默中依然感到脑袋发烫——他死命地压抑,不让表情出现变化。 (之前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吗?矢上玖朗!不,不要紧的。钢音同学身上只围了条浴巾,可是她并未意识到那方面去——反而是气定神闲,呃……或许还有点冷静……在这种状态下,只有我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状况,那怎么——……可、以?) 玖朗为了保持平静,竭尽所能地说服自己,慢了半拍才注意到,眼前钢音做出的反应,与自己预期的大相迳庭。 “啊……” 钢音惊呼一声。 她将双臂抱在胸前,像是要遮住包在浴巾底下的胸部,端正的脸涨得通红。 她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低垂着双眼,眼里还泛着泪光。 玖朗面对这意料之外的反应,一样羞红了脸。 两人的视线在这样的状态下交会——同时别过了脸。 钢音转过身,玖朗则是反射性地低下头。 ——仿佛他们不敢直视对方的脸。 “唔,钢音同学……对不起。” 玖朗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道歉,他只是顺应内心的想法,向钢音致歉。 “玖朗不需要……说对不起,不过,可以……请你闭上眼睛吗?” 钢音像在逞强似地,回答的语气极为严肃。 “好……好!” 一闭上眼,钢音刚才烙印在自己脑内的身影,势必会鲜明地浮现在眼底……但他毕竟不能把这当藉口,还是照着钢音的要求,不得已地阖上了眼。 忙乱而漫长的一天——还要再持续一会儿。 第三章 <战锁的威令>(war cry)与<无比尊贵的艺术品>(artifact) 玖朗在钢音家里住了一夜,隔天早上—— “那就拜托你看家啰。” 钢音将手放在玄关门上交代着。 今天是星期天,钢音自然不是一身制服打扮。 她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设计简单俐落的衬衫和裙子,强调出柔和的身体曲线,更显美艳动人。 “我知道了。” 玖朗答道。钢音这一趟的目的地不是学校,她打算详加调查,打听昨天提到的事情。 她原本考虑带蜜丝丽同行,但碍于在目前这一阶段,仍无法预测事情会出现“什么变化”,因此只有钢音独自前往调查。 “……不过,你得小心一点。” 钢音忧心忡忡地提醒他。至今两人仍无法对蜜丝丽以及情势做出判断,她不免感到害怕。 玖朗本来打算尽可能开朗地回应钢音,不过又闭上了嘴。钢音犹豫着,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玖朗于是决定等她继续说下去。 在一阵挣扎过后,钢音告诉玖朗: “我知道那孩子没有敌意,你对她也没有戒心……不过我就是忍不住担心——这该不会是力量引来的事件吧。” “引来的……?” “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奇迹会吸引奇迹。” 钢音答得有些落寞,玖朗记起钢音以前说过的话。 ——奇迹会吸引奇迹,可是那并不是光明闪烁的奇迹,而是“不应该存在的怪物”或“荒唐无稽的怪事”,甚至是以其为目标的“恶意”。 玖朗身上存在着过去曾是钢音的力量、至高无上的奇迹〈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钢音在这股力量与玖朗同化时,告诉他:“你只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玖朗察觉钢音眼里不单纯只有不安,还有罪恶感混在其中。事到如今,她依然认为自己害玖朗“卷进”了最好不要知道的世界,而且也许是因为自己传给玖朗“力量”,才会引来蜜丝丽。 “——钢音同学。” 玖朗察觉到钢音内心的痛苦,将手放在她肩上,朝着她粲然一笑。 “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多加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玖朗依从自己的意志,选择待在钢音身边。他以眼神告诉钢音,她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愧疚。 钢音望着他,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表情霎时满是歉意。不过她终究还是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再次向玖朗告别。然后.她咳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 她像是为了掩饰害臊,戏剧性地伸出食指,指向玖朗,在临走前补充了一句忠告: “你别和她靠得太近了。” ◆ “和昨天的一样好吃!” 蜜丝丽在钢音出门后,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起床,玖朗于是帮她准备了份和午餐结合在一起的早午餐。 “这样啊……刚烤好的面包涂上奶油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 蜜丝丽嘴里塞得鼓鼓的,笑容满面地称赞玖朗准备的料理,他听了心花怒放,不过说到底,光是烤一下外面买来的面包再涂上奶油,能算是“料理”吗?他其实不太有把握……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而蜜丝丽大快朵颐的模样,又让他联想到一些小事。 “……记忆丧失了,也会忘记味觉吗?” 他望着吃得津津有味的蜜丝一丽,将摆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 他会觉得这么不可思议,是因为蜜丝丽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新奇,惊讶得有如第一次吃到一般。 他好像从哪里听过,回忆纵使丧失,“刻划在身体里”的记忆和感觉不会忘记,仍会留存在体内。那么,味道也算是“回忆”的一种吗? “呃,总不可能这辈子从没吃过东西吧?” 他玩笑似地说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是她吃东西从没管过味道……?) “……那也很让人不敢置信。” 他苦笑着阻止自己胡乱猜想,接着在下一刻,他感受到尖锐的视线。 他察见有异,看向蜜丝丽,蜜丝丽则是以锋利的目光面对着他。 她那样子不足被玩笑惹恼,因为她的视线根本没放在玖朗身上,而是放在玖朗后方——她瞪向了窗外。 玖朗循着她的视线,察看外头的动静。 然而,外头没有任何异状,为了看得更广,他移动脚步,朝窗户靠近。这时,他听见后面传来喀哒的声音。 一挪回视线,他发现蜜丝丽已经不坐在椅子上了 。 他急忙寻找蜜丝丽的身影,正好瞧见她打开门,冲了出去。 “——蜜丝丽!” 他用力打开玄关大门,追了上去,就这么跑出门外。 蜜丝丽在不远处的庭院石板路上停下脚步。 玖朗确认少女停了下来,松了口气,缓缓走向她身旁。 不过走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一件事情,于是他没出声,就这么经过少女身边,走到她前方。 ——挡在少女和他注意到的对象之间。 “早安——这时间说早有点太晚了吗?” 外表诡异但语气稳重的红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里,向玖朗问好。 “你是……!” 玖朗没有打招呼,而是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哟,年轻人。” 身穿铁锈血色西装的男子不理会玖朗的目光,亲昵地说着: “我来是为了讨回遗失的物品。” 红衣男子刻意以食指指向蜜丝丽。 这个举动触怒了玖朗,他敞开双臂,挡在少女面前。 “你要是能改变心意,我也轻松多了……不,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红衣男子笑了笑,仿佛觉得玖朗的反应有趣。不知不觉中,一条长锁炼从他的右臂垂了下来。 ——喀啦喀啦。 红衣男子人刺剌地将武器拿在手中,露出吓阻之意。 缠绕在红衣男子身上的异样感倍增,玖朗的脑里发出“这家伙相当危险”的警告,身体遭到压制的错觉同时袭来。 “……玖朗!” 这时,背后的蜜丝尴抓住了玖朗的衣服下摆。 玖朗将视线从红衣男子身上移开,望向蜜丝丽。他强装笑容,一手摸着蜜丝丽的头,好让惊恐不安的她安心。 “不用怕。” 他甩开错觉,像是要保护少女似地往前走了几步。 “你才是和之前一样,完全没变。” 玖朗语气凶狠地说。 既然双方对彼此的认知都没有改变,便自然而然地延续了之前在公园里未完的对决。 正确来说,玖朗的想法已经不同于那个时候。当初他不明所以地保护少女,如今他则是抱持必须保护“蜜丝丽”的信念而战。 玖朗为与男子对峙,将意识摆在自己体内的“力量”。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刹那间,他感觉全身火烫。他控制着这股燃烧的感觉,并赐予形体。 “噢……年轻人,你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普通人呢。那么我得向你说声抱歉,之前擅自认定‘就算解释你也听不懂’。” 男子的左掌捂着脸颊,做出夸张的吃惊反应。 玖朗毫不在意男子的嘲弄,将庞大的能量注入意识,打造出一把“剑”。 “那么你后面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就来告诉你吧 。” 玖朗为了让说个不停、像是在戏弄他的男子住嘴,拔出了剑。 “别说了……!立刻——” ——将错觉引入现实。 玖朗伸出右臂,由虚空中拉出一道光芒。 体内的“剑”随之显现——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锁炼缠住了那道光芒,以及玖朗的右臂。 “你就慢慢听我说吧。” 红衣男子轻轻动了下手特,摇晃向外伸出的长锁炼。 “什么——!” 遭锁炼牵制的“光束”在瞬间四散,消失于无形。 接着,玖朗感觉到缠在右臂上的锁炼传来千斤重,于是弯下了膝盖。 右臂顺势重重地落住石板路上。 玖朗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才想着要重新站起,抬起手臂,不料右臂失去知觉,身体的其他部位连动也动不了。 “你……你做了什么……!” “你打算显现的力量……不是属于以旁门左道的途径钻法则漏洞的魔术师所有,而是运用异世界本身的法则,是真正的‘魔法’师的力量……你自以为拥有绝对力量,因此骄傲自满,不懂得何时该逃。” 红衣男子以玖朗不知道的常识作为前提,嘲笑着他。 “你们……究竟是谁?” 红衣男子撩起往后梳的一头黑发,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耶萨·诺克提斯,我们是以斗争为手段的魔术结社——〈战锁的威令〉。” 男子愉悦地扬起嘴角,在说出名字的瞬间,响起了阵阵金属声。 玖朗本能地察觉到危机,反射性地转过头。 “蜜丝丽!” ——少女趴倒在地的模样映入他眼中。 少女倒在地上,身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与玖朗右臂上一样的锁炼。要找出锁炼从何而来并不难,十名左右的黑西装男子仿佛要将少女团团包围似地,围绕在少女身边。 玖朗见状,立刻想冲上前去,可惜沉重的右臂提配了他,他根本动弹不得。 (可恶……竟然被这么一条锁炼困住……!蜜丝丽现在不晓得怎么了?) 玖朗瞪视红衣男子,目光里尽是无法动弹的愤怒,以及关心蜜丝丽的焦躁。 “为什么要对那孩子做出这种事……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红衣男子——自称耶萨的男人,以劝导的语气悠悠开口: “你叫她‘那孩子’啊……那是错觉喔。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个物品……” 耶萨解释着,宛如正在为玖朗揭开魔术背后的真相。 “那是封印〈幻想的根源〉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玖朗不是很明白男子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脑海深处,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 “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是〈幻想的根源〉,而且还是什么〈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吗!” “——没错。它会拥有人的形体,其实也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人类的身体非常适合寄宿……常被当成做工精致细密的零件使用。〈幻想的根源〉会把人类当作触媒显现,人类也会被用为发动魔法的要素之一,这你也知道吧?还有,就像我现在做的……也可以将人打造为魔术道具。” 玖朗循着耶萨兴致盎然的眼神,看见了黑衣男子。他凝视着这些人,发觉有些不对劲。他们维持着抛出长锁炼绑住蜜丝丽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没有呼吸,就这么站在原地。 “在调律和准备上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呢。” “他……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他们是‘同志’,为了完成我的目的,而成为我的‘锁炼’。” 这些黑衣男子是“锁炼”——红衣男子的魔术道具。 他们的真实身分令玖朗震惊不已,耶萨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和他们一样,有人形却不是人的东西……那个少女正是身上封印着〈幻想的根源〉的‘物品’。” 耶萨如此形容蜜丝丽。 玖朗仍不明白,这个男子执意追求的〈幻想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你到底……把那么娇小的女孩子强压在地,把自己的同志变成那副模样……你到底想要什么!?” “——……【龙】。” 红衣男子的语气洒脱。 “我们〈战锁的威令〉是以斗争为动力,以向‘上’攀升为最高准则的结社,而那个东西就是我们一直以来不断追求的纯粹‘力量’。它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到这里,在古老的年代里,它使思想尚未萌芽的人类敬畏,是真实存在的梦幻……” 耶萨滔滔不绝地说: “无谓东西,不分善恶,超越一切,纯粹力量的幻想象征,那就是——【龙】。” 他的双掌祈祷似地向上朝天。 “献给【龙】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就是那个少女,〈奉龙的祭祀人偶〉。” 说完,耶萨的动作不再夸大,轻巧地转了个身。 “我们曾经取得它,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它的束缚被解开了,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这趟来的目的,就是把它收回来。” 耶萨动了动生手,控制那些作为“锁炼’的黑衣男子。 他们遵从红衣男子的指令,操纵由手臂伸出的长锁炼,牢牢绑住蜜丝丽的身体。 少女因此发出惨叫,声音却被金属声盖了过去。 “住手……!” “年轻人……你就趴在那里有着吧。” 玖朗的身体反射性地想要采取行动,耶萨于是出言告诚: “接下来要进行再次束缚〈无比尊贵的艺术品〉的‘仪式’——连自己武器也拿不稳的小伙子,就静静地闪到一边去。” “——你说什么……!” 耶萨的语气不变,只是冷酷地道出事实: “你刚才要使用力量的时候,感到‘害怕’了吧?你怕力量过于强大,身体负荷不了。我们认为,武器是将内在思考化为外在现实的手段——是肉体与意志的延伸。没有粉身碎骨的决心,就不该拿起武器。所以呢……你还是乖乖睡吧。” 耶萨挥动右臂,锁炼传来一阵震动,玖朗随之倒地。 “可、可恶!” 耶萨瞄了倒在地上的玖朗一眼,缓慢跨出步伐。 玖朗的脸贴着地面,瞪视男子一步步走向蜜丝丽。 (……啊啊,太可恨了。) 玖朗在心中咒骂——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居然说我……“害怕”力量?他以为我害怕〈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吗?) 他默默省思耶萨断然说出的话语,独自吞下苦楚。 他意识着存在自己体内〈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描绘出练习过好几次的精致意象——描绘到一半,他放弃了。 (啊啊……原来如此……我太焦急了,我太急着要控制这股庞大的力量了。) 玖朗的存在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密不可分。 玖朗即〈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即玖朗。 然而,试图控制力量这个想法却是错的。 这是我的力量,我的剑。 我只要从剑鞘里拔出剑就行了。 我只要命令自己的手臂采取动作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总算了解钢音当初教他的事。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剑已经在手中。 只须依从 自己的意志,挥动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行了。 ——他斩断了绑住右臂的锁炼。 “——耶萨!” 他咆哮着站起身,挥开缠在身上的那些不再具有效力的锁炼。 耶萨停步,难掩震惊地望着他。 玖朗手握简朴的剑,将剑锋对准耶萨。 “年轻人,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我实在搞不懂。” 耶萨恢复原本的表情,语气明显流露出讶异〡 “抱歉……保护这么娇小的女孩子,我不认为需要什么理由。” ——玖朗则回以揶揄的口吻。 耶萨收回被从中斩成两半的长锁链,再度摆出应战姿势。 “不过呢,年轻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胜负并非单纯取决于强弱,唯有能满足胜利条件的人,才能成为胜者。” 他轻盈一跳,与玖朗保持距离。 “我们的目的是再度束缚【龙】的少女,这个目的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圆满达成了。” 他在空中跳跃,做出胜利宣言。 “住手————!” “〈战锁的威令〉之主,耶萨·诺克提斯在此——!” 耶萨高举右臂,正要下达命令,玖朗也察觉他的意图,正要高声吓阻,但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哑然失声。 那个夜晚感兑到的,像是能消弭一切事物——吞噬存在般的凶残气息,再度笼罩四周。意识表层遭到强行拉扯的错觉席卷而来,全身的肌肉紧绷,身体犹如遭到冻结,刹那间动弹不得。 玖朗两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他总算明白——这是敬畏。 这是生命最原始、也是最无法抗拒的情感。 他一认清到这点,随即将目光转向引起“敬畏”的根源。站在他面前的耶萨同样僵在原地,看向了“那个东西”。 使四周充满敬畏的存在,缓缓站了起来。 那个东西不在乎身上缠满了锁炼——锁炼简直成了无用之物——悠然起身。 银白色发丝在静止的风中摇曳。 “……蜜丝、丽。” 浑身充斥暴戾之气,令人不由自主敬畏的,便是蜜丝丽·艾芙琼恩。 碧蓝色的眼珠染成了靛紫色,凝望着空无一物的天际。 面无表情的纯白脸庞。 蜜丝丽的双眸转紫,左脸颊上浮现了近似烙印的深紫色图样。她环顾四周,慢慢绽开笑颜,图样也随之扭曲。 她的微笑天真可爱,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安稳。 她浑身散发出尖锐的敌意,抹杀了安稳的气息。 玖朗和耶萨,以及那些没有生命的黑衣男子,全都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现场唯独蜜丝丽的行为举止从容不迫。她望向耶萨,天真——又语带嘲讽地问: “嗳,你该不会以为这种链子可以绑住我吧?你真以为你可以对付——〈奉龙的祭祀人偶〉吗?” 喀啦喀啦,蜜丝丽无视缠在身上的锁炼,举起娇弱的手臂。 “〈无间召唤〉——(download)” 她轻声低吟。 杂讯呼应她的声音而来,奔出她掌心覆盖的空间。玖朗见到这一幕,想起蜜丝丽落下前出现的那片杂讯。现在的情形和当时相同,杂讯填满空间,又瞬间收缩。 杂讯消失后,出现了一把阴森利刃,接着,少女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下了那把浮在半空中的刃。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anat astrate)。” 少女诅咒似地叫出应该是那把刃的名称。 那把刃比寻常的刀剑来得庞大,与少女纤细娇小的身材形成强烈对比,而且形状诡异,简直像是把刀刃装上了炮身。 ——蜜丝丽轻巧地挥出笨重的魔刃。 只消这么轻轻一挥,缠绕在少女身上的重重锁炼便被斩成碎片,随处飞散。 “——怎么可能!” 耶萨此时才终于如梦初醒,发出惊愕的声音。 他死命地压抑着敬畏之情,调整姿势.大声喊叫。 “重新施术——再度进行束缚!” 他像个指挥者般挥动手臂,朝黑衣男子下达指令。接到命令的黑衣男子将碎裂的长锁炼收回手中,摆出阵仗,吟唱起填补着什么似的咒文。 不过,他们居然自以为能抓住对方发动攻击前的短暂空档,这样的想法实在肤浅,而且过于傲慢。 “吞噬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蜜丝丽缓缓跳起——银白闪耀的秀发在空中飞舞。 深紫色光芒在刀身上闪烁。 ——咻、唰、唰、唰、唰! 少女仿佛感觉不到重力,她挥舞重剑,以名为〈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刀刃,一闪划过那些男人。 那些遭到斩杀的男人就如少女所言,存在像是被吞食般自这世上消失。余劲甚至刨起周围地表,卷起一阵暴风。 “怎、怎么可能……” 耶萨奄奄一息地重复着和刚才一样的话。 玖朗也因为事出突然,欠缺实际感受,只能愣望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你明明是……〈奉龙的祭祀人偶〉……!” 耶萨愕然凝视蜜丝丽,仿佛拚了命地要从眼前的现实中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只是封印【龙】的〈幻想的根源〉……为什么会拥有力量……为什么!你不是在疯狂杀戮,你甚至可以依自己的意志行使力量……!” 耶萨竭尽所能地弥补现实与理解之间的鸿沟。少女看着那副模样,也许是觉得滑稽,略略地笑了起来。 “噢,你以为我是献给【龙】的少女吗?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的存在不是为了献给【龙】——” 蜜丝丽说着举起手臂,刀锋指向耶萨。 “——是【龙】献给了我。” 装有刀刃的炮身看在玖朗眼里,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下颚。 “和你们这些只是碰巧拾获的人不同,真正的主人——‘父亲’创造了我,交付我应完成的使命——以【龙】的‘力量’来达成。” 耶萨扭曲着一张脸,往后退了几步。 “弑龙者……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指的不是封印的容器,而是降伏并且操控【龙】的组织……!” 耶萨即使被逼入困境,依然试图趁机逃走,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永别了。” ——光芒射出。 玖朗注意到时,光芒已经穿过他身旁,扬长而去。 少女手中握着的那把阴森魔刃,犹如下颚的“炮身”中,迸射出一道紫光。 玖朗能做到的,只有在结束后确认攻击导致的结果。 现场遗留下被削去的地表,与耶萨消失后残留的那股诡异气息——他完全无法抵抗,就这么失去了踪影。 “……蜜丝丽。” 玖朗茫然凝望半晌,好不容易唤出这一声。 少女的视线里应该有玖朗的存在,不过却像是听到这一声呼唤,才第一次发现他。 蜜丝丽将瞳孔转向他,开了口。 “————” 她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倒了下去。 “蜜丝丽!” 玖朗大叫着她的名字,赶紧冲了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玖朗抱住了她,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玖朗抱好少女,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观察着她……听到了柔和的呼吸声。 蜜丝丽失去意识,陷入了昏睡。 ◆ ——啊啊。 男子在漆黑的黑暗中醒来。 他失去了半个身体。 浊黑晕染他身上那件红胜鲜血的衣服,长锁炼像是覆盖他全身,缠绕着他的身体。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是为了避开攻击,没有指定空间跳跃……应该不会跳得太远才对。” 男子吐着血,费尽力气地确认模糊的视线。映照在眼里的景象,简直令他不敢置信。 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只有漆黑。他甚至搞不懂自己躺着的地面是哪来的。他无法确认自己的身形,宛如身处丧失视力的世界。 “欢迎来到不属于世界任何地方的‘缝隙’。” 在不晓得适不适合以漆黑形容的“黑暗”世界里,响起了声音。 “在遭受攻击的那一刹那,你以长锁炼张开屏障,削弱了一点威力。” 男子气若游丝,搜寻声音来源。他挪动无法自由行动、仅剩的半个身体,艰难地移动视线,环顾四周,果然什么也没发现。 但是,声音再次响起,传进耳中。 “你更进一步地将锁炼绑在自己身上,控制濒死的肉体,企图藉此延长自己的生命……哎呀。” “……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 “太精彩了……!以锁炼为媒介,干涉对象的生命均衡,进而操控之术……甚至还能施行在自己身上,那种技巧和精神……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真是非常高明的‘奇术’。” 那语带讥讽的声音,使男子原本痛苦扭曲的脸因愤怒更显歪斜,怒目瞪视着虚空。 “〈战锁的威令〉这个结社肯定是以你为中心的群体吧。遵从单一意志行动的武装集团……我对你们的活动很有兴趣……不过即使再有兴趣,反正都已经不存在了,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 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却叫不出声。 “——!” 虚空中出现一只手,一把抓住男子的脸。 “为了将来需要,你就教我一下你那套‘奇术’吧……那套操纵他人之术。” 男子挣扎着,试图甩开那只漆黑的手。不过,空间仿佛固定住了,那只手完全不为所动。 而且,抓住男子的指尖愈来愈用力。 黑色的指尖撕裂皮肤,陷进肉里,男子发出了无声的哀号。 “我对你这副生命失去均衡的肉体没有兴趣……你的奇术就由我来发扬光大吧。” 黑暗雀跃地说。 这句话同时也是停手的讯号。 压倒性的力气传到指尖,压碎骨头,粉碎男子——耶萨·诺克提斯的头颅。 噗叽一声,响起了捏爆肉块、骨头碎裂的声音。 声音飞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 “……好了。” 漆黑空间中浮起一个白点。 “我该起身去迎接她了……你也想得到手的遗失的公主。” 白色的面具上印着又哭又笑的图样,悄悄现身于黑暗之中。 ◆ 她明白意识已经苏醒,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她躺在昨天睡着的床上。 她静静起身,四下张望。 她环顾宁静的房间,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银白色发丝轻晃,蜜丝丽徐徐吐了口气。 “我……” 她像是要说出心中所想,发出了声音。 她将视线转向窗外,从床上看不见庭院,但是她还记得自己刚才在那里做了什么。 ——从自己体内涌现的“力量”。 ——取出握在手里的“刃”。 ——然后…… 她凝神注视如今空荡荡的掌心。 “我…………!”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发出声音。 ——她全想起来了。 ——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存在。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她浑身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仰起头——强装出笑容。 “他……不是〈绝对睿智〉。” 她出声确认自己的判断。 “他的……身上没有〈绝对睿智〉……!” 她再次以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说出的话。 “所以……没关系吧。” 最后,她以祈祷般的口吻低喃。 “蜜丝丽不需要杀掉玖朗吧。” 她在心中再三确认,安抚内心——然后,她才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情。 ——我不想杀了玖朗。 她讶异着自己的心里居然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她的心注意到她的讶异,回想起醒来后,与他相遇的这短短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情。 ——她的心里充满温暖。 苏醒的回忆不同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在几千、几万倍长的回忆里,找不到类似与他一起度过的这种时光。 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头上——像是在细细体会被他摸头这件事。 她不曾被摸过头,不曾被温柔触摸。 不过,她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在永无止尽的战斗中,不可能有安稳的一刻。 何况,也不需要安稳。 “这就是我。” ……所以,这一天是个错误。 ——所以,我过了错误的一天。 蜜丝丽起身看向外面。 (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她没有费心思考,自然浮现这个念头。 “……可是……” 她了解自己的使命所在,可是……又为到手的东西感到可惜。 她明白自己不配。 那是她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不,是她不能拥有的东西。 不过,就算要放手,她还是希望能记得那种触感。 “就这么一天,应该没关系吧。” 蜜丝丽将这份回忆埋藏在心底,再度往无尽的旅程出发。 然而—— “哎呀……你要去哪里啊?” 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响起了声音。 “——!” 蜜丝丽提高警觉,转过了身。 那是个沉稳又惹人愠怒的奇怪嗓音。 她一回头,过了一秒才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 房间椅子上,坐着一个面戴白色面具、身穿黑外套的“异形”。 那是带有冲突、脱离常轨的异物。异形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坐在椅子上。蜜丝丽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你、你是……” “好久不见,这么说对吗?〈奉龙的祭祀人偶〉蜜丝丽·艾芙琼恩。抱歉,我对时间的感觉和人类不太一样,不晓得该怎么打招呼才恰当……噢,你也是一样呢。” 戴着白色面只的异形慢条斯理地揶揄着.站起了身。 “好啦。” 蜜丝丽思索着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她取回了全部记忆,却想不起这个东西,大概是因为意识避开了与这个存在相关的所有记忆。 那一天,在她毁灭了束缚她、惹恼她的魔术结社〈战锁的威令〉的根据地时,是谁提醒她身上所背负的使命? ——是谁低声要她别再沉睡,前往完成自己的使命? ——是谁告诉她,矢上玖朗是被《绝对睿智》选为显现媒介的人? “好了——好戏正要上场呢。”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大大地敞开双臂,以庆贺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蜜丝一丽浑身颤栗,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存在。 她怕的是这个存在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别说了。” 异形以抚慰般的轻柔语气说着: “你的使命还没完成吧……?” ——少女的眼落下了豆大的泪珠。 ◆ 玖朗轻转门把,悄悄打开房门。 那场战斗之后,玖朗让迟迟没有恢复意识的蜜丝丽躺在钢音家的床上。 他以为蜜丝丽还在睡,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 进房后,他看见少女伸出了脚,将床当成椅子坐在上头。 “蜜丝丽……太好了,你醒啦?” 他松了口气,走近蜜丝丽,走到一半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 少女以陶器般不带表情的双眸,凝视着他。 玖朗瞬间忆起刚才那一战,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摒除。 他下定决心,重新凝望少女,确认她的瞳孔颜色。少女的瞳孔从那时候的靛紫色,恢复成了迷人的碧蓝色,脸颊上的紫色图样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不再围绕着令人敬畏的险恶氛围。 玖朗的意识告诉他“不要紧”,一次又一次抹去自己的不安,但就是抹不去一丝异样的感受。 “怎么了,蜜丝丽?你还没清醒——” “——玖朗。” 故作开朗的声音打断了玖朗的话。 “玖朗是——〈绝对睿智〉吗?” 她低声轻问。 嗓音里却带着令人误以为遭刀刃刺杀的锐利。 玖朗故意苦笑,打算随便唬弄瞒混过去……但是他没这么做。 他没办法敷衍地同应少女的表情。 他板起脸,笔直地回望蜜丝丽凝视他的眼神。 他不明白,蜜丝丽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 “不是。” 他以坚定的意志,回答了少女请求似的疑问。 “我不是〈绝对睿智〉。” 他在否认后,继续做出解释。 “我确实曾经遭到〈绝对睿智〉贯穿身体,差点被迫成为显现的媒介。” 他自然地伸手摸向当时遭到贯穿的胸膛。 “可是,‘显现’失败了,虽然还是害得我差点丧命,又死里逃生……但毕竟我只是个不符合条件的普通人,〈绝对睿智〉也就再度烟消云散啰。” 玖朗为了化解可能加诸自己身上的误会,将自己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 足以存在至世界终结之日、拥有永恒命运的睿智,如今应该在四处流浪,等待下一次转生。 “所以呢,蜜丝丽……” 为了让她安心,他缓缓接近。 蜜丝丽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双脚落地,抬头仰望着他。 玖朗的脸上总算浮现出放心的笑容。 少女慢慢伸出手触摸玖朗的身体,就在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的那一瞬间——玖朗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猛地一拉。 “咦——” 少女的身材娇小,力气却大得惊人,她一把拉过玖朗,一下子就将他推倒在床。 玖朗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蜜丝丽的脸庞近在眼前。 “那么,玖朗……” 玖朗试着动了一下,身体却动弹不得,这才理解少女牢牢压住了他。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活着呢?” 蜜丝丽问着,彼此的距离近到玖朗可以清楚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玖朗盯着她的眼——说不出话。他在年幼少女的眼中,看见了无比悲伤。 “蜜——” 玖朗冲动地发出声音。一见到少女的双眼,他再也忍受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无法正确捉摸到心中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惜这确实象征他心意的声音,被少女打断了。 “你不用说了——我可以自己看。” “————!” 蜜丝丽将自己的唇贴上了玖朗的嘴。 他感受着少女柔软的双唇,唇边传来的感觉渐渐往内扩散。 仿佛以两人接触的地方为起点,体内逐渐遭到侵袭。 ——麻痹的刺激感窜过背脊与脑子深处。 宛如由体内被挖开,整个存在全被摊了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识瞬间空白。 脑子里仿佛有闪电击落。 无数不属于自己脑内的记忆闪过脑海——银白色少女的身影似乎也在其中。 (……那是……) 脑里浮现的情景,与眼里的景象融而为一,世界的轮廓渐趋模糊。 发麻的感觉从背脊逐步扩散。 但是,这种感觉尚未袭至全身,他的身体就突如其来地获得了解放。 “——玖朗!” 他看见电光一闪,蜜丝丽为了闪躲那道光芒,放开了他的身体。 尽管他的意识朦胧,对那道光芒的印象依然深刻。 那道光发自〈凿穿叛神颅骨之杖〉,是他忘也忘不了的奇迹之光。 “…………那是钢音同学发出的光。” 他以这句话作为重心,硬是撑起自己的身体,甩动恍惚的脑袋。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环视房内,发现一把沉重的杖——钢音握着〈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身影映入眼中。 “……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和她靠太近吗?” 两人的眼神交会,钢音就像是在斥责窝囊学生似地骂着他。 “……实在太丢脸了。” 玖朗也诚恳地摆出了一脸惭愧的表情向钢音道歉,接着他望向钢音以杖的前端指着的方向,发现蜜丝一丽正站在窗边,遥望着他。 泪水濡湿了少女的面颊。 “……不行吗?” 玖朗望着她的表情,久久说不出话来。 蜜丝丽那张姣好的脸庞哭成了个泪人儿。 “玖朗不是〈绝对睿智〉,可是……你为什么还活着呢?那道痕迹……你为什么会被〈绝对睿智〉选上成为显现媒介的人呢…………!” 她喊叫的对象不是玖朗,她控诉着无可改变的事实,一嘶吼就止不住恸哭。 “既然……既然这样的话……” 她的面容因悲伤而扭曲,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我非杀了你不可。” 钢音听见少女的口中吐出威胁的字句,动了下杖的前端,但是被玖朗自然而然地挡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的疑问没有针对任何人,不过—— “为什么我必须杀了你呢?” ——听来却像是在寻求救赎。 砰的一声,蜜丝丽背后的窗户像是被风吹开了。 “——!等等!” 突然一阵狂风扫进房内。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蜜丝丽从打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等一下……!” 玖朗奋力抵抗强风,高声呼喊: “等一下,蜜丝丽!” 可惜,风声盖过了他的喊叫。 “蜜丝丽——————!” 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玖朗和钢音。 ——白银般的少女,消失在夜空之中。 ◆ “——……平静一点了吗?” 玖朗一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钢音就开口询问。 “是……谢谢。” 咖啡同时递到了他们面前。玖朗心怀感激地接下咖啡,露出了苦笑。 “嗳,难得钢音会来找我,要我一起过来,这里怎么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了?” 玖朗以指尖感受杯子的温暖,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 盘音的主人是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正对面椅子上的美女——华月镜火。 钢音带着华月口到家里,看来她今天出门拜访的人正是华月。 “我们才刚到,就发现庭院的地形改变,钢音一看见这情形,二话不说,马上把我丢在一边,冲进屋里……” “——镜火……抱歉,玖朗。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钢音打断华月滔滔不绝的发言,要求玖朗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其实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总之我就按照时间顺序,把我看到的告诉你们。” 玖朗妮娓道来,详细叙述钢音出门后发生的事。 ——他依序一一说明包括他们遭到一群自称〈战锁的威令〉的集团攻击,被束缚的蜜丝丽击退了那些人,以及在蜜丝丽失去意识后两人之间的互动。 “……这时,钢音同学就来了。” 他说到钢音前来搭救,话也就到此告一段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思,首先出声的是华月。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像是理解了玖朗的说明,意味深远地应了一句。 华月朝钢音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报过我的名字,也说了我和钢音是在某个机缘下认识的……唉呦,别摆出那张‘怎么现在还在讲这个’的脸,我接下来会再‘深入’解释的嘛。” 或许是个性使然,她的说话方式,总是能自然地舒缓紧张气氛。 “你应该听钢音说过,‘我们这边’的世界有许多结社和组织吧?我隶属于其中一个组织——〈秩序的后继者〉。听到是‘我们这边’的组织,你可能没有太好的印象,不过其实各式各样的组织都有喔。” “确实,我遇过的结社,不是像刚才发动攻击的那群人,就是不死者集团,根本没有一个让我留下好印象……” “这么说也是,不过,如果要以一句话说明我所隶属的〈秩序的后继者〉,应该是‘追求安定的组织’吧。” “……安定?” “嗯,世界即使分成了表里两面,台面上有各种势力相互角力,其实台面下的世界也不遑多让。” ——有人旁若无人地使用真正的“奇迹”或真正的“魔法”,只为了让自己能达成最高目标;另一方面,也有人痛恨被视为不存在的“奇迹”和“魔法”浮上台面。 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还是得有人处理。因此,她所属的〈秩序的后继者〉便与表面上的机构携手合作,为解决“不该存在的事件”而展开共同行动。 “本来组织的组成分子,是秉持‘让神秘回归神秘’、将睿智视为特权的隐居炼金术师,以及为惩罚暴力分子所组成的集团,还有台面上不希望世界另一面曝光的人们,由这些主张各有不同的人们聚集而成……呃,我好像有点离题了。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组织,而我是其中的 一分子。” “那个组织……简单来说,就是正义的组织吗?” 玖朗试探性地问着,华月应了声“嗯”,语气显得十分苦恼。 “我很感激你这么想,可是还是有点不太一样。我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受过〈秩序的后继者〉帮助,才会为组织效力,当然我认为自己做的是正当的行为。 所谓的‘为所欲为’……到头来,我们也和其他的组织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行事。我们的行动与其说是基于正义,其实更接近维护秩序,何况组织在根本上也混杂了各种思想及疑虑。” 华月以不同于诙谐、充满省思的口吻做出回应。尽管失礼,玖朗依然对于她的回答和想像之间有所落差而感到惊讶。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啊,玖朗小弟?” 也许是玖朗的脸上流露出感情,华月朝他嫣然一笑,他于是赶紧板起了脸。 “那、那么,钢音同学这次为什么会去找华月小姐呢……之前钢音同学说过有件事情让她耿耿于怀,难道是有什么线索吗?” 玖朗来回看着钢音与华月问道。 “前天,镜火不是到这里来了吗?那时候她说的话让我有点在意,所以……” 钢音看向华月,华月于是接着回答: “其实是我所属的组织〈秩序的后继者〉,监控过某个魔术结社的动向,那是以斗争作为通往更高阶段仪式的危险组织。” “以……斗争?” 玖朗听到这个说明,不禁瞪大了眼。 “那个组织突然遭到歼灭……周围张有坚固的防卫魔术,奉斗争为至高信念的强大战力所在的根据地,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一夜瓦解。” 华月注意到玖朗的反应,刻意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们这边’的世界存在无数危险的结社和组织……就算事前没有征兆,也难保不会因为内斗或遭对市斗组织攻击导致毁灭……这种可能性虽然也不是没有——” “在众多的组织当中,你们特别关注这件事情,足因为你们认为毁了那个结社的理由不单纯是争斗吗?” 玖朗忍不住插话。 不祥的预感——他慢慢发现这绝对不是个有趣的话题,但还是催着华月继续说下去。 “嗯,他们拿到了一个处于休眠状态中的东西,并以魔术加以调律、洗脑,将其当成了宝物。他们藉由那个东西所拥有的庞大威势与敬畏之力,得以急速扩展势力范围,而他们得到的 ‘力量’正是——” 玖朗不自觉地屏住气息,华月也停顿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蜜丝丽·艾芙琼恩——被称为〈奉龙的祭祀人偶〉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华月说出的句子,和从耶萨那里听来的话交叠在一起。 “她是……〈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玖朗反覆思量这个词,他从耶萨口中听过一次,尽管在场目睹事情的发生经过,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其实是我不愿意相信吧……) 华月一边顾虑他的反应,一边又再往下说: “我们在结社遗址没找到〈奉龙的祭祀人偶〉,而我会来钢音这里,是因为发现〈战锁的威令〉余党在这条街上活动,所以前来警告钢音有这么一群家伙出没,也拜托她如果察觉到异状,就来通知我一声。 我原本以为那些余党带着〈奉龙的祭祀人偶〉,正在寻觅藏身之地……想不到〈无比尊贵的艺术品〉居然能自律,他们也在找寻她的下落。” “自律……!她可是有自己的意志……也有感情的啊……!” 玖朗明知华月没有恶意,还是忍不住反驳。但是话一出口,他就自觉“说错话了”,赶紧向华月道歉。说着,他想起蜜丝丽,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我明白她不是个普通女孩子了。不过她为什么知道我……知道〈绝对睿智〉,而且那么执着呢?那个叫做耶萨的结社男人说,她只是身上封印着【龙】的〈幻想的根源〉,可是她又宣称自己背负着更重大的使命……” ——就算弄清事实真相,也无法减轻痛苦。 “其实一开始,她可能就是追踪〈绝对睿智〉留下的痕迹,才会来到我身边……她究竟是……?” 纵然痛苦,不过还是要问个水落石出。他怀抱着这样的念头,要求说明。 “〈战锁的威令〉那群人,以为那只是封印【龙】的〈幻想的根源〉的贵重物品——” “——玖朗,她呢……” 钢音抢着接过华月的话——仿佛表示既然要说,这件事就该由她亲自说出口。 “她是用来破坏〈绝对睿智〉的东西喔。” 钢音眯起细长的双眸,笔直地看向玖朗。 “蜜丝丽……不,那个被称为〈奉龙的祭祀人偶〉的东西,是好几世纪前一群主张隐匿知识的炼金术师,因为畏惧〈绝对睿智〉的存在,进而打造的破坏性武器。” 制造出蜜丝丽的人——他隐约觉得才刚听过类似的理念。他下意识地转移视线,只见华月垂下眉梢,无声地肯定了玖朗的想像。 “我不是说过了吗?每个团体各有各的主张……也算不上正义。”——她仿佛这么说着。 玖朗先将华月的事情搁在心底,向钢音提出疑问。 毕竟她的解释和自己的认知分歧,甚至相互矛盾。 “钢音同学……你说要破坏〈绝对睿智〉……那是什么意思呢?” 在玖朗的认知里,〈绝对睿智〉会不断重复集合与分散的过程,是“不灭”的知识。他不认为有办法破坏经由“世界”传承的知识,更何况〈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得到睿智的人就算惨遭杀害,〈绝对睿智〉只要再度转生,不就能继续保存下去了吗——就像灵魂不会因为轮回转生而消失一样。 玖朗在发问时,联想到很多事情……想着想着,他停止了思考。 他不愿相信思绪中所出现的想法。 他紧咬臼齿,嘴角歪曲。 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说出口……不过他还是坚定着意志,在刚才询问钢音的问题后面继续补充道: “……她是在好几个世纪以前……被制造出来的吧。” “对。” “而〈绝对睿智〉转生的周期是——大约一百年……一 “十七世纪初,有个无名的炼金术师同盟将她制造出来……为了达到目的,她一直存活到现在……” 钢音低垂着眼帘,仿佛有千头万绪闪过脑海——隔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转回玖朗身上,说出“答案”。 “获得【龙】献上的无限力量,肩负消灭不灭睿智使命的东西——” 她开口道出少女的命运: “——她的生存,注定是一场永恒的战斗。” 玖朗感觉,钢音的话狠狠贯穿他的胸口。 ——在了解少女的遭遇后,他依然无能为力。 这一切听在他耳里,仿佛一场梦境。 他不认为钢音和华月说的是假话,只是听在耳里,却有如凝望一幅幻想交织的景象。 不过,这里是将幻想视为现实的世界。 听来虚幻的解释,正是现实。 (……我救不了她。) 玖朗抓紧自己的胸口,强压住内心深处无意识的颤抖——仿佛不需要为此感到心痛。 ——他的脑海中浮现少女的身影。 【龙】的〈幻想的根源〉……〈无比尊贵的艺术品〉……由炼金术师打造而成……为破坏〈绝对睿智〉而生的存在…… 他试图藉由刚才听到的描述,理解少女的存在。 可是这么一想,反而模糊了少女的轮廓。 他摇头,再一次在脑中描绘与自己相遇的少女——蜜丝丽·艾芙琼恩。 这一次,他描绘得鲜明生动。 天真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打从内心感到惊奇——吃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把两颊都塞得鼓鼓的——对摸头这件事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喜悦表情——这样的一名少女。 在玖朗心中,“那个样子”才是蜜丝丽。 蜜丝丽的心底肯定存有各种不同的事情和记忆——不过,蜜丝丽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反应不可能有半点虚伪。 (我救不了她……吗?) 他自嘲地反覆思量,厘清思绪。 (——既然如此,为什么?) (我不是认为有救,才想救她。) 胸口被贯穿的铅觉不知不觉消失了。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眼前掠过少女啜泣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就算他将生命危险抛在脑后,也没有可以挽救少女的任何依据。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流泪呢——) 他心中只有对少女的思念,以及决心。 断章 龙的幻想与银质少女 ——知识不分善恶。 因此——知识是恐怖的。 拥有知识者,将操控知识。 因此——更可怕的是,由愚昧无知者拥有知识。 他们不懂知识展示的重量,不了解其意义,徒然扰乱尘世。 这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这是灾祸。 “父亲”们如此说道。 “父亲”们教导我正确的想法。 “父亲”们告诉我,我是为拨乱反正而来到这世上。 我在期望与祝福之下诞生。 当我第一次张开眼,他们全兴高采烈地鼓掌欢迎我的到来。 围绕在我身边的“父亲”们望着我,个个笑容满面。 ‘你的身体里住着【龙】喔。那不是由传说衍生出来的赝品……是降临于此的源头——【龙】的〈幻想的根源〉。’ ‘稳定度简直高得惊人啊!之前用的身体连五分钟也撑不了,而且和精炼银细胞也相容得很顺利,这都得拜欧涅勒斯所赐……多亏有他提供刚出生的——’ ‘其实我们也要感谢小心翼翼收藏这么贵重的〈幻想的根源〉的那些——人啊。’ ‘他们不懂这东西的真正价值,只是依循传统供奉祭拜罢了。而且那些愚不可及的人们竟敢拒绝我们的要求,不愿意交出〈幻想的根源〉。我们更应该感谢将他们一个也不剩地——全部带来这里的巴尔特拉。’ ‘无论如何……是完成了,我们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实现了……艾芙琼恩……正是你所描绘的支配无限幻想的永生之子啊。’ ——我听不太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我知道,他们制造了我,他们为我的诞生感到喜悦。 他们的脸上充满祝福的笑容。 我记得很清楚。 我忘不了他们的笑容。 ——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对我笑过的一次。 “父亲”不只制造,还赐给了我生存的使命。 〈绝对睿智〉——最初的贤者所留下的巨大祸害。 知识是恐怖的。 透过通晓世界万物的知识,能衍生出多少结果呢? 而这都将属于被随意选上之人所有。 只不过,“传承知识”并非他们的目的。 ‘我们现在掌握的知识一旦公开,也会造成恐怖的下场吧。’ 其中一位“父亲”告诉我,悲壮的表情扭曲了他的面容。 ‘知识必须由被选上的人管理。蒙昧的人即使得到知识,也发挥不了效用……无法带来幸福,只会引发悲剧。’ “父亲”说着,朝我伸出手——但是绝不碰触我的身体——告诉我: ‘你要一直不断地破坏灾厄——永远、永远、永远……直到粉碎永远。’ 我确认着握在手中的刃。 “父亲”将理所当然的话,理所当然地宣告着。 ‘因为你活着,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啊啊。 ——没错。 “我活着,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若不挥刃…… ——那么…… ——我就不是蜜丝丽·艾芙琼恩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瓦砾山上。 “呼……呼……啊啊啊啊……!” 无法抑制、恸哭般的叫声响遍瓦砾堆。 我将〈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插在地上拄着,好不容易撑起了身子。 环顾四周,我见到化为残骸的街道;低下头,我见到身上的祭袍宛如曾经浸卧血泊之中,与手上握着的魔刃同样鲜红。 “又来……了。” 我认清现实,脑里浮现〈绝对睿智〉选上的显现媒介之人。 那个人,到了我伸手无法触及之处。 一个我伸长了手,我挥刃,都碰触不到的地方。 那个显现媒介者破坏一个又一个城镇,最后甚至牺牲自己的故乡,就为了充分享受与我作战的乐趣——终于自取灭亡。 ‘啊啊……太愉快了。’ 他临终前愉悦地放声大笑,那笑声在我耳边回荡,挥也挥不去。他知道我的目的是要“杀”了他,于是大闹特闹,为了避免遭到杀害,自行走上绝路。 “又来了……又没杀死它……——被它给溜了。” 在我说出想法的那一瞬间,握住刃柄的手因为血一滑,整个人顺势跪倒在瓦砾堆上。 不管他是自杀还是被杀,结果都一样——不对。我必须破坏、破坏、破坏,将〈绝对睿智〉破坏殆尽——我非消灭〈绝对睿智〉不可。 我非得卯足全力,消灭那个无法消灭的存在不可。 我是为此而存在,否则,我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可是——我质在提不起力气。 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没有体力,还是失去气力。 “……‘父亲’。” 这句话在无意识中从我的口中流泄而出。明知得不到回应的一句话。 “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最后的“父亲”死后,又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早已无法准确记得,在那之后又有多少年月流逝。 “下一次……我一定会达成使命。” 我知道“父亲”不在了,我知道我这一声呼唤只是枉然。不过,我一定得喊出来。 失去了这个誓言,我不过是个空壳。 “我一定…………我一定会杀了它!” 立誓的呼喊没人听见,就这么在崩毁的街道中融化、消失。 沉入残骸的刃倒了,我也随之倒卧在瓦砾中。 ◆ “你记起来了吗……‘父亲’的期许,和自己发过的誓言。” 蜜丝丽宛如被声音拉了出来,悠悠睁开双眼。 她的脑里映照着的不是梦也不是记忆,而是此刻映入眼帘的情景。 然而,出现在视觉里的影像,全无真实感。 深沉的黑暗中,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脸上戴着白色面具、仿佛飘在空中的东西。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存在。她意识到的只有自己,和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异形,其他的,就只有分不出是不是黑暗的一片漆黑。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理解到蜜丝丽恢复意识,拉近了原本就接近的距离。 接着,他漆黑的双手稳稳搭上蜜丝丽的双肩,面具也跟着凑近,像是要瞧清楚她的脸一般。 纯白的面具上头,绘有又哭又笑的图样。面具上没有瞳孔,她却感觉到从中射出的视线刺入了肌a。 “你是——” “〈奉龙的祭祀人偶〉。”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说一句,蜜丝丽的嘴便擅自接下一句。 “你的使命是——” “破坏〈绝对睿智〉……持续破坏〈绝对睿智〉。” 蜜丝丽因为嘴唇违背意志自顾自地动了起来,不由得感到混乱。但是她的声音却极为流畅——自然地说出话语。 “所以,你——” “我……会杀了玖朗。” 她的嘴无视意志纠葛,只是把字吐了出来。简直像是受到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所说的话操纵——以及牵动一般。 “就是这样。”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重重点了个头,表示欣喜。仿佛他不在乎蜜丝丽没有表现在脸上的困扰,唯有她的承诺才真正代表她的心意。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甩动身上的黑外套,敞开双手。 “〈绝对睿智〉会集合、显现在适合的媒介 上,并随着媒介死亡散去……必定如此。” 他像是要让某人明白似地,滔滔不绝地解说了起来。 “颜料一旦混合,就回不到原来的颜色,即使相似,基本上已经是别的颜色。不会有人曾经是〈绝对睿智〉的媒介,唯有死亡才能解放〈绝对睿智〉……在这漫长的光阴中,从没有那样的人存在……”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不知由何处发出声音——语调和缓。不过,他嗓音里的坚定意志透过空气传进蜜丝丽耳里,直击脑门——晃动她的思绪。 “〈绝对睿智〉就算已经不在那人体内,那人还是脱离不了关系。就像擦掉后还是会在媒介上留下笔迹,治愈后仍会在身体上留下伤痕一样。那人身上即使没有〈绝对睿智〉,也绝对无法抹灭曾经存在的‘事实’。何况睿智……知识不是独一无二的无形物体……你要如何确定它不会像复印一样烙印在媒介身上?” 一个又一个“字”进入脑中,阻碍思考。不知不觉中,这些字句占据脑海,从外部进入的话语逐渐取代内部的思考。 传进她脑中的话,成了她的思考。 “你得杀了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无论他是什么人……因为,你必须杀了〈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者。”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再次将掌心放在蜜丝丽肩上,轻柔裹覆般触摸着她。 “——你心里的想法是错的。” “……我心里的想法是错的。” 她的嘴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刚才话语与思考之间的矛盾已不复见。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说出的话就是蜜丝丽的思考,她是依自己的意志将话说出口。 “你要杀了他,确实达成使命。那就是你存在的理由——也是你唯一的存在理由。”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的手臂,抚摸着少女的头。 接着,她将异形说出的话转换为自己的思考,如此说道: “我会杀了他……” 我会杀了玖朗——………… 她的意志遭到控制,没有苦恼,也没有迷惘。 她的嘴角扭曲,扬起笑意,脸上浮现雨过天晴般的微笑,一粒泪珠滑落她的脸庞。 第四章 为谁、为何 “附近的人应该全清空了。不过这一带本来就很冷清,就那方面的意义看来,可以尽管放心。” 华月单手拿着手机,如此告诉对方。穿着西装的美女折起紫红色手机的模样相当赏心悦目。 “谢谢。” “没什么,防范于未然也是‘工作’之一嘛。” 日已西沉,夜色笼罩四周,月光与街灯成了照亮周围仅有的光源。 等距离设置的街灯由街道一路延伸到公园里。 玖朗他们来到了彼御公园前。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可以将破坏范围控制在这附近……” 钢音的黑发在夜风中摇曳,轻盈飘舞。 她斜眼打量了下冷清的街道,华月见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知道了,那些粗鲁的事情我不在行,至于我擅长的领域就让我好好发挥吧,我会竭尽所能的。” 华月朝钢音伸出拳头,俐落地竖起大拇指,调皮地眨了下眼。 (华月小姐对粗鲁的事情不在行啊……?) 玖朗忆起前天握手时的感觉,不禁这么想着。 “玖朗小弟怎么好像又在想一些失礼的事情了?” “才、才没有。” 玖朗被一语道中,回得结结巴巴,华月于是重重拍了下玖朗的肩膀,嘱咐着他: “这次我就放过你一马。既然你自称是她的伙伴,那就一切拜托啦!” 玖朗露出苦笑,不过还是认真地做出回应。 玖朗和钢音缓步走在街灯照亮的路上,朝公园深处走去。 “对不起……麻烦你们帮我这个忙。” 玖朗一手摸着后脑勺,满脸歉意地向钢音道歉。钢音并肩走在玖朗身旁,斜着眼看向玖朗。 “嗳,玖朗……我没有生气喔。” “咦……没有吗?我还以为你肯定受不了我这么乱来,不想理我了……” “……我没有不想理你。” “…………谢、谢谢你。虽然在这种场合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咦?为什么要向我逆谢呢?” 说出这话的人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含意,玖朗的心底因此更是又羞又喜。 “不,没什么!倒是钢音同学,你怎么好像很紧张……” “那、那是……我只是……” 玖朗这么一问,钢音显得吞吞吐吐,焦躁地瞥了他好几眼,最后像是放弃挣扎,张开了唇。 “我只是——担心玖朗而已。” 她垂下目光,双颊微微染上绯红,说出了这句话。 “钢音、同学。” “你别搞错了……不是那样……我担心的是玖朗你本身。” 钢音摇摇头,喃喃吐露出心声。 “玖朗…………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 “你来这里是为了见蜜丝丽吧?见到她之后,你要怎么做呢……你……做得到吗?” 玖朗看得出来,钢音环抱双臂的手用力掐紧了手臂。 他细细思量钢音的质疑,并加以理解。 ——蜜丝丽被设定为使〈绝对睿智〉永远消失的存在。 ——玖朗被视为〈绝对睿智〉选上的显现媒介者。 玖朗的体内不存在〈绝对睿智〉,然而现在的情形和解不解开误会无关,否则事情早就在那个房间里划下句点了。 钢音犹豫平继续说了下去: “蜜丝丽……那孩子在吻你……碰到你的时候,应该已经明白〈绝对睿智〉消散了,但是她背负着〈奉龙的祭祀人偶〉的使命……如果她抑制不住对你的杀意,只有你们其中一个人‘死’,才能做个了结。” 钢音的声音轻颤,仿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继续说道: “我一回到家,看见庭院的那副惨状,忍不住跑了起来。然后,我在房间里发现你们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好像玖朗就要离我而去了。” 钢音说着,也许是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又在害怕保护不了你。不过,不是的。我……不想失去玖朗。光是想到你不在身边,都会让我害怕……” “钢音……同学。”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不愿失去重要的东西、彷徨无助的少女。 玖朗能理解钢音的不安,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就像我也无法想像钢音同学不在的世界,连想都不敢想……不,她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样。) 钢音不知道玖朗打算做什么,不安在心中蔓延,她希望玖朗能亲口说出这句话—— 我这趟不是去赴死,我不会消失。 “你如果做不到,我可以——” “——钢音同学。” 玖朗打断了钢音正要说出口的决心,坚定地凝视着她神色悲壮的双眼。 “别担心,我不是为了丢掉性命而来。” “玖朗……” 为了一扫她的不安与担忧,玖朗将来到这里的意义和自己的想法,毫不保留地全说了出来。 “……她对任何事物都出奇地感到惊讶。” 他字斟句酌,缓缓道出内心的想法。 “她会那么单纯地感到惊奇,不是她忘了……一定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玖朗注视着自己的掌心,忆起被摸了头之后,双眼睁得浑圆的少女。 (现在我知道了——就连这种事,也真的没有人对她做过……那是她第一次被摸头。) 他在脑中描绘的少女身影,不知何时成了最后映入眼中的那副啜泣的模样。那幅景象深深烙印在脑海,无法抹灭。 “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其他事物的存在,就这么走在〈奉龙的祭祀人偶〉的道路上……从她出生后一直、一直、一直……” 他想像着少女一路走来的漫长岁月,这也让他明白,他无法真正描绘出少女过着的漫无止尽的日子。 他握紧拳头,像是要紧握住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感。 “可是,尽管如此……” 内心的想法流泄而出。 他将少女的身影与过去的自己重叠。在他认加自己活在世上是个错误,浑浑噩噩度过的日子里,将来并不存在。他从未放弃,也从未绝望,只是以为随波逐流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就算她昨天和前天,甚不更早的时候,从很久以前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不过,他错了。一次的相遇,让他明了自己的谬误。 错不在他秉持的生活方式不“正确”,只是他的心变了。 他的世界也因此改变。 ——她的情形和我相仿,正因为如此,我想告诉她。 “但也不需要每天过着一成变的日子啊,不是吗?” 他加了压抑不知不觉高涨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接着说: “所以我想和她当面谈谈——我想知道,蜜丝丽的打算。” 玖朗〣〣钢打,向"-99"e她的双眼。 “在听到她的答案后——我希望能达成她的期待。” 他的“回答”和钢音想要将一切一刀两断的“决心”不同,是在挣扎中说出的“觉悟”。 钢音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微笑着接受了玖朗的眼神和话语。 她的反应让玖朗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发现,自己为了拭去她的不安,将心声全倾泻了出来, 一时间惊慌失措。 “啊啊,对不起!你明明是配合我的任性才来的……!’ 钢音仿佛要告诉 玖朗不用忙于转圜,将自己的掌心轻轻覆上玖朗的手掌。她温暖的体温传进玖朗的身体,使他的心如止水般平静。 “我很清楚……毕竟我已经体会过你的任性了。” ◆ 两人抵达了公园正中央的宽敞广场。 没有人告诉玖朗,但是他确定来到这里就能见到蜜丝丽。 这个公园是他们最先相遇的地方,而且还是起于少女从天而降这样荒唐无稽的情形。 他现在知道了,蜜丝丽当时会落下,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少女是受他的牵引,来到这个地方。 他明明没有半点根据,却相信能在这里与蜜丝丽“相会”。也许,这次反过来,换他受到少女牵引。 他的信念化成了事实。玖朗的双眸映出了少女的身影。 “——蜜丝丽!” 他大声喊叫,一阵风同时吹起,少女的银白色发丝在幽暗中飞舞。 柔和的月光注入少女的丝丝秀发,照耀得耀眼灿烂。 蜜丝一世背向他,仰望天空。然后,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她缓缓转身。 “——玖朗。” 蜜丝丽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那张曾经熟识的天真脸庞失去了情感,表现出冷漠。 玖朗不由自主地狠狠握紧拳头,气让她成为那副模样的状况,也气自己居然容许眼前出现这样的情形。 眼前的情景实在令他不忍卒睹,不过为了接受这痛苦的事实,他露出了更加坚定的眼神,盯着蜜丝丽。 然后,当他正打算再呼唤一次蜜丝丽的名字时,他察觉到眼前的景象不太寻常。 “……钢音同学……那是——” 玖朗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还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理解没错,开口问了钢音。 那个东西就在蜜丝丽身旁。 在银白色的少女背后,距离不到几步之遥,有个黑色的异形伴随在旁、伫立在那里。 “——嗯,那家伙一开始就在了。” “怎么会……不,的确是这样没错。” 没错——那个异形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尽管事出突然,异形并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现身,而是和蜜丝丽一样,打从一开始就站在那个地方。 只是,玖朗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理所当然地伫立在那地方的东西宛如背景,简直像是融入了“世界”。然而,他身上散发出一旦发现他的存在,就无法将他从意识中驱离的存在感。 玖朗微微摇头,试图甩去感觉中的杂质。然后,他再次询问钢音关于眼前的东西: “白色面具……黑外套。钢音同学……那是……” 脸上戴着白色而具,身穿黑外套,毛骨悚然的气氛渗透全身的东西从他记忆中苏醒。 〈畏惧死亡的不死者〉——他的脑海中映照出钢音过去一度赶尽杀绝的不死者异形。 不过——玖朗庄意到两者并不相同,于是闭上了嘴。 (不一样。) 他的理性还在联想,身体就立即做出否定。 ——两者有决定性的不同。 也许他们的外表和“质性”类似,不过玖朗还是反射性地明白那和眼前的东西完全不同。 在不自觉的情形下,他的本能像是察觉到事物的本质。那种感觉无法形容,硬要比喻的话,两者间具有压倒性的“巨大差距”。 〈畏惧死亡的不死者〉的骨骼明显不同于人类,那个东西则是轮廓更为锐利而且接近人类,只是一点也不像人。他下意识地坚决拒绝接受理性的判断。 “你是——什么东西?” 像是为了填补玖朗因为矛盾而深感困惑的空档,钢音往前踏出了一步。 “我是引领弱小可怜的少女前进的——带路者。”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笑着说道,黑色手掌搭在少女肩上,像是要抱住少女肩膀一般。 “她想起了自己的命运,也希望能走在这条路上——去吧。” 没有五官的面具歪斜,催促少女尽快采取行动——简直就像是要把小孩子赶上游戏的舞台。 “永无止尽的延续,直到轮回尽头——” 异形像是嘲笑蜜丝丽的命运般呢喃着,惹怒了玖朗,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闪光射出。 ——啪叽、叩! 玖朗先注意到光芒,慢了半拍才望向身边的钢音。她手中已经握住〈凿穿叛神颅骨之杖〉,杖的前端自然是指向异形。 杖发出的光芒粉碎了白色面具。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脖子像是承受不住冲击应声断裂,往后倒去。 “……咦?” 短暂的片刻过后,他挺起了脖子,回复原本的样貌。 “哈哈哈,我明白你很心急……那么就开始吧!” “玖朗——!”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说话的口气充满喜悦,仿佛完全不在意“死亡”,钢音则是在同时大喊玖朗的名字,以示警告,瞬间打破了紧绷的空气。 “——蜜丝丽!” 玖朗也跟着高声呼喊。 如同钢音的警告,玖朗一回神,就发现蜜丝丽逼近到他眼前。 原本在数公尺外的娇小少女单脚一蹬,跳了起来。 “〈无间召唤〉——〈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她跃在空中,掌心覆盖的空间窜出杂讯,巨大的刃凭空现形。待她跃到玖朗跟前时,手上已经牢握并且高高举起那把阴森的刃,那刃曾一挥扫尽黑衣男子,一砍消灭耶萨。 玖朗的双眸与少女冰冷的眼神交会。 ——铿锵! 爆炸声响起。 ——刀刃在玖朗身边撞击。 一把是蜜丝丽手持的异形魔刃——另一把则是简朴的剑。 “蜜丝丽——我们得谈谈!” 玖朗抱着与耶萨对战时的觉悟,瞬间显现〈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挡下逼近的刀刃。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记忆流入意识,感受战场的空气,显得气势激昂。 玖朗握好剑柄,重新注入力量。 战斗意志的凝聚与准备都已完成。 ——非战不可。 少女肩负的使命实在过于沉重,而且哀伤。 不过,不管再怎么沉重,再如何哀伤,都没有理由弃少女不顾。 因此他起而战斗。 空有心意,还是传不到她的心中。 ——为了传达自己的心意,他选择挥剑应战。 ◆ “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称赞钢音。 被光芒一击粉碎的面具完好无缺地恢复了原吠。 “要置不死者于死地需要技巧……由习惯对付不死者的你来动手是再适合不过了。” ——钢音正在与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对峙。 如同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兴致盎然的话语所示,钢音算准距离,诱使对方朝定位移动,远离玖朗与蜜丝丽。 她离开两人身边,意味着让那两人远离这个异形——她早决定将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视为自己的对手。 这么做.也是尊重玖朗的意志.信任他,将少女交由他处理—— “可是呢……前提是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不死者。” ——她体会到,必须由自己应付面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 钢音数度挥杖,好挥去异形散发出的骇人气息。 外形犹如钉刑时使用的十字架,握在娇小少女手里显得格格不入的一把沉重的杖——灵活地在少女的 手中摆动,撕裂空气,发出轰天巨响。 “——你的气息……尽管细微,但是我确实有印象——在我消灭〈畏惧死亡的不死者〉时,你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丧命的不死者……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一个。” “啊啊,那时候我的确……因为好玩而演了这么一个角色。我可能一开始就遭到杀害,也可能抵抗到了最后一刻。也许我干脆俐落地死去,又或者我在乞求饶命时殒命……不管把哪个当成是我都无所谓,随你高兴。” 他神色自若地大放厥词。 “你好像没把自己当成不死者的余党……看来你和那些家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其实假扮成没用的家伙还挺有趣的呢……哈哈哈。” “……你的意思好像是自己不会死一样。” “不,抱歉……这就是我的命运,你要……试试看吗——〈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以戏弄的口吻唤着钢音的别名。 “你好像满了解我的嘛,不过,对不起,我对你一点也不清楚……我不知道你是谁,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束西……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别在意,名字这种东西早已在悠长的时光中磨灭,你要怎么称呼都行,不过……” 他手抚白色面具,摆出沉思的姿势。在考虑过后,他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无存于世界的留存者〉——杰诺吉欧,这是主人叫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戴着白色而具的异形——杰诺吉欧将掌心朝着钢音伸了出去。 “杰诺吉欧……你果然就是拉拢略无和〈畏惧死亡的不死者〉,唆使他们的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没钳吧?” 钢音从这算不上名字的名称,记起圣剑侍从说过的话。 “说什么唆使……那都是他们各自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所导致的结果。不管是他们……还是她。” 杰诺言欧夸大的语气传达出弦外之音。钢音认为既然得不到正面回应,光是听到这样的答案也就够了,于是没有深入追究。 “算了——反正这不会改变我要做的事情。∟ 钢音的双手再次握住宛如刑具般的沉重之杖,将前端指向杰诺吉欧。 “〈无存于世界的留存者〉,就让我来测试看看……足以磨灭无形的‘名字’、你所引以为傲的不死能撑到什么地步。” ——钢音手上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发出光芒,照亮了夜空。 ◆ 少女的手臂轻盈挥舞,使出暴风雨般的攻击。 巨大的刀身散发出阴森气息,刀刃饥渴地逼近玖朗。玖朗则是以剑身宽度约仅一半的剑应战,勉强挡住攻势。 ——刀剑声此起彼落,响遍闇夜的公园。 “看不出来……你的攻击还真是豪迈!” 玖朗的身体透过刀刃感受冲击,忍不住惊叹。 幼小的美丽少女粗暴地挥动着刃。 少女的动作如漫天飞舞的白羽毛,丝毫感觉不到重力。然而,刃里蕴藏的力量却重得足以斩断万物。 娇小的少女与庞大的刃,轻巧的动作与强劲的力道。这一切看来宛如一个玩笑,仿佛身处梦境,只有压倒性的破坏力提醒眼前的景象是真实,并非虚幻。 刃划过地面,刨起地表,挥偏的刀锋所及之处,树木应势而倒。 玖朗光凭流畅的剑术,就削减了对方的威力,抵挡了攻势。 刀剑相互擦撞、扭曲等各种怪声响起,少女的嗓音也钻进了这些声音的缝隙。 “我要杀了你——因为那是我的存在意义——” 她挥着刃,一次又一次低吟着同样的字句。 “——别说了。” 玖朗一次又一次听着她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 他以愠怒的日光盯着少女。少女的表情看不出思绪——不对,那是张一无所思的空洞表睛。 “你用不着再演戏了。” 他摇头,仿佛不忍再看少女的身影,凶狠地说着。 蜜丝丽像是听不懂玖朗话里的意思,序下了动作。 “——演、戏?” 没有情感的表情有些动摇,尽管不明白玖朗的真正目的,不过少女似乎认为玖朗的意图,是要模糊并且耍弄自己的存在与决心。 “我要杀你——” “那么,为什么你会因为我说的话停止动作?为什么你的刀刃会与我的相擦而过……为什么你要特地演这出互砍的戏?你如果以蜜丝丽的意志尽全力斩杀,只要用那把刃把我砍飞出去不就解决了吗?” 玖朗不给蜜丝丽反驳的机会,继续以言语追击。 “蜜丝丽……你根本无心杀我……你不过是随手挥刃而已……你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能这样懵懵懂懂地结束就好了。” 说完,他稍微偏过头,眼神锐利地瞪视少女。 蜜丝丽听了玖朗的话,双眸流露出冰若寒霜的怒气。 “…………你凭什么乱猜——” “你别想敷衍!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压制住蜜丝丽,不过我很清楚,站在我面前的你,不是真正的蜜丝丽,你做出这样的行为,根本不是出自蜜丝丽的真心。” “你少自以为是了!为什么……为什么,玖朗你又懂什么!” “我当然懂……因为我从蜜丝丽的刃里面感觉到空虚。”(吐槽:快去裸飘吧……) 玖朗说着,将自己的剑刺入地面。 “那种空虚、毫无意志可言的刃.我斩不下手。” 然后,他放开手——剑缓慢化成光粒,消散于无形。 蜜丝丽的脸霎时扭曲。 她像是因为受辱而感到愤怒——也像是最后抱持的一缕期望遭斩断而悲伤不已。 “————玖朗!” 她为了挥去心中的动摇,反射性地挥出遭到制止的刃。 这一挥,直接朝玖朗攻击——刃以令人闪避不及的速度,袭向无力阻挡的玖朗。 唰!刃果断地落下,像是要切开地面似地插进大地。 蜜丝丽维持挥刃的动作,静止不动。 “——看吧?” 玖朗四肢健全地伫立在原地。 理应是避不开也接不住的一击,玖朗只是微微偏了下身子,便毫发无伤地闪开了。他动作俐落地稍微偏离轨道,因此得以在极微距离避开攻击。 不只如此,面对只要一碰到就粉身碎骨的这一击,他表现得十分镇定。 简直像是在说这么点小攻击,不值得畏惧。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怕呢!” 蜜丝丽低头盯着碎裂的地面,朝着玖朗怒吼。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刃上没有杀意。” 玖朗毅然决然答道。 “我死里逃生过太多次了……对‘死’特别敏感,能比其他人还明确地看出‘死线’。很遗憾,蜜丝丽,那把欺瞒自己内心、没有杀气的刃,是杀不了我的。”(吐槽:噗……直死中枪了) “我……不想杀了玖朗……?” 蜜丝丽颤抖着声音,回问玖朗。 “——对。我说呢,蜜丝丽……” 玖朗毫不迟疑地回应蜜丝丽的问题,又接着说了下去。 “……蜜丝丽,你不想杀我——” 玖朗的眼神哀戚,仿佛在替少女说出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情。 “你认为只有自己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对吧?” 两人之间弥漫着沉寂。 玖朗的话,似乎在面无表情的少女心中掀起了波纹。 寂静中,玖朗笔直凝视着少女的身影。 美如银器的少女。 娇小可爱的身形——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个女孩子。 “……蜜丝丽。” 玖朗轻唤少女的名字,少女的嘴角呼应似地动了一下。 她的唇微微打着哆嗦。 那副模样像是拚了命地要尝试做不到的事情。 “……——” 她想说些什么,又犹豫着——闭上了嘴。 她噘嘴似地微启粉唇,又在半途放弃,歪斜了嘴角。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意,抚平内心的波动,奋力扭曲了脸庞。 “玖朗……如果真是像你说的一样……” 蜜丝丽露出忍了又忍的笑容,面向玖朗。 “那又怎样呢?” 她发出了单纯的疑问。 “——我可是〈奉龙的祭祀人偶〉喔?” 她的语气像是不懂为什么玖朗会提出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甚至无法忍受遭到质疑。 “不管蜜丝丽怎么想,〈奉龙的祭祀人偶〉该尽的使命还是不会改变。所以呢,玖朗……这些全都没有意义,你的想法,我的心意,全部、全部、全部都没有意义!因为我是消灭〈绝对睿智〉的存在,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是!” “蜜丝丽……!” 少女拔出深陷大地的〈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重新握在手中。 “引起重大灾祸的关键〈绝对睿智〉,及其附身的媒介……使世界的谬误重回轮回——” 少女挥去哀伤,恶狠狠地瞪向玖朗。 然后,她缓缓阖眼,过了一秒再慢慢睁开。 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令人敬畏的靛紫色。 闪烁碧蓝光芒的瞳孔逐渐转变为混浊的靛紫色,接着,她的左颊出现深紫色的图样——宛如由瞳孔滴落的泪珠。 刹那间,〈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刀身爬满了摇曳的紫色火焰。 “将轮回破坏至灭绝!” 少女全身散发出对玖朗的战意,像是为了回应这股霸气与怒气,少女浑身无处不迸出火花般的紫光。 撼动空气的杀意迎面而来,玖朗露出了苦笑。 “等我一下,蜜丝丽。” 在这种情况下,玖朗觉得自己总算见到了蜜丝丽。 蜜丝丽像是不懂玖朗低喃的话语带着什么意思,愤怒的脸微微蹙起眉头。 看着蜜丝丽的表情,玖朗心想,不管她是愤怒还是充满杀意,总比毫无感情来得好,因为那正显示她的内心出现起伏。 “在清除了掩饰情感、抑制内心的障碍物之前——” ——玖朗自虚空拔出剑,将剑握入掌心,动作与显现配合得天衣无缝。(吐槽:集你跑错片场了) “直到与不是〈奉龙的祭祀人偶〉、率直的蜜丝丽重逢前,就由我来奉陪。” 玖朗的话激起蜜丝丽的怒意,吐出轻蔑的低语。 “——简直是愚不可及。” 蜜丝丽比刚才更迅速,而且更用力地挥刃。 “你以为光凭那把剑就阻止得了我吗!” 蜜丝丽一击削下剑身,再击粉碎剑身。 玖朗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可视为自己分身的剑就这么化成碎片,漫天飞舞。 不过,失去手中武器的他无暇发愣。他利用朝自己而来的冲击,往后一跳,拉开距离,跳离少女手中那把庞然大刃的攻击范围。他试图在刃攻击不到的范围外,重新调整架势。 他万万没想到,那里虽然不在刃的攻击范围内,却不在〈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射程范围外。 “——!” 玖朗还没来得及挺直身子,就先依直觉反应跳了开来。他一闪身,靛紫色的闪光随即自他刚才所在的空间狂奔而去,紧接着宛如烧焦空间的声响追逐光芒而来,充斥耳中。 光芒散去,在他回复清晰的视线前方,出现了缠绕着火焰的阴森刃锋。 大剑上如下颚的炮口轰出了紫炎的炮击。 “笼罩在高温中的刃……正面迎击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玖朗盯着剑身碎裂后残存的剑柄,喃喃自语。 他放手,让剑柄恢复为光粒,重新集中力量与意识。 接着,再一次——显现出剑。他在脑中描绘着流畅拔剑的动作,高举起空手。 “不过,我别无选择……上吧!” 用力划过空气的掌中握着一把钢色的剑,玖朗连看也没看一眼,光凭感觉确认手中的剑,便跳了起来。 ——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少女原本打算一口气拉近距离,在玖朗进入攻击范围的同时挥刃,可惜刃还没挥出就被挡了下来。 刀锋在瞬间交会,少女欺身逼近。玖朗就近窥伺,发现她的脸上显露出焦躁的神色。 “真是的——烦死人了!” 蜜丝丽像是挥去尘埃一般,轻松挥起遭挡下的刃。 轰!刀身上的紫炎爆炸,传出轰天巨响。玖朗瞬间后退,还是没能来得及闪避,就这么遭到爆炸的火焰挤压,被轰飞了出去。 他的动作避开了直击,减轻了冲击,却闪不过紫炎随处飞散的火花飞溅到身上,带来刺骨的疼痛。 “呃!” 他立刻以意识抑制疼痛,准备起身。但是他的膝盖还没来得及离开地面,紫炎“炮击”旋即轰了过来。 “——!” 刹那间,他体认到这一击是躲不开了,就算攻而不防,也很难全身而退。 (既然退不开,也躲不开——) 他赶在理性判断这是个鲁莽的行为之前,朝炮击挥出了剑。 “——我就只能斩开这一击了,喝!” 紫炎扩散,不知是光还是黑暗覆盖了视野。 火焰爆炸了,但并未轻易消失。火焰的碎片在消失前灼烧他的身体,为他带来痛楚。 玖朗苦笑着,感受全身传来的苦痛。光芒消逝后,他的身体依然受痛苦折磨,既然能感觉到痛,正表示自己安然无碍。 光芒退去,曾经毁于一旦的视野再次恢复清呦。 视野异常开阔——本应映入眼帘的东西不见了。 玖朗注意到,原本应该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他挥出的剑已经遭到烧毁。 一回过神,玖朗立刻拔腿,死命狂奔。 失去剑并未让他惊愕或哑然,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的直觉成了现实。 不到片刻,一道紫光从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呼啸而过。 他不顾一切往前冲,蜜丝丽也没因为攻击失败而沮丧,只是调整行动,迅速展开下一波攻击。 阴森的刃锋移动,再次轰出紫炎炮击。 “尽噬万物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呃!” 从射出到击中.几乎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的一闪。 玖朗发觉这次也没机会和对方交手,伸出了掌中空无一物的手臂。 他这么做不是自暴自弃。 ——笔直前进的光之洪流被劈成了两半。 他抓紧被击中前的短暂空隙,显现出剑,斩断光芒。 “——呵!” 他的嘴角抽搐歪斜。在震天价响的轰隆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嘴里发出了干笑声。 (啊啊——) 后脑勺深处——咽喉的上端内部——脑的中枢发颤,引起眼珠干涸的错觉,喉咙同时闪现遭刀刃抚过的冰冷触感。 玖朗很明白这种感觉代表什 么意思。矢上玖朗这个男人很清楚,在不远的前方,有什么样的未来正等着他。 (——死亡。) 他正面临——死亡的边境。 他抑制住侵袭全身的感觉,他的灵魂则是看出死亡将近,以〈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迎击。灵魂与力量的齿轮以求生的绝对行动为轴心,结合转动。 为抵抗并斩断难以抗拒的现实——他显现出一把更加刚强、更加坚固的剑。 紫炎猛地一闪,从他身旁穿过。 他紧握剑柄,观察剑身。 剑刃遭到灼烧,削掉了一片,但是剑没有消失。 他大动作拔出,挥动眼前的剑,将意识注入剑身,使削掉的部分再生。 “谢谢你……钢音同学。” 玖朗记起钢音说过的话。与过去集中全副精神,将自己内心的错觉集结成真时不同;现在 的他,是为了达成更精致、更强固的显现而集中精神。 他能不自觉地往前踏入那个领域,全仰赖钢音的一句话。是钢音让他知道,前方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 少女颤抖着声苗,仿佛正在努力压抑情感。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你为什么要挣扎呢?” 蜜丝丽像是因为攻击遇阻而大为光火,气呼呼地咆哮。 她甩乱一头柔顺的绚丽银发,握住刃,再次由刀身的下颚射出光芒。 刚才那一击落空她也不在意,只是不间断地持续发动攻势。 “——!” 玖朗斩落连续袭来的光弹,正面迎击。 他斩了又斩,不停地斩——不晓得在受到第几次攻击时,剑在一击中粉碎。 纵使这把剑比以往坚固,不会被一击烧毁,但也不可能毫无损伤。在损害一再累积的情形下,剑最后就只有碎裂一途,何况不曾停歇的连续攻击,一下子就超过了剑所能承受的攻击次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玖朗转身,使剑再度显现。他以可说是即时的超快速度使剑现形,总算赶得及挡住下一波攻势。 ——以光芒攻击的蜜丝丽,与以剑斩光的玖朗。 场面火爆,双方互不撤退,也互不相让,看似势均力敌,其实绝非如此。 实际情形,是蜜丝丽单方面地发动攻击。 表面上,玖朗挡下了攻势,不过那只是错觉。举例来说,玖朗的状态就像在壕沟里躲避接踵而来的炮弹雨。 他无暇喘息,体力渐失,火焰的碎片刺在他身上,疼痛逐渐累积。 他的精神只能勉强维持住平衡,总不可能永无止尽地集中精神,从不松懈。他免不了会露出破绽,而那就意味着结束的时候到了。 蜜丝丽大概是看穿了这一点,因此即使攻击被挡了下来,也不以为意。 要击退对手,不管是以这一击抑或是下一击都没多大差别。她很清楚,就算不是致命的“一击”,也接近了致命的“结果”。 “!?” 然后,平衡崩毁的时候到了。 玖朗再也撑不住身体了。 导致这种情形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由于地面在持续不停的攻防中被毁得面目全非,他一时没站稳,反应稍微慢了一些。如果在平常,这样的动作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大碍,不过他现在绷紧了神经,在问不容发的危急状况下采取行动,身体因此承受不住任何细微的差错,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往下一倒,双膝着地,抬头仰望。 ——身体遭到吞噬的错觉袭向全身。 他的脑以眼里捕捉到的情报为基础.敞出推测,本能地形成错觉。 他的眼里,映照出手握〈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蜜丝丽。 覆盖在刀身上的紫炎炽烈更甚以往,并且一口气全往炮口收缩,少女以十二万分的速度利用了刹那的空隙。玖朗看得出来,蜜丝丽打算在这一击注入全身的力量。 他的大脑深处再次涌过电流。 ——也许来得及让剑显现,但还是挡不住这一击——非逃不可,不过在这个姿势下起身,也没时间逃出射击范围—— 他的思考高速运转,摸索回避危机的方式,只是这些方式全遭到否定。他的意识试图找出最佳方式,最后却只是让他明白,根本没有最佳方式存在。 他的思考遭到全面阻塞、封闭。 他再也描绘不出未来的景象。 然而—— ——叮铃。 撕裂黑暗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 一线光芒注入他的思考。 让他能够再次描绘前景的不是全心全意的思考,而是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所以啰,如果我说,希望玖朗能拿着这东西呢?” 他将从钢音那里拿到的“剑型十字架”挂在脖子上。 金属碰撞声便是剑型十字架在胸口碰撞的声音。 思考尚未成形,他便率先采取行动。 他的手中紧握着十字架。 ◆ 蜜丝丽在玖朗倒下的那一瞬间重新握住了刃。 她知道,结束的这一刻终于来临。 她犹豫着该直接以〈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将他一刀毙命,还是保持距离,以紫炎炮击将他烧死。经过考虑,她选择后者。 从一开始的正面交锋,蜜丝丽便领教过玖朗的剑术,于是尽量避免与他近距离交战。 她不认为自己的攻击不如人,只是唯一需要提防玖朗的就是刀锋相接。说到底,玖朗只能以剑采取攻势,只要他没办法发挥,自然没有半点赢面。 玖朗的能力与技巧都在蜜丝丽的掌握之中——她自认不管用什么方式,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她还是选了最确实的方式。 蜜丝丽充分利用玖朗倒下的短暂片刻,将屠戮的光芒注入刃中。 “永别了,玖朗。” 光芒填充完毕,她的手指正要扣下意识的扳机时,与玖朗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意识里不停旋转。 (事到如今,为什么……!) 面对无意识所引发的情形,意识深感困惑,吐出恶言。 “我一定得杀了玖朗……毁了〈绝对睿智〉!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蜜丝丽朝着自己怒吼的同时,无意识也屈服于意识之下——扣下了扳机。 “一切都结束了!” 扳机一扣下,再后悔也来不及,没人能阻挡飞出去的子弹。 (结束了。) 她了解,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脑海里浮现了遥不可及的空想。 (如果,我不是〈奉龙的祭祀人偶〉……情形又会如何呢?我可以接触到各种不同的事物吗?我可以吃到各式各样的食物吗?玖朗会对着我笑,常常摸我的头,和我有更多接触吗?我还想——) 由紧张感中解放的思考,描绘起也许可能实现——如今已绝不可能成真——的未来。 她明白再怎么想也无法传达心意,所以才能如此描绘。 其实,蜜丝丽也清楚,自己没有资格想这些事。 扣下扳机的人,是她自己。 蜜丝丽以〈奉龙的祭祀人偶〉的身分,选择消灭〈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者。 因此,她必须抛弃对玖朗的心意,放弃玖朗。 既然是自己下的决定,就不准自怨自艾。 (——玖朗。) ——结束了。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摆脱她的意志,主动使出破坏性的力量。 不论是以哪一种方式,玖朗都得死。 ——应该是这样的。 巨大的紫炎理应可将玖朗这个〈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者轰得片甲不留,实际上却没碰到他半根寒毛。 “——什么!” 光芒在迸射的瞬间——就在蜜丝丽的眼前爆炸了。 “为什么?” 蜜丝丽从碎裂四散的光芒缝隙瞧见纯白剑身。 “为什么不让我结束呢!” 她唯一的反应只有呐喊。 ◆ ——“现在的玖朗本身就是‘剑’,藉由目前方式显现、固定的剑,只要一离开身体,就没办法维持形状了对吧?如果透过这个十字架作为媒介,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剑持续显现。” 玖朗毫不迟疑地迅速抛出手中的东西。 他抛出的不是十字架。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剑型十字架”像是回应玖朗的呼喊,变成了一把“剑”。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把拥有纯白刀身,没有剑柄——轻薄短小的双刃剑。(吐槽:于是习得御剑术了么) ——剑撕裂天际,贯穿光芒。 在蜜丝丽扣下意识的扳机、炮身轰出紫炎光芒的那一瞬间,剑射中了炮口。冲击使得聚集庞大力量的光芒失去控制,当场爆裂。 蜜丝丽承受紫炎自爆的冲击,脚步微微踉跄。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一次就好……不要再让我……再让我……” 少女握紧晃动的巨刃,标致的脸庞染上苦涩的神色。 “不要再让我扣下扳机了!” ——爆炸的闪光散去。 剑消失了,一个发出轻微金属碰撞声的十字架饰品掉落地面。 蜜丝丽站起身,调整姿势,将刃锋指向玖朗。但是,这次改由玖朗趁着蜜丝丽的行动出现空隙之际,冲到她的身边。 “蜜丝丽————!” “别过来————!” 玖朗攻向蜜丝丽,为了阻挡,她赶紧装填下一发炮弹,并抢在玖朗接近前发射。 蜜丝丽击出了火焰狂潮,〈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发出的光芒甚至不愿浪费时间收缩,凶猛地袭向玖朗。 不过这一次,玖朗握紧了手中那把简朴的剑,接住并劈开光芒。 光芒的碰触逐渐削细了刀身。 但是玖朗没有退缩,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笔直前进。 他甚至没有试图取回平衡,就这么一路斩开洪流,奔向蜜丝丽。 光遭到斩断的余波波及玖朗,灼伤他的身体,冲击使他浑身刺痛难耐。可是他不把身上的疼痛当一回事,投入全副意志重造被削细的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本早就可以结束啦!” 蜜丝丽的吼叫声回荡在四周,靛紫色光芒照亮了没入闇夜的公园。 “我都已经丢弃了!放弃了!那么做……不就行了吗!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呐喊没针对任何人,就这么消失在夜空中。呐喊声完全消失后,在随之而来的寂静里——响起刀刃交锋的枯燥撞击声。 然后,双方的攻防宣告终结。 “——啊!” 蜜丝丽手上的〈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与玖朗所持的破烂剑身相接。 “——逮到你了。” 这句话正表示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蜜丝丽停下攻击,她的模样简直像是接过了一度放弃的物品,困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抱歉……蜜丝丽,我很固执的。” 玖朗浑身是伤,苦笑着说。 “……我不懂。” 蜜丝丽的表情宛如破碎的镜子。前方若是只有绝望,希望与温柔又和绝望有什么两样?她不懂,既然如此,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这一切。 “我……我不懂啦!” 她强忍泪水,硬是挤出不同于内心的表情。 “我好不容易才丢弃的,难道要我再做一次吗!” 她将刃稍微往后拉,娇小的手掌握住了柄。然后,为了掩饰混乱,她用力挥出足以撼动大气的一记斩击。 玖朗没有闪躲,也没有挥剑。 他唯一做出的动作,只有让剑离开掌心。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可粉碎万物的一击,像是要驱赶被抛上空中的剑——玖朗那把化为光粒、失去质量的剑——将其彻底粉碎。 “啊——” 斩击带来的破坏仅止于此。 毁灭万物的一击没有击中将剑抛出的玖朗,徒然在空中肆虐。 蜜丝丽靛紫色的瞳孔圆睁,表情惊讶地僵直了身体。刃这一挥空,她才惊觉——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这一击是挥向玖朗的剑。因此,刃粉碎了剑,就这么乘着轨道在空中往前推进。 眼前的光景清楚显示出少女在刃里注入的“意志”。 ——刃的目的是粉碎剑。 ——少女的刃不是挥向玖朗,而是他手中的剑。 “蜜丝丽,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力气从少女的手中流失。 也许是无力的手控制不了惯性,阴森魔刃从她小巧的指间滑落,划过天际,扬长而去。 远方传来刀刃刺入地面的声音。 少女哭丧着脸,茫然伫立。 玖朗往前跨出一步,两人互砍的剑都已不在手上。 他缓缓靠近少女。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意志要他抓紧这个机会,大喊着攻击范围内存在一个毫无防备的对手,现在正是攻击的绝佳时机,要他赶紧展开攻势。 玖朗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机会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少女认知上的误差,带给了他这机会。 少女的“力量”一定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发展完成,因此误判该如何抵抗玖朗未完成的力量。只要一击就能毁灭的剑,随着战斗逐渐增强威力;而只能以剑攻击的玖朗,却抛出了手中的剑。 他填补误差带来的空隙,粉身碎骨才争取到这个瞬间。 如果蜜丝丽再次起而奋战,他势必无法走到这一步。 因此,〈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怒吼着要他“攻击”。 因此,〈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要求的“攻击”才是正确的选择。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拥有庞大的战斗记录,所下的判断都是为了取得绝对胜利。 现在的他可以在眨眼间取出剑,双方的距离也近到可以让他确实斩下致命的一击。 这么一击,就能轻松解决这一切。 一切就结束了。 ——玖朗用力握紧了拳头。 少女自然地阖上眼。 然后,她缓慢仰起下颚。 她抬头,宛如交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不过,玖朗只是慢慢地张开掌心。 接着,他将手放在少女献出的头上。 ——轻摸着少女的头。 他就这么在她的头上轻抚画圆,以空无一物的掌心,抚摸少女柔滑的银白发丝。 “哇哇哇!哇哇哇哇!” 蜜丝丽因为出乎意料的触感发出怪叫声,睁开了眼。 她花了一点时间确认状况后,茫然望向玖朗。 “为什么……”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 少女疑惑的声音和视线都表现出不解,玖朗于是叹了口气。 “我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 拚到这一刻。我不是为了杀蜜丝丽……才赌上自己的性命。 ” 玖朗和将手放在蜜丝丽头上时一样.缓缓移开了手。 他大可以取出剑,朝少女发动攻击。 但是他并未取出剑,遑论朝少女发动攻击。 他选择以自己的掌心轻抚少女。 他露出微笑,直视少女的眼眸。 “我们慢慢聊吧,小公主。” 他以尽管死亡逼近眼前也毫不在意的玩笑语气,装模作样地说着。 少女仿佛受到玖朗纯真而温柔的笑容吸引似地定睛凝视,然后——放声大哭。 ◆ “怒吼吧——〈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散布于空间里的无数光球射出闪光。 轰的一声,庞大的热气一举在空间里奔腾,卷起暴风。 闪光由四而八方袭向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杰诺吉欧,烧灼他全身。 钢音的攻击不是斩杀,而是以光芒消灭其形体。在压倒性的力量前,没有物质能维持原本的结构。 然而,炮火的中心传出了低语。 “埋葬万物的魔炮〈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啊……呵呵,这表现方式真贴切。” 好几道闪光直接射中杰诺吉欧,本应会贯穿毁灭他的身体,只是在暴风停歇后,杰诺吉欧却毫发无伤地伫立在原地。 “可恶——” 钢音重新举起〈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她气愤,但并不惊讶,毕竟她已经数次杀死戴着白色面具的不死者了。 眼前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实际上,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尽管一再遭到毁灭性攻击,依然神色自若。 既然质问对手为什么不会死只是白费唇舌,她于是握住了杖,重新思考。 她试着想出更高深巧妙,可以毁灭眼前存在的方法。 悠然伫立的杰诺吉欧像是察觉到钢音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挖苦地说: “你不觉得不满吗?凭你的力量,居然需要考虑这么无聊的事情?” “你……说什么?” “——你不仅失去〈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为了交出力量,你不是连残留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都消耗掉了吗?而且由于消耗的量实在过于庞大,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你如果处在‘万全’的状态下,现在的情形又会如何呢?你看来只发挥了数成力量——” 钢音因为遭到对方看穿而感到惊愕,原本机伶的表情顿时显得扭曲。 杰诺吉欧偏过头,兴味十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然后,他疑惑似地将掌心向上,朝向钢音 “这么做能超越吗?你那必须面对一切荒谬之事的命运……你不后悔释出〈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拯救玖朗那个死里逃生的人吗?” 啪嚓——陶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是纯白色面具破碎的声音。 钢音手中的杖瞬间贯穿杰诺吉欧的面具。 “住嘴——” “哎呀呀……你怎么气成这样呢?还是被我说中了——” “——闭上你的嘴!” 钢音的表情不为所动,只有眼里带着激动的神色。 “哈哈哈……这样你觉得如何?如果我教你从他身上取回力量的术法,你——” “我不是叫你——” 钢音朝杰诺古欧露出意图射杀般的眼神,在他又想提些捉弄人的建议时——强迫他闭嘴。 “别说了吗!” 钢音动作俐落地抽出贯穿面具的杖,就这么以水平的方向朝杰诺吉欧的头痛殴。不过,她不只攻击这么一下。紧接着,她又以杖朝杰诺吉欧因冲击力道而倾斜的头颅使出全力一击。 杰诺吉欧宛如敬礼致意似地猛撞上地面,头颅在大地与沉重之杖的夹击下粉碎。 扭曲的低沉盘音与陶器碎裂的锐利声幵混杂,在地面回响着。 “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后也绝不会后悔。就算我会为了自己的无力感到气馁,就算我会埋怨自己,我也绝对不会后悔在那天做出的事情!” 钢音缓缓抽出杖,宣誓般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不认为目前这种程度的攻击足以重创对手,但她就是忍受不了继续沉默。 应该已经被压碎头颅的杰诺吉欧,在不知不觉中戴上了完好无缺的面具,重新站了起来。 钢音再次摆出与杰诺吉欧对峙的姿势。不过,杰诺古欧只是干笑,然后像是对应朝自己而来的敌意般摆出闪躲的可笑动作。 钢音被杰诺言欧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他又接着开口解释: “看来那个普通的少年——〈不死之身〉赢了玩具少女……哎呀哎呀,第二幕终于揭开序幕了。”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移开没有瞳孔的视线,眺望远方。 然后,他用一种戏剧性的态度敬了个礼.告诉钢音: “少女身上的枷锁,可不是光靠心意就能解开的喔?” ◆ ——世界是个笼子。 一个没有栅栏、没有枷锁的笼子。因此,也没办法破坏。 一个延伸至地平线的笼子——因此,整个世界就是个大牢笼。 ——少女认为自己一辈子都得在笼里度过。 她从未想过,在笼里有何乐趣可言。 那些高兴、快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连“想”都没想过。 她如果细心注意,那一定是随时都在她身边的东西。 就在她一路前行的道路旁。 但是,她不知道。 那些是她擅自决定与自己无关,连碰也不愿意碰的东西。 在她忘记一切、忘记认定那些东西与自己无关时,她才第一次接触,第一次知道。 在这世界上——除了〈绝对睿智〉与〈奉龙的祭祀人偶〉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那些她当成背景、以为是摆饰的东西,每一个都有“意义”。 ——原来,这世界上有“意义”的存在。 与他共度的时间——教了她,世界并非牢笼。 那不过是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在她曾度过的漫长岁月里,那段时间,宛如沙漠里的一粒沙子般渺小。 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想了吧。 不过,还是知道了。 她得到了。 任何东西也无可取代的,一粒的思念。 所以,少女—— “我……不用……再战了吗?” 蜜丝丽像是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感到困惑,但还是开口问了玖朗。 “我不用……杀了你吗?” 玖朗朝当场瘫倒在地的少女伸出了手。 他回应了少女的疑问。 “对——” 玖朗告诉她,不需要怀疑,也不需要迷惘,要她认清自己的想法。 “蜜丝丽不用继续战下去,也不用杀了我。这种事情不是由别人决定的……而是由你决定,只有你的想法,才能决定你要怎么做。” 玖朗的语调坚毅,眼神却很温柔。 “——蜜丝丽,你想怎么做呢?” 蜜丝丽由正面接受玖朗抛出的问题。 刚开始,她觉得混乱,不过还是在心中仔细思考一番——接着下了决定。 “我——” 蜜丝丽挺直了身子,将自己的手伸向玖朗的掌心。 她小巧的粉唇说了句: “我不想杀玖朗。” 为了确认彼此的心意,两人的手逐渐接近——却没能触摸到对方。蜜丝丽倒了下去,两人的手终究没有交叠。 “蜜丝丽 !” 少女倒地的身体里开始溢出光芒。 “啊……啊,玖朗……快、快逃…………!” 蜜丝丽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正拚了命地压抑住从内涌现的“某个东西”。 然而,光芒倾泻般地溢出少女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在紫炎散发出的光芒包覆下,缓缓沉没。 “蜜丝丽——————!” 玖朗呐喊着少女的名字,将手伸进了洪流般的光芒。 “因为明白〈绝对睿智〉为无比凶险的灾厄——不灭的奇迹,前人因此制造了〈无比尊贵的艺术品〉,也就是她,来与之对抗……献上的也是可与其匹敌、至高无上的〈幻想的根源〉。” 杰诺吉欧斜眼看着这一幕,说出的话简直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容器少女一旦拒绝被授予的使命,内容物【龙】势必会失去志向,流溢而出——被解开项圈的幻想将灼烧其身。” “【龙】会……流溢而出?你到底在说——” “那么,就请以你有限的力量,试着扭转命运吧!尚未解开因果纠结的你愈是活跃,那位大人也会更加愉快。” 杰诺吉欧恭敬地朝她鞠了个躬,接着往后退去。钢音察觉到他的动作,举起了杖,杰诺言欧见状摇了摇头——仿佛在说,她搞错对象了。 “好了!拥有原理魔导人纯洁血统的唯一后裔,请尽情发挥力量吧!请让我们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唯一容许的奇迹——为拯救世界而行使的正当暴力吧!”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高声大笑,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为生挣扎,为死疯狂吧(it"s a show time. )。” 第五章 无法分离的奇迹与无法拆散的羁绊 由少女的体内溢出的紫炎光芒蔓延,笼罩了附近一带。火焰的奔流占据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像拥有自己的意志,开始骚动。 火焰先是吞没插进大地、遭到遗弃的〈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接着以剑为中心形成轮廓。 纯粹的能量向上熊熊燃烧,摇撼大气,发出轰天巨响。紫炎鼓动着同时收缩,逐渐升高密度,发出的声音音质也有所改变。 那声音不再是受到周围能量影响发出的声音,而是出自紫炎本身的轰声。光取得重量,炎化为物质。 ——幻想成为现实。 “——【龙】。” 眼见幻想逐渐成形,玖朗不自觉地唤出这个名字。 他看见这个形状尚未固定,身形如波浪般扭山的东西,自然衍生出这个想法。 不久,“那个东西”像是要证实玖朗的想法,出现了明确的形状。 牙齿、下颚、头部、身体、臂、爪、足、尾巴——那个东西变成了一条【龙】。 甚至没有人会怀疑那个东西只是看似为龙,除了龙之外,别无其他可能。 少女在沉入光芒的瞬间,玖朗将她从洪流里拉了出来,抱在怀中。眼前的情量让他想起了少女的别名。 “——〈奉龙的祭祀人偶〉蜜丝丽·艾芙琼恩。” 少女是献上【龙】此一〈幻想的根源〉而成就的〈无比尊贵的艺术品〉。 玖朗找出许多记忆,以思考将这些片段串连在一起——加以理解。 这是烙印在可视为人类本能的意识底层,【龙】这个幻想的基础。 在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那一刹那,尚未完全定形的【龙】张大了口。 由海市蜃楼般摇曳的喉咙深处,可窥见明显的“毁灭”光芒。 “——!” 玖朗抬头仰望独占全部视野的【龙】,反射性地往后跳开。 他的预感成真。他一闪开,【龙】旋即吼出〈紫炎的咆哮〉。 不过——冲击的规模远大于他的预料,而且攻击方式虽然近似〈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但两者的威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玖朗在跳开的同时,发现自己根本躲不过攻击。他的怀里抱着蜜丝丽,又遍体麟伤,依他逃脱的速度,实在逃不出紫炎广大的焚烧范围。 (至少要保护蜜丝丽……!) 他像是要护住少女般,正打算背朝火焰时,一道光束攻击并驱散紫炎,救了他一命。 “——玖朗!” “唔!钢音同学!” 他一理解这道闪光是来自〈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就听见了钢音的声音。 他没有停下脚步,赶紧与【龙】拉开距离,奔向钢音。 “谢谢你。” “你好像勉强算是没什么大碍。” 钢音看着玖朗筋疲力尽的模样,说出了这句话。玖朗见到她平安无事,也松了口气。 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眼前没有时间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钢音同学,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玖朗开门见山,直接向钢音提出疑问。 “也许是直觉吧,我的本能告诉我,那是条【龙】,不过该怎么说呢……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如何’对付……” 钢音眺望着【龙】,一边聆听玖朗的疑问。 【龙】在颤动。【龙】全身轻颤,仿佛在为成形做最后的准备。 钢音将从华月和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那里听来的话加以推测,再加上自己的见解,一并告诉玖朗。 ——献给少女的是【龙】的〈幻想的根源〉。 ——少女是创造来破坏〈绝对睿智〉的物品。 ——少女否定了自己的命运。 “那是【龙】的力量——由蜜丝丽身上流出的幻想的力量。” 为了消灭玖朗——〈绝对睿智〉,【龙】的〈幻想的根源〉失去了控制。原本由【龙】这个存在生出的庞大力量,是透过〈无比尊贵的艺术品〉作为回路,加以操纵、控制。 但是蜜丝丽拒绝战斗,回路因此遭到阻塞,导致力量顿失宣泄出口而任意肆虐。 在无法停止回转的引擎上全力煞车——所引起的磨擦,连车体也会失控歪斜。 “【龙】与蜜丝丽的意志——双方无法协调,陷入过度负荷状态。那正是撕裂蜜丝丽身体而向外溢出的、剩余的【龙】之力量。” “……就算蜜丝丽的意志表示拒绝,也无法遏止溢出的纯粹力量……是吗?” “对——不过,不定形的力量没有就这么失控、大肆破坏,应该是因为碰巧得到了可作为基础的媒介。只是,有固定形状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钢音压低声音说着,又望向了【龙】。 海市蜃楼般的摇晃渐渐平息——宛如胎动结束。 “把它的头砍下来……好像也解决不了。” 玖朗循着钢音的视线,明知行不通还是开口问了。钢音微微摇头,语气遗憾地答道: “嗯——那就试试看吧。” 钢音举起〈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发出亮光。破碎的光芒贯穿【龙】的头颅,飞散而去。 然而,被贯穿过的部位只形成轻微损伤,甚至立刻由紫炎填补再生。 “尽管是【龙】的象征,那毕竟是由〈幻想的根源〉流出的纯粹力量,没有维持生命的机能,也没有核心机关。” 钢音痛恨地瞪着【龙】。 “就像不可能砍灭火焰,若不一击消灭溢出的全部力量——存在于那里的【龙】,那么不管再怎么攻击都是徒劳无功。” 钢音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杖,苦恼地再次握紧。 “一整只……龙吗?” 玖朗重新望向那副高耸巨大的身躯。 “条件是要把它轰得不留下半点碎片才行,所以现在……非得补充十二分的力量,以进行仪式不可。” 玖朗解读钢音的话中含意,发出疑问: “你是指……在补充的这段时间,我得想办法应付那只【龙】?” “对,它现在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摇晃大地,如果力量轻易获得解放……” 玖朗想起刚才朝四周射出的〈紫炎的咆哮〉,屏住了呼吸。 “对手没有任何的意志与目的,纯粹是破坏力量的结合体。因此,要出其不意地拉开距离,反而……做不到。” “既然没有目的,就读不出对手的行动。要拉开距离争取时间,也是不可能的吧。” (也就是说,将对手牵制在这个地方,让钢音同学做好准备,是最妥当的方法。) 钢音尽管担心造成损伤,也绝不说打不倒龙。 “……我会尽我所能。” 玖朗意味深远的低喃引来钢音的反应,钢音转过了头。玖朗与她视线交会,说出早已决定的选择。 “我会绊住它的。” 钢竹像足了然于心,露出痛苦的眼神同望玖朗。 “……玖朗。” 钢音的呢喃与【龙】的咆哮声重叠。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龙】迈出了脚步。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它不是为了破坏某个特定的东西而行动,它行动是为了将所有东西破坏殆尽。 要将没有行动目的的存在固定在这地方,唯一的办法只有以攻击阻挡它的行动。 对手是毫不留情摧毁万物的庞然怪物.他只有一把剑就想应战,实在是有勇无谋。 不过,两人都领悟到,这是现在所能采取的最佳对策了。 “玖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钢音同学,你不用担心我了。那么,在你补充好力量之前,我必须撑多久?” “…………玖朗,以我现在一个人的力量……嗯,如果能加上玖朗的力量又另当别论,不过就算这样,也不可能不花时间,所以……还是……” 钢古不经意地道出心中的想法。在沉思过后,她拾起头,给了答案。 “——十分钟……拜托你帮忙撑个十分钟。” 钢音压抑着不让感情外露,板起脸孔,语气严肃。 玖朗默默点头,张开了嘴,正想认真敞出回应。 话还没从他嘴里说出,就有其他的声音响起。 “十分钟——只要玩这么一下就行了吗?” 少年的声音传来。 照理已经成为战场的无人公园里,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由于事出突然,甚至连钢音都与玖朗一同疑惑地移动视线,寻找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年约十岁、外表俊俏的少年。 在少年背后,与他相隔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位金发美女随行。少年的脸上浮现自信的笑容,站在深夜的公园里。 玖朗连看一眼都不必,也听得出说话的那人是谁。 那个与年龄不符、桀骜不逊的声音,他非常熟悉——那个人曾经将自己置于死地,他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好像很有趣呢,失上玖朗。” 唾弃安稳,认为安逸生活实在无聊透顶的少年。 被圣剑选中,前往讨伐“魔王”,拯救另一个世界的勇者少年。 “——略无。” 草那岐略无慵懒地将单手插进口袋,由随从爱丽丝抱着一把巨大的剑,悠然现身。 ◆ “好久不见,玖朗先生。” 如梦似幻的美女微微一笑,朝玖朗打了声招呵。 “啊啊,好久不见……咦,爱丽丝!还有略无也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爱丽丝柔和又自然的招呼,使玖朗有那么一瞬,差点若无其事地回应她的问候,接着才惊觉应该感到“惊讶”。何况,华月现在应该封锁了这地方才是。 “我们在公园入口遇到镜火小姐,从她口中得知,你们人在这里。虽然情形和我们听到的有些不太一样……” “爱丽丝,你认识……华月小姐吗?” 玖朗一问,爱丽丝往钢音瞧了一眼,答道. “是,不久前碰巧有机会认识。当时我以为她和我们在追踪的事情没有关系……不过,好像还是有交集的。” 爱丽丝接着环顾四周,看向略无。略无一副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的模样,打量着周围。 “……我是因为察觉到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才过来这里的……” 略无打量完后厌倦地吐了口气,像是在说“真是的”,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刚好错过了。” 尽管眼前出现了一只【龙】,公园也是一副遭过肆虐的景象,略无说话的口气却没有表现出动摇或是其他反应。 “那个戴着白色面兵、自称杰诺吉欧的人,直到刚才都还在这里,他果然就是爱丽丝之前提到的与你们接触过的人……” 钢音听着略无的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了确认而开口询问。不过,略无将这个问题交由爱丽丝回答,自己则是毫无反应。爱丽丝了解略无的意思,朝钢音使了个眼色,并且点头表示没错。 略无等爱丽丝和钢音达成共识,就像是对两人的沟通兴致缺缺似地高举右手。 爱丽丝似乎光凭这个动作便能察觉他的意思,立刻将抱在胸前、约与少年同高的大剑递到 他手中。 “算了……反正不管追不追……〈幻想的根源〉还是会受到同样的‘异质’吸引……既然这么热闹,我怎么能缺席呢?” 少年以与身形相符的纤细手臂,轻巧地从剑鞘拔出与身量不合的一把大剑。 “——不过,还真是让人兴奋呢。” 在黑夜的掌控中,闪亮得吓人的剑身散发出耀眼光芒。 “勇者”少年手持圣剑,缓慢前进——朝向【龙】的幻想所在之处。 “——略无!” 略无理所当然似地跨出步伐,玖朗于是出声唤住了他。 略无的脸动了一下,打趣地回应道: “难得遇到这种情形,就让我玩玩嘛,看起来满有趣的呢!” ——吼吼吼吼吼吼吼! 【龙】发出如雷咆哮,盖过了略无轻佻的发言。仿佛在警告那个误将眼前的现实当成虚构的某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威胁。 “你可别妨碍我喔?” 略无的脸上挂起挖苦似的微笑。玖朗听着他的话——毕竟话出自少年口中,玖朗其实也不敢断定自己没有误会——听出了弦外之音。 “——略无……” 玖朗心想,这时不该道谢,于是苦笑着吐槽了他。 “……你这次可别再临阵脱逃啦!” 玖朗提起之前约在这个公园见面的事——略无不发一语,回他一个笑容。 “——五分钟!” 钢音的声音响起,插入两人的对话。她这么说,似乎是察觉到了略无的用心,急忙要把烫手山芋抛给愿意接手的人。 “……给我五分钟,由我来解决……!” 接下烫手山芋的略无,则是朝钢音做出“你根本没搞懂嘛”的反应。 “我只是擅自来找【龙】取乐,消磨时间……你要做什么请自便,我才不管。” 略无说出意指要她别太在意的话,向爱丽丝使了个眼色,接着看向玖朗。 “——看来跟你们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无聊呢。” 这句话不是要说给谁听,只是流露出心中想法的低喃。 少年的脸上再度浮现趾高气昂的笑容,正式迎战狂暴的【龙】。 ◆ 玖朗移开口送略无的视线,转换心情。接下来的时间是由略无争取来的,他铭记在心。 他正打算转身面对钢音时,爱丽丝早一步走到他身边。 “那个少女请交由我照顾——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爱丽丝朝玖朗敞开双臂,催促着他,他于是轻轻地将抱在怀里的蜜丝丽交给了爱丽丝。 “谢谢你,爱丽丝。” 她的怀里不再拥着圣剑,而是轻柔地抱着蜜丝丽,日光慈祥地落在少女身上,那副模样令人不禁联想到圣母。 接着,爱丽丝尽责地缓缓后退。 玖朗确认了下双手已经恢复自由,转身面向钢音。 他与钢音的视线交会,看见她无言地点了下头。 玖朗虽有决心,却仍然不知道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于是先就钢音刚才说的话问起。 “刚才你说……如果能加上我的力量……” 她在犹豫时,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口。 ——“……嗯,如果能加上玖朗的力量叉另当别论。” 他心里挂念着这句话,怎么样也挥不去。 在意识中,他细细思量这句话的含意,体内自然地出现颤动。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那股力量,原本是属于〈救世执行者〉钢音所有。 那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由她那里借来的力量。起先预定只要短短几天就可以结束,将力量还给她,所有事情都会如幻影般消失。 不过,玖朗为了挥动〈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让力量与自己的灵魂同化。 — —玖朗的灵魂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双方从此密不可分。 玖朗决定背负〈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命运时,毫不迟疑。但是,他现在总算明白,这样的选择,等于夺走了原本由钢音所拥有的事物。 ——那一天,玖朗发誓要成为钢音的剑,伴随在她身边。 他的誓言依然坚定,他一点也不后悔,只是钢音若需要这份力量,要他归还,那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即使要他死,他也在所不惜——他早已做好毅然交出力量的觉悟。 “如果你需要这份力量,又有方法可以还给你的话……我一定做到!” 钢音也许感受到了他的觉悟,微微摇了摇头。 “玖朗,你误会了,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已经是属于你的力量了——就算死也无法分离,明白了吗?” 钢音的语气劝导中又不乏内疚的悔意。 然后,她回复严肃的表情,解释起话中的真正意义: “我打算在我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上,加上玖朗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我希望能附加上你的力量。” “钢音同学的杖,和我的剑的力量……?” “只要让存在的‘周波数’重叠,使力量产生共振,就能击出更强大的‘ 击’——” “就像振动数相同的声音会引起共鸣一样……应该差不多吧?这么一想,倒是容易想像多了……不过,要怎么做……?” 玖朗不是在质疑钢音,他只是单纯想知道方法。 “那当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同的存在,要像相同的东西一样重叠……一般是做不到的。” 一般是做不到的——这句话不带否定的意味。因为钢音与玖朗、〈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根本不是一般的关系。 “既无法分离也无法拆散的存在——原本就存在于一体之内,彼此相近的两股‘力量’。以我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为触媒,能直接操纵玖朗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只要能直接进行调律……这绝对不是做不到的事。” 钢音将手贴在自己的胸口,瞧着玖朗的胸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总而言之,为了让你可以调律,我要做什么呢?” 玖朗对钢音的话不抱一点怀疑,完全接受。他不问真假,不问成功的机率,只关心在实行上自己该怎么配合。 钢音停顿了一下,重新解释起必要事项。 “我必须更接近,而且更深入干涉玖朗的存在……可以吗?” 钢音显得踌躇,反倒问起他实行的可行性。 “嗯?我本来就打算献出自己的性命,要怎么做,请尽管说就是了。” “这、这样啊,谢谢……那么、唔、那个……” 听到玖朗的回应,钢音明眸低垂,缓缓道来。 告诉他,为了对存在进行最深度的干涉所需要的必要步骤。 “——我要吻你。” 玖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不是没听到。 他逐字将整句话在心中重新念过一遍,总算理解钢音这话的“含意”。 (……吻?) 理解之后,他想像着“那是什么意思”,想到脑子都爆炸了。 ‘不可能,她在这里提到的吻应该是一种比喻,意指别种意义的其他行为,不不不……’他强迫自己认定,这样的想法要不是太早下定论就是误解,赶紧再次启动思考。 但是,当他一看见眼前的钢音仰起原本低垂的双眸,窥视着他的那张脸——他的信心顿时瓦解。 钢音好不容易才以意志力让双眼转向玖朗,然而,她依然抑制不住双颊染上嫣红。 玖朗内心挣扎,但还是承认并且理解,“吻”就是“吻”。 ——他思考着吻的含意,“那一天”的回忆再度浮现脑海。 他们在雨中相遇,钢音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力量注入他体内时,将剑刺入他的身体,同时亲吻了他。 由于事情发生在濒死之际,意识朦胧,至今他仍以为那是一场梦,但那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钢音确实吻了他。 想到这里,他将那时的回忆与现在的话语重叠——将意义串连在一起。 其实稍微仔细思考就能发现,她不可能无来由地说出“这种事情”。 下一刻,他忐忑不安地猜想,自己的脸上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然后,他的视线里又出现了钢音的脸庞。 那张总是令他迷恋、蕴藏着光辉的清丽容颜,正以比平常更水润的眼睛直视着他。 听到她提出这种要求,绝对不会有人拒绝。不过,如果她向其他人说出这种话——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快碎了。 在这么想着的同时,玖朗无法谅解就算只有短暂的瞬间,自己竟然让她觉得尴尬、感到不安。因此,他认为只说一句知道了还不够,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决心。 他鼓起勇气,牢牢抓紧钢音的双肩。 “玖、玖朗?” “钢——钢音同学。” 他因为握得太用力,反而慌张了起来。尤其是他透过衣服,感受到钢音娇小的身躯,心脏猛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的视线自然地——停留在钢音的唇上,而且一停,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凑近钢音的脸,发现艳丽的双唇正因为害羞而轻颤。 “请让我吻你——不,那个,我要吻钢音同学。” 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是——不一样。玖朗认为两种说法完全不同,朝钢音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显然他的脑子已经热到快烧起来了。 ——啊啊。 玖朗话一说出口,也没等钢音回应,就将唇贴近了钢音的唇边。 当他发现钢音轻轻点了头,两人的唇已经交叠。 ——他深深为钢音着迷,无法遏抑。 ——玖朗。 玖朗的意识中响起她不成声的低语。 低语回响的同时,身体的感觉愈来愈稀薄。 存在的界线变得暧昧,甚至带来融化的错觉。 但是他的心中没有不安。 藉由手中的触感,他明白对方确实存在。对方的存在,也就证实了自己的存在。 ——他确信自己与钢音同在。 ◆ 【龙】发出〈紫炎的咆哮〉,直接击向略无。 冲击的力道粉碎大地,卷起尘土。但是,在漫天纷飞的尘土中,一道闪光射出,将紫炎从中劈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位于爆炸中心的略无持剑摆出战斗姿势,从容地伫立在原地。 略无挥出无数次斩击,控制紫炎的方向,将其斩断并消灭。 听来纵使十分荒唐无稽,略无却以高超的剑术使其成真。 “好久没‘杀龙’了……真让人热血沸腾!” 【龙】像是被从容不迫的略无惹毛了,咆哮着甩出右前脚。 它以从体型看不出来的灵活动作,掠过了略无所站的地面。 略无轻松跳起,躲开了这一击。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啊!’ 略无打趣地说。 【龙】以左脚攻向略无。 巨大的质量撕裂天空,与轰声同时袭向略无。 略无在空中无法自由行动,无处可逃,而【龙】发出的又是一击毙命的攻击——尽管如此,笑容始终不曾从略无脸上退去。 “原来你不只外表吓人,还是会动脑子 的嘛——不过呢……” 略无熟练地挥舞手中大剑,利用惯性调整姿势,并在【龙】的脚将要击中他的那一瞬间,击出剑刃,抵消了攻击的威力。 “你太小看我了喔?” 略无微笑挥剑,利用反作用力拉开距离。 “别光想挥走我嘛!把我彻底击垮、烧得灰飞烟灭,要是不用这种心态对付我……那很麻烦的呢!不这么做的话……” 略无与【龙】共舞得不亦乐乎。 他活用空间与速度发动攻势,应付巨大的【龙】。他挥动大剑斩杀,展开反击,一进一退地攻防交战。 他吐了口气,状似愉悦地大放厥词: “看来我自己就可以轻松解决了嘛!” 确认了下圣剑握在手中的触感,过去在异世界展开的战斗在略无的脑中苏醒。 “好啦……你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他重新樨好剑,等待下一波攻势,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反射性地将目光移向背后。 “!” 直觉告诉他,背后有个比眼前的【龙】更恐怖的东西,因而引起了他无法控制的反射动作。 “——时间到啦?” 他转动双眸,捕捉到那个惊人的存在。 略无看着那个东西的身影,嘴角两侧用力往上扬起,出现了歪斜的笑容。 “这就是〈救世执行者〉……” 他遥望悠然伫立,摆出应战姿势的钢音。尽管那是他曾经一度制伏的对手,他也在瞬间领悟到,此时的她已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察觉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略无立刻跳开,拉开距离。 “原来如此……这才是背负救世命运所获得的代价——受到‘世界’允许、唯一的奇迹。” 他凝视少女,宛如眺望优美的自然现象。 就像望着彩虹与极光,自然会被吸引住日光一样。 在她面前,【龙】简直只是个“不自然”的存在。 少女散发出绝对“正确”的气息。 那是对付荒谬的压倒性力量的绝对光辉。 “这就是——拥有纯洁血统的唯一后裔——奇迹的力量!” 在略无大喊的同时,光芒四射。 其实,以光芒四射定义眼前的情形并不正确。钢音这一击不是以光轰出炮击,也不是一道闪光——纯粹是压倒性的光芒。 光芒普照大地,宛如太阳。 在攻击发出的瞬间,触目可及的所有空间随即充满无限光芒。 甚至连【龙】也无从抵抗。 犹如黑暗一受到光的照射便会消失,【龙】在光里丧失了存在。 ◆ 少女缓慢睁开双眼。她脸颊上的图样消失了,双眸呈现——耀眼的碧蓝色。 “……你醒啦?” 玖朗不像是在和少女说话,而是低喃着确认少女的意识。 少女依然恍恍惚惚,但看得出来她的视线逐渐清晰,注意到了出现在面前的脸。她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不过依然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结束了吗?” “嗯。” “……这样好吗?我明明还活着啊……这样真的可以吗?” 少女虽然无力,但仍是用尽了力气高声喊叫。 “……我不是说过了吗?能决定这种事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人。” 少女的双眸噙满泪水。 “……玖朗!” 地平线彼端透出了光芒。 光芒照了过来,照亮少女的身影,让晶莹的泪珠闪烁着光彩。 ——黑夜过后,曙光终将来临。 少女朝玖朗伸出手,试着以触感确认玖朗人在眼前的事实。 玖朗开口,回应了她的动作。 “蜜丝丽。” 他紧紧握住蜜丝丽的小手。 然后,他就这么缓缓搂住蜜丝丽,以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 “——太好了。” 蜜丝丽潸潸泪下,羞涩地微微一笑。 “谢谢你……玖朗!” 终章 期望 星期五的班会结束后,玖朗急忙冲向校舍玄关。他环顾周围,发现站在角落柱子前的钢音,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周围因为他的呼唤而集中视线,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玖朗。” “让你久等了,钢音同学。” 两人打了个招呼,互相笑了一下,也没有谁先谁后,就这么迈开了步伐。 他们自然而然地踏着相同的步调,玖朗与钢音保持半步的距离,跟随在她身后。 季节进入盛夏,傍晚的天色依然十分明亮。 为了躲避阳光,他们走在校园里行道树的树荫底下,一路走向校门口。 “对了……蜜丝丽好像过得还不错喔。” 他们漫步走着,钢音开口说道。 钢音这句话勾起了玖朗的种种回忆。 在那之后,蜜丝丽交由华月的组织加以保护。 对于蜜丝丽要离开自己身边这件事,他心里难免也有不安,但是,华月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护蜜丝丽。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蜜丝丽·艾芙琼恩,不会把她当成是〈奉龙的祭祀人偶〉,你就把这视为是一个和她缘分不浅的组织,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吧!’ 华月表示会负起责任照顾,因为钢音相信华月的保证,玖朗也就放下了不安。 接着就只剩下蜜丝丽本人的意愿,但是她——意外地——乖乖接受了这个安排。 ‘我会请他们教我很多事情。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不满我会大叫不要、然后逃跑出来的。’ 她说着,脸上堆满了调皮的笑容。 不久,他听说蜜丝丽搬到华月家,和华月住在一起。 “……太好了。” “华月之前用手机寄了照片过来,你要看吗?” 在玖朗感慨万千地回答之后,钢音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就是因为华月寄了照片,钢音今天才会提到蜜丝丽吧。 “喔……咦,钢音同学,你有手机啊?” 钢音动作流畅地从书包取出手机,打开手机荧幕,显示出画面。玖朗正要看的时候,发出了与照片完全无关的惊叹。 “……玖朗没有手机吗?” 钢音被这么一问,反倒以不同角度的疑问来回应。 “我有手机啦!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该怎么说才好呢……” 钢音同学完全不像是会带手机在身上的人,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不得已只好提出在知道钢音有手机后的请求。 “……等一下请告诉我电话号码。” 钢音听了,小小声说着:“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没交换过电话号码呢。” 玖朗重新提起精神,看着显示在手机液晶荧幕上的照片。 照片里可以看见华月,以及笑容满面的蜜丝丽。 “蜜丝丽的状态好像满稳定的,放心吧。” 也许是看到玖朗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钢音又补充说道。 那一晚,【龙】的显现——玖朗担心蜜丝丽会因为拒绝命运的安排,力量再度失控,不过看来这只是他在杞人忧天。 他原本以为需要进行大规模的处置与封印——这也是华月主张由组织代为照料的其中一个理由——但是,结果才发现,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虽然需要仔细监控情况变化,不过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华月与组织里的人,甚至是钢音都对此感到匪夷所思,玖朗则认为这既非什么好值得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不是奇迹。 ——过去,她是〈奉龙的祭祀人偶〉;今后,她决定要以蜜丝丽·艾芙琼恩的身分活下去;仅只如此而已。 尽管〈奉龙的祭祀人偶〉的力量操控着她,她依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全盘接受,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玖朗心想,情形其实再单纯不过了。 ——只要一个小小的变化,就能为人生带来截然不同的改变,玖朗很明白这一点。 ——而这正是他想传达给少女的讯息。 “谢谢。不过,明明事情才刚过不久……却觉得好怀念喔。” 玖朗感谢钢音的费心,泄漏出心中感伤的一面。 夏目的风吹来阵阵暑热,轻抚过脸颊。 “要去找她吗?” 在玖朗眺望眼前景色时,钢音提出了这个建议。 因为她的话实在过于简洁,玖朗起先还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他了解话中含意后,不禁对自己错愕的反应露出苦笑。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呢? “好啊。” 玖朗答道,同意了钢音的提议。 “改天再去找她吧。” 想见面的话随时可以去找她见上一面,不就是这样而已吗? “——玖朗!” 没错——她一定会以这样活力十足的声音,迎接自己的来访。 “玖、朗~~~!” 突来的撞击驱走感伤,撞上玖朗。 “——!” 玖朗冷不防遭到突击,被撞倒在地,不过比起身上所受的伤,少女出其不意地现身更叫他感到混乱。 “蜜、蜜丝丽!” 扎着两束马尾、紧抱住自己胸膛的少女,确实就是蜜丝丽。 他刚刚心里才在挂念,还以为这是妄想爆发或是白日梦,不过经由身体承受的冲击,与抚摸少女的头的触感,他总算确认这“真的”是“本人”。 “哎呀,我要她等你们放暑假再来,可是怎么说都说不听。” 一道轻快又不负责任的声音响起。玖朗受到熟悉的声音牵引,往校门口一瞧,就看到华月把手放在头上,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 “怎、怎么了,蜜丝丽!” 因为两人突然跑到学校里来,玖朗惊讶得赶紧回问,少女于是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我想见玖朗嘛!” 少女的脸上满是笑意,她的理由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话一说完,她忸忸怩怩地认真做起玖朗教过她的事,补充说道: “喏,我呢,我想见玖朗嘛!我想见玖朗,我要见玖朗……所以我就自己做了决定,来见玖朗啰!” 娇小的少女尽力诉说自己的心意,告诉玖朗,她是凭自己的决心,自己决定要到这里。 不成理由的理由——不对,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真是的……你一下子成熟多了呢。” 玖朗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副模样,一脸苦笑。 然后,他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钢音正以轻蔑的眼神盯着他。 “……咦?” “——真是太好了呢,玖朗。” 钢音说着。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与口中说出的话不相符合。 玖朗接着又打量起四周,事到如今,他才总算记起自己人在什么地方。 ——现在是放学时间。 ——这里是学校里的行道树下。 学生们走在放学的路上,无不将视线往他的方向集中,并且刻意避免靠他靠得太近。他认为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如果双方立场颠倒,他应该也不想接近,不过还是忍不住感到兴趣。 他感受着无以言喻的注目,不由得惊慌失措。不过,蜜丝丽根本不在意这样的状况,又继续说: “我很高兴……见到玖朗。” 蜜丝丽虽然犹豫不决,不过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玖朗见到我高兴吗?” 表达心意后,她天真地问着,并且露出担心的神色,转动着眼珠往上窥探。 玖朗经过一番苦思,还是不想敷衍了事,坚定地直视她的双眼,做出回应。 “啊啊——太好了……我很高兴喔。” 尽管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不过那确实是没有半片乌云遮掩的、他真正的心情。 ——蜜丝丽听了他的回应,乐不可支地叫着: “那我们结婚吧!” 少女完全不理会周遭的目光。 “镜火说,两情相悦的人就应该长相厮守。所以——” 蜜丝丽像是在模仿教她这件事的老师,摇晃食指,得意洋洋地解释起理由。 玖朗回答不出“好”、“不好”,或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眼神恨恨地望向蜜丝丽提到的华月,教她这件事的当事人则是难过地憋住笑意。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抱歉、抱歉”,毫无恶意地向他道了歉。 “咦——?这不是那时候的女孩子吗?” 玖朗正不知该如何对应时,背后传来了说话彗。 他一回头,就看见真抚朝他走了过来。真抚原先普通的眼神,在弄清楚周围的状况,走到他身边时,已经转变成像盯着怪人的目光。 “你们——在做什么?” 真抚问了个他现在最难回答的问题,他反倒希望有人能给他答案。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回应。 “其实呢,有人正公开向玖朗求婚呢!” “咦——!” 御堂刚才应该是在旁边津津有味地观赏这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跑了出来。 然后,他给了真抚一个称不上误解,却十足偏颇的答案。真抚不愧是真抚,听到这种玩笑般的回答,居然只是单纯地发出惊呼声。 接着,她不知为何反射性地望向钢音。 “九、九季冢学姊……” “咦!不、不是!不是我……!” 钢音原本以无声的目光刺向玖朗,这时因为迎上真抚误解的眼神而满脸通红,答得结结巴巴。 “……其实还可以加上这位大姊姊,凑成四角关系吗?” 御堂也真不愧是御堂,竟然气定神闲地向第一次见面的华月搭话。 华月先是干脆地应道:“啊~跟我没关系。”加以否认之后,她又刻意意有所指地表示: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喔?” 她不知怎地,也朝钢音投去了恶作剧似的眼神。 “只是怕到时候对钢音很不好意思呢。” “镜、镜火——你这玩笑开得太过分啰!” 玖朗抱在怀中的蜜丝丽不知何时停止了解释,抱怨着肚子好饿。 啊啊——玖朗没有出声,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依然强烈、炽热。不过,此刻唯有沉默的热气才能让他觉得舒畅。 片刻过后,他下定了决心。 如今的状况已经不受玖朗控制,自顾自地发展,令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可是,总不能老是被牵着鼻子走。 玖朗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 为了说出自己的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终章 期望 星期五的班会结束后,玖朗急忙冲向校舍玄关。他环顾周围,发现站在角落柱子前的钢音,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周围因为他的呼唤而集中视线,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玖朗。” “让你久等了,钢音同学。” 两人打了个招呼,互相笑了一下,也没有谁先谁后,就这么迈开了步伐。 他们自然而然地踏着相同的步调,玖朗与钢音保持半步的距离,跟随在她身后。 季节进入盛夏,傍晚的天色依然十分明亮。 为了躲避阳光,他们走在校园里行道树的树荫底下,一路走向校门口。 “对了……蜜丝丽好像过得还不错喔。” 他们漫步走着,钢音开口说道。 钢音这句话勾起了玖朗的种种回忆。 在那之后,蜜丝丽交由华月的组织加以保护。 对于蜜丝丽要离开自己身边这件事,他心里难免也有不安,但是,华月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护蜜丝丽。 ‘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蜜丝丽·艾芙琼恩,不会把她当成是〈奉龙的祭祀人偶〉,你就把这视为是一个和她缘分不浅的组织,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吧!’ 华月表示会负起责任照顾,因为钢音相信华月的保证,玖朗也就放下了不安。 接着就只剩下蜜丝丽本人的意愿,但是她——意外地——乖乖接受了这个安排。 ‘我会请他们教我很多事情。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不满我会大叫不要、然后逃跑出来的。’ 她说着,脸上堆满了调皮的笑容。 不久,他听说蜜丝丽搬到华月家,和华月住在一起。 “……太好了。” “华月之前用手机寄了照片过来,你要看吗?” 在玖朗感慨万千地回答之后,钢音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就是因为华月寄了照片,钢音今天才会提到蜜丝丽吧。 “喔……咦,钢音同学,你有手机啊?” 钢音动作流畅地从书包取出手机,打开手机荧幕,显示出画面。玖朗正要看的时候,发出了与照片完全无关的惊叹。 “……玖朗没有手机吗?” 钢音被这么一问,反倒以不同角度的疑问来回应。 “我有手机啦!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该怎么说才好呢……” 钢音同学完全不像是会带手机在身上的人,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不得已只好提出在知道钢音有手机后的请求。 “……等一下请告诉我电话号码。” 钢音听了,小小声说着:“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没交换过电话号码呢。” 玖朗重新提起精神,看着显示在手机液晶荧幕上的照片。 照片里可以看见华月,以及笑容满面的蜜丝丽。 “蜜丝丽的状态好像满稳定的,放心吧。” 也许是看到玖朗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钢音又补充说道。 那一晚,【龙】的显现——玖朗担心蜜丝丽会因为拒绝命运的安排,力量再度失控,不过看来这只是他在杞人忧天。 他原本以为需要进行大规模的处置与封印——这也是华月主张由组织代为照料的其中一个理由——但是,结果才发现,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虽然需要仔细监控情况变化,不过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华月与组织里的人,甚至是钢音都对此感到匪夷所思,玖朗则认为这既非什么好值得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不是奇迹。 ——过去,她是〈奉龙的祭祀人偶〉;今后,她决定要以蜜丝丽·艾芙琼恩的身分活下去;仅只如此而已。 尽管〈奉龙的祭祀人偶〉的力量操控着她,她依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全盘接受,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玖朗心想,情形其实再单纯不过了。 ——只要一个小小的变化,就能为人生带来截然不同的改变,玖朗很明白这一点。 ——而这正是他想传达给少女的讯息。 “谢谢。不过,明明事情才刚过不久……却觉得好怀念喔。” 玖朗感谢钢音的费心,泄漏出心中感伤的一面。 夏目的风吹来阵阵暑热,轻抚过脸颊。 “要去找她吗?” 在玖朗眺望眼前景色时,钢音提出了这个建议。 因为她的话实在过于简洁,玖朗起先还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他了解话中含意后,不禁对自己错愕的反应露出苦笑。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呢? “好啊。” 玖朗答道,同意了钢音的提议。 “改天再去找她吧。” 想见面的话随时可以去找她见上一面,不就是这样而已吗? “——玖朗!” 没错——她一定会以这样活力十足的声音,迎接自己的来访。 “玖、朗~~~!” 突来的撞击驱走感伤,撞上玖朗。 “——!” 玖朗冷不防遭到突击,被撞倒在地,不过比起身上所受的伤,少女出其不意地现身更叫他感到混乱。 “蜜、蜜丝丽!” 扎着两束马尾、紧抱住自己胸膛的少女,确实就是蜜丝丽。 他刚刚心里才在挂念,还以为这是妄想爆发或是白日梦,不过经由身体承受的冲击,与抚摸少女的头的触感,他总算确认这“真的”是“本人”。 “哎呀,我要她等你们放暑假再来,可是怎么说都说不听。” 一道轻快又不负责任的声音响起。玖朗受到熟悉的声音牵引,往校门口一瞧,就看到华月把手放在头上,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 “怎、怎么了,蜜丝丽!” 因为两人突然跑到学校里来,玖朗惊讶得赶紧回问,少女于是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我想见玖朗嘛!” 少女的脸上满是笑意,她的理由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 话一说完,她忸忸怩怩地认真做起玖朗教过她的事,补充说道: “喏,我呢,我想见玖朗嘛!我想见玖朗,我要见玖朗……所以我就自己做了决定,来见玖朗啰!” 娇小的少女尽力诉说自己的心意,告诉玖朗,她是凭自己的决心,自己决定要到这里。 不成理由的理由——不对,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真是的……你一下子成熟多了呢。” 玖朗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副模样,一脸苦笑。 然后,他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钢音正以轻蔑的眼神盯着他。 “……咦?” “——真是太好了呢,玖朗。” 钢音说着。她脸上的表情显然与口中说出的话不相符合。 玖朗接着又打量起四周,事到如今,他才总算记起自己人在什么地方。 ——现在是放学时间。 ——这里是学校里的行道树下。 学生们走在放学的路上,无不将视线往他的方向集中,并且刻意避免靠他靠得太近。他认为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如果双方立场颠倒,他应该也不想接近,不过还是忍不住感到兴趣。 他感受着无以言喻的注目,不由得惊慌失措。不过,蜜丝丽根本不在意这样的状况,又继续说: “我很高兴……见到玖朗。” 蜜丝丽虽然犹豫不决,不过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玖朗见到我高兴吗?” 表达心意后,她天真地问着,并且露出担心的神色,转动着眼珠往上窥探。 玖朗经过一番苦思,还是不想敷衍了事,坚定地直视她的双眼,做出回应。 “啊啊——太好了……我很高兴喔。” 尽管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不过那确实是没有半片乌云遮掩的、他真正的心情。 ——蜜丝丽听了他的回应,乐不可支地叫着: “那我们结婚吧!” 少女完全不理会周遭的目光。 “镜火说,两情相悦的人就应该长相厮守。所以——” 蜜丝丽像是在模仿教她这件事的老师,摇晃食指,得意洋洋地解释起理由。 玖朗回答不出“好”、“不好”,或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眼神恨恨地望向蜜丝丽提到的华月,教她这件事的当事人则是难过地憋住笑意。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抱歉、抱歉”,毫无恶意地向他道了歉。 “咦——?这不是那时候的女孩子吗?” 玖朗正不知该如何对应时,背后传来了说话彗。 他一回头,就看见真抚朝他走了过来。真抚原先普通的眼神,在弄清楚周围的状况,走到他身边时,已经转变成像盯着怪人的目光。 “你们——在做什么?” 真抚问了个他现在最难回答的问题,他反倒希望有人能给他答案。这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回应。 “其实呢,有人正公开向玖朗求婚呢!” “咦——!” 御堂刚才应该是在旁边津津有味地观赏这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跑了出来。 然后,他给了真抚一个称不上误解,却十足偏颇的答案。真抚不愧是真抚,听到这种玩笑般的回答,居然只是单纯地发出惊呼声。 接着,她不知为何反射性地望向钢音。 “九、九季冢学姊……” “咦!不、不是!不是我……!” 钢音原本以无声的目光刺向玖朗,这时因为迎上真抚误解的眼神而满脸通红,答得结结巴巴。 “……其实还可以加上这位大姊姊,凑成四角关系吗?” 御堂也真不愧是御堂,竟然气定神闲地向第一次见面的华月搭话。 华月先是干脆地应道:“啊~跟我没关系。”加以否认之后,她又刻意意有所指地表示: “不过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喔?” 她不知怎地,也朝钢音投去了恶作剧似的眼神。 “只是怕到时候对钢音很不好意思呢。” “镜、镜火——你这玩笑开得太过分啰!” 玖朗抱在怀中的蜜丝丽不知何时停止了解释,抱怨着肚子好饿。 啊啊——玖朗没有出声,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自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依然强烈、炽热。不过,此刻唯有沉默的热气才能让他觉得舒畅。 片刻过后,他下定了决心。 如今的状况已经不受玖朗控制,自顾自地发展,令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可是,总不能老是被牵着鼻子走。 玖朗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 为了说出自己的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承蒙各位阅读《钢音之剑》第二集,实在感激不尽。 ……《钢音之剑》推出了第二集,这一切都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前一集是我的第一部作品,这次则是续集……首次推出第二集,和上一次的经验不同,总是处在手忙脚乱的状态中。不过,我还是不断努力,终于能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知道要推出第二集的那一天,我走在回家路上,心想“实在太感谢了……我得好好写才行”。我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得迷糊了,竟然在电车的摇晃中,沉思起“第二集……第二集?第二集究竟是……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今回想起来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应该吧。 开始动笔时,我的内心充满各种挣扎,不过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想法:“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各位读者若能乐在其中,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承蒙各位阅读《钢音之剑》第二集,实在感激不尽。 ……《钢音之剑》推出了第二集,这一切都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前一集是我的第一部作品,这次则是续集……首次推出第二集,和上一次的经验不同,总是处在手忙脚乱的状态中。不过,我还是不断努力,终于能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知道要推出第二集的那一天,我走在回家路上,心想“实在太感谢了……我得好好写才行”。我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得迷糊了,竟然在电车的摇晃中,沉思起“第二集……第二集?第二集究竟是……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今回想起来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应该吧。 开始动笔时,我的内心充满各种挣扎,不过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想法:“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各位读者若能乐在其中,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承蒙各位阅读《钢音之剑》第二集,实在感激不尽。 ……《钢音之剑》推出了第二集,这一切都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前一集是我的第一部作品,这次则是续集……首次推出第二集,和上一次的经验不同,总是处在手忙脚乱的状态中。不过,我还是不断努力,终于能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知道要推出第二集的那一天,我走在回家路上,心想“实在太感谢了……我得好好写才行”。我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得迷糊了,竟然在电车的摇晃中,沉思起“第二集……第二集?第二集究竟是……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今回想起来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应该吧。 开始动笔时,我的内心充满各种挣扎,不过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想法:“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各位读者若能乐在其中,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嵨树了。 承蒙各位阅读《钢音之剑》第二集,实在感激不尽。 ……《钢音之剑》推出了第二集,这一切都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前一集是我的第一部作品,这次则是续集……首次推出第二集,和上一次的经验不同,总是处在手忙脚乱的状态中。不过,我还是不断努力,终于能以实体书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知道要推出第二集的那一天,我走在回家路上,心想“实在太感谢了……我得好好写才行”。我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得迷糊了,竟然在电车的摇晃中,沉思起“第二集……第二集?第二集究竟是……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今回想起来可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应该吧。 开始动笔时,我的内心充满各种挣扎,不过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想法:“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各位读者若能乐在其中,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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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入黑暗之中的瓦砾堆上,曾经拯救过异世界的英雄——草那岐略无,此刻正狼狈地双膝跪地。 「我竟然会……不可能!」 原本总是给人一丝不苟的端庄印象的十岁少年,如今看上去却已是遍体鳞伤,表情也因痛苦和怒火而显得扭曲不已。 「——呜啊啊啊啊!」 略无宛如在排斥眼前无法接受的状况似地大吼。接着,他将等身长度的大剑使劲插入地面,藉此让受创的身体得以带着霸气再次站起。 「——略无!别、别再……我们已经……!」 略无的身后传来女性的声音。 一位金发美女紧抱着略无用来收纳圣剑〈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的巨大剑鞘,一边勉强控制着自己踉跄晃动的身躯,一边出声制止略无。 「爱丽丝,你退下。反正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无论那家伙为何存在,或者他究竟是什么来头……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要让这一切就此结束!」 略无对圣剑侍从爱丽丝看也不看一眼,吼着自暴自弃的话语,并且将视线集中于一点之上。 在他瞠目瞪视的前方——有着充斥着这一带的「黑暗」的龟裂起点,同时也是异常发生的起点,一切的祸首就站在那里。 ——那是个散发着足以淹没世界的强烈存在感的人物。 ——那个男人身穿如同法衣般的黑色正式服装,打扮得一丝不苟且模样干练。 此时,男人微微地张开了口。 「——不过如此。」 风宛如在呼应男人的声音似地变得更加剧烈,而缠绕在男人身上接近黑暗般的外套,以及一头彷佛要撕裂黑暗般的白金色长发,此时正在一片阴暗之中随风晃动。 男人用如同红宝石般的双眸望着周围,并且宛如高挂天际蔑视一切的月亮似地伫立不动。 他并未被周遭的异样所吞没,反倒释放出君临其上般的强烈存在感。光是摆出人类的姿态,就宛如某种嘲讽般的存在。 「——终结命运的英雄……」 在毫无止息迹象的狂风之中,男人低沉的呢喃仍清晰地缭绕在空间之中。 「——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彷佛诉说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危害他似地。 「你……」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连无趣都谈不上,只是纯粹地嘟哝着。 「你这家伙——!」 当男人的呢喃传入耳中的瞬间,略无也将大剑从瓦砾间拔起,同时伴着吼叫声一跃而上。 锋利程度令人望之生畏的剑身正闪烁着光辉。超高速挥砍而下所描绘出的轨道,宛如划过光线所无法触及的空间的流星一般。 ——在激昂的情绪驱使下,略无使出了毫无一丝踌躇的一击。 然而,即使是足以将异世界魔王砍成两半的勇者所挥出的圣剑之斩击——此刻也毫无用武之地。 原本应能斩断一切事物的剑,如今竟连男人的身体都无法触及。 「怎、怎么会……」 就在剑身将要碰触到男人之前,剑却自动停了下来。 「我……难道连你的身体都碰不到吗!」 略无使出浑身解数的力气,试图将剑刃再次向前推进。但是,无论他倾注多少力量,大剑依旧纹风不动。 与其说是被某物所阻挡,更像是一开始就不可能碰触到对方身体一样。 「——唉。」 相较于失控地大吼的略无,一身漆黑的男人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插图) 下一刻,男人眯起血红的眼瞳,轻瞥了拚尽全力的略无后,便以轻盈的动作拨了拨了身上的外衣。 「唔!?」 光是如此,就让全力挥出斩击的略无弹飞了出去。 略无在半空中挥动大剑,藉此控制身体,才能勉为其难地降落在瓦砾堆上。 再度跪在地上的略无抬头一望,正好和低头蔑视着自己的男人视线相交。 然而,双方因眼神交会而达成的平衡,仅仅维持了一瞬间。 没有移动半步地承受了略无攻势的男人,此时缓缓地跨出了脚步。 「也差不多……该攻守交换了吧。」 男人宛如带有光辉般的金发摇曳着,他不疾不徐地举起右臂,并且打开手掌朝向天空。 「!」 男人的右掌瞬间化为基点,空间中闪过一道锐光,务乱办一。 略无则是双膝跪地,茫然无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简直如同注视着仪式的侍者一样。 接着,男人宛如理所当然似地,使劲地握住了殡落的空间。 「驱逐旧神,将神座掌握于手中。」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深黑色的裂痕中也窜出了一道漆黑。 「——<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hadadelbaal)>——」 ——出现在略无面前的,是柄黑色的长剑。 当他的眼睛捕捉到长剑的模样时,身体也随之发出莫名的颤抖。 宛如铸型锻造而成般,剑身、剑柄和剑锷全都呈现着毫无半点混浊的漆黑,一把具象化的黑色长剑。 也因此,该物体就宛如跳脱出了「剑」的定义,而是将剑的概念加以具象化后所生成的存在。 长剑的外型称不上华丽,但却展露出经过彻底琢磨后的极限之美,男人宛如将之从名为空间龟裂的剑鞘中抽出后握于手中。 接着,他像是要让自己习惯般,举起漆黑的长剑朝空中一挥——原本狂吹不停的烈风戛然而止。一度歪斜崩解的空间也同样遭到削斩。 男人将挥出剑的手臂抽回,并再次举剑摆出架势。 接着,血红色的双眸也再度对上略无的视线。 「扮演英雄的游戏——」略无感觉到比刚才更剧烈的颤抖正窜过全身。 那是源自于生命本身,对男人手中的剑所产生的危机感——那种感觉令人浑身发冷。 「——到此为止了。」 摆出架势的男人稍微动了一下手臂,黑色的外衣也随之晃动。 ——略无的脑中瞬间意识到了某件事。 当男人挥下长剑的瞬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无数次出人战场的勇者经验,让他察觉漆黑之剑所散发出的无与伦比力量,并且描绘出「终结」的景象。 ——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是明确而绝对的「死亡」。 「——!」 略无为了颠覆对方即将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未来,开始试图移动,但却发现身体变得僵硬而不听使唤。 而且并不是因为伤势或疼痛所致。 是因为情绪已经侵入肉体之中,阻碍着理性的判断和行动。 也就是说,他恐惧到身体无法动弹—— 「——……难、难道我是在害怕吗!」 略无为自己的状态感到震惊不已,狼狈地大吼。 而男人也在他发出喊叫的同时 ,举起手中的长剑——流畅地挥动手中的漆黑之刃。 原本应该用于闪避或防御的时间,却耗费在认清自己对眼前存在感到恐惧的事实上。 ——如今,对方所描绘的死亡命运,已经和现实相互连结了。 既明确且已然无法回避的「死亡」画面,深深地嵌入了略无的脑海中。 略无的嘴因超越苦涩的痛苦而呈现奇异的扭曲。 在绝对的终结面前,混沌的意识正试图找出扭曲的救赎。 那是名为「终结」的救赎。 以及名为「死亡」的解脱。 加上不用意识到自身恐惧即可超脱的安详之感。 ——这一切都令他的嘴角扬起了微笑。 「略无!」 然而,就在这时候,传来一道宛如要打破令人窒息的氛围的声音。同时,温柔的触感随之包覆住了略无的身体。 「!?」 略无被某人紧紧地抱住,而此人正是随侍在侧的那位女性。 「——爱丽丝?你要做什么!」 略无确认着两人此刻身处的状况,并且讶异地抬起头,爱丽丝秀丽的脸庞就在眼前。当她的碧眼和略无的双眸视线相交时,她的脸上随即泛起了柔和的笑容。 那副模样与其说是挺身而出,不如说是想为略无拭去不安。 然而,略无从她的表情读出了她接下来准备采取的行动。 无法闪躲的攻击,抱住自己的爱丽丝——这表示她将以肉身为盾。 「——呜!」 在理解她意图的瞬间,略无连出声都来不及,只能拚命地扭动身躯试图挣脱。 当略无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试图将掩护他的爱丽丝推倒在地。两人的位置也因此互换,此刻略无反倒挡在了爱丽丝的面前。 「略无!我不要紧的,所以你——」 爱丽丝的呐喊,因直冲而来的攻击而中断。 漆黑的长剑〈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所释放出的激烈冲击,转瞬间就将原本在攻击轨道上的物体化为了粉尘。 而那道不可视的斩击,眼看即将到达略无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略无发出不成语句的吼叫,同时朝着不可视的冲击挥下手中那把〈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 瞬间——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撼了整个世界。 紧接着到来的——是一片寂静。 当巨响消失在世界之中,最终听到的只剩挥舞在空中的大剑劈砍瓦砾的声音——感觉是如此 略无移动着模糊的视线确认周遭的状况。虽然全身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至少知道自己正以俯趴的姿势瘫倒在瓦砾堆上。 即使如此,略无仍旧勉强地撑起头,朝周围探索。 他要寻找爱丽丝的身影。 然而那拚命的眼神,发现的却是和期望相悖的东西。 「哎呀哎呀,你已经没戏唱了吗?」 对方所戴的白色面具上刻着笑中带泪似的表情,身上却披着黑色的外套,散发着奇异的氛围。在略无的眼中看来,宛如是黑暗集结成体般的异形一样。 「杰诺、吉欧……」 略无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认知似地呢喃道,但声音远比自己想像中来得虚弱无力。 「不过,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当时你所进行的『仪式』如今终于开花结果了!虽然这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形式……但是,这个世界将会因此改头换面。请你慢慢欣赏世界逐渐变化的模样吧。」 杰诺吉欧用宛如表演般的动作举起双手,并且难掩欣喜地说着。 「这果然……是那个吗?」 略无的脑海里浮现此处仍如同废墟时、自己曾经以「救世主」之名试着进行的事。 那是在他感到一切都了无生趣时,为了改变而试图破坏世界之壁,藉以开启连接异世界的「门」——但却败给了某个人的记忆。 「当时我寻找着空间产生晃动的基点,想不到竟会在我主即将降临时现身……虽然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但还真不愧是异世界的勇者大人。」 「——杰诺吉欧。」 异形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略无,一边用感佩的语气滔滔不绝,阻止他的并非略无,而是从杰诺吉欧身后逐步走近,一身漆黑的男人。 「我还真是失礼了呢……一想到今后的事,我就忍不住激动起来。那么勇者大人,就请你慢慢欣赏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的过程吧……当然是以配角的身分。」 杰诺吉欧向后退开,一身漆黑的男人则走近趴在地面的略无身旁。 「无论是勇者或是英雄,都只是按照剧本演出的演员——顶多只是这个世界的点缀罢了。」 ——喀隆。 「!」 略无原本仰视着男人,视野却忽然随着石头发出的擦撞声而一阵摇晃。 男人的右脚硬生生地踩住了略无的脸。 略无的头受到由上而下施加的压力推挤,抵着瓦砾。随着男人缓缓施加力量,他的脸也跟茗陷入了瓦砾堆中。 「…………你这家伙……」 略无朝着连视线都无法对焦的对手问道: 「是什么?」 略无的话并未构成意义明确的疑问句。然而,面对眼前一无所知的神秘存在,他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个纯粹的疑问。 「——我是为了构筑乐园而汇聚成形的至上奇迹之结晶。」男子给出了原本不期待能得到的回应。 喀啷。 同一时间,从略无头上踏压的力道,直接压碎了底下的瓦砾。 「……呜啊!」 呻吟从略无的喉头窜泄而出。那并非单纯的疼痛,而是大脑本身受到压迫的痛苦感觉扭曲了他的意识。 然而,男人依旧无动于衷,继续用深信不疑的语调陈述着梦幻般的话语。 「为了建构乐园,粉碎陈旧的世界——因而与现存万物敌对之存在。」 ——嘎、喀啷! 略无的视线就此被黑暗所覆盖。 男人的脚再次猛力踩下,略无的头部整个沉入了瓦砾之中。连略无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只是视线被遮蔽,还是根本已经丧失了视觉。 唯有耳朵还能清楚地辨识传入的声音。 「我名为伊甸——别名<世界逆行者(allenemy)>。」 略无逐渐沉入黑暗之中的意识,在最后一刻捕捉到的是杰诺吉欧的低语。 「来吧,主人——让我们前去迎接至高无上的新娘吧。」 第一章 夏日漫长的一天 ……矢上玖朗现在非常困惑。 他不是受到今年夏天才刚整修过的彼御车站站前购物中心空前热闹的盛况所震慑;也并非因为不习惯这种场所而感到不自在。 「嗯?玖朗小弟,你在发什么呆?」 走在前方的高挑美女回过头,对着表情呆滞的玖朗出声问道。 及肩的卷翘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无袖衬衫搭配着一件裤管挺直的长裤,和她不拘小节的氛围相符,看来简洁俐落。 「……华月小姐。」 暑假已进入后半段,玖朗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间购物中心,正是眼前这位美女华月镜火将自己叫到这里之故。 没错,令玖朗感到困惑不已的理由,正是—— 「……呃,你突然打电话来用很沉重的语气说:『我有事要找你,你可以过来一趟吗?』我才特地跑来的,结果只是要找我陪你买东西而已吗?我还猜想你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后来发现自己手上提的东西愈来愈多……华月小姐,你应该也差不多买够了吧?可以请问你,把我叫出来的理由到底是——」 「嗯嗯嗯?我只是想出来买东西而已呀?」 「……咦?」 「嗯,其实我先找过钢音了,可是她今天好像有事要出门,没办法陪我。所以,我就想既然钢音没空,玖朗小弟应该会自动空出时间来才对。」 「听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的样子。」 华月明确地将心中的想法坦诚以告,使得玖朗无话可说。 事实上,除了和「钢音同学」有关的事情之外,玖朗基本上的确属于闲闲没事的人。 「所以,我就稍微调整了一下行程,只约玖朗小弟出来罗。因为你在的话,有个女孩也会因此觉得开心的,这样不也很好吗?」 华月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并且转过头望向前方。这时,有个少女的声音像是配合着时机似地传了过来。 「玫朗一一一」 有个原本走在前方的少女,此刻正朝着两人全力奔驰而来。 「蜜、蜜丝丽!停下——」 少女一头美丽的银发随风飘扬,毫无减速迹象地一股脑儿撞进了玖朗的怀里。 ……看来少女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呜……」 虽然少女的个头娇小,但全力冲刺还是给玖朗造成了一点身体上的冲击。 「哎唷,你到底在做什么啦?走快一点嘛,玖朗!」 拥有陶器般白皙的肌肤和碧色眼瞳的少女,简直可称得上是美丽的化身。抱住玖朗的她一边晃动着头上绑成两束的银色柔发,一边抬头看着玖朗。 「你、你先等一下啦,蜜丝丽……嗯?」 这时候玖朗察觉到,周围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聚集在自己身上。 蜜丝丽精神饱满的声音或许是原因之一,但华月和蜜丝丽所拥有的美貌原本就已经是引人注目的焦点了。 被个性大而化之的华月和天真烂漫的蜜丝丽夹击的感觉,让玖朗不知所措。 (和钢音同学在一起这么久,我应该习惯这种情况了才对……但还是会有些奇妙的差异呢。不过,或许是因为我和钢音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对她以外的人彻底失去兴趣的关系……) 玖朗在心中喃喃自语着,同时叹了口气。 「欸,我们一起走嘛!」 蜜丝丽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中透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令玖朗也自然地露出笑容回应。 能够再和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相见,玖朗确实也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 「欸,好不好嘛?」 「嗯……如果蜜丝丽觉得开心的话,那我也会觉得开心。」 玖朗抚摸抱着自己的蜜丝丽的头安抚她,一边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望向看似得意的华月。 「好!那么,吃饱饭后,我们就一起去挑蜜丝丽的泳装吧?」 「……咦?」 「这次要一起去海边喔!玖朗!」 「…………原本好像有点懂了,现在又不懂你要做什么了……」 华月露出耀眼的笑容望向玖朗,玖朗却只是回以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身旁的蜜丝丽则依旧兴奋地喊着。 下一刻,华月便用柔和的笑容再次面向玖朗,然后用说明般的语气开了口: 「我很感谢玖朗小弟呢。不仅是蜜丝丽的事,自从钢音认识你之后,也朝好的方向在改变着。从前的她总是绷紧着神经,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剑一样。而钢音也把这视为理所当然……」 「……华月小姐。」 华月的话语令玖朗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身子。 「……对了,难得你们两个的关系变得那么融洽,暑假这段期间有到哪里去玩吗?」 当玖朗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时,华月却忽然搭住了自己的肩膀,并且将脸凑了过来。 「……?有时候她会陪着我一起训练。暑假期间到钢音同学家里等于是每天必做的功课一样,所以天天都会见到面,倒是没有特别去其他地方就是了…………啊!可是我们会一起去超市买煮饭要用的食材喔!」 暑假期间玖朗基本上都和钢音在一起,对他而言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但华月听到答案,却只是用夸张的动作「哎呀呀」地摇了摇头。 「……唉。」 「你那种看着遗憾事物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啦!」 「我说呀,为什么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单独在一起,却像老夫老妻一样……」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法理解话中含意的玖朗单纯地反问道,而蜜丝丽则是一副「由我来说明吧」的样子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海边!是大海喔!玖朗!」 「海、海边?」 「海边不就是可以游泳玩耍的地方吗?然后呀,这次镜火说要带我去呢!所以玖朗也要一起来才行!」 蜜丝丽双眼闪烁着光辉,她并非提出「邀约」,而是说出「预定的行程」。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玖朗无法冷淡以对,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然后用视线向华月寻求说明。 「对呀,就像蜜丝丽说的一样,我们要去海边!难得到了夏天,所以我想带蜜丝丽去一趟海边。其实要是你们两个单独去就好了,不过这次先放你一马,钢音和玖朗小弟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华月伸手指向一头雾水的玖朗,语带兴奋地宣示着已成定局的事项。 ◆ 「——真抚,怎么了吗?」 在彼御车站前购物中心的咖啡店里,钢音出声叫了坐在自己对面座位上、单手拿着咖啡杯的少女真抚。 真抚是玖朗的青梅竹马,比钢音小了一岁却带着不拘小节的氛围,此时她正用专注的表情注视着钢音。 「没有啦,虽然你是特地出来陪我……但还是让我大饱眼福呢。」 「?」 —天钢音受真抚之邀,和她一起来到这间改装过后的购物中心采购。 钢音平时很少会来到这类场所,由于陪着真抚的关系,逛了许多不同的商店。她原本只打算当个陪客走马看花,在真抚的劝诱下,也试穿了许多平时绝不会穿的衣服和饰品。 老实说,钢音并不习惯与人一同外出购物一因此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但她依然度过了一段十分快乐的上午时光。 「像九季冢学姊这么漂亮的人,真的穿什么都适合呢。」 「……真抚,我不太习惯被人用这种话调侃,请你别这样说。」 这时候,真抚像是回 想起钢音试穿许多不同款式服装时的模样,接着说道: 「玖朗会迷上你也是莫可奈何的啊!身旁有这么可爱的女生,会着迷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真是的。」 被对方一说,钢音脑海中也跟着浮现玖朗的脸孔,她不禁感到一阵羞赧,于是便垂下视线啜饮起咖啡。 (……如果换上刚才被真抚赞美过的打扮,玖朗是不是也会喜欢呢?) 然而,钢音察觉自己浮现的奇怪想法,便像是要掩饰心情般地闭上了双眼。 而真抚似乎没有察觉钢音的心境变化,继续开口说道: 「那么,接着我们去看看泳装好吗?」 「泳、泳装?」 突如其来的提议令钢音倒抽了一口气,并且惊讶地睁开了眼。而眼前的真抚则是露出别有所图般的表情。 「我想,以玖朗的个性来看,就算暑假期间和九季冢学姊经常见面,他应该也不会带你去其他地方对吧?」 「……我、我们平常确实是不会特地去其他地方啦……」 自己虽然每天都会和玖朗见面,但是从未特别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即使如此,对于原本总是孤独一人的钢音来说,也算是十分充实的日子了…… 「可、可是,真抚,这件事和泳装有什么关系吗……?」 「以玖朗的个性来看,只要能和九季冢学姊在一起,应该就会觉得相当满足,想必也不会积极想去其他地方。今天我虽然没有邀他,但我正在打算下一次也要找玖朗一起出门。于是我就想到,到时候如果可以为他准备一些惊喜的话,或许也不错……」 真抚一边说着,一边刻意暗笑了几声。 (和玖朗一起出门……而且还要先挑泳装……也就是说,要我穿着泳装去见玖朗……) 钢音用手掌轻抵着嘴角,口中不断重复着真抚刚才所说的话,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红潮。 这么做玖朗真的会感到开心吗?如果能够让玖朗开心的话……各种想法在钢音的内心开始浮现,让她不自觉地慌张起来。 「……啊!」 真抚正挂着既像微笑、又像是在看好戏般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真抚,你不要再捉弄我了啦!」 后来,两人吃了些简单的餐点,聊些天南地北的话题。 聊着聊着,话题竟变成了玖朗国中时期的事。一回神才发现真抚已经忘我地投入在该话题之中。 「——然后呀,我们进入国中后的第一个暑假,大概七月底的时候我突然很在意一件事,于是就跑到刚开始一个人独居的玖朗房间去……结果你猜猜看,那家伙放假的时候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真的什么都没在做耶!但不是指他闲在房间里混时间的意思,而是他真的连『该怎么做』、还有『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耶!」 真抚似乎回忆起当时的细节,愈说愈激动。接着,她又像是要稍作歇息似地,大大地叹了口气之后接着开口说话。 听起来,她似乎是把玖朗当初的窘状放大到淋漓尽致的样子。比起真抚所描述的内容,她拚命地试图传达的气势,更令钢音如此觉得。 「……后来,我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行,所以就让他到我外公的道馆去。如果不帮他安排的话,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去做。后来,当约定的期限结束后,他就没有再继续来道馆了……不过我觉得从那之后,他确实有改善了啦……」 钢音始终专注地听着真抚的话。 钢音所认识的玖朗,是个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十分坦率诚实的人,因此她对和自己相遇之前、似乎有些不同的玖朗更是倍感兴趣。 (——) 但是,听着听着,她的心中竟不自觉地萌生了某种奇妙的情感。 (?) 那是种连自己也无法辨明,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协调感。 「呃——九季冢学姊?」 正当钢音努力地试图理解心中的情感时,真抚忽然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真抚像是要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否有传达给钢音似地,再次点了个头继续开口: 「虽然从那之后,他变得比较会找事做了,但我还是没办法改变他的本性或者应该说是内心的想法。所以,那个……能在一瞬间改变他的九季冢学姊…………我认为真的很厉害。」 「哪有……我并没有做什么。」 「虽然可能不太适合这么说,但是玖朗能够认识九季冢学姊真的是太好了!虽然那家伙不成材,不过今后还是要请你多照顾他。」 真抚说着,一头栗色的俏丽短发摇曳着,同时用真挚的眼神和满脸的笑容望向钢音。 然而在钢音的眼中看来,她那率直的笑容里却带着些微应该称之为寂寞的神色。 察觉到真抚的心情时,钢音发现——刚才自己心中所萌生的情感究竟从何而来。 当理解了自己的内心后,双颊也自然地泛起红潮。 (原来如此。是因为真抚认识自己所不知道的玖朗,才会感到寂寞吗——我想她也一定……) 「真抚。」 确实地接收到对方心情的钢音,先是收敛自己的表情,然后再以笑容回应对自己投以笑容的真抚。 「——谢谢你。」 两人交会同样率直,却充满温柔的视线。 一会儿后,真抚有些害臊似地伸出了手掌。 「啊、呃……我想,今后我也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受学姊照顾,所以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九季冢学姊。」 仔细一看,原本近似于寂寞的情感已经从真抚的脸上消失了。而潜藏在钢音内心深处的感觉,也同样像被对方的真挚所融解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真抚,还有……」 钢音握住真抚的手掌,将心中的话倾吐而出: 「你可以叫我钢音吗?」 她带着些许羞涩,道出自己的愿望。 「如果你也愿意这么叫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真抚像是在细细地咀嚼钢音的话似地,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好的!请多多指教,钢音学姊!」 ——真抚用开朗表情回应了钢音。 「咦,钢音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当两人用完餐,正准备起身离开座位时,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了过来。 钢音转头望向咖啡厅的入口处一正好看见声音的主人朝着自己走来。 「——镜火。」 钢音忽然想到今天华月也曾经约过自己,但是因为先答应了真抚的邀约,于是只得带着歉意婉拒了华月。 「还有另一个人……那女孩叫做真抚对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什么嘛,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我就会先问清楚你到底有什么事了。」 既然双方会在这里不期而遇,可以想见彼此的目标和目的地似乎是一致的。 「钢、钢音同学。」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华月的身后传了过来。 仔细一看,原来华月不是单独行动,她身旁还站着蜜丝丽……而身后还有双手抱满物品的玫朗。 「啊,是钢音耶!欸,玖朗,钢音也来了喔!」 当玖朗和钢音四目相交的瞬间,原本因疲惫而弯腰驼背的身体忽然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也泛起几分莫名的紧张。 「原来是玖朗和蜜丝丽呀——今天怎么会特地出门?」 钢音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锐利起来,声 音也变得有些尖锐带刺。玖朗见状,立刻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端正起自己的姿势。 看见这一幕的华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带着满脸笑容和身旁的蜜丝丽咬起了耳朵。只见蜜丝丽反覆地点了好几次头之后,便大声地说了声「我明白了!」。接着,两人便一左一右地走到了玫朗的两侧。 玖朗似乎也对华月的意图一头雾水,头上彷佛能看见一个偌大的问号。 华月和蜜丝丽将身体紧贴到玖朗身边,玖朗看起来像是全身僵硬……只是不能确定他是否因为紧张才会这样。 「镜火,我想你大概又在打什么捉弄人的主意了。你又想做——」 就在钢音用有些不耐烦的语气提问的瞬间,华月和蜜丝丽又彼此相互使了个眼色。 接着,她们两人像是以此为信号似地,同时从两侧抱住了玖朗的手臂。 玖朗瞬间僵住,隔了一拍之后,才像惊醒似地发出不安的声音。 「华、华月小姐!蜜丝丽!」 然而,由于双手都抱满了物品,让玖朗无法挣脱两人的夹击。玖朗无可奈何地只得用声音和视线来求饶,但两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两人充分地享受了玖朗的反应后,华月才对刚才钢音提出的问题给出类似答覆般的话。 「嗯——就像在约会吧?」 (……约会?) 「今天钢音没办法陪我,我觉得很寂寞,所以才会找蜜丝丽和玖朗小弟一起约会罗。」 华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整个身体贴向玫朗,宛如刻意要向钢音展示般地说着。而一旁的玫朗则因华月劲爆的发言,完全呈现石化状态。 (…………约会。) 她的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相同的单字。 虽然心里十分清楚华月只是在开玩笑……虽然十分清楚,但钢音依旧无法压抑住内心情绪的波动。 「……~~」 然而即使如此,钢音也无法将逐渐膨胀沸腾的情绪化为适当的言语。 即使如此,她也无法压抑住声音,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语就自动脱口而出。那是简单至极且听起来充满别扭的话语。 「不、不行!」 就在钢音大叫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满脸通红。 ◆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今天真的很开心呢!」 在彼御车站西门转运站里,真抚向众人道别。 结果,玖朗和钢音等人在离开咖啡厅后,大家便一起在购物中心里逛街。 「下次大家一起去其他地方玩吧!」这个对于玖朗来说堪称十分远大的计划,在众人齐聚下也几乎成了定案。过程中虽然曾为泳装一事而意见纷歧,但直到最后都仍算是一段相当充实的时光。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傍晚。由于华月和蜜丝丽决定要到钢音的家里去,于是回家路线和众人不同的真抚先行道别。并非主人的华月虽然主动提议「真抚要不要也一起来?」,但真抚仍以家中道馆另外有事为由婉拒了邀约。 「今天谢谢你,真抚。对不起,后来状况变得这么混乱。」 「不会啦,虽然和预定行程有很大的出入,可是我真的玩得很开心呢!而且下次也还有机会呀……对了,玖朗……」 「嗯?怎么了——唔哇!」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玖朗喔!」 「喂、喂,真抚!」 玖朗就这样被真抚连拖带拉地带到和众人有段距离的位置。 「……真是的,你做什么啦,真抚!」 「这个嘛——姑且确认一下。」 玖朗边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边问道,真抚则是打量着玖朗,并且压低音量地说道: 「……确认?你到底要确认什——」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钢音学姊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真抚完全无视于玖朗的提问,只是迳自地开启话题。 「……嗯。」 认清状况的玖朗无奈地回应真抚的疑问。这时他也发现到,真抚对钢音的称呼已经从「九季冢学姊」变成了「钢音学姊」。 ——钢音的确是将濒临死亡的玖朗救了回来,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某个雨天的放学后,玖朗卷入了一件与「奇迹」有关的荒唐事件之中,差点失去性命的他,幸运地从钢音身上分得了「奇迹」,因此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自己未曾将事情的始末告诉过真抚,但曾经告诉过她,钢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时,我不知道所谓『救命恩人』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嗯,我可以理解了。只要看见现在的你,确实就能理解矢上玖朗曾经被钢音学姊『拯救过』。」 真抚语带得意似地注视着玖朗,并且面带微笑地说着。 青梅竹马似乎真的随时都在关心着自己的样子。因为真抚的话切中核心的程度,几乎要令玖朗忍不住心生感叹。 「…………你说得对。」 当初向真抚说明的时候,自己完全是按照「字面意义」来解释,但真抚的解读也没有错。小时候,玖朗被卷人一场双亲丧生的事故中。已经作好死亡觉悟而且应该会就此没命的他,却阴错阳差地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矢上玖朗就像随时可以舍弃生命般,如同行尸走肉般残活至今。 但是,矢上玖朗却从某一天开始——从他和钢音相遇的那一刻起产生了改变。 他希望自己能陪伴在她的身边,也重新拾起了生存的意志。 因此——矢上玖朗和九季冢钢音的相遇,他的一切全都为她所救。 「好……那么,我想要确认的是……」 真抚似乎对玖朗的答覆十分满意,先是大大地点了个头,然后重点回到了最初她所说的那个「单字」。 「我想,你觉得自己被钢音学姊拯救,也觉得她对你有恩吧?」 「……是啊。」 「可是,你并不是用报恩的心态……而是以『自己』的身分——也就是以自己的意志陪伴在九季冢钢音的身边,这样想应该没错吧?」 真抚直接了当地质问着玖朗。 她所谓的确认——其实是想知道玖朗之所以想陪在钢音身边,并非为了要报答救命之恩,只是纯粹为了发自内心的想法,她想对此进行「确认」。 虽然不知道真抚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对于玖朗而言,对钢音的感觉也绝非能够隐瞒、或是随便敷衍的感情。 正因如此一面对真抚率直的提问,自己也必须正面以对才行。 「没错——我并不是为了谁、为了什么目的或是任何,而是基于自己的意志待在她身边。」 真抚仔细地玩味了玖朗话中的含意后,便微垂下脸,伴着笑声深吐了口气。 「……嗯。」 接着,她像是理解了什么似地,猛然伸出右手拍了拍玖朗的肩膀。 接着,真抚露出至今未曾见过的绝美笑容,主动地对玖朗的意志表示了肯定。 「和你认识这么久,我一直觉得没干劲才像是玖朗的风格。但是,刚才说了那些话的你,其实也是玖朗的另一面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羞赧的情绪令玖朗无法将心中的话化为言语——但他不禁觉得,这女孩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真是太好了。 ——最后,真抚甚至还抛下了一句不符她作风的鼓励话语: 「像学姊那么棒的人,你绝对不可以离开她身边喔!」 ◆ 「那么,玖朗小弟,后来你和真抚到底 说了些什么?」 到了钢音家所在的山丘前方时,华月立刻蓄势待发似地劈头朝玖朗提问。 「……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那告诉我们应该也没关系吧?还、是、说,是那种不能在钢音面前说的事呢?」 华月说着,同时用手肘顶了顶玖朗表示催促,使得玖朗拿在手上的东西也跟着不稳地晃动起来。此时玖朗所拿的除了华月等人采购的物品外,还加上了晚餐要用的食材,使得他的双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袋子。 被华月这么一问,玖朗不禁朝钢音偷瞥了一眼。 和兴致盎然的华月不同,钢音始终挂着一副事不关己般的淡然表情。可是如果仔细端详,还是能发现她似乎正在偷听这边的对话。顺带一提,蜜丝丽则是毫不在意地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最前方。 ……虽然没有蒙混过关的打算,但玖朗也不觉得将自己和真抚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开诚布公是个好方法,于是他便决定挑重点来说明。 (插图) 「呃,这个嘛,该怎么说才好呢……我们谈的话题,像是我之所以会和钢音走得那么近,是因为我喜欢她的关系。还有就是真抚她鼓励我,希望我不要离开钢音身边……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 ……这么描述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喔喔!钢音,你听见了吗!」 「——欸,玖朗!你不要那么容易上镜火的当啦……真是的!」 「咦?」 往前一看,钢音就像是要避免华月将自己扯进来一样,快步地走上了通往丘陵顶部的楼梯。而原本就走在前方的蜜丝丽则像是受到钢音影响似地,立刻追了上去。 「咦?对、对不起,钢音同学!」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刚才的发言或许对她来说有欠考量,玖朗一边道歉,一边追着她的身后而去。 玖朗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楼梯,不过没多久便戛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已没有必要继续向前追去。 玖朗不出片刻便追上了钢音。 这是因为——钢音在最后一阶阶梯的前方停下了脚步。 「啊,钢音同学……——」 玖朗并未料到钢音会在阶梯上等着自己,尽管有些困惑,仍主动向钢音搭话。 然而,他却想不到接下来究竟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钢音之所以伫足不前的理由。 事实上,钢音并非是为了等待自己才刻意停下脚步的。 玖朗也和钢音一样,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眼前的光景令人停止了思考。 原本面前应该伫立着一栋别有特色一而且有着偌大庭园的房屋才对。而重新铺设过的碎石小径,也应该延伸连接到房屋的玄关处才对。 若是闭上双眼,那风景仍旧清晰可见。 曾经无数次造访,甚至已可算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如今却出现了异状。 记忆中所描绘的光景,和此刻眼前景色的差异就在于——剑。 ——用小石子铺设的通道上,插着一把巨大的大剑。 「那是……」 玖朗看了一眼,就立刻了解了那把剑究竟为「何物」。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中,插着一把似曾相识的剑——但他却不知道这把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然而,当他看见吃立不摇的大剑剑身的文字时,他便被迫领悟到个中原由。 眼前的大剑,正是〈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也就是斩杀了异世界魔王的勇者所持有的宝剑。 而理应持有这把圣剑的勇者,正是草那岐略无。 「略无。」 玖朗的嘴不由自主地呢喃起持有者的少年之名。 第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反刍眼前所认知的状况。 「——略无!」 而第二声则化为呐喊般的吼叫。 深深贯入地面之中的圣剑,将碎石小径一分为二。小径的终点,也就是房屋的前方,曾经身为勇者的少年草那岐略无正瘫软无力地倒卧在地。而圣剑侍从爱丽丝,则像是陪伴在少年身旁似地,同样遍体鳞伤地倒在一旁。 两人明显都是身负重伤的凄惨模样。 「……矢上、玫……朗……」 奄奄一息的略无宛如吐血似地挤出微弱的声音。 他毫无生气的眼眸望向玖朗。 「这……这到底是……?」 玫朗虽然已经理解了眼前光景,可是却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理解」的认知在玖朗的思绪中累积,使他的情绪渐次变得焦躁不安,连话都没办法说清楚。 「……玖朗。」 蜜丝丽像是察觉了玖朗心中的焦躁似地,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蜜丝丽……」 玖朗的视线始终未曾从眼前的惨状移开,但仍用手掌抚摸起蜜丝丽的头作为回应。感受判身旁少女不安的他一反而因此稍微找回了冷静。 当他让心情回复平静一再次集中意识面对眼前的景象时,视线的边缘却忽然一阵晃动。 「——!」 玖朗立刻看向钢音,原来她正向前跨出大步,并且挥动起自己的手臂。 当她的动作结束时,钢音的掌心也随之出现了足以葬送一切事物的魔炮,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异法之杖——〈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钢音同学!」 「玖朗——你退下。」 当钢音将注意力转移到玖朗身上的瞬间,有道声音宛如与钢音话语重叠般地传入了耳中。 「——嘎嘎嘎。」 一阵像是来自扭曲空间般的奇异声音传来。 钢音的视线也像是受到声音牵引似地,回到了略无的方向。不知何时,石子路中间竟冒出了「黑暗」。 ——那并非只是光线无法映入的黑影,而是连光线都会遭到吞没的黑暗。 贯穿地面的大剑剑柄轻盈地被握在掌中,来自黑暗的异形理所当然似地站在那里。 不见五官的白色面具,加上被黑色外套包覆住的、由黑暗化成的身躯。 对方散发着近乎荒谬、令人屏息的压倒性异常气势。立于眼前的存在——正是不死的异形杰诺吉欧。 杰诺吉欧缓缓地朝钢音这边望了一眼后,便弯下腰献殷勤般地行了个礼,接着不疾不徐地道出话语。 「我来迎接你了——新娘。」 第二章 〈救世执行者〉与〈世界逆行者〉 「……杰诺吉欧!」 玖朗喊着对方名字的同时,脑海中也迅速地闪过关于眼前异形的一切。 杰诺吉欧——教唆略无把钢音作为媒介,进行强行打开异世界之门仪式;告诉蜜丝丽玖朗正是流转的极致知识〈绝对睿智〉的显现媒介者,让两人白刃相向的幕后主谋。 玖朗让思考在脑中奔窜,一边摆出应战架势,双手的物品也随着跳脱日常的情景而纷纷掉落在地。 此刻玖朗所处的领域,已经不再是刚才所处的普通世界了。 这里是钢音自出生以来便未曾离开,而玖朗也立誓要和她同生共死的——由幻想化为真实的理之世界。 玖朗开始意识到从钢音那里所获得、能够与自身灵魂同化的奇迹〈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瞬间,隠藏在名为玖朗的平凡人类体内的压倒性力量,对战意产生了反应,并且开始出现脉动。 玖朗已作好了引出存在于体内之「剑」的准备。 「——玖朗。」 然而,钢音却伸出左手制止了自己,并且举起拿在右手的杖,用前端指向眼前的异形。 「……钢音。」 蜜丝丽语带不安地喊着她的名字。这一幕令蜜丝丽回想起先前玖朗和自己交战时的画面,当时钢音为了自己而主动迎战杰诺吉欧。 「〈无存于世界的留存者〉……杰诺吉欧,我先前没有赶尽杀绝,想不到你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呢。」 「……唉啊,你那种说法,听起来似乎原本就打算把我彻底毁灭呢……咯咯咯,嘎嘎嘎嘎。」 杰诺吉欧没有五官的面具摇晃了一下,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另一方面,钢音则像是要制止杰诺吉欧戏弄般的动作,将剑型十字架的手杖用力地挥舞了几下。 「没错——」 ——手杖撕裂空气,并且卷起阵阵嘶吼声。 「从你身上所感受到的那股压倒性的存在感……以及那股不同次元的力量,想必正是你扭曲生命的基础吧?无论一次、两次……不,即使死了数十次,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吧。不过,如果真是如此,若是单纯地——以极为单纯的想法来思考,只要反覆地杀死你,逼你用尽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又会如何? 即使是不死之身,一旦丧失了维持存在的力量,其姿态和存在……是否真能继续保持不变……你觉得呢,〈无存于世界的留存者〉?」 钢音如同利刃般释放着战意,和杰诺吉欧对峙着。杰诺吉欧则像是要回应似地摆出了架势。 当双方正处于互探虚实的对峙状态时——状况却忽然急转直下。 杰诺吉欧瞬间解开了备战姿势,并且张开双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不觉得独自一人的你能够将我逼到那种地步呢。那永不停止的舞会想必非常有趣吧。说我没有兴趣可是骗人的——但是,我还是要向你说声抱歉。因为你最适合的对手并不是我。」 「适合的对手?唔一一!」 钢音在听完杰诺吉欧别有用意的话,发出设异声的同时,她的身体也瞬间被束缚住。 「——钢音同学!」 察觉状况有异的玖朗立刻出声大喊,无意识地将手伸往钢音的方向。 但是,他的手却无法碰到钢音的身体。就在下个瞬间,钢音的全身已经被某种不可视的东西完全地束缚住了。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钢音发出悲鸣,同时像是遭到压制似地,双膝跪落在地。 然而,她的身体并未倒下,或者应该说「对方」刻意地不让她就此倒下。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遭到某种物体的控制,身体也像是被外来力量所控制一样僵在原地。 接着,在双膝跪地、无法动弹的钢音身旁——个男人忽然现身了。 ——对方是个宛如月亮般的男人。 他全身被漆黑的服装所包覆,白金色的头发飘动着,如同悬浮在黑夜之中的月亮一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世界。另外,那对血红色的双眸更彰显着其异于常人之处。 光是轻瞥一眼,就能本能地察觉到其压倒性的异常。 男人和散发着如同浊流般的气息的杰诺吉欧不同,给人一股居极高位阶并支配着一切的强烈存在感。 转眼间,那股彷佛连空间都被压制般的异常存在感就已占据了这一带。 「——!?」 玖朗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协调感。 ——他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玖朗无法理解自己的身体所出现的反应,只能推测应该是受到某种力量压制;但并非如此。 玖朗在片刻迟疑后,才对自身动作感到愕然不已——遭到束缚的钢音明明就在眼前,但他竟无意识地逐步向后退。 此时的玖朗宛如当初无力的他,在初次看见异形而感到战栗那时一样,出于本能的恐惧正使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玖朗将力量灌注于全身,用尽力气抑制住无意识的颤抖。 「…………玖、玖朗……」 就在这时候,钢音带着不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里。 「一一!」 那不是因自身所处状况而发出的求救声,而是担心玖朗遭到恐惧支配似的声音。瞬间,玖朗像是挣破束缚似地,将手伸向半空中。 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奔腾——他的灵魂,让他一把抓住了那不可能存在的剑。 在这样的状况下,玖朗对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其实早已了然于胸。正因如此,他才会难以原谅刚才踌躇不前的自己。 ——我的恐惧和生命根本就微不足道! 玖朗大喊着拥有屠戮一切事物之「意志」的剑之名,并且强行将其拉到现实之中。 ——这是让错觉在现实中成形的动作。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仅由剑刃和握柄所构成的钢色之剑乍然而现。 玖朗仅透过掌心的感觉来确认显现的剑,并且直接举剑砍向了站在钢音身旁的男人。 没有任何言语或观察,只是任由心之所向释放出剑刃。 「把你的脏手——放开!」 玖朗对眼前的男人一无所知,束缚住钢音的究竟是什么也同样毫无头绪。可是,看见对方无顾忌地将手放在双膝跪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钢音头上时,他便自然地将眼前的男人视为敌人。 无论对方有什么理由,光是对钢音作出如此粗暴的举动,玖朗就已无法原谅对方。 「——我已经想不起来到底等了多久了……不过只要得手的话,就不用再感叹了吧。」 漆黑的男人丝毫不将玖朗放在眼中,只是迳自地呢喃着某些像是感想般的话语。 他并未对迫近而至的剑刃展露恐惧,也未将分毫注意力放在剑刃之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一一一」 接着,宛如证明男人的反应正确无误似地,玖朗的攻击并未触及到他的身体。 不知何时,男人握在掌中的黑色长剑,将玖朗的剑挡了下来。 而玖朗握住剑柄的双臂,感到一阵难以解释的不协调感。 原本使出全力挥砍而下的剑刃一却被对方挡了下来。理应会回弹到自己身上的反作用力,此时却连丝毫的冲击都感受不到,然而剑确实停止了动作。 简直像打从一开始剑身就不可能触及对方一样。 「——〈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 就在男人道出宛若剑之名号时,玖朗的惊愕也瞬时攀上高峰。 ——自己的视线顿时被钢铁的碎片所淹没。 「——什……」 玖朗的剑刃宛若原本就是玻璃工艺品似地,化为了碎片。 接着,剑刃遭到粉碎的冲击袭向身体,将玖朗直接扫向了半空中。 「呜、啊!」 只见玖朗连姿势都不及调整,就重重地摔落在地。可是,由于刚才的冲击仍旧残留在体内,反而使他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只有一股强烈的冲击窜过全身。 「——玖朗!」 耳畔传来钢音的叫声。那是拚命压抑痛苦、使尽全力的呼喊。 「……钢、钢音同学……」 玖朗狼狈地勉强撑起因疼痛而麻痹的身体。难以忍耐的痛楚虽然限制着他的行动,但玖朗凭着意志加以对抗。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矢上玖朗,现在没有时间躺着了……一秒都没有!) 「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玖朗藉由狂吼让剩余的力气窜流全身,强行让几乎麻痹的感觉回到身上。 即使痛楚令他呼吸紊乱不堪,玖朗仍再次将掌心伸向空中,让剑再次具象化。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玖朗紧握住再度具象而出的剑。接着,他在空中挥舞了几次,使剑更加精致且强韧,让原本坚固的剑得以注入更强的「力量」。 漆黑的男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这一切,察觉到对方视线的玖朗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这时候,男人首度向着玖朗提问: 「……为什么要做如此没有意义的事?」 男人的态度已不再是居高临下的蔑视,而换成了纯粹的提问。 「你说……没有意义?你到底想说什——」 正当玖朗激动地反斥对方时,男人缓缓地挥下了那把漆黑的长剑。而玖朗的剑也如同呼应对方似地应声而碎。剑再次碎裂所产生的冲击原封不动地直袭玖朗的胸口,令他不支地跪倒在地。 玖朗的觉悟和气势未转化为任何的优势,手中的剑刃就如同刚才的画面重演似地,再度崩裂四散。 「——带着觉悟去做绝不可能办到的事,不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吗?」 男人语气淡然地说道。 「……没有意义……是吗?」 然而一玖朗即使已然双膝跪地,依旧举起自己的手,藉此让意识保持清醒。他以残留在掌心的剑柄残骸为基点,试着让剑重新出现。 「哈!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挣扎了吗?那种事………………我办不到!」 玖朗用自我的意志压制住痛楚,然后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接着,如同刚才的画面重现似地,不愿就此屈服的玖朗再次让剑浮现在手中。 「看见钢音同学受到这种痛苦,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玖朗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 「如果刚才的攻击碰触不到你,我就拚到能碰触得到你为止!」 接着.他再次使出全力,朝男人挥出手中的剑。 「〈救世执行者〉……看来,这个人类就是——」 男人抚摸着钢音的头,无视迫近而来的刀刃,将漆黑的长剑刺进了大地之中。 此时,玖朗的剑眼看就要砍中全身毫无防备的男人。 即使玖朗对这一幕难掩讶异,仍没有止住刀刃的意思。无论对方想挑衅或设下陷阱,自己所能采取的对策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手中的剑将眼前的一切一分为二。因为,自己手中的剑正是为了拯救钢音而存在的。 「——你似乎以为只要能砍中我,就能获得胜利?」 玖朗集中全身的力量和精神,用手中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使劲地挥出一击。男人赤手空拳,直接迎向朝自己身上砍来的剑势。 也因此这次剑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挡,也未再弹开或是戛然而止,而是带着玖朗浑身解数的力气猛烈地砍了下去。 然而,按理应砍中男人的刀刃,并没有碰到对方的身体。 原本握在玖朗掌中的剑,竟然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剑身触及到男人之前,先碰触到了某种不可视的东西一而剑刃也在同一瞬间化为了粉尘。 「我们是近乎天差地别的不同的存在。你——不,任何人都不可能触碰到我的身体。」 男人像告诫般在耳边低声说道。 「所以,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玖朗只能茫然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男人动作优雅地将插入地面的黑色长剑缓缓拔出——直接划过了玖朗的身体。 「——啊!」 玖朗发出了连自己都能听见的惊讶声,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对方的剑刃就砍中了胸口。 剑势虽缓,但剑刃和剑身沉重的冲击仍顿时贯穿全身。最后,玖朗的身体宛如被轻轻抛出般倒了下来,并且直接俯趴在地面上。 玖朗虽然试图撑起倒地的身体,但身体却彻底拒绝了来自意识的命令。肉体正面临极限,行动似乎也快要和意识一分为二。 四肢……已经动不了了。 即使如此,玖朗仍勉强地转动着眼睛,好不容易才捕捉到钢音面带悲痛的表情。 她的表情似乎并非来自于自身所承受的痛苦,而更像是担心玖朗……想到让钢音如此煎熬的正是自己,他的心中便感到无比羞愧。 当玖朗稍微将视线移开时,正好看到站在钢音身旁的男人高举着剑,并将剑锋指向自己的画面。 「一一一」 从漆黑的长剑所散发出的气势,几乎要令玖朗失去意识。他的本能所感受到的已非杀气两字足以形容,而是纯粹且深具压倒性的杀戮之意。 钢音似乎也感受到了慑人的剑气,表情随之变得扭曲。 玖朗的脑中深处浮现了十分熟悉的感觉。那是生命最为畏惧,同时也是最为忌讳,人类的一生只能够体验一次——但矢上玖朗却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差不多——该谢幕了吧。」 那是在濒临死亡之际才能体验到的——死亡的感觉。 ◆ 「玖朗!」 蜜丝丽大声喊着玖朗的名字。当她察觉一身漆黑的男人所散发出的、令人恐惧的气息正对着玖朗而去时,再也无法压抑住焦躁的情绪而喊出声。 「哎呀哎呀……你不要那么花心嘛,我的玩具大小姐。」 「——你……!」 当蜜丝丽拚命试图跑向玖朗身边时,却被眼前的异形杰诺吉欧一把拦了下来。 在玖朗和对方交战的过程中,蜜丝丽并非只是呆站在一旁观望而已。虽然她打从一开始就想要上前帮忙,可是杰诺吉欧却始终挡在中间,使她必须和他展开一波波的攻防战。 面对抱着半玩耍心态阻挡自己的杰诺吉欧,蜜丝丽仍毫无保留地全力反抗他。 「尽噬万物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随着言语显现的灾厄之刃〈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朝着对方挥砍而下。从【龙】的〈幻想的根源〉中所汲取的巨大力量,扫向杰诺吉欧的身体。 「呵,那我也用我的方式好好来玩一玩吧!〈奉龙的祭祀人偶〉!」 「又来了……!可恶,不要妨碍我!」 上半身已被斩断的杰诺吉欧,依旧无所畏惧地朝着蜜丝丽逐步逼近。在移动的极短时间内,他就已恢复成原本毫发无伤的异形样貌了。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刀刃反覆地砍落在异形身上,紫色火炎的炮击数次将对方击成灰烬。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似乎是由蜜丝丽掌握了绝 大部分的攻势。 然而,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杰诺吉欧却没有因此死亡,甚至没有倒下。 「略略略略略,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视死亡于无物的异形,将连续发动攻击的蜜丝丽的内心逼到绝境。 「——玖朗。」 碧色的眼瞳注视着异形的身后——那里正躺着已经无法动弹的矢上玖朗。 ——重要的人正濒临死亡的危机,自己却无法立刻赶到他身边。 无能为力的焦虑逐渐使得蜜丝丽的内心变得躁动不安。 「玖朗!」 即使明知毫无意义,她仍放声大喊对方的名字。 因为除了呼喊他名字之外,蜜丝丽什么事也做不到。 ◆ 「爱丽丝!你没事吧!?」 华月蹑手蹑脚地穿过双方激战的庭院,来到了房屋的正前方,急忙扶起瘫倒在地的爱丽丝,并且出声呼唤着她。 「……华、华月小姐。」 拥有梦幻般的美貌和一头金发的美女缓缓地睁开眼睛,接着虚弱地吐出回应: 「……我……我没事。比起我……略无呢……」 躺在华月怀里、状况十分虚弱的爱丽丝将视线移向一旁的略无,背对着华月和房屋的少年正无力地瘫坐在地。 略无和刚才昏倒的爱丽丝不同,似乎从一开始就仍保有着意识。但是,此刻他张开的双瞳却显得无精打采——而且透露着灰暗的色泽。 「咦!」 华月转身靠近略无,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表情后,惊讶得哑口无言。那遍体鳞伤的外表和满是伤痕的脸庞,与他的眼神相比之下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虽然华月在此之前只和眼前的少年见过一面,不过也能明确地分辨出此刻的他和当时的差异。 曾拥有勇者之名的这位少年总是带有自信和傲气,如今这些却消失得一点不剩。如果只是曾经拥有过的气势不再复见,或许还不会令自己如此惊讶。然而此刻一少年的眼瞳除了已经丧失身为勇者的光辉外,似乎还被其他的情绪所占据了。 那是种已然放弃了一切的情绪。 那是——绝望。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华月因无法理解这一切而失控似地放声大喊的瞬间,一阵令她所处的空间为之战栗般的恐怖杀气,窜过了她的背脊。 她反射性地回头望去,正好瞧见了一个满身漆黑的男人,正准备挥砍一把和他一样漆黑的长剑。 而即使是毫无力量的华月.也能知道这一幕将带来的结果。 「——玖朗小弟!」 「没用的。」 略无像是察觉到杀戮之气似地,用无力回天般的悲观语气应声道。 「没有任何人的命运……能够敌得过那家伙。」 ◆ 矢上玖朗十分清楚「死亡」为何物。 一个人在理解「死亡」的同时,生命也必须一同消逝。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了解「死亡」的面貌,但玖朗却比谁都要来得清楚。 也因此他更了解——眼前的男人所将带来的事物,正是单纯至极且无可回避的「死亡」。漆黑的男人握在手中的黑色长剑——宛如只由剑本身的意义所构成的物体,拥有的是不带1丝无谓的美丽,纯粹象征着压倒性屠戮的特质。 先发而至的杀气,是足以抉肉削骨的压倒性的「力量」。 潜意识和生存本能相互交缠,对于死亡的恐惧明确地撞击着内心一自己的肉体更像是在嘶吼着「快想办法啊!」、「快逃!」似地。 然而,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已无法动弹。 死亡正朝着自己步步近逼。 而认清情势的玖朗,只能无力地等着被现实摆弄的事实成真。 接着,他的预测逐渐地化为现实——「死亡」即将来到。 就在此时,巨大的异样声响划破了这一带的空气。 ——那是压倒性的力量,将某物加以扭曲然后撕裂的声音。 偌大的声响显示着受害的范围和严重程度。地面崩裂瓦解,周围的树木也无一幸免地消失无踪。 视线所及之处,瞬间就化为了地狱般的惨状。 但是,在如此惨烈的场景之中,矢上玖朗并未如他预期般地迎接死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玖朗不自觉地发出呻吟。那并非因为身体疼痛所致,而是意识到了眼前的光景,内心因此无法承受的关系。 「——没事的,玖朗。」 一阵澄澈且温柔的声音传来,宛如要抚慰玖朗的叹息。 凛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然而发出声音的少女——钢音此刻的模样,却惨不忍睹且满身鲜红。 「由我——来守护你。」 她握在手中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一半以上的长度都宛如被压扁般地呈现凹陷的状态。被贯穿的右肩则是充满鲜血,甚至将钢音的半身都染成了鲜红色。 ——她此刻的模样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然而即使如此,为了不造成玖朗的不安,她依旧微笑着面对玖朗。 「……钢音同学一一一」 虽然难以接受,眼前的光景却一再陈述着无庸置疑的事实。 玖朗并没有死——因为钢音以自己的肉身为盾拯救了玖朗。 「——我……!」 玖朗为了救出钢音才奋不顾身地上前,如今却反被钢音所救。 「哎啊,真不愧是原型魔导人呢。竟然能够强行突破我的主人伊甸所设下的束缚……所谓的思念,就是要用这种形式呈现才称得上完美吧?真是有意思,真令我好奇……不过,这粗鲁地对待将成为重要『钥匙』的身体,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呢……毕竟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没错吧,主人。」 (插图) 杰诺吉欧既像是佩服,又像是嘲讽般的大叫声从远处传来。 「……你玩得太过火了。」 被称为「伊甸」的漆黑男人一边发出低沉的呢喃,一边朝两人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 钢音虽然试图重整架势迎战,动作却显得僵硬生涩。 伊甸毫无警戒地走到了钢音的眼前。接着,他宛如理所当然似地,在转瞬间伸手揪住了钢音的头部。 「——钢音同学!」 一度存在的机会在下一瞬间便消逝无踪,伊甸此刻已经站到了钢音的身旁。 钢音试图甩开伊甸突如其来地抓住自己的手掌。 然而伊甸并未强制地压制住钢音,只是将自己的脸贴近钢音的耳边。 接着,他悄悄地说了些话。 「————」 「唔…………!」 然后钢音的身体便瞬间僵硬不动——就此停止了抵抗。 「杰诺吉欧——把她带走。」 伊甸确认过钢音不再抵抗后,便松开她的手臂。此时,杰诺吉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的身旁,一把抱起了瘫软无力的钢音。 「遵命。」 玖朗只能无奈地望着满身创伤的钢音任由对方摆布的模样。心中的愤怒令他咬牙切齿一口中也跟着蔓延开阵阵血腥味。 他一边诅咒着自己的无力,一边对着眼前的男人送出混杂着怒气和杀意的视线。 而伊甸则以冷漠无情的眼神回望。 「每个人……都拥有与其存在相符的命运——」 伊甸说完,便向前跨出一步。 两人的眼瞳相距仅有咫尺之遥。 「你似乎曾经误打误撞获得了奇迹的样子。但是,你只是个平凡的人类——」 对方如同鲜血般赤红的双眸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所以——你只要沉浸在庸俗的幸福和不幸之中就行了。」 一阵宛如要穿透自我存在之核心的感觉,急速窜过玖朗的背脊一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渗透进身体内部。 接着,正当玖朗开始思索起那感觉究竟为何的瞬间,身体便忽然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弹飞了出去。 狼狈地攀趴在地的玖朗,就像被拍打掉的尘埃般,被对方一脚踹飞了出去。 玖朗的身体以横向的姿势弹飞在半空中一接着反覆撞击地面数次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贯透全身的痛楚接连不断地袭向玖朗的身体。 「呜……咯!」 即使只是稍微移动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就会窜过全身。尽管如此,玖朗仍然努力想让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试图寻找伊甸和受到束缚的钢音的身影。 玖朗十分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无所作为。即便他只能以眼神表达想要救出钢音的决心,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一钢、钢音、同学………钢音同学………」 玖朗勉强撑住快要消失的意识,好不容易才稍微看清眼前的状况。只见伊甸和随侍在侧的杰诺吉欧正逐渐溶入黑暗之中,而被杰诺吉欧抱着、失去意识的钢音,也同样逐渐地被黑暗所吞没。 玖朗虽然都知道,却只能束手无策地望着这一切。 而且,在一眨眼之后,自己将连这件事都办不到。 「钢、钢音……同……」 不久之后,三人便从玖朗的眼前彻底消失了。 某种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朦胧的意识辨识出逐渐开始落下的雨滴。 就和当时一样,玖朗躺卧在地,无力地瘫倒在雨中。 但是,和那时不同的是——此刻无论再怎么拚命仰望,都看不见钢音的身影了。 「——钢音——……同学……」 不知从何时开始,剩余的缥渺知觉也变得模糊而逐渐消失无踪。 第三章 握住剑的意志 ——和平的日常生活。 意识渐次地捕捉到了剌耳的声响。 是再熟悉不过的闹铃声。他伸出疲惫未消的沉重手臂按下了闹钟的开关,然后放空了片刻,才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玖朗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手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彼御高中的制服,接着便像平时那样换衣 换好衣服后,他望向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略微长长的头发,不高不矮的适中身高,加上张早已熟悉、依然睡眼惺忪的脸庞。 他步下楼梯,在洗脸台洗过脸,打理好衣着后,便朝着客厅走去。 「咦?今天倒是自己乖乖起床了嘛。」 手边准备着早餐的母亲,说的不是早安而是这句话。她似乎又打算拿前天睡过头的事来调侃自己了。 「……后来我又没有迟到,没必要一直提那件事吧。」 「可是我特地帮你准备的早餐都浪费掉了耶。」 「……关于那件事嘛……就让它过去不行吗?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玖朗早早举起白旗,边叹着气边走向椅子。正准备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有某件事和平时不一样。 「真难得呢,老爸,你还不出门吗?」 坐在餐桌前的父亲正一边打开报纸读着,一边啜饮着咖啡。 平常当自己坐到早餐的餐桌前时,大多正好是父亲出门上班的时间,因此错身而过的问候便成了每天早上的惯例。 「对啊,今天会直接过去客户那边,所以可以晚一点再出门。不过相对的,晚上就得晚一点才能回家了。」 父亲边翻阅着报纸,边说明今天的行程。玖朗则是理解似地点着头,并且缓缓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还是一样呢。」 留他口中呢喃的一样,摆放在眼前的餐点一如往常,是连汤品和沙拉都一应俱全的豪华早餐。 把做菜当成兴趣的母亲,每天早上总会花时间为众人准备丰盛的早餐。如此费工夫的料理如果被浪费掉了,确实会令准备的人想发牢骚吧。 对玖朗而言,即使早餐只有土司和咖啡也无所谓,但先前将这样的意见告诉母亲时,却被对方以「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理由打了回票。 玖朗一边吐着算不上感叹的气息,一边开始吃起眼前的餐点。 ……不过味道还真是不错呢。 「对了,玖朗,你最近好像变得很认真呢。」 「嗯?」 「我是听你妈妈说的,你不是在忙学生会的事吗?」 「喔,那件事啊?原本我只是去帮朋友的忙,结果后来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学生会的正式成员,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当时玖朗被身为学生会干部的朋友拉过去帮忙,后来不知不觉就被挂上了一个「干部助理」的职称。起初以为朋友只是在开玩笑,想不到细问之后,才发现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职 「这样啊。你还有道馆的事,应该很辛苦吧……你还只是学生而已,可不要拚过头罗——不过我是不会这么对你说的,你就尽全力放手去做吧。」 父亲的视线虽然始终不曾从报纸上移开,但口中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鼓励玖朗。 「嗯,我会在不让自己倒下的范围内努力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主动找事来做的人,所以自己想要投入的事就好好地——」 「哎呀,你们怎么一大早就在讲那么严肃的话题呢?快点吃饭吧。还有,爸爸你不是差不多该出门了吗?」 母亲忽然用责备般的语气打断谈得入神的两人。 只见父亲不以为意地念着「时间差不多了啊」,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玖朗则是看了看时钟一并且加快用餐的速度。 父亲出门后没多久,家里的门铃响了起来。 「是真抚来了呢。玖朗,快点把饭吃一吃,然后准备出门罗。」 「好好,我知道了啦!」 玖朗将剩下的食物一口塞进嘴里,然后抓起放在一旁的制服外套和书包,便快步朝向玄关而去。 「让你久等了,真抚。」玖朗打开门,同时不忘说着习以为常的台词。 「这孩子真是的,每次都拖拖拉拉的。对不起喔,真抚。」 「……妈,你在做什么啊?」 ……不知何时先一步走出家门的母亲,和真抚聊了起来。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真抚的脸有些焦急似地显得满面通红。 「早、早呀,玖朗!那我们去学校吧!阿姨,下次再好好和你聊喔!」 「咦?真抚,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我妈她又说了什么奇怪的……」 「没、没事啦!」 在满脸通红的真抚催促下,玖朗只得急忙步出家门。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玖朗忽然语带歉意似地向身旁的真抚搭话: 「呃,不好意思喔,真抚。」 「咦!什、什么事?」 「呃,我妈应该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玖朗在心中推敲着状况,并且愧疚似地说道。 母亲从以前就很欣赏自己身旁这位行事风格不拘小节的青梅竹马,嘴边也经常挂着「如果你愿意和玖朗在一起就好了呢」之类的话。如果双方都还是两小无猜的小鬼头倒是还好,但到了这个年龄后,往往会令两人尴尬地不知如何应对。 「真抱歉,每次都让你觉得不舒服。」 「我、我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呀!如果玖朗觉得困扰的话,那……我也会有点伤脑筋就是了。」 「嗯?我觉得困扰?」 「——不是啦!今天阿姨讲的不是那件事啦!她只是说下次想要教我做菜而已。」 「……做菜?喔,原来如此。我记得真抚不太擅长做菜对吧?如果你不好意思拒绝的话,我去帮你和她说吧?」 「才、不、是、呢!我又不讨厌让阿姨教我做菜!应该说就是因为我不擅长做菜,所以阿姨愿意教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玖朗过于武断的推测,招来真抚一阵怒骂。只是,如果她不排斥由母亲来指导料理的话,那么玖朗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令她困扰到面红耳赤。 真抚似乎也察觉了玖朗苦恼的神情,便叹了口气并接着开口说话: 「阿姨说,她差不多也该教我煮出家里的味道了……因为她这么说,所以……」 「嗯?所以怎么了吗——」 真抚用举白旗般的归证着。正当依然一头雾水的玖朗想要问个清楚时—— 「两位早啊!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形影不离呢。」 音量比常人大上一倍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 而在听到声音的同时,两人的脖子也被手臂缠扣住。 「……是御堂啊。」 被对方抵住的身体跟着晃动不已,但因为这人总是如此,两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状况。与两人会合的,正是同班同学御堂戒司。 「御、御堂!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叫你不要老是做这种事吗!」 真抚双颊泛红地训斥起御堂的恶作剧。 「哈哈,我只是想炫耀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而已嘛!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刚才该不会真的是在打情骂俏吧?」 御堂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打量起两人。 「御堂……我不也告诉过你很多次,要你别再做这种会让真抚很困扰的事了吗?」 「有吗?唉,这么做或许真的会让她有点困扰,不过我想她感觉到的困扰和玖朗你说的困扰应该是两回——呜啊!」 尽管御堂面露得意的表情,但话说到最后,表情 和奇怪的声音全都跟着揪在一起了。 由于身体紧靠在一起的关系,使得冲击略微地传到了玖朗身上。而冲击正是来自真抚挥向御堂侧腹部的重拳。 「真是永远学不乖耶……御堂!」 真抚边将挥出的拳头缩回,边怒气冲冲地斥念着。看来这一击还不足以令她消气的样子。 「等、等一下啦,奏月同学,没必要一大清早就火力全开吧!」 被强制地从玖朗身上拉开的御堂一边用手按住侧腹部,一边转过身快速逃离了现场。 「给我站住!」 身后的真抚使出全力追了上去。依照目前为止的经验来看,御堂大概跑个一百公尺就会被逮住吧。 「御堂虽然那个样子,却是学生会的干部呢……真搞不懂他。」 玖朗感慨地看着已经跑到远处的朋友,一边加快脚步朝两人追了上去。 众人吵吵闹闹地抵达了学校后,便像平时一样上课。接着,等到放学时间,再一起离开学校。有时候玖朗也会到真抚的外祖父所经营的古武术道馆露个脸。 不过,今天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此玖朗准备直捧回家。但半路上忽然接到母亲的来电,于是他便临时改变行程前往车站前。 听母亲说,同样住在市区的亲戚——也就是母亲的姊姊,因为许久没见要一起吃顿饭,于是干脆也把玖朗一起叫了过来。 姊妹俩好好聚餐叙旧,自己只要待在家吃泡面就行了……虽然玖朗如此回绝了母亲,最后还是被强制要求非得出席不可。 「姊姊说她好久没看到玖朗了,希望能藉这个机会见见你。」 ……就是这么一回事。 由于住在同一座城市里,因此小时候阿姨也经常陪着自己玩,不过这阵子确实很久都没看见她了。 「……糟糕,得用跑的才来得及了。」 玖朗确认起手机液晶萤幕上的时间,同时开始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真希望能过得再悠闲一点。」 玖朗一边面露苦笑,嘴上边呢喃着无法实现的愿望。 ——和平的日常生活 矢上玖朗远远地看着过着安稳生活的自己。 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地幸福。 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实在太过幸福,幸福到几乎令人感受不到幸福的存在。 对平凡生活没有特别感受,就是这样子过的自己。 只要过程稍有不同,或许就能拥有这样的日常生活。 此刻不在自己的手中,无法拥有的日常生活。 如同绘画般的幸福。 不愿否定的幸福。 但是,这只是梦。 这是梦。自己再清楚不过。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 是否会想拥有这样的幸福呢? 而对于自己无法拥有幸福一事,是否又应该感到悲伤呢? 还是说,应该放弃无法获得的幸福,然后接受对于所拥有的事物感到满足的自己呢? 但是,一边眺望着梦中的自己的矢上玖朗,无法对其中任何一项想法感到释怀。 ——自己从未想过要获得这样的幸福。 眼前的梦境之中,并未存在着矢上玖朗所冀望的「幸福」。 因为,梦里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 爱丽丝将自己的手从躺在床上熟睡的玖朗身上拿开。接着,稍待片刻后,她才徐徐地吐了口气。 「状况如何?还好吗?」 站在后头等待的华月主动询问起玖朗的状态.语气虽然简短明了,不过她的表情仍难掩不安的神色。 而爱丽丝则是露出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冋应道: 「是的,被砍伤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不幸中的大幸,身体其他部位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我想,只要等到体力恢复之后,应该很快就会清醒了。」 「是吗!这样我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华月安心似地长叹了一口气,向爱丽丝回以微笑。 「话说回来……爱丽丝用了『魔法』吗?竟然能够治愈这么严重的伤,真是了不起呢。」 「不,并没有那么厉害……我只是在本人所拥有的自然治愈能力上添加一些助力,让治愈速度提升而已。由于需要准备和时间,因此我只能像这样在战斗结束后帮忙治疗。」 「不,我觉得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 华月语带佩服地说着,然后再次转头观察起玖朗的状况。 「……而且……」 「嗯?」 「——不,没什么……那么不好意思,他就麻烦你照顾了,可以吗?」 「啊,你要去那个少年那里对吧?了解!再来就交给我吧……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也只能静静地等他醒来就是了。」 爱丽丝知道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看穿,于是害羞地红了脸颊,她向华月再度行了个礼后,便走出了房间。 (……而且……) 将房门关上的爱丽丝,不禁在心中思索起刚才自己差点说出口的话语。 (玖朗先生伤势的治愈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像油某种异于我的魔法的力量,在加快着治愈速度一样……就像他曾经一度死亡的那时候——) 想到这里,爱丽丝立刻甩了甩头,将毫无意义的臆测从脑中挥去。 (……那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身体之中……我想应该是那个女孩所创造的另一种奇迹……可能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或是其他力量带来的影响吧。) 爱丽丝强制中断自己的思绪,跨步向前走去。 她要前往的是刚才已经先行完成治疗的略无的所在地。虽然他的伤势已获得治疗,但体力的消耗仍然相当可观,因此现在应该正安静地在另一个房间里熟睡才对。 「……略无。」 爱丽丝一边走着,一边呢喃着他的名字。 即使知道立刻便能抵达他的身边,但只是没见到他的身影,心中就被不安所占据。 (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是我的……——……) ——然而,爱丽丝所抵达的房间里,却已经不见少年勇者的身影了。 ◆ 略无正独自一个人,伫立在在倾注而下的大雨之中。 他的眼前有一把贯插在石阶里的圣剑——那正是〈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 在被雨云所覆盖、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唯有研磨得透亮的圣剑,依旧释放着像在蓝天之下所发出的光辉。 略无缓缓地将手伸向圣剑。 接着,他用手指触碰剑刃,抚摸起剑身。 直到指尖来到剑柄后,他才停止了动作。 此刻,略无和圣剑的连接点,只有自己手指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是,就连那仅存的连结也消失无踪。 略无犹豫一会儿后,并未握住剑柄,而是将手缩了回来。逐渐远离的指尖上,落下了一滴小小的水滴。 略无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瞬间闪过了动摇的神色,然而,他似乎想要挥去那种想法般摇了摇头,从剑的旁边走过。 他让圣剑留在滂沱大雨中,准备就此离开。 「——略无!」 就在此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略无有气无力地回头望去,站在眼前的是圣剑的侍从爱丽丝。她似乎是看见了自己,然后立刻狂奔而至的样子。只见爱丽丝气喘吁吁,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是爱丽丝——吗?」 但略无仅仅说出了对方的名字而已。当他确认来者是爱丽丝后, 便准备再次转过身去。 「玖朗先生的治疗已经完成了,我想再过不久他应该就会清醒才对。」 爱丽丝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向略无报告状况。 可是,略无没有任何反应——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已经无所谓的样子。 「……略无,你怎么了?你想以这副模样到什么地方去?」 即使自己同样伤痕累累,但爱丽丝依旧担心着被大雨无情地拍打着的略无,并走近他。 「请你……说些话好吗?」 爱丽丝伸出手,像要搂住他似地,抓住了略无细瘦的手臂。 「我……只是要回家而已。」 略无没有看向爱丽丝,但终于打破沉默开了口。接着,他就宛如情绪溃堤般将话语一口气倾吐了出来。 「已经没有我该做的事了。不,从更久之前开始,我就已经没有任何该做的事了——从打倒你的世界的魔王那一刻起,我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 原本断续地道出的话语,到了最后已经变成近似发泄般的吼叫。 略无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掌上。 「我就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发现,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 那未握住剑而显得空荡莫名的手掌——不过也只是个十岁少年的小小手掌罢了。 「我不想再继续让你……让爱丽丝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模样。我已经没办法再拿起圣剑,也握不住圣剑,更不可能挥动它了。没错……『勇者』已经——『勇者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用空虚的语气说着。 明明还有着情绪,话语之间却听不出一丁点的意念或情感起伏——宛如已被掏空一般。 「所以,爱丽丝…………我和你已经——」 略无再次跨步向前走去。 听完了略无内心的自白后,爱丽丝的手也同时顿失力量,无力似地放开了略无的手臂。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一爱丽丝。」 略无缓缓道出离别的话语。 宛如要将空虚填补起来般,他的声音里有着极度的倔强和温柔。 ◆ 「玖朗!你已经没事了吗?」 当清醒过来的玖朗在整理服装仪容时,蜜丝丽正好进到了房间里。 「是啊,听说多亏了爱丽丝帮我治疗,身体方面已经没问题了。蜜丝丽,你也没事了吗?」 「嗯!我一点事都没有喔,谢谢你!」 蜜丝丽脸上露出安心和喜悦的笑容,一把抱住了玖朗。玖朗则是面露柔和的微笑,一边安抚着怀里的蜜丝丽。 玖朗再次观察起自己的身体。如同刚才蜜丝丽所言,身体确实已经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了。他反而十分担心当时和杰诺吉欧对峙的蜜丝丽,但看到眼前少女的笑容,想必她应该已经没事了才对。 「嗯?玖朗,怎么了吗?」 「呃……谢谢你喔,蜜丝丽。」 「?」 看着天真无邪的蜜丝丽,玖朗的心情似乎也稍微恢复了平静。 就在两人正在交谈的时候,华月回到了房间里。她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认真地观察玖朗的状况。 「你的身体好像真的已经没事了呢。」 「是的,我也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的照顾。」 「还有,你现在穿的那身衣服果然挺适合你的呢。虽然和我预定要买的款式不太一样,不过有先买下来确实是正确的吧?」 华月直到玖朗清醒为止,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但因为玖朗清醒后要换衣服的关系,才会请她暂时离开房里。顺带一提,华月还主动提议「不然我来帮你换吧?」,而玖朗当然只是感谢地表示心领了。 尽管被华月百般捉弄,但玖朗还是换上了华月整天反覆劝自己购买的衣服。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烂不堪,也不能就那样继续穿着吧? 「和预定要买的不一样……说的也是,总之还是谢谢你了。不过我的伤势已经不要紧了,所以……」 玖朗向对方道过谢后,便像是有意催促似地结束话题。接着,他偷偷地将视线移向华月拿在手上的洋红色手机。 「了解——现在〈秩序的后继者〉已经观测到波及彼御市整体的空间异常了。虽然现在对都市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但以现阶段来看,『规模』已经过度异常了。虽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状况』……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的。」 「也就是说……果然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对吧?」 「没错,的确有『某种状况』正在发生,这也是能够确定的。而现在组织的成员正在搜索这起异常现象发生的核心地点。」 华月其实和钢音等人一样,都是「另一端」的居民。虽然她本身似乎并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一其实却是隶属维持「另一端」的稳定、名为〈秩序的后继者〉组织的一员。 「难道就是那些家伙……把钢音同学……!」 「……说真的,目前还没办法确定,不过,那些异于常人的家伙想必和这起异常状况脱不了关系。既然如此,我想对方应该就在这个现象的核心处。还有,被带走的钢音应该也在那里……只是,我还是不懂对方为什么要抓走钢音就是了。」 「……可恶!」 玖朗咬牙切齿地听着华月的话,双拳也不自禁地紧握。过强的力道令掌心传来阵阵疼痛,但他仍未松开紧握的拳头。 华月像是要安抚激动的玖朗似地,继续接着往下说: 「现在〈秩序的后继者〉已经动员整个组织在调查这场异常现象。只要能掌握原因,面对如此规模的事态,组织当然希望能全力处理。所以——玖朗小弟……」 「?」 不知何时开始,华月的声调和眼神产生了变化。 「……华月小姐?」 接着,她用告诫般的口吻,说出了出乎玖朗意料之外——不带丝毫情感的冷酷话语。 「你就留在这里吧。」 ◆ ——松开的手掌。 雨滴无情地滴落在略无和爱丽丝之间,那冰冷的雨滴,宛如象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即将告终。 ——但是…… 「略无!」 ——爱丽丝再次伸出一度松开的手,抓住了略无的手臂。 这次爱丽丝不再只是触碰他的手,而是使出全力,将试图离开的略无身体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然而,两人的视线并未交会。 即使处于面对面的状态,略无依旧刻意将眼神移开,并且支吾其词地呢喃着: 「爱丽丝,我——」 可是,他的话却只说到了一半。 ——话声被一记宛如要划破雨声般的清脆声响给打断。 爱丽丝伸出手,使尽全力地打了略无一巴掌。 「……?」 那一瞬间,略无还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表情茫然地呆伫片刻后,才认知到自己挨了爱丽丝一巴掌,回过神似地望向爱丽丝。 从刚才就未曾正视过爱丽丝的略无,这才终于发现,美丽的她双瞳竟已溢满了随时都要溃堤的泪水,脸上则是强忍着悲伤般的表情。 略无忽然发现,「自己」是第一次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爱丽丝……」 「你说不想让我看到狼狈的样子?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好吗,略无!」 爱丽丝一把揪住略无的双肩,将彷佛再也无法压抑的情绪倾倒而出。 「——我认识在第一次挥剑后全身颤抖不已的你;我认识不知 道该如何回应周遭对勇者有过大的期待,而感到十分不安的你;我也认识自己所救的人表达纯粹的感谢之意时,不知所措的你。当然,也包括拯救世界后,总是一脸无趣的你;还有总是带着喜悦谈着与玖朗先生他们相遇一事的你……我都知道……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爱丽丝强抑住颤抖的声音,表现出坚毅刚强的一面。 「我是圣剑的侍从。但是……就算只是这样,我也希望陪伴在你的身边,所以才会一直待在这里!即使你已经完成了拯救世界的任务……略无,你也依然是我故乡的……不……」 然而,铿锵有力的话语未能一鼓作气地说到最后。 「你——是我心中的勇者。」 爱丽丝最后的话语,听起来彷佛在倾诉心声一般。 接着,爱丽丝像是怕言语无法传达心中的想法似地,将身体靠在略无身上。 「如果你真的要就此离开,我也会选择和你同行。如果你不打算再继续握剑,想过着平凡的生活一那么我也会顺从你的意思活下去。可是,如果你不希望我跟着你……如果你不需要我的话……」 爱丽丝闭上那对碧眼,并且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一叹了一口气。接着,她缓缓地张开双眼,再次专注地望向略无。 下一刻,她用极其平稳柔和的语气,开口说话: 「略无。」 那声音听起来与其说是下定了决心,不如说是表达出一种澄澈无瑕的纯粹意念。 「请你用圣剑斩了我。」 ——爱丽丝立下了誓约。 如果自己遭到了略无的否定,这么做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那并非是剑之侍从和勇者之间的契约,而是爱丽丝?维维菲尔本人,对草那岐略无许下的誓言。 「……爱丽丝。」 略无轻唤了她的名字。 接着,两人陷入了唯有雨声淅沥作响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略无才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他张开手掌,圈住竖立于自己身旁的圣剑剑柄,接着使劲地将其握住。 略无握紧住圣剑。 然而,右手的动作在此时停了下来。 「……我……」 下一刻,只见略无双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不发一语。接着,宛如话语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似地,他伸出了左臂。 略无伸出左手手掌,将爱丽丝的头抱进了怀中。由于她原本就已倚靠在略无的身上,使得两人的脸此刻因此靠得更近。 「略、略无?」 爱丽丝瞬间听不到声音,慌张地说道。尽管略无并不想让爱丽丝看穿自己的意图,但他很快地用行动说明自己的意思。 他将脸凑向近在咫尺的爱丽丝的脸,并且让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美丽的樱唇。 「…………嗯。」 接吻的瞬间,爱丽丝发出了甜美的喘息。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接着双唇和接触时一样缓缓地分开,两人之间只剩下听得见彼此喘息声的沉默。 好不容易,这股沉默才被爱丽丝恍惚般的声音,以及略无试图转移焦点的尴尬模样给打破。 「略、略无……你、那个……我……」 「……其实我原本打算,等到我长得和你差不多高之后再吻你的……啊!」 略无像是要抛开害臊的情绪似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抓了抓淋湿的头发藉此转换心情后,才再次望向爱丽丝的脸。 被略无笔直的视线紧盯着,让爱丽丝原本早已通红的脸颊也变得更加透红,但她仍然力图振作地调整表情,然后和略无四目相对。 「……略无。」 「爱丽丝,你也真是的……」 (插图) 略无缓缓地张口说话。 「再怎么说,我也还只是个小孩啊……」 略无脸上挂起自负的笑容,然后对她的誓约作出了回应。 「被你这么一说……就算我不愿意,也只能继续耍帅下去了啊。」 虽然积云仍未散去——但雨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 「要我留在这里——华月小姐,这到底是为什么?」 玖朗激动地反问着眼前的华月。 原本努力地试图保持平稳的心情,此刻也因她的发言而顿失冷静。 在无法原谅因为自己的无力导致钢音被带走的难熬时刻,勉为其难地维持住均衡的情绪也忍不住爆发开来。 「玖、玖朗……」 从旁抓住玖朗身体的蜜丝丽,此时也不禁为他的怒气所震慑。 「呜……!」 心中被懊恼所占据的玖朗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好不容易让心情稳定下来后,立刻再次望向华月,而华月则是无动于衷地继续往下说: 「你还不懂吗?事态的严重性……钢音所背负的事物有多沉重,以及她所引来的对象究竟有多么危险?」 华月一边回应着玖朗的怒气,眼神莫名地透出一缕淡淡的忧愁。 「钢音遇见你之后确实改变了。从前的她,对于拯救世界这项『义务』之外的事物毫无兴趣……不,再怎么说,那是她自出生以来便背负的责任,事实上或许和她本人的意愿有所违背也说不定……就像人往往不会意识到自己正活着一样。但是,这样的她确实改变了。虽然由我来说有点奇怪,但是,我认为她的改变是件好事。因为她变得会像今天这样和大家一起出门,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情绪…………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是第一次和钢音一起出门买东西呢。」 华月用回味般的语气说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可是,即使那孩子有所改变……她所背负的事物仍不会改变——那可是相当沉重的包袱喔。」 「钢音同学……所背负的事物?」 华月环抱在胸前的双手略为施力,并且闭上了双眼。 「如果你能对她展露笑容的话,钢音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只要你能陪伴在她身旁……我觉得那孩子就能得到幸福……可是,光凭这样是无法长久待在她身边的。」 华月再度张开眼睛,像是要看穿玖朗似地注视着他。 「你有办法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吗?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办到吗?」 华月的话已经跳脱了提问的范畴,听起来像是再次确认着不可能的事一样。 「…………我、我只是……!」 「不要说一些『我有办法成为她心灵的支柱』之类天真的话。光只有想法,或是嘴巴上说愿意犠牲生命,都是毫无意义的。想要陪伴在那孩子的身边……就必须作好和她一样接受残酷且沉重的命运的觉悟……而且也必须具备『强大』的特质。」 接着,华月像是要教导玖朗所谓的「强大」为何一样,继续作出了说明: 「你现在之所以活着的原因……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 华月的话让玖朗的身体为之一震。 当时,那个名为伊甸的存在所释放出的一击,是钢音舍身挡在面前,自己才得以幸免于难。 之后的钢音即使已经身负重伤,抵抗的意志也丝毫未减,最后却因为伊甸在她耳边的几句细语而放弃了抵抗。 玖朗并未听见伊甸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是,他十分清楚。 钢音并非对力量的差距感到绝望而丧失战意一更不是恐惧受伤而放弃了战斗。 ——当时的她之所以会弃械投降,是因为…… 「……因为我在她的身后……都是因为我倒在地上站不 起来的关系……!」 ——钢音是为了保住玖朗的命,才会听从伊甸的指示。 玖朗比任何人都明白。 这种事根本一目了然。 自己不曾刻意地忽视,也未曾对此装聋作哑。 但是,即使如此,当心中再次认知到这样的事实时,他仍是会因无止尽的自责而痛苦难 没错——原本试图拯救钢音离开险境,却反而被钢音所救。 「我……又再度被钢音同学救了一次。」 玖朗向上挥出的拳头,此刻拚了命地紧握住。 「玖朗小弟……」 华月柳眉低垂,用温柔的语气娓娓地道出想法: 「……你看起来心里似乎很矛盾的样子。不过,对钢音而言,你确实是她很重要的人,即使不勉强自己陪伴在她身边也没关系。你只要能够成为那孩子的心灵慰藉就足够了。如果你不顾安危置自己于险境,结果因此失去生命的话,那孩子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而且,这件事和你本来就没有关系,因为这是她的命运……所以,这里就由我们——」 「——华月小姐。」玖朗打断了华月安抚般的话语。 她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听起来十分温柔体贴。但是,这些话语听在玖朗的耳里,却远比先前的话语更加难以忍受。 而此刻,再也无法忍受的玖朗,简短地回应了一句: 「我不能接受。」 尽管是单纯的一句话,却等同于拒绝了华月所有的要求、说服和希望。 「钢音同学的命运就等于是我的命运。只要是和钢音同学有关的事,就不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丝毫不加保留的否定,令华月不禁感到吃惊不已。 「就如同华月小姐所说的,如果要陪伴在她的身旁,就需要力量……也就是『强大』。而且必须强大到足以承担她所背负的命运才行。」 玖朗肯定着刚才华月所说过的话,缓缓地将紧握的拳头放开。接着,他注视起空无一物的手掌,语气坚定地道出决心: 「再次被她所拯救的我,或许仍有许多不足。我的力量,或许不足以让自己陪伴在她身边……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我放弃的理由。我绝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她的。」 玖朗的话语中没有一丝逞强和半点天真,只是纯粹地倾吐出那近似于渴望和觉悟的心情。 「……那是你对身为救命恩人的她所立下的誓言——还是对她的补偿呢?」 华月用试探般的口吻问道。 「是我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玖朗毫不闪避地回应。 华月和玖朗彼此注视,一旁的蜜丝丽则是不发一语,房内逐渐地被沉默所笼罩。 而打破僵局的,是华月松口气般的一声叹息。 「唉,我或许只是想要听听玖朗小弟闺述他的『意志』而已。」 那美丽的脸庞卸下了防备,轻描淡写地说着。 「……华月小姐?」 玖朗有一瞬间对于华月的反应感到有些困惑,但最后也受到了她的影响,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微笑。 「我原本想,如果你说出一些畏首畏尾的话,就要痛骂你一顿的……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果决,说出像是告白一样的宣言……」 华月听完玖朗的话,反倒害臊似地刻意撇开了视线。 「……华月小姐心机也很重呢。」 「毕竟我是大人了嘛,总得多想一些才行。」 结束令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话后,华月便像是要切换心情似地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重启话题。 「总之,我们目前并不清楚钢音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所以也没办法采取行动。如果能够查出这场异变的中心点究竟在何处,倒是还有办法可想……但范围实在太广了,所以连〈秩序的后继者〉都很难掌握住全部的状况……」 「——……说、说的也是。」 「如今只能使用特定术式,确认空间异常范围内的『力量』流向,然后再进行逆向计算了……对不起。」 「请别这么说……这一切并不是华月小姐的错啊。」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众人的内心即将遭到沉默占据的瞬间——一阵敲门声阻止了即将发生的负面变化。 「——没有必要等待那种组织的报告。」 和外表年龄不符,语气桀骜不逊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那些家伙就聚集在你再清楚不过的地方——矢上玖朗。」 房门随之开启——玖朗也迅速地用视线捕捉到门外的人,并且呼唤其名。 「——略无。」 玖朗并不打算询问眼前货真价实的英雄「伤势已经没事了吗?」,因为光是看见圣剑侍从正紧跟在他身后半步处,就足以确定这是多余的问题。 「你说对方在我很清楚的地方,那是什么意思?」 「没错——就是我和你曾经战斗过的那个地方。」 少年毫无保留地据实以告。 玖朗脑中所浮现的,是过去接受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命运,并且和略无剑刃交锋之地。 「你是指那个废墟吗?」 「那些家伙利用了我所设置的仪式场地,才能够现身在这个世界。所以那里正是这场异变的起点——同时也是中心。」 「所以……你指的是打开连结异世界之门的仪式吗?」 「对。我的计划正如你们所知,最后是以失败收场一但是,那个异形……杰诺吉欧却成功地让世界之壁有决定性的破坏。他用了我留下的仪式残留物,并且试图使用〈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所拥有的救世之力……〈奉龙的祭祀人偶〉的事件,应该也是为了让钢音得以发挥纯洁血统继承者才能引发的奇迹而而刻意制造的吧——只是,他们的目的和我不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存在『降临』的样子。」 略无缓步走进房里,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告诉玖朗。 「略无小弟,那个男人……不,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对方可没那么亲切,把身分背景都告诉我。」 略无用鼻子哼了一声,语带无奈地回应道。 「不过,他倒是自己报上了名号呢。」 略无并没有嘲讽完了就停嘴,而是继续说明: 「为了建构乐圔,并且粉碎陈旧的世界——因而显现的与万物敌对之存在。」 略无用戏剧化的口气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名为伊甸——号称〈世界逆行者〉。」 第四章 只要能够拯救你 钢音观望着周围的状况,表情也随之变得扭曲。 目前自己所处的地点,正是渴求着不死之身的集团〈畏惧死亡的不死者〉过去的据点,同时也是自己曾被略无囚禁过的场所。 可是,眼前的场景完全看不出当时荒芜的废墟样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异样的光景。原本堆满瓦砾的大地,此刻却变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平整模样。这一带似乎正是空间龟裂后所切割的一部分,看起来就像被一块漆黑的厚重窗帘所覆盖住一般。 眼前所见的景物,全都跳脱了这个世界的常识,充斥着异世界的气氛。 钢音环视满是异状的现况后,才垂头丧气似地让视线落回到自己身上。 为了保护玖朗所受的伤,以及染上了鲜血的衣服——此刻都不再复见。因为两者都早已不存在。 「…………呜!」 钢音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礼服,并发出懊恼般的叹气声。 「咯咯咯咯咯,这套新衣服很适合你嘛。」 宛如从空间中浮现而出的杰诺吉欧在一旁打量着钢音。 「对了,你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如何了?」 「…………为什么要让我穿成这个样子!」 当钢音在这个空间中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已换成了这套纯白的衣装,而且连战斗中所受的创伤也全数恢复了。 「你是最珍贵的新娘,这一切都是我主所赐予你的。当然,这都是为了我所深爱的你。」 杰诺吉欧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述说着,但也令钢音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杰诺吉欧和伊甸而言,为钢音「治愈伤势」或「给予华丽的衣着装扮」,都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而已。 他们不害怕治好伤势并恢复到万全状态的钢音,更不担心钢音会对他们造成丝毫的威胁。——因为这一切对他们而言根本无足挂齿。 而且,这也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伤势痊愈后的钢音,对这一切依旧无能为力。 因为此刻的钢音,就连想凭藉自己的意志站起身都办不到。 「……请务必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喔。」 杰诺吉欧戴着白色面具一边凑近钢音身旁,一边用呢喃般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了。」 「——你!」 被无力所刺伤的心灵再度遭到屈辱践踏,使钢音的情感被逼至濒临爆发边缘。但钢音依旧咬牙咽下汹涌而上的愤怒,在间隔半拍后才开口回应: 「…………你们要继续进行当时那件事?」 「这个嘛……你所谓的当时指的是……?」 由于身体受到不可视的束缚,使得钢音连挣扎都无法办到。可是,至少不能让自己连心灵都遭到对方的囚禁。 为了保住自己的心不受操控,钢音决定主动地发问。 「就是当时略无所做的,试图开启连接异世界的门……难道你们打算继续那个荒唐无稽的仪式吗?」 钢音并非对着杰诺吉欧提问,而是刻意针对站在远处宛如月亮般的男人伊甸问道。然而对方对于钢音的质问毫无反应,持续眺望着漆黑的天空。没过多久,反而是杰诺吉欧兴奋地再次开口说话。 「嘻嘻嘻——打开连接异世界的门并不是我们的目的。不过,只要看见如此大规模的空间龟裂,『这东西』本身会被当成我们的目的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杰诺吉欧像是个魔术师似地摇晃起身体。 「一整面空间的龟裂,以及在这里所发生的异常,全都只是为达目的所伴随的余兴节目而已。」 「这些现象只是余兴节目……?那——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呜!」 一时之间忘记受到束缚,试图移动身体的钢音立刻遭到剧痛袭击。 杰诺吉欧像是有所顾忌似地双手环抱胸前,摆出一副慎重其事的姿势。 一会儿后,他才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出了一句: 「——让异世界再生。」 钢音花了片刻才理解对方话语中的含意。 「……你、你在说什么?」 这句提问彻底地反映了她的心境。 钢音听懂了对方所说的话语,但却无法理解其所代表的意义。 「你想笑我们所做的事荒唐无稽吗?但是,这件事对你而言——可是攸关身为纯洁血统者的起源喔?」 「……你说什么?」 「——让我按照顺序来说明吧。原型魔导人之中最后一位拥有纯洁血统的人九季冢钢音……你知道世界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让你这种纯洁血统者背负『救世命运』的吗?你想想看,原本身为异邦人的『原沏魔导人』,为何会背负拯救这个世界的命运?为什么非得为了这个世界而战才行?当然,因为受到〈幻想的根源〉的引诱,使得你们必须清除掉落在身上的火苗……但是,纯洁血统者所背负的『救世命运』并不只是如此而已。」 「那是……我们与生倶来的命运。」 「命运?宿命?业障?使命?不…………其实那只是契约的代价而已。」 「代价……?」 「那是你们过去曾经和『世界』缔结的契约——让绝对的奇迹获得承认的代价,就是必须背负『救世』的使命。」 「原型魔导人和世界缔结了契约?所以纯洁血统的后裔才会获得行使奇迹的权利吗……?」 杰诺吉欧的话语逐渐地渗入钢音的脑中。 「所有〈幻想的根源〉都是从其他世界掉落下来的异物,原本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不,应该说它们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而理应遭到世界否定的奇迹之中,唯一得到肯定的……就是你。」 杰诺吉欧将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向着钢音倾斜。 钢音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背负着必须持续拯救世界的命运,只能不断地战斗下去。 ——这是从一开始就已然确定,不可能与之相抗的绝对命运。 但是,眼前的异形却毫无犹豫,若无其事似地撕毁了那不可侵犯的,名为命运的衣装。 「……为什么?」 「问得好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任何的悲剧或喜剧都不加以干涉,不带丝毫感情,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世界曾经给过你的祖先那么那么诱人的东西吗…………事实上完全相反。虽然你的祖先得到了报酬,却也付出了相对的代价一一必须认可其力量,并且助其一臂之力。没错,那代价——甚至大到造成了这个世界的危机……!」 「一一一!」 至今极救过世界免于危机好几次的钢音,立刻就理解了对方话中的含意。 ——杰诺吉欧刚才话中所代表的意义。 「异世界……再生……?」 钢音就宛如战战兢兢地拼着拼图破片似的,断续地挤出只字片语。 她虽然复述着同样的话语,理性却完全无法接受这一切。然而心底的深处——也就是自身存在的核心,已经确信了所听闻的事实。 原本不可能拼入图面的拼图,此时却「喀」地嵌进了图面之中。 「可是,那种事……那种事究竟是谁一一一」 「当然也是原型魔导人干的罗。」 杰诺吉欧重整态势,用沉稳的语气缓缓说道: 「起初……那的确是令人敬畏的存在。而为数众多的〈幻想的根源〉也确实存在着,如同在悠久的时空之中,许多名为神话、传说、传承的东西都会成为幻想一样,原型魔导人也无法永远保住那份纯正的血统>听起来 应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对吧?毕竟再怎么说……这里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所拥有的……并不是外来者该久待的地方。化为虚幻,最终消失无踪……有人将这1切视为命运并接纳,也有人自始至终都无法接受。不过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吧?毕竟很少有人愿意莫名其妙地死去…………也因此,无法接受的人,便决定要抵抗逐渐衰败的命运。」 杰诺吉欧不带一丝犹疑地侃侃而谈,宛如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他们献上了身为原型魔导人所拥有的『奇迹之力』,创造出终极的【奇迹结晶】。接着,他们利用〈幻想的根源〉吸引更强力奇迹的性质,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幻想的根源〉一个不漏地全数收集了起来。当然,他们的目的并非是要建立一座幻想的堡垒,而是打算把【奇迹结晶】作为磐石并加以整合,藉以重现异世界的一切。如此一来,他们就能够维持原本的存在,进而创造出『乐园』——这就是所谓的『异世界再生』。」 「——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蠢事!竟然想要在世界之中创造另一个世界!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彼此互异的法则将会相互排斥……所有的一切都会失控崩坏的!」 有着和世界相异之法则的〈幻想的根源〉,和有着两个互异法则的「世界」,这两种存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如同游戏中绝对的规则复数存在时,该游戏就无法进行一样。作为原理、原则、根本的法则如果存在了好几种,那么该世界将无法正常运作。 一旦这样的世界真的出现,原理将不再是原理,法则也将无法成立,世界将丧失作为世界应有的型态——也就是「世界」将会因此毁灭。 钢音无法对自己如此愚蠢的想像一笑置之,表情也始终一脸愕然。自己所拥有的关于异法的知识和经验,正不断地在脑海中投射着鲜明而真实的画面。 杰诺吉欧兴味盎然地望着钢音这副模样。 钢音虽然觉得茫然,却也留意到杰诺吉欧视线中所流露的意味!异形并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正在等候自己的回应。 「一一一!」 瞬间,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所道出的话语,竟开始在自己的意识当中拼凑成形。 过去原型魔导人为了对抗毁灭的命运,而创造了【奇迹结晶】,并且进行了异世界再生。但是,进行异世界再生,其实就等同于毁灭世界本身——是个将危及全世界的危机。 而钢音所背负的「救世命运」,正是过去一度濒临危机的世界得以继续存在的代价,亦即她的「使命」。 ——曾发生过的一切似乎都得以连结起来了。 「『救世命运』之所以会出现……难道是为了阻止异世界再生造成世界的危机吗……?」 「正是——后来打倒了渴望藉由世界再生来重返故乡的原型魔导人的一正是同族的原型魔道人。他们拥有行使完全奇迹的权利,并且能够长生不死,是血统纯正的原型魔导人——也就是『纯洁血统者』。」 杰诺吉欧再次注视起钢音的脸。 「而他们的末裔就是你——〈救世执行者〉九季冢钢音。此外——」 杰诺吉欧接着用夸大的动作转过身,望向自己的主人。 「由许多魔导人的奇迹所共同创造出的【奇迹结晶】,正是伊甸。」 钢音宛如被杰诺吉欧所引导似地,同样将视线望向伊甸。 为了成为异世界再生的磐石,拟化而出的究极奇迹——伊甸。 为了阻止异世界再生而被赋予使命,同时也是救世命运的继承者——钢音。 钢音反覆思索,努力地加以理解。为了让涵盖范围过于庞大的思绪不至于短路,于是她试图简化思考,并且将焦点集中于眼前的事物之上。 ——对方此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对方要绑架自己? 「我已经明白你们的目的是『异世界再生』了……虽然我无论再怎么想,脑中都只浮现『世界本身的毁灭』这样的结局而已。但是,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难道是打算对只剩一人的纯洁血统者进行复仇吗?如果真是如此,你们的做法也太过廉价——」 「——我要你和主人一同成为世界再生的磐石。」 钢音的挑衅顿时被杰诺吉欧的发言所打断。 「正如你所言,在世界之中创造出另一个世界的话,法则本身就会开始『相互残杀』,整个世界也会因此崩坏毁灭。既然如此——干脆将这个世界变成异世界就行了。只要让异世界占领并取代原有世界的一切,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吗?」 杰诺吉欧的分析已然超越了钢音的理解。他如此沾沾自喜地述说的根据一正是来自只要杀光所有人,就不会再有人和自己敌对般令人啼笑皆非的歪理。 「为了达成目的……我们需要能够作为『媒介』的存在。关于这个嘛……对了,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既是异世界,但同时又能被这个世界所肯定——……如此的奇迹吧。」 杰诺吉欧将戴着面具的脸凑近钢音的耳边,低声地呢喃道: 「只要将你这个【永远的纯正】和身为【奇迹结晶】的主人相互结合,这个世界就会焕然一新。」 杰诺吉欧像是再也无法压抑住激昂的情绪般,发出兴奋莫名的喊叫声。 「在悠久的时空之中,神话、传说、传承……被贬为各式各样幻想的奇迹,如今将要回归到现实之中了!」 世界即将遭到异世界的侵蚀。 ——在那样的世界中,可以想见存在于此刻的一切事物,都无法再继续存在。 「到底是为什么……那样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你不惜摧毁这个世界也要得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无法理解的恐惧从钢音的内心倾泄而出,化为失控的斥责声。 然而—— 「什么都没有。」 ——对方的回答并非是自己所冀望的答案。 「我的存在本身正是为了这一切。就只是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伊甸缓缓地朝钢音走了过来。 「我是为了这一切而被创造出来,同时也是为此才会持续存在。」 伊甸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怎么会……」 听见对方毫无目的的说词,钢音也不禁哑口无言。 眼前的存在不具有任何的愤怒、绝望、仇恨或快乐之情……他不是为了这些,更没有任何意图或理由,只是单纯地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但是,如果说这只是梦想,却又太过不切实际。 因为这场恶梦即将开始侵蚀既有的现实。 眼前的存在将会主导这一切——正如他亲口所言,他正是为此而存在。 「来吧。」 钢音的脸颊滑下了一道水痕。 纯粹的恐惧已填满了内心。 连自己也分不清楚,脸上的水痕究竟是汗还是泪。 「让我们携手完成世界的破坏和再生吧……我的伴侣。」 伊甸的声音充满了残酷——却又显得无比平静。 「……哎啊。」 不晓得过了多久,杰诺吉欧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观察起四周的动静。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接着,他像是理解了什么似地,用夸大的动作点了个头。 「看来……似乎有可疑人士想要接近这里呢。」 杰诺吉欧注视着钢音,然后意有所指地缓缓低声说道。 「——!?」 钢音从眼前的异形戏谵般的反应,联想到了「可疑人士」的身 分。在瞬间的动摇后,她的表情立刻因懊恼而扭曲。 杰诺吉欧像是要挑拨钢音的情绪似地,逐步朝着她接近。 「身为『钥匙』的你,原本应该也是独一无二的『障碍』。因为过去将【奇迹结晶】放逐到世界夹缝中的纯洁血统者,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可是,你为了救一个平凡的人类一亲手毁掉了那样的可能。放弃了足以拯救所有世界危机的分身的力量,最后的下场就是变成现在如此无力的你。所以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畏惧的事了。」 「我——呜!」 钢音话才说到一半,杰诺吉欧便伸出漆黑的右掌,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头,直接将她举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钢音原本低垂着刻意回避的视线,此刻被迫和杰诺吉欧的面具彼此互视。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畏惧的事物了……那么就让我好好地享受一番吧。」 杰诺吉欧专注地凝视着钢音的眼瞳。 瞬间,钢音的眼瞳被迫和杰诺吉欧无瞳的双眼互望。 不见瞳孔的视线,宛如要把钢音的双眼掏空似地——直朝着她的眼窝灌注而入。 「啊、啊、啊啊、啊……」 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顿时从眼瞳窜向全身。 即使想要闭上眼睛,眼皮却丝毫不听使唤。 如同存在本身遭到侵犯般的错觉,缓缓地侵蚀身体。 「你之前也曾经这么说过吧?拯救了那个平凡〈不死之身〉的人类,却丝毫不觉得后悔。真是令人佩服的美好情操呢。啊一只是你的想法愈是纯粹…………感觉事情就会变得愈有趣呢。把你的存在、意识、心灵、想法……全都拿来娱乐我吧。」 ——钢音因发自内心的恐惧而颤抖起来。 那并非是担忧自己将会遭到何种处置所产生的恐惧。 而是侵入身体之中的「某物」正在进行的动作,使得自己的灵魂感到恐惧。 「………………——玖朗.」 某种感觉渐次淹没了自己的意识。 灵魂遭到了入侵。 在渐趋淡薄的意识之中,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的呢喃声依稀传入了耳中。 「至少用你自己的双手,将好不容易救回的那条命——」 ◆ 「嗯,看来车子只能开到这里了。」 在远离郊外的一处森林小径里,车子只稍微前进了一小段路后,华月便一边嘟哝着,一边走下了车子。 她将手放在爱车的引擎盖上,眼神不忘观察森林深处,接着叹了口气。 这条沓无人烟的道路,原本就没有人会进行修护保养,因此放眼望去几乎满是凹凸及伤痕。不过,无法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进却是另有理由。 只要一眼就能清楚看出问题所在。 在黒云的覆盖下,视线多少受到了遮蔽。但放眼看去,以前曾是一览无遗的地形,如今却产生了极大的歪斜。地基本身如弓般隆起,平面上出现了高低不一的起伏一使得眼前的道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虽然看似勉强还能以步行前进,可是正如同华月嘴上抱怨的一样,想要开车应该是办不到了。 「我们之前去的时候并没有碰上这种状况……看来空间的歪斜愈来愈严重,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地形了呢。」 爱丽丝边呢喃着边下了车,同样坐在后座的略无和蜜丝丽也跟着走出了车外。 两人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 「…………真受不了,开车技术实在有够差劲的。」 「会吗?我倒是觉得镜火的驾驶技术很不错呢。爱丽丝,你觉得呢?」 「咦,我、我吗?因为我从来没有坐过这种东西,所以……虽然吓了一跳…………不过……也觉得有点好玩。」 「你看吧,少在那边抱怨了,ragnarek!」 「……………………烂透了。」 每个人纷纷对华月「华丽」的驾驶技术表达各自的感想。顺带一提,玖朗个人则是比较支持略无的意见……可是在华月面前还是少开口为妙。 玖朗环视众人,像是调整心情似地吐了口气后,便朝正在眺望远方的华月搭话。 「呃,华月小姐——……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你是在为刚才的事报复吗?」 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华月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地从玖朗的视线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刻意地反问对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有些逾越本分……可是,从这里开始的路应该相当『危险』。事实上,我甚至无法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蜜丝丽……」 被玖朗的视线注视的银发少女难掩讶异地回望。 「你没关系吗?我想那个异形……杰诺吉欧应该就在前方。如果蜜丝丽你——」 「我不要紧的。」 面对玖朗关心的眼神,蜜丝丽毫不犹豫地用满脸笑容回应。 「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我虽然是〈奉龙的祭祀人偶〉,但并不只是那样而已。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该如何继续存在下去——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告诉我应该这么做的……不就是玖朗你吗?」 「话是没错,可是……」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 少女的碧眼中充满了确切的决心。 「无论发生任何事,我认为都必须自己去面对,并且加以解决才行。」 听见少女坚决的意志,玖朗只能一脸歉意地苦笑以对。 (看来不需要我担心……她已经能够勇敢地靠自己的双脚站稳脚步了呢。) 玖朗不发一语地点了个头,再将视线移回华月身上,而她也接在蜜丝丽后作出了答覆。 「我能了解玖朗小弟你的担心。本来这种粗鲁的工作就不是我的专长,即使勉强跟去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嗯,我明白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华月语带深意似地说出了玖朗所冀望的答案。 正当玖朗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问清楚时—— 「——玖朗,你先走吧。」在华月说完后,略无便紧接着开口。 瞬间,玖朗感到一阵如同令全身麻痹般的不协调感。 「!」 玖朗立刻将视线移向通往深处的小径。 「哎啊,想不到大家都齐聚一堂了呢……」 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戴着白色面具、身披黑色外套的异形——杰诺吉欧。 「欢迎各位来到这里……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来办一场盛大的飨宴吧。接下来里层将转为表面,幻想也将化为现实……世界将会变得截然不同……请好好期待吧。」 杰诺吉欧用嘲弄般的语气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像是在赞扬这一切似地高举起双手。此时,他身后的空间立刻随之闪过数道黑色的龟裂。 好几道如同龟裂般的痕迹,转眼间就扩及到了周遭的巨大树木。接着,从龟裂之处陆续地爬出了数头巨大的异形。 远超出生物规格的巨大异形,宛如要在杰诺吉欧的身后排成高耸的屏障般地接连现身。 「呜一一!」 玖朗受到对方释放出的异常压力袭击,立刻摆出战斗架势,然而略无像是要制止玖朗似地站到了前方。 「我不是说了吗?你先走吧。」 「略无?」 「——爱丽丝。」 略无无视于玖朗讶异的呼喊,只是叫唤着自己的侍从。爱丽丝也顺从地走了过来,并且将环抱在胸前 的圣剑交给了略无。 略无伸手握住了〈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将剑从剑鞘中拔出,然后朝着虚空挥了一下。 「玖朗!」 蜜丝丽从身后轻拍了拍玖朗的身体。玖朗顺势将视线往下移,只见身旁的少女正对自己展露灿烂的笑容。 「蜜、蜜丝丽?」 蜜丝丽一头长长的银发不断地飘动,和略无一样主动地站到了玖朗的前方。 「〈无间召唤〉——」 虚空之中跟着冒出一把散发灾厄气息的长刃,和身材纤瘦的少女毫不相符。 蜜丝丽用小小的手掌握住了长刃,将刀刃前端指向对方,直接放出了发出光芒的一击。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轰!一声巨响顿时响彻周围,紫光也随之划过空间。 从〈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所射出的压倒性光柱,将大地削平,直接击灭了杰诺吉欧和站在他身后的其中一只巨大异形。 「——这真是不得了,小姐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呢。这样的开幕仪式不会太过豪华了一点吗?」 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杰诺吉欧,像是毫无影响地说着话。蜜丝丽循着声音望去,赫然发现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正毫发无伤地站在稍远的位置。 「杰诺吉——」 「矢上玖朗!」 略无大喝一声,再度制止了试图冲向杰诺吉欧的玖朗。接着,略无用视线示意着蜜丝丽以〈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所造成的大地伤痕。 刚才被破坏的一击所削平的地面,此时就宛如新辟的道路般笔直地向前延伸而去。 「……略无、蜜丝丽……」 玖朗察觉到略无的意图,产生了瞬间的犹豫。而少年勇者则是刻意叹了口气,向玖朗提问。 (插图) 「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略无的质问直接剌入了玖朗的内心,同时,另一个人突然伸手拍了拍玖朗的背。 「我会照着你的要求在这里等着的。所以快去快回吧,而且要两个人一起回来!」 华月投以鼓励的话语,玖朗也没有再回头,直接抬起了视线。 「谢谢你们。」 此刻,他再一次地审视并确立内心的想法,决定要依循众人的期望来采取行动。 ——玖朗沿着众人为自己所开启的道路,向前狂奔而去。 目标是森林深处——位于前方的废墟,那也是钢音所在的地方。 ◆ 「——让他走没关系吗?」 看着杰诺吉欧毫无反应地让玖朗前往主人所在的位置,略无不禁提出质疑。然而杰诺吉欧 依旧悠然地目送着玖朗离开,用若无其事的口气答道: 「反正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的……既然能够增加一点乐趣,就让他去吧。〈不死之身〉的他……我想等他到了那个地方,事情一定会更有意思的。」 「不会改变是吗——你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或许会让一切失控也说不定呢。因为他……就是那样的男人。」 略无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并且再次握紧圣剑。 「哈哈哈哈!如果真是那样,就会变得更有趣了!既然机会难得,我们这边也来……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吧……!」 杰诺吉欧发出异样的笑声,身体也随之开始发出脉动。 他的骨头彼此摩擦,肌肉发出如同扭转断裂般的声音——听起来就宛如破除了束缚般,是种既浑厚又低沉的声音。 原本站在身后待命的异形怪物,此刻也纷纷像是呼应他的变化似地发出咆哮。 「华月和爱丽丝,你们退到后面去吧——不过你应该会参战吧,〈奉龙的祭祀人偶〉?」 「我叫做蜜、丝、丽!我的名字是蜜丝丽.艾芙琼恩!「ragnarek!」 蜜丝丽对略无的称呼方式不甚满意,即使处在如此紧绷的状况,依旧气呼呼地要求略无改口。略无则是摆出一副厌烦的表情,但也只能无奈地照着她的要求重讲一次。 「…………好啦——蜜丝丽.艾芙琼恩!我们就来狩猎异形,杀光眼前的不死者吧!既然机会难得,杰诺吉欧——我就按照你的希望,来一场盛大的飨宴吧!」 略无举起大剑,蜜丝丽也跟着轻巧地挥舞起那把散发灾厄气息的剑刃,藉以表示战意。 杰诺吉欧同时和拯救异世界的勇者以及寄宿着【龙】的〈奉龙的祭祀人偶〉对峙,却仍像是丝毫不觉危机,反而用嘲弄般的口吻淡然回应。 「过气的勇者加上玩具少女…………凭你们两个真的有办法杀得了我吗?」 ◆ 玖朗奔跑穿过扭曲崩裂的小径,笔直地朝着废墟而去。 愈是往森林深处前进,就能感受到气氛变得愈加诡异。 连月光都无法透入的黑暗之中,玖朗只能依靠着从黑云之间零散落下的闪光前进。 不知不觉间,宛如闯进入另一个世界般的感觉,开始慢慢地袭向全身。 (钢音同学——) 然而,这并不足以构成玖朗停下脚步的理由。他持续集中精神向前迈进,同时也理所当然似地想起了当初穿过这条路时的画面。 那时和现在一样一一心中所想的只有关于她的一切。 (——钢音同学!) 玖朗心中带着对钢音的思念,并且加快脚步穿过森林。 最后,他总算抵达了目的地——可是,眼前却少了自己描绘在记忆中的景物。先前来到这里时所看过的景物,如今已连半点残影都不复见。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异常的空间。 存在于记忆中的瓦砾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蔓延于这一带的,则是看似不可能存在于自然界的平滑地面。 这应该是空间龟裂到极限后所产生的现象吧。宛如「黑色」窗帘般的情景,已然将包括天际在内的周逍个敝拟盖住了。 此处明叨巳隔绝了一切来自外界的光线,视线可及之处却意外地清晰可辨,简直就像要让外来者一眼就能理解,这里是一处颠覆外面常识的异地一样。 然而,玖朗依筲试茗把心中的惊讶放到一边。因为,不管这里究竟是何处,或是变得多么不同于想像一都不会对自己所认定的唯一目标产生丝毫影响。 玖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漆黑的空间,视线捕捉到伫立于深处的某个存在。 ——有个男人正站立在黑暗之中,宛如悬挂夜空居高临下、睥睨着这世界的月亮一样。 「伊甸!」 玖朗瞬间无法抑制内心波动,忍不住出声呐喊。 即使他立刻向对方冲了过去,仍不忘同时观察周围。但是,在目前所处的这片空间,并没有发现钢音的身影。 当他接近对方时,伊甸也将原本眺望着虚空的眼神向下移动—— 「……想不到你会自己特地把捡回的一条命送回来呢。」 ——伊甸随意地一瞥,宛如将玖朗的决心弃如敝屣一般。 当伊甸发出声音时,空间也随之窜过一股令身体为之一震的高压。 「——钢音同学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一一一」 玖朗强抑住皮肤的颤抖,像是要逐出占据自己所有思绪的负面想法似地大吼。 「我原本……打算给予身为世界再生『钥匙』的她,相当于我的『伴侣』的待遇——不过……」 伊甸毫不在意玖朗的怒气,只是摸了摸自己滑顺的金发。 「后来那家伙想到了一些无聊的余兴节目。」 「你说什么?」 察觉到伊甸口中的「那家伙」应该就是杰诺吉欧的瞬间,玖朗的心中也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伊甸悠然地抬起头,用理所当然般的态度蔑视着玖朗。接着,他浮现一丝像是在嘲笑滑稽事物似的笑容,提出了质问。 ——是个连玖朗都难以想像的冷酷问题。 「——你有办法杀得了她吗?」 当声音传进耳朵,脑部理解话中意涵的瞬间,玖朗的双眸也因恐惧而瞪大。 反刍着这个问题的大脑宛如要烧焦一样。 绝对饶不了他。 瞬间,玖朗对着让自己作出如此恐怖想象的存在,释放出慑人的杀气。 「你这家伙——」 但是,玖朗的杀意在全身感受到另一股杀气的同时遭到了抵销。 ——他反射性地闪到一旁。 在玖朗跳离原地的瞬间,一束闪光也跟着贯射过他原本所在的位置。 ——一道魔法光柱劈裂了整片空间。 「!」 只是瞥见一眼,玖朗就已看穿攻击——并立刻理解了光柱的本质。 那象征着所爱之人严酷的以免,同似乎也是那个人所拥有的「奇迹」具象化之后的「奇迹」之光。 刚才那道狙击玖朗的光柱,正是—— 「〈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那正是来自足以埋葬一切的魔炮〈让叛神颅骨之杖〉所释放出的攻击。 闪过攻击的玖朗顺势转过身,并且移动视线找出杖的位置。 接着,他的口中不自觉地道出所爱之人的名字。 「…………钢音同学!」 「玖朗………………!」 映入眼帘的正是九季冢钢音。 钢音手中举着〈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身穿纯白礼服,带着悲伤欲绝的表情站在那里。 「拯救者和被拯救者相互残杀的戏码……也算是再生之前的余兴节目吧。」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对钢音做了什么一一一」 玖朗激动地吼着,但又再次被钢音所打断。 只见她一口气朝玖朗逼近,再度挥下那把巨大的杖。 ——轰! 庞大的质景撕裂空气,激奏出轰音朝着玖朗直袭而来。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面对迫近而来的危机,玖朗只得大声呼唤「奇迹」之名。此时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炸裂般的金贼呰愕划破整片黑暗空间。 玖朗用及时生成的钢硬人剑,硬是挡下了十字架般的杖。 这正是刻划在玖朗搬魂之上的剑所造就的奇迹。玖朗借用了从钢音身上所分得的力量,才得以挡住钢音威力十足的一击。 「——哼!」 然而,钢音的攻击并未就此告终。她使出从那副娇弱身躯难以想像的强大臂力,再度举起被剑身所阻挡的杖。 「——钢音同学!」 沉重的杖仅差些微距离就要扫中玖朗的身体。只见玖朗反应迅速地跳开,藉此拉开自己和钢音的距离。 此时,玖朗再次仔细注视钢音的模样。但他却选择以沉默来因应眼前对峙的局面。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玖朗。」 钢音代替沉默不语的玖朗,主动喊了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夹带着痛苦,听起来就像是勉为其难挤出的呻吟。 「不行了,我的身体……玖朗…………对不起。」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倾诉着自己的状态,同时绞尽力气似地闭上眼睛,然后像是要仰望天空般地抬起了头。 钢音——她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着。不晓得是因为悲伤,或是正在抵抗些什么,玖朗无从得知。 即使身处如此难熬的状态,她的声音之中依旧带着对玖朗的关心。 「不要管我……你快逃。我……我已经、不行了……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我……」 细微的声音逐渐转为失控的吼叫。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钢音同学!」 此时钢音像是已经无法用自己的意识控制住身体似地,再次朝着玖朗袭击而来。刹那间,杖和剑彼此交锋所迸裂出的声响彻了整个空间。 玖朗仍不放弃制伏渐趋失控的钢音。可是,钢音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带着杀意的杖也反覆地将玖朗的剑弹击开来。 有着偌大质量的杖,此刻以变幻自在的形式以及超高速的轨迹移动着。 玖朗只能使出全力,被动地抵挡如同豪雨般袭来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攻击。 钢色之剑每挥出一击,剑身就会因为遭到削磨而愈加单薄,同时还会奏出奇妙的声响。 「伊甸一一一」 在丝毫无法松懈的紧绷氛围中,玖朗忽然向着身后的伊甸大叫一声。 ——他心里相当清楚,钢音此刻的行动绝非本意。 「你竟敢玩弄钢音同学到这种地步——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的吼叫声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怒气。 「——玖朗。」 玖朗的怒吼传到了钢音的耳中。她像是要回应玖朗的心意似地,轻轻地呼唤了他的名字。 ——然而,她并未停下攻击,两人的战斗依然持续着。 原本始终僵持不下的漫长攻防,逐渐地分出了优劣之势。 在杖和剑相互砍击的攻守间,玖朗无法承受而选择闪躲的次数明显地增加了。 时间拖得愈长,玖朗就愈趋下风。 面对非本意地持续发动攻击的钢音,玖朗只是一味地防守及承受,从未对她进行反击。 然而,始终采取防守的结果,让他的疲劳和伤害渐次累积,使得双方的动作产生了落差。「可恶……!」 即使不断挡住〈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攻势,玖朗还是难以承受似地发出怨慰。但那并非是针对他人,而是对自己本身的责难。 当彼此的攻击相交,双方之间的距离跟着缩短时,玖朗就会看到钢音的表情。 她的表情和不带迷惘的攻击相悖,看起来因悲伤而显得无比扭曲痛苦。玖朗的可以无奈的感受到。钢音正拚命地试图对抗,却又无能为力,于是痛苦不已。 (我为什么非得和她战斗不可!) ——玖朗的心宛如随时要迸裂般难受。 痛苦万分的钢音就在面前,却什么也做不到。加上自己还是造成她痛苦的主因之一,更令他无法原谅自己。 玖朗当初曾试图拯救钢音,后来却反被钢音所救。这次为了救出她而拚了命赶到这里,结果却成了令她痛苦不堪的凶手。 ——玖朗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绝望。 但是即使如此,他仍坚持继续挥剑来阻挡钢音的攻击。 ——因为,钢音就近在咫尺。 矢上玖朗即使已经放弃自我,也绝不会弃九季冢钢音于不顾。 ——即使拯救她这件事难如登天。 ——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不去继续尝试拯救最爱的人。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玖朗使出浑身解数的力量,手中的剑伴随着怒吼挡住了〈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迫至眼前的攻击。 ——攻防两端力量的均衡,使得两人同时停止了动作。 刚才为止不曾中断的激烈冲突所发出的震耳声响,此时也消失在周遭的空气之中。 「玖朗。」 经过了数十回合的攻防后,好不容易才出现瞬间的静止— —而钢音就像是在等待这一刻似地,用呢喃般的声音呼唤了玖朗的名字。 「……钢音同学?」 然而那声音听起来竟是格外地沉重。 「等一下再度交锋之后——我会用全力抑制住自己的身体……虽然我不知道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我想应该会出现些微的空档才对……」 她的语气明明如此平静,但话语的重量却是截然不同。 玖朗宛如被她的话吸引住一样,注视着她的双瞳。那如同黑水晶般的眼瞳,此刻正湿润地闪动着光芒。 「所以,玖朗——」 「钢音同学,你到底在说什么——」 玖朗的心头掠过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害怕起钢音接下来要说的话。 「杀了我。」 ——钢音哀伤地倾诉自己的决心。 玖朗的思考瞬间完全停止。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一定又是那些家伙——」 接着,玖朗的情绪彻底陷入动摇之中,混乱的心情使他对着钢音嘶吼。 但是,钢音依旧像是受到控制般,勉为其难地摇了摇头后,才露出笑脸来回应玖朗。 「别担心。」 她的表情十分温柔,说出的却依旧不是玖朗所期盼的话。 「我是〈救世执行者〉……所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而且我从以前一路战斗至今,对受伤这件事早就已经习惯了……」 钢音用和平时有着明显落差的开朗语气说着。在玖朗耳中听来,那就像是想要稍微抚平玖朗的痛苦一样。 「……听我说,玖朗。」 在话语的最后,她的表情显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真实心声。 杖和剑再度交会——随着玖朗心情的动摇,均衡应声瓦解,两人间的距离也再次拉开。 「不要再让我继续伤害你了。」 钢音的声音听起来比实际距离还要来得更加遥远。 意识逐渐地远离。 脑袋拒绝继续思考,心灵也彷佛就要悖离身体而去。 身体和意识成了两条平行线,令玖朗有种正在空中俯瞰自己身体般的错觉。 (要我杀了钢音同学。) 他在心中思索着钢音所提出的要求。 ——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心灵遭到支配的钢音,几乎每一击都用尽全力——一准确地朝着自己砍杀而来。 但是,玖朗却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握住剑在战斗。 玖朗只要控制力量,用能让钢音无法自由行动的斩击攻击她的话,就能够结束这场无止尽的攻防战了。即使双方都可能因此负伤,但当中也存在着让两人都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拿起手中的剑,用斩击来阻止她。 ——是的,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身体挣脱了思考的束缚,和灵魂融为一体。〈因神意而疯狂的百默之剑〉的意志和防卫本能驱使着玖朗展开行动。 玖朗驾驭住被弹开的剑,在攻防之间重新再次构成遭到削切的剑身。接着,他将剑拉回自己的眼前,并重新握紧剑柄。 (由我来杀了她。) 玖朗在心中反覆地咀嚼着同样的话语,将行动交由追求斩杀万物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来控制,逐步完成斩击钢音的「准备」。 玖朗拚命地将散乱的思绪加以集中,藉此巩固自己的决心。 ——用斩击来阻止她。 —一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自己应该如何挥剑——又应该使出多少力量,才能藉由痛苦让她脱离那些家伙的支配——一旦失败的话,到时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得持续攻击,直到她停止动作吗——如果她还是无法停止的话呢——要是自己不慎发生失误的的话——^ 所有的可能性、假设和不安在心中蠢蠢欲动地相互交缠。 钢音的身影映照在玖朗无法窥见答案的眼瞳中。此时,眼前的她正准备全力朝自己挥杖。 (我必须杀了钢音同学。) 玖朗无意识地抓住了她攻击的时机一并挥斩出手中的剑。 (——这么做才是她所期望的。所以我——) 玖朗下定决心,以钢音的期望作为强迫自己行动的准则。 剑和杖再度激烈交锋——然后戛然而止。 下个瞬间,在空中停止的剑,像滑开似地被抽离了。 按理说,钢音手中的杖应该会毫无阻碍地挥劈而下,然而却不是如此。 〈凿穿叛神颅骨之杖〉就这样毫无动静地停止在空中。 正确地说,是钢音在击中玖朗前,主动停下了杖。如同刚才的预告般,她使劲地抵抗支配,控制了身体的行动。 「——玖朗!」 钢音卸除了全身的防备——而玖朗则是紧握着大剑。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宛如对眼前绝佳的机会产生了反应,顿时显得躁动不已。接着,脑中一度空白的玖朗也涌起一股歼灭的战意,并且立刻化为直朝钢音挥剑砍去的动作。 (——我……) 然而,当玖朗听见钢音呼唤的瞬间,他立刻察觉到了某种误谬。 (——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安?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又为什么会踌躇不前?)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个错误。 但是,当发现这一点时,手中的剑刃已经挥了出去。 将斩杀万物视为圭臬、至高无上的奇迹——〈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即使将攻击的是过去所侍奉的主人,依旧不会有半点犹豫。 然而就在此时——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玖朗发出一声大吼,硬是改变了只差一步就将砍中对方的剑势轨道。 剑刃的碎片在两人之间飞散。 玖朗亲手将剑刃化成了粉尘。 「…………为什么?」 玖朗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同时重新注视眼前面露疑惑的钢音。接着,他先确认自己确实没有伤害到钢音后,才露出了苦笑。 (我……刚刚想做什么啊?) 之前令脑袋焦虑不已、甚至令意识扭曲的烦恼,此刻竟如云烟般消散无踪。 「钢音同学……」 确认过自己信念的玖朗,在心中暗自颔首。 接着,玖朗用如今已空无一物的手掌,坚定地抓住了钢音的身体。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可能狠下心斩杀你。」 玖朗像是要为她解除困惑似地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玖朗……别这样!拜托你不要再——」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对你挥剑的。」 玖朗将话没说完的钢音一把抱了过^——然后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 他感受着钢音柔软、优美而纤瘦的身躯——确认着她的存在。 接着,玖朗目不转睛地注视钢音近在咫尺的双瞳,然后轻声地呢喃。 「……相对的,请你再多信任我一些吧。」 玖朗跳脱出螺旋式的思考,窥见了一闪而逝的可能性。 「难道——玖朗,你……」 钢音像是察觉了玖朗的意图似地,露出动摇的神情。因为她相当清楚,接下来玖朗所要做的事究竟多么有勇无谋。 然而,这只有从钢音身上分得了奇迹的灵魂才能办到,等同于对钢音本身的存在进行干涉之意。 玖朗自己也并未拥有绝对的信心。 但是,他的心中没有半点犹豫。 「钢音同学。」 玖朗将身体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位置。 ——为了加强干涉的力道,两人必须更加靠近才行。 身体理所当然般地逐渐威受到紧张。即使试着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为了对存在进行干涉,但脑袋仍如短路似地愈来愈烫。 玖朗虽然拚命试着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但最后仍然只能放弃。 钢音就近在眼前,却要自己克制不去想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让彼此的的存在相互交叠,因此需要接触。 ——两人接吻。 玖朗吻了钢音。 这是将已和灵魂同化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作为媒介,藉以干涉存在于钢音身体之中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进而对她自身的存在产生感应。 触碰存在的核心……也就是灵魂。 一股彼此的领域相互融合般的错觉,以及一阵温暖的感觉同时将身体紧密地包覆了起来。在心灵渐趋平稳的状态中,有种非源自于五感的感觉——让玖朗掌握住了浓浊的黑暗。 漂浮在存在之中,从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只漆黑触手,正紧紧地纠缠住钢音的灵魂不放。漆黑触手宛如生根似地蔓延开来,正逐步入侵着她的体内。 只是瞥见一眼,就能了解这片黑暗和漆黑的触手,正是侵蚀且支配她身体的凶手。 (这些家伙……就是这些污秽的东西,才会让钢音同学深陷在如此的痛苦之中……!)纯然的怒气从玖朗的心底翻涌而上,甚至连灵魂也为此撼动不已。 在玖朗认知黑暗全貌的同时,对方似乎也察觉了玖朗灵魂的存在。下个瞬间,漆黑的触手判断玖朗为敌人,立刻朝着他攻击。 ——然而,没有任何一只触手有办法碰触到玖朗。 (抱歉,我的灵魂——) 玖朗将自己的整个存在朝着周围释放。此时,他和〈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之间,已是不可区分的存在了。 玖朗本身化为了能够斩杀万物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默之剑〉。 只为斩杀万物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亦即是玖朗本身。 (——我可是有刀刃的!) ——玖朗握住由己身灵魂所化成的利刃,一刀两断地斩裂了眼前的黑暗。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狂喜的笑声响彻了这一带。 「杰诺吉欧一一一」 略无发出宛若要撕裂异形狂妄笑声的怒吼,气势惊人地举起手中的〈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猛力一挥。 圣剑顿时闪耀出无数的辉光。 ——唰咻,唧嘎啊啊啊啊! 斩击不断划过的响声传遍整个空间,漆黑的肉片也随之飞散四溅。 略无并未就此停止刚才挥砍而下的大剑,而是趁着剑势冲向身体已被削掉一半的杰诺吉欧怀中。 此时杰诺吉欧也用剩下半截身体上的手臂挥向略无。异形的手逐渐变化为足以一把抓起人类的巨掌,朝着略无袭击而来。 然而,略无并未露出丝毫的惊恐,灵巧地挥舞相当于自己身高的大剑,并再次挥砍而上。 「你太大意了!不死者!」 巨大的魔掌应声断成两半,略无则乘胜追击,抓准朝向天际的剑身收回的时机,给了杰诺吉欧一记斜砍。 「——!」 巨剑的斩击相当于带有庞大重量的压击。受到攻击的异形身体也迸出骨碎肉裂般的低沉声响。 杰诺吉欧的全身像是解体似地摇晃一阵之后,最终像是被压扁般地曲折断裂。 「如何,〈无存于世界的留存者〉——现在的攻击让你死了几次?不如我再多送你一次死亡吧——」 略无宛如要刺穿杰诺吉欧的白色面具似地,用剑尖直指着对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然而,略无的追击却遭到了突然介入战斗的异形怪物阻碍。发出震耳咆哮的怪物举起了巨掌,直朝着略无的头部猛挥而下。 「——舞台可不是观众可以随便上来的地方。」 不过,异形意图突袭的拳头,却只前进了一半,就遭到圣剑贯剌而停了下来。 「ragnarek一一!」 随着少女的喊叫,空间也窜过一道紫炎闪光,并消灭了异形的半个身躯。 失去了半个身体的异形颓倒在地,同时失去了气息。 外貌楚楚可怜的少女轻盈地来到了略无的身旁——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和礼服风格服装毫不相称的魔枪剑,剑上头还圈绕着紫炎。 略无只在瞬间看了蜜丝丽一眼,并对她露出得意的笑容;蜜丝丽也像是在模仿似地微笑以对。不过她的笑容并没有示威之意,而是甜美可人的笑容。 「——」 「——」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两人其实都是历经无数战场并存活下来的战士。此时,两人也同样仅凭着眼神交会来传达彼此的意思。 蜜丝丽为了立于和杰诺吉欧对峙的位置,于是缓缓地移动身体向前。 她不需再次向周围移动。因为原本将四周团团包围住的无数异形怪物,此刻已经一只不剩地消失无踪了。 刚才一涌而现的异形,已被宛如白银工艺品般的少女全数屠杀殆尽。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立于眼前、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而已。 略无观察过周围后,立刻像是不愿让出自己的猎物般,向前跨出一步。 「……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了眼前的「异常」,嘴角跟着泛起戏谑般的讪笑。 「杰诺吉欧,这副模样真不像你呢。」 杰诺吉欧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他不仅半边身体遭到切落,也失去了一只手臂,身体更是呈现被压扁般的凄惨状态。然而他却一脸淡然,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我的衣服确实变得脏兮兮的呢。」 杰诺吉欧就这样站着,平时转眼间就会再生的身体,如今却始终维持着残破的状态而毫无任何变化。 「想不到区区一个丧失了命运的少年,和一个不过只是玩具的小姑娘,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哎呀呀。」 因为身体变得支离破碎的缘故,使得杰诺吉欧低沉的呢喃声变得比平时听起来更加模糊。 「你也差不多该下台一鞠躬了——虽然对你有些抱歉就是了。」 略无像是要甩掉剑身上的水滴似地,用圣剑朝着虚空挥了一轮。 「接下来我要一口气彻底收拾掉你。」 他再度握紧剑柄,并且一跃而起。 下个瞬间,他毫不留情地,朝着已呈现半残状态的杰诺吉欧身体使出一记斩击。 接着,他再将已经嵌入漆黑肉体的剑刃加以扭转。 承受足以贯穿身体的冲击后,杰诺吉欧脸上的白色面具也出现了一道快要碎成两半的巨大裂痕。 「啊、略。」 当杰诺吉欧踉跄地向后跌退时,略无将圣剑从他的身上拔了出来。 之后,他像是要乘胜追击似地,用圣剑反覆砍杀杰诺吉欧残破的身体。 英雄的剑技宛若将不死者玩弄于股掌间,一剑一剑地挥落。 「哼,不死者——时间差不多了。」 略无再度用圣剑指向残缺不全地伫立在原地的杰诺吉欧,并且将全身力量注入剑身之中。 「——最后一击。」 〈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宛如要将 宣言刻划成现实般,略无失控似地朝着不死者的身体使出绝对的屠戮。 神速般的剑刃在瞬间将杰诺吉欧残余的身体一分为二——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圣剑却在将杰诺吉欧的身躯砍到一半时停下了动作。 略无充满傲气的微笑顿时僵住了。 「…………什么!」 接着,虽然只是些微的移动,但剑刃确实正缓慢地被推了回来。 「呜!」 略无立刻像是要导正意外状况般,试图将剑刃推回。 握住剑柄的掌心确实感受到了斩裂肌肉的触感。但是,双眼所捕捉到的光景却依然没变,剑刃正朝自己的方向被推了回来。 相互矛盾的感觉令略无的思考产生了扭曲。 「咯咯咯咯咯…………喀喀喀喀喀喀喀……」 这时候,破裂的白色面具开始传出笑声。 没有五官的面具发出笑声,令略无终于解开了刚才心中的疑惑。矛盾的感觉其实都是正确的。只是,在剑砍中肉体的同时,那漆黑的肉体就会以同等的速度再生。 「难道你的不死之身……真的驾凌于我的杀气之上吗一一!」 略无因为惊讶而大吼的瞬间,原本杰诺吉欧遭到砍削的残破肉体,竟然直接将圣剑反弹了开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一时间,杰诺吉欧所发出的尖叫般的狂笑声,顿时淹没了整个空间。 「杰诺吉欧…………你……!」 略无重整战斗架势,一边狠狠地瞪向杰诺吉欧,一边茫然地倒抽了一口气。 此时,杰诺吉欧的肉体忽然剧烈地抽动起来。 他的全身呈现波浪状,形体也开始扭曲变化。眼前的异形不再只是进行一般的再生,而是拟化出异形所具有的样貌。 ——异形正渐次转变为更加异于现实的型态。 「你能将我的存在削弱到这种地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我好快乐,身体充满了愉悦,几乎无法压抑激动的心情呢——」 杰诺吉欧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声,用感叹的口吻倾诉自己的心境。 「呜!」 同时,异形的手臂忽然冒出一阵烟雾,略无的视线也因此遭到遮蔽。 「——他的限制被解除了!」 异形的巨掌在刹那间伸长,并一把抓住了略无的脸。当察觉到对方动作的瞬间,略无已经不在原本所站的位置上。 他的脸被异形超乎想像的强大力量抓住,转眼间已重重地撞进了地面之中。 「——ragnarek!」 待在略无身后的蜜丝丽见状,立刻举起〈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准备应战。 「来吧……为生挣扎,为死疯狂吧(it"sshowtime)!」 杰诺吉欧将略无压到地上,同时用另一只手臂朝蜜丝丽发动攻击。他的手臂顿时间宛如鞭子般延伸颤动,破坏地面,同时直朝着蜜丝丽袭击而去。 「——〈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蜜丝丽挥舞着灾厄之刃,以燃烧的刀刃迎击,一鼓作气砍下了异形的手臂。 「——咦!」 但是,即使手臂被砍下,挥臂的动作仍未就此停止。遭到砍断的手臂,竟变化成了无数的触手,将惊讶不已的少女连同刀刃一并抓了起来。 「〈蒙屠戮祝福——……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触手相互磨蹭所发出的令人作恶的声音,和少女的哀号同时响彻整个空间。看似柔软的触手,紧紧地缠绑住了身形玲珑的蜜丝丽。 原本柔顺整齐的银色长发,也顿时变得狼狈而散乱。 「〈奉龙的祭祀人偶〉……那个原本只会哭闹的玩具,竟会成长到拥有足以将空间夹缝中的怪物猎杀殆尽的力量,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那应该也是你自己的意志吧。」 杰诺吉欧一边晃动着手臂,一边感叹地说着。 「你似乎已经很习惯饲养【龙】了呢……如果是现在的你,或许能办得到,能够实现那件事也说不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杰诺吉欧宛如要释出善意似地对少女提议。 「——让我来告诉你,下一次〈绝对睿智〉显现的时刻。」 听见对方说出该词汇的瞬间,蜜丝丽的表情立刻由痛苦转为愤怒,整张脸变得扭曲。 「这么一来,你所背负的愿望或许就能成真喔?」 「杰……诺……吉……欧……」 杰诺吉欧仅仅只是为了嘲讽,就将少女的心践踏得体无完肤。 「……………………将一切都燃烧殆尽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蜜丝丽凭着激昂的情绪,勉强移动着无法动弹的身体,并且将意志灌注于刀刃之上。 她的呼唤声化为引信,让刀身再次被紫炎所缠绕一一接着,炮身立刻射出了一道光芒。原本被触手所阻塞住的炮身,在射出紫色光芒的瞬间随之炸裂。顿时间紫光纷散四射,同时也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的觉悟呢!你宁可让自己变成焦炭,也不愿意投入我的怀抱是吗?」 在射出紫色火炎的同时,原本缠住刀刃和少女的触手也纷纷被弹开。 「不管对象是谁,都不会让我重获自由的……所以……」 蜜丝丽以无所动摇的强韧视线望向杰诺吉欧。但是,此刻的她由于刚才的火炎影响,已经满身焦黑且摇摇欲坠。 因紫炎爆炸而受到波及的并非只有杰诺吉欧的触手,蜜丝丽自己也同样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 少女承受不住重力似地,当场瘫坐在地。 「蜜……丝丽。」 略无宛如要继承已不支倒下的少女意志般,轻唤起她的名字。 (插图) 「哎啊……少年,怎么了吗?」 「杰诺吉欧……」 略无使劲地扳开杰诺吉欧的手,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 「你难道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是在陪我们玩玩而已吗——杰诺吉欧!」 略无一边大吼,一边使出全力向杰诺吉欧挥出圣剑。 然而面对着逼近而至的剑刃,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只传出了轻笑声。 「你会这么说真是令我意外呢——因为我无论何时都只是玩玩而已啊。」 杰诺吉欧的肉体中再度窜出了好几只触手,而略无的利刃也毫不留情地将其一刀两断——可是,触手能够无限再生,反覆地从体内窜爬而出,让圣剑在中途便遭到了拦阻。 略无使尽浑身解数的斩击,竟连杰诺吉欧的本体都无法碰触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否定眼前的事实,略无发出狂吼,同时再次以惊人的气势挥下圣剑。 闪耀着光芒的圣剑在略无的挥舞下,反覆施展出全力的斩击。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次攻击能够突破触手构成的障壁。 斩断漆黑肉体时迸发出的诡异声响也始终未曾停歇。 「可恶!我怎么……怎么能输给你这种怪物!」 当神情狼狈的略无挥出搞不清楚究竟是第几次的斩击时,才猛然发现杰诺吉欧已经不在眼前了。 「可恶——跑到哪里去了!」 「略略略略咯略咯略略略略咯。」 杰诺吉欧的讪笑声传进了耳中。接着,头顶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 略无眼神一动,立刻就看见了。 不知何时,杰诺吉欧竟移动到了自己身旁,并且像是安抚他似地轻轻抚摸着略无的头部。 「杰诺吉欧——你到底想捉弄我到什么地步一一!」 情绪激昂的略无试图举剑朝对方砍去,却无法如愿。因为杰诺吉欧除了安抚似地抚摸他的头之外,另一只手臂也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身躯。 「——呜、啊……」 略无的肌肉因重击而叽嘎作响,杰诺吉欧的拳头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肉体之中。猛烈的冲击令略无感到身体扭曲变形似的错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瘫软跪倒在地。 ——口中溢满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甚至宛如要直窜脑部。 「你为什么要这么拚命呢?你应该很清楚……不,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有些领域是你永远不可能到达,有些次元更是你一辈子无法触及的。但是,对这一切悲叹、后悔……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只不过是个平凡无力的少年罢了——」 杰诺吉欧刻意弯下身体,让自己的视线和双膝跪地的略无等高,并在他的耳边呢喃道。 接着,杰诺吉欧宛如要让眼前的少年沉睡不醒似地——再度抓住他往地面撞击而去。 因激烈战斗而反覆承受了好几次重创,已经残破不堪的地面,此时也禁不起冲击地应声碎裂。 而受到猛烈冲撞直击的略无,则是整个人陷进了地面之中。 脑部彷佛要爆裂似地剧烈晃动,如同沾满烂泥般的厚重痛楚侵蚀着全身。 意识无法正确地辨认五感所接收到的讯息,周遭的一切宛如不再是现实的事物。 「身上没有背负着任何命运的你——」 就连应该近在咫尺的杰诺吉欧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如此地遥远而模糊。 「——就安心地沉眠吧。」 「晚安了,小朋友。」 略无终于倒了下去。 「我——」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放开手中的圣剑。 第五章 心如钢铁,魂若利剑 ——两人的唇缓缓地分开。 「玖朗,为什么你……非要这么乱来不可呢……!」 怀里的钢音用呢喃般的声音责备着玖朗。 「……钢音同学。」 紧抱在怀中的她身体已不再像刚才般僵硬了。为了确认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玖朗对着钢音露出了微笑。 「可是……最后的结果还不错啊。」 「玖朗!如果没有预期中那么顺利的话,你知道事情会变得多严重吗!」 玖朗的战术,是将原本若只有钢音一人就无法分开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及〈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两种奇迹同时作了运用,藉此对她的存在本身进行干涉。 「如果失败的话,你就会……!你就会被我……!」 当时——不顾一切地抱住了钢音的玖朗,或许会就这样死在钢音的杖下也说不定。 钢音此刻所吐露的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过去,钢音也曾经干涉过玖朗的存在。然而当时的玖朗并未有任何举动,而是将各种调律(tuning)的工作全都托付给钢音。 「……对不起。可是,我只想得到这个办法,才有可能将你抢回来。」 ——所以,他决定付诸实行。 无论这场赌注有多么不恰当,甚至胜出的机率趋近于零,玖朗依旧无法选择什么都不做地静待着结局的到来。 「可是……就算是那样,玖朗…………我……!」 「而且……呃,那也只是假设而已啊……对吧?就算真的不如想像中顺利,我也不觉得状况会变得无法收拾……」 玖朗为了让钢音拭去心中的不安,刻意地用轻柔的语气说着。 「就算死在你的手里,那也是我发自内心的愿望——」 在眼下紧绷的状况中,玖朗的话听起来就宛如不像玩笑话的玩笑。但是,事实上这正是玖朗无法一本正经地传达出的真心话。 (插图) 「玖朗……你真的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呢。」 最后,玖朗再一次将获得了解放的钢音紧紧地拥入怀中——既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同时也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钢音同学……只要是为了你,要我碰上什么危险我都愿意。」 感受过片刻的温暖后——玖朗才轻轻地将穿着纯白礼服的钢音放下来。 「…………玖朗。」 当钢音的身体碰触到玖朗的膝盖,玖朗准备将手松开的时候,钢音却反而再度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手臂。 「钢音同学……」 钢音无力微颤的双瞳和玖朗的眼神相交。接着,她努力地挤出残存的力气,试着再一次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 「谢谢你……可是,这是……接下来是我自己的命运。」 钢音用纤细的声音娓娓道出自己的决心。 即使她已经遍体鳞伤,依旧不忘实践身为〈救世执行者〉的命运。 她的眼神透露出无比强韧的意志。 然而,玖朗依旧温柔地放开了抓着自己的双手,同时不忘制止钢音试图站起身的举动,并引导她坐在地上。 身体乏力的钢音无法抗拒玖朗的动作,而刚才遭到了深入灵魂的侵蚀,或许也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看得出来钢音的身体状况已经濒临极限了。 此时,钢音露出了对自己的不堪感到懊恼的表情,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顺着坚定的意志行动了。 玖朗十分清楚,此刻她已经不再适合继续战斗。事实上就算离开这里之后,玖朗也不希望她再继续投身于战场之中了。 「钢音同学。」 玖朗望向钢音的视线显得温柔,却又带着些许的歉意。钢音从玖朗的视线中感觉到些什么,立刻将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钢音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 「……!」 「……当存在彼此重叠时,我并不只对钢音同学进行了干涉而已……我还试着让两者相互产生了共鸣。」 「玖朗……!你用了我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 一那正是过去钢音为了消除【龙】的〈幻想的根源〉而做过的事。 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及〈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两种奇迹结合,以单一的大型奇迹来加以行使其力量——这正是原本无法区分开来的两项奇迹,合而为一时方能形成的另一个奇迹。 ——当时,玖朗是以将力量托付给钢音的形式来进行。 ——而如今则像是钢音的力量寄托在玖朗身上一样。 「可是,玖朗……你怎么会想到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要赌一把看看而已,结果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钢音此刻终于了解了玖朗刚才所做的事,以及他接下来的打算。 看着脸上挂着哀伤神情的钢音,玖朗刻意露出像是在为恶作剧道歉般的笑容。 「——不行!绝对不行,玖朗!那股力量对你来说……那是〈救世执行者〉才能运用的奇迹……!」 钢音即使已经心力交瘁,仍卖力地移动身体作出表示。但是才一会儿,她就像是用罄了所剩的力量似地……顿时无力似地瘫软倒下。 ——钢音的眼睑缓缓地阖上了。 玖朗可以看得出她的意识正逐渐变得薄弱,此时她的意识和身体状态,应该都已经超出所能负荷的极限了吧。 「啊…………为什么身体还是不动?玖朗刚才明明就帮了我、不、是吗……为什么……」 钢音努力地挤出声音责备着自己,而玖朗则是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钢音同学,我不会再让你继续勉强自己了……接下来的事请交给我吧。」 玖朗像是在哄着钢音睡觉似地,轻声细语地呢喃着。 「等你稍微休息一会儿后,我们再一起回到华月小姐那里去吧……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 他的语气和平时毫无差异,甚至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认清了眼前的状况。 「玖朗……这是……我的……我所背负的……所该承担的命运……」 钢音勉强维持着薄弱的意识,持续说服着玖朗。然而,玖朗只是将掌心轻轻叠放在她的双眸上——并且为她阖上了双眼。 接着,他将脸凑向逐渐沉入睡意中的钢音的脸,并给了她一个几乎只是轻掠而过的吻。 「钢音同学。」 玖朗温柔地让钢音躺下,然后才独自站起身来。 「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解开杰诺吉欧的咒缚……」 伊甸赤红色的双眸注视着玖朗,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玖朗则是和伊甸面对面,像要看穿他似地回瞪。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没有杀掉纯洁血统者。」 在无风的空间之中,黑色外衣仍断续地飘动。 伊甸伸出手掌,将眼前的空间撕裂,生成新的漆黑。接着,他从那异样的剑鞘中,缓缓地抽出了一把漆黑的长剑。 那把长剑从剑锷、剑身到剑柄部分,全都是由单一的黑色所构成,猛然看上去几乎让人误 以为只是黑色剪影。宛如只保留了剑的象征意义般,漆黑的长剑乍看之下毫无一丝杂质,剑身所散发的只有澄澈无瑕的美丽。 玖朗不甘示弱地继续瞪着伊甸,并且伸出左手。 他的掌中正握着从钢音的手掌里掉落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 接着,他宛如要将左手献给上天似地,朝着天际高举起杖,而杖身也立刻随之亮了起来。 厚重的杖缠绕着光芒,并且直接化为一道光。玖朗稍微加强握住杖的力道,〈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便跟着变化成无数的光子飞射四散。 光子洒落在玖朗的身体上,宛如融入了玖朗的身体里似地渐次消失不见。 「那个是……是我的伴侣,同时也是重要的『钥匙』。」 伊甸毫不在意玖朗的行动,只是迳自继续说着。 「你说『那个』?」 听见钢音被形容成物品一令玖朗的内心不禁一阵动摇。但是,他并未直接以言语表达怒气,而是拚命地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并且像是要以行动回应似地,在左手空无一物之后紧接着伸出右手。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他迅速地在内心描绘出剑的模样。 为了拯救因遭到〈绝对睿智〉的寄宿而差点掉入鬼门关的玖朗,钢音将身上的剑分给他,这同时也是宣誓两人命运忧戚与共的力量之证。 玖朗一把抓住虚空,将错觉强行化为现实——也就是将灵魂化为实体的剑刃,并且使其显现于掌间。 「——〈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那是由用来斩杀敌人的剑刃,以及用于挥动剑身的剑柄等剑所需之本质所构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剑身持续地闪着钢色的钝光。 玖朗举起具现而成的剑指向伊甸。 「——你为何拿剑?」 「……什么为何?」 「你来到这里……而且再一次站在我的面前。」 伊甸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注视着玖朗,并且举起了〈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 「你应该已经体悟到,来到这里只会遭到屠戮而已吧?」 伊甸的言下之意,是想确认对方明知道会送命,为何还要特地举剑抵抗?他并非有任何自 负或调侃对方的意思,而是以极其理所当然的口吻问道。 「我是何等之存在,那个纯洁血统者所被赋予的使命之意义,以及『钥匙』与伴侣的含意——身为一个平凡人类的你,或许连这些都不了解,也无法理解才对。」 伊甸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责备对方的无知,而是在对玖朗进行某种告诫。 「既然你一无所知,也无法理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要作出抵抗?」 「……我确实听不懂你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 面对伊甸的质问,玖朗选择以锐利的视线回望。 「——原来如此。」 然而,伊甸却以不同的角度解读玖朗的视线。 「你所作的事毫无意义,也没有其他用意,只是……纯粹来送死而已。」 伊甸说出透露出他思绪般的言语一并且朝着玖朗挥下漆黑之刃。利刃发出一阵诡异的声音,看不见的斩击也立刻朝着身在远处的玖朗直袭而来。 「搞不清楚状况的——应该是你才对,伊甸。」 玖朗并未露出半点慌张失措的模样,而是同样朝面前挥出剑刃。 看不见的斩击和剑刃剧烈抵触,身上顿时发出宛如要夷平空间般的厚重响声。 但是,正面接下冲击的剑刃并未因此碎裂。 ——玖朗握在手中的剑身,此时正闪着淡淡的光辉。 「那就是〈救世执行者〉的——」 缠绕在外型粗糙的大剑剑身上的,是另一道奇迹之光。此刻,在〈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剑刃上,注入了来自钢音身上〈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奇迹。 「我只是——」 玖朗扯开嗓子大喊,同时挥剑弹开对方的剑刃,剑身原本所承受的冲击因此弹回到对方的武器之上。 ——喀锵锵锵锵锵锵! 宛如玻璃粉碎般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虚空之中。 「——我只是来救钢音同学而已!」 玖朗此刻握在手中的,正是结合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和〈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两种奇迹于其上的剑。 「伊甸——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一无所知,也无法理解你所要做的事。」 玖朗一边跨步向前,一边对伊甸刚才的指责表达了肯定之意。 「但是,你也确实伤害了钢音同学,甚至随心所欲地玩弄她……所以,我——绝不能原谅你。不管你是正义的代表还是神,都和我没有关系。无论你是谁或是什么,你的所作所为背后有什么意义.只要是对钢音同学出手的家伙,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伊甸……我不需要听你口出狂言或是多作说明,我只打算对抗你到最后一刻——我……要使出全力否定你所做的一切!」 伊甸宛如接受了玖朗发自灵魂的宣战似地露出了微笑。但是,引起伊甸兴趣的并非是玖朗的怒吼,而是寄宿在他体内的「奇迹」。 「能够斩杀万物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以及能够葬送一切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虽然是临时拼凑的组合,但也算是〈救世执行者〉的力量具现化之后的型态吧。」 伊甸喃喃自语地说着,并且重新握住长剑的剑柄。 「区区一个人类——」 手中握着〈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的伊甸,此刻动作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来得轻盈许多。 「——看来总算变得有趣些了呢。」 伊甸别有含意似地呢喃道。 「伊甸一一」 玖朗大喝一弹,将个部的力量注入剑身,宛如下定决心要在下一击分出胜负一样。 泛着微光的剑刃和漆黑的长剑,在下个刹那间相互交锋。 玖朗使出全力挥出斩击所形成的反作用力,令他全身随之颤动。但是,既然能感受到反弹回来的冲击,就能证明自己的剑刃依然无恙。 在先前的交锋中,光只是触碰到对方的剑,玖朗的剑就立刻化成了粉尘,如今却已能和漆黑的长剑分庭抗礼。 「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玖朗未曾停下动作,只是持续地挥出手中的剑,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意识有瞬间的中断。 ——钢音所托付给自己的奇迹,并不只有化身为剑,也满溢在玖朗的体内。 蓄积在〈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和〈凿穿叛神颅骨之杖〉之中的战场经验,陆续注入了玖朗的脑中。仅以「屠戮」作为使命所构成的奇迹之意志,此刻也随之混入了玖朗的思考里头。 随着存在变得更加充实,玖朗也开始感到有种存在本身逐渐遭到吞噬的错觉。 保护自我的本能立刻对侵蚀产生了畏惧的反应一玖朗选择强制地加以压抑,并将身心交付给已达顶点的战意。 本能地产生畏惧反应并不可耻。但是,对此刻的玖朗而言,这份战意更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如果不将身体交由奇迹的战意来指挥,就绝对无法和眼前的对手一搏。 当「奇迹」愈是侵蚀着人类的本质,剑刃就愈能够接近奇迹(伊甸)的领域。 激烈攻防的尾声一一随着些许的空隙和微不足道的偶然同时出现,玖朗的剑成功地将伊甸所持的漆黑长剑猛力地弹了开来。 「总算——」 玖朗对着露出无防备姿态的伊甸,使尽浑身的力量挥剑。自己的思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能砍中你了……不——」 剑刃终于突破了伊甸不可侵的领域。 「一非砍中你不可!」 ——玖朗用全力挥下了手中的剑。 最初和伊甸交锋时,被他所触碰到的剑顿时化为了灰尘,然而此刻的奇迹,和当时有着无法相提并论的密度。 ——玖朗深知只要是这把剑,必定能够斩裂 伊甸的身体。 「你打算把身心交付予奇迹,藉以挑战神的领域吗?」 然而,伊甸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 「真不愧是至高无上的奇迹——同时也是原型魔导人一族中最后的纯洁血统者所拥有,唯一受到世界认同的奇迹……」 即使剑刃已迫在眉睫,伊甸依然不以为意地继续呢喃自语着—— 「但可悲的是,挥舞奇迹的你,只不过是一介平凡的人类而已。」 ——他的口气,宛如早就知道剑刃绝不可能触及己身一样。 「——?」 玖朗并不了解,为何此刻自己手中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他并非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只是单纯地对理由感到不解。 原本握在掌中的剑——竟宛如循着伊甸的意志般,渐次地自行崩解。 剑并未受到任何不可视的障壁阻挡,也并非被某物所击碎。 玖朗的思考陷入片刻的空白后,才终于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剑无法维持住原有的形体,才会崩坏瓦解。 「——怎、怎么会……」 玖朗已经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状况。但是,他无法理解其代表的意义,试图确认状况,此时,视野却忽然出现了晃动。 「呜!」 「你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玖朗已经倒了下来,呈现以双手双膝撑着地面的状态。接着,身体开始发出骨肉互磨般的唧嘎声,并且感受到一股宛如肉体即将分崩离析般的痛楚。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彷佛不受玖朗的意识控制般,迳自地发出哀号。 「——你已经到极限了。」 伊甸眼露轻蔑地望着痛苦挣扎的玖朗。局面宛如逆转一般,此刻玖朗只能狼狈地倒卧在对手的脚边。 「你……别小看我……」 在剧烈难耐的疼沾之中,玖朗仍拚命地举起手掌,试图将遭到碎裂的剑再度具现成形。但是,他无法顺心如意地施展力量。最后,依然空荡的掌心只能无力地再次瘫落在地面上。 「原型魔导人、纯洁血统者的奇迹——……你真的以为她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是区区一个人类所能负荷的吗?」 伊甸宛如训斥玖朗的狼狈样似地说着。他在话未说完的同时举起了长剑,直接削过了玖朗的肩膀。 ——喷散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如同轻掠一般的斩击,轻而易举地便将手足无力的玖朗击飞了出去。玖朗如同被抛出去般飞到了空中,在无法调整落地姿势的状态下重重跌落在地。 「一呜、啊!」 强烈的冲击使得脑中窜过一阵苦涩的奇妙感受。身体所能承受的痛觉已经到了极限,使得痛苦转化成了无法凭知觉接收的痛楚。 玖朗拚命地支撑住渐趋模糊的意识,确认自己的状态。 身体断断续续地发出哀鸣——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伊甸或先前所受到的其他攻击所造成,而是来自于玖朗体内的问题。 如果刚才伊甸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除了〈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之外,玖朗连同钢音的〈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也一同使用,这件事本身才是造成问题的主因。 ——「不行!绝对不行,玖朗!那股力量对你来说……那是〈救世执行者〉才能运用的奇迹……!」 当时钢音试图阻止自己荒唐举动的呐喊,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原本诸如「魔法」和「奇迹」之类的事物,之所以会被视为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正是因为其拥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性,行使者必须具备特别的资质。当然,玖朗并不具备那「特别」的资质。 ——也就是说,并非原型魔导人后裔,只是个普通人类的玖朗,其肉体已经无法再继续承受交叠且远超出负荷的奇迹了。 就如同那一天,〈绝对睿智〉贯穿了他的身体,使得玖朗差点丧命。 「……可、可恶……」 毫无遮蔽地暴露在雨中,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那天放学后的光景又再次在脑海中复苏。当时的记忆和此刻的感觉相互混杂,令玖朗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极为理所当然的事也接着在脑海中浮现。 ——没错。 ——矢上玖朗……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你——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梦吗?你应该作了一场梦才对。」 伊甸踏着缓缓的脚步,走向狼狈不堪的玖朗身旁。 「你原本就没有和我面对面的命运,更不具备能够待在这里的宿命。你只是个平凡的人类罢了。然而,因为琐碎的机运和错误的邂逅,才会偶然迷失而来到了这里——你只能算是个恶运缠身的人类而已。」 伊甸像是在提醒着玖朗,又像在是训斥他的误谬般地说道。 「梦……」 在思绪模糊不清的状态下,玖朗依然顿悟了伊甸的话中含意。 玖朗所走过的这段梦境—其实正是在败给伊甸之后所看见的幻想。 ——一段幸福的「梦幻时光」。 平凡的日常生活依然持续着的梦。 双亲并未遭遇意外,玖朗也没有因此变成无依无靠的孤身一人。 在放学后的公园曾遇上差点丧命的事故,也不过是一场梦。 ——那是矢上玖朗从未和九季冢钢音邂逅的世界。 只要过程中出现一点偏差,自己就不会接触到幻想化为现实的世界,也不可能碰上那些差点令自己丧命的危险。 ——自己所待的,只是一个名为日常,充满着幸福的世界。 「哈!」 玖朗听完伊甸的话后,开始回想起自己曾经作过的梦。 「哈哈哈!」 回想起幸福梦境的玖朗,不自觉地发出阵阵干笑。即使全身上下疼痛不已,他的笑声仍未停止。 「有什么好笑的?」 「……我想知道……这个梦是你让我看见的吗?」 玖朗一边抑制住笑声,一边缓缓将手掌移向自己的颈部。接着,他伸出感觉已经不甚灵敏的手指,抚摸起挂在脖子上的「剑型十字架」。 「说的也是……的确很不可思议呢。我对这样的一场梦——」 玖朗忽然用力地握住了「剑型十字架」。 「——根本连想都不曾想过!」 玖朗一股脑儿地将「剑型十字架」的链子扯下,将握住十字架的手高高地举向天空。 他以钢音交给自己的「剑型十字架」作为起点,重新让意识恢复清醒,再一次挤出全身剩余的力量。 玖朗让自身体内〈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及<凿穿叛神颅骨之杖〉的力量结合并发挥至极限,描绘出最为明确的形象。 ——就连灵魂也不禁为之震撼。 大脑的深处开始颤抖,明确地宣示玖朗即将濒临死亡。如今所站的位置就等于生死的边界,只要再往前多跨出一步,等待着自己的就只有死亡,灵魂如此地警告着。 但是,过去曾经数度拯救过玖朗的「生死关头」的直觉,如今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因为矢上玖朗正准备凭自己的意志跨越过面前这道「生死关头」。 除了意志之外,玖朗的整个生命都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并且尽全力阻止玖朗的行为。 「你说我恶运缠身?」玖朗用不屑一顾般的口吻说道。 接着,他凭藉一份无可动摇的意志,硬是将身体的抗拒全部压了下去。 「即使我还有其他道路可选,或是会在这条路碰 上什么困难……但此刻的我遇见了钢音同学。我想陪伴着她……只要能够待在她的身旁……这一切就绝对不是恶运。」 玖朗逼迫自己无视那难以忍受的剧痛,咬紧牙关站起来。接着,他将手猛力地伸向虚空之中。 ——我要引发奇迹。 瞬间——被封闭在漆黑里的空间光芒四射。 奇迹化为了剑——是把美丽无瑕的剑。 由纯白形体构成的剑身上,无论剑锷或剑柄都布满着华丽的装饰,宛如「剑型十字架」直接具现而成的剑。其所散发的美丽,几乎要令人无法直视。 「伊甸——我……」 剑刃澄亮无瑕的光辉,极其自然地化成划破黑暗的一道闪光。 面对将能够待在此处的自己解释为恶运缠身的伊甸,玖朗决心全力反驳。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类!」 他顺从着自己的心,对着世界怒吼。 即使几乎要令自己粉身碎骨般的错觉不断来袭,玖朗依旧举剑指向了伊甸。 「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竟然还能创造奇迹——另外……那就是〈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原本的模样吗?」 伊甸无视于玖朗的咆哮,只是注视着他所再次具现出的「奇迹」。 「——是啊。」 此刻玖朗握在手中的,已非平时那把粗犷的大剑,而是原本寄宿在钢咅体内,最原始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散发着耀眼的光辉,由唯美的奇迹所化身而成的剑——玖朗曾经认为,对不具有任何命运的自己而言,这把剑不过只是过客而已。 可是,如今已经不同了。 玖朗仍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否拥有挥动它的资格。但是,如果不展现出足以匹配这把剑的力量,就无法和钢音命运与共的话,那么无论得克服何种困难,都要在这里证明自己能够操控这把剑。 资质的有无、全身的剧痛,以及死亡的危险——只要是为了能陪伴在她身边,这一切都只是枝微末节的小事。 「我应该告诉过你了—你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就算再怎么打滚挣扎,甚至再一次创造出奇迹,都不可能足以挥动那——」 「——喔喔喔喔喔喔喔!」 伊甸滔滔不绝的陈述,顿时被玖朗以剑刃给打断。 一一闪着辉光的白银之刃如迅雷般一闪而过,但伊甸以更快的速度反应,毫发无伤地躲过了剑刃。 剑刃虽然没有触及伊甸的身体,却稍微地掠过了那身断续飘动的漆黑外衣。 这一瞬间,玖朗的剑第一次触碰到了伊甸身上的一部分。 原本认定玖朗会因无法负荷奇迹的重量而崩溃的伊甸,此时表情也随之一变。 因为玖朗正挥舞着至高无上的奇迹之刃,并且成功地跨越了死亡的界线。 「为什么——不对,你……」 伊甸双眼微眯,用无法理解般的视线注视着玖朗。在片刻的迟疑后,他似乎发现了玖朗身体之中的「某物」——并接着开口说话: 「你的身体里——不,应该说灵魂之中,似乎还存在着其他的奇迹呢。」 伊甸的口气并不是在提问,而像是在确涊般呢喃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玖朗持续散发出斗志,再度朝着伊甸挥出了奇迹之刃。 虽然成功地具现出剑,得以操控并发动攻击,但是全身的痛楚并没有因此消失。对于玖朗而言,此刻即使忽然倒下也不足为奇,绝不能浪费任何一丝一毫的时间和体力。 耀眼的白银剑身顺着剑势划出了如闪光般的轨道。 然而伊甸并未显露出对剑的恐惧,双眼始终注视着玖朗,并且缓缓地道出某个单字。 「——是〈绝对睿智〉吗?」 那是曾经贯穿玖朗身体的奇迹之名。玖朗的剑刃也跟着出现了瞬间的动摇。 伊甸不在乎似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说道: 「奇迹本身似乎已经消散无踪了。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却转变成了灵魂……性质似乎发生了改变。原来如此,〈绝对睿智〉——那份持续地转生至今、愚昧贤者的知识吗?」 伊甸持续地道出话语,剑戟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漆黒的〈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和纯白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再度剧烈地白刃相交。 「在永恒之中流窜的〈绝对睿智〉——轮回的特性……原来如此,是从毁灭之端转生而来的吗——无限制地自我再生,藉此保有原本应毁灭的存在啊……你的身体已经将届死亡,但却依然存活着——」 伊甸解释起玖朗之所以能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中保持意识的理由。 「——你似乎是个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的人类呢。」 伊甸像是在看着「某种奇妙且令人倍感兴趣的事物」似地望着玖朗。 「你说什么?」 玖朗将意识拉回到持续承受着剧痛的身体里。不过,他并不懂伊甸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只是……除了胸口的伤始终未痊愈外,过去曾有几次仅过了一个晚上,伤势就自动痊愈的经验,还有见到蜜丝丽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曾发生过的事和一些片段的记忆,迅速地掠过了玖朗的脑海。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否正确——但是,关于我死不了这件事,我想应该是事实没错。」 玖朗答覆着,并将意识从自己的身上移向眼前的伊甸。因为,无论自己的身体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眼前要做的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杰诺吉欧失手了吗——……不。」 伊甸微微地移动视线,望向远方的黑暗,口中也跟着呢喃自语起来。 「既然是那家伙的话……」 他似乎正在对不在此处的异形说话。 「——应该是刻意放着不管的吧。」 伊甸的话语听起来并不像是斥责,而是用略显诙谐的语气呢喃着。同时,那张原本情绪毫无起伏的完美脸庞,霎时间露出了些微的扭曲——他笑了出来。 「啊啊,既然如此——那就顺着你的意思吧,真是有趣。」 伊甸大动作矿宇身上的须裳,普—站姿。 「长久而狼狈地存活着,无论身处何处都能避开死亡,最后成为非人的存在——你打算就这样挣扎下去吗,人类?」 「是啊,反正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而且,那一天我也已经作出了选择_」 ——「就这样死去,或是站起来迎接死亡。」 ——「不管哪一种终点都是一样……但若是能自己选择的话,你会选择哪一种?」「我不会躺在地上等死,当然是站起来迎接死亡!」 ——双方的剑刃再次猛烈地交锋。 再次展开的战斗和最初的气氛明显地不同。并不是由玖朗主攻,伊甸防守回避的状态了。 双方互不相让,没有任何一方选择闪躲攻击,只是不断地挥出手中的剑刃。 眼前的交锋可谓是一场没有「防守」的战斗,仅存在着无止尽的「攻势」。 以至高无上的奇迹为武器,且双方也同样使出全力,战斗所产生的冲击,使得空间本身泛起了阵阵波纹。 空气受到压缩,大地也宛如扭曲般地摇晃着。 「连丝毫的命运都未被赋予的平凡人类,难道也妄想着拯救世界吗——?」 「拯救世界?抱歉,我可不是为了那种理由,也不是为了世界才和你战斗的。这是她——不,也不能说只是为了『她』。这是我为了和她共同存在——」 连感觉都几乎要麻痹,玖朗强硬地逼迫身 体行动。只见他一边挥舞着奇迹之剑,一边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心声。 「——是我的个人意志!」 听完玖朗的呐喊后,伊甸的喉咙咕噜了一声,嘴角扭曲。 「为什么——这既不是你的命运,也非注定的宿命,我是为了原型魔导人最后的纯洁血统者,而要对抗整个世界。而你即使舍弃人类的身分,也要和我所作的一切对抗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和你对抗到底!不管对手是英雄或是神明,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没关系!并不是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宿命,或是使命,我只是——」 玖朗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呐喊而出。 「只是因为我喜欢她!」 伊甸轻轻地闭上双眼,并且发出笑声。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是……」 伊甸第一次对玖朗充满气势的情绪表现作出了回应。接着,他像是要回报玖朗如此激动的想法似地,举起了长剑。 「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类呢。」 周遭空间宛如感受到恐惧一般,随着漆黑之剑的动作开始晃动了起来。 「即使丧命也不会真正死亡,不会腐朽,更不会毁灭。对于你那坚定的意志,我就以连神权都能够篡夺的屠戮之剑来回应吧——人类。」 玖朗可以感觉得到,原本从伊甸身体里无秩序地朝着周围空间散发出的存在感,如今正渐渐地朝着他手上的剑集中而去。 生存本能正不断提出逃走的诉愿,就连刻融于灵魂之中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此时也发出远离眼前魔刃的警告。 不过,玖朗一并拒绝了两者的要求,再度握紧手中的剑。 「就请你陪我到最后一刻吧——〈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 玖朗勉强挤出笑容,二话不说地朝着伊甸狂奔而去。 他并非选择了自暴自弃的舍身作战。但是,玖朗也不认为会有胜算。 之所以会这么做,当然是因为钢音就在自己的身后。 因此,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自行逃走」这个选项。 「你可以感到自豪,人类—一你可是与世界对决的我,最初……同时也是最后的『敌人』。」 伊甸平静地送上赞扬,同时道出了手中魔剑的名号。 「执行屠戮旧时代者之令吧——〈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 这句话化为了破碎的起点。 受到压缩的存在感获得了实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上开始散发出黑色的光芒,照映着逐渐没入黑暗之中的世界。 但是,就在一切即将染上黑暗之时,忽然有道白银的闪光,宛如要撕裂黑暗般地一闪而过。 ◆ 「……杰诺、吉欧。」 略无将剑刺入破碎的大地,勉强地站起身来。而站在他面前的,则是跳脱了所谓生命的范畴,呈现着扭曲姿态的杰诺吉欧。 「有必要勉强已经没有任何命运寄宿的身体站起来吗?」 杰诺吉欧用戏谑般的语气道出感叹似的话语。 「这就是曾经身为勇者之人的自尊吗……〈斩断末日者〉?」 略无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和血渍。 「随便你怎么叫我都行。」 接着,他随意地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后,便露出肃然的表情面向杰诺吉欧。 「这是我的意志。」 略无即使已经满身疮痍,仍未表现出丝毫的怒气、焦躁或恐惧。他的眼神依然如同白刃般锐利,并且透露着如剑般的强韧意志。 迎着略无视线的杰诺吉欧,像是在确认什么似地朝他打量起来。 「先前你曾经试图让世界能够彻底改变,而我们所要创造的世界,和你所描绘的世界是很接近的……如果到了那个世界,你应该也能够充分享受到你所冀望的乐趣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先乖乖地躺下去睡个觉,之后再到我们创造的世界好好享受扮演勇者的游戏,这样不是很棒吗?对于直到最后仍然能够站得起来的你,我想表示一份敬意,所以才这么提议——你意下如何呢?」 原本应是蔑视他人且充满侮辱意涵的台词,杰诺吉欧却用带着敬畏的语气说道。 略无慎重其事地犹豫了片刻后,接着转头望向身后的爱丽丝。 「……略无。」 看着面露不安的爱丽丝,略无对她投以温柔的微笑,接着再次转身面向杰诺吉欧,并且用半开玩笑般的口吻开口回应。 「毕竟我还只是个小孩而已。再说,事到如今,我实在没办法舍弃在这里打倒你的乐趣。」 略无脸上挂着讽剌的笑容,事不关己般地说道。直到不久之前,自己应该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才对。 「而且,就算我已经失去了命运——」 略无的脑中瞬间掠过一个并非受到命运驱使,只是凭着自身想法挥剑的身影。 「我仍然是勇者!」 他一鼓作气地将剌进瓦砾堆中的大剑拔出,在轰然声中挥砍而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那间即将命中目标的斩击,却被杰诺吉欧肉体中窜出的无数触手所组成的障壁阻挡住了。 「即使狼狈地挣扎,也不愿意舍弃过去的光荣是吗——勇者大人!」 锋利且尖锐的剑刃虽然一度斩断了无数的触手,但和先前一样,斩击很快地遭到了从体内迅速萌生而出的新触手挡了下来。 「——喂,杰诺吉欧。」 然而,即使剑刃遭到阻挡,略无仍冷静地主动向杰诺吉欧搭话。 「你为什么要阻挡我的剑?」 略无露出十分强势的笑容,望着藏匿在漆黒障壁深处、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 「你只要像先前一样,用你的身体接下攻击不就行了?有必要特地阻挡吗?你这么做的话—— 「————哈!」 「——反而会让我更想把你大卸八块!」 略无大吼一声,同时收回大剑,并且敏捷地向后跳开。 「——蜜丝丽!」 跳向空中的略无一边调整姿势,一边大喊着银发少女的名字。两人并未先行演练过战术,但是,同样是长期待在战场,和不同的敌人交战的两人,依然分毫不差地接收到彼此的意思。 「唔——我知道,ragnarek……!」 略无看见了全身焦黑且伤痕累累的蜜丝丽,她虽然依旧双膝跪地,不过手中仍紧握着〈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装置在灾厄之刃上如同下颚般的炮口一此时已经对准了眼前戴着白色面具的异形。 「烧尽一切吧——〈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 一道巨大的闪光宛如贯穿空间般飞驰而去。蜜丝丽则像是无法承受反作用力似地,在释放出紫炎炮击的同时,整个人也不支倒地。 但是,她所放出的紫色火炎依旧毫无偏差地前进,并且准确地击中了杰诺吉欧。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顿时迸散开来。 「杰诺吉欧一一一」 略无紧接着举剑,朝仍缠绕着热气和烟雾的杰诺吉欧挥砍而去。 「〈奉龙的祭祀人偶〉……!〈斩断末日者〉……!呵呵,看来你们打算无止尽地挣扎下去呢……!」 杰诺吉欧的声音断续地从弥漫的尘烟中传来。 即使承受了〈蒙屠戮祝福而噬血之魔刃〉的一击,杰诺吉欧依然存在。不过,他终究无法维持着毫发无伤的状 态,阻挡攻击的异形触手所组成的墙壁,已被烧掉了大半。紫炎及爆炸所造成的重创似乎已令他无法在瞬间再生。 略无走到了身体呈现着中空状态的异形身旁。 「就由我——斩断你那永远不死的身躯吧!」 〈献给圣别誓言之宝剑〉以屠戮之势,朝着杰诺吉欧的身体奔驰而去。 「哈!」 杰诺吉欧豪迈地摊开双手,以欢喜无虑之姿接下了略无的斩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空间开始歪斜分裂,整个世界也如同发出尖叫声般地扬起阵阵诡异的声音。 ——而引发这一切的,竟只是区区的两把剑。 这正是由解放了毁灭奇迹的漆黑长剑,以及寄宿着救世使命的大剑,两者交锋时所形成的声音。 至高无上的奇迹和最强的奇迹彼此互不相让地正面对决,因此扭曲了世界的法则。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引发了原本不可能出现的现象。 在世界核心显得摇摇欲坠的危急状况中,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回荡着。 「不拥有任何的命运,但却始终苟延残喘地活着,寄宿在一名平凡人类体内的〈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绝对睿智〉的奇迹……——原来如此,真是复杂而棘手的存在(eistnoise)——……杰诺吉欧。」 既非光明,亦非黑暗的一道光线划过眼前,令玖朗的视线恢复了正常。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举着〈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的伊甸。 「……呜!」 接着,一鲜血突然从玖朗喉咙深处逆流喷出,使得呼吸顿时受阻。漆黑之刃刚才深深地剌入了玖朗的右肩。 视线之中捜寻不到〈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的样貌。因为白银之剑已经化为粉尘,失去了剑身,如今右掌还能感受到的只剩下剑柄的触觉了。 伊甸一边将现存的漆黑长剑从玖朗的身上拔出,一边呢喃着: 「〈救世执行者〉拯救世界的奇迹,和〈世界逆行者〉对抗世界的奇迹……两者都将消灭——是吗……」 当他拔出〈篡夺闲适神的神权之剑〉时,整把剑也随之粉碎四散。 伊甸慢慢地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胸口。 「最后能留下的——只有你的灵魂之剑啊。」 ——伊甸的身体已被一把钢色的利刃所贯穿。 「我……终于剌中你了呢,伊甸。」 玖朗的左手掌紧紧地握着剑柄。 玖朗手中的剑,正是只为了斩杀而存在的心之结晶——与〈因神意而疯狂的百兽之剑〉同化,并且融合了奇迹的具象化灵魂。 钢色的剑刃越过了由白银之剑所切斩开的不可侵的障壁,并且成功地触及到了伊甸的身 「我——身为【奇迹结晶】的我,竟然会被区区的个人意志(奇迹)所斩断?」 伊甸遭到贯穿的身躯,宛如理所当然似地连一滴血都没流下。 然而,玖朗的剑确实地贯穿了象征著名为伊甸之存在的「奇迹」。 「纯洁血统者……不,你只为了一个人,就愿意连同世界一并拯救吗,人类?」 明明已经被彻底地贯穿身体一但伊甸依旧还是老样子。 「区区的人类——微不足道的意志。」 伊甸缓缓地将身体抽离后退。 而玖朗并未追击。 「只是,这把真实之剑……——我愿意接受贯穿我身的屠杀之意。」 伊甸对于即将到来的毁灭并未表现出丝毫抵抗,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的嘴角泛起微笑,看起来就宛如放弃了原先所追求的目的一样。 ——又彷佛只要有眼前的片刻,就已经获得了充分的满足。 「——伊甸。」 (插图) 伊甸的身影从视线边缘掠过。 由于斩裂了【奇迹结晶】,使得数以千计的奇迹顿时飞散开来。原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中的奇迹,也宛如融解般地就此消失无踪。 ——幻想终将回归于幻想之中。 「最后告诉我一件事,〈不死之身〉——……不,矢上玖朗。」伊甸用始终未见变化的声调喊了玖朗的名字,并且提出疑问。 「——你到底是谁?」 ——并非为了世界?只是为了单一个体而勇敢奋战之人。 ——起身对抗〈世界逆行者〉,并且贯彻自我意志的存在。 ——未曾拥有过英雄或勇者的称号,也没有背负任何命运或奇迹的平凡人类。 「我是——」 玖朗向着逐渐消失的伊甸作出了回应。 他的答覆既是誓约的内容——同时亦是玖朗自身的意志。 「——我是钢音之剑。」 ◆ 略无使出浑身解数砍下的剑刃落在杰诺吉欧的身上,宛如要将那狂妄的笑声彻底粉碎一 样略无的斩击重重地压落在杰诺吉欧的身体上,使他不堪承受地节节后退。 正当略无摆出准备追击的架势时,突然觉得视野角落有点异样。 「……光?」 随着这感觉,有道光线——日光直接射进了略无的视野之中。 看来天似乎亮了,旭日已经东升。但是,略无并未对时间流逝之快感到讶异。 因空间异常而生成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了。 「这场异常全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所造成的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子啊。」 略无将自然地往上仰望的视线收回,在不知不觉之间,杰诺吉欧凋零的身体也已经再生完毕。 眼前的杰诺吉欧已不像是先前那最终异形的可憎样貌,而是像勉强将自己塞进人类造型的模具般,披着原本的黒色外套并戴起白色面具。 看见再生成原本模样的杰诺吉欧,略无也再度燃起熊熊的战意。然而,面对充满斗志的略无,杰诺吉欧干脆地摇了摇头。 「看来似乎已经落幕了呢……愉快且充满乐趣的飨宴只能到此为止了。」 杰诺吉欧用既像是嘲讽,听起来又似乎带点遗憾般的语气陈述着。 「——你想逃走吗?」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斩断末日者〉——不过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到现在都还能够站着呢。」 面对异形语带挑衅的话语,略无也不甘示弱地回讽。 「你难道不知道吗,杰诺吉欧——直到胜利为止,勇者都会屹立不摇。」 「那我还真是失礼了呢——勇者大人。」 杰诺吉欧伸手触摸自己的白色面具,但手掌却顿时崩塌消散。 「——那就是你的『死亡』吗?」 「非常遗憾,我是不具有『死亡』资格的……不过,我确实无法保有现在的模样了。『这次』的存在看来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呢。」 杰诺吉欧回答着,但听起来却像是在谈论他人的事一样。 「啊……真是太快乐了!不晓得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和仅有短暂生命的你命运交错呢……」 杰诺吉欧感慨良多地慢慢环视着周围。 此时,他脸上的白色面具开始出现了龟裂,并且从边缘开始缓缓地剥落飘散。不晓得是否 只是偶然,在白色面具上生成的其中一条较大的裂痕,一瞬间看起来宛如满心开怀的笑容一样。 杰诺吉欧用即将完全 粉碎的白色面具直视着略无、蜜丝丽、爱丽丝、华月—以及众人身后遥远的彼方,并且道出了告别的话语。 「如果能在未来某天的某个场所再次和各位见面,将是我无上的幸福——到时候再让我们好好地享受那段时光吧。」 不死者依然维持着不死的状态,只是无法再继续保有当下存在的形体,最终消逝散去。 白色的面具、黑色的外套,以及漆黑的肉体……所有的一切都如烟雾般纷散消失,曾经存在的一切犹如幻觉般,连丝毫的尘埃都未留下。 「……我也玩得很开心呢。」 略无使劲地将大剑再次插入大地之中,用祈祷般的语气呢喃道。 「略无!」 一阵呼喊声划破了好不容易造访的寂静。 从声音推测出对方身分的略无,才一回过头确认,视线就立刻遭到了遮蔽。 「啊啊——略无、略无……!」 「——爱、爱丽丝!发、发生什么事了!」 回过神时,略无才发现自己正被一股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包覆着。 略无慢了一拍才厘清眼前的状况……原来是爱丽丝二话不说地冲上前抱住了自己。此时,略无也不自禁地脸颊泛红,于是他急忙发声说话,藉此掩饰自己的窘态。 爱丽丝察觉到略无不知所措的举动,才连带发现自己的「逾矩行为」,立刻慌张地把紧贴着略无的身体退开,雪白的双颊也瞬时染上了红潮。 ……看来她的行动似乎也是无意识的。 虽然爱丽丝向后退了开来,但是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抓着略无的身体。 「对……对不起,略无。呃……可是…………真是太好了呢。」 爱丽丝一边试着让心情沉淀下来,一边支吾地道出话语。 「爱丽丝……」 略无像是想隐藏住害矂的情绪似地,伸手抓了抓头发。 接着,他微微地将视线撇开,并且用理所当然似的得意语气大声问道: 「我变得比较像勇者了吧?」 「欸,镜火,玖朗他们应该没事吧?」 在距离略无等人稍远的位置,用剑刃拨散了雾气的蜜丝丽向华月问道。 「嗯……从天空的模样看来,情况似乎已经控制住了。」 华月双手叉腰,仰望着天空说道。 原本宛如要覆盖住整个世界般的黑云,如今已经不见踪影。黑夜在不知不觉间退去,取而 代之的晴朗天际染上了一片青蓝色。 「那么,我们快点去找玖朗他们吧!」 蜜丝丽拉起华月的衣袖,兴奋地指着破碎道路的前方。即使满身疲惫且遍体鳞伤,蜜丝丽依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不断地催促着华月。 华月轻轻地敲了敲蜜丝丽的头作为回应。 「真是的……你又不是毫发无伤,先稍微休息一下吧。没必要那么急。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慢点再过去吧。」 「嗯?为什么?为什么嘛?」 「因为……你自己看吧。」 华月意有所指地望向略无和爱丽丝。两人此刻正双双面露羞涩的表情,像是在谈论着什么。 「就像那边的状况一样,我想玖朗小弟现在应该也很努力吧……所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吗?」 华月再次仰头望向晴朗无云的天空。 「——我说的对吧,钢音?」 虽然她并不知道两人目前的状态,但这片天空令她打从心底认定两人平安无事,华月在心中如此想着。 ◆ 晴空之下,玖朗和钢音以相互倚靠的姿势坐在地上。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一片寂静之中,钢音始终注视着地面,喃喃自语地说m。 「……钢音同学?」 被话语所吸引的玖朗忍不住窥探她的侧脸。 接着,钢音将脸转向玖朗,两人四目相接。钢音目不转睛地视着玖朗,一边缓缓地接着说道: 「为什么——我会一直被你守护着呢……」 她美丽的眼瞳随之闪起了泪光。 「一直以来,我都必须守护着某些事物……必须去拯救某些人。因为那是我的命运,也是我应该去实践的义务!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去守护我最想守护、最想要拯救的人?为什么……你会因为我的关系,一再碰上这么危险的事呢!」 钢音带着感叹的情绪喊道,并伸出自己的手,轻触玖朗满是伤痕的身体。她丝毫不在意他满身脏污的血渍,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确认玖朗所受的伤一样。 ——接着,她的双眸缓缓地落下了眼泪。 「玖朗,对不起……我——」 「钢音同学。」 面对含泪向自己谢罪的钢音,玖朗立刻出声阻止。 他将手放在钢音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轻轻地握住。接着,他透过掌心的感觉,确认起身旁纤瘦少女的存在。 「——玖朗。」 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后,玖朗才对着钢音道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我才是被你所拯救的人。一直以来,你总是陪在我的身边……一直拯救着我。」 看着自责不已的钢音,玖朗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她没有认知到的事情。 听见玖朗这么一说,钢音顿时语塞,试图寻找话语回应——但最后仍打消了念头,只像是呢喃似地挤出了简短的一句话。 「——……谢谢你。」 那是不针对任何特定事物,纯粹发自内心的话语。 接着,钢音宛如要将刚才的话语刻印在心似地,稍微间隔了片刻后,才又接着说出另一句话 「——……对不起。」 钢音垂下双眼,在碰触着玖朗身体的手掌上使力。 「钢音同学……?」 玖朗无法理解她道歉的理由,只能看着低头的钢音。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钢音正不停地颤抖着。 看见不知所措的玖朗.钢音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她慢慢说出那声道歉所代表的意思。 「……玖朗,你很强。即使我不继续守护你,我相信你也没问题的……所以……既然如此,我就应该离你而去才对。我背负着必须永远战斗下去的命运,从你身边消失才是为了你好……」 钢音断续地将难以压抑的心情转化为言语。 「只要我不在的话,你应该能过得更幸福才对……!」 钢音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一边注视着玖朗,一边将无法抚平的情绪倾吐而出。 「……可是,我一定做不到。」 钢音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要我别再和你在一起……我…………我还是做不到。」 她的声音十分微弱,像是在乞求对方谅解一样。 「钢音同学。」 玖朗无比爱怜地将钢音拥入了怀中。接着,为了接收她的心意,也为了解开令她痛苦不堪的误会,玖朗开始缓缓道出自己的心声。 「什么叫做你不在的话,我就能过得更幸福……请你不要随便乱说。」 玖朗面露困扰的表情,望向钢音。 「钢音同学能待在我身边,才是我的幸福不是吗?」 他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开玩笑似地对钢音说道。 「可是,玖朗……!」 钢音虽然还想要说些什么,玖朗却抢着同时说道: 「如果钢音同学非要说不和我在一起,我才会变得更幸福的话——……我、我会觉得 很难过的。」 玖朗起初带着坚定的气势道出话语,到了最后却像是顾虑起钢音般,用探问的语气说着。 一旦钢音肯定了这样的说法,玖朗必定会难过到活不下去。 听完玖朗的话,钢咅瞬简瞪大了双眼,并且察觉到玖朗其实是借用了自己刚才的说法。她先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敁后才像是放弃般地回望着玖朗。 接着,她垂下双眉,像是在闹别扭似地呢喃出声。 「你……你真的很狡猾耶。」 两人互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玖朗才再次向钢音提问。 「钢音同学——」 玖朗一边环顾着四周的状况,一边像是重整心情般地,用最率直的话语向钢音传达自己的心意。 「我一辈子都不打算离开你的身边。」 玖朗回忆起自己过去曾经在这个地方被钢音如此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而当时自己也曾发誓要一辈子待在她身边。 而如今,再度来到同样场所的玖朗,主动向钢音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钢音同学……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两人的角色——和当时互换了。 「……玖、玖朗,我之前就说过了,你这么问的话,听起来就好像,呃…………拜托你不要说出那种会让人误会的——」 钢音并未将脸转开,只是稍微撇开视线,双颊也明显地泛红。 听着钢音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玖朗再度直率地倾诉起心情。 「钢音同学……我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玖朗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钢音的肩膀。 「我——」 他宛如下定了决心似地,紧接着说道: 「我喜欢你。」 玖朗将存在于自身之中,再也无法压抑的心意倾吐而出。 而接收到玖朗心意的钢音,在过了半秒之后,双颊变得更加赤红。然而即使满脸通红,她仍用笔直的视线正面回应着玖朗。 「我也——」 微颤的嘴唇娓娓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意。 「喜欢你。」 一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也自然地拉近。 「我想要待在你身边。」钢音的回应,令玖朗的心感到了无比的满足。 她依然断续落着泪珠的双眸,此刻悄悄地闭了起来。 玖朗和钢音宛如被彼此的存在所吸引一样——亲吻了对方。 这不是为了引发奇迹,也并非为了要拯救任何事物,只是为了让无法化为言语的思念能够交会而送上的深情一吻。 终章 我俩永不分离 「喂,玖朗,你不回去吗?」 熟悉的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似乎十分地遥远。 「……我睡着了吗?」 玖朗一边擦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确认起自己的状况。看来自己似乎是趴在学校的桌上睡着了 「……原来……还没放学吗?」 他稍微移动视线往黑板上方的时钟望去,指针依然指着上午的时间。 「才不是那样呢,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而且只有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已经可以放学了吧!」 朋友御堂戒司站在一旁吐槽着玖朗,他的左手还抓着已经作好回家准备的书包。 「话说回来,今天明明只有开学典礼和班会时间而已,真服了你,还能睡成那样。」 被御堂语带感叹地这么一说,玖朗也跟着想起了许多画面。正如同他所言,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竟然能够睡得这么熟,连自己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不过,暑假才刚刚结束,昏昏欲睡也是正常的反应啦。只是你实在也太夸张了点……」 「……昨天我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结果整个晚上都睡不好。」 玖朗一边回想着理由,一边将想到的内容化为言语。而御堂则像是在想像该画面似地,蹙着眉头朝玖朗靠了过来。 「喂喂,你该不会是……和九季冢学姊用电话聊通宵吧?」 「呃,御堂,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啊。如果真的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就会直接去找钢音同学了。」 「………………好好,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行了吧。嗯?不过既然是这样,那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 「嗯?啊啊——」 玖朗看着表情莫名呆滞的御堂,正准备回答时,身后便传来一阵类似怒吼的声音。 「御、堂!你竟然打算就这么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玖朗的青梅竹马真抚紧接着走进了教室。看来她似乎有事要找御堂算帐的样子,但御堂本人好像完全摸不着头绪。 「咦?我?有、有什么事吗,奏月?既然开学典礼都结束了,当然就只能回家了啊?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吧?所以我要回去了喔?」 「……说的也是,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可是,你例外。」 御堂所主张的基本权利,却被真抚面带笑容地彻底否定。 「我、我是例外吗?」 「嗯。」 「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的人生难易度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 「呢——…….奏、奏月同……学——啊………………啊啊啊!」 就在御堂看似快要失控之时,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大叫起来。 真抚看见御堂的反应,则是用叹息般的视线望着他狼狈的模样。 「学、学生会干部的……那件事吗?」 御堂身体不停颤抖,用畏缩的语气向真抚探问。 看着御堂故意似地作出如此夸张的反应,玖朗不禁猜想,他口中的「那件事」,指的应该就是学生会干部的集会。 ……暑假才刚刚结束,要举办集会也很正常。加上第二学期学校有许多例行活动,因此要讨论的事项想必相当多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玖朗再次望向眼前的御堂。直到现在一玖朗还是难以相信这家伙是学生会的干部之一,或许连御堂本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说不定。 只是,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以及就玖朗所观察到的状况来看,他八成没有好好地在做事。 「等一下!为什么是奏月你……啊,对了,我知道——呜噗!」 「……你少在那边多说废话!你每次每次开会都想跷掉,所以学生会干部的学长姊才会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就把监视你的任务丢给我,不是吗!」 真抚给了想辩解的御堂一记直拳,并且怒气冲冲地吼道。 ……不过真抚也真是辛苦呢。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奏月同学,我刚刚才想起来,今天的召集——不对,应该说集会,不是应该到傍晚才结束吗?因为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也没有带中餐来耶……」 「嗯,不用担心。」 「你、你愿意赏我一点食物吗——」 「别担心。」 「……呃,奏月……同学……?」 「总而言之,你只要去参加集会就行了。」 「怎、怎么这样!」 真抚的脸上堆满笑意,同时一把揪住了御堂的衣领。而御堂则像是举白旗般无力地垂下了头。 「……那么,我就把这家伙带到学生会会议室去罗。」 「嗯,快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帮我向钢音学姊打声招呼吧。还有……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好好加油喔。」 在真抚临去之际,不知为何又多加了一句鼓励的话语。 玖朗突然听到这句话,正想问清楚真抚的用意时,她却已经将御堂连拖带拉地带出了教室。 「……真拿她没办法。」 玖朗不禁望着察觉到自己内心想法的少女,独自这么呢喃。 在司空见惯的吵闹场面告一段落后,玖朗也慢慢地收拾物品,向窗外眺望了一眼。 玖朗想着今后的事一于是便像是要调整心态似地作了个深呼吸。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另件事。 (对了。) 他的视线望向远方的彼御车站。 (那家伙说过今天有其他的约,学校这边真的没有关系吗?) 玖朗为身在远方的少年浮现了多余的担心。 ◆ 「真是的,那个人果然和给人的印象一样不守时呢。」 略无坐在彼御车站前一间咖啡厅里的座位上,喃喃自语地抱怨着。他用手肘撑着下巴,眺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依然迟迟不见和自己约好的人。 「看来对方好像还没出现呢。」 当略无不晓得叹第几次气的时候,去点饮料的爱丽丝像是要来换班似地走了过来。 「是啊……明明是对方约我出来的耶。」 爱丽丝彷佛要安抚嘴上不停抱怨的略无一样,将买来的冰咖啡放在他的面前。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慢慢等吧,略无。」 「也没其他办法了……嗯?」 略无将自己的视线从咖啡厅外头移向手边的冰咖啡,并且察觉到一件事。眼前的冰咖啡已经加了奶精和糖浆。 「我帮你放了三包糖浆喔。」 「爱丽丝——我……」 略无蹙起眉头,像是要开始抱怨一样,但爱丽丝只是带着微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喝甜的。不需要忍耐喔。」 「………………好吧。」 爱丽丝说完,也跟着优雅地坐到了座位上。而略无则是放弃了反驳,轻啜了一口甘甜的冰咖啡。顺道一提,爱丽丝喝的是黑咖啡。 「真是的,开学典礼一结束,我就立刻到这里来等了耶。」 略无吐了口气后,又开始对迟迟未出现的对象抱怨了起来。 「呃……略无。」 看着半放弃地眺望着周边一带的略无,爱丽丝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似地开口问道。 「关于开学典礼的事……今天真是对不起,我竟然跟着你到了学校门口。」 「咦…………喔,那件事啊。」 略无一边抬高视线望向爱丽丝,一边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爱丽丝之所以畏缩 地向自己道歉,正是因为她今天跑到了校门口等自己的关系。虽然说只不过是在等人,但光是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绝世美女伫立在校门前,就足以在小孩之间引发一场大骚动了。 「我、我没有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应该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失控……」 「……是因为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才会变成这样,你不需要放在心上。而且说是騒动,也不过是一群小孩在起哄而已。」 略无丝毫不顾虑自己的外表同样也是个小孩,只是单纯地为爱丽丝化解着忧心。 「……谢谢你愿意这么说。」 她的表情尽管满是歉意,可是听完略无的话后,总算放下心似地吐了口气。 「虽然今天让孩子们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但你不要忘记,因为你实在太美了,所以很容易引人注目……我劝你要有所自觉比较好。」 略无用单手拿着冰咖啡,极其自然地告诫着爱丽丝。 爱丽丝则是用双手捧着咖啡杯,瞬间僵住了动作。那美丽的脸庞顿时染上了一片桃红色泽。 「……?爱丽丝,你怎么了?」 「没事!啊、呃……谢谢你。」 「?」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时刻。 爱丽丝不知为何显得十分紧张而无法开口说话,正好喝完了冰咖啡的略无便望向她 「爱丽丝。」 略无认定两人独处的时间正好是个绝佳机会,于是主动开口向她搭话。 「怎么了吗,略无?」 此时爱丽丝也终于恢复成平时的柔和神情。 看着面露微笑的爱丽丝,略无开始道出先前没能传达给她的话语。 「那时候——当我决定要放下圣剑的时候,不是对你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吗?」 「……别这么说!身为侍从,当时我所说的话,也一样逾越分际……」 「不,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时候我没有说出口的话而已,所以你就让我说到最后吧。」 略无制止了想要垂下头道歉的爱丽丝,并且发出了命令。 接受了命令的爱丽丝只能笔直地注视着略无的双眼,静待他的话语。 然而接下来,略无却只用简明扼要的一句话道出了誓约。 「——你就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吧。」 爱丽丝仔细在心中思索略无的话,然后才作出了回应。 「——遵命。」 「欸,镜火,这就叫做告白吗?」 「嗯,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比较像是求婚吧?」 (插图) 略无和爱丽丝动作一致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华月和蜜丝丽则像是在等着机会出场似地站在那头。 「哎呀,我们迟到真是太好了呢。如果再多迟到一会儿说不定会更好……真是令人难以取舍呢。」 「华华华、华月小姐!还有蜜丝丽小姐!你、你们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爱丽丝明显露出动摇的神情,喊着在一旁等候着的两人的名字。 「你就当成我们刚刚才到吧,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华月像是在捉弄爱丽丝般地说着,并且伸手拉开椅子。 「欸、欸、镜火!让我去点餐嘛!」 蜜丝丽一边摇曳着银色的秀发,一边拉住华月的袖子要求着。华月则像是习惯似地回应着「好好,你快去吧」,并告诉蜜丝丽自己要点的东西后,就让蜜丝丽自行离开去点餐了,而少女也立刻喜孜孜地朝着柜台的方向跑了过去。 「……既然迟到已经是事实,现在生你的气也没意义了。不如快点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略无刻意地咳了一声,恢复正常表情后,便对刚坐到椅子上的华月开门见山地问道。 「咦?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呀?我只是在想,难得认识了你们,不如就约你们出来聊聊天一顺便加深彼此的友谊……毕竟要珍惜得来不易的缘分,好好交流嘛。」 华月用手肘撑着桌面,双手十指交叠,侧着头说道。 看到华月装傻的模样,略无则是露出傲然的笑意。 「……只是聊天是吗?嗯,既然如此……那就来聊聊我们所谓的『日常』话题吧。」 略无也同样不甘示弱地回应着。 华月则像是恶作剧一样咯咯地笑了几声。 「好的——」 接着,她一边乐在其中似地继续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照片放到了桌上。 ——略无和华月先是互换了个眼神,然后便对彼此露出了笑容。 「也就是对我们而言,有些不可思议的『日常』话题,没错吧。」 ◆ 「钢音同学!」 「玖朗。」 放学后,在楼梯的转角处碰面,可说是两人每天固定的行程——虽是如此,但今天才只是暑假结束后的第一天,因此像这样会合也算是相隔许久。 或许正是因为很久没有这么做了,使得在那里等待的钢音似乎显得有些害羞。 玖朗走到了伫立在那头的钢音面前,并且对着她露出微笑。 在依旧刺眼的阳光下,风轻柔地吹拂而过,拨弄着钢音那头美丽的黑发。 玖朗不禁出神地望着她的笑容。 由于紧张的关系,使得玖朗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虽然经常因为出神地注视着钢音而感到紧张,但此刻的紧张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这样的自觉也令玖朗的紧张程度跟着向上攀升。 「……怎么了吗?」 「没、没事!没什么啦……」 「……?是吗?那我们走吧。」 「……啊,等一下!钢音同学丨.」 玖朗差点向前扑倒似地,叫住了动作自然地跨步往前的钢音。 钢音虽然感到不知所以然,但仍停下脚步并转过身面向玖朗。接着,她并末开口细问理由,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玖朗接下去的话。 玖朗在心中感谢着钢音的温柔,并且做了个深呼吸来缓解紧张后,才缓缓地道出想说的话。 「呃,就、就是……其实我昨天晚上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我的亲戚打来的……」 「……玖朗的亲戚?」 「是的。对方是在我升上国中前负责照顾我的人,就是我过世妈妈的姊姊和姊夫。」 「……!」 听到这里,钢音的表情瞬间掠过了一道黑影。玖朗察觉到钢音的反应,立刻像要解释并非「那件事」似地抢着接话。 「不、不是那样的!我要说的不是会让钢音同学不舒服的事!只是,阿姨他们说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所以想找我一起吃个饭。虽然是事出突然的邀约,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就在今天中午碰面。」 玖朗说明着昨天在电话中和亲戚所谈的内容。 阿姨他们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市区,抱怨玖朗是个鲜少露面的冷漠男生,甚至在玖朗升上高中后都还没机会好好见个面,最后便说好了一定要碰面。 总而言之,这可算是玖朗不善交际所惹来的麻烦。 「这……这样子呀。那么,等一下你就要去和他们见面了吧?」 钢音理解了事情始末,跟着露出了释怀般的表情。 「那么,我们只能一起走到半路而已罗。别担心,今天的午餐我会自己处理的——」钢音依旧体贴地对玖朗说着。 当学校没有提供午餐时,玖朗总会到钢音的家里做菜。因此钢音也认为,玖朗应该是为了今天「没办法煮午餐」一事而主动向自己道歉。 然而—— 「呃,钢音同学,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我很高兴你那么期待我的料理,当然对于今天没办法帮你做菜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抱歉……」 玖朗一边为钢音解释着可能的误会,一边有些不得要领地说明着。 不过钢音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因为玖朗始终没有将最重要的事说清楚,也无法切中要点地说明。 「……——啊!」 钢音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静待着玖朗的「答案」。 玖朗则是反覆几次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后,才像是重新摆好架势似地做了三次深呼吸……并且有了最后的觉悟。 玖朗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由于玖朗的话省略了些许内容,使得钢音一开始还无法联想到他所指的究竟是哪件事。 ……玖朗接下来要去和亲戚共进午餐。 ……他希望自己和他一起去。 ……他希望自己陪他一起和亲戚共进午餐。 ……对于失去了父母的玖朗而言,对方就相当于照顾他长大的父母。 ……他希望自己和相当于父母的亲戚一起共进午餐。 钢音就像是要表示自己理解了玖朗的话一样,双颊一口气变得无比通红。 「为、为什么?你不用担心我的午餐也没关系啦!难得和亲戚聚餐,还是不要有外人在场比较——」 钢音似乎有些搞错玖朗的用意,委婉地推辞了他的邀请。但是知道自己也同样红着脸的玖朗,依然不愿放弃地继续说服她。 「我想要把钢音同学介绍给他们认识。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我也没办法把你介绍给其他人了……加上机会难得,所以……」 「可……可是,我……」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呃,应该说……」 玖朗抓着钢音的手臂,并且用力地摇头。接着,他将自身的希望转为自我意志,修正用词后重新开口邀约。 「——请你和我一起去吧。」 玖朗伴着率直的视线,道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钢音此刻双阵已然湿润,两颊也已经晕红至极限,玖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样的钢音。 钢音——接受了玖朗的想法,并且点头应允。 接着,她用微颤的双唇作出了答覆。 「——好的。」 而玖朗——回过神时,已将钢音拥入了怀中。 「玖、玖朗?j 「钢音同学——真的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钢音不禁惊叫出声,而玖朗则似乎难掩心中膨湃的喜悦。 此刻,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或是周遭如何看待自己,玖朗都已经不再介意。 钢音原本似乎对周围的目光有些在意而显得不太自在……最后虽然看似有点困扰,不过还是接受了玖朗的心意。 互相拥抱了一会儿后,玖朗和钢音才穿过周围的人群,并且快步向前跑去。 两人紧紧地牵住了彼此的手。 两人正走在日常的道路上。 两人所共有的命运,既严峻且无比沉重。 但是,眼前的日常仍是毫无虚假的真实。 令两人结合在一起的,既非命运,也非宿命,而是超越一切事物的深邃思念。「玖朗——我…:?」 钢音将身体靠过来,对着玖朗轻声呢喃。 「能够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即使死亡也无法拆散的羁绊,将两人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如果要认真地表达对您的感谢之意,想必即使用光「后记」的页数也不够,因此只能点到为止……再一次向您说声谢谢。 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如果要认真地表达对您的感谢之意,想必即使用光「后记」的页数也不够,因此只能点到为止……再一次向您说声谢谢。 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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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如果要认真地表达对您的感谢之意,想必即使用光「后记」的页数也不够,因此只能点到为止……再一次向您说声谢谢。 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如果要认真地表达对您的感谢之意,想必即使用光「后记」的页数也不够,因此只能点到为止……再一次向您说声谢谢。 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 初次见面的读者,以及好久不见的读者,大家好,我是无嶋。 承蒙各位购读《钢音之剑》第三集,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想不到竟然来到了第三集呢。 接在第一集、第二集后面的第三集……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好不容易才能将作品完成并呈现在各位的面前。 回头想想,我还是有种走过了一段漫长路程的感觉……像是回覆得奖联络的时候,还有第一次开会讨论时,藏在桌面底下的膝盖抖个不停等等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呃……最近,只要是我觉得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其实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会不会单纯只是我对于时间的感觉变得有些迟钝而已呢……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应该全都是美好的回忆才对吧。 只是,当初从未想过钢音和玖朗的故事竟然能够写到这一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上一集在动笔撰写前,也曾经碰上许多必须考量的问题,但如今我已经能单纯地觉得「能够写到这里真是太好了呢……」。 可喜可贺……我的心中只有感谢而已。 ……另外,我竟然也能够和其他作者一样,体验到在后记写上「角色和故事宛如有生命般地动了起来!」,或是「想不到那个角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等类似的内容……真是令我感慨万千呢。 总而言之,本作是在许多想法交错纠结,发生了许多事情的背景下所完成的作品。 我认为《钢音之剑》已是一部尽善尽美的故事。 各位读者若能从中获得乐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那么,接下来是已成惯例的谢辞。这次也仰赖了许多人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地推出作品。 首先是责任编辑n。这次也承蒙您在我没有发出哀号的情况下,给了我既确实且恰当的指正,真的非常谢谢您!我深切地认为如果少了您的助力,这部作品必定无法走到这一步。 如果要认真地表达对您的感谢之意,想必即使用光「后记」的页数也不够,因此只能点到为止……再一次向您说声谢谢。 接着是绘制插画的春日步老师。您以既美丽又可爱.同时不减帅气的笔触绘制出精彩无比的《钢音之剑》的世界,真的令我倍感开心。每当看见您所绘制的插图时,我都会不禁心想「这就是我要的场景呢」,并且一个人点起头,然后开心地想着「能写出这本书真是太棒了!」。 另外,我也要向hj文库编辑部的总编辑和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出版经销相关的诸位人士致上最深的谢意。 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对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致上我最大的感谢。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呃……第一次写后记时,因为没有经验的关系,所以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写到第三次时,我已经能够单纯地确定写后记确实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明明在动笔前脑中就已经充满了各种想法……为什么写起来会这么辛苦? 只是,我依然认为能够写后记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 和出版第一集的时候i样,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是,我还有许多想要撰写的内容,也还有许多想要描绘的故事,因此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努力下去……这是我目前的想法。 而今后的作品如果也能让各位从中获得乐趣的话,我将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那么,在此向各位道声再见。 期盼着能在下一部故事中和各位再次相见。 二〇一一年11月吉日 无嶋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