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绮想录》 楔子 灼炎之雪 来自西伯利亚的冬季风毫无阻隔的越过海峡,吹袭着大和列岛。凛冬已至,天气在不知觉间渐渐肃杀了起来。夜幕早早的降临了城市,昏沉的云翳笼罩着天空,也盘踞在街道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心中。异样的是,天色已黑,整座城市却难见几点亮光,空气中弥漫着与往日繁华所不相符的压抑。 大地突然毫无征兆的颤抖了起来。火红的流光自海平面升起,一道接着一道,仿佛逆向飞行的火流星般划破天幕。像是作为回应似的,同样的闪光拽着长长的尾焰从城市的阴影中闪现。刹那间,漆黑如铁的天幕上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彩,炽热的等离子流席卷着一切,哪怕是夏日最绚丽的花火也难以与之媲美。偶有一两道流光未在这漫天的火焰中燃尽,尖啸着坠向大地,发出沉闷的低吼。守护城市的光幕在愈发密集的打击中渐渐变薄,最终消失殆尽。一时间,群星坠落,大地震颤。 平安京,这座象征着日升帝国无上权威与悠久历史的千年帝都,顷刻间便化作了那在耶和华罚世的硫磺业火中痛苦翻腾的索多玛! 千岛家的庭院位于平安京北部,不远就是深陷战火的舞鹤湾。滨海庭院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并不多见,大家长千岛圣树也是借着宫内厅厅长的便利才得以将这套数百年历史的老房子收入囊中。想不到正是这便利却让这个家族陷入了灭顶之灾。帝国军在舞鹤湾沿岸构筑的坚固的滩头阵地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激光制导炸弹和铝热弹的重点照顾。在这狂轰滥炸中,无论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碉堡还是木质房屋,一样岌岌可危。 古老的木结构房屋在触碰到天空中坠下的流火的刹那便猛烈的燃烧了起来。历经百年风霜的建筑在烈焰中倾圮,发出“嘎嘎”的哀嚎。烈风肆意的吹刮着,携着火焰在庭院中快速蔓延。夹杂着烈焰的余烬在气流的托升下旋转着缓缓升腾,恍若一根狰狞的图腾柱,满刻了痛苦受难的面容。 一道人影从冲天烈焰中冲出。火光摇曳中,一张满刻皱纹的脸依稀可见。中年男人的身影从火焰中大步跳出,跃出的距离足以让职业跳远运动员汗颜。他重重地摔在雪地里,激起一地雪沫。要是宫内厅雇员见了,这应该会彻底颠覆他们厅长那文弱书生的形象吧。 “信子!华樱!”千岛家家长千岛圣树回过头,却没有发现妻女的身影。他踉跄的起身,欲再次冲入燃烧的房屋。 “呜呜……” 伴着哭声,一个小女孩从他的身形下钻出。纵然发髻散落、长发凌乱,却依旧难以掩抑女孩泪眼模糊下的姣好容颜。她还太小,还不能理解平日里温顺的在炉台中跳动的红色精灵此刻为何如此狂躁,更不知道母亲和姐姐此刻正困在那灼热的地狱中。在这滔天战火中,除了哭泣,她一无所能。 在呼啸的北风中这哭声是那样难以察觉,却将千岛圣树拽了回来。他跪下身去想要安抚女儿,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冥竹……”他发现除了不知所措的看着女儿哭泣,自己竟什么也做不到。 片刻,千岛圣树站了起来。“可恶……”苍白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让他不住发抖。对着焚毁一切的烈焰,他穷尽全身的力气,低沉的字句在烈焰中回荡:“我千岛圣树誓站在日升帝国的万生之巅。当战火重燃,烽烟再起,千岛家将不畏灾厄。” 接天火光中,男人抱起小女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燃烧的庭院。在穿过门廊的刹那,他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再回头。 步入街道,千岛圣树才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糟糕。密集的弹幕洗礼着整个街道,路边随处可见军人或平民的尸骸。 “河童2,河童2……这里是夜枭……摊头已失守,大批敌军正在向你部推进……啊!! !”嘈杂的无线电声从千岛圣树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一具身着帝国军军服的尸体瘫软的趴在地上,领花依稀可辨出帝国近卫军的徽记,腰间的电台还在断断续续的呼叫着。 “冥竹,躲在这里等我。”把女儿在一个较安全的隐蔽处安置好,千岛圣树跑向尸体,一把将他翻了过来。那是个年轻的面孔,也就二十岁上下,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安详的盍着眼,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天皇啊,您为什么要继续这样的战争……” 用自己也未察觉的声音低声质问着,千岛圣树弯下腰,捡起尸体佩在胸前的pdw。他紧紧的握了握这支自动武器,残留着余温的人体工程学手柄与手掌完美契合,黑色合金映射着的火光令他有些目眩。一股虚无的安全感充斥在千岛圣树心头,仿佛惊涛骇浪中的落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 一架帝国军的“天狗”攻击机拖着尾焰在翻滚中坠落,厚厚的浓烟在空中折叠出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它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巨大的气浪,将千岛圣树掀翻在地,步枪也被远远的抛飞。千岛圣树只感到脑袋上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缓缓流出,便晕了过去。 黑暗。 无际的黑暗。 再醒来时,千岛圣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海底,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一丝光明。然而自己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恐惧,没有疼痛。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死亡吗?抑或,新生?这样说来,这远没有想象中温暖的地方,便是母亲的子宫? 没有了感觉的束缚,思绪开始漫无边际的展开。除了思维,千岛圣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间和空间此刻都已失去了意义。慢慢地,连思维也慢慢消散了。结束了吗?千岛圣树默默的想着。奇怪的是,虽然早已没了形体的束缚,千岛圣树却能清晰感到自己嘴角的弧度。 为什么自己会笑呢?千岛圣树试着去思考,思维却开始模糊了起来。 “喂,醒醒。” 一道声音在识海深处浮现,虽然不大,却惊雷般在千岛圣树脑海中炸开。 “什、什么人!” 明明已经失去了自我的存在,千岛圣树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奇怪的是,明明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千岛圣树的心里却静若止水,惊不起一丝波澜。 那声音却没有回应。像是代替它回答似的,虚无的混沌起了变化。 光。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千岛圣树曾听说过无数关于光的起源,然而却没有哪个能够媲美眼前这个景象。 起先只是细如蚕丝的一缕,微弱的让人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接着,再一缕,又是一缕。渐渐地,无尽的光线抽丝剥茧似的从一个巨大的不可视茧壳上投出。难以名状的光彩最终充盈了整个虚空。过了多久?一亿年,或者更长?千岛圣树不知道。 透彻混沌的光芒渐渐散去。在一切的起源之处,蔚蓝色的星球缓缓旋转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如母亲溺爱的呵责,如妻子温柔的触摸,如女儿的冁然微笑……虽远无之前那些光线般绚丽夺目,却给千岛圣树最为和煦的抚慰。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在千岛圣树心中。和之前一样,没有情感,没有抑扬顿挫,甚至听不出男女老幼。但千岛圣树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他的思绪早已全部集中在了那颗星球上了。 变化再生。一缕缕光线再次从混沌深处生出。它们时而缠绕,时而分离,杂乱无章的投向那颗蔚蓝星球。 “看见了吗?这就是由你们人类所谓维尔丹娣、斯库尔斯和乌尔德三姊妹所编织的命运之网。它的一端连接着你们的灵魂,象征着起始,另一端则止于混沌,代表着结束。线的缠绕预示着命运的纠葛,分离则说明了羁绊的终结。当它断裂之时,它所缠绕着的灵魂将会脱离躯壳,进入一个连我也无法触及的世界。一切拥有灵魂之物都不能逃脱这丝线的束缚,你们人类如此,天使和恶魔也不例外。” “天使?恶魔?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啧啧。”听到了这样的问题,那声音竟流露出一丝轻蔑,“见到了这样的奇迹,你竟然还对超越你们那微不足道的知识的存在感到惊讶?愚蠢啊,人类……” 千岛圣树哑然。的确,眼前的东西可比一切人类能够想象的神迹都要伟大。 那声音继续说到:“刚刚的爆炸对你的大脑造成了致命的损伤,随着你生命的流逝,你的命运之线也已经开始了消散。” 就像穿越了时空的间隔,毫无征兆间,一缕命运之线骤然拉近,近的似乎触手可及。它一端投向蓝色星球上那座弧形的列岛,另一端则已经开始缓缓消散。 这是……我的命运? “尊敬的……这位大人,您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东西呢?我这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 没有回应。混沌中第三次生出了变化。七颗璀璨星辰伴着令人窒息的光芒从一方混沌中生出,瞬间盖过了混沌中央的那颗星球,连那些流光溢彩的命运之线在它们前仿佛也失去了色彩。紧接着,万钧金色雷霆自那七颗星辰上迸发而出。它们在虚空中翻滚着,眨眼间便裹挟住了千岛圣树的命运之线。电光闪烁间,时空仿佛发生了扭曲,命运之线的消散渐渐停止了,随后开始逆向聚合。 “我会……重塑你的命运之线,”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在千岛圣树的灵魂深处回响。“记住,战争结束以后,到江户去……那里有能改变你命运的东西……”还没等千岛圣树反应,一股强大的吸力便从丝线间迸发而出。“现在……你该回去了。”千岛圣树感到自己那正慢慢消散的灵魂被瞬间聚拢,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投向那颗星球。 “您还没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千岛圣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渐渐重归黑暗。在即将撞上那根丝线时,他在脑海中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在意的那条线……可不属于你。”在重归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千岛圣树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这样呢喃。 新历2134年,天授历甲午年圣乾三十八年同年十月,自由国家联合(unionoffreenations,ufn)对天帝国的保护国日升帝国宣战。失去了天朝的保护,日升帝国和它被誉为“皇国之锋”的帝国军在面对这个以金钱为纽带结成的新兴国家联盟时的溃败速度仍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战争仅进行了两个月,就以日升帝国王城平安京沦陷,这个已在东方屹立了两千年的“日出之国”的灭亡而结束。第二年,在旧帝国燃烧的废墟上,ufn第四区“极东”宣告成立。对于那些还挣扎在大和列岛上的人们来说,曾经的一切荣誉和尊严连同着他们的名字被一并剥夺,而另一个名字将永远烙在他们的身上。 极东人。 一 1 冬,在悄无声息间来临。初雪刚歇,给漆黑的钢铁都市缀上了一层阴郁的白。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阳光影影绰绰的,让人心生困意。明明刚到三点,天色却已早早的暗了下来。 重重阴云笼罩下,街灯被早早的点亮。在这座离旧帝国首都京都三百余公里、ufn环太平洋地区最大的港口城市和经济中心、极东区首府江户,西装革履的银行家们蹬着名贵的皮鞋出入在涩谷的大小企业,衣着时髦的年轻人们漫游在银座繁华的大街,情侣们则在天空树上边俯瞰着城市边打情骂俏。一切是那样的欣欣向荣,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节日前的喧嚣中。 位于文京区的私立千岛学院自然也不例外。伴随着第一片雪花的降临,高中第二学期的生活也响起了尾声。眼下就是圣诞节了,虽然课程还没有全部结束,但学生们都早早的议论起了下周的圣诞舞会,整个学院都沉浸在一片青春的躁动中。 “本以为例行的会议开完了可以松一口气,却没想到接下来会这么无聊啊……”信步走过教学楼中庭,少女百无聊赖的玩弄着绕在指尖的秀发,抱怨道。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穹顶,直指天穹。 “会长好。”身着黑色西装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从她身边走过,不时有人向她打着招呼,少女则带着微笑一一回应。那笑容暖暖的,足以扫清糟糕的天气在人们脸上留下的阴霾。 不知从哪朵云的缝隙间透下一缕阳光,照在少女胸前的暗红色烫金铭牌上,熠熠生辉。 二年级a班,千岛冥竹。 这是一个对就读于此学院的学生们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正是这个极东最大的私立学院学院理事长的妹妹,在学生间有着极高人气的学生会长的千岛家二小姐——千岛冥竹。凭着出众的个人魅力,谦逊且平易近人的性格,隐藏在黑色制度下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绝美的云鬓花颜,千岛冥竹自入学以来便一直是整个学院瞩目的焦点,更是近乎全票当选了学院的学生会长。 抛开这些不说,单是“千岛”这个姓氏所代表着的,便足以让任何跟它扯上联系的人非同寻常。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正是极东区第一大财阀——千岛财阀。再加上前些年千岛财阀的大家长千岛圣树接任了极东区总督的位置,这个战后快速崛起的新兴家族可谓如日中天。 集众多优点与光环于一身,千岛冥竹可谓是那种人人憧憬而自动保持一定距离的女神了。然而…… “有工作啦,学姐~”充满孩子气的声音在冥竹身后响起,让她心中一惊,身体也下意识的想往一旁躲闪。 “怎么,千岛家的二小姐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冥竹还是慢了一步,在神经信号传达到四肢前,声音的主人就从身后将冥竹一把抱住。 “喂喂!你的手在摸哪啊……”感受着两肋下传来的奇怪触感,冥竹轻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根本不用回头,千岛冥竹就已经猜到袭击者是谁了。放眼整个学院,敢这样偷袭自己的家伙也只有一个。 冥竹身后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她留着一头齐肩短发,脸庞初看尚显稚嫩,细细品味却能发现远超常人的秀美。少女白皙的肌肤和淡金色短发显露出某些东欧人的特质,但言谈举止却大和味儿十足。同样的制服,穿在她身上虽没有冥竹那样的优雅气质,却也充盈着青春少女的活力。 高一c组,学生会书记,千叶茗子。 “好啦好啦,茗子……别闹啦!”好不容易挣脱了突如其来的魔爪,冥竹扭过头,嗔怒的看着身后的学妹。身高对比之下,矮了冥竹半个脑袋的茗子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想到等自己毕业后学生会的重担就要交给这家伙,冥竹不由得一阵头痛。 “学、学姐凶我……”茗子却做出了一副弦然欲泣的可怜样,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似的。 “喂喂,别哭啊……”看着泪光闪烁的的茗子,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自千岛冥竹内心升腾,一下就扑灭了那小团业火。她手忙脚乱的摸出手绢,想要为茗子拭去眼角充盈着的泪水。 “上当啦!”不想茗子却趁机伸出双手,使劲揉向了冥竹那毫无防备的、吹弹可破的脸颊。 果然…… 感受着那蹂躏自己脸庞的指尖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冥竹轻轻叹了口气。茗子那影后级的演技每次都能将自己骗的团团转,即是每次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等到真面对茗子那朦胧泪眼时,自己依旧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乖,别闹了……”冥竹伸出手,揉了揉茗子淡金色的头发。 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是……”茗子嘟囔着嘴,不情愿的放了手。私下里,学生们都将这位不正经的学生会书记叫做“野猫”。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性子简直比野猫还调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管她处于怎样的状态揉脑袋都能让她乖下来…… “学姐,摸头长不高的!”冥竹刚把手放下,茗子便气势汹汹的抗议道。 这么说来还怪我吗?冥竹一脸黑线的看着茗子。“话说你找我不是有正事吗?刚刚说的工作被你忘掉了吗……”意识到自己怎样都搅不过眼前的少女,冥竹赶紧转移话题。 “不说我都忘了……” 喂喂你这书记怎么当的! 选择性无视了冥竹鄙视的目光,茗子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事实上圣诞舞会那边的进度远远赶不上预期,而学姐你最近又没事,所以……” “所以来帮你么?”冥竹毫不客气的说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脸严肃的对我说着‘会长圣诞舞会就交给我吧’之类的话呢。”只有在涉及学生会工作的时候,她才有压制茗子的可能。 “对不起啦,学姐……”茗子双手合十,脸上堆满了诚恳的歉意,“学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 “不,我拒绝。”冥竹却是一扭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拜托了,会长大人。”出乎意料的,茗子“扑通”一声,直接抱住了冥竹修长的大腿。 “喂喂……”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对待,即使以冥竹沉稳的性子一时间也手忙脚乱起来。 “看啊看啊会长又在对书记施暴了……” “这次是这个吗,会长还真是……” 听着的议论更是让冥竹哭笑不得。 自从认识了茗子,自己费心费力建立起来的女神形象就一点点崩坏殆尽了。 “茗子同学……不,茗子小姐,快起来啦。”冥竹蹲下身,小声对茗子耳语道。 “圣诞舞会没法解决,我怎么起得来啊。”茗子却像在地上扎了根似的,铁定了心要和冥竹抗争到底。 “我帮你,我帮你好吧……”虽然感觉中了什么陷阱,冥竹也只得无奈的答应了茗子的请求。 听到这儿,茗子从地上一蹦而起,”既然这样,就请学姐和我走一趟吧~” “诶?” “因为圣诞舞会还缺很多素材嘛,但是除了我实在没有谁走得开了……”说着,茗子的嘴角泛起小恶魔般的微笑。那笑容很是可爱,却让冥竹感受到了比凛冬更甚的恶意。“不过既然学姐都同意了,就拜托您牺牲一下下午的大好时光,陪我逛逛街吧~” 一 2 “嘀、嘀”,暗红色的学生证划过电子门,发出清脆的翁鸣。 “到头来你只是想让我陪你逛街而已吗……”冥竹无奈的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茗子,心中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话说,你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啊。” 冥竹最终还是屈服在了茗子的一番软磨硬泡下。她对“和茗子逛街”这事着实有着不小的阴影。到不是冥竹自恋,但两个美少女一起逛街时回头率确实有些高,被几十个狗仔队和星探围追堵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到后来,每次两人的外出都能为极东区民众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创造出新的谈资了。前不久两人一起在银座逛街,当冥竹打开更衣室门的时候赫然发现一位敬业的狗仔正在里面安装针孔摄像头。冥竹永远无法忘记当知道这件事时,以观念保守而著称的父亲那脸精彩的颜艺…… 不出所料,那位不懂得生命的可贵的记者第二天就消失了,他所供职的报社也从ufn传媒界除了名。 当然这是后话了。 “抓紧时间啦学姐,老是磨磨蹭蹭的话可是会变老的哦……”见冥竹一脸嫌弃样的跟着自己,茗子转过头揶揄道,全然没有发觉一棵樱树正横在眼前。 “喂……”冥竹本想出声提醒茗子,却还是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茗子一头撞在树上,积了大半天的积雪簌簌落落地砸了她一身。 “你是笨蛋么……”想想平时自己束手无策的竟然是个笨蛋,冥竹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想把抱头蹲防中的茗子从积雪中拽出来,“所以说让你别太兴奋……” “看招!”冥竹还没反应过来,一团冰冷的东西就砸了她一身。茗子饿虎扑食般跳向冥竹,同时把雪球向她砸去。 “喂,你们谁都行…救、救命啊……”冥竹向路过的学生们求救,路人们却事不关己地快快走开。 当众秀恩爱而已,这种事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再说了敢打扰这二位的二人世界,事后可是会遭到书记惨无人道的报复的。 毕竟是恋爱中的少女啊。有人曾这样评价过。 “嗤——”伴着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一辆黑色的林肯加长稳稳地停在了正打闹的两人面前。在千岛学院这样豪车云集的贵族学校,它的出现本不应受到什么特别关注,然而车头那赤红色的樱花图案却吸引了不少过路学生的注意。 在整个极东辖区,这样的图案只有一个含义。 那便是千岛家族的家徽。 “二小姐。”车门开启,一位身着一件黑红色和风女仆装的黑发少女走了下来。她身材高挑,看上去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显露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少女面无表情向着被茗子缠住的冥竹鞠了一躬,态度毕恭毕敬的,却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情绪。 虽然来的正是时候,但你表现的也太淡定了吧…… “夕……救救……我……”冥竹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向来人求救,心中却默默吐着槽。 “是,小姐。”接到命令,女仆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一手抓住茗子的后领,用与自己纤细体型极不相符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将茗子从冥竹身上提了起来。“千叶同学,请和二小姐保持距离。”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带一丝感情,激起了茗子一身的鸡皮疙瘩。 “十六夜小姐,我知道错了……”茗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饶,却毫无用处。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天敌的话,那茗子的天敌就肯定是眼前这位了。茗子和夕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自她第一眼眼看到夕,茗子就意识到了这位深色冰冷的女仆不是自己所能挑战的存在。落在她手上,小野猫表现得服服帖帖的,连爪子也不敢挥一下。 “谢了,夕……”冥竹大喘了口气。她理了理皱巴巴的上衣,扑棱扑棱地抖去头上身上的雪沫。 拥有着冷冰冰的面容和不合常理的怪力,即使相比于曝光率极高的总督大人和二小姐而言,千岛家女仆长十六夜夕的知名度也毫不逊色。虽然很少在正式场合露面,但年纪轻轻就能管理极东区第一大家族的内政,十六夜夕自然不会一般。虽然外人难以窥见千岛家的内部情景,但十六夜夕在公开场合为数不多的几次露面时展现出的高挑身段和冷峻面容都为其在不知不觉间建立起了极高的人气。 虽然绝大部分是宅男…… “夕,今天怎么会是你来接我?”虽然千岛圣树向来对次女实行放养政策,但每天还是会象征性的派人来接她。不过让女仆长亲自来,这还是破天荒头的一回。 “二小姐,家主有事情要通知您。”果不其然,待到冥竹整理好衣衫,十六夜夕就向她传达了千岛圣树的命令。 冥竹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可还没等她发问,身后的茗子就开始抗议了:“可是学姐答应了要帮我采购圣诞舞会的素材……” 话还没说话,茗子就被十六夜夕那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乖……”冥竹回过头,想要安慰茗子,却发现茗子希冀地望着自己。旁敲侧击,这家伙还是比想象中的要聪明嘛。 “学姐……”茗子撒娇的声音让冥竹全身一阵酥麻。 “好啦,知道啦。”茗子的这番举动让冥竹甚感无奈。明知道这副表情是装出来的,但冥竹对于萌的事物实在是没有抵抗力。她握了握茗子的小手,试着让那柔软的触感给自己一点自信:“夕,耽误两三个小时而已。父亲那里我会解释的。” “抱歉,二小姐。这是主人的命令。”十六夜夕断然拒绝。 冥竹一阵头痛,眼前这个长期被父亲灌输传统忠君思想的女仆顽固的就像块石头,任你雨打风吹,她自岿然不动。可是冥竹又没法放弃,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去面对身后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 “难道只有用那招了吗……”冥竹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向夕走去。 “二小姐,您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见冥竹向自己走来,十六夜夕松了一口气。看来为了把冥竹成功带回去而准备的底牌似乎用不上了…… “噗”,正转身准备离去的女仆长突然感到左臂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回过头来,她发现冥竹正用身体紧紧夹着自己的胳膊,用那双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些微闪烁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着旋,映着积雪晶莹的反光。 冥竹几乎是完全照搬了茗子对付她的那套,却有一种茗子所不具备的阴柔妩媚,更何况,跟茗子那样的飞机场不同,冥竹校服底下的可是真材实料。 “拜托啦,夕,就这一次~”冥竹在女仆耳边轻声耳语。气流轻轻嘘过夕的耳边,让她一个激灵。 “二……二小姐……”十六夜夕的声音依旧冰冷,冥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怎么了,夕?” “用这招,是……犯规的……”夕声音微颤。 这一幕让一旁的茗子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一向女神的冥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更没想到那位冷冰冰的女仆长会败给色诱这种招式。 “够了,冥竹。别欺负夕了。”带着责备之意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如夜莺般婉转,却若隐若现着狮子的威严。听到这声音,缠在十六夜夕身上的冥竹如触电般弹开。 “姐、姐姐?”冥竹难以置信的呼道。 一 3 姐姐? 听到这个词,茗子愣住了。 这还是茗子第一次从冥竹嘴里听到这个词。虽然从十六夜夕称呼冥竹为“二小姐”就可以猜出冥竹多半有个姐姐,但每次问起这件事冥竹都缄口不言,外界也从未有过任何报道,茗子也就自觉的没有再追问过。 在茗子的想象中,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就算不是个凹凸有致气势凌人女王范十足的御姐,至少也该是个御姐啊。可是眼前这个被冥竹叫做“姐姐”的家伙,未免也太……太娇小了一点吧…… 眼前是一个瓷娃娃似的娇小女孩,还带着一脸未脱的稚气,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她五官精致,细细看来与冥竹有七八分的相像,但眉宇间萦绕着的嗔怒却使得她有一种冥竹所不具备的娇憨。女孩的头发呈现出与冥竹截然相反的银色,扎着一对及膝的双马尾,长度倒是决然不输给妹妹。她凝脂似的肌肤映和那件绣着墨染樱与蝴蝶的暗色和服相互映衬,晶莹的不见到一丝血色。 “学、学姐,你确定这是你姐姐……”茗子凑在冥竹耳边,轻声问到。 “嘛,个中缘由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这确实是我姐姐没错。”冥竹以同样微小的声音回答道。 “抱歉,大小姐。”十六夜夕低着头,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却带着一抹绯红。 “你先回车上吧,夕。”少女轻声吩咐到。待到十六夜夕回到车上,她才走向冥竹和她身后的茗子。 四目相对的刹那,茗子怔住了。 女孩的眼瞳竟是暗金色的。就像有人打翻了盛满液态金子的容器,燃烧着的黄金缓缓流过女孩的双眸。这样的感觉,茗子在冥竹身上从未感受过。茗子怔怔地看着那双眸子,全然不觉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一股血液从茗子心脏中泵出,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将她从呆滞中唤醒。茗子感到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那双黄金瞳乍一看只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细看却能感受到其中散发着的无尽高贵与威严,就仿佛一条恶龙正盯着猎物。那双眼睛好似烧红的烙铁,要将恐惧和渺小直直的烙在对方心上。 “姐姐……”感到身后茗子有些不对劲,冥竹小声抗议道。 女孩瞥了冥竹一眼,并没有理会。可当茗子与她的视线再次对上时,那双原本燃烧着黄金的眸子却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凌人的气势也随之消失了。 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茗子的异样,向她轻轻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冥竹的姐姐千岛华樱。” “初……初次见面,我是千叶茗子……”茗子赶快手忙脚乱的回礼。 是错觉吗?看着眼前那双与冥竹同样秋水盈盈的黑色眸子,茗子问着自己。 “千叶同学么,我听冥竹提起过你呢。”华樱用她那脆若银铃的声音问候着茗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冥竹这孩子平时承蒙您关照了。” “啊,不、不……是我这边受学姐照顾啦……”不知怎的,平时一向伶俐的茗子看着华樱那浅浅的笑容,竟语无伦次了。 “对不起,千岛同学。家里临时有些事,舍妹需要马上回家。”华樱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带着魔力,引导着茗子的思维和行动,“千岛同学不介意的话,容日事毕,定让冥竹践行承诺。” “不不,我不介意……”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女孩,茗子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十分感谢千岛同学的理解。”见茗子点头,华樱又一次对她轻轻地鞠躬。“那我们就告辞了。走吧,冥竹。”女孩抬眼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妹妹,说道。 “姐……姐姐你先到车上去吧,我跟茗子说几句话。” “快点哦。”华樱也没问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喂喂,茗子,没事吧?”看到姐姐转身离去,冥竹急切的问到。她感觉到身后茗子平时那充满活力的身躯正无力地趴在自己背上。 “感觉……被可怕的东西注视了。”茗子嗫嚅道。她清晰感到心脏正一次次收缩,源源不断的将力量输向瘫软的四肢。 “放心吧,没事的……”冥竹一把抱住的茗子,尽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去安慰她:“姐姐她其实很温柔的,只是有些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而已。” 这可不是“有些不擅长”的等级啊,茗子在心中苦笑着。 “抱歉,茗子。这下我真得回去了。”感到怀里的少女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冥竹松开怀抱,让茗子径自站立。 “没关系的,本来也是我强迫学姐的。快走吧,学姐,华樱小姐和十六夜小姐还在等着你呢。”嘴上虽这么说,茗子的心里却是万分的不甘。但想着那双诡异的异色眸子,茗子还是缩了缩脖子。不管是不是幻觉,她可不想再跟那种东西对视一次。 “那就明天见啦,茗子。要好好努力哦。” “明天见,学姐!” “黄金瞳么……”望着远去的劳斯莱斯,茗子使劲摇了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出去,“不管了!学姐不在,我要好好努力才行!”她大声地给自己打着气,至于那双金色眸子的记忆则早已被她随意的扔到了记忆深处。 一 4 云翳笼罩天空,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 林肯车疾驰在水汽蒸腾的公路上,车轮卷起阵阵水花。伴着大雪的降临,江户复杂的道路管理系统开始显现了作用。柏油路之下,来自远方工厂的废热正源源不断的由地下管网输送到江户的每一条公路,用以蒸发路面的积雪。 一座座路灯飞快的闪过车窗,昏惑的灯光在雾气间色散出迷离梦幻的色彩。向江户湾的方向望去,远远可以望见一座黑色的日式城堡。那里便是千岛家的本家。这座庞然大物完全建在江户湾畔的人工岛上,其宏伟的天守阁即使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也遥遥可见。若是算上不远处的千岛神社,规模和平安京的皇宫相比大概也不相上下吧。 “真讨厌啊,天这么早就黑下来了,明明才下午而已……”十六夜夕坐在驾驶室,一言不发的开着车,她身后的车厢中,千岛华樱拿着一只精致的高脚杯,抱怨着天气的同时还不忘轻啜了一口。“冥竹,你不喝点什么?”看着对面一脸不满的妹妹,华樱询问道。 懒得吐槽姐姐那用高脚杯盛着的苏打水,冥竹摇摇头,一脸严肃的直视着华樱:“姐姐,你对茗子使用了‘王权’吗?” “‘王权’啊,到底有没有呢……”华樱的目光游移在轿车宽大的天窗上。透过天窗,惨白的天空映射在华樱的眸子里,显得深邃而无垠。 “姐姐!”见华樱这副样子,冥竹眉头一皱,“不管是对姐姐还是对茗子而言,那种东西造成的负担太大了啊。” “那位千叶同学的话,你到不用担心。”华樱的视线依旧游移不定,“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她只被‘王权’催眠了一瞬间就恢复了清醒。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心理素质过好吧,现在她应该已经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哦。” “可是姐姐呢?姐姐不是答应过我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王权’的力量吗?那东西不是会对姐姐的身体产生很大负荷吗?”冥竹依旧紧咬不放地追问着华樱。虽然当事人没说,冥竹可是知道开启过那对黄金瞳后,此刻的华樱应该已是筋疲力竭。 “嘛,这是父亲的意思。”沉默片刻,华樱端起高脚杯,将里面的苏打水一饮而尽,“之所以这次会让我和夕来接你,也是父亲的意思。父亲说使用‘王权’也无所谓,无论如何都要第一时间把你带回去。他只说有事情要对你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可是……可是什么事情能比姐姐的身体重要啊?”冥竹俯身向前,继续追问着。 这对被华樱称为“王权”暗金色的眼瞳并非她天生就有的,一切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的京都战役。当第一发铝热弹命中千岛家的屋子的时候,那栋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木屋就开始剧烈燃烧并快速崩塌,将华樱和母亲一起被困在了火焰中。当华樱在灰烬中被打扫战场的ufn海军陆战队员发现时,母亲已经罹难,而她浑身上下却甚至没有一点烧伤。 华樱也不知道自己被烈焰围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后,每当情绪激动之时华樱的瞳色便会变为暗金,瞳孔也会缩成蛇那样的一条缝隙。任何被这双黄金瞳注视的人都会对华樱唯命是从。然而这双黄金瞳对本体的负荷也极大,因为那场火灾外貌和体力都停留在了十一岁的华樱身体孱弱不堪,根本无力承担这样的负担。十二年过去了,这双异瞳就像个无法除去的伤疤,一直留在华樱身上。出于对华樱的保护,仅有寥寥几人知道千岛家的大小姐拥有这样超常的能力,甚至连“千岛华樱”这个存在本身,也被刻意掩盖了起来。 “父亲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倒是冥竹……父亲要宣布什么,你有头绪吗?”华樱第一次对上冥竹的视线。看见隐藏在那眼神深处的疲惫,冥竹一阵心酸。 “完全没有……”冥竹挺身坐直,摇了摇头,“姐姐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一样啊……”冥竹叹了一口气,随手吧高脚杯放在一旁。 刺耳的尖啸声从远处传来,轻松穿透了林肯隔音装置的层层阻隔,在车里回荡。 两架银灰色涂装的战机低低的掠过,机身两侧的涡轮喷射引擎高速旋转,在空中卷出白色的漩涡。 “战斗机?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里?”耳中的噪声还未全部消散,冥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虽然无数次在电视或现场的阅兵式里看见它们,她依旧无法对这种用于杀戮的战争机器产生分毫好感。 “那可不是战斗机啊,妹妹。”华樱望着两架飞机远去的方向,“那是大和军区下辖的a-30‘瓦尔基里’战术攻击机。由ufn雷神重工设计,舍弃了传统的量子喷射引擎而采用了更加经济的双涡轮喷射引擎,可以以亚音速巡航或是空中紧急悬停,加装了大量的空地集束导弹阵列和一门40毫米火神炮,可以对战术目标实行精确打击或在短时间内对目标区域进行饱和轰炸……” “停停停停停……”冥竹赶紧打断了华樱滔滔不绝的讲解,“姐姐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这么了解……” “诶?因为大和军区的‘瓦尔基里’有八成都是千岛重工生产的啊……”华樱歪着头,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的表情看着冥竹。 “好吧。”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这个过于巨大的槽点了,冥竹只得将对话扯回正题,“不管怎么说,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城区呢?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阅兵式……” “对哦,你应该还不知道。”华樱打了一个响指,林肯的全息投影在华樱面前投出了一副立体地图,地图的边缘一大块区域泛着代表危险的红色,“父亲签署的戒严令,ufn大和军区将于本日1610开始对盘踞在旧江户城区的恐怖组织‘钢铁浪人’展开协同扫荡……” “扫荡……也就是说,这是战争?”听到“扫荡”二字,冥竹心中一紧,“父亲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决议?” “放心吧,对手只是一些跳蚤一样的恐怖分子而已,远不是正规军的对手。”看着妹妹紧张的神情,华樱安慰道。 “可是旧江户还有几万的贫民和被流放者啊!他们是无辜的!”冥竹并未因华樱的安慰而放下心来。她埋着头,死盯着那副地图,仿佛想洞察每一寸土地,“为什么不提前疏散民众?” “因为疏散民众的同时也会放跑那些恐怖分子,”华樱回答道,“要想不放走一个恐怖分子,除了将旧江户炸平以外别无他法。” “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就要白白烧死几万条生命?我不能接受!”冥竹猛然抬头,“难道父亲忘了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争,有多少人无辜惨死,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了吗!?” 突然,一个暖暖的、带着栀子花香的身体抱住了她。隔着单薄的衣衫,冥竹能感到那娇小的身躯正颤抖不已。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冥竹。”华樱想要紧拥妹妹,但刚施展过“王权”的身体却虚弱不堪,“十二年过去了,十二年前战争给这片土地带来的一切苦痛、恐惧和死亡都已被时间冲淡了。浮华之下,民众们甚至忘记了在与自己咫尺之隔的旧江户还有几万人挣扎在生死线上,与我们一水相隔的地方,我们曾经的宗主国已经集结了十倍于我们的舰队。欧洲联邦已经丧失了整个伏尔加河流域的控制权,等天帝国最精锐的师团回到东方,高丽半岛的ufn远征军根本守不住他们看似固若金汤的桥头堡。要是等到天朝人和国内的恐怖分子们里应外合进攻大和,对上天帝国最先进的战争机器和舰队,无辜的死难者可是现在的千百倍!要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我相信父亲不会出此下策的。” “我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姐姐。”冥竹噙着泪水,轻轻环住华樱不盈一握的腰肢,“就算以战止战是唯一的方法,我也无法接受这样冠冕堂皇的杀戮。” “毕竟冥竹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华樱温柔的摸了摸冥竹的头,“没关系的,姐姐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守护我们的日常。” “姐姐,让我哭一会好吗?”冥竹轻声问道。 “嗯。”华樱抚摸着冥竹的秀发,任凭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和服。 “……” “……” “姐姐。” “嗯?” “你的胸埋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啊。” “……去死吧,妹妹。” 二 1 天朝,神洛 洛水汤汤,淌过丰饶的洛河平原汇入浩荡的黄河。午时刚过,万里长空便已凝结着惨淡的愁云。 帝都神洛像一只沉睡的巨兽安静的盘据在洛水河畔。三千年岁月悠悠,王朝代代更迭,却始终没有什么能将这只巨兽从沉睡中唤醒。 神洛城中央,坐落着恢宏的崇元宫。这座经数个朝代、数十位皇帝修建而成的皇城集东方建筑之精英灵秀与一体,象征着帝国皇帝的无上荣光。闪耀的琉璃瓦下,人工运河将洛水引进红色的宫墙。墙内是另一个梦幻的世界。那里五步一高楼,十步一亭阁,长廊如绸带般迂回曲折,屋檐像鸟喙样向上扬起。亭台楼阁依着不同的地势,参差错落,精工巧致。卧在水上的长桥和楼阁之间架设的通道高高低低,如一条条虬龙盘区交错。据传为了修建这座宫殿,整个益州的楠木被一砍而尽。 在工业革命自西向东的冲击整个世界的这四百年间,这座千年如一日的宫殿也悄悄地起着变化。日光灯代替了石质宫灯,自主机甲接替了卫士们绝大部分的保卫工作,复杂的线路和管道也渐渐铺满了所有的亭台楼阁。不管是天帝国还是整个世界,怕都难找到第二个这样古典和科技完美结合的典范。 穿过遮天蔽日的楼阁,象征着天帝国万世永续的九重宫殿巍峨屹立,这里便是统帅着半个世界的天朝皇帝处理朝政、接受觐见的地方,帝国的权利中心——重霄殿。 风砚龙缓缓趋步,在两个内监引导下,登上那条通往重霄殿的九重天阶。他穿着紫色蟒袍,前后用金丝绣着两块栩栩如生的麒麟补子,脚上一双粉底朝靴。在这个西方文化不断冲击的时代,简便的西式服装早已在日常生活中替代了传统服饰,就连国之重臣甚至皇帝本人也只在朝堂之上和国家重大活动时才会穿上他们那历史悠久的汉服。此刻,这个束着长发、面容清秀,带着东方人独有的柔美之气的年轻人,穿着的竟然是象征帝国一品武官的朝服。 “大司马风砚龙觐见!”每当风砚龙踏上一级玉阶,两旁的羽林卫便大声宣告道。 明明已经过了早朝时间,此刻天阶两侧却仍旧整齐排列着身着银色铠甲、佩着花纹精美的唐刀的羽林卫。这支比看似花架子的卫队一度为它的西方同僚们所不屑,但风砚龙知道,羽林卫那鱼鳞状排列的复合材料护甲下实际上是微型化的外骨骼,足以在瞬间让穿戴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而羽林卫们手中看似古朴的唐刀其实是轻量型单分子振动刀,这种本应躺在西方实验室里的武器早已秘密装备这支部队投入使用了。就算刺杀者能侥幸不被其切成碎片,也会马上被这些堪称八极拳宗师的武士和他们穿戴的动力拳套轰成肉酱。 既然这支皇帝的贴身卫队都在这儿了,那就说明皇帝尚未移驾他处。 长长的天阶似乎直入云霄,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风砚龙才走到尽头。 重霄殿前,几个内监簇拥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玄纁二色的冕服,珠玉冕旒下藏着一双尚显稚嫩的眼睛。这少年正是康庆帝,天帝国的第十八位皇帝。见风砚龙向自己走来,康庆帝迎上前去,脸上挂着孩童与玩伴久别重逢后的喜悦:“风爱卿,你终于回来了。” “臣风砚龙拜见陛下。”风砚龙向着小皇帝单膝下跪,说道。 走出神武门,风砚龙轻轻叹了口气。出征时神洛的牡丹花开的正盛,可如今却已是隆冬时节,万芳齐喑了。好在康庆帝还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像一个普通的十五岁男孩一样,爱玩爱闹,喜欢听自己从前线带回来的故事,对江山没有半点兴趣。 十二年前,由于圣乾帝驾崩前没有确立太子,围绕着继承人的问题,圣乾帝次子德亲王领导的皇党控制了当时的帝都天京,而支持拥立已故长子仁亲王之子——当今康庆帝的新党则在神洛建立了政权,天朝立国以来最惨烈的内战一触即发。四起的锋烟严重削弱了帝国的国力,西方两大势力的入侵更是将这个老大帝国推向了毁灭的边缘。 大厦将倾之际,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风家新任家主风砚龙开始在新党中崭露头角。他带着几百名轨道空降兵突袭了天京,将德亲王和皇党领袖们尽数击毙,年仅三岁的康庆帝则在神洛登上了皇位。当然,因为皇帝年纪太小无法处理政务,管理国家的重任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新党手里。 “别来无恙啊,风兄。看来露西亚的严寒也奈何不了你呢。”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风砚龙。 风砚龙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玄色西装、戴着水晶眼镜的年轻人。他留着一嘴漂亮的髭须,叼着一根象牙嘴的石楠木烟斗,修长的五指戴着白色手套,俊秀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 “托姜兄的福,完完整整的回来了。”风砚龙冷冷的回应到。虽然风砚龙不是那种会因身居高位而居高自傲的人,但他实在没法对眼前这家伙抱以友善的态度。 谁叫这个叫姜鋆的家伙,是风砚龙唯一的妹妹风墨凰的未婚夫呢! 追忆着小时候那个爱哭爱闹、喜欢跟在自己后面到处疯的妹妹,风砚龙就气不打一处来。年仅十六岁的妹妹到底是受到了来自谁扭曲世界观的影响才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了整整八岁的老男人!而立之年的风砚龙这样想着。 妹控怎么了?妹控无罪! “咳咳……”剧烈的情绪波动让风砚龙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怎么,风兄受了风寒吗?”姜鋆笑着问道。 “不,没什么……”大司马威严地否决道。 “那就好,这边还有件棘手的事等着风兄解决呢,”姜鋆从怀中摸出一个沉香木火柴盒,一边取出一根火柴点燃,一边幽幽地说道:“风兄,天字甲号封印碎裂了。” 火柴跳动的火光骤然熄灭。 “天字甲号!?”这四个字仿佛四枚钉子,狠狠钉在风砚龙心上。 “低调,风兄。这里可不是适合惊讶的地方。”说着,姜鋆从怀中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风砚龙:“这是家族的调查报告。” 风砚龙接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不出他所料,封口果然贴着一道符咒,朱红色的丹砂纹路曲折蜿蜒,像一条条赤色的小蛇爬满了整个袋子。风砚龙本想直接揭开那道符咒,但四处看了看,还是作罢了。 “就这么几张纸就把我打发了?”风砚龙见姜鋆没有其他东西要交给他,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追踪到那东西一路东行,最后踪迹消失在了海上,可能已经到达了大和列岛。”姜鋆重新划着一根火柴,“这件事情不需要你来负责,家族自会安排专人处理。” “专人?能处理这种级别事件的羽客整个家族也找不出几个啊……” “其实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啊,风兄。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姜鋆似笑非笑的看着风砚龙。 风砚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墨凰?” “没错,”姜鋆点点头,“在你我交谈的这段时间,小凰应该已经到了极东了吧?” 以风砚龙为中心,一阵气浪突然爆发而出,将周遭的一切尽数吹飞。“那群老东西在想什么?”风砚龙愤怒的质问着姜鋆,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风兄,冷静,冷静。”姜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三米开外,“大和毕竟已经不是我们的地盘了,我们不可能派出太多羽客去处理这件事情,毕竟大和的那群阴阳师们也不是吃素的。论实力而言,除了各位家主和那几个老头子,小凰的实力可是年轻一辈里最强的。”说到这儿,姜鋆顿了顿,“而且这件事也不单单是老头子们的意思,小凰她也同意了。” “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让她面对老祖宗们最可怕的那个封印物,还是在极东那种得不到支援的地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风兄,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小凰她毕竟也成年了,你率领着几百死士空降天京的时候不也是她这个年纪吗?更何况小凰还是这一辈公认最强的羽客,你要是再这样溺爱她下去,就算是为了她好,她肯定也会想方设法逃跑的吧。”见风砚龙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反对,姜鋆继续说道:“要我说,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稍稍放手,任小凰她去吧。” 沉默了半晌,风砚龙叹了一口气“……也罢,但要是墨凰出了什么事情,不管老头子们怎么说,我都会把大和列岛夷平。”留下这句话,风砚龙也不理姜鋆,便径自离开了。 “那就祝福大和的人们好运吧。”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姜鋆说道。不管是不是气话,风砚龙毕竟统领着全世界最庞大的舰队和二分之一的洲际导弹,他可不会傻到去怀疑对方能否把一座岛屿从地图上抹掉。 北风萧萧,吹动着光秃秃的柳枝在空中乱舞。不知不觉间,神洛城已尽是肃杀之色。风砚龙随手解开朝服的束带,任凭寒风肆意妄为的钻进贴身的薄薄内衬。 “极东么……也许是个不错的地方呢。”他看着遮天蔽日的冻云,喃喃自语。 二 2 车辆如梭,与缤纷的路灯交相辉映,在高楼大厦间编织着光与声的网。街道两旁,店家们正忙着给一棵棵圣诞树装饰上七彩的圣诞灯,突如其来的大雪又给这些承载着幸福的松树缀上了一份浪漫。就算是圣子耶稣看到这样的景象,怕也想重新降临,歆享这芸芸众生的喜悦吧。 趋步走过池袋西口公园,感受着北风掠过面颊时传来的冰凉触感,茗子感觉自己那被长长的购物清单搞得一片混沌的大脑正慢慢恢复着神智。想到这,她拿出手机,仔细查翻看备忘录。再一次确认那上面所有的物品都被打上了标记,少女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结束了!”少女振臂高呼,惊起两只不知名的鸟儿。 雪越下越大,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条天鹅绒毯子。茗子来了兴致,索性收掉折叠伞,任凭鹅毛大雪落满自己轻柔的淡金色的短发。在公园幽暗的路灯映衬下,茗子凝脂般的肌肤镀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就连最光洁的玉石怕也要逊上三分。 “不过还真是寂寞啊……”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公园除了自己以外竟然都是情侣们成双入对的身影,茗子感叹道。 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学姐。此刻的学姐在干什么呢?是在承受着父亲严厉刻板的说教,还是穿着华美的和服,在夕小姐的引领下穿过那迷宫般的天守阁,准备即将到来的晚宴?话说回来,自己貌似还没见过学姐穿和服的样子呢…… “我都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当茗子发现的时候,那天马行空般的思绪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比宇宙还大的果然是脑洞。 少女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脑后。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考虑。半分钟前政府刚刚发布了电车的停运通知,说是什么要在旧江户进行大规模的爆破拆除工程,可能会威胁到部分电车的运行。说实话茗子并不知道在西北方的旧江户拆迁为什么会影响到位于中央城区的池袋,可在抱怨之余,当务之急是好好思考怎么回到位于文京区千岛学院的宿舍。 “要不……回家?”一个想法出现在茗子脑中,虽然马上就被她抛之脑后,却又不断浮现。 作为千岛财团旗下最负盛名的教育机构之一,千岛学院不论是入学标准还是学费水平都远超其他私立学校,能就读这里学生们大多也都不是来自普通家庭。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自然就是千岛财团的千金千岛冥竹了。除此之外,来自黑道家族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这些在旧帝国时代合法存在的各大黑帮虽然在ufn政府的严厉打击下大不如前,但依旧在民间和政商两界有着一定影响力。茗子所在的千叶家就是这样,不但是黑道,而且还是丰岛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不过这件事茗子并没有对谁提起过,一方面在ufn的统治下黑道的日子毕竟日渐艰难,另一方面茗子也并不喜欢黑道那样打打杀杀的生活。正是为了能和那个家划清界限,茗子才会选择千岛学院这个处于千岛财团控制下、相比于错综复杂的江户而言态度中立的高中并申请寄读。不过虽然已经做好了大吵大闹的准备,家里却意外的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这倒是出乎了茗子的意料。 这样跟家里类似冷战的关系自茗子入学时起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虽然始终对那个家抱有隔阂感,但毕竟是自己十五年来生活成长的地方,茗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时冲动而做出的行动对父亲和组织的其他成员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但茗子却又迟迟不肯放下那连自己都感到幼稚的自尊心,结果到头来别说回家了,这么久以来茗子甚至都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啊啊啊……”茗子在心中痛苦的悲鸣着。肉体上的疲劳伴着如麻般混乱的思绪不断袭来,她索性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赌气似的不肯再挪动哪怕一步。 “这位小姐,请问……你知道总督府怎么走吗?” 耳畔突然响起了陌生的声音。茗子一惊,猛的抬头,视线在瞬间对上了一对异样的眸子。这双眼睛充斥着深邃的黑色,仿佛黑洞般要吞噬一切光线,不单瞳孔是这样,就连眼白也是如此。惊悸之中茗子试图向后退却,身子却狠狠地靠在了椅背上。 “抱歉,吓到你了吗?”见到茗子这幅样子,那人向她道着歉后退了一步。直到这事茗子才看清了对方。那是一个高瘦的亚裔男子,留着黑色长发,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出头。他带着一脸充满歉意的笑容,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要不是那双不协调的纯黑色眸子,说不定会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茗子将视线移开,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不,没有……”要是说自己是被对方的眼睛吓到未免也太失礼了。大概只是美瞳之类的东西吧?茗子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总督府的话,从这边赶电车就可以去了哦。”茗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池袋西站,“不过呢现在电车和地铁都停运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回去了……”茗子苦笑道。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抱有警惕,但想到对方估计是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儿的可怜人,茗子也就稍稍放下了警戒之心。 “电车……地铁……”男人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半天,“那如果走路过去呢?” “走回去?”想不到对方这么半天想出了这个馊主意,茗子一阵无语:“拜托……就算丰岛区和千岛区在地图上就挨在一起,实际距离也有好多公里好么。这个时候开始往回走的话,等走到学院估计天都亮了吧……”感受着双腿传来的阵阵酸痛,茗子摇头反对道。 “有这么远吗……”男人挠挠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阴云却依旧笼罩着城市的上空。天色已黑,公园昏暗的灯光营造着朦胧暧昧的氛围。茗子打量着男人的脸,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剩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公园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们不知什么时候都离开了,只剩下茗子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以及一片寂静的银白色天地。 “喂……”心脏不知什么时候“砰砰”的跳了起来,茗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竟有些烫手。 二 3 大雪肆意地泼洒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临近池袋西口公园的一间咖啡厅内,一对年轻男女正在靠窗的位置对坐着。男方有着艺术家般的黑色长发,五官工整而端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足以在这漫天飞雪中给人以春风般的和煦。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那双纯黑色的眼瞳,仿佛两颗黑色大理石雕琢成的珠子嵌在璞玉上一般诡异。而女孩则留着淡金色的短发,精致的面庞如同上帝最精心雕琢的造物。她趴在桌子上,纤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咖啡匙,伴着眼睑的张阖,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窗外街灯的映射下泛着金色的微光。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这是围观群众们的想法。 “似乎从刚才以来,周围就一直有人在观察我们呢。”秦阳放下茶杯,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啊!”茗子没好气地回应道。 早该想到的,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和一个男性单独喝茶,而且对方长得还不错,更要命的是他还始终一脸微笑地看着你,此情此景,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歪啊啊!回想着刚刚那个自己熟识的店员看自己时那暧昧的眼神,茗子又将脸往臂弯里埋了埋。 秦阳,这是茗子刚从对方那里听来的他的名字。这个颇有东方色彩的名字解释了对方英语别扭的原因——这家伙不是极东人,而是天朝人。 秦阳皱着眉想了半天,似乎是想搞清楚对面那有些嗔怒的女孩是在为什么而发火,却始终不得其解,只得作罢。 “不过还是要感谢千叶小姐的红茶呢,”秦阳笑道,“很不错的味道。” “所以说叫我茗子就好啦……め-い-ご(meigo),真是的,这名字有这么难发么?”再一次纠正了对方那过于正式的称谓,茗子抬起头来,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尴尬。不幸的是,回应她的依旧是那份恰到好处的微笑。 “分文不带就敢来江户,你还真是小瞧这座城市呢。”茗子将视线偏转开,尽量不去与那双黑瞳对视。 “抱歉啦……”秦阳挠挠头,“事出突然,我也没有时间准备好这些……” 何止是分文未带,这家伙根本连最基本的证件都没有。回想着刚刚问到这些东西时秦阳那支支吾吾的态度,茗子又开始揣测对方的身份。偷渡客?如果是这样,到可以解释对方的现状,但茗子却能在对方的言谈举止间看出明显上流社会的礼节习惯。这种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就的,只有那些从小就生长在贵族家的人在长年累月间才会积累的到。这是茗子跟冥竹待了这么久所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总之,要说这样的家伙会是偷渡者,茗子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大概就是政治难民一类的吧?一番绞尽脑汁之后,茗子用这个在社会课本上找到的词汇给对方定了性。 “话说回来,秦,你为什么会到极东来呢?虽然没有宣战,但是天帝国和ufn应该正处于战争状态吧。你之前也有说过要去总督府之类的……应该不会是来旅游的吧?”虽然不抱对方会如实回答的希望,茗子还是问道。 “为什么吗?”不出茗子所料,听到这个问题,秦阳的目光罕见地游移开去,似乎在踌躇着什么。见对方这样子,茗子也不好再去追问什么,只得试着重新找一个话题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我啊,是为了找一个老朋友呢。”就在茗子打算放弃的时候,秦阳却突兀的抛出了答案,一个让茗子愣住的答案。 和之前那带着温柔的语气不同,茗子可以清晰感到一种强烈的情绪孕育其中,虽然说话者已经刻意隐藏,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流露了出来。 那是憎恨,一种窖藏无尽岁月的才能酿出的强烈憎恨。 说完这句,秦阳便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用那副温柔的表情品着自己的红茶。而茗子则呆呆地看着对方,不知用怎样的话语去回应。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嘛,都是过去的事了,”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却是秦阳。他将茶杯放到一边,笑着摇了摇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服务员!不好意思,这个请再来一杯。” 听到这句话,茗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喂!因为是我请客所以就可以胡乱点吗? 不爽地小声抱怨着,茗子却对对方越来越好奇。到底是怎样才能酝酿出那样的感情?他之前说过去总督府拜访老朋友,难道指的是千岛总督?要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还得跟学姐商量商量这件事呢…… 所谓少女的好奇心,就是这样一种激活了便很难关上的东西。 然而,突发事件却打断了茗子的胡思乱想。 “啊!这位客人,实在是对不起……”先是一声撞击的闷响,接着便是一个紧张女孩不断道歉的声音。循声望去,茗子看到一个身着咖啡厅制服的女孩正在向几个男人不住的道歉,一些大概是茶杯一类的白色碎片散落一地。那女孩茗子看上去很面生,大概是新来的见习生罢?几个男人则穿着俗气的黑底金色刺绣衬衫,襟口敞开着,一条条鲤鱼刺青在其下若隐若现,几人看着眼前那吓坏了的服务生,脸上满是趾高气扬的神情。 “这位客人,实在是对不起,”闻讯赶来的店长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一阵头疼。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招惹到了这几个主? “喂,你就是店长?”领头的那人上下打量着店长。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日升语,身为极东人的店长却很是反应了一会。 在这个被ufn占领了十余年的国度,来自大洋彼岸的文化早已深深浸入它的每一寸土壤,就连使用了几千年的日升语也被作为官方语言的英语取代。不过这一语言还是被帝国旧贵族和黑帮们继续继承着。在这些本质而言别无二致的家伙看来,这和其他传统的继承一样,都是对那个故去帝国和那些曾经属于它的荣耀的一种怀念。当然,还有自己那故去的辉煌。 “是、是,这位客人,真是对不起……”店长满头大汗的回应道,“这样吧,几位这次的单就免了,以后光临也一直免费,衣服的钱也由小店来补偿,您看怎么样?” “补偿?那就不必了,你这种地方,来了也是倒兴致。”意料之外的,为首那人竟然拒绝了。但还没等店长松口气,他却绕过店长,一个箭步将那正被其他几个服务生搀扶开的见习生拦下。 “不过嘛,我可就只有这么件衣服了啊。”他直视着那被其他几人护在中间的见习生,眼里闪烁着不详的光芒,“只有麻烦这位小姐跟我回去帮我洗洗衣服了呢。” “喂,这位客人!”店长和其他男店员想上前阻拦,却被另外几人拦下。 “啧,黑帮么?”从纠缠不休的几人身上收回视线,茗子举起咖啡放在嘴边,小声嘀咕着。 “这就是所谓的‘黑帮’吗……”秦阳则是一直饶有兴致的观望着,大概是听不懂日升语的原因吧,这家伙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从灵魂层面上来看,真是一群丑陋愚蠢的家伙啊。” 原本喧嚣的小店突然鸦雀无声。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在向茗子这边汇聚。 喂!大哥!你就不能小声点说吗!感受着黑帮的几人投来的灼热目光,茗子在心中叫苦道。倒是正处于事件中心的秦阳还不自知的坐在那里,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臭小子,你说什么?”其中一个黑帮用拗口的日式英语大声问道。对于社会地位一落千丈的黑帮们而言。“卑贱”这个词无疑是个禁忌。 “抱歉、抱歉,我的英语不是太标准……”秦阳依旧是那副原本温柔、此时此刻看上却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我说,诸君的灵魂真是丑陋呢。” 对了,用英语侮辱他们是禁忌中的禁忌。 二 4 话音落矣,咖啡厅内再次陷入了凝重的氛围。大概无论是作为当事人的黑帮和店员,还是其他围观者们,都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种时候为那个受欺负的见习生出头吧? 还是以这样具有挑衅意味的方式。 不出所料,在听到这番近乎宣战的言论后,几个黑帮的额头无一例外的暴起了青筋。下一秒,几人不约而同的向秦阳冲去。 “混账!你说什么?” “喂!秦,快向他们道歉啊……”看着向这边冲来的几人,即使是一向缺乏危机感的茗子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戾气。在这个对黑道社团采取高压政策的国家,只有那些奉行绝对暴力或者密谋诡计之徒才可能在这被严重挤压的社会黑暗面生存。显然,这里的几位都是前者。 茗子已经不指望这个缺乏常识还口无遮拦的家伙能全身而退了,只是出于对方在这个雪夜那短短时间内的陪伴,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让对方少受些皮肉之苦。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黑帮高高举起那带着锈迹斑斑的指虎的拳头,店里的人们或闭上眼睛、或惊声尖叫的时候,秦阳突然伸出了手。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抓,看不出任何的力量或是技巧,却轻而易举抓住了那正带着破风声急速挥下的拳头。下一秒,伴随着一声脆响,那黑帮的手腕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秦阳站起身来,抓着那黑帮的脖子将他举在半空,仿佛那健壮成年人的重量对他而言轻若无物。被卡住脖子的黑帮左手努力握住秦阳抓着自己的臂腕,却难以让其移动分毫。他的右手则软哒哒地垂下,沾着他自己鲜血的指虎从他手指间滑下——很明显,那只骨骼已经完全粉碎的手是无法再次支撑这武器了。 “喂,小子,你要干什么!”事出突然,其他的几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纷纷从怀中掏出手枪——对于一些实力强大的黑帮而言,为每一个成员都配备这种级别的武器显然不成问题——瞄准秦阳。这时他们才发现那被控制住的同伴正微妙地挡在自己和那个黑衣长发男人之间。不过如果他们的视线能够绕过那个同伴,他们也许会看见一些更恐怖的东西,比如说某人那泛着杀意的漆黑眼瞳和始终不变、却给人以极致的冰冷之感的笑容。 秦阳用某种陌生的语言低声说了些什么,不知为何,虽然仅有几个与日升语类似的模糊发音,在座的每个人却能清楚理解其中的含义,仿佛这些语句直接从灵魂层面上响彻每个人的脑海。 “真是聒噪啊……臭虫们……” 一瞬间,咖啡厅中的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在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凝实着。似乎有无尽的负面情绪从一只无形的眼睛中涌出,恐惧、愤怒、妒忌、贪欲……这一切的肮脏之物不断冲击着人们的神经,令人作呕。 就在人们面色苍白地不断反胃,甚至有些脆弱者即将昏迷之际,一只手搭在了秦阳肩膀上。那只手白皙纤长,仿佛一件艺术品一般,一看就知其经过了主人的好好保养,却不具有任何可以象征力量的轮廓或特点。 “喂,秦。够了……”熟悉的女声在秦阳身后响起,听上去带着虚弱之意。 和其他人不同,茗子毕竟从小在黑道的环境中长大。即使是因为性格所致意外地缺乏危机感,在秦阳出手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凝重到近乎实质的杀意。这样的感觉即使是在家族的几位长辈身上茗子也从未感觉到。杀意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那阵令人心悸的恶寒。按理来说,体质仅比同龄女孩子稍好的茗子应该是决然抵挡不住这样负面情绪的冲击的。 心脏却在这一时刻猛烈地收缩着,茗子感觉到某种非同寻常的力量从中涌出,以血液为载体迅速流遍全身,将那股肮脏污浊的意念逐出体外。 说来这股神秘的力量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早在和千岛华樱那次并不算“愉快”的会面时,这力量就突兀地出现过一次,并化解了那时由千岛华樱所带来的那阵压迫感。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出现的这股力量似乎要比在面对千岛华樱时强烈很多。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去探究这股力量来源的时候了。在这股力量、或者说下意识的驱使下,茗子伸出手去,搭上了秦阳的肩膀。 在接触的一瞬间,茗子明显感到对方触电般颤抖了一下,下一刻,茗子便将手按在了秦阳的肩膀上。和想象中不同,那黑色风衣下的肩膀虽说宽阔,却并不健壮。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身躯是怎样将一个成年男子轻松举起。 “抱歉……失态了。”已经做好了无法阻拦对方,甚至可能被反手攻击的打算,茗子却听到了秦阳这样的回应。他松开手,任由那已经被恐惧弄得晕厥过去的黑帮瘫倒在地,回过头向茗子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弥漫整个咖啡厅的不详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怪……怪物啊……”咖啡厅里,小部分承受能力较差的顾客几乎是在那感觉消失的刹那便瘫了下去,而更多人则是向外逃去。他们毕竟只是些躲避大雪的普通人,今晚在这间咖啡厅里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出乎他们的承受范围。不过一分钟,原本几近满座的店里就只剩了茗子、秦阳、几个黑帮、欲哭无泪的店长和手足无措的店员们。也亏店长能够继续坚守岗位,不过这样的事件也足以让这家中等档次的咖啡厅歇业个好几天了。 “喂,你小子不要乱动啊……”比店员们更加手足无措的就是那几个正举枪指着秦阳的黑帮成员了。一方面已经丢了面子,而且也不能至那个重伤昏迷的同伴于不顾,这样的现实让他们不便撤退。但面对这样一个光是看上去就绝不正常的人,即使是手中的制式火器给了他们不小的安慰,他们依旧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和对方抗衡后全身而退。 时代变迁,黑帮的生存毕竟日益艰难,组织的保障也愈发有限。没人能保证一个腕骨粉碎性骨折的家伙还能不能继续混下去,就如同没人能保证他们自己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喂,你们几个,闹够了吧?”不过这次,在秦阳有所行动前,却有另一个人先作出了反应。 二 5 见几人还用枪指着自己,秦阳的眉头以难以察觉的弧度弯了弯。他半步向前,身体侧移,摆出了一副进攻的架势。而几个黑帮成员则缓缓后退,为自己拉开足以将对方打成筛子的距离。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便足以将局势瞬间引爆。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茗子突然冲上前去,挡在秦阳身前。这突然插入的身影让对面的几人一惊,险些按下扳机。 “茗子?”秦阳压低声音道。他也显然没料到茗子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茗子的回应只是微偏过头,低声说了句:“安心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随即她转过头去,用冰冷的口吻质问着那些神经经绷的黑帮: “喂,你们几个,闹够了吧?” 秦阳还是第一次听到茗子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殊不知别说是他,就连和茗子关系最密切的千岛冥竹也没有见过茗子的这一面。 此刻,茗子脸上那少女的元气已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少显露的冷傲。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而出,和秦阳所释放的憎恶之气不同,那是一种天生的上位者对待下位者时自然而然的流露,并不污浊,却更加咄咄逼人,令人窒息。如若说之前的茗子是一只慵懒的野猫,那次刻的她便是一只初露锋芒的幼狮。 这一瞬间秦阳也愣住了,不过倒不是被这气息所压制,而只是单纯的好奇眼前这样柔弱的少女怎会拥有如此的气势。 马上,他的疑问就得到了答案。 “大小姐。”除开那个尚在昏迷的家伙,在场所有的黑帮都单膝下跪,尽量用最恭谦的语气说道。 “大……大小姐……?”听到这个词,秦阳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嘛,就是我啦……个中缘由等下再给你解释。”茗子回过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在这一瞬间,秦阳仿佛在对方身上又看到了之前那个元气少女的影子。不过当下一秒茗子重新敛起笑容时,剩下的便又只有那只正张露着爪牙的幼狮了。 “我记得父亲大人应该有下过令,不准来找这附近商家的麻烦吧?”茗子睨视着那些半跪在地的黑帮成员们,如锋的目光上下游走,令那些原本飞扬跋扈的黑帮瑟瑟发抖,“怎么?连你们这样的下层成员都敢把父亲大人的话置若罔闻了?” “不、不是的……”一个小头目一般的人死盯着地面,生怕会有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了这位大小姐。毕竟是千叶组老大最疼爱的女儿,即使如传言一样正处于和家里闹掰的状态,也不是他这样的下级干部所能招惹的存在,“大小姐您……您有所不知,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组里很多事情都有了些变化……” “哦?”茗子眉头一皱,“是父亲允许你们到处惹事的?丰岛区已经乱到连父亲这样的保守派都开始解除活动禁令了?” “不是……”犹豫了一下,那个小头目吞吞吐吐的说道:“是副组长下的命令……”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茗子也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副组长?一个戴着眼镜的高瘦身影出现在茗子脑海中。作为千叶组的智囊,茗子一向不喜欢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那样的家伙会冒着和警察以及维和部队发生冲突的风险允许一些不入流的手下在自家门口欺压撞骗?即使是茗子,也能感到其中的不对劲。 也许……有必要提醒父亲一下? 大脑全速运转着,试图将个中复杂的事情理清,却只能得到愈加混乱的结果。茗子摇了摇头,思考这种复杂的问题本身就不是自己擅长的事,何况今晚在这家小小的咖啡厅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本来就被学园祭搞得一头乱麻的思绪更加混乱不堪。嘛,干脆学园祭结束之后回一趟本家,将事情告诉父亲,让他去想这些问题罢。拿定了这样的主意,茗子将游移开的目光重新放在那些还半跪着的黑帮身上。 “喂,按照组里的规矩,顶撞本小姐怎么处置?”茗子冷冷地问道,让那些黑帮们身躯一颤。 “按……按规矩,顶撞您……断一指。”顶撞千叶茗子,按照那个溺爱女儿的组长立下的规定,和顶撞他本人是一个下场。 “哦,断指吗……”茗子一边若有所思的重复着,一边踱步向前,用她那长筒靴轻轻踢着那小头目满是冷汗的手掌,“还想要吗?手。” “想、想……”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那小头目还是脸色苍白的将头尽量压低回应道。 正当他在想那长筒靴厚重的靴底会不会直接踏下来,踩断自己的哪根手指时,那双靴子却在视野中消失了。当他惊惧的抬起头,想窥见那位被自己冒犯了的大小姐是什么反应时,却只看到了一个留着淡金色短发的背影。 “你这家伙,有车吗?”茗子问道。 “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小头目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哦?没有吗?” “啊!有、有……”明显能听出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小姐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他唯唯诺诺地答道。 “呼……”在确认了几个黑帮架着那个还在昏迷的同伴匆匆忙忙地从店里撤出,去为自己准备车辆时,解决了归校的交通工具问题的茗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果然,黑社会的大小姐什么的,这样的设定不适合自己啊。 看着那些忙碌着收拾残局的店员,茗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些店员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被他们弄清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跟刚刚那些人的关系,这家店大概以后也不能来了吧? 在心中暗暗怀念着刚刚那杯咖啡的味道,没迈出半步,便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是那个和茗子熟识的店员。和平时不同,茗子可以轻易的从对方眼中观察到拘谨的神情。也难怪,任何一个普通人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都不可能再淡定的对待自己吧?茗子正这样想着,却发现对方向自己伸出了右手。 “这是……那个孩子让我送给您的……作为您刚刚救了她的报酬。”说完这句,店员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茗子手里,便向正聚集于柜台方向的同事们那边跑去。 谢礼……吗? 心中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茗子将那份小小的礼物塞进书包,抬起头来,直视着一双海拔远高于自己的漆黑眼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要如何向秦阳解释自己的身份。路遇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女,然而对方实际上是当地黑帮的大小姐?这样奇妙的展开,茗子相信即使是秦阳这样带着神秘色彩的家伙,也会吃惊吧? “喂,茗子?”还没等茗子说出自己正苦心编撰的解释,秦阳却先开口了。 “嗯……啊!诶!?怎么!”即使已经想好了解释的方式,茗子依旧被秦阳这先发制人的提问打乱了阵脚,像只受惊的野猫般炸了毛。 “你刚刚跟他们……”似乎在斟酌用词,秦阳沉默了一下才提出疑问。虽然已经是不小的缓冲时间了,但已经被打断了思绪的茗子已经不知道怎样给对方解释了。 只有……和盘托出了吗?虽然相信对方并非那种会被一个黑帮大小姐的身份吓住的人,茗子依旧对这样的结局表示不爽。 “……你们,在说什么啊?”完全不了解眼前的少女内心经过了怎样复杂纠结的挣扎,秦阳问道。 出乎意料的提问。茗子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跟黑帮们交流时所使用的日升语,这家伙貌似是听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