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要修道》 第001章 山阳泽穿越已经两月有余了。 他原本是个小道士，刚刚出师，就因为冒进，画了一道自己法力还不足以支撑的符箓，结果走火入魔了，然后再次醒来他就成了个妖怪。 肿么可以这样，什么时候山也能修炼成妖怪了，还有个赫赫有名的外号，黑山老妖…… 山阳泽坐在山顶的峭壁之上，看着山脚下的村落已经升起袅袅炊烟，顿时累觉不爱。 黑山镇是个还算不错的好地方。镇子坐北朝南，背后就是山阳泽的本体黑山，黑山山体厚实，树木茂盛，镇子前面还有一条小溪流过，左右又各有一座小丘陵，右边的白虎位又低于左边的青龙位，在风水学里，也算是风水上佳的宝地了。 如果后面的黑山没修炼成妖怪的话…… 山阳泽幽幽叹了口气，视线转移到了一边因为不放心他跟着一起出来的中华田园犬身上。 中华田园犬陪着他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精神头十足，现在正在一边扑蝴蝶。 一只修炼千年的黑狗精，扑蝴蝶！ 黑狗感觉到山阳泽的视线，口吐人言：“大王，要回去了吗？” 山阳泽起身，还是下意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或者草枝，拍完就看见黑狗担心的眼神。是啊，他是整个黑山的大头头，怎么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往他身上粘呢？ 话说被一只狗这样看……真心微妙。 只不过山阳泽看着黑狗的眼神除了微妙，还有热烈，修炼千年的黑狗精，这代表什么？黑狗血啊! 除妖降魔驱鬼必备的黑狗血，修炼都千年了，阳气十足，有这样一只狗在身边，什么都不怕了。 黑狗打了个寒战，化成人形跟在山阳泽身后，两人悄无声息回了山里的洞府。 黑山老妖手下有四员大将，还有妖兵若干，现在全部被山阳泽接手了。 山阳泽虽然有了原主的记忆，但是不得不说，他这这些日子里的表现再怎么谨慎，也是跟原主有所差异的，只是这四员大将似乎像是没看出来一样，除了担心大王又抑郁以外，就再没什么别的怀疑了，好像分毫没怀疑自家大王换了芯。 回了洞府，陪了他一个下午的黑狗去休息了，换了另一位槐树精上前。 槐树精打了个哈欠，道：“天又黑了。”便在山阳泽身边坐下，自己拿自己枝叶编藤条玩。 这个……山阳泽看他的眼神一样微妙，千年槐树精。人人都道桃木剑厉害，却不知槐树也是鬼怪克星，只是两者原理不同。桃木走的是杀鬼的套路，槐树走的是吸收鬼阴气的套路，吸得越多阴气越盛，也对鬼越发的有吸引力了，简直一吸一个准。而鬼呢？阴气被吸完了自然也魂飞魄散了。 这一位槐树精同样修炼上千年了，周围几个镇子的鬼就没一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 山阳泽略有哀怨，看着只在传说中存在的至宝，望月兴叹。 要说道士这个行业，也是需要与时俱进的，在他那个年代，看阴宅阳宅这一行基本已经没落了。 为什么？先说看阳宅，现代人住的都是高楼大厦，风水宝地能容纳的人数也是有限的，二来科技太发达了，原本择好的龙脉或者风水宝地什么的，一根电线杆子下去，龙脉就断了，要是不小心下在白虎位了，那就要开始挡煞了。 看阴宅也同样不怎么管用了，理由同上。特别是现在的公墓，动辄成千上万的人埋在一处，风水再好这么多鬼一起分，到每个鬼头上也不剩下什么了，而且风水风水，也是要活水的，光这一点，就没几家能满足了。 驱鬼？也不行，一个小区上千户人家，鬼都被吓跑了，不然阳气十足，对鬼来说是纯属自杀了。当然人稀罕至的地方还是有鬼的，可是没人请，他们道士去做什么呢？ 那山阳泽跟着师父学了这么多年，学的都是什么？ 一来是挡煞，二来就是养小鬼了。 挡煞可以去霉运，养小鬼可以提升主人运势。 不过现在穿越了，山阳泽身边又有了这么多天材地宝，山阳泽觉得自己手痒痒了，看阴宅阳宅驱鬼算命什么的，理论基础他都学了，就差实践了。 而且除了这两位，他还有一位大将，黑驴。这一位修炼的没那么久，最多也就七八百年，可是黑驴蹄子什么的，山阳泽同样很是渴望。 千年黑狗血get√ 千年槐木剑get√ 黑驴蹄子get√ 还有一个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妖力充沛的本体，甚至连害他穿越的那道符，也能在黑山的加持下一口气画到纸用完，山阳泽觉得不下山重操旧业简直对不起自己前些年的刻苦学习。 只是……抽了黑狗血砍了槐树精的胳膊，然后剁了黑驴的蹄子，似乎稍微有点点不人道。 毕竟这几个妖怪，真心纯良的很。 黑狗第一天就被他一块烤肉收买了，然后他给槐树精画了个聚阴符贴在树根旁边，收获亮闪闪的感激眼神一枚，还有黑驴，根本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只会傻笑道：“大王说的是。” 山阳泽幽幽叹了口气，这种放不开手脚的感觉着实不好。想到这儿，山阳泽站起身来，跟槐木精道：“我去一个人待会儿。” 山阳泽又回了山顶，这里已经有个人了。 确切的说是以前是个人，现在已经成了鬼。 这鬼名叫郭前，正在山顶对着月亮修炼，看见山阳泽上来，回头微微一笑道：“大王，你来了。” 山阳泽顿觉心跳加速，不为别的，郭前实在长的太好看了。 黑山老妖的记忆里，这名为郭前的鬼大概是唐朝景龙年间来的黑山，到现在明朝成化十年，他已经在黑山已经住了七百多年了。 七百多年的修炼，郭前脸上属于鬼的青色全消，甚至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也能露一小会脸了。 尤其是现在，银白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脸映衬的如同上好的和田玉一样，质感十足。 山阳泽往前走了两步，在郭前身边坐下，道：“你练你的。” 第002章 山阳泽觉得郭前是整个山上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请注意人这个字。 黑山是个妖怪窝，大家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妖怪的习性，或者说——非人的习性，哪怕那三个大头目。 槐树精没事喜欢顶着一头嫩绿色的枝叶出来晒太阳，虽然他喜阴，不过植物嘛，总还是要晒晒太阳光合作用一下的，这点山阳泽也能理解。但是这个造型，只能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树精一样，特征太明显了，毕竟哪个正常人会顶着一头的枝叶出来…… 黑狗喜欢扑蝴蝶、扑飞蛾、扑麻雀……一切会飞的东西，扑着扑着就觉得两条腿不利于跳跃，然后他就变成四条腿的了，哪怕山阳泽用槐树精不要的老枝叶给他编了个扑网，也一直不能网住他用双爪捉蝴蝶的心。 黑驴呢？他倒是忠厚老实，山阳泽说了几次既然修成人形了，就这么过吧。他答应了，甚至在山阳泽来的这三个月里一次也没化成黑驴，但是……作为一个人，他力气太大。 上回跟着山阳泽去镇子里买东西，黑驴扛着几个□□布口袋也不知道暂时放在地上，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等到山阳泽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群众了。 还有人想挖墙脚，“你是哪家的长工？我出双份价钱！” “不卖！不卖！这是我家的！”山阳泽哭笑不得。 因此，对上这个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人的郭前，山阳泽心里不免偏向他三分，相同的身份让新任的黑山老妖对郭前特别有认同感，虽然他俩现在一个是妖怪一个是鬼，但是毕竟一个是从人变过来的，一个是从人穿越过来的，所以山阳泽没事的时候就爱往郭前身边凑凑。 当然也没太过分来着，一来郭前白天是不怎么出门的，夜里又要修炼，他俩也就是等到月上柳梢头才能见上那么一回，频率跟中华田园犬陪老妖晒太阳的频率是一样的。 不知怎么的，山阳泽觉得今晚他心头乱跳，思绪烦扰，看着静静在山顶之巅摆了个五心朝天姿势修炼的郭前，分外的想说话。 “我想下山走一走。”山阳泽道，他倒不怕打扰郭前走火入魔。 其实走火入魔是个谣传来着，当然被人打断修炼什么的肯定是会心情不好的，而且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一旦被打算，再找回来就难了。 就跟灵感似的。 走火入魔，根据黑山这一群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妖怪，还有原主黑山老妖的记忆，大概是某个不知道是人还是妖怪修炼的时候被人打扰了，然后暴起将人揍了一顿，最后因为跟平常相差太大，才有了“走火入魔”这个说法。 不过现在在黑山顶上，郭前又是按部就班的吸阴气，因此就是暂停一下，然后重来而已。 郭前收了姿势，回头看他一眼，“大王别走的太远了，黑山这一群……没你可压不住。” “我就去黑山镇走走。”山阳泽答道，他其实有点矛盾来着，就算成了法力高强的黑山老妖，几乎能够在小范围里呼风唤雨了，但是他心里依旧不认同妖怪这个身份。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来着，还应该是个小道士。不过小字可以去掉了，现在的他法力高深，几乎是当年领他进门的师父的好几十倍了。 ……靠着妖怪的身份才能当上法力高深的道士么…… 山阳泽又开始幽幽叹气了。 “大王你这是又……”郭前话没说完，语气里有点担忧，道：“大王法力高深，这一次雷劫是必定能躲过去的。” 还有雷劫？山阳泽心里一惊，怎么在黑山的记忆里完全没翻到呢？ “我记得我刚来黑山的时候，大王就刚度过一次雷劫。”郭前好听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而且还小心翼翼的顾忌到了原主的自尊心，“这都是第几次了？想必不日大王就要飞升了。” 这一段山阳泽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于是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试探道：“飞升成仙……难啊……” “大王是这世间法力最高深的妖了。”郭前的声音突然变的坚定起来，“别的妖怪最多撑过去两次雷劫，可是大王现在都——我虽来的晚，但是听他们说，大王至少也过去五次雷劫了。” 郭前站起身来，在月光下他的身形有如实质，在黑山的山顶上映出了一道浅浅的黑影，“妖、鬼修行不易，要度过九次雷劫才能成仙。”郭前回头，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大王是我们所有妖鬼的希望！” 山阳泽觉得自己心砰砰跳了起来，有点像他年轻时候窦性心律不齐的那个感觉，似乎还有点胸闷，不过这种时候，肯定不是心脏病发，况且作为一个山，主体成分是碳酸钙、碳酸镁和二氧化硅，顺带还夹杂了一些氧化铝的山，他肿么可能有心脏。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会导致心跳加速，山阳泽上前一步，想去拉郭前的手，谁料这时天上突然一声闷响，然后一道亮紫色的，有人胳膊那么粗的雷直冲冲下来，在山阳泽面前炸开，他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郭前惊得向后一跳，道：“大王，你的雷劫来了！”说完他就散成一片云雾，消失在了空气里,似乎是很没有主仆爱的跑了。 要不要这么乌鸦嘴！ 原来他方才的心跳加速是示警？不过想明白这件事情对度雷劫一点帮助也没有。况且雷劫要怎么度，他脑子里没记忆，前面跟师父学了十年也一点没学到。 时间紧迫，由不得山阳泽慢慢想了，说话间第二道紫雷就冲着他头顶上劈过来了。 山阳泽下意识将原主用的趁手的一件兵器，精铜刀就迎着雷扔了上去，雷在刀面上炸开，刀毁了，雷也消失了。 可是定睛往天上一看，原本的月朗星稀的天空，现在连月亮都看不见了，天空黑压压模糊不清，周围的雷云全部聚了过来，似乎不将他劈死誓不摆休。 山阳泽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原本师父是怎么说的，雷！雷！“雷是至阳至刚之物。” 那破解之法呢？师父虽然没说，但是大体不过两条路，一个是硬碰硬，也用至阳至刚之物当面迎上，另一个就是用阴邪之物中和。 可是这当头，去哪儿找这些东西，而且这雷劫不知道还有几次，山阳泽咬咬牙，又抛了一件兵器上去。 第三道雷了，这次兵器毁了，雷稍稍露了一点下来，在山阳泽左手留了一道焦黑的印记。 第四道雷，兵器毁了两件，山阳泽头发焦黑，衣服也烧的只剩下碳了，迎风一吹就什么都没剩了。身上的伤害倒还在其次，毕竟只要调息数日就能恢复。 山阳泽狠狠咬了口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手指沾着精血，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大的雷符。 “去！”随着山阳泽一声喊，闪着金光的雷符冲着第五道紫雷迎了上去，轰隆一声响，只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当下山阳泽也顾不得许多，生死关头也不怕被这一山的妖怪看出破绽了，道家法术使了个遍，踏罡步斗，手上先是太上老君指增强威力，之后紧接着五雷指召唤神雷。 亏得黑山老妖的本体功力深厚，竟被山阳泽也招来了一道天雷，只是颜色上要比雷劫之紫雷淡上许多，威力自然也是不及雷劫的。 紫雷一道道下，山阳泽将自己十几年学的东西用了遍，待到第八道神雷结束，他已经是穷弩之末，瘫在地上不能动了。 而黑山这一群妖怪，年纪轻的大约修行只有百十来年，还不能化成人形的，已经死伤无数。稍稍退了些妖怪形态的，修行大约三五百年的，一个个要么捂着胸，要么捂着头，躺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雷劫不应该是只针对一个妖怪的吗？为什么他黑山老妖的雷劫连山上的其他生灵也不放过！可是时间紧迫，他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其实自己也不是黑山老妖，也是被殃及的池鱼的时候，又一道紫雷在空中蓄势待发了。 第003章 是按照山阳泽的概念，这第九道雷劫应该是最后一道了，只是他现在躺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属于黑山老妖的法宝兵器，什么都用完了，因此不管这是最后一道雷劫，还是所谓七七四十九道雷劫中的第九道，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马上就要跟这黑山上下七八十口动植物一起玩完了。 山阳泽看着比他腰还粗的紫雷缓慢但是坚定的袭来，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安慰自己，横竖已经死过一次了。 “大王！” 就在这时，只听得耳边几声巨响。 先是黑驴，只听他道：“大王，这次我必须得化成原型了，人形可能就扛不住了。”只见黑驴撂了后蹄，一个猛冲冲进了紫雷里。 紫雷似乎细了一些，而且方向也被撞偏了。 下一个扑上去的是黑狗，轰隆一声，一片亮光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等到山阳泽眨巴眨巴眼睛，只见黑狗一身是血栽在一边，紫雷似乎晃了一下，细了不到四分之一，停顿片刻，又继续往前了。 不等紫雷调整好方向，槐树精也上去了。槐树精是阴邪之物，跟至阳至刚的紫雷算是天生的克星，而且方才紫雷经过阳性的黑狗和黑驴的双重打击，已经没有出现时的威风了，再经槐树精用自己积累了几百年的阴气这么一撞，顿时只剩下细细一条了。 只是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似乎又多了一道焦木的味道。 山阳泽不由得热泪盈眶，这才明白方才郭前是去叫帮手了，但是看看黑山这些妖怪，在紫雷的打击下已经成了老弱病残，郭前又是个鬼，遇见雷就得烟消云散的架势，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了。 只要这最后一道紫雷下来，哪怕是这么细细一条下来，这整个黑山上下，全部得成鬼，或者连鬼都留不下来了。 山阳泽狠了狠心，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况且在这三个月里…… 槐树精用今年新长的枝叶给他编了蝈蝈笼子逗趣，连里面装的蝈蝈也是黑山人口。 黑狗每天扑的蝴蝶麻雀都跟他分享了，虽然麻雀烤好了大半还是进了黑狗的肚子。 黑驴……帮他扛了东西，特别听话，虽然话不多，但是方才他是第一个扑上去的。 还有……山阳泽转头看看飘在不远处一脸焦急的郭前，长叹一口气，狠狠心用力将舌尖咬破，一口心血喊在嘴里，双手已经开始结印了。他打算用师父教的保命的本事，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禁咒。 不过前面八道神雷都是他一个人扛下来的，手脚不免慢了一些，不等印结好，雷就到了面前。 来不及了！ 只是山阳泽是个从来不放弃的人，当下手上的动作是越发的快了。 但是郭前的动作比他还快，只见郭前身边突然银光大圣，看着要比天上月亮的光辉还要耀眼，他大喝一声：“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便带着他一身的光芒向山阳泽冲了过来，挡在了他身前。 又是一声巨响，郭前，山阳泽的禁咒，还有剩下的那点紫雷撞到了一起！ 山阳泽晕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了。 大概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山阳泽幽幽转醒，黑山上下悄无声息，万籁俱静，似乎那最后一道雷将所有妖怪都震晕了。山阳泽觉得可能是自己功力最为深厚，因此第一个醒了过来。 郭前飘在他身前，双臂张开护着他，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身形淡到几近透明，似乎出气稍重一些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天道不公，山阳泽默念三遍方才郭前的最后一句话，想了片刻，食指去嘴边蘸了蘸方才逼出的心血，在郭前的魂体上划了一道符。 这是一道本来用于布结界的符箓，能隔绝一切生气，虽然郭前将自己修炼这几百年的灵力阴气全部烧了个干净，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给他聚灵，而是将他跟着天地间的阳气隔绝开来。 不然以他现在体内的这个混乱程度，再稍稍沾染一点点阳气，就能让他彻底消失了。 “去！”随着山阳泽话音一落，手指一推，郭前四周的景象扭曲，像是突然升起了一个透明的罩子。 山阳泽看了看依旧没有知觉的郭前，将鬼收到了自己的胸前挂着的山之精内。 这是整个黑山的精华，也是黑山老妖能修炼成妖的根本所在，用来给郭前调养生息再好不过了。 处理完了郭前，山阳泽又到了几个手□□边，只见他闭上眼睛，双手就那么一把拉，空气里出现不少黑山上生长的草药，再那么一划，这草药就成了药泥。 山阳泽刚想指挥药泥糊到几人伤口上，就觉得心口一痛，虽然度过了雷劫，但是什么雷劫过后功力全部恢复的好事并没有发生。 属于黑山的妖力基本上是消失了个七七八八，若是没有大机缘，没有天材地宝，也许到下一次雷劫他都恢复不了。 山阳泽踉跄两步，亲手将药泥涂在了黑狗还有黑驴身上，血很快止住了。 下一个就是槐树精了，山阳泽最后一个照顾他，因为他身上还有早先山阳泽给画的聚阴符，稍稍还能□□作用。山阳泽过去，先是给他清理了已经烧焦的枝叶，咬着牙又画了一道甘露符，引了稍许甘露降在他身上，只见槐树精原本干瘪的树皮立刻饱满了一些。 不过现在山阳泽法力不够，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照顾完这几个在雷劫里受了重伤的妖怪，山阳泽又看了看几个年轻的妖怪，也许是因为法力不高，他们身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也许没两天就能自己恢复了，心里稍定，山阳泽终于有点支持不住了，一下倒在地上。 可是事情还没完，山阳泽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调息了一会，力气稍稍恢复便站了起来。 有妖怪就有道士，山阳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方才如此之大的雷声，又持续了这么久，想必方圆几十里的道士都在过来的路上，到时候他这一山老弱病残，手无缚鸡之力，指定要给别人占了便宜。 山阳泽咬咬牙，又将自己的洞府打开，这洞府在山的最中间，七绕八绕的本来就是个藏匿的好去处。山阳泽将这些妖怪一个个藏了进去，又闭上眼心中默念几句，改变了山洞的走向。黑狗血、槐木剑还有黑驴蹄子什么的，绝对不能便宜了别人。 将妖怪藏好，想想又不放心，山阳泽留了一道口讯，又在门口画了一道隐匿符，只能里面的妖怪自己出来，外面是决计找不到的。其实就算没这道符，道士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些妖怪，毕竟山腹里的洞穴七转八转，道士本质上还是个人，没人领路全凭自己走，不迷路就见鬼了。 处理好这一切，山阳泽带着胸口的郭前踏上了下山的道路。 其实这些有情有义的妖怪挺招人疼的，不过……想要他们完完全全复原，甚至要黑山老妖的壳子完完全全复原，待在黑山上是不可能的。况且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黑山短期内都不会安宁了，一拨一拨的道士都会去打探消息，看有没有漏可捡。既然这样，不如隐藏在山下的镇子更安全一些。 还有一点，不算危急时刻的相互救援，山阳泽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人，人当然是要待在山下的镇子里的。这些妖怪们一个个清醒的时候，山阳泽一说要下山，妖怪们就会用很是微妙的眼神看着他，现在刚好全晕了。 也有点没人看着，先斩后奏的意思。 于是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山阳泽站在了黑山镇的主街道上，闻着糯米团子和油茶的香味，山阳泽嘴角微微上翘，大声道：“老板，一碗油炒，一块发糕。” 与此同时，速度最快的那个道士已经赶到了黑山。 这道士人过中年，背上一把重剑，在剑匣里嗡嗡作响，圆圆的脸上一双粗粗的眉毛，长到几乎要沿着脸长出去了。他皱着眉头在方才被紫雷劈的最狠的地方绕了好几圈，口中喃喃道：“怎么有人比我还快？” 要是山阳泽在这里，他肯定要说道士你认错了，虽然这里还能看出雷劫、道法还有妖气的痕迹，不过用道法的和有妖气的是一家。 “这分明是有人用了符箓，倒是个野路子。”圆脸道士又道：“茅山、灵宝、正一、净明，用了四家的手法，学的这么杂。”道士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可惜晚了一步，不然倒是能结交一番。” 说完道士又环视一圈，没发现一点异样，便悄无声息的又下山了。 第004章 吃完早饭，山阳泽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 黑山老妖其实是个有钱人，他坐拥一整个山头，山上产的土特产什么的就不多说了，平常上来的猎人或者什么黑吃黑的人不要太多，那人死了自然是连魂带肉全部给黑山上下一众人马分了个干干净净，像这些钱物什么的，还是没什么妖怪要的。 别说铜板了，原主连金银之物也留下不少。 不过吃早饭拿碎银子结账就是消遣老板了。 山阳泽原本还打算用山货换点银子什么的，不过转念一想，直接用老妖的银子，和用老妖的东西换成的银子，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便放心大胆的用了。 第二件事儿，山阳泽去布庄买了白布，又去杂货铺买了笔墨，于是一个大大的“阴宅阳宅铁口直断”写好了。 然后山阳泽就举着这布条，在路上来回折腾了。 黑山镇在西南地区，算是个中等大小的镇子，下属四个村庄，加起来超过两千户人家，常住人口大概也要超过两万了，而且这地方，据三条主要的茶马道都只有三、四十里路的样子，脚程快一点一天就到了，因此虽然不在茶马道的主干道上，但是勉强也算是三条茶马道的交汇处，于是外来人口也不少。 茶马道跟跟北方的丝绸之路差不多，都是民间商贸的通道，这边运过去茶叶、盐还有生活日用品什么的，从那边换来马匹，藏药等物，甚至走的更远的，翻过大山，带来外邦的器物。 因为茶和马是主要的交易货品，因此便叫了这个名字：茶马道。 三条茶马道，据说其中一条就是当年文成公主进藏走的路。 这么大的市场，想必道士的生意也会很好吧，山阳泽很是有信心，不过一直到午饭，一个生意都没有。 仔细一想，还是得怪自己。 为什么？黑山镇就在黑山脚底下，然后呢？黑山上面有个号称不能放过一个鬼魂的槐树精，新上任的黑山老妖不用掐指也算的出来，黑山镇已经快一千年没闹过鬼了…… 再加上黑山老妖法力高强，手下小妖也不是喜欢热闹的那种，没见山阳泽一说下山，那些妖怪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吗。 所以有了这个庇护，镇上的常驻人口虽然信鬼神，但是可以说从来没见过鬼，甚至连头七这种见鬼概率其高的节日，也因为槐树精，这一千年来回家过头七的鬼……一个没有。 哪怕是阴差，也因为跟槐树精搭伴的是黑狗，不怎么来黑山拘魂，于是这里几乎成了个三不管的地方。 那怎么办？ 山阳泽想了想，便又去买了块白布，这次的口号写的更加直白了，“挡煞改运”，这个就是针对来来往往的商人了。 茶马道上凶险的很，特别是西南地区山势险峻，海拔又高，常年积雪，一个不留神性命就交待了。 挂着挡煞改运的牌子没多久，山阳泽就被人拦住了。 对面这人看着三十有余，大腹便便，双手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个不用干活的，山阳泽上下打量他几眼，没说话。 不过他的鞋子是用布做的那种，而且看着很新，难道是个本地人？ 走长路的人都知道，鞋子这种东西是要磨合的，特别是走茶马道的商人们，一来不会穿这么新的鞋子，二来这一路多是山区，有冰有雪，他们的鞋子多是牛皮做的，底子也很厚。说是鞋子，其实更像是靴子，从脚一直绑到大腿，既保暖又隔潮。 这位大腹便便的潜在客户上下打量了山阳泽几眼，笑道：“我们去茶馆坐坐？” 算命这个行当，用现代的说法，开始靠的都是心理学，只有让对方先开口了，而且他说的越多，被忽悠的就越厉害。 当然也是要有真本事的，不过要是一上来没把人唬住，这个后面的报酬就要大打折扣了。 山阳泽虽然用了点黑山老妖的老本，不过他是打算自给自足凭真本事吃饭的，事后也会把能还的尽量还回去，然后就跟个人一样生活，所以对于这第一单生意，虽然不能体现他十足的功底还有高超的法力，不过还是慎之又慎的对待了。 山阳泽微微点头，将世外高人的范儿演了个十足，跟着大腹男到了茶馆。这人挑了个户外的桌子，两边都没人，似乎是半点不想让别人知道。 两人坐定，小二上了壶茶，大腹男道：“您看着面生，像是才来黑山镇的。” 是本地人。 这话没有直中要害，不过这也有个说法，就是他下面要说的事儿可能不大容易说出口，特别是可能跟一般人的道德规范什么的有所违背，当然不重要的事儿也是这么个说法，但是不重要谁来找算命先生呢？ 山阳泽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早到的，卦上说这里有大机缘。” 大腹男视线偏向一边，道：“我是这镇上米铺的老板，今年三十有五，父母俱在，妻儿双全，还有一个弟弟。” 说完这句，大腹男又开始组织语言了。 山阳泽道：“父母，弟弟。”这两个词儿是上句话的重点。 先说父母，像这种中年事业有成的男人，能自主养家，早就脱离了父母的庇佑，一般是不会在第一句提到父母的，但是他上一句话里，父母甚至排在妻儿前面，所以他要问的必定跟父母相关。 下来就是弟弟了，这个更好理解。现在是明朝，基本上来说，庶子是不会被当做人看的，所以这个弟弟必是亲的，但是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人提到弟弟，比提到父母的概率还要低，所以这个人也是关键。 果不其然，大腹男立刻变了脸色。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继续说。” 大腹男肃然起敬，脸上的表情恭敬了许多，道：“我早上就看见你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算的这样准。 黑山老妖的这个壳子，现在已经被山阳泽变成了自己原来的面貌，山阳泽原来多大？七岁入门，跟着师父学了十五年手艺，现在刚刚二十二。 这个年纪，在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出头的古代其实也不算很小了，不过世外高人嘛，一般人的理解至少要四五十岁往上，最好白发白须才更值得信赖，因此大腹男才观察了他一个早上都没上前询问。 山阳泽有点想学师父撸撸胡子充场面，不过他下巴光光的，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看大腹男，既然第一步算准了，那么下面也可以继续了，“你父亲马上要遇到一个坎儿。” 这也是猜的，要是搁到现代，还是爹妈个半的下注，不过古代嘛，妈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于是大腹男的脸色又变了。 他长吸一口气，道：“我虽是老板，不过地契财产全是老爷子掌管。而且……我弟弟算是他们的老来子，今年才刚刚十七。” 说到这儿，大腹男打住了。 山阳泽看了看他的面相，虽然已经胖到五官都有点挤了，不过特征还是挺明显的。 大体上鼻翼有肉，耳垂肉厚，过了人中，是个有福有财的面相。 “无碍。”山阳泽摇了摇头，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说了这许多，大腹男终于放松下来，双手放在桌上捧着茶杯，身子微微前倾，想跟山阳泽说些核心内容了。 谁料就在这时，不远处过来一个账房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脸焦急。他一见大腹男，脸上一喜，急匆匆的过来将人请起，两人走开稍远几步，窃窃低语。 要是搁在山阳泽还是个人的时候，他是听不见的，不过现在……当了妖怪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虽还不到千里眼顺风耳的地步，不过要是这么三五米之内的的声音都听不见，黑山老妖几千的修行就要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爷又晕了，大夫还没来，家里一团乱，老太太抱着二爷哭个不停，太太让你赶紧回去！” 山阳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着茶壶。 大腹男过来，脸上方才的轻松是一点不剩了，匆匆道：“我家里有急事，先告辞了。先生今早才到，想必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不如让我这伙计给您安排一下。” 山阳泽点头称是，大腹男急匆匆走了。 伙计上前一作揖，道：“先生请随我来。” 山阳泽跟在他后面，心里却有点奇怪，这伙计面向不大对啊。 方才的大腹男是有财有福的面向，不过没有官相，但是这一位……看着应该是吃公家饭的，职位还不低，怎么会在别人的米铺做了伙计呢？ 伙计带着山阳泽到了镇上不大不小的一个客栈，给开了不高不低的一间房，道：“我们东家姓齐，临走的时候吩咐了，或是今晚，或是明早，必来拜访先生。” 山阳泽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伙计的身份更加的感兴趣了，“你是？” 伙计咧嘴一笑，道：“我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我姓张，东家叫我张三。” 第005章 张三说完就告辞了，山阳泽给他说了自己的姓名，便安安生生的坐在客栈里了。 等到天都黑了，这位齐家老大才来，只是脸上对山阳泽的热切消散了许多，似乎只是来打个过场而已。“先生。我家老爷子……大夫说是准备棺材冲冲喜吧，聊胜于无。” 不可能啊！这是山阳泽的第一个反应。 这位齐老大的面相看过去，父母应该是长寿的才对，而且长寿这个概念，至少要超过六十才算得上是长寿。 山阳泽道：“您府上老爷子今年贵庚？” “我父亲十八岁得的我，今年我三十五，他五十三了。”齐老大说，他折腾了一个下午，忙着安慰母亲，还得安抚只知道哭的弟弟，还有床上躺着只能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的父亲，累了个半死，脸肿的越发厉害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看你的面相，你父亲至少还有七年寿数，除非……”你不是亲生的，或者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齐老大眼睛一亮，他早上想找山阳泽算一算，想算的就是父亲的寿数，还有他齐家未来的财产分割。 虽然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姓齐的，都住在一道大门后面，不过要是父亲去了，分家就是势在必得，能不能拖到三年孝期满都不一定。 齐老大觉得自己肯定是拿大头，毕竟他才是当家的那个，而且齐家老二因为算是老来子，从小就被母亲宠溺，家里的米庄不怎么管，而且有点游手好闲，虽不至于到纨绔子弟那一挂，但是让他正正经经的做个什么事情，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了。 按说有了个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齐老大应该不怎么担心分家的问题。确切的说，要是老头子在他的确不担心，老头子一手把他带出来，跟他感情好，但是架不住母亲喜欢弟弟。 搁现在这种情况，老头子要是先去了，母亲说不定能做出要跟小儿子过的举动，然后把他齐家一家老小的脸都丢在黑山镇父老乡亲面前，让他齐家米铺再也开不下去。 所以听了山阳泽的这番话，齐老大心思又活络了。 山阳泽道：“道家五术，山、医、命、相、卜，我都精通的很。要是寻常大夫看不出来，也说不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齐老大摇了摇头，“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黑山镇上从来不闹鬼的，脏东西什么的，也很少有。” 我怎么不知道！ 山阳泽顿时有点心虚，要不是昨天夜里山上动静太大，黑山镇的几个靠山现在伤的伤，倒的倒，齐家老爷子必不会受了这无妄之灾。 况且这还是他的第一单生意，山阳泽务必要让他圆圆满满的成了。 听了山阳泽的话，齐老大先是迟疑片刻，想想还是将人请回去的好，别的不说，哪怕老爷真的不好了，说不定这个人还能招个魂什么的，也能来主持公道。 山阳泽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得很是到家，看见齐老大脸上细微的变化就知道他动摇了，便又说：“事不宜迟，赶紧过去。” 齐老大下定决心，先站起身来，道：“请先生随我回家一趟。” 两人走出客栈，门口的马车已经套好了，还是那名叫做张三的伙计。山阳泽上了马车，若无其事道：“你这伙计，今儿一天见的都是他。” 齐老大点点头，“可不，他手脚麻利，人又老实，算是我店里最最得用的一个了。” 两句话就到了齐府，齐府五进的院子，也算得上是鼎盛人家了。齐老大刚下马车，就见管家急匆匆奔过来，道：“大爷，您总算回来了。老爷药喝不进去……”管家面露为难之色，小声道：“听我在老太太屋里当差的孙女说，老太太已经拿了钥匙开了箱笼，拿了地契出来了。” 齐老大晃了一晃，山阳泽急忙在他肩上一拍，一道清心符画了出去，齐老大顿觉神清气爽，胸口也不闷了，头也不晕了，道：“先生速速与我进去！” 老爷子的屋子在最后一进，山阳泽进了屋子还没觉出什么来，就听见齐老大道：“谁让把窗子关上的！大夫说要透气，这么闷，你们是想害死老爷！” 四个小丫鬟齐齐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说天凉了，关上两扇，后来二爷来了，说风大，再关上两扇。” 齐老大气的不行，亲手过去将窗户打开，又道：“这才关了四扇，还有两扇窗户呢？谁关的！” 丫鬟面面相觑，只说没注意，不知道。 齐老大刚想发作，就看见山阳泽掀了老头子的床帘，咦了一声。 齐老大踢了打头的丫鬟一脚，道：“还不快出去！”几个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山阳泽，迈着小步出了房门。 山阳泽看见齐家老头子的面相是越发的奇怪了，这一位的面相比齐老大还好，而且一看就知道跟齐老大是亲生父子，所以这老头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了。 齐老大凑到跟前，山阳泽道：“无碍。”说着他从兜里取出一包银针来，跟齐老大道：“你家老爷子眉心，我要刺一滴血出来。” 银针细细如发丝，刺上去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这血出来的有点奇怪，只见细细的针孔中鲜血泌出，挂在银针下方，大大一滴鲜血就那么挂着，颤颤巍巍的就是不滴下来。 山阳泽将银针递给齐老大，道：“拿着。” 齐老大捏着银针，紧张的一头是汗，心里却有了三分欣喜，这是个高人，老头子想必有救了。 山阳泽又从兜里取出个小油灯来。 这是他用槐树精干枯的枝干做的，这油灯长的跟平常的不大一样，没灯芯，而且该放油的地方有几个小孔，中间一个大孔，旁边第一圈围了三个小孔，再往外一圈是七个更小的孔。 山阳泽将油灯放在齐老头胸口，左手接过齐老大手中的银针，右手一道符箓画出，再微微一弹，只见那滴鲜血便稳稳当当落在了中间的大孔里，顿时燃起一道火光。 这火光看起来倒是跟平常的油灯烧起来没什么差别了，中间火焰微微发黄，外焰较红，可是想想这东西烧的是齐老爷子的血，这平常便又不平常了。 火焰很快就灭了，火焰一灭，周围的两圈小孔里便有了点不大一样的东西，像是小珠子，微微发光。 山阳泽嗯了一声道：“三魂七魄都在，好办多了。”说完，他便将油灯倒扣，拍在了老头胸口，再拿开里面的小珠子都不见了。 齐老大是完全不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山阳泽动作。 油灯又被收了回去，山阳泽又从兜里拿出个小玉盒子来，齐老大眼睛都要直了，他家里也算是富了好几代了，积累了不少好东西，玉石这个东西也算有点，能用这么名贵的玉石雕刻成盒子，那么盒子放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盒子一打开，齐老大不由得有点失望，里面的东西是褐色的，薄薄几片，完全看不出来。 山阳泽用银针挑了一点，放在了老头头上。 这是什么？昨晚上黑狗不是被雷劈了么，血也出了不少，山阳泽给他收拾伤口的时候不免手痒，便将他流出来的血全收集起来了。 黑狗血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辟邪灵物，更别提这位都活了快一千年了。只见黑狗血一放在老头头上，老头胸口顿时剧烈起伏，三五息之后，老头睁开眼睛，咳嗽起来道：“憋死我了！” 老爷子醒了，可也奇怪了，他头上拿还没小指十分之一大的血片从方才银针扎出的小孔渗了进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齐老大不免有点担心，转头就看山阳泽了。 “无妨，有了此物能保他平安。” 齐家老大热泪盈眶，刚想道谢，就听见山阳泽道：“还没完，这是驱了老爷子身上的邪，下手的那个东西还没找到呢。” 齐家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早年也跟过茶马帮走南闯北好些年，仅仅醒来这么几句话，再看看山阳泽的打扮就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跟老大道：“你去一边坐着，安安静静的，别打扰大师做法。” 老大被训斥一句也不伤心，因为老头子开口说话中气十足，想必是全好了。 于是山阳泽又从兜里取出一枝像是树根的东西，在上面折下短短一段来，掂量掂量又觉得好像有点多，又折了一半下来，毕竟是第一次用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方才的黑狗血可不就下多料了么。 然后山阳泽左手将东西往空中一抛，右手结了个印，只见那物突的就着起火来。这回的火光可跟方才的不一样了，这次实打实是阴火了，青色的火焰看着齐家老少两个心里发寒，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这东西是槐树精的树根，山阳泽给他处理伤势的时候也摸了一点下来。这东西至阴，平常槐树精收了魂魄舍不得吃都藏在这一处，长久以往，对阴邪之物来说是大补。 树根飘在空中静静的燃烧，青色的火焰，烟雾缭绕，只是一点声音和气味也没有。 等到树根烧个精光净，一点奇异之处也没发生，齐家老少两个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一声声冷笑。 一阵阴风吹起，温度顿时下降许多，屋里影影绰绰，似乎多了许多身影，齐家老少两个一哆嗦，晕过去了。 尼玛还是烧多了，方圆二十里大小几个镇子的阴魂都出来了…… 第006章 山阳泽叹了口气，真的是没用过好东西，原先朱砂里一半是颜料，苏丹红什么的，黑狗血里虽不能掺水，不过也有小半是猪血之类的，于是他对这种天然无添加的东西分外的掌握不好分量。 不过照着效果来看，百分百的好东西，比掺了一半假货的东西，效果提升了七八倍都不止。 山阳泽转头看看已经晕了的两个，心道：晕了也好，这种丢人的事情还是少点人见到为妙。 于是山阳泽又掐了一小截树根来，往空中一抛，顿时，吸引过来的孤魂野鬼们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了上去。山阳泽见状，立即踏起七星罡步，手上不停的画符，口中也念着咒语，绕着这一群鬼走了一圈。 “起！”随着山阳泽一声低喝，空中隐隐若现几个金色的符箓，那些孤魂野鬼们顿时被困在了中间，狰狞着想出也出不来了。 山阳泽这才松了口气，幸亏这一带早先有这一山的妖精，特别是槐树精，因此这些孤魂野鬼们都成不了气候，才让他捉的这样容易。毕竟镇上的直接就进了槐树精的肚子，周围的槐树精嫌远不大出门，可真要是修炼有成了，也是要去一去的。 就跟出去吃饭似的，离家一刻钟吃的都是盖浇饭，要是郑重其事换了衣服做了好几站地铁才能到，至少也得是寻常小店做不了的菜色了。 山阳泽双手在空中抽来抽去，就跟拉绳子似的，只见空中金色的范围越来越小，不一会就成了个暗金色的小球，山阳泽伸手一捞，放到了口袋里。 这下可以叫人起来了，山阳泽又是两道清心符过去，齐家老小幽幽转醒，山阳泽不等他们问出话来，便道：“施法之物已被我拿下。用这等阴邪之物害人，法术一旦被破解，必遭反噬，你们也算是镇上大户了，仔细留心着，必有所获。” 齐老头笑眯眯的站起身来，脸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道：“多谢大师相救。”他早上晕过去之后，其实还有知觉，只是好像五感被封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小黑屋了，似乎连四肢都动不了，很是吓人。 现在被山阳泽救了，齐老头自然感恩戴德，连声道谢。 齐家老大看看自己爹，真的是好利落了，哪怕他没生病之前也没怎么见他如此精神过，便放下心来，道：“父亲，您好好歇着，我送大师出去。”他也一样，跟着父亲改口了，称呼山阳泽从先生变成了大师。 山阳泽又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遗漏了，这才放心跟着齐家老大出了门，门口还倒着两个小丫鬟，好像是方才被齐家老大训斥出去的。 山阳泽又是两道符拍出去，小丫鬟醒了，一醒就看见面色不愉的大爷，不免有些害怕。 齐老大这会对他们到不像方才那么凶了，只见他笑了一笑，柔声道：“老爷醒了，你们好好伺候着。” 说完，齐老大便领着山阳泽出了大门，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家里又闹哄哄的不成样子，请大师在客栈先住一晚，等家里收拾好了，再设宴宴请大师。” 领路的还是那名叫做张三的伙计，借着月光，山阳泽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有的时候有些人骨骼清奇，面相诡异，在日光和月光下会有不一样。 没错啊，不管是日光还是月光，他的面相始终如一，吃官家饭的，而且将来的职位还不低。 山阳泽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大爷不好了！二爷口吐鲜血晕过去了！老太太叫您去请大夫！” 难道动手的是齐家老二？ 不过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开动了，而且距离稍远，一般人是听不见了，于是山阳泽也只得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坐在马车上不动声色了。 “多谢先生！”张三开口了，“我家大爷孝顺的很，先生救了老爷，就是救了我家大爷。” 山阳泽有心想探听一二，不过今晚上用了不少只在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因此心情激荡的很，就怕不小心露了马脚出来，十分不适合套话，所以只微笑点了点头，算是受了他的恭维。 黑山镇上是个井字的布局，两横两竖一共四条主干道，齐家的铺子在镇中心的好位置，给他找的客栈算是镇上比较实惠的，在中心靠右一点，离的也不算太远，因此很快就到了。 张三将山阳泽请下车来，道：“天色已晚，先生早些休息吧。” 山阳泽回了房间，这房间确切来说是个小套间，外面是个小厅，里面更小的才是卧室。 山阳泽叫了热水洗了洗，在门窗处下了结界，整个小套间与世隔绝了。之后他盘腿坐在床上，又在床帘上也画了符，这才将方才收的阴魂拿了出来。 几十个阴魂现在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球，外面罩着个金色的罩子，时不时有黑烟在上面忽隐忽现。 这可是个好东西，首先魂魄是大阴之物，阴气不单单是鬼需要，像槐树精这种走阴邪路线的妖怪也需要，甚至有的时候，道士也是需要的。比方将阴气提炼出来，跟至阳之物困在一张符里，也算是杀伤性比较大的武器了。 还有魂魄，去了阴气去了戾气，留下来还能在家里打扫个卫生什么的，甚至也可以原模原样的当小鬼养起来，帮助人挡煞改运，而且这挡煞改运的能力也跟鬼身上的戾气阴气包括怨气成正比，只是这种鬼一来不好搞，而且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将来一旦反噬，分分钟就能要了主人性命。 那么山阳泽打算用这些勉强算是上了修炼之路的阴魂们做什么呢？ 杀伤性大的武器就不要想了，他打算将阴气提炼出来精纯一下，给他山上的两口人补补身子。 郭前现在还晕着，槐树精比他要强一些，昨天虽然也晕了，不过好歹还能保持住人形，应该是山上几口里面伤的比较轻的一个。 山阳泽定了定神，将小金球往空中一抛，口中喃喃念起咒来。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只见金球外面隐隐的黑色似乎渐渐变成了灰色，山阳泽见状收了工。这戾气已经被花去不少，下一步就是提取阴气。 只是看看月亮，这一晚已经过去不少，要是不能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完工，这阴气照了日光，效果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于是山阳泽伸出手去，打算将装了魂魄的小金球藏在一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等到明晚再说。谁料他手刚伸出去，突然就生了变故。 一只干枯黑手犹如陈年老树皮的手从他设好的结界中穿过，一把将小金球拿了过去，直接就丢到了疑似是张嘴的地方，嘎嘣嘎嘣两声，似乎还有点脆的感觉。 好吧……结界仅仅限制了对人是有点思虑不周全，虽然他山阳泽到现在也没接受妖怪的身份，不过顶着黑山老妖的壳子，妥妥的西南第一妖怪，甚至是神州第一妖怪，那个不长眼的敢在他面前放肆！ 然后那只干枯老手就在山阳泽面前迅速的蜕变了，大体上来说，基本上是从100+的年龄变成了20-的年龄，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声音，挺耳熟的，还打了个嗝，“大王真好。” 是槐树精，山阳泽一肚子的气消了一半，但是想着给两人的补品被他一人给吃了，不由得埋怨了一句：“给郭前也留点。” “大王最偏心了。”槐树精道：“就带了他一个下来，有了好东西也想着他。我就知道，每次大王都这样。”说完，他伸手往嘴里一钩，又是几道灰烟飘出，“给。” 山阳泽收了魂魄，不由得面上发烫，掩饰道：“你们两个一人一半。” 话说山阳泽刚来的时候，对黑山上一干人马的称呼，特别是在心里对他们的称呼很是纠结了一番，别的不说，单单说黑山这个妖精窝的成分复杂，几乎占了所有的量词。 比方山阳泽，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于是用“个”这个量词，但是原主是山，似乎用“座”更为妥帖。 郭前是鬼，应该用“只”。 槐树精是树，用“颗”。 黑驴呢，“头”。 黑狗，也可以用“只”。 还有数不清的诸如：一口猪、一匹马、一尾鱼等等等等。 简直分分钟逼死强迫症的节奏。 后来当山阳泽发现就为这事自己每次说话前都要过一遍脑子，被山里的妖精们腹诽“大王反应迟钝了，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于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黑山一干妖精统统变成了他口中的“人口”，这才终于摆脱了疑似某老人家经常会得的退行性脑部疾病的帽子。 槐树精吸了一半多鬼魂的阴气，至少外表看着是正常了些，不再能跟老树皮挂上等号了，又恢复了了他青葱少年的外貌，只是脸色苍白的没半点血色，内里依旧是重伤未治。 “你怎么下来了？”山阳泽不知怎么的，迫切想开一个新话题。 槐树精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手指头在桌子上敲来敲去，像是在看木料好坏一般，听到山阳泽问话，他眼里闪过一丝庆幸，似乎是觉得自己没在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被做成桌椅板凳什么的，实在是太幸福了。 不过槐木，似乎也没几个人敢用这个来做家具。 “山上一天之内就来了七八回道士，吵的很，我现在又打不过他们。”槐树精撇了撇嘴，神色黯然，“而且我刚才闻见大王烧了我的枝干，知道有好东西了。”槐树精又夸了一句：“大王这次雷劫度的真值，以前就算招鬼也招不来这么多的。” 说完槐树精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根干枯的老根来，“大王我还要，那个阴火是怎么点的，再来一次呗。” 这么长一根老根，要是真点燃了，估计全华夏的鬼都能引来，山阳泽顿时觉得他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妖人，管好这一山妖精的担子有点太重了。 第007章 山阳泽咳嗽两声，正色道：“要是这一晚上引过来的魂魄太多，黑山上的道士该察觉出不对了。” 黑山上到现在还是源源不断的道士过来，槐树精虽然不忿，但是也得承认妖怪跟道士对上天生就是弱势，哪怕他修炼千年，那些道士里也有两个是他没被雷劈之前也打不过的，遇上就得跑。 看着槐树精还有些不开心，山阳泽又道：“等他们休养生息，养肥了再引过来。”要说槐树精吸了鬼的阴气也是挺好的，这样将来厉鬼的比例就会小上许多。 虽然用破涕为笑这种词语有点小看槐树精长了一千年的智商，不过他脸上顿时阳光明媚还是看的出来了。 等一下，或许没有一千年来着，上回听到黑驴和黑狗两个闲聊，槐树精似乎化成人形也就才两百来年。 山阳泽已经跟黑山的这几个妖怪同生共死过了，因此心里早就将他们当成了一家人，所以不免又交待了一句：“自己练的功力才更为醇厚，要是你一直靠着吸收鬼怪阴气修炼，将来进阶的时候难免会遭遇更厉害的雷劫。” 槐树精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问道：“这也是大王被雷劈了以后才知道的？” 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但是这话没法说出来，于是山阳泽笑笑，道：“你也看过我了，什么时候回山上去？” 槐树精脸色一暗，摇头道：“山上现在一拨拨的道士，我们打算下山来投靠大王了。”槐树精看着山阳泽的脸色，又道：“我先下来了，他们两个随后就到。” 山阳泽心里一惊，刚想出声反对，但是又想起前天晚上那场声势浩大的雷劫，左右为难。 “我们从山腹里的密道出来，没让道士看见。”槐树精解释道。 山阳泽哪儿是怕这个，黑山是他的本体，密道地洞随便开，躲开道士轻而易举，他怕的是……“你头上还有两根枝条，赶紧收进去。” 槐树精闻言不以为意，道：“我这还是现学的，前两天上山的人一人头上都有一个。” 你也不看看头上带着柳条圈的，有哪个身高到你腰了！ 不过槐树精看着山阳泽脸色不好，生怕他出言反对，立即将头上的枝条变没了，然后又随手一抽，抽出一缕阴气来，道：“大王，这个给郭前补补身子，我炼化过的，比直接从鬼身上抽的好。” 阴气抽出来就要消散，山阳泽看了槐树精一眼，暂时顾不上别的了。 不过在他将阴气引入挂在胸口的山之精内，给郭前补身子的时候，突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郭前跟原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槐树精说他每次都偏向郭前；还有雷劫之时，郭前奋不顾身，明知是要烟消云散的命，还是挡在了他身前。 这就引发了一个更大的问题，穿越之后对于自己也有点动心的原主留下的情愫，是该照单全收呢？还是撇清关系呢？ 甚至往深层次想一想，这个动心是原主留下的情绪作怪，还是真正处于自己的本心呢？ 第二个问题好回答，郭前的确是山阳泽的菜，他一直喜欢的都是这一款，稍稍温文儒雅的书生风格，笑起来还很温暖呢。 那么第一个问题怎么办呢？ 其实还有个更大的、山阳泽都不大愿意过脑子的问题，要是郭前看上的是原主，他自己岂不就成了替身了？ 山阳泽看着郭前紧闭的双眼，还有依旧泛青的脸，听着耳边响起的公鸡打鸣的声音，决定暂时搁置了，等到这鬼醒来再说吧。 郭前又被收进了山之精里，在山阳泽胸口安安全全的睡着。眼前山阳泽要解决的，就是这投奔他来的妖怪要怎么安置的好。 怎么办？买个深居简出的小院藏起来呗。 不过……山阳泽扭头一遍又一遍的吩咐道：“头上不许露叶子出来，没事不能把手变成树枝。”山阳泽看着槐树精有点想干坏事的眼神，道：“有事也不行！” “脚也不能伸到土里！” 槐树精顿时蔫了，没精打采嗯了一声。 山阳泽放缓了语气，道：“那么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弟山怀书了。” 怀书，槐树，槐树精笑了一笑，点头道：“这个名字好。” 也就是你了，山阳泽想到剩下黑狗和黑驴两个的名字有点为难，山狗？山驴？怎么听怎么像后妈随口拈来的名字。 不过随着太阳露了半个头出来，山阳泽急匆匆撤了结界，道：“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你跟我去大厅里。记得，要装的像个人！” 两人吃完早饭，期间槐树精将菜盒子拌到粥里搞的一塌糊涂，导致跟他们一桌的客人连饭也没吃完就走了的这种丢人事件就不提了。 还有粥铺老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没看见。 槐树精倒是挺委屈的，“隔壁那人不也拌了？” 山阳泽叹了口气，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人家是把煮好的鸡蛋放在米线里，两者性质不一样…… 甚至山阳泽还往后又想了一步，要是槐树精问为什么能下鸡蛋不能下菜盒子这种事情，他该怎么解释？ 鸡蛋进去还是鸡蛋，菜盒子里面的菜一旦出来……那就不是菜盒子了…… 山阳泽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槐树精的肩膀，道：“怀书……”没话了。 幸亏张三来的及时，要说齐家这个疑似官场中人的伙计，真心腿脚麻利，干活上心，时间算的好好的。 见到山阳泽出来，立即恭恭敬敬上前道：“先生。” 不过山阳泽的眼神半点没在他身上停留，全部转到了旁边的一驴一狗身上，悲喜交加。 悲的是两只到现在都还不能化成人形，想必伤势要比怀书严重许多；喜的同样是两只到现在都还不能化成人形，不然他一人看三个基本没有人类习性的妖怪……心力交瘁。 怀书微微一笑，小声道：“大王，我做的不错吧。”随即脸上扬起一个求表扬的笑容。 山阳泽这才放下心来，视线转回张三身上，道：“不必如此客气。”说完手一指怀书道：“这是我弟弟怀书……”介绍完他耳朵旁边似乎又响起那声“大王”，便又加了后半句，“我是他大哥！”想想不放心，郑重其事看着怀书又强调一遍：“大哥！” 张三似乎对山阳泽这么严正的跟一个下人介绍自家弟弟有点疑惑，愣了一愣道：“我家老爷今日有要事脱不开身，让我陪着先生在这镇上转一转。” 山阳泽丝毫没觉得齐家老大有失礼之处，就按照他昨天离开时候听见的那养一句话，齐家现在不乱了套才见鬼呢。 小儿子对老爹下手，而且还是个挺受宠的小儿子，虽说人心莫测，不过着实有些奇怪。 山阳泽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来着黑山镇是为了一个大机缘。” 张三点了点头，这理由他听齐老大讲过。 “昨夜我夜观天象，发现这机缘还要等些时日，而且此地风水极佳，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便想着在这镇上置上一处房产。”山阳泽渐渐入了戏，声色俱佳叹了一声：“我漂泊数十载，也终于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了。” 张三作为一个下人，暂且当他是下人，听了老爷座上宾这样一番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把人带到镇上的庄宅牙行了，这就是古代的房屋买卖中介了。 张三是谁？虽然在齐老大手下做了不到两年，但是隐隐约约已经成了齐老大手下第一人，是心腹，而齐老大在黑山镇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因此牙行的人一见来的人由张三亲自带着，立即出来给沏了茶。山阳泽也不啰嗦，直接就把自己的要求给说了。 至少三进的院子，前后左右最好没什么人，安静是第一要务。 这要求倒也不算太奇葩，中年男人拿了镇上的手绘地图出来，摊开放在桌上，一边讲解一边道：“您先看看，看上了我带您去。” 山阳泽将图纸上的小红点还有旁边的注解看了个遍，听着中年男人的讲解，突然手往镇子边上靠近黑山的那一块一指，这一片有个孤零零的院子，“这屋子可卖？带我去看看。” 中年男人面有难色，先看了看张三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道：“您是齐爷带来的，我跟您说实话，这屋子不好。” “哦？怎么个不好法？”山阳泽来了兴致，问道。 “您看这儿。”中年男人往图上一指，“这屋子的白虎位是道围墙，这在风水学上是个煞,而且您知道这围墙是哪家的么？” 做生意的都能说会道，不过短短一句话，中年男人的音调就起伏了好几个来回，卖关子吊钩子什么的，不要太熟练。 山阳泽道：“你继续说。” “这围墙啊，是一家棺材铺的后墙！”中年男人抛了这个大消息出来，谁料山阳泽一点嫌弃的表情也没有，“还有这儿。”中年男人又指了指，“出门就是黑山，正对着黑山。” 山阳泽笑了笑，分毫不理会中年男人反复的说这屋子风水不好。 还是那句话，虽然不想当妖怪，但是不得不说，他的本体就是黑山，整个镇子的风水都是他给压着的，他怕什么？ “行了，去看房子吧。”说话的是张三，他这一句就让中年男人闭了嘴，去堂里取了钥匙，又叫了马车，四人同去这处风水不好的宅院了。 马车外面还跟着一只狗一只驴，驴身上还驮了几个行礼背包。 “您这牲口脚力倒好！”随行的中年男人赞了一句，“跟马也不相上下了。” 外面的驴听见这一句话，撒欢儿叫了一声，中年男人笑的更厉害了。 山阳泽扶眉低头，不忍直视。 第008章 山阳泽看了屋子很是满意，首先，这屋子前后左右都没人，清静的很。而且看着若无其事在背后竖了根枝叶的怀书，还有门口以驴鸣犬吠争吵不停的两口，这一条越发的重要了。 而且这屋子是个标准的四合院结构，院子大得很，够他们一山的妖怪折腾了。山阳泽想想这几个不安生的主儿，在黑山上都是各自占了一个山头的，这么点儿地方还是委屈他们了。 不过最大一个山头貌似是自己占了。 “没事。”山阳泽又安慰了一声中人，道：“这棺材铺子离的也有几丈，我不避讳这个。” 中人见劝说无望，山阳泽看着屋子又是越看越满意，当下顾忌着齐爷的面子，对张三道：“咳，我这该说的也都说了。”言下之意：我可没坑他，将来你得给齐爷说说。 屋子看好了，那么下一步就进入买卖环节了，古代买卖房屋比现代要慎重的多。 第一这屋子肯定不是个人财产，还有宗族呢，每个人的财产里总有一部份是属于宗族的，所以先要去问宗族的族老还有族人，相关的亲戚什么的，得大家全同意了这屋子才能卖。 这一点倒不怕什么，毕竟房子挂在牙所了，这又是镇上最大一家牙所，前期工作做的好好，现在不过走个过场，去找相关人士在契书上按个手印而已。 第二步就是询问邻居了，“您家隔壁要卖房子了，您同意么？” 别笑，这还真不是多管闲事。 不过这一步也简单的很，这屋子根本就没邻居，左邻右舍最近的就是棺材铺子了，老板一听说后面那空荡荡的大院子终于要卖出去了，比找到落脚之处的山阳泽还要开心。 没办法，棺材铺子这种行当，屋子里的窗户都不敢多开，棺材都是摆在仓库里见不得日头的，因此整个铺子略显阴沉，而且这地方，就算老板再想多赚些钱，也是不希望生意兴旺的。于是整日没人烟的地方，棺材铺子的老板也害怕。 虽然隔得有点远，不过大声喊叫还是能听见的，而且知道后面有人住了，心里总是安定了。 这两步走完，就是官方手续了，买卖两方在一式四份的契书上签字画押，牙所的人也盖了章，然后明天交给官府备案，等到官府的红章章印上去，山阳泽就算正式安家落户了。 这屋子连地一共一亩左右的地，还有永久使用权，加起来一共两百两银子，契税连带中介费一共一成，也就是二十两银子，全部由山阳泽负担。 不过这个永久使用权有待商榷，通常情况下，这指的是本朝皇室在位的“永久”，等到改朝换代之后，虽然不至于全部上缴国库，不过多点什么幺蛾子出来也是常事。 中人拿着盖好章的契约，心想这个月的任务算是超额完成了。他一边吹着契约上的红印，让它快点干，一边给山阳泽提醒道：“听张三说您是外地来的，明天去官府备案，我们牙行出车去客栈接您，记得路引得带上。” ！！！作为一座山，路引这个东西他没有。 “放心。”山阳泽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先按照中人的要求，付了四十两银子的定金，道：“明日辰时二刻来便好。” 最大的房子问题解决了，山阳泽又跟着张三出了牙所，进行今天的主要任务，在镇上逛逛。牙所派马车将本月最大的客户送到了市集，开开心挥手道别了。 至于路引，这个不怕，等到三更半夜之时，夜探官府照着原样来一张就行。山阳泽想起早年刚入门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古代的和尚道士这类的出家人是另一套路引来着，似乎还不归官府管，是各自的寺庙道观出来着。 这么一想又简单了许多。 早上这些人都是吃了早饭出来的，逛了没一条街山阳泽就说要买宅子，然后就去了牙所。山阳泽总体上是没多耽误什么时间，但是因为宅子处在黑山镇边缘地带，几趟折腾下来都快过了中午吃饭的点儿了。 山阳泽和怀书两个是不饿的，一个是山一个是树，一个不用吃一个只用晒太阳，但是隔壁同行的张三是个百分百的纯人类，还是个壮年小伙子，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走，先吃饭。”山阳泽发话了，他一挥手，黑驴上来了。山阳泽装模作样在他身上背的行礼里摸了摸，又取出一大锭银子来。 当然这银子都是山阳泽自己收着的，在黑驴身上摸来摸去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就说刚才付给牙所的四十两银子也是从黑驴身上摸出来的，四十两就算按照一斤十六两来算，那也是两斤半了。 虽然将银子换算成斤来算，略有壕的气息，不过两斤半的东西，放在袖口里的小兜兜里，就算放的下，弹指挥袖间也是半点气质都剩不下了。 张三又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山阳泽，道：“先生……钱财这等重要东西，还是贴身放着的好。” “没事。”山阳泽很是放心的一指黑狗，“他牙口好。”然后又指向黑驴：“他蹄子硬。” 黑驴跟黑狗被大王夸了长处，开心的撂后蹄摇尾巴，不过张三越发的愁苦了。要是早先不知道还好说，现在害他视线频繁落在驴上，生怕有人把它打劫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张三带着山阳泽到了镇中心的酒楼，见山阳泽总算是把黑驴身上的包裹解下来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急忙伸手接过来，替他们拎着。 怀书略有担心看了一眼，递了个眼神给山阳泽：他不会给我摔了吧？我可就剩下这两个宝贝疙瘩了，赞了几十年的骨灰罐子，被雷劈的就剩下两个了。 山阳泽：你别跟他说是什么就行。 怀书：他们真奇怪，我以为就妖怪会跟骨灰盒子一块吃饭呢。 山阳泽：……我无话可数。 三人围在一桌，两个骨灰罐子也被放在桌上，山阳泽在张三和跑堂的推荐下，点了不少据说是黑山镇招牌的有名菜肴。 虽然没有吃东西的必要，不过口腹之欲什么哒。山阳泽看看旁边一个劲儿夹菜的怀书，还有后院被喂了草料和生肉骨头而分外不满的黑驴和黑狗，叹道：“挺好吃的。” 吃完饭，张三又陪着两人出来消消食，这会儿走的慢，这让跟在一边还长了四条腿的黑驴和黑狗有点不大满意。 大王不能也不敢得罪，张三是个人，欺负起来没什么意思，便都以怀书为中心开始绕小圈圈了，这么一绕就不好走路了。 张三笑道：“您家里弟弟倒也……”童心未泯。 “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好的很。”完了，山阳泽一僵，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想必没有哪个正常人家会把孩子跟牲口养在一起吧。 没等山阳泽补救，也没等他来得急感叹自己什么时候在妖怪窝里沦陷的这么快了，路边出事儿了。 午饭刚过，路边卖炸糕的中年人刚刚将大锅从炉子上搬下来，放在地上等热油降温，才好放在骡车上拉回家里去。 就在这时，吃完午饭正在街上打闹的小孩子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眼看就要跌进油锅里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山阳泽飞奔上前，双手一捞，孩子是被救上来了，一点油星都没沾到，不过山阳泽两只手，连带下半个胳膊，都泡到油锅里去了。 已经被吓的跌倒在地的孩子的奶奶急忙爬了起来，哭着喊着就过来了。 然后呢，山阳泽基本跟没事儿人一样，两只手出来，连带袖子倒是沾了不少油，不过那双手依旧白白嫩嫩，毫发无伤。 别人就不说了，单单说离他最近的张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急忙伸手想去拉他，不过一伸手就感觉到山阳泽胳膊上是热气腾腾，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了。 孩子已经被奶奶抱在怀里了，奶奶还在大哭，孩子很是没心没肺的还在笑，被狠狠的在屁股上轮了两下，终于也开始害怕了。 至于油锅的主人，一脸不敢相信，连嘴都是张开的，下意识又扔了一块粘糕进去。 没错啊，这是刚端下来的油锅，粘糕进去立刻在周围冒出一个个的小泡，在巨大的锅里上下起伏，不一会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颜色也变成了金黄色。 孩子的奶奶抱着孩子就想给山阳泽磕头，不过山阳泽有点害怕这个，作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英雄，他其实是有点害羞的。 但是刚想伸手去扶老太太，就想起自己一手的油，便立即给张三递了句话：“还不快去将老人家扶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跟他更加心意相通的怀书去。没办法，怀书本质上是个妖怪，让他去扶可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结局。 比方：连老太太带孩子都被拎起来掉在空中什么的。 “恩人！”老太太一手死死拉着孩子，一手抓着张三，道：“你这是救了我一家的命根子啊！” 除了恩人，围观群众口里窃窃私语的还有“神人”这个词儿。特别是山阳泽修长而且毫无瑕疵的双手跟油锅里那块已经成了金黄色，甚至跟因为主人光顾着看热闹没顾上去捞它，已经往焦黄色发展的炸糕相比，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 这么一搞，街是逛不成了，山阳泽细心的安慰了老人家，又告诉了自己的姓名以及在黑山镇常驻的打算，又借口孩子受了惊吓，这才被老人家放过，然后盯着围观群众的视线，回去客栈换衣服了。 虽然严格来讲，山阳泽是一个石头，坚强的石头，基本不怕风水日晒雨淋，油炸水煮就更不怕了，但是石头沾上了油，一样要拿热水洗的。 等热水的时候，山阳泽看着自己依旧跟葱白似的胳膊，不禁觉得有的时候妖怪这个身体也是挺管用的，心里对妖怪的排斥不免又减了一丝丝。 第009章 整个下午，山阳泽都跟怀书两个待在屋里没出去，并且通过传音这种高档的法术告诉后院的一驴一狗安静一点。 然后到了夜里，天黑了之后，山阳泽跟怀书两个出门了。 仔细想想，驴和狗两个毕竟现在还是动物，就算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看在它们的牲畜的份上，旁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不过怀书呢，他要是以人的身份干点什么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这个最大的不定时炸弹，山阳泽觉得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两人偷偷摸摸进了县衙，要么怎么说黑山是黑山镇好风水里最最重要的一环呢？ 县衙正门上的八卦镜在看见山阳泽之后闪了一闪，自动灭灯了。门口的两个门神干脆就视而不见，转过身去面壁了，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人看不见他们，能看见妖怪的不敢动他们。 黑山镇是个大镇子，县衙里收拾的也井井有条，书房里的文书分门别类收拾的整整齐齐，到让山阳泽省了不少事儿。 虽然本体的记忆他基本全有，不过本体毕竟是个妖怪，对官府的政策制度什么的一概不知，所以山阳泽不仅仅翻出了正常的路引，还看了看和尚道士的路引，以及相关的规定什么的，搞到鸡叫才完事儿。 不过总算是全解决了。 天亮了。 辰时二刻，不仅是牙所来人了，齐老大一听山阳泽要买房子，虽然他自己抽不开身子，不过依旧派了张三过来充场面，等到到了官府，山阳泽早上才做好的路引往出一拿，大家都惊呆了。 昨晚上山阳泽在县衙搞了通宵，自然是不会只做出给自己还有怀书的两张路引了事，他还给自己编出了成套的身份证明文件。 换句话说，他走的道士路线，然后各朝各代各位先辈们的路引，道观的官方证明文件，最远都能追溯到秦朝，快两千年了吧。 只是人力有尽时，他们玄明派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 有高大上的背景，辉煌的历史，这两样都是编的，还有现在的落寞，对比不要太鲜明，落差不要太心酸，简直秒杀在坐的一干人等。 连牙所的中人也肃然起敬，欣慰道：“怪不得您看上那处房子了，原来是高人。” 房子问题还有身份问题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解决了，黑山老爷由官方承认，终于正式成为了黑山镇的一员，在镇上安家落户了。 大约十天过去，山阳泽的新宅院布置的差不多了，他在镇上也大大的出名了。 主要因为三件事： 第一，他把镇上的杏林高手林大夫说已经可以准备棺材的齐家老爷子从阎王殿里拉回来了。 第二，他毫发无损的从油锅里救出了张老太太的孙子，张家三代单传唯一的孙子。 第三，他是个颇有名望的道家流派唯一的传人。 宅子修好了，不过几个人住的比较奇怪。 山阳泽带着他弟弟，还有一驴一狗都住在了主屋，当然这宅子大，主屋面宽七间，住还是住得下的。 只是……没人这么住。 但是没办法，门上挂着山府的新宅子里住在主院的每一个生物，不管是能喘气的还是不能喘气的，不管是能晒太阳还是不能晒太阳，一个人都没有…… 宅子里中间有个大花园花园，已经成了怀书的地盘，假山下埋着他从山上带下来硕果仅存的两个女鬼的骨灰罐子，周围一圈他央求山阳泽又给画的聚阴符。而且没事他也能把树根伸出来，抬头望望天什么的。 宅子里的抄手游廊，则成了一驴一狗追逐打闹的天地。一开始是互相追，后来等到山上的蝴蝶精麻雀精都下来了，就又开始扑麻雀了。 山阳泽站在主屋门口看着一院子不安生的三员大将，还有全天无休，白天收拾屋子晚上收拾院子的两个女鬼，叹了口气，心想：没事，这么过日子热闹。 等到宅子收拾好，山阳泽按照当地的习俗鸣鞭炮示意，却没想第一个上门的不是齐家老大，也不是上回在集市里被他救了孙子的张家人，而是从黑山上下来的道士。 距离黑山的雷劫已经过去半月有余，现在赶来的道士多半都是法力不怎么高深的，或者是实在离的太远。 其实山府对着黑山，门口的路是从山上到镇上的两条路之一，这些日子遇见道士的概率可不小，只是前些日子府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镇上的工人，帮忙收拾房子，修补围墙什么的，闹哄哄的，而且门匾也没挂上去，所以道士来来往往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没错，这道士是被门匾吸引过来的。 山阳泽作为一个山，山上长的木头可不少，虽然黑山老妖本体关于自己到底是哪年得道，有了灵识的这一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根据山阳泽时候推算，黑山的灵识怎么着也有三五千年了，那黑山又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往前数就更没边没沿了。 这样一来，他山上的树木不少都是以四位数年龄计算的，特别是有些长的已经数十人合抱都抱不过的树木，再因为山体变换这些原因被埋在了山体里，这一来二去，黑山里就有了阴沉木，数量说出来也能吓死人了。 阴沉木又叫乌木，别看名字里有个木字，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木头的范畴，往化石那一拨里奔了，年代久远，名贵的很。 而且这东西，不生虫不腐烂也不渗水，是皇帝拿来做棺木用的，每年成百上千的官员到处去给皇帝找这种木头，不过到现在皇帝算起来也有三五百了，阴沉木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 当然这东西在道家也是个宝贝，虽然在地里埋了成千上万年，按说阴气应该重的很，但是偏偏这东西做成摆件能辟邪，磨成粉给香里还能凝气安神，总之妙处多多。 为什么从古至今的传奇鬼怪小说里皇帝死后成鬼或者僵尸的传说基本没有，就因为多数皇帝的棺材都是阴沉木，他没法尸变。 至于这道士，他看着山阳泽门口的这么大一块匾，走不动路了。 一冲动就上去敲门了。 开门的是个人，山阳泽在镇上挑的长工，专门用来看门的。 外人是不能进院子的，垂花门也不能过，所以道士被迎进了跟大门一排的倒座里的客房，这往下一坐，道士就开始有点后悔了，为什么？无论如何他都拉不下脸跟主人说：你家门匾能给我砍一块下来么？ 这种举动拉仇恨值的力道大概跟人说“我想刨你家祖坟”不相上下了。 道士开始流汗了，不过他转脸再看看屋里的摆设，冷汗就变成了热汗。 没办法，出于妖怪天生想占地盘的心理，几个妖怪暗地里暗潮澎湃来着。 早先那一场雷劫，黑山上的妖怪也去了七七八八了，所以为了躲避山上一拨拨的道士，活着下山的妖怪其实也不超过二十了，而且绝大多数都已经不能维持人形了。 当然黑山上能以完全人类状态出现的妖怪，连黑山老妖在内，也就四口。 这四口里，山阳泽是个人，占地盘的观念到还不严重，所以把他先去掉。然后黑驴在争地盘的时候被山阳泽说了一顿，之后就消停了，但是还剩下一狗一树都是特能折腾的主儿。 狗怎么占地盘？撒尿呗，然后不出意外被山阳泽狠狠的削了一顿，停了他五天的肉，之后怀书不战而胜了，于是家里大大小小的摆件，甚至有些家具，都是用他这一千年来脱落的枝叶做的。 怀书本体是个槐树来着，还是个很有年头的槐树，或许对平常人来说也就那么回事了，但是今天上门的是个道士，他能看出来这是槐树，于是他又心痒痒了。 等到山阳泽进来的时候，这道士已经纠结的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想伸手去够桌上的摆件，一只手拼命的阻挡，两者战的不亦乐乎。 见到主人进来，道士微微一愣，扭捏半天才道：“您府上这家具都是在哪儿做的，贫道看着家具造型奇特，用料讲究，心里喜欢的很，也想订做两套。” 原谅山阳泽的粗心，要是搁三个月之前，他指定不会让怀书把东西摆到客房里，但是由于上次雷劈，怀书的长了千年的枝叶也脱落不少，山阳泽心心念念的千年槐木剑也终于有了着落，所以这百十年的树龄的东西，他就有点看不上了。 不过道士这么一问，山阳泽回过味来了。 正在这时，黑狗又一头冲进了客房，叼着山阳泽亲手做的飞盘，摇着尾巴绕着山阳泽一圈圈转了。 大王大王，求丢飞盘！ 没办法，槐树精觉得跟狗玩有点跌份，黑驴自己还是头驴呢，也只有大王是个体贴的好人了。 不过看见黑狗，道士眼睛又直了。 因为叼着飞盘，牙齿看的一清二楚，这狗分明已经上了十岁了。 一只黑狗，通体连根杂毛都没有，狗龄十年！“您能给我点狗血么？” 山阳泽眼睛一瞪，要不怎么说同行是冤家呢，觊觎自己名下的财产，实在是太可恶了！ “送客！”山阳泽袖子一甩，转头走了。 两个五大三粗的长工将老道士请出客房，就在大门口，老道士又看见驮着三个麻袋的黑驴归来。他不由得转头又冲府里大喊了一句：“等您这驴死了，能分我两个驴蹄子吗？”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黑驴气的鼻孔里都冒出白气了，一头把老道士撞了个底朝天。 第010章 送走一个来搅局的老道士，山阳泽想想不太放心，便又在府里的隐秘地方画了几道府，将浓郁的都快滴出水的妖气还有鬼气牢牢控制在了内院里。 第二个上门的，就是张家的老太太了。 山阳泽救了她家里三代单穿的孙子，因此老太太一听见镇上有安宅的鞭炮声，便从家里出来了。只不过老太太裹着小脚，一路晃晃悠悠过来也着实费了点功夫。 山阳泽对待老太太比方才那个道士要礼貌的多，奉上了他山上自产的茶叶，用无根之甘露水泡的，老太太喝了一口便唇齿留香，直只觉一股清气从腹中升起，到了头顶打了个圈，顿时眼明耳聪。 “好茶！好茶！”张老太叹道。黑山镇这地方，算是茶马道的必经之路，茶叶自然不少，本省产的茶叶前前后后算下来也不下四十种了，还有不少是上供的御品，因此黑山镇上虽还没到人人爱茶的地步，但是茶叶的好坏，哪怕随便拉个五六岁的孩子，也能头头是道说出一二三来。 山阳泽笑了笑。 山阳泽这茶，味道是本地的，效果嘛，比上供的御茶还要好上三分。 一杯茶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好的茶叶消退了老太太瞻前顾后的心，想想能给第一次上门的客人上这么好的茶，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小道士想必是个厚道人。于是张老太太道：“前些日子在集市上，亏得你救了我的小孙子……” 张家的事儿，山阳泽就在那天从集市上回来的路上，就被张三科普了一通。张家几代单传，这一辈更是都过了二十五才得了这个儿子，要知道在一个平均十五六就成亲的年代，二十五才生已经基本算是不孕不育了。 这孩子养到六岁，平时灾祸不断，到现在虽然上了学，但是连大名都不敢起，就余哥儿这么叫着。 取这么一个小名，要的就是这个余字的意思：多出来的，剩下来的，张家上上下下几口人都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开枝散叶。 张家老太太说到伤心处，还抹了两把眼泪，自嘲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祖上做了孽，我从余哥儿生下来便吃斋念佛这么些年，只盼着他能好好的。” “咳，我今儿不是为了这个。”张老太解开一直捏在手里的小布包。 最外面一层是蓝色的粗布，里面一层米黄色棉布，棉布解开里面还一层绸缎。 包裹的这样严实，连山阳泽的胃口也被吊起来了。 不过总算就三层包裹，最后一层绸缎打开，里面是个细长的小木盒子，宽约两寸，长也长不过六七寸去。 张老太把木盒子打开，往山阳泽跟前一推，道：“我听齐家大爷说你是个道士，想来想去，我家里也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 “这是早年张家太爷得来的东西，也有百十来年了，据说是从西边得来的……” 张老太还在解释这东西的来历，不过山阳泽的注意力已经被木盒子里的香吸引住了。 盒子里放了小小一把竹立香。竹立香就是拿一根细细的竹签当芯，一层层裹上香粉制成的，工艺很是复杂。 一般来讲，各种香的尺寸都是有定数的，竹立香的尺寸，最小的是十寸，其中香脚三寸，剩下的就是沾了香粉的部分了。 不过这盒子里的香大概只有寻常尺寸的一半，数一数应该不超过十根。要是仅仅是尺寸不一样，山阳泽还没这么吃惊，他吃惊的是做芯的竹签。既然叫竹立香，做芯的当然是竹子了。 张老太拿的这一把不是凡物，盒子一打开，就隐隐有一股清凉之气散出，再仔细看看，这似乎是拿阴玉竹做的。 阴玉竹是什么？ 只有在生长极其茂盛的竹林里，中间或许能出两颗从土里钻出来就见不到太阳的竹子，仅仅依靠从地下茎传来的那一点点养料长大。不过植物晒不到太阳终究是不能成活的，因此这竹子最多也就长个半米来高就死了。 死了之后因为周围密不透风，因此水分并不蒸发，许多年过去，这竹子的颜色便成了灰白色，有点像玉的质地，再加上从来没见过太阳，便得了个阴玉竹的名称。 香本来就是用来祭奠的，点香就是点给鬼魂的，再加上这阴玉竹，对鬼魂大补。 槐木虽然也能吸引鬼魂，阴气也足，不过两者还是有所区别的，槐木有点像是诱食剂，空有香味效果不大，而这阴玉竹就好比是虫草，只要虚就能补，不虚吃了还能增强体质。 张老太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是看出山阳泽的眼睛一亮，道：“我今儿也算是倚老卖老了。我家里的小孙子，还请您帮忙去看看。”张老太说完，将香盒往山阳泽面前一推，道：“这个算是感谢您救了我家余哥儿的谢礼。” 山阳泽将盒子盖上，道：“法子倒是有，只是……”这种从小到大运气不好，灾祸病痛多的，不用说就是八字不好，八字改起来麻烦，所费巨大。至于给张家祖坟迁个好地方，或者给他们家阳宅换个格局，这种法子说起来最快，但是收效甚微。 风水这东西，严格来说就是个辅助手段，要说能用多大用处，单看从古至今的几十个朝代，还有几百号皇帝就能看出来成效不大了。就说秦始皇一个，他的陵墓修的不好么？也是风水宝地了，而且是唯二两个已经探明地点，几十万人上去都没有被挖开的陵墓。 不过秦朝从开朝到灭亡一共多少年？ 十五年，跟历史长河一比，真真是昙花一现了。 张老太听到“只是”这两个字，心里一急，急忙道：“我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 “那到不用。”山阳泽急忙打断张老太，道：“这个法子有点凶险，做成了就是一生无忧，甚至余哥儿的后人也能收益无穷，只要主意平常行善积德，不做无谓的斗争，至少能保你张家八代的运势，只是中间断不得一天……” 张老太还有话说，山阳泽却不肯细讲了，他道：“您先回去，我得好好算算，准备一番。” 张老太虽有心再问，不过看着山阳泽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虽然焦急，但也不再多问了，一步三回头出了山府。 等到送走张老太，山阳泽迫不及待捧着香去了后院，拿出一根最是柔软，用初生婴儿顶上毛发做的胎毫笔来，一点点将香上的香粉擦去，单单留了中间一根竹芯。 等到子时交替之时，阴气达到顶点，山阳泽将两个阳气较盛的黑狗和黑驴赶去了前院，又让怀书化了原形，用枝叶将主屋牢牢锁住。然后山阳泽才将郭前的魂体从黑山之精中移出，燃起一簇阴火，叫了一声“郭前”，点燃了阴玉竹。 这东西山阳泽只听说过，倒是第一次用，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便按照寻常给鬼上香的法子，一边叫着名字，一边一根根的点了。 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东西，刚刚点了两根，不过一刻钟而已，便见郭前脸上青色减消，嘤嘤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听到郭前一声“大王”叫出口，山阳泽心中一喜，道：“总算是醒了。明天必要好好报答张家人。” 醒了就好办了，不管是主动修炼还是被动的给他输阴气，都是得醒了速度才能快些。山阳泽正想点燃第三根阴玉竹芯，就听见郭前道：“大王且慢。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等神物，留着是能救命的。” 山阳泽却没听他说，又点了一根，等到这第三根竹芯烧完，郭前脸上的青色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山阳泽这才停手，正色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不过几根竹芯而已，怕什么。” 郭前却没接话，道：“我虽不能动弹，不过神智每天在子时也能清醒一小会。黑山精华乃是大王命门所在，怎好让我进去修养。” “不进去你如何能好的这样快。”山阳泽道。 郭前没答话，而且脸色有点不太自然，似乎视线也不敢往山阳泽身上放了。 山阳泽有些诧异，不过低头一想，他脸上就有点红了。 为什么？ 方才郭前说他每天子时清醒，子时的时候山阳泽在干什么。 子时的时候正常人都是用来睡觉的，当然山阳泽已经不是人了，虽然还保有睡觉的习惯，但是不得不说，他是睡不着的，所以这个时候，他都是躺在床上，手里捏着黑山之精，摸来摸去。 当然不是为了摸郭前来着，毕竟郭前现在还是个魂体，想摸也摸不到，山阳泽不过是想着心事，然后手上有个寄托而已。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山阳泽觉得还是不解释的好。 郭前突然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做了好几百年的鬼，都快忘了做人是什么滋味了。” 山阳泽脱口而出，“相当人也不是不可以的。” 郭前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道：“我做了这几百年的鬼，只听说一样肉灵芝。只是……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相传秦皇派遣数百人，花费巨大，最后不过徒劳而返。况且，肉灵芝虽能让白骨再生肉，但是我已经死了七百多年，我的埋骨之地，怕是找也找不到了。” “这倒不一定。”山阳泽道：“秦皇是个人，人的话有好些地方去不了，我们不一样，我们虽上不了天，但是能入得了海，也进的了山。”山阳泽一边说一边点头，“倒是真能去找一找。” “至于你的埋骨之地。”山阳泽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道家用来找尸骨的法子多了去了，“你放心，定不叫你失望而归。” “等到怀书的伤势再好上一些，黑驴和黑狗两个也能化成人形了，我们便启程去东海找肉灵芝！” 山阳泽为什么这么殷勤，想来想去，他觉得是人这个因素在作怪。他自己是当不了人了，况且黑山法力高强，虽然现在还处在恢复期，但是按照这个架势下去，他要么下一次被雷劈死，要么修炼成仙，再也当不了人了。 所以对于还有一线希望的郭前，必须得不惜一切努力，早日助他成人。 第011章 说了没两句话，郭前的身形又开始变淡了。山阳泽虽然挂着个妖怪的壳子，但是他本质上是个道士，对妖魔鬼怪很是敏感，因此也不等郭前多说，便将他又放回了黑山精华里。 然后呢？黑山老爷又不用睡觉，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顺便想心事了。夜深人静，是想心事的好时机。 但是……正当他想如同往常一样，捏着黑山精华有个寄托的时候，确切的说，是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 郭前现在可已经清醒了……要说他以前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来着，每天晚上至少把黑山精华捏在手里四个时辰，还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立体式的。 黑山老爷莫名的脸红了，然后第一次晚上没有规划未来等等等等，而是胡思乱想了整宿。 比方作为一个魂体，能不能感觉到黑山精华表面上的受到的摩擦按压什么的。 好容易等到鸡叫三遍，太阳也露了小半个脸出来，山阳泽迫不及待下床了。今天有个重要任务，给张老太太家里的小孙子请个小鬼。 请小鬼这门手艺，是山阳泽还是个人的时候业务水平最为熟练的一项了，开运挡灾、招财进宝、招桃花也行，甚至还能看家护院。 不过有一点，小鬼好请不易送，甚至稍有差池便会反噬主人，而且小鬼的养法，单单说一点，每天要用主人的鲜血，这一条就不是人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所以那个时候，山阳泽的师父除了帮人养小鬼，还帮人送小鬼来着。 说是送，其实就是将小鬼回收，然后磨去戾气，再让下一位主顾请回去，不过偶尔遇见没按照事先交代的方法养的，将小鬼养成魔的，那也只能下狠手除去了。 那时候山阳泽虽然已经在师父门下做了不少年头了，不过碍于功力没到，也就仅仅能请个小鬼而已。 但是这么一说，他要给张家三代单穿的小孙子请个小鬼，岂不是害了他？毕竟小孩子忘性大，又喜新厌旧，做事情基本只凭任性两个字，很容易就会得罪小鬼了。 山阳泽从卧室里出来，交待怀书两句，便独自一人上了黑山。 路上还有两个道士，不过作为黑山的实际掌管者，山阳泽上山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他避过道士，悄悄绕到了上次藏匿妖怪的地方。 片刻，他抱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出来，拿布一盖，用篮子一装，去了张老太家里。 能在镇上的繁华地带有房子，张家自然不是种地的，至少也是个地主级别，并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因此山阳泽过去的时候，张家四口人都在。 张老太，张家主事的男人还有他媳妇，以及六七岁的余哥儿。 听说门房说山阳泽来访，老太太急忙请人进来，也不让人去客房了，直接将人带到了主屋。 山阳泽坐下，看了看张家几口人的面相，又想了想这两天打听出来的消息，这家倒是心善的人家。他将手里的东西一亮，张家几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养大仙！”张老太脸上露出几分欣喜，这人当真有本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 养大仙一般来说养的是四样动物，黄鼠狼、刺猬、狐狸和蛇。黄鼠狼是黄仙、刺猬是白仙，狐狸是狐仙，蛇是常仙。 一般人别说养了，连捉也捉不到，毕竟这东西也不是生来就能当大仙的，那也得修炼有成，成了精的才能叫大仙。 成了精的就是妖精了，妖精跟人对上，怎么看怎么是人吃亏。 不过方才在山阳泽手里小小一团睡着的，分明是一只棕色的狐狸，而且身后毛茸茸的好大一坨，明白白是两只尾巴。只是毛发看着没什么光泽，而且似乎还有血迹，难道它受了重伤？ 但是想想也合乎常理，毕竟狐狸不会立在那里不动等着人去抓它，这么一看……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道士实力当真超群。 坊间传闻狐狸的尾巴是代表寿命的，这两只尾巴……说明山阳泽今天带来的这只狐狸至少已经两百岁了。 若是坊间传闻可信，狐狸的第三只尾巴长出来需要四百年，于是这只狐狸，最少两百年，最多六百年。 亲眼见到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狐仙，张老太激动的眼睛都比寻常大了许多，说话直接高了三个音调，飘了上去。“这可如何是好。”就这一句，不停的重复着。 张家的媳妇更是激动的手都开始抖了，要说最心疼孩子的，指定是亲妈，余哥儿从小灾祸不断，都六岁了，看着比别人家的孩子生生小了一圈，叫当妈的如何不心疼。 张家男人一样激动，单单听他手上茶杯磕碰的声音就知道了。 他压力也大，别的不说，他后院前前后后小妾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了，到现在还是余哥儿一个独苗苗，而且身子骨还不好，他连想也不敢多想，生怕把儿子想没了。 “唉……”他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们也请过过高人来看，但是……”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子，道士也来过两个，说八字太轻，给了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好上三四个月又不成了，就只有眼前这个，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架势。 当然要这么大的架势了，要说这伪妖怪·真道士唯一理论知识丰富，然后实践水平熟练的，就只有养小鬼和挡煞了。况且这妖怪的来源可靠，正宗黑山出品，土生土长又有他看着，不怕反噬。 另外其实这对小狐狸一样挺好的，上回被雷劈波及，法力直接打回原点，眼看着灵识就要散去，几百年的修行就要化为灰烬。妖怪一旦走到这一步，再重新修炼起来的无疑比登天还难。 但是若是能得了凡人的庇佑又大不一样了，特别是这孩童之身的眉间一滴血，阳气十足，立即就能将散了的灵识找回来。 而且他还有个小小的心愿，上回当着不少人的面说了自己是玄明派唯一的在世弟子了，既然连门派都有了，教主教徒都是他，怎么着也得混出个名堂来才是。 想到这儿，山阳泽笑了，道：“我昨日也与老人家说过了，这狐妖能保你张家八代人的平安，只是平常一日都不可断了供奉，也不一定要余哥儿亲自动手，只是上供的必是张家血亲。” 对面三个人跟捣蒜似的点头。 山阳泽想想黑山上这一群标新立异到跑题的妖怪脾气，又交待了一句：“不用上香，也不用烧蜡烛，这是个活物，得按照活物的养法。每日两只烧鸡，还有炸麻雀炸鹌鹑等物千万不能断了。” “嗯！”又是一阵点头。 “对了，千万别从黑山上捉。”山阳泽想想又道：“若是吃的干净，就得多加一些。”应该也差不多了，山阳泽想着横竖自己都在镇上，到时候小狐狸有什么不满意的再来说就是了。 “既如此，不如将余哥儿请来，我这就开始做法了。”山阳泽道。 几人到了张家后院，将下人等不相干人士全都清场了，山阳泽正式开始做法。 说是做法，其实简单的很，就拿银针一枚，往余哥儿眉头一扎，挤了滴鲜血出来往小狐狸头上一抹了事。 过程这么简单，到让在一边看着的张家人有点胆战心惊了。 张家媳妇撞了她男人一胳膊，小声道：“上回来的那个，摆了香案，又用了三牲，还有铃铛桃木剑什么的，怎么这个……” 声音虽小，不过屋里几个人都听见了，张家当家的狠狠瞪她一眼，张家媳妇立即禁了声。 山阳泽视线往那边转了一转，心道：的确不用那么麻烦，摆香案上香请神什么的，是要借助三清祖师，或者道教诸仙压制住狐狸的凶性，可是看看现在的情况，有黑山大爷在，这小狐狸乖的要死，安安静静趴在余哥儿腿上摇尾巴，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在场这么大一个妖怪，请了三清祖师来捉妖么？ 不过这也算是客户反馈来着，山阳泽想了想，似乎大家都喜欢比较绚丽的场面，于是他左手画了个符，只见小狐狸头上那滴鲜血突然红光大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发出，闪的在场的几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等到金光散去，只见余哥儿腿上的小狐狸不见了，山阳泽点头道：“还算顺利，你们今晚就能开始供奉了，等到狐狸再次现身，这法术就成了。” 这句话刚说完，山阳泽便听见耳边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施主，您家里妖气大胜，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昨天觊觎他黑山私产的老道士！必须不能忍！ 只不过这老道士分明还在大门口，声音就能这么清楚的传过来，而且单凭鲜血抹上去那一刻散出的一点点妖气就能发觉，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只不过……天时地利人和老道士一样不占。 想到这儿，山阳泽脸上突现紧张之色，叹道：“狐仙难求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本以为……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死心。” 被这么一引导，再加上小狐狸方才出现时身上的血迹，张家人立刻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老道士想捉小狐狸，没想到被山道长救了，之后老道士不肯善罢甘休，又紧紧追上了门。 可是小狐狸已经是张家的大仙了，他要是想要狐狸，张老太第一个不答应。只见她站起身来，很有气势道：“我去会一会他！” 第012章 不等张老太走出正堂，山阳泽急忙站起身道：“怎好让您前去。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人是冲着我来的，怕是还有那只灵狐。” 听了灵狐二字，张家男人也是一脸怒色，道：“我儿子病了这些年，一个主动上门的都没有，这才刚有了解决之道，这帮臭道士们！”说完张家男人顿觉不妥，这话似乎连面前这位也骂进去了。 不过山阳泽好像没听出来似的，大步往前院去了。 老道士在大门口等着，面上的微笑是惬意中带着点焦急。似乎有点矛盾，但是看看老道士这些天的遭遇，先是黑山雷劫，他因为离得远了赶过来太晚，现场什么都没剩下。 只是刚下山就在山边的宅子里发现不少好东西，也算有了些收获，虽然宅子的主人没同意，但是来日方长，老道士打算在黑山镇盘旋数日，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或者说，他打算一日一次去山府硬磨，等到主人家不耐烦了，他再许点好处什么的，就算驴子主人舍不得杀，黑狗血和槐树枝什么的还不手到擒来。 其实这也怪山阳泽，他装正常人装的太好了，山府里透漏身份信息的东西一点没有，导致老道士一星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没看出来他是黑山镇最大的一个妖怪，同样也没看出来他是黑山镇唯一的道士…… 这一盘旋，老道士便又在镇上发现了一个大机缘，一只修炼有成的狐狸，正在跟人结契！狐狸这东西，虽然不像黑狗血或者黑驴蹄等物能避邪驱鬼逐妖，但是内丹皮毛血肉也是灵气十足，要是能练成役兽，自然也是一大助力，所以老道士使了个声如洪钟的法术，想着能震慑普通人，不怕他们不交出灵狐。 可惜他对上的是黑山老爷，老道士看上的所有东西都是黑山老爷名下的，别说妖怪的本性是什么了，就算实实在在是个人的山阳泽，也从来没有这么无私的奉献过，想都没想过。 张家住在镇上的繁华地段，老道士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等到山阳泽还有张家一家三口都出了大门，门口已经围大约十几个围观群众了。 “又是你！”老道士一看山阳泽，心中顿觉不妙。 山阳泽上下打量一下老道士，笑了。别的不说，单单从外表来说，他完胜老道士。 老道士赶了十几天路，面容憔悴，虽然昨夜是好好睡了一觉，但是跟已经歇了十几天，容光焕发的山阳泽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再说衣服，山阳泽虽然自诩为一个道士，但是他从小到大就没穿过道服，不管是因为大隐隐于市还是太过引人注目。于是他穿越了之后，一样没打算穿道服。 于是一身新作的长袍，还是好料子，跟老道士洗的发白，上面还有补丁的道服相比，又是黑山老爷完胜。 不过山阳泽也不是没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外表太过年轻。老道士头发胡须里点点白色，怎么也上了五十了，山阳泽呢，看着二十左右的小鲜肉一枚。要说这种需要祖传手艺的行的，比方道士或者大夫什么的，自然是年纪越大越吃香的。 “这位道长。”山阳泽先发制人了，“您昨日从山上下来，去我府上喝了杯茶，又想要我的黑狗黑驴，连我家里的家具都不放过，还说什么黑狗血黑驴蹄。你今天又来这里，莫不是又看上人家家里什么好东西了。” 围观群众哗然，黑狗血能避邪，黑驴蹄能驱僵尸什么的，普通人也知道一些，所以听了这话，都对老道士有点侧目。 “年纪这么大，唉……可惜了。” “谁说不是，想要黑狗血黑驴蹄自己去养啊，难道养狗很难吗？” “还是他想空手套白狼？” 老道士脸上有点臊臊的，不过山阳泽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我乃玄明派传人，那黑驴黑狗都是我观中私产，驯养已久，拿银子来也是断然不卖的。” 山阳泽话音刚落，又有个搭腔的，就是早先买宅院的牙所的中人，山阳泽那一单生意他可赚了不少，刚好今天又带人来镇上看房子，听见这一场纠纷，他也出来帮着说了一句。 “可不能卖！”中人笑道：“你那驴子比起马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何苦卖给着老道士砍了蹄子呢。”中人说完又摇了摇头，“况且方才我还听见这道士分明就是不打算出银子的。” 话都被山阳泽说完了，路子也给堵死了，不过老道士毕竟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反应也快的很，知道山阳泽这边是没什么希望了。转脸又跟张家老太太道：“老人家，您府上方才妖气冲天，可是遇见什么脏东西了？” 这话说出来本来就不怎么讨喜，况且老道士的人品什么的已经被踩了一通了，张老太冷着脸，道：“我府上一共就四口人，怎么？你看我们哪个像妖怪。”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张家在镇上住了也有两三代人了，知根知底的，哪儿能是什么妖怪呢。 老道士有点着急，道：“我方才分明察觉到有妖气，还是……”这话没说完，因为张家大门里摇摇晃晃又出来一个人。 张家的余哥儿，大堂里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他虽有奶娘看着，不过奶娘也想看热闹，再加上主子也没说过要避开大门，所以余哥儿也出来了。 老道士一看余哥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孩子面相是个福薄之人，只是脸上的灰败之气又在慢慢消失，再加上眉心一个小孔，老道士不难推测出，方才他们干了什么。 “有违天道！”老道士跺脚道，怒气冲冲的看着山阳泽，“你这是害了他们！养大仙岂是寻常人家个个都能养的！” 这话山阳泽可不爱听了，要说道法传到他们那个年代，剩下的也就是挡煞和养小鬼/大仙这两条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条才是最实用的。好吧，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都失传了，但是为什么这两条不失传呢？况且山阳泽这么有经验，怎么可能出错。 老道士又道：“养了大仙，活着的时候有庇佑，但是死了之后呢，不过十八层地狱是投不了胎的！” 山阳泽道：“你不就是想要灵狐吗？”就这一句，杀伤力巨大。 毕竟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都是极为丰富的，再加上老道士其实算是有前科的，于是周围窃窃私语，什么“骗子”，“吓唬人”之类的话都出来了。 山阳泽乘胜追击道：“妖也有向善的心，你难道就不能放它们一条生路吗？”说到向善，生路，整个对话的档次立马上升到人生观的地步了，再往下争辩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了，老道士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跺了跺脚，撂下一句狠话，走了。 “你看看从古至今，养大仙的只能解燃眉之急，那个有了好下场的！要是你们今天不把狐妖交出来，让我做法解了契约，将来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诅咒发誓什么的，山阳泽也会，只见他一手指天，一手指着黑山，看着张家男人道：“只要黑山不倒，我保你世世代代平安！”至于十八层地狱什么的，有怀书在，鬼差都不来的。 随着他话音刚落，只见黑山上突然涌出一股云雾来，飘飘渺渺的将黑山映的跟仙境一样，一时间众人都惊呆了，老道士瞪圆了眼睛，口中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无奈在众人的唾弃下走了。 山阳泽笑眯眯的，在众人恭维的声音中抽了个空，心想：在黑山镇跟黑山老妖叫板，这不上赶着丢脸么。 不过山阳泽也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的行动策略有误，似乎有点太低调了，不行，晚上回去得把家里再布置一下。 黑山镇民风淳朴，镇上的人要是真考据起来，似乎个个都带着亲，于是老道士回到客栈的时候，跑堂的说了，“您还是退房吧，今儿您去的是我们掌柜的老姐姐家里，掌柜的说这房子是不能给你住了，有银子也不行。” 后面半句话还专门重读了，意图很明显，讽刺老道士想空手套山府的驴和狗。老道士的脸自打红了就没下去过，回到房间收拾了东西，怏怏离开了黑山镇。 这一番热闹跟旋风似的传遍了整个黑山镇，齐家自然也知道了，作为第一个发掘出山阳泽的人，齐老大觉得自己这些天不管不顾有点说不过去，于是第二天早上，他带着丰厚的礼品，坐着马车到了山府。 然后齐老大就愣在门口了，看了看大门，后退两步又去看了看牌匾，没错啊，的确是山府。齐老大又后退两步看了看左右，黑山在，棺材铺子的后墙也在。 但是山府的大门是大变样了，门口铺了好大一块青石板，上面一点尘土也没有。门前立起两个石狮子，院墙大门什么的似乎又重新刷了一遍，外围还种了一圈松柏，更夸张的是每个都一样高，长的也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去敲门。”齐老大发话了，张三摇了摇一样摸不着头脑的脑袋，叩响了山府大门上的铜环。 第013章 如果不是晴天白日，或者齐老大知道他拜访的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士，下面发生的事情既有可能让他尖叫着跑出去，大喊：“闹鬼了！” 在张三叩响大门之后，两扇漆着红漆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里面两个脸上面无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违和的男人出现了。 齐老大不免有些害怕，转头看了张三一眼。“你昨儿来递帖子的时候……也这样？”那你晚上回来怎么不跟我交待一声。 谁知张三也是一脸惊呆，道：“昨儿长工说道长把他们俩辞退了，月钱照给，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只见其中一个男人张开了嘴，里面传出来的却是山阳泽的声音，他先是笑了两声，又道：“看来我的小把戏还没生疏。快进来吧，这就是两个傀儡。” 要说黑山镇这个地方，来来往往人流量挺大，听到的全国各地的八卦也不少，齐老大家里也才闹过一会，因此心下稍定，跟着带路的傀儡人进了客房，而张三，则继续忐忑跟着另一个去栓马车了。 不过这屋子……齐老大虽然以前没来过，但是他也知道没人会将屋子修成这幅模样，倒座房里一排四间客房，门口分别挂着春夏秋冬四个大字，傀儡人将他引到春这一间，便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套一句时兴的话，齐老大现在满脑子都是弹屏，而且一共只有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重复着：卧槽！ 山阳泽已经坐在哪儿等着了，看见他，齐老大这才放下心来，装作不去在意屋子一角的小瀑布，也没看见完全不可能长在屋子里的花草树木，还有天花板上的蓝天白云，这尼玛不是画上去的吧…… 齐老大小心翼翼沿着小石子路走到小亭子里，做到山阳泽对面。只见山阳泽扬扬手，桌上的茶壶就自动开始倒茶，旁边石桌上的琴也开始叮叮咚咚的奏乐了。要是茶壶的把手上能连着一个人，石桌后面的石凳上也能再坐上一个人，那该多好…… 齐老大从小鬼怪故事听了不少，甚至小时候不听话不睡觉的时候，也被亲娘打过屁-股，说：“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山上喂妖怪！”但是实打实的看见这等灵异事件，内心的震撼比他老爷子被山阳泽就醒还要强烈一些，毕竟那天晚上最关键的一步他晕过去了，而且山阳泽每一步的动作手里都是有东西，不像现在。 茶壶在空中飘！有点吓人，还有点兴奋…… 山阳泽看着齐老大盯着茶壶连眼睛都不转一下，问：“你家老爷子身子骨可好些了？” 齐老大似乎都没过脑子，下意识点头道：“他是好了，不过被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气得够呛！”说完齐老大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算是家丑了。 山阳泽了然的笑了笑，道：“上次顺便也看了看他的面相，是个老年享福的。”说完山阳泽有顿了顿，道：“不过看你的面相，兄弟宫缘浅。” 算命的说出来的话都是高度概括，全凭事主自己想，当然山阳泽跟他师父两个已经很少做这种略带行骗性质的生意了，单单就说兄弟宫缘浅这五个字，可谓高度概括了以下几种情况：没兄弟，兄弟将来会有难，兄弟两个感情不深，兄弟两个不能互相帮助等等等等。 其实人这种生物，有时候今天的自己都能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不争气呢，更别说是兄弟了，兄弟离心什么的，再加上一点点诱导，立刻就被放大了，所以“缘浅”这话说出来，从来没失误过。 听了这话，齐老大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幸亏我爹醒了。”齐老大刚说了这一句，栓马车的张三也进来了，听见齐老大似乎想说些什么隐秘的意思，张三刚想调头离开，齐老大便道：“怕什么，那点破事还怕人知道不成。”便将有点愣呆呆的张三也拉过来坐下。 齐老大道：“我母亲喜欢小儿子，平时将他惯的也有些不像话了。”说完他自嘲一句，“其实还是我弟弟不争气，不然我父亲从小也溺爱我来着，可没见我干出什么不该干的事情来。” 原来齐家老爷子的身子不好，多半还是小儿子下的手，这小儿子平常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当然碍着齐家两位当家人的面，镇子上的人平常也看着齐老二一点，看着差不多了便都不跟他玩了。 但是黑山镇这个地方离三条茶马道都近，龙蛇混杂的，去年下半年就有个商队从西边回来，赚了个盆满钵溢，黑山镇算是出了山的第一个大镇，他们便在这里歇下了，打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再走。 这一歇就跟齐老二搭上线了，赌坊里认识的，酒桌上喝过酒，青楼里也为同一个姑娘红过脸，一来二去，齐老二就跟商队的二把手意气相投了。 然后酒足饭饱，或许酒有点太足了，齐老二将家里的事情给人底朝天倒了个遍。 人的心都是偏的，二把手跟齐老二关系好，自然是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的。这么一解释，齐家的情况就成了这幅样子：生意全在老大手里捏着，父亲受了老大的蒙蔽，也不给小儿子什么锻炼的机会，甚至吃喝嫖赌这种事情也能解释为心中苦闷。 这么一说，二把手给出了个主意，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又去隔壁的药铺子卖了另外一个，将第一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滴了两滴进第二个瓶子，将盖子盖好后把东西递给了齐老二。 “这是从西边得来的好东西。”二把手想了想，心道这东西具体是什么还是不能跟他讲的，生怕将人吓唬住了，便含糊其辞道：“这东西阴气大，你找个机会下到你哥哥平常的吃食或者茶水里。他身强力壮，想来不过三五月就能好，这东西平常大夫都查不出来，刚好你趁着这个机会就能在老爷子面前露脸了。” 齐老二一把拔开小盖子，闻了一下道：“这东西黄不拉几的，看着跟油一样。怎么味道这样大！” 二把手急忙又将东西盖好，说：“这可是好东西，我们求了高僧才到手的。”酒喝得有点多，虽然记得不能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用途什么的不免又多说了两句，“这玩意儿能吸鬼能通灵，我们平常上路难免……咳咳。”二把手咳嗽两声，止住了话，道：“总之就这么两滴害不了性命，你放心吧。” 齐老二才多大，都没到弱冠，也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然他就会知道哪个正常的商队里会带着能吸鬼通灵的东西上路，也自然不会上当了。 讲到这儿齐老大一把拍到了石桌上，“我弟弟跪在地上给父亲说他是想害我这个兄弟，绝无坑害父亲的意思，只是下到汤里的东西被父亲不小心喝了才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就说，他怎么会好心给我盛汤，原来是想害我！” “那小瓶子还在吗？”山阳泽问道，听了齐老大这么一讲，在他的记忆里，能吸鬼通灵，还是黄色的油状物，气味很大的，除了尸油可再没别的东西了，这玩意可不是用来炒菜的猪油，别说硬生生吃下去，体弱的人哪怕闻一闻，也是要遭罪的。 况且又是年纪大的老爷子吃了，老人家阳气本来就弱，想想他发病的时候不正是他黑山一干妖怪都被雷劈的日子，怀书镇不住场子了，周围的阴鬼受了尸油的吸引，这才引得老爷子生了重病。 齐老大摇了摇头，叹道：“他说给砸了。他看见父亲生病，又病的快死了，心中害怕，便将瓶子砸碎，又碾成末，丢在外面了。” 山阳泽拍了拍齐老大的肩膀，道：“你们家老爷子是没事了，如今这情况，你要不要……分家？”山阳泽可不是个劝和不劝分的人，别说劝人分家是造孽，要是这些貌合神离的人再继续住在一起，那才是相互折磨，造孽造的更大。 “分！一定得分！”齐老大斩钉截铁道：“和这等人住在一起，老子整天都脊背发麻，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那东西还在他手里，万一还剩了很多，老子的命都要交待到他手里！再说我爹也同意了。” “这你倒不用担心。”山阳泽笑着安慰了他，道：“我那个弟弟，从小鼻子就特别灵敏，回头让他去你们家里转一圈，就知道这东西还在不在了。” 齐老大在山阳泽面前一顿发泄，轻松了许多，道：“咳，我今儿本来是想跟你道谢的，谁知道又给你倒了一顿苦水。你放心，将来你在镇上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昨儿不是有个老道士找你麻烦吗？你放心，我回头嘱咐他们一声，我们黑山商盟也不是光说不练的主儿，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黑山镇上上下下再没人敢做他的生意了。” 山阳泽笑道：“那敢情好。” 齐老大将礼单往桌上一摆，道：“这贡米还是去年的，等秋天的新米下来了，我再给你送新的。这东西是上供朝廷的，好得很。” 齐老大一顿发泄后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山府里茶水香，空气清新，琴声悦耳，回家的时候笑眯眯的，似乎在父母还在的时候分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要说山府现在是大变样了，经齐老大这么回去一宣传，将来他的生意指定蒸蒸日上。 山阳泽笑了笑，看着山上下来的两只黄鼠狼扛着齐老大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还有站在茶壶后面和坐在石凳上的女鬼跟他鞠了个躬离开了，顿觉还是当妖怪好，不然这种不用花钱、干活还很上心、十二个时辰随传随到的小工去哪里找。 山阳泽踱到后院，在香炉里上了两柱有利于走阴路的鬼怪的香，又默默念了两遍对走阳路的妖怪有好处的经文，收获周围一圈小妖小鬼闪亮亮的眼神，心里高兴许多。 晚上山府一家几口不是人的、以及根本不用吃东西的，一起尝了尝齐家送来的香喷喷的大米，各自回房修炼了。这时候，山府闯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要说白天山府是鸟语花香，夜里就只剩下阴森恐怖了。 后院槐树精已经化成了原型，月亮下面坐着三口鬼正在修炼，阴风阵阵，凉飕飕的。 不管怎么说，山府都不是好闯的，因此来人刚翻进院子，便被制服住了。等到山阳泽披了衣服出门一看，来人被黑驴一个蹄子狠狠压在地上，黑狗在一边绕着他咆哮，似乎在找个最嫩的地方下手。 听到有人出来，来人急忙抬起头，叫道：“山道长救命！” “张三！”山阳泽一声惊呼！怎么是他！ 第014章 见到山阳泽出来，黑狗原本瞪的跟圆球似的眼睛立刻亮晶晶了，摇着尾巴就冲着山阳泽过来了，明摆着就是抓到贼人好厉害，求表扬求夸奖。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黑狗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话说以黑狗的狗龄，江山都换了五代了，他还是如磐石般，毫无转移。 黑驴见黑狗去跟大王邀功了，心里也有点痒痒，可是坏人还在他蹄子下面按着，他走不开。黑驴心中有点不满，两个鼻孔呼呼的出气，把被迫趴在地上的张三吓坏了。 “还不快松开！”山阳泽发话了，当然说的是人话，黑驴听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张三背上又印了几个印子，这才慢慢将蹄子移开。它其实也能看家护院来着，为毛大王不摸它的头来着。 张三察觉背上的蹄子不见了，当下也顾不得掩饰什么的，一个打挺，翻身起来就飞到了山阳泽身边。 张三深夜来访，必有要事。山阳泽白天给齐老大喝的茶水，点的香，包括女鬼弹的曲子，以及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有点让人放松心情，倾吐心事的意思在里面，没想到除了齐老大，这又炸出来一个。 他选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明显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或者说不想让除了山阳泽以外的人知道他来找了山阳泽，至于张三会不会是来偷窃的…… 他白天才来过，见了那样一副场景，山阳泽分毫不认为他有过来偷窃的胆子。 不过……翻墙进来可不怎么地道。 张三狠狠吸了两口气才觉得心又落回肚子里去了，道：“山道长，我这番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托。” 要说四合院的结构，能翻墙进来的也就那么几处，张三还不算太过分，翻进来的是门房和垂花门中间的那一段院墙，要是他直接从后院翻进来……估计只能杀人灭口了，或许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就被吓死了呢？ 山阳泽让黑狗和黑驴两个去院子里安抚一下已经抽了树根出来，顶着非主流造型准备出来撑场面的怀书，领着张三到了客房。 又是自动点燃的熏香，还有平白无故就添满的茶水，张三捧着杯子喝了两口，在暖暖的夏夜终于觉得方才被驴子踩了两脚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来，递给山阳泽道：“山道长请看。” 这是一块象牙质地的牌子，上面的字……山阳泽全都认识，虽然他来自一个简体字已经简化的不能再简化的时代，不过道士这个行业，教科书都是繁体的，再想想符箓，几乎可以说是象形文字了，所以山阳泽的文字关，基本不用过。 牌子大约五寸长，三寸宽，厚度应该不超过一寸。正面第一行刻着三个大字，锦衣卫。下面则是竖着刻着：左千户所百户张山，侧面还有一串数字，武壹仟两佰六拾七号，应该是牌子的编号。 见到这牌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三为什么面有官相，为什么将来会飞黄腾达，单单锦衣卫这三个字就能解释一切了，天子近臣，升迁从来都是最容易的。况且百户，也已经是六品的官了，比镇上县衙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大。 只是堂堂的六品锦衣卫，屈尊到这小镇的米铺里做了伙计，哪怕这米铺生意再好，依旧不合常理。 山阳泽将牌子交还给张三，道：“初初见你时就觉你面相不像是个当伙计的，不过锦衣卫……确实没想到。” 张三苦笑一声，道：“道长，莫要挖苦我了，要是这案子再破不了，别说官了，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山阳泽咦了一声，“你说说看。” 张三又灌进去一杯茶水，这才一五一十跟山阳泽都说了。 去年是成化九年，是皇帝宠妃万贵妃四十五岁的生辰，皇帝特意命人铸了金佛一尊，还有白玉雕刻的观音像，送去了普陀寺开光，等到七七四十九天过去，功德圆满，贡品连带其余诸多例如绸缎，首饰织锦等物收拾了整整一船，便整装待发，由当地官员押送，宫里派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太监监管，上了往京城来的货船。 然后呢，进了大运河没两天，船不见了，连带一船的贡品，还有船上三十名艄公，五十名官兵，以及锦衣卫两名总旗，东厂两名太监，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锦衣卫的手段，整整能出三本大部头典籍，落到他们手上那是连死都算是解脱了，但是负责装船包括前后接应的相关人等问了个遍，得的口供基本都一样：不知道。船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 皇帝跟万贵妃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当下自然是照实话全说了，万贵妃虽觉得事情奇怪，但是也没多想，毕竟锦衣卫的指挥使是她的亲弟弟万通，派去的监察也都是心腹，甚至两个太监她也是见过面的。 皇帝虽然又重新准备了贺礼，不过这么多东西不见了，自然是不能悄无声息就过去。只是……谁会下这个手呢？ 锦衣卫和太监都是皇帝的心腹，没理由放着大好的升迁机会不要，丢掉眼看着就能扒上的万贵妃，就为了那么一点钱财。 当然皇帝准备的都是好东西，虽然佛像观音什么的都不能照原样流出来，可是半人高的玉观音，杂碎了也是能雕刻不少东西的，还有金佛，金饼子，以及数不清的绫罗绸缎。 可是查了这半年多也没什么大进展，于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万通下了死命令，要是今年过年前再找不到东西，那就连头一起丢了吧。 说到这儿，张三又叹了口气，觉得虽然是夏夜，但是自己头上出的全是冷汗，道：“我知道道长法力高深，才来了镇上一月就做了这么些大事，想请道长占上一卦，看看这东西究竟还能不能找回来。”说完他长吁一声，略无奈道：“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锦衣卫上下十七所，加起来五六万人，跟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了半年，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当初山阳泽看了张三的面相，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人将来时官运亨通，所以这东西多半还是能找回来的，不过……上回听齐老大说，张三在他手下已经做了两年多了，那么张三当初来黑山镇必定不是为了万贵妃寿礼失窃的案子。 不过这就跟他关系不大了，横竖他们两个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国家公职人员，当然现在是卧底的身份。于是山阳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其实是个道士。” 张三不解。 山阳泽继续道：“当初刚到这镇上难免谨慎，因此遇见的人多半都看了看他们的面相，你也不例外。” 听了这话，张三脸上一喜，因为山阳泽到现在都还不紧不慢的语速，看着他也是微笑面对，这么说寿礼有望了！ “多谢道长！”张山站起身来，抱拳行了一礼。 山阳泽道：“看你的面相，后半生官运亨通，这东西八成是无碍的。” 张三脸上又一喜。 山阳泽沉吟片刻，道：“寿礼是死物，不大好找，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找到跟寿礼一起消失的人。只是……需要此人身上的物件，连血带肉的，或者直系血脉的血肉。”山阳泽说完，又想想历来锦衣卫的残暴名声，更何况又是牵扯到皇帝的贡品，便又补充一句：“不要很多，只要一滴血，便足以施法了。” 张三笑了笑，道：“这好办，我立即就去给千户大人写信。”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张三还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偷偷摸回去，当下又谢了谢山阳泽。 山阳泽将人送到门口，笑道：“下次来可不能翻墙了，敲门便可。” 张三不好意思笑了笑，他哪儿能说他也是想试探一下山阳泽的本事呢，可惜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试探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当下讪笑两声，离开了。 山阳泽回了房，这样一番折腾，天已经快亮了，后院吸收好阴气的三口鬼，两口性别为女的回了西厢房，钻进自己的骨灰罐子里运化阴气了，性别为男，名叫郭前的这一口，现在正安安静静坐在山阳泽的卧室里，等着主人回来。 郭前脸上的青色已经消退不少了，只是跟山阳泽刚来的时候相比，他原本在月光下已经半实质的身体，现在彻彻底底成了透明的了。 山阳泽本来就对郭前有点说不清的意思，当下心头如小鹿般乱撞，只觉面皮发烫，道：“回来了。” 说完觉得自己略矫情，定了定心，正色道：“你早先是因为散了阴气才糟了这么大的罪，七百来年的阴气，天天这么晒月亮也不知道那年才补的回来。” 郭前不以为意，淡然道：“慢慢来，再来一次，总比上一次要快的多。” 山阳泽看看时辰，离日出还有一段功夫，当下便又点了一根阴玉竹芯，给郭前补阴气了。 第015章 张三临走的时候说要去给千户去信说明一切，只不过锦衣卫就算再有权势，奈何天然的路程在那儿摆着，就算快马加鞭从西南山区赶到京城，这一来一回也得小一月了。 所以这件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再来看看黑山镇。 上回山阳泽的慷慨陈词，配合上黑山上的云雾升腾，他是大大的出名了，黑山周围几个镇子、村子，虽然听见山阳泽说话的就那么二三十人，不过黑山的云雾可是全都看见了，在被围观群众这么一传达，还稍稍有些夸大了。 山阳泽的名号，在十里八村绕了一圈，回来就变成了黑山镇上那个能通鬼神的黑山老爷了。 话说人家明明姓山来着，加个黑山算怎么回事！黑山老爷听起来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山上一干被雷劈的功力几乎全消，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妖怪全部找到人家了，留在黑山镇的还好说，送到别的村子镇子的，走的时候一个个都眼泪汪汪的，口中直道：“大王不要我了吗？” 动物的眼睛本来就长的大，圆圆的两颗，这么一下直接戳人心窝，杀伤力巨大。不过正当山阳泽心软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怀书飘过，拎着脖子就给甩出去了，“养大仙又不是请奶妈，哪儿用全天候陪护的，别在这儿装可怜了，快去修炼！” 路过的黑驴也给了怀书一个干的好的眼神，这么小的院子，生生连妖怪带鬼挤了二十几口，哪儿住得下哦。 对呢对呢！黑狗叼着不知道被哪个埋在土里的飞盘出现了，争不过郭前也就算了，这么多妖怪，大王跟我扔飞盘的时间都少了。 山阳泽穿越过来的时候大约是春末，在山上住了三个月被雷劈，然后挪到黑山镇上，又住了一个多月，现在的时节已经是初秋了，离中秋节眼看着也没两天了。 中秋节算是四大节之一，自然是喜庆非凡，镇上的庆祝活动也不少，前前后后闹了三天。山阳泽看着自己门下几个想凑热闹的，几道符使出，郭前的身子不那么透明了，黑狗和黑驴两个暂时能化成人形了，几个人也跟着人群好好热闹了一番。 除了庆典活动，这种节日还有一大特色，好出事，比方拍花子的，也就是俗称的拐卖儿童。 过节的时候人多，挤来挤去小孩子被抱走也是常有的事儿，特别是像黑山镇这种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口多，有了陌生人也不好查，这一次过节，镇上有一家的儿子就被拐走了。 还是个熟人，齐家老大的小儿子，今年刚过五岁。 出了这种事情，齐老大第一反应就去报官了。齐家是镇上的缴税大户，又是黑山商盟里能说的上话的人，更别提他家里还藏着一个六品的锦衣卫百户，因此知县急忙将人请进后堂，又去叫了县衙里的捕头，让安排人先去客栈，寺庙等地查探。 谁料捕头听了这话，稍有迟疑，想了想道：“大人，这事有蹊跷。” 要说找人什么的，知县是没捕头有经验的，当下便叫捕头一起进来，给齐老大好好解释一番。 只听捕头道：“齐爷，我就实话实说了，您别见怪。” 齐老大也是两个儿子，丢的又是小儿子，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着急的都想拿茶壶丢人了，“还不快说！” 捕头道：“您家里的小儿子，今年已经过了五岁了，而且上回他过生日，我也有幸去喝了一杯酒，见过您家的儿子。” 齐老大就算不是急性子，听了捕头这番看似毫无关系的铺垫，是越发的着急了。 知县踢了捕头一脚，“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被他这么一踢，齐老大倒是不好发火了，只听见捕头又道：“您家里的儿子养的极好，虽只有五岁多点，不过体格外貌看着跟一般人家里的七岁大小的儿子差不多。” 看见齐老大像是还没明白过来的样子，捕头下了一记重拳，“拍花子的拍男孩，没有岁数这么大的！您想想，要儿子是干嘛的？传宗接代啊，您家里的儿子看着都七岁了，都记事儿了，养不熟的，也卖不出好价钱的，怕是……另有隐情。” 被捕头这么一说，齐老大也反映过来了，可是要是真像捕头所说……“那该要的是赎金了？可是家里到现在也没收到什么信儿？”当爹的在儿女遇到危险的时候，想象力总是丰富的，齐老大又道：“还是有人看他体格强壮，拐了去做苦工了？” “齐爷别急。”张三出声了，“我想着做工也不可能，小少爷才几岁，得养多少年才能出上力气，您别着急，一会我带着家丁跟捕头一块去找，指定能找回来的。” 齐老大拍拍大腿，道：“我这就去商行里，让他们把手里多余的人都撒出去！” 当下几人出了县衙，刚要分头行动的时候，张三突然想起来山阳泽说的可凭借血亲的鲜血找到事主，便道：“您要么去问问山道长，他道法高强，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呢？” 齐老大犹豫片刻，想想山阳泽非同一般的手艺，跟张三道：“你回府的时候顺便请老爷去一趟商行，我去山府，两样都不耽误。” 山阳泽听完，先安慰道：“这事儿好办，指定能找回来。你稍坐片刻，我去拿东西。” 齐老大一杯茶都没喝完，山阳泽就回来了，他手上一个小木盒，质地厚实，颜色似乎是红到发黑，还隐隐约约有点香味。 山阳泽将盒子打开，里面一只暗红色的蝴蝶，明显是用纸叠的，只比巴掌小了一圈，翅膀上布满交错着黑色的纹路，他将蝴蝶取出放在桌面上，道：“伸手。”说完便捏着齐老大手指，用上回给齐家老爷子刺血的那种银针往上一扎，再用劲儿一挤，只见鲜血滴下，三五滴就将蝴蝶翅膀铺满了。 齐老大不敢出声，静静看着山阳泽行事。 又过了大约六七息的样子，只见鲜血全部渗入了蝴蝶翅膀上的黑色纹路，那蝴蝶头上两只触角突然抖了抖，三对足一立，忽闪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 “走吧。”山阳泽道：“跟着它就能找到你儿子了。” 齐老大只恨自己准备不充足，又不好开口让山阳泽等着他回去叫人手，左右为难。当下狠了狠心，迈着两条腿就想跟着出去。 山阳泽突然把他拦住了，道：“等等，你回去再取两样他寻常用的东西，我把狗带上，在镇子门口的那颗枣树下面集合。” 山阳泽想着距离昨夜孩子丢了到现在，不过也就两个多时辰，两个时辰能逃多远？带上黑狗，等到临近的地方靠着气味寻人，比跟着蝴蝶要快上许多。要说山阳泽其实也想早点找到孩子，不说别的，单单就说被拐卖这一条，就够小孩子害怕的了。 不多时，一行人在镇子口的枣树下会面了，山阳泽骑着驴，带着狗，怀书也想跟来，不过驴子不肯给他骑，怀书倒是能跑到跟马一样的速度，不过被山阳泽勒令在家里看家了。 齐老大这边，有官府的两个捕快，家丁十来人，还有张三这个领头的，说实话，他想看看山阳泽究竟是如何施法的的心思居多。 众人跟着蝴蝶，前面几个骑马骑驴的，后面还有几个跑步跟着，索性蝴蝶飞的并不快，跑步也跟的上。 黑山镇是坐北朝南的格局，北边就是黑山，南边出了镇子是一大片田地，再过去就是一条宽约十几米的小河，众人跑着追到这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河上架着一座石头的小桥，也就仅容两人并行通过，见到蝴蝶晃晃悠悠又往桥上去了，众人急忙跟着往上跑。 只是这蝴蝶在桥上绕了两下，停在了一个桩子上。 齐老大心下狐疑，扭头看着山阳泽，“它这是累了？” 山阳泽神色凝重，没搭理齐老大的话，道：“他就在下面。”说着，他回头道：“先别上来。” 黑山镇的人，基本都对山阳泽敬佩的很，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齐齐止了脚步，在桥下等着。山阳泽跟着齐老大两个到了蝴蝶停留的地方，左右一看，什么都没有。 那就是在脚下了，山阳泽蹲在地上仔细一看，发现在桥右边镂空的装饰上，绑着一根不粗的麻绳，麻绳勒的紧紧的，似乎下面吊着重物。 “你等着，我下去看看。”山阳泽道，说完一个飞身跃起，左手抓着桥上突出的石头，将自己吊在了桥下。 那孩子果然在这里！ 只见齐老大才五岁的小儿子双手被绑在身子后面，身上缠着一圈圈的麻绳，紧紧勒在肉里，嘴里还塞了一块麻布。孩子被绑的久了，已经是呼吸急促，脸色铁青了。 第016章 当下山阳泽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右掌化为石刀，将孩子身上的线绳割开，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左手发力，跳上了石桥。 孩子上了桥，齐老大眼睛里顿时看不见别的什么了，直接就扑上上去。不过山阳泽将他轻轻一推，齐老大半点近不得身，着急的嗷嗷叫。 只见山阳泽将孩子放在桥面上，将他口中塞的麻布取出，又解了绑着手和脚的麻绳，掐了人中和虎口，又拿着他的手按摩，免得绑的太久，血脉不通了。 桥下的人见了这一幕，虽有心上来帮忙，不过碍于桥上地方着实不大，只能干瞪眼。 不多时，只见孩子眼珠转了几下，慢慢睁开了。先是看见了山阳泽，耳边又响起亲爹的声音，“不怕不怕，没事儿了。”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着齐老大就扑了过去。 齐老大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一枚，但是面对受了不少苦又哭的撕心裂肺的儿子，不免红了眼眶，当下牢牢抱着儿子，道：“我们回家！” 要说齐老大当年，也是身体倍儿棒，只是这些年养尊处优，这才养了个跟怀胎七八个月的孕妇一般大的肚子，不过这两个月家里事情多，七八个月小到了五六个月，但是他还是身体发福的中年男人一个。 不过这会儿，孩子牢牢在他怀里待着，他愣是将人抱着走回了黑山镇。 要说这事儿的后续还没完，不过捕头看看孩子哭红了的双眼，拉着张三到一边说：“先养养，明儿我亲自去府上。” 捕头交待完了事情，山阳泽也将张三拉倒一边，道：“小孩子受了惊吓，怕是魂魄不稳。”说着山阳泽掏出两根红线来，道：“回去将这个在孩子的手腕、脚腕，还有脖子上缠上一圈，七天后待到魂魄安定再解下来。” 张三点头接过红绳，心里对山阳泽是越发的敬佩了，想着追回寿礼想必指日可待。 山阳泽想想觉得今日之事蹊跷的很，小声又说了一句：“回去小心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拍花子的。” 经历此事，山阳泽的名声是越发的显赫了，拍花子这种事情，能找回来的不过十之一二，当然齐家的孩子能找回来，在外人看来，难免有找的人多，以及丢了没多久这两个因素在，但是当场的衙役捕快却知道，要是按照他这个手法，只要孩子的爹妈在，孩子就一定能找回来。 于是捕头看着山阳泽的眼神是越发的火热了，要是能请这个人回去县衙供职……县老爷案上那一堆悬而未决的案子离侦破可就指日可待了。 这么一想，捕头也上来跟山阳泽搭了个话，还略微试探了一句，“要是先生早先来镇上，我们这里丢的孩子就不会那么多了。” 山阳泽笑眯眯道：“若是有事，尽管说。” 捕头很是满意的回去跟顶头上司禀告了。 山阳泽回去等了三天，这才又等来了齐老大，按说孩子找回来了，他应该很是开心才对，只是这次见了他，不仅仅是脸上瘦了一圈，连精神也有点萎靡了。 齐老大坐下来就说了一句，“我们分家了。”原来等到孩子醒过来，问他怎么会不见了的时候，他道：“叔叔把我抱走的。” 叔叔是谁？齐家老二。当下把齐老大气的，要不是老母亲都出来阻拦了，他真能把弟弟打死。 齐家老二跪在地上，表情狰狞的跟庙里用来吓人的恶鬼雕像差不多了，道：“小儿子生来就是受苦的！还不如去了留个念想的好。我要是小时候那场大病去了，现在！现在！哪里还能被你们这般作践！” “多么像！”齐家老二恶狠狠的看着大哥道：“你就是不肯给我留条生路！可怜我的小侄子，长大了必定被亲兄弟排挤，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去了算了！” 这话直接把老头子气的又想打他，但是被已经完全不想管他的齐老大阻止了，“别气坏了身子。” 只是这么一来，分家是一点都拖延不得了。最后齐老二拿了现银一千两，以及每月二十两的生活费，离开了齐家，同时，齐老大也要对小儿子丢失的事情守口如瓶，不得跟官府透漏半句。 齐老大叹了口气，“他怎么就长歪了呢？小的时候明明……”明明怎么样，齐老大陷入回忆里不可自拔了。 山阳泽也有感于他这两月的经历实在丰富的让人受不了，当下又仔仔细细给他看了面相看了手相，郑重其事问了生辰八字，道：“要是按照八字来说，这是最后一回了，放心，从此就顺顺利利，再无一点烦恼了。” “那是。”齐老大嬉笑一声，“除非我家老头再给我折腾一个出来。”脸上带了点笑，齐老大又一次表示了感谢，道：“我今儿来除了表示感谢，还有一件事儿。”说着齐老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知道我是黑山商盟的一员，大概还是能说的上几句话的。”说到这儿他笑了一笑，明显就是自谦了。黑山商盟一共七个主事人，他占了三成半股份，是里面最多的一个。 “我们商盟里还缺一个人，大家商量了一下，想请你加盟我们商盟。”虽然有一个人反对，不过比例太小，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出来平添烦恼了。 为什么要请山阳泽，一来是齐老大为了表示感谢，本来是打算送他一点干股的，光拿银子不干活的那种，不过齐老大在商盟里虽然说得上话，但是股权变动，还是要跟另外六个人说一说的。其他几个主事的人一听，又有感于山阳泽日益显赫的名声，觉得不如把他也拉进来。 黑山商盟的生意，每年约有一半都是走茶马道得来的，这可不是一条平常的商路，来回一趟少说也小半年，每年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死在上面的人不计其数，特别是一旦进了山，命就基本在腰带上别着了。 要是请了这么一个人回来，不但安定军心，而且……其实这里有条过山的捷径的，只是死的人多了，逐渐没人敢去了。若是能将这条路开辟出来……来回至少能节省一个月。 这么一商量，原本齐老大一个人出的干股就变成了大家一起出的干股了，甚至比例也从半成涨到了一成。加上山阳泽，黑山商盟现在一共八位主事的，山阳泽占了一成的股份，也算是不少了。 听齐老大这么一解释，山阳泽自然是答应了，凭自己真本事吃饭，难道还会有人推辞不成，那就矫情了。当下齐老大就带着他去了商盟在镇上的办事点，几个人重新签了契约。山阳泽现在是房产事业收入都有了，心情无比顺畅。 于是第二天，他就亲自去商盟，给每人都送上了黑山老爷亲手画的符箓一张，这是针对凡人改版过的聚灵符，配合后面的黑山所画，在黑山镇灵验无比。 顾名思义，聚灵符用在修炼之人身上，能加快灵气聚集的速度，算是个很基础，但是又不可或缺的符箓。至于针对凡人的版本，能让人耳清目明，神清气爽，也算是见效比较快的符箓了。 几个主事的人按照山阳泽的交待，回去将符贴在卧室朝东的窗户内侧，果真不出三五天，一个个都亲身感觉到了效果，当下对山阳泽的信心是越发的足了。 这还不算完，还有一件暗地里波涛汹涌的事儿没闹到他面前来。前面说了，捕头回去跟县令讲了山阳泽的丰功伟绩，县令早就听说山阳泽这些日子做的大事了，便想借着这个几乎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小班底里。理由都想好了，借着侦破要案，不让一个孩子无家可归的理由，山阳泽看着也是个心善的人，想必拒绝不了。 但是这个职位就有点犯难了，县令是七品官，手下有县丞、主簿、县尉还有典史这些算是正式编制的官员，不过这种职位一来要朝廷任命，二来想山阳泽这种，一旦入了公职还被上面发现，他可就保不住了。所以县令想来想去，决定请他当自己的师爷。 谁料这个决定刚出来没多久，黑山商盟的人就带着山阳泽拜了关老爷，又送了新的契书来官府备案……下手晚了一步！县老爷懊恼的愁眉苦脸了好久，黑山商盟给了山阳泽一成股份，县老爷可没这么多，他一年的俸银加起来也没人一成股份多。 没等县老爷从懊恼中回过味来，张三那边又来消息了，大体上说就是：山阳泽现在算是锦衣卫罩着的人了，以后对他客气点。 好么，还真是个香饽饽，这下县老爷不懊恼了，让那俩争去吧，他在一边看看热闹就行，说不定还能捡个漏什么的。 不过张三在黑山商盟里待了这么久，或许县老爷是彻底没戏了呢？ 事业进展的顺利极了，山阳泽每天早上带着一家四口，怀书、黑驴还有黑狗，以及藏在他胸口的郭前，从山府出发，绕着镇子走一圈，吃早饭、锻炼身体，顺便混个脸熟，也算是高调路线的一种了。 至于天黑之后面对郭前，山阳泽打算换一条路线，拿出黑山老爷的气势来。郭前已经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模样了，要是他也走跟他差不多的温柔路线，这辈子是别想有什么进展了。 这辈子？黑山老爷莫名觉得不妙，不出意外，他这一辈子大概要长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 所以，黑山老爷很久不摸的黑山精华又被捏在了手里，还是那种一天到晚有空就摸的状态。 话说自打郭前醒了，那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清醒了，于是……这是调戏吧，这一定是调戏。 黑山老爷喜滋滋的又捏了捏黑山精华，想想里面反抗不能，在雷劫来临之时挡在自己身前的温柔小美人，第一次尝到了当恶霸的快感。 怪不得那么多纨绔子弟来着，这滋味实在美妙。 第017章 天刚黑，郭前还没出来，山阳泽却有些等不及了。他食指在黑山精华上轻轻一弹，道：“天黑了，快出来透透气。” 天知道一个鬼要怎么透气？ 郭前无可奈何，化作一缕青烟从黑山精华里飘了出来。 可惜鬼不能脸红，山阳泽仔细看了郭前好久，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不过视线飘忽不定来着，想必还是害羞了吧。 “大王……”郭前欲言又止，“你白天是不是……有什么难事了？怎么一直……”郭前记得大王有一次说话，他想心事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的手里想捏个什么东西，但是今天白天，他那块黑山精华都被捂热了，而且就没凉过。 山阳泽幽幽叹了口气，道：“确有烦恼。”说完这句山阳泽停顿了。 在外人看来，山阳泽可能是在组织语言或者忧心忡忡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实际情况略微有点不一样。 要是现在就说思之如狂之类的话会不会把鬼直接惹闹了？有了！ “唉……”山阳泽叹了口气，道：“上次雷劫，你在我面前大喊天道不公，我事后想了很久。” 郭前看着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那么僵硬了，到让山阳泽觉得错失了一个好机会，不过关于雷劫还有修炼的这个问题，他也的确有不少感慨。 “妖怪修炼不易，每一次功力进阶，都会有雷劫要度，不管是一心向善还是常年茹素，甚至像我们这种根本就不沾人间烟火的，也一样是九道雷劫。”山阳泽声音渐渐放缓，“本来是山间的动物，寿命比不上人类，一旦修炼成精，就要面对天道降下的雷劫，还有人家道士的追杀。那么一开始，究竟是谁做出妖怪不容于世的这个决定的……” 话题被引的有些沉重了，郭前想了想，安慰道：“大王，这么些年来，你是唯一一个从山修炼出灵识的，我已经死了快一千年了，你是第一个。常言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大王，要是你坚持下去了，肯定就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山阳泽声音突的没了，上面那些不过是成为黑山老爷之后的一点点思索，但是愁绪被引了上来，有些话不由自主的特别想倾诉。“我想当个人。” 没形容词，没副词，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出来却好像话费了全身的力气，山阳泽将脸埋在手里，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想当个人。” 他原来只是个略有大志的小道士，每天跟着师父帮人挡煞改运，盼着师父能教给自己更加高深的法术符箓，日子过的也算还幸福，可是后来穿越了，成了个妖怪头子。 一开始是怕被一山的妖怪看出破绽，虽然黑山老妖本体的威压十足，法力高强，满山的妖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山阳泽本来是个人啊，对上妖怪他内心深处依旧有一丝惶恐，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憋在心里。 正当他做好心里建设，打算隐姓埋名重回人间生活的时候，雷劫来了。说是黑山老妖的雷劫，可是一山的妖怪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那几个挡在他身前的妖怪，都让山阳泽动容。 虽然这些妖怪都纯良的很，实力超群，但是情商偏低，可是偏偏又将他的话奉为圣旨，于是不知不觉中，这山上剩下的妖怪都成了他的责任。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甜蜜的负担，再加上甜蜜这两个字，负担依旧是负担。 现在的生活虽然逐渐上了正轨，可是山阳泽依旧害怕某天他的妖怪身份被揭穿，害怕他不得不回到深山老林里过着远离人群的生活，所以归根结底，他心里最最认同的身份，还是人，他最最想当的，还是人。 不过现在他成了妖怪已经是事实了，黑山老妖也不知道被煽火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山阳泽按照道家的法子找过黑山老妖的元神，罗盘分毫不动，那只能说明原主已经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山阳泽就这么半推半就半强迫的接受了妖怪这个身份，又为了让自己过的舒坦，带着这些妖怪到了人间。虽然有点违和，不到迄今为止，大家的新身份适应的都挺好。 郭前默默飘到他身边坐下，一点分量都没有，“大王，每个鬼怪都想当人。哪怕我死了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想着能喝了孟婆汤，去投胎转世。”郭前安慰道：“大王已经修炼出人形了，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大王来镇上这么多天，交了不少人类的朋友，一点破绽都没被看出来过，大王的人做的很成功。” 我本来就是个人，不过这话依旧说不出口。人总是有那么点劣根性的，自己不痛快，总想拉着别人一起，于是山阳泽问道：“那你为什么又不去投胎呢？” 郭前脸上闪过一丝伤痛，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刚死的那两年鬼差不抓我，后来我无意之中走上修炼的道路，他们就更是避着我走了。”他又想了想，道：“我当了这么多年鬼，也查到一点线索，可能是我心中还有什么执念，也有可能……我的尸骨被人拿去做了什么……” 山阳泽毕竟是个成年人，自我调节的能力还是有的，这愁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对自己刺探郭前的行为有点不齿，轻声道：“没事，我们一家子妖怪，总是能把你的尸骨找回来的。”这话说的似乎有所不妥，找回来再让他投胎么？ 于是山阳泽正义凛然又道：“只是你这一身修为，散去了也怪可惜的。” 郭前笑了，“找回尸骨，我才能继续修炼啊，不然心中总有挂念。”他的声音变的轻快了许多，“不过大王方才说相当人，我倒是有两个法子。” 山阳泽脸上一亮，急急道：“快说！” 郭前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法子倒也不难，以大王的实力，虽要废些功夫，不过指日可待。”说着郭前给山阳泽抛了一个在山阳泽看起来是“媚眼”的眼神，继续道：“这第一嘛，就是修炼成仙了。” 山阳泽依旧不解，道：“此话怎讲？” “你想啊，仙有来源于人的，也有来源于鬼怪的。等修炼成仙，那不就超脱人妖鬼怪的范畴了，到时候也就无所谓是人是妖了。” 这一句明显是调笑，气氛好了许多，山阳泽笑着又问：“那第二条呢？”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突然变了个味道。 郭前收了脸上的笑容，道：“还有昆仑，传说那里有盘古大神留下的遗迹，找到它，就能满足你三个愿望。” 山阳泽叹了口气，这两条哪一条都不怎么靠谱。先说修炼成仙，他最近都不怎么敢修炼，甚至恢复黑山老妖的法力，也是徐徐图之的，怕的就是法力增长太过，下一次雷劫提前来临了。 按照郭前的说法，他七百多年前来的时候，黑山老妖刚刚度过一次雷劫。山阳泽脑海里虽然没有黑山老妖度雷劫的记忆，但是七百多年前黑山老妖的法力究竟到了怎么样一个程度，他还是比较清楚的。 换句话说，他要是撒丫子修炼了，这也不是没办法的，山阳泽掌握了不少道门基本符箓，配合着这个修炼，事半功倍。要是全力修炼，恢复老妖的法力不过几十年，兴许连二十年都不到，然后按照这个法力增长的比例算下来，等到法力恢复再过上二三十年，他就又该度雷劫了。 再没找到能合理避雷的方法之前，山阳泽打算悠着点来。 至于第二条，昆仑。关于昆仑的传说形形□□，数不胜数，谁知道昆仑究竟在哪儿呢？而且找到昆仑就能满足三个愿望的这种说法，总觉得是哄骗小孩子，或者某些人有心流出的谎言，背后的阴谋诡计无数。 不过……要是按照他的实力，大概整个找一遍，也就几年的时间，到时候也好早早死了这条心。 郭前看着山阳泽脸上飘忽不定的神色，知他心中还有犹豫，道：“昆仑这个说法，由来已久，从古至今不少帝王将相在那里得了莫大的好处，不过毕竟是仙家山脉，踪迹难寻，总得有点机缘什么的，才能找对地方。” 莫大的好处，这几个字入了山阳泽的耳。 昆仑，是个传说中“万物尽有”的地方，甚至在道家里，他也是华夏大地的龙脉之祖，那里有西王母的瑶池、蟠桃，还有长生不老药，甚至还有两位帝王的到访，可惜年代久远，真假难辨。 不过考虑到妖怪已经成了活生生的现实，说不定在那里就有度雷劫的法子呢？或者至少能找到妖怪为什么不容于世的原因。山阳泽将郭前说的这两个法子细细在心里盘算了一通，修炼成仙得徐徐图之，不过寻找昆仑什么的，也要慢慢做起来了。 只是……山阳泽看着已经坐在床边的郭前，本来是打算培养感情的，没想到成了抒发心中苦闷了。但是转念想想，这种心里话他可从来没跟以前的老妖怪说过，其实也算进步不是。 山阳泽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往床上一倒，什么话都不说了。郭前被他这幅模样骗了去，也不去后院晒月亮了，坐在床边默默的陪着。 美人在侧，可惜阴阳两隔，摸不着碰不到，山阳泽略苦逼的看了一个晚上，心里哪点苦闷早就转化成了憋屈。 第二天一早，随着第一声鸡啼，郭前回了黑山精华里，山阳泽抖擞抖擞精神，带着怀书去齐府拜访了。 齐家老二虽然已经搬出了齐府，不过齐老大还是不太放心，想请他们去看看，特别是上回的尸油，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见了。 第018章 这是山阳泽第二次来齐府，上回来的时候是夜里，而且一头奔着齐家老太爷去了。这会是个大清早，齐老大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笑道：“这次来可要请你好好看看。” 齐家的宅子大体上跟山府差不多，都是四合院。齐家老二原本住在西厢房，不过分了家之后搬了出去，西厢房现在空了。 齐老大先带着山阳泽去了西厢房，齐老二人才搬走没几天，稍有些凌乱。山阳泽一看便道：“你家里也不缺那些个银子，不如将家具被褥都烧了好，火是最能去煞的东西，刚好去去霉气。” 齐老大点头，旁边跟着的人拿着便携式的笔墨，记下了第一条：西厢房里的东西都烧了。 山阳泽扭头又看看怀书，怀书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是齐老大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山阳泽又道：“你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在日出之时将西厢房所有的门窗都拆掉，连晒七天太阳便成。” 山阳泽倒是挺明白这些人的心理的，太容易的事情是不大容易相信的，便又加了一条，“若是中途遇见下雨或是阴天，得重新算一遍日子。” 三伏天的，每天晚上几乎都有一场雷阵雨，哪儿能七天不下雨呢？齐老大这才略带忧愁的喜笑颜开了。 看完了西厢房，山阳泽跟着齐老大又出了大门，道：“我们从头来一遍。” 齐家的四合院是个三进的结构，第一进倒座房，里面一间客房，三间男仆的屋子，一间私塾，一间厕所，山阳泽都看了一遍，里面基本都是标准配备，没发现什么异常。 居家布置这东西，一般人也都清楚些基本的概念，而且像齐家这种生意已经做到很大的，必定也是请过人来看的，所以能改的地方真心不多。 大门进去，正对着影壁。影壁这东西，大体上来讲三个作用，第一，挡鬼，据说四处游荡的鬼一进院子，看见自己的影子，便会被吓走。且不论既然成了鬼了，干嘛不能穿墙而过呢，但是这个作用，的确是影壁最主要的作用，从古至今，大家都这么相信。 但是放到黑山镇，挡鬼这作用基本就是白瞎了。 第二个作用，就是阻挡视线了，古时候的大门，跟现代的防盗门不一样，基本上是常开的，所以有了这影壁，外人的视线就不能一下看到院内了。不过齐家的院子是三进的，中间还有个抄手游廊和垂花门挡着，所以实际上来讲，这个作用也基本没有。 第三个作用嘛，就是提高气势，显示主人家的威仪，俗称——装逼。 齐老大见山阳泽站在影壁前面看了许久，心下着慌，急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倒是还行，不过赶明儿我给你换一块。” 看完了这第一进，几人穿过垂花门，到了正院，正院三处屋子。住着齐家太爷和老太太的正屋，住着长子的东厢房，还有已经打算彻底重新来过的西厢房。 山阳泽正院里还有一处小花园，里面种着枣树、石榴树，这两样是用来增吉的，以及一颗桃树，这个是用来化煞驱邪的。 山阳泽点了点头，齐老大笑道：“这么说还不错了？” 不过按照山阳泽以前的经验，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改，有些客人也是会有微词的，因此山阳泽点完头又摇头，道：“还能再好一些。” 这也是技巧，说以前的东西不好，有砸别人饭碗的嫌疑，大家都在这行当里吃饭，所以有时候还是要留三分面子的。 山阳泽看了看道：“枣树和石榴树不用动，桃树砍了，清理干净，回头从黑山上请一颗槐树来，可以再种一颗银杏。” 齐老大面有迟疑，“槐树？这东西好往家里种么？” 怀书先炸了，“怎么不好种，山上最大一颗槐树，就……在山府里！” 齐老大急忙解释，“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黑山，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是黑山这山吧……有点邪性。山上的东西带下来没两天就能失踪，而且明明是个风水宝穴，一把人埋进去，天天晚上都闹鬼。” 你才邪性呢！山阳泽忍不住也想瞪他了，但是现在是工作时间，还是要专业一些的。因此山阳泽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回头我做法请一个便是。黑山是出宝地，里面的东西寻常人家压不住。” 一句话即说了自己是高人，又夸了齐老大不是寻常人，于是齐老大喜笑颜开，道：“走，去我屋里看看。” 齐老大住东厢房，一共五间，他十五岁的大儿子和五岁的小儿子跟他们夫妻两个住在一起，女儿则住在主屋后面的后罩房里。 其实有点挤来着，齐老大跟山阳泽也算熟识了，进了屋便道：“本来是打算在后面再起一进院子的，不过现在西厢房空了，等收拾好了就让两个儿子搬进去。” 山阳泽点头，随手拿起书桌上的镇纸，看了看道：“换了。” 齐老大一挑眉，问：“不是说这玩意镇邪么？” “的确镇邪，可惜镇的是墓室里的邪。”山阳泽反问一句：“这是按照墓里神道两边的镇邪兽做的，你觉得摆在阳宅好么？” 齐老大讪笑两声，“这不是不懂么。” 一趟齐府逛下来，数数大改的地方也有七八处，小装饰什么的更是换了不少。 于是齐老大很是满意，特别是两天之后，山阳泽那头力气比什么都大的驴子拉着架子车上门的时候，他觉得这辈子目前为止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儿，就是当初去跟山阳泽搭话了。 架子车上一块刻着祥云和蝙蝠纹的石壁，黑的都反光了，以及一颗半大不小的槐树，根系发达，枝繁叶茂。 齐老大看看东西，又看看驴子，肿么办，树和影壁想要，驴子也不能放过。这么好的驴子，还认路，要是能要来当种公该有多好。 黑驴打了个寒战，不等东西卸下来便挣脱了笼头，直接奔回山府了。“大王，我觉得跟槐树精一起久了，有点阴冷。我们让他搬到厢房去住吧。” “滚！”怀书右手瞬间变成枝条，还是枯枝那种，冲着黑驴屁股狠狠抽了上去。 “你这是自相残杀、窝里反、同室操戈、相煎何太急！”黑驴念着刚学来的新词，嗷嗷叫着窜到山阳泽身后了。 其实黑驴的脑子挺聪明的，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姑息养奸，山阳泽指着黑驴，道：“修炼去，你现在都还不能化成人形。”然后又一指怀书，“怎么还是枯枝，去井里泡着去！” 一树一驴互相狠狠的瞪了一眼，扭头哼了一声回去自己的小窝了。山阳泽长叹一口气，揉捏着胸口挂着的黑山精华，道：“这大王当的，操碎了心啊~” 齐府的事情闹的挺大，天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早先齐家老爷子生病的黑锅被张大夫背了，这次绑架自己侄子的事情看见的人太多，再加上齐家分的十分蹊跷的家，小儿子吃了大亏，但是这次连一向溺爱小儿子的老太太都不说话了，只不过稍稍一推想，便想到了他身上。 齐老二的日子十分不好过，首先他一点安身立命的手段都没有，二来从小过的都是好日子，因此手上花银子也没什么节制，三来，心情一不好便要去赌坊发泄一下，十赌九输，一来二去，没几天银子便花完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齐老大的手笔，差点把他小儿子害死了，哪儿能就这么算了。而且瞧瞧他用的都是什么手段，伙同外人，将自己的侄子绑在桥底下，这简直比直接抹脖子还狠毒。 若不是山阳泽手段高超，那他的小儿子就是被绑在桥下被饿死，吓死，渴死，直到成了枯骨，都不一定会被发现！ 才五岁的孩子，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更别提自打儿子救回来，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才几天，小脸就瘦了一圈下去，整日眼睛挣的大大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哪儿都不让去。 齐老大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到黑山商盟的老大了。老太他疼惜儿子，不想儿子受苦，难道他儿子就白受罪了？ 一千两银子，每月二十两的花费，还有一处小院子，这在黑山镇是什么概念？ 附近几个村庄的人，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看见二十两银子，当然镇上的花费高一些，但是能高到哪儿去？一年一百两到头了，更别提他屋子也有，老太太在他出去的时候还以嫁妆是留给两个儿子为由，要分给他一半的嫁妆。 所以齐老大下手了，找了赌坊的人，不出十天就将齐老二手上的银子搞了个精光净，还欠了两百多两的外债。 欠赌坊的银子，那基本是每月翻倍的利了，齐老二哪里还的起，因此便又回家求银子去了。只是老太太住在后院听不见，齐老大是彻底无视他，齐家老爷子倒是想磨练磨练儿子，横竖他们在镇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也没人真的敢拿齐老二怎么样。 老爷子的计划，是再等两天，等他穷途末路吃尽苦头之后，再帮他把银子还了，这样小儿子得了这个教训也能痛改前非了。 谁料没等老爷子出手，齐老二天天被赌坊的人威胁，心中害怕至极，直接跑了。 这消息一传来，老太太先坐不住了，哭着喊着就要把小儿子找回来，言语里总有那么两句挤兑齐老大的话，听的人十分不爽。 老爷子也有点坐立不安，毕竟是亲骨肉，总还是舍不得的，只是大儿子还在气头上，难办的很。老爷子想了半天，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书房。 “你弟弟……”老爷子犹豫片刻，“还是放在眼前看着的好。” 第019章 齐老大不急不慢，道：“父亲莫要着急，儿子已经请山道长算过一卦了，二弟这次无事。我还差了人偷偷跟着他，总之受点苦，磨练磨练心性也是好的。” 这点跟老爷子不谋而合，再加上山阳泽也被抬了出来，老爷子虽有点不放心，但是经过齐老大仔仔细细又解释了一遍，也加入了劝服老太太的行列。 齐老大哪儿跟山阳泽通过气儿呢，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但是按照老爷子每天在镇上晃三趟那个架势，不出两天肯定穿帮，于是他抽了个空就把张三派过去了，打着天气冷了，送些煤炭粮食等物的旗号。 刚好京城的回信也到了，张三带着齐老大的口信，还有伪装用的礼品若干，又去了山府。 “就是这个。”张三拿了两个用蜡封住的陶瓷罐子，摆在了山阳泽面前。“血肉之物。” 山阳泽略有疑惑，“这是什么？” “&%￥！*”张三含含糊糊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算以黑山老妖的听力，也是半点没听见。 “两个太监的子孙根……”张三声音大了一些，可惜依旧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这东西似乎是有点过分，不过太监没儿女，又是被父母卖了的，父母自然早就不知去向了。 京里主事的锦衣卫千户，也是先找了指挥使，又去求了万贵妃做主，才将这东西从敬事房里拿了出来。 虽然跟皇帝预备下的寿礼相比，两个太监的子孙根简直不值一提，不过太监是东厂的人，而东厂跟锦衣卫的关系，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中间又有竞争，还是恶性竞争。 只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是万贵妃的亲弟弟，找的又是她的寿礼，所以东厂这次算是吃瘪了。 东厂厂督是从小服侍皇帝的，头发都白的差不多了，他拿着这两个罐子出来的时候，还在皇帝面前上了眼药，狠狠说了一把这东西对太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又明里暗里提了太监从小在宫里长大，只忠于皇帝一人。 皇帝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跟有亲戚，有家人的锦衣卫相比，其实还是无依无靠的太监稍稍可靠一些。于是那两名锦衣卫的家人，特别是直系血亲也被严格看管了，就等着有了消息继续用。 山阳泽不由得眼皮子抽了抽，道：“罢了，你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我这就去做法，你等会儿。” 从两个装满石灰的罐子里往外刨东西就不详述了，总之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不管是用人血肉还是直系亲属的血肉寻找事主这个法子，或者这么说，在正统的道家眼里，只要沾上人血肉的道法，其实都有点邪术的意思，不过山阳泽现在是个妖怪，而且关于“邪恶的只有人，法术是无辜的”，还有“邪术也可以救人”这类的探讨世界观的电影小说看多了，他并不觉得这是邪术来着。 而且还有一条大大的因素，他现在是个妖怪，不得不说……用妖怪的身子使邪术，效果特别好……人还要担心什么反噬之类的，比方他还留在现代的师父，每次去请小鬼回来，都在在正午的大太阳地下暴晒个几天，妖怪就不用了，就跟人通过修炼成仙一样，妖怪通过用所谓的邪法，功力大增。 张三在客房坐了不到一刻钟，刚刚开始觉得无人演奏就能自己奏乐的琴，还有自动续杯的茶水有点阴森森来着，山阳泽就回来了。 罐子又封好了，山阳泽一手提了一个放在桌上，道：“这两人已经死了。” 张三一楞，急忙问道：“可知道他们的尸首去了哪里。”这两个人死了到没多大意外，毕竟能在锦衣卫的秘密寻访下躲了半年时间，活人不太可能做到。 山阳泽摸出一张地图来，摊开放在桌上，道：“这两人被淹在水里，地方已经标出来了。”山阳泽指着地图上两个小红点，道：“这是大体的方位，我再给你一个罗盘，沿着指针走便是。” 张三接了东西，特别是山阳泽所谓的罗盘，看着有点像指南针，手掌大的一个石盘，中间一个凹槽，里面放着一根石勺子，勺子中间还有点似乎是血肉的东西，一动不动。 张三接过东西，不过手臂直直的，让罗盘尽可能的离自己远一些。他轻轻晃了晃罗盘，担心的看了山阳泽一眼，“这东西不会掉下来吧。” 山阳泽没理他，这完全是质疑黑山老爷的施法水平。“大概能用一个月。”说完山阳泽拿过罗盘晃了晃，还上下颠倒了。要说石勺掉不下来还能说里面有什么机关，勺子里的东西也牢牢的黏在上面，张三终于是放心了。山阳泽又道：“找到地方大约一里地左右便有反应了。” 张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顾不得继续寒暄了，急忙拿了东西去找他的接头人了。 张三是锦衣卫的百户，锦衣卫内部的官职大小从上往下排一共十个，百户排在第七，乍一听是个中等偏下的官儿，不过前面六个，有五个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而且张三在黑山镇这地方，已经算是最大的了。 换句话说，他能自己做主。想了想一个月的时效，要是真送回京城再往外赶，那是彻彻底底来不及了，于是他差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京城，另外又让人将地图，以及罗盘等物快马加鞭送到地图上所指的三个河□□叉的据点。 要是一路换马不换人，从黑山镇到京城大约不会超过五天，京里的主子商量个两三天，准备准备再差人去出事的地方。从京城到河口，一路都是平路，骑马快一点三天，慢一点五天，怎么至少还能剩下半个月时间，因此张三觉得要是没什么意外，他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体弱的人已经穿上夹袄了，山阳泽在黑山镇的日子过的越发的顺畅了。 原本黑山将近一百口的妖怪，被雷一劈活口不到二十，而且多半都是病弱了，现在呢？病弱的被当成大仙养了，甚至成了鬼的也被当成小鬼养了，有人养就代表有了庇护，只要躲过养伤的这些日子，又是好妖一条。 不然为什么话本里每逢雷雨夜，露宿荒野郊外的书生总会遇见一个美艳的女子……或者男子呢，就是因为雷这个东西，杀伤力巨大，不怎么劈凡人的，而且还不能伤及无辜。那前日黑山老妖度雷劫，为什么连累了一山的妖怪，山阳泽有点想不通了，难道妖怪就不算无辜了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妖、鬼和谐相处，黑山镇做到了…… 这天早上，山阳泽带着他标志性的一家老小正在黑山镇上巡街，顺便调戏谁也看不见的美人。突然镇上的主街道来了一行十几位骑着马的锦衣卫，直接进了县衙。 刚进去还没一盅茶的功夫，便见捕头急匆匆跑了出来，老远就大喊：“山道长，山道长，老爷请您去县衙一趟。” 是来找他的？山阳泽心道，莫不是那两个已经死了的太监出了什么变故？ 山阳泽让因为巡街没巡完有点不开心的怀书带着其余两口先回去，他跟着捕头去了县衙。 山阳泽一进门，便见领头的那位锦衣卫站起身，双手握拳道：“山道长，事情有点麻烦，还得请您亲自去一趟。” 话说的到还客气，不过锦衣卫的眼神里总能看出点怨恨来，山阳泽有些不解，道：“既然如此，你稍带片刻，我回去交待几句便来。” “慢着。”那名头领阻拦道：“圣上急招，谁敢推脱？”掷地有声，要说锦衣卫吓唬人那是一把好手，可惜他吓唬的是黑山老妖。 只见山阳泽笑了两声，“什么东西都没拿，到时候做法没有材料，圣上怪罪下来，你承担？” 头领无话可说，愤愤道：“山道长还是快点的好，我锦衣卫指挥使万大人已经等着了。” 万大人能当狗血用么？山阳泽没理他，转身出了县衙。 这事情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派系斗争。 山阳泽上回做法得到的消息，是两个太监死了，还是淹死在河里的。于是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吃了个暗亏的东厂厂督说了，声泪俱下，“我手下这两个孩子是最最忠心的，天地可鉴，如今他们客死异乡，连个全尸都没有……”顺便话里话外还排挤了一下目前还不知道下落的两名锦衣卫总旗。 要说全尸这个东西，单说太监基本要花上半生的积蓄才能赎回自己的命根子，就知道有多么重要了。所以这么一说，皇帝难免动了点恻隐之心，跟锦衣卫布置任务的时候语气就稍微重了一点。 于是这个被归到了山阳泽头上。 要是这一拨京里来的锦衣卫先见了张三，想必不会闹出这种事情来，不过张三另有任务，上头又催得紧，因此是片刻不敢耽误，一来就把正主儿给得罪了。 还是因为言语间不客气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问题。 等到山阳泽出门，另一名锦衣卫拉了拉头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老大你说话有点过了。 头领有点不以为然，他的母亲娘家跟其中一位失踪的那名锦衣卫沾亲带故，因为山阳泽传回的消息，看守他们的人又多了些，而且为了方便山阳泽施法，那名锦衣卫的老爹，以及不会走路的孩子，都被塞上马车，拉到江边等着取血了。 不管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有多么残暴，他们在家里也一样是孝子贤孙，看见家里亲戚老的小的一起受罪，不免迁怒到山阳泽身上。 “怎么？”头领道：“万大人不是还派人去龙虎山请张天师出马吗？那个可是圣上亲封的天师，不是这种野道士能比的。” 副手不说话了，他想的是前面寿礼丢失的时候，圣上不是没请过张天师，可惜那位张天师没找到这几人的下落，只说寿礼安然无恙，最后还不是野道士管用些。 山阳泽回了山府，有点犯难了。要是他走了，剩下这几口怎么办，尤其是怀书，可谓懵懵懂懂的人形大杀器一个。要是没他看着，谁来提醒他每天保持一个人的姿态出门，谁来提醒他半夜别去别人家里找鬼玩，就算同是黑山出品也不行。 还有黑狗，这会因为早上没吃到张老太府上的烤鸡，正闹脾气，直愣愣的将自己贴在地上，摊成薄薄的一层，闭着眼睛，连尾巴都不摇了。 山阳泽的视线又转向黑驴，这个倒是忠厚老实，不过有个对它心心念念隔几天就拿着胡萝卜来诱惑驴的，想拉它去马帮拉车配种的齐老大，别等他回来，黑驴都子孙成群了。 话说七八百岁的黑驴，年纪这么大了，那玩意儿还能用么？ 第020章 山阳泽正在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反正活口都带走，两个女鬼留下看家，就是那两个全天无休，随叫随到，每次山道长接待客人的时候，负责弹琴倒茶顺便吓唬人的那两个。 山府这下空无一人了，不过本来也没“人”来着。 怀书在后院的假山下面挖了两个深坑，将女鬼的骨灰盒子埋了进去，他们走的时间兴许比较久，还是把这两个要紧的东西藏起为好。 黑狗呢，也在后院刨坑，把最最喜欢的牛骨头藏起来，还一边刨一边回头看两眼怀书。 怀书撇他一眼，不以为然，“就你那两根骨头，哼~” 至于黑驴，他倒是没什么特别放在心尖尖上的东西，只是去西厢房找到两个女鬼，道：“我的草垫子记得收好了，别潮了。” 这三位对于能出远门倒是挺开心的，当了好几百年的宅妖怪，活动的地方就是黑山这一亩三分地儿，能出去都期待的很。 “其实大王被雷劈了也算是件好事儿。”黑狗若有所思，视线眺望远方，“从前他可没办法隐藏我们身上的妖气。” 房间里。“大王，我们就这么去了？”说话的是郭前，山府上下，只有他一个是鬼，完全不用收拾东西。 山阳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看了看一屋子“古董”，怪不得人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他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完全没有将这些东西藏起来的打算，就这么放着吧。 “那锦衣卫气焰如此嚣张，大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郭前语气里颇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在里面。“总得叫他吃个什么亏才是。” 山阳泽笑了一笑，道：“他无非就是个跑腿的，头上还有一大把人呢，跟他有什么可计较的。” 郭前却还不依不饶道：“大王脾气怎么软了这么多，要是从前，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然后呢？”山阳泽反问道：“锦衣卫在黑山镇丢了性命，之后引来更多的锦衣卫，官兵，搞的整个黑山镇鸡犬不宁。” “怕什么。”郭前语气里反而有了点跃跃欲试的意味：“还怕他们人不行？” 山阳泽皱了皱眉，“你今儿怎么……”脾气有些古怪。 兴许是山阳泽的话里流露出一点点责问的意味来，郭前急忙解释道：“大王待我好，我自然是不愿大王受委屈的。就算我从前是个人，但是现在国破家亡，黑山才是我的家。我与大王休戚与共。” 这番话引得山阳泽展眉而笑，“一家人啊~”结尾微微上扬，郭前半响没说话。可惜可惜，山阳泽叹道，白天郭前不出来，不然看着他的脸说这句话效果更好。 只是眼下还有要紧事做，山阳泽沉吟片刻，道：“寿礼丢了半年，丢的又是万贵妃的寿礼。上回张三还说锦衣卫前前后后询问了相关不下数百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张三说的是询问，不过锦衣卫的询问，连着皮肉带着血筋的，想必中间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山阳泽继续解释道：“还有张三说过，要是年前再找不到寿礼，他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救人性命，是积阴德的大功劳，想必下一次……下一次的雷劫能稍稍轻一些。”还有一个理由山阳泽没说，他上回对于雷劫再次降临的时间估算有误。 上回他算着要是全力修炼，雷劫约莫在五十年左右的时间降临，要是完全不修炼呢，他原以为怎么也要六七百年，可是在黑山地界，他就算不可以修炼，伤势也在慢慢恢复，照着这个速度，兴许一百年之后，他就要度雷劫了。 所以就算现在没人过来请他，他也是要出去试一试的，看看离开黑山，他的修炼速度是不是会变慢一些。 要说一百年还真算不得上什么悠悠岁月，今年是成化十年，也就是公元纪年的1474，加上一百年到1574年，依旧还是明朝的管辖，清太祖努尔哈赤才将将15岁。 想的有点远，不过山阳泽曾认真想过，不过是道家还是佛家，都讲究行善积德，只不过一个修今生，一个修来世，于是他要是好事做多了，或者多救几个人的性命，兴许下一次雷劫都能过去了呢？就算躲不过去，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尸横遍野的情形了。 只是这其中几层缘由却不好跟黑山上下土生土长的妖怪们说了，想到这儿，山阳泽道：“你莫要生气了，要么等到晚上的时候，你亲自吓他一吓，给我出出气？” 郭前笑了一声，别扭半响才说了一句，“没想到大王还是个好人。” “我不好。”山阳泽道：“其实我也有报复心来着，不过他再怎么着都是不相干的人……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半点亏不肯吃的性子。”山阳泽笑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呢。”郭前言语里露了点调笑的意味，山阳泽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大门被人敲响了。 门一打开，来的是镇上的捕头和锦衣卫的头领和副手。 一见这几位，山阳泽道：“可是等急了，一会就好。” 头领脸上却有点不好意思了，道：“道长莫急，横竖都过去半年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原来方才山阳泽走后，副手跟捕头聊起天来，这越聊越觉得方才冒失了。兴许也是捕头故意的，将山阳泽来了黑山镇的半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还有他帮着县衙寻找被拐卖的儿童什么的，捕头虽然半点都没夸大，不过也足以证明这位经张山推举的道人是个实打实的高人来着。 副手坐不住了，给头领使了个眼色，凑到他跟前道：“万大人是让我们来请人的，这万一道长回去跟万大人……” 头领方才是有点冲动了，但是能做到锦衣卫副千户，从五品的官，自然也不会太傻，他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喝了两口，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道：“他要是跟万大人告上一状，我们这一队的兄弟都得吃亏。”这句话声音有点大，果不其然，头领看见几个兄弟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头领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你随我们去山府请一请这位山道长。”捕头带着锦衣卫头领和副手两个，找上了山府。 山阳泽见人这会态度还算不错，便将人请进了客房里，说是稍待片刻，立即起身。只是因为要出远门，客房里的阵法都撤了，因此女鬼弹琴倒茶的待遇是没有了。 三人坐在山府的客房里，等了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便见山阳泽身上一个小小的包袱，后面跟着他唇红齿白的弟弟怀书出来了。 几人走到门口，黑驴拉着小小一辆车，旁边黑狗欢欣雀跃的跳来跳去，就等着出发了。 这打扮这坐骑……副手刚打算提醒一句，谁料头领抢在他前面出声了，“山道长收拾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山道长，请。”头领道：“方才在下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山道长见谅，只是在下母亲家里有人牵扯到了寿礼被窃案里，难免有些着急。” 话说的倒是挺诚恳的，可惜语气就不那么情真意切了。山阳泽拜师头两年学的是算命，自然对人的各种情绪了若指掌，听到头领这么一说，心里反而升了三分警惕，但是不由得又多了一分敬佩，要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基本就要放松警惕了，然后离着道也就是一个沟的距离了。 出了黑山镇，头领请山阳泽上了驴车，道：“道长这驴子看着倒也壮实，我们这就上路了。路上走的也不快，道长莫要担心。” 说完，头领上了马，轻飘飘抽了两鞭子，不急不慢的开始赶路了。 头领打的什么主意，赶了一天路，副手倒是明白了。 万大人吩咐出来请人的一共两批，一批是他们，来了黑山镇请山道长，还有一批是去了龙虎山，请张天师。 龙虎山在什么地方？那里离寿礼失踪的地方本来就近，要是按照这个速度，山道长必定是要去晚了的，说不定比张天师要晚上个三五天都不止。这样一来，说不定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就算事情不解决，万大人心中也指定高兴不了。 再一看山道长的老驴拉破车，那说不定就直接对上了。 可是头领家的亲戚不也牵扯进去了，副手有些想不通了，莫不是这亲戚是假的，还是头领其实比较在乎被圣上训斥了？ 马车里，怀书道：“我还以为有多急呢？这速度，怕是过去得十天了。” 山阳泽没答话，算着他们这一天赶的路，若有所思。算算他早先给张三的东西，也就是还有十二日便要失效了，当然这东西他还能做，不过……没有这样办事儿的。 曾经听张三说过，从黑山镇到京里，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就小半个月，这一趟的路程还不及上京的三分之二，没理由给他们十天的时间。 山阳泽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来助他一助。” 怀书咦了一声，山阳泽道：“缩地成寸之术。” 这种法术，据说练好了是能缩地成寸的，不过山阳泽这种水平，也就刚刚把一千米缩成八百米而已。 不过这样也够了，连着赶了两天路，头领有些撑不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城门口，瞪着双眼愣了半天，明明算好是要夜宿荒郊野外了，怎么…… 山阳泽从他身边过，后面跟着不用牵的驴子，道：“我见你们赶路赶的辛苦，便略略施展了缩地成寸之术。唉……夜里露宿荒郊，总是不安全的。”言语里还露出点那种“不要太感谢我哦~”的意思。 山阳泽拼尽全力也就只能将十天的路程缩短到八天，但是头领不知道啊，锦衣卫没一个知道的，于是这天夜里，头领辗转反侧到半夜，终于承认技不如人，第二天开始安安生生按照正常速度赶路，再没出什么幺蛾子了。 正常速度再加上缩地成寸，等到山阳泽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龙虎山的张天师也就刚刚才到，一杯茶还没喝完。 他这会正在帐子里跟万通说话，还有点气的面红耳赤，“这是歪门邪道，天理难容！” 一起来的锦衣卫笑嘻嘻的给山阳泽掀了门帘，山阳泽走进去一看，四目相对，冤家路窄。 这就是早先去了黑山镇，看上他家怀书的胳膊，想抽了他家黑狗的血，还想要他家黑驴两个蹄子的老道士！ 第021章 老道士来的比山阳泽早了那么半个时辰，正听锦衣卫的指挥使万通万大人讲解案情摘要呢。 不过，这两个人的谈话不怎么顺利。 先说万通，万通是谁，除了锦衣卫指挥使，他被人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有个姐姐，名副其实的皇帝宠妃，万贵妃，整个万家都因为他姐姐飞黄腾达了，甚至朝里还有个上赶着来当亲戚的万安，非说自己是贵妃娘娘的侄子。 皇帝究竟有多喜欢万贵妃呢？后宫万贵妃独大，鞭打宫妃，谋害皇子，甚至还搞掉了一个皇后，有时候万通都有点细思恐极，每次觐见回来都觉得皇帝脑子被驴踢了，还踢了不止一次，踢的还挺狠。 好吧，不好这样说自己姐姐，但是大把的人等着今年已经四十五岁高龄的万贵妃失宠，万通心里也有点惶恐，所以他想的，就是在姐姐失宠之前尽量的爬高一些，让皇帝再器重他一些，所以对于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很有前途的岗位，万通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做下去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姐姐是宠妃，他是皇帝心腹，万通心里的谦虚已经剩的不多了，仅仅能让他维持住表面上的礼貌。 下来说张天师，张天师是道教正一派的掌门人，是正一派创始人张道陵的正牌不知道多少代的玄孙了，至于张道陵这个人，追溯起来也是名人后代，据说他是张良的后人。 天师自然不是人名，没哪个爹会给自己儿子起这种名字，这天师是皇帝封的，是个尊号。 这张天师自然不是普通人了，平日里鬼怪接触多了，而且道法高深，在自己的行当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是个技术专家，于是跟普通人，总有点“你听不懂，我跟你解释不清”的架势。 而且张天师的性格，从第一代张道陵就能看出来，正一派，能给自己教派起名字叫正一的，除了自信，性格里的自傲也是少不了的，每一代张家人启蒙的时候，都会被教育，正一是太极虚道，暗含正宗正统的意思。这么几十代教育下来，骨子里难免刻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性格。 于是一个混迹于官场，还实力颇丰的老油条万通，一个是科技人员，平常直来直去惯了，言语间你听不懂我的暗示，你把我的直白当成了得罪，双方心里都小小的憋着火。 然后等万通拿出来山阳泽给做的“罗盘”，张天师彻底炸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这是歪门邪道！天理难容！” 之后山阳泽进来了。 四目相对，不仅仅是山阳泽认出了老道士，老道士也认出了山阳泽，这就是害的他什么都没要到，还被整个黑山镇方圆一百里列为不欢迎客户的罪魁祸首！ 山阳泽眼睛眯了一眯，呵呵两声，“万大人。” 万通被老道士突然放大的声音震的有点头晕，见到山阳泽进来，刚好能换换脑子，道：“请坐，请坐。这位是玄明派的山掌门，这一位是正一派的张天师。” 老道士也呵呵了两声，知道这黑狗黑驴是没法下手了。为什么？这明摆就是同道中人，黑狗一条就那么一盆血，黑驴一只就四个蹄子，他指定不会分出来了，不过…… 老道士上下打量山阳泽几遍，指了指桌上的罗盘，道：“这东西是你做的？玄明派？”老道士又摇了摇头，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没听说过。“你师承何处？”言语间还有几分傲气。 “我的师父……”山阳泽想了想，他的授业恩师确切的说，离出生还有七百多年，于是委婉一点“不在了。”至于给了他不少经验还有法力的黑山老妖，是真的不在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山阳泽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师父又不在了，于是在老道士眼里，他变成了个无人教导的失足青年。老道士脸色突然一变，道：“你做出这种东西，难道——” 话没说完，被万通打断了，“两位，我们今天到这儿是为了给陛下寻找贺礼的！” 万通这么一发威，确有几分威势，老道士不知道想到什么，气势低了许多，又看了看山阳泽，不说话了。 山阳泽喝了口新上的茶水，看了看桌上的罗盘，这罗盘已经被人破了法术，早已不管用了。虽然没看见是谁动的手，不过多半是老道士。 万通顺着山阳泽的视线一看，脸上怏怏的，解释道：“地方已经找到了，就是……不太顺利。” 万通虽然对于两方势力不和这件事挺欢迎的，两方不和对于他这个总管来说，指挥起来要容易的多，不过要是照老道士的这个脾气，让他继续发展下去，就要从不和变成刺头了，所以万通言语间稍稍弱化了一下老道士在里面的作用。 这两位，一位山阳泽，帮着他们找到了寿礼所在的地方，老道士嘛……在寿礼刚丢的时候说过寿礼无恙。虽万通心里对于从汉代起就是天师的龙虎山一脉更为信任一些，但是对于山阳泽这个明显出力更大的道士也不能冷落了去。 况且……万通心里其实也有点小私心来着，老道士的天师封号是皇帝给的，没什么好拉拢的了，山阳泽……干干净净没被任何人拉拢了去，而且头一个联系他的，就是锦衣卫的张山，看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倒也随和，若是能拉拢过来，平白添一助力。 万通虽这么想，不过打算再等等，看看山阳泽的能力究竟如何，再做打算。毕竟他万家也不是等闲人家，求贤若渴也得是高人才行。 万通喝了口茶，道：“先前按照山道长托人送来的罗盘，我们已经找到了地方。在大运河的一条支流里，但是下去三批人，一个都没回来。”说到这儿，万通也有些胆战心惊，“我差人去县衙找了地方志，这条支流原本也是个运河，起于隋朝，成于初唐，原本是打算挖到洛阳城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修好就停工了。” “运河的修建，是先用人工挖河渠，深三丈，宽三到四丈不等，然后再用青砖沿着河底和两边铺上一层，这才将最后的河口挖开通水。”说着，万通将那本地方志放在桌上，道：“地方志上记载这条运河河道是挖好了，但是青砖铺到一半就不知出了变故，急匆匆的将河口挖开。这运河深不过一丈，如何能沉了船又下去这么多人？我又命人接了一丈半的竹竿，在罗盘晃动最激烈的地方下探，那里不止一丈了。” 这番话早先老道士已经听过了，万通再说一遍不过是跟晚来的山阳泽再解释一遍。 山阳泽点了点头，对这个事先做了不少功课的万通好感提升了许多，道：“要说是自然形成的水道，里面难免会有些暗坑等物，不过既然是人工修建的河道……还得去现场看看。” 这一点老道士也同意，当下万通看了看日头，安排了马车，万通陪着老道士，还有山家两口不是人去了事发地。 出事的地方在荒郊野外，离周围几个镇子都是半天的路程，锦衣卫名声虽不好，但是做起事来也是不怕苦不怕累的，驻扎地就选在离事发地不过两三里路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没选在出事的河边，还是因为这地方太邪乎了。 万通带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这是个事，运河里的东西，下去人捞就是了，他连驻地都没打算安排，谁料一天连着下去两批人都死的连个尸首都没看见，他这才觉得事情大发了。 “唉……”万通一声叹气，“三十二个人，下去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全没了。”能跟着他出来办事的，都是心腹都是能手，一下去了三十几个，尸骨无存，万大人再心狠手辣，内心也不免起了一丝丝涟漪。 两三里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山阳泽下了马车，顿时觉得一阵凉，只听老道士咦了一声，“这地方阴气重。” 山阳泽进到帐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地上用来计时的日冕，刚到未时，说了两句话出来，也就是未时二刻左右，换句话说，也就是下午两点，太阳在正午升到最高，照射最强烈，不过气温升高要稍稍晚上一会，于是这个时候应该是全天气温最高的时候，只是下了马车就觉得阴冷，这里必定死了不少人，而且必定是死了七天以上。 头七有个俗称，叫做回魂夜，据说这一天鬼差会押解死者的魂魄回阳间，了结他未了的心愿，走完阳间的最后一段路。在死后到头七的这一段时间里，魂魄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还不能算是鬼，只有头七过后，心愿已了，散尽最后一口阳气，这才彻彻底底转阴，变成了鬼。 所以这里的阴气，必定不是万通手下那才死的几个人造成的。 几人下了马车，万通被冷气一激，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站在了山阳泽和老道士的后面，他看了看脸上似乎还带着笑的怀书，道：“你年纪轻轻，看着倒也不紧张。”这话一点内容都没有，不过是紧张之中想缓解气氛而已。 万通今年已经过了四十，怀书外表看起来二十都没到，在万通看来，自然是年纪轻轻了，只是万通不知道怀书是个老妖精，还是个刚刚接触人类社会，对各种恭维一知半解的老妖精。 怀书跟他笑了一笑，道：“多谢万大人夸奖。” 万通愣了一愣，完全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 在他俩身前两三步的山阳泽听见了，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转头道：“怀书，过来看看。” 怀书两三步走到山阳泽跟前，小声道：“他刚夸我来着。” 山阳泽不由得又抽了抽嘴角，他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下的恭维其实可以不用理会的，有时候太过有礼貌了也挺难办的。 怀书两步走到河边，蹲下身手就伸进河里了，划拉两下便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水，跟山阳泽道：“死了大约有七八百年，阴气重的很。” 老道士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奇怪，似乎还有些难堪，他咳了两声，有点像马后炮似的在怀里掏出个符来，也往河边一蹲，沾了点河水，然后老道士把符点燃了，只见青烟渺渺，老道士道：“死了两百多人。” 万通开心了，就说得请两方人马，有压力才有竞争，有竞争事情才能办好啊。 老道士说出死人的数量，颇有些自信的看了看山阳泽还有怀书，只见怀书嘴里喃喃好像是在数数，老道士笑了笑，道：“这符是我正一派……” “两百六十七。”怀书道：“死了两百六十七个，全是男的。” 老道士的脸一下涨的通红。 山阳泽有点想解释一下其实你的符还是很厉害的，我就不会什么的，或者你的道法还是很厉害的，怀书能分辨出数量，不过是能品味出每个鬼的阴气味道不一样，吃货什么的，大概也就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了……不过看看老道士的红脸，还是算了吧。 第022章 死了两百六十七个男的，稍稍一猜多半就是当时的河工了，至于他们为什么都死了，地方志上分毫没提。 万通本来是有点害怕的，不过看见前面两位“高人”还有心情相互瞪视，便知道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成竹在胸，想必费不了太大功夫，不过……早先去请张天师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好说话。 万通压了压心里的不满，仔细回想了这两天一直在看的地方志。道：“地方志上分毫没提这河工死亡之事，而且……地方志这两年才翻新过，上面还是好几个人的笔记。也不知道是纂书的人改了，还是后来抄录的人改的。” 山阳泽看了河水，等万通说完话，道：“积了七百多年的怨气，怪不得此处如此荒凉。” 老道士也不是等闲之辈，方才又被山阳泽落了面子，急忙接上话茬道：“此地大树古怪，气痛名败；树屈驼背，是丁财俱退之相……” 万通对风水之说虽略通一二，不过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就算有时间“进修”，他也不会看这个，于是脸上难免露出点迷茫的神色来。 山阳泽在察言观色这一点上基本满级，再加上他记得自己当初刚入行的时候，对着一本文言文的葬经背的是头都大了，因此道：“风水这东西，总体来说，看着顺眼才是好的，不管是山还是树，或者是水，形状以挺拔厚实为佳，不能太过奇怪了。” 这么一解释，万通也明白了，他看看周围，一颗老树斜着就长到了河水上方，满地的草高高低低，有绿有黄，满是破败之相。虽然已经是初冬，下午的日头也渐渐下落，不过枯树挡着阳光，并不能将此处照射通透。 万通脸上露出点笑意来，官腔打了个十成十，道：“既然如此，两位掌门可有破解之法？” 怀书拉了拉山阳泽的袖子，一双眼睛圆滚滚的，毫不掩饰他对于阴气的渴望：大王，好久没吃饱过了。 然后呢？胸口挂着的黑山精华也凉了一凉，要是能吸了阴气，郭前恢复便指日可待了。不过鬼嘛，恢复了也一样要有个附身之处的。 不过没等山阳泽开口，老道士道：“七百多年的怨气，人数如此之多，去除他们要借助天时地利了。依我之见，不如让士兵砍了遮阳的大树，等明日正午日头最烈之时再来。”说着老道士看了山阳泽一眼，“水鬼藏在河底，人一下水便容易着了暗算，最为难对付的一种。到时候还要借助山道长的黑狗血，画两道符。” 这个计划山阳泽用膝盖想也不会同意的，黑狗身上有他的藏妖符，老道士看不出来他是妖怪，但是血一放出来，那个阳气十足功力深厚什么的，他一家子都得暴露，况且还有家里两口心心念念的阴气，要是按照老道士的法子，太阳一晒，黑狗血一撒，那就全没了。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山阳泽摇头道：“不妥不妥，河底还有寿礼，要是按照你这法子，佛像岂不是要沾上黑狗血了，况且还有三十几名锦衣卫的尸身魂魄，这是要连他们一起除去吗？” 老道士道：“不然如何？若是只有七八只鬼，倒是能拘了之后，日夜诵经感化，磨去他们的阴气，只是数量如此之多，一个闪失又是几条命赔进去。” 万通听着山阳泽和老道士一来一往说个不停，有点为难了，寿礼第一是没错，但是若是赔上性命就不划算了，因此他急忙打断两人的对话，道：“山掌门可有什么法子？能不损了寿礼还驱了鬼。”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要依我的法子，当在子时阴气最重之时前来，将鬼从河里引出来，这时再差人下河捞东西。水鬼被引到地面，威力自然大减，这时候就好捉了。寿礼捞上来，水鬼也捉到了，这条运河清清淤泥还能再次启用，两全其美。” 万通见山阳泽说的如此轻松，当下偏向山阳泽几分，不过没等他开口，老道士道：“太过冒险！你这法子每一步都是吊着脑袋在动手。” 山阳泽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个都试试，我今夜动手，你明天正午再说？”说完山阳泽也不等老道士应战，跟万通道：“你差去接我的那个锦衣卫头领，身上煞气甚重，不如就让他来如何？” 相比较之下，打算先动手，而且已经开始一条条吩咐对策的山阳泽明显更加让人相信。于是万通依照他的吩咐，差人清理出一块空地，放好了绳索等物，便安安静静的等待天黑了。 几人到河边的时候是未时，离子时还有四个多时辰，因此几人又回去营帐处，分开休息片刻，等到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举着火把上路了。 老道士也跟来了，上马车的时候道：“你年纪还轻，万一有个闪失……我得跟着一起看着，也好救场。” 山阳泽带了力气很大的黑驴，把阳气很重的黑狗留下了，黑狗眼神略有哀怨：人人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大王为毛不带我嘞~难道因为大王不是人？ 夜里来河边比白天更加的阴冷，月朗星稀，河边奇形怪状的树木看着就跟成精了一样，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的阴森恐怖，再加上火把影影绰绰的亮光，忽暗忽明，那些树木就更会动一样，万通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定睛一看，那树枝长的跟人手一样！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看着面色镇定的怀书，不由得往他身边凑了凑。 “小兄弟，你胆子可真大。” 怀书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应该就是大王下午说的不用回应的夸奖了吧。 到了河边，山阳泽站在下午万通差人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看了一圈，道：“一会我开始做法，各人紧闭口舌，不能出声，不能大声喘气，以免惊了水鬼，一旦打草惊蛇，后面就动手就不好办了。”顿了一顿，山阳泽又道：“做法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断，你们都给我安安生生的。” 今儿因为有外人，山阳泽还吩咐准备了案桌，只见上面一个小小的镂空香炉，连着底座，颜色黑中透着金，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 众人屏息静气等到子时，只觉一阵阴风吹来，山阳泽道：“时候到了。” 只见他从一边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小块槐树根来，由千年槐树精倾情提供，山阳泽将树根放进香炉，手上一挽，一点青色的阴火点燃，香炉里升起渺渺灰烟。 山阳泽左右一看，众人急忙转过身去，原来路上山阳泽交待过了，这引魂香是用天下至阴之物所制，专门用来引鬼的，活人闻了虽不会损害性命，但是一段时日气运不佳总是要的。 不过这里面有两个例外，一个是老道士，他从小修道，自然对这些东西是不怕的，不过一闻之下，他差点坏了规矩，一句“暴殄天物”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方才听在车上听见山阳泽说用引魂香将水鬼引出，老道士还有点不以为然，毕竟引魂香这东西不是多么稀罕的器物，但是！这家伙用的不是引魂香啊，他用的是引魂香的主料，他把千年槐树根直接烧了啊！ 老道士不由得有些哀怨，看着香炉里那一点点树根的眼神，几乎要赶上怀书看着水面的眼神了。 这么大一块槐树根，若是磨成粉，想必制成香少说也有十几根了，他一晚上点完了…… 当然引魂香里起主要作用的就是槐树根，其他辅料不过是为了混合均匀之后减少槐树根的用量，以及容易成型什么的。 老道士分外的想长叹一声，不过硬生生的给憋回去了。谁都知道槐树根管用，他要是家底跟山阳泽一样丰厚，他也能这么烧。老道士想着想着又有点埋怨起山阳泽的师父来了，这徒弟是怎么教的，太浪费了！ 另外一个例外，就是今晚上要下水的锦衣卫头领了。他现在吓的有些发抖，有点怀疑让他下水是山阳泽的报复，不过下命令的是指挥使，就是要了他的头他也得笑着去。 一个大活人要去水鬼的老巢，为了不惊扰水鬼，也只能灭了他身上的阳气了，让他吸点引魂香就是第一步。 不多时，只见水面波光粼粼，无风而动，山阳泽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小心些，“水鬼上来了。” 接着，山阳泽口中喃喃念了一道咒法，双手往头领肩膀上一拍，灭了头领肩上两处阳火。虽然隔着用鲨鱼皮制成的水靠，但是头领只觉得山阳泽拍了的两处一阵刺骨的寒冷，很快，这冷气从肩膀传开，他浑身上下都凉了个通透。 老道士看见山阳泽这一手法，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道这人虽然浪费，不过这个灭阳气的手法倒还熟练，不算是一无是处。 头领腰上绑着绳子，手里是个同样拿鲨鱼皮做的气囊，不仅仅要供他吸气，吐出来的气也一样要存在里面，虽然肩上阳火灭了，不过他毕竟是个活人，呼出的气里难免带着阳气，为了让水鬼把他当自己人，连气也不能出。 这就要下水了，头领一手拿着气囊，一手拉着等会要绑在宝箱上的绳子，回头又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道士、顶头上司还有同僚们，一闭眼，一狠心，下河了。 不过他这一回头，到叫人吓了个胆战心惊，齐齐后退了，这人的阳气被灭了，又吸了不少引魂香，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别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再不济也是黄色，他脸上除了青就是灰了，连铁青都算不上，毕竟铁青——要在有血色的前提下青的才能叫铁青。 水鬼上岸，头领下水。 众人没开了天眼的，只见河上似有雾，总之是一片模糊不清的东西飘了上来，又是一阵冷。 至于开了天眼的…… 老道士：虽然当道士当了大半辈子了，不过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鬼。 怀书：好饿~求投喂~ 黑驴：老子是妖怪，老子不害怕！……大王，能把香炉挪个地儿么……冷…… 第023章 先说水上，那一团透光，但是会影响光线折射的影影绰绰直奔着案上的香炉袭来，一大团直接都挤进了香炉里。 众人只觉越发的阴冷起来，说实话，虽然不少人都听说过鬼，但是鬼这东西也不是寻常人能见得到的，特别是这一群青壮年男子。男人的阳气本来就是最足的，再加上又正当壮年，相比较来说，其实鬼是处于弱势的，当然厉鬼除外。 只见香炉上灰烟先是一滞，立即向四周飘散开来。见此场景，山阳泽立即取了原本放香炉的盒子，直接扣了上去。 香炉本身就连着底座，这下被盒子一扣，直接扣了个结结实实，那两百六十七名水鬼就这么被关在了里面。 这么简单就完了？万通有点不敢相信，他看了看山阳泽，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去扫了扫张天师，张天师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毕竟在场好几十号人，只有他一个是内行，然后看见山阳泽这一晚上用的东西，他的心在滴血。 直接拿槐树根当引魂香烧就不说了，这个小香炉，它是用阴沉木做的，只有这种材质才不会跟槐树根相冲，这也罢了，他龙虎山上阴沉木做的东西也不少。 狗屁！槐树根精贵的很！阴沉木做香炉，还是个镂空雕花的香炉，你造多费材料吗！ 还有这个装香炉的盒子，什么东西能关住厉鬼，能彻彻底底隔绝阴气？ 答案只有一个，青铜。 现在人都认为青铜是铜的合金埋在土里氧化之后才让外表变成了青色，但是根据他龙虎山的记载，青铜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合金，能够驱鬼镇邪，但是冶炼青铜的方法在唐中期已经失传了，所以现在剩下来的青铜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他龙虎山剩下的青铜器加起来也比不过人家一个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的掌门手里的多。 水面上事情进展的倒还顺利，两百多口水鬼被关进了青铜盒子里，盒子现在牢牢被怀书抱在怀里，就等着回去吃宵夜了。哦，不！是吃大餐。 老道士突然有些颓然，他这一晚上，打击可真够多的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问道：“这两百多口水鬼，你打算如何处理？” 山阳泽道：“自然是供在祖师爷面前，等到消去戾气再作打算。不过……”山阳泽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些水鬼既然已经成了厉鬼，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还留有神智。”当然这也是句客套话，要是用正宗道法磨，道法跟阴鬼是相克的，到时候折磨疯了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有怀书在，如和风细雨般吸了阴气，又有一个郭前在前面做着榜样，这些水鬼想必是能挺下来的。到时候依旧该养小鬼的养小鬼去好了，剩下的暂时留在山府做工。山阳泽算了算周围几个镇子过来求小鬼的单子，这批水鬼回去了，还能有不少剩余呢，还得给他们每人做一个泥娃娃用来栖身，事情还是挺多的。 老道士点头，道：“你也不能太过心慈手软，若是……你处理不来，不如送到我龙虎山去供奉。”说着，老道士眼睛不由自主就飘到怀书抱着的盒子上了。 都已经是三只手抓田螺了，还能让他跑了，怀书抱着盒子转个了身，老道士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讪笑两声，没说话。 老道士的心思，怀书是没看出来，他现在就等着回去吸阴气了，不过山阳泽是看明白了，不就是看上他的青铜器和阴沉木做的香炉了么？虽然不至于贪墨，不过要是真送去龙虎山，要是老道士以借来用一用的名义多留些时日，他还能打上门去不成？ 于是山阳泽也笑了笑，道：“若是我处理不了，必上龙虎山请教。” 两人你来我往搪塞了两句，没话说了，但是事情有些不对。 从头领下水到现在，也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山阳泽脸色一变，立即到拉着绳子的几名锦衣卫跟前，将绳子一拉，那头虽然连着东西，不过山阳泽这一拉，分毫没有拉动！ 老道士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奔到河边，一道水镜符下去，只见空中升起模模糊糊一团水雾，里面就是河底的情形。 水鬼虽然已经引了出来，不过毕竟已经在河里住了这么些年，阴气依旧很重，因此那画面并不清楚，只见河底静静躺着一条大船，万通见了，急忙道：“就是这条船！” 周围静静飘着多具尸体，有当日跟着船一起沉没的官兵艄公，还有穿着锦衣卫服饰，明显是新近下水的这一批人。还有头领，穿着黑色的水靠，也飘在水里，分外的醒目。 水镜符并不能持久，特别是在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因此才看了没几眼，那团水雾划拉一声，又掉回了河里。 怎么办？再找一个人下去？万通有些为难了，看着山阳泽道：“你看……” 这事儿是山阳泽起的头，除了问题自然也是找他了。“还得派人下去。”山阳泽道：“不过水鬼已除，倒不用那么麻烦了。” 万通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就算前面是凭借着万贵妃的枕头风，但是他上任之后也学了不少，这河边穿着水靠提前准备好的锦衣卫不止一个，当下万通手指指指点点，又点了五个人下去。 “先把人捞上来再说。”山阳泽道。 这一批人划着木筏子，到了探明的落水地方，扑通扑通也跳下去了，不过三五息，就见他们几个举着头领浮出水面，将人放在了木筏上。 山阳泽也顾不上掩饰了，当下拉着绳子，硬生生仅凭一己之力就连人带木筏拉了回来。 只见头领脸色青白，牙关紧咬，眼睛紧紧闭着。山阳泽在他肩上虚点几下，点燃了他的阳火。 下水的锦衣卫上前，在他的腹部重重按了几下，这头领突的吐出一口气来，眼珠子转个不停，就快要醒来了。 几名下水的锦衣卫面面相觑，没事了？ 万通见状大喜，道：“还不快去将箱子捞上来！” 这次进行的很是顺利，金佛一个箱子，玉观音一个箱子，绫罗绸缎什么的泡了水就别想了，还有一个箱子装的金饼子，锦衣卫照着箱子上的记号，将这三口箱子绑上了绳子，由黑驴拉了上来。 “水里！水里有东西！”这这时候最早下水的头领也醒了，他突的直起上半身，惊慌失措大喊道！ “呸！”第二批下水捞他的一名锦衣卫吐了口水，道：“我猜你这小子就是被吓的！”说着这名锦衣卫声音大了许多，脱了水靠一边道：“水里哪还有东西。我们几个下去的时候，这小子身上的绳子被绕甲板上一块突出来的木头上了，必是你惊慌失措之下又丢了气囊，这才呛了水。” 岸上的人都参与了山阳泽捉鬼的全过程，虽然看不见鬼，但是温度下降又上升的过程是感觉的清清楚楚，况且现在的确是没方才阴冷了。被他这么一解释，那头领再说什么水下有东西，水鬼没除干净之类的话也没人信了。 当下各自笑笑，收拾了东西准备收工了。 头领被众人一顿嘲笑，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跟在众人身后回去了。他第一个下去，又溺了水，虽然在众人眼里多半是被吓的，不过体谅他经历丰富，什么东西也没让他拿。 万通看着怀书手里拿个小盒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凑到山阳泽跟前道：“这就完了？”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大碍了，水里清干净，明儿正午再来打捞那些锦衣卫的尸身便是。” 万通脸上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道：“多亏山道长了。” 两人客套两句，山阳泽看了看头领，跟万通道：“方才第一个下水的，明天去镇上让大夫给他开些补阳气的药材，喝上三五付才行。” 头领听了略微愣了一愣，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悄无声息骑上马，跟在了队伍最后。 几人一边说一边上了马车，怀书紧紧抱着他的盒子不撒手，万通略有担心，道：“别抱那么紧，危险。” 这话说出来却没人搭理他，只见山阳泽面色严肃看了老道士一眼，双手飞快结印，万通是个普通人，只能看见一片片金光飞上了马车的内围。 万通很是谨慎等到山阳泽结完了印，这才小声问道：“怎么了？难道……鬼没抓到！” 山阳泽摇了摇头，指着怀书怀里的盒子，道：“都在那儿了，包括三十几位锦衣卫的魂魄。不过……还有一个，附在了第一位下水的锦衣卫身上。” 万通吓的哆嗦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天师跟山掌门就不说了，哪怕山掌门这个年不过二十的弟弟，既然敢抱着鬼魂盒子不撒手，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的，这车里就万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腿有点软。 老道士笑了笑，道：“小友口风好严，连老道士也差点被蒙在鼓里了。” 万通是一点没明白怎么回事，山阳泽笑而不语，老道士又道：“你想，这一河的水鬼既然是七百多年前的，如何在河底待了这么久也没谋害过人命，所以半年之前水鬼突然发难，必定有个引发因素。”老道士捋了捋胡须，又道： “小友直接烧了槐树根，这东西引人的魂魄，吸引力巨大，不过对妖物的魂魄吸引力就没那么大了，没引上来，那就能确定这是个妖怪的魂魄。下来小友灭了头领肩上阳火，想必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要吸引妖魂上身了吧。” 老道士叹了口气，“要不是方才与他擦肩而过，察觉他呼吸有异，老道士也要阴沟里翻船了。” 山阳泽笑的高深莫测，倒是怀书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引魂香什么的，记得大王说过一次，做起来太麻烦，不如直接烧树根，至于灭了人肩上阳火，说到底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横竖千年老树根都烧了，就算有活人下水，水鬼也暂时没心思理了…… ……不过下午他查探阴气的时候也没查出来……希望大王记不得了o(╯□╰)o要么一会给郭前多分两个鬼魂补救一下？ 山阳泽在怀书的视线下莫名的心绪，食指蹭了蹭下巴，“惭愧惭愧。虽然能等到明日正午再来除妖，不过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让他逃了就不好了。也只能出此下策，就是苦了那名锦衣卫了。”歪打正着什么的就不要再说了。不过那人上岸，他也看出点不对了，所谓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山阳泽安慰自己一句，这次涨了经验，下回指定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第024章 山阳泽又吩咐了两句“静观其变”，便撤了车上结界，若是时间太长，他也怕后面那个已经成了鬼的妖怪有所察觉。 结界撤了，车里两人一妖对视一眼，都想找个话题说点什么，但是情急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弹出来的都是类似于： 卧槽，后面跟了个妖怪！——万通 不造是什么妖怪！——山阳泽 这次一定拼尽全力，再不能丢脸了！——老道士 至于怀书，后面那妖怪在老道士面前挂了号，大王不造还会不会给我吃了。“大哥，饿了。” 有人说话就好办，万通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帐子里还有酱牛肉，回头我差人给小兄弟送去。” 谁要吃那个了，不过怀书经过山阳泽这些日子的教导，也明白什么是善意了，撇了撇嘴没说话，只是手上越发的紧了。 万通呢，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对别人的态度也挺敏感的。别看他万家现在是发达了，每天上赶着要来连宗认亲的不计其数，可是当年，他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父亲获罪，除了四岁的姐姐入宫为奴外，剩下的家人全部发配边疆了。 转眼三十几年过去，一直到姐姐当了贵妃，他们才得以重回京城，而这一年，姐姐已经三十七岁了。 虽然看出来怀书有点嫌弃，不过酱牛肉这个东西，因为耐放，盐委实加的多了一点，不怎么好吃，万通笑了笑，又道：“等此间事了，我请你们去镇上的食为天好好吃一顿。还有京城里，让御厨来做一顿饭也是可以的。” 话匣子打开，聊别的都挺紧张，于是四个人一路说吃的说了回去。在座四位呢，万通身居高位，吃过的好东西不少，老道士走南闯北，好些东西虽没吃过多少，但是至少也听说过，至于山阳泽，就更别说了，他那个时代，一个城市里都能吃到世界各地的美食，就是味道不大正宗而已。 怀书听得津津有味，唯一的评论就是：“这个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路程本来就不远，正当万通说到这个季节适合吃鸭子，然后介绍鸭子的一百种烤法的时候，营地到了。 四人几乎同时停顿了一秒。 “到了到了，可得好好休息一晚才是。”老道士也不用人扶，第一个跳下马车。 锦衣卫一个个上来跟万通打了招呼，收拾着东西往营地里走了，一直到最后一个被鬼上身的头领。只见他低着头，半弯着腰，跟着前面的锦衣卫就要进去了。 “等等。”万通突然出言叫住了头领。 头领身子一颤，站住了。 “一会让小灶上给你烧点姜汤，你跟那几个下水都得喝了才睡。”万通这边将人绊住，那边山阳泽和老道士两个笑眯眯的一边交流一边往前走。 头领没说话，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行，去吧。”万通道，说完转身又往马车走了两步，“小兄弟，快点下来。” 就是现在！ 左边老道士眼中精光一现，身姿矫捷的有点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掌心一道定身符就朝着头领拍了过去。与此同时，山阳泽抽出他那柄今夜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千年槐木剑，直直冲着头领心口刺去。 而在车上的怀书，立即将万通拉进了车里，将怀里抱了一路的盒子塞给万通，道：“给我看好了。”说完，他下了马车，跟山阳泽还有老道士三人三方而立，隐隐成了个夹击的局势。 只听得头领嗓子里发出一声明显不是人声的叫喊，突然一个鱼跃跳起，老道士的定身符拍了个空，山阳泽的槐木剑刚好从他脚底下划过。 已经进了营房的锦衣卫见了这场景，吓的愣了一愣，立即想跑出来帮手，只听见万通在车上大叫：“都回去，不许出来！” 这一叫喊，头领似乎也发现离他最近的四个人只有万通最好拿捏，当下在空中身形一转，冲着马车就扑了上去。 要是被他这么得手了，在场三位，张天师、黑山老妖还有千年槐木精就可以一起去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只是稍微有点麻烦，怀书不会道法，要是试了妖法怕被老道士看出来，山阳泽嘛，他倒是会用道法，可是用妖力运转道法，普通的还好，稍稍高深一点的，老道士指定也能看出端倪来。 眼见头领伸出的手已经化为利爪，离马车不过数寸之遥。距离马车最近的怀书也顾不得其他了，飞身起来狠狠往头领身上一撞，正巧车里的万通也被吓的从车里乱丢东西，而离他手边最近的，正是怀书递给他的青铜盒子。 虽然起作用的主要是怀书的一撞，不过随即而来的青铜盒子也好掩人耳目。只见头领向后一摔，刚好跌在了山阳泽和老道士中间。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同时踏起八卦步罡斗来，老道士抽出当年张道陵传下来的桃木剑，跟山阳泽两个一人向左，一人向右，一边踏步一边用剑在空中虚画，虽说是虚话，但是隐隐透出流光溢彩来，连万通这个普通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从两人第一步开始，倒在地上的头领便开始惨叫，似乎那剑每一次划动，都是刻在了他身上。两人步子踏的极快，绕着头领一圈下来也不过三五息之间，一圈下来到了原点，两人又同时将剑刺进地中。之间地上空中突然金光一现，隐隐一个金色的牢笼将头领捆了个结结实实。 头领一声惨叫，早已超出了人类所能发出声音的极限，仰面倒在了地上。 “这是个猫妖！”老道士一声惊呼，只见月光之下，头领口鼻处向外突出，脸上现了虎斑纹，方才化为利爪的双手仅仅捂在胸口，不住的翻滚。只是他一碰方才山阳泽和老道士两个踩出的圆圈，空中就会闪现一道金光，同时他的叫声也越发的痛苦了。 将人抓住这才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就是把鬼逼出来，否则鬼上身久了，不仅仅是人阳气受损，于将来的气运寿命也会大有损害。况且这妖鬼害了不少人性命，若是上身久了，难免会过一些怨气到活人身上。 老道士有些为难了，要是在龙虎山，那里有祖师爷留下的法器阵法等等，法子有的是，只是这头领，今天晚上吸了引魂香，又被灭过阳火，现在体内阳气本来就微弱的快要熄灭了，本来就是调养许久才能恢复过来的，又被妖鬼上了身，当真不好办了。 老道士看了看山阳泽，道：“小友，你那黑狗……”得出点血了。 只见山阳泽笑了一笑，道：“我有更好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盒，就是早先给齐家老爷子驱邪时候用的哪一个，里面放着当日黑狗被雷劈流出的鲜血。 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倒和当日不太一样了。那时候盒子里放的是血痂，现在已经成了粉末了。 老道士一见这个，脸上的表情又微妙起来。“好家伙，这狗至少也活了三十年了。” 营房门口这么大的动静，里面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更别说一直等着“主人”回来的黑狗了，听见山阳泽的声音，他一溜小跑到了门口，刚刚好赶上玉盒子被打开的时间。 黑狗腿下踉跄两步，心道：那日见大王去跟镇上杀猪的要了一碗猪血，后来谁也没见到，还以为又给郭前吃独食了，原来是用在这儿了。 山阳泽笑了笑，槐树根好解释，活了上千年的狗不好解释，没办法，用猪血稀释什么的，做惯了的。 只见山阳泽轻轻挑起一撮粉末来，往头领脸上一吹。黑狗血是至阳至刚之物，也不用什么符或者咒法了，直接吹出去就行。随着粉末入鼻，头领原本青灰的脸色立即有了淡淡的红色，脸上的花纹也逐渐散去。 黑狗这才发现地上还躺了一个，闻了闻味道还不怎么对来着，顿时冲着地上一顿狂吠。 猫跟狗的关系，大体上来讲是水火不容的，单单从一句话就能看个七七八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猫抓耗子就是天性，就是天经地义，狗去捉了耗子就是管闲事，双标不要太严重。所以虽然起因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几千年下来，猫狗交好的例子实在是少之又少。 被黑狗这么一叫，又被黑狗血这么一泼，只见头领一阵猛烈的抽搐，突然变没了动静，仔细看看，胸口还在起伏，当下山阳泽和老道士都放下心来。 妖鬼总算是出来了。 只见那金色的牢笼里逐渐显出一个一团乌黑的身影来，一双金色的眸子冰冷异常。 身影一声凄厉的长啸，落在了头领胸口，化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猫，看着似乎不过四五个月，一身乌黑，连根杂毛都没有。 虽然一个是鬼，一个是妖，不过天性难易，笼子里的猫和外面的狗都是一身毛炸起。喉咙里呼噜噜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倒一起开打了。 若是在人家里，主人家倒是会嬉笑两声，半认真半调笑去将两个拉开，不过荒郊野外的，笼子里那个又是才陷害了不少人命的，所以现场的气氛，除了紧张，就是恐怖了。 对峙片刻，只见猫妖的身形变了，身上的皮毛开始脱落，皮开肉绽，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眼珠子也掉了一个出来。猫妖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利的哭泣，“他为什么不要我了！”猫妖停顿片刻，声音越发的凄惨了，“既然不养我了，为什么要害了我的性命！” 第025章 “不好！”见此情景，老道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将桃木剑格挡在胸前，道：“戾气如此之重，这猫妖害的人怕是不止这三十几口。” 只见已经变了鬼的猫妖，身上的鲜血有如实质，一滴滴落在头领胸口，一接触人身，便化成一股黑烟散开。 头领早已在猫妖上身的时候就已经丧失意志了，刚才醒了不过片刻，立刻又被吓昏了，只是鲜血滴下，他不由自主的痛苦□□了两声，抽搐几下，还是没醒。 老道士眉心紧蹙，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该用何种方法灭了这猫妖。法子倒是有很多，但是猫妖爪子上还有个人，怎么能不伤着他，这是个大问题。 山阳泽倒是有个能隔绝阴阳的青铜盒子，只是那里面现在关着两百多号鬼，不得空，况且怎么能把猫妖引过去呢？ 山阳泽觉得有些棘手了，这猫妖身上戾气太重，而且谋害了许多人的性命，若是让怀书吸了阴气，将来不免惹祸上身，谋害这三十几人性命的罪责，也要分一点到他身上。 若是老道士不在，他倒是能用妖法将其制服，只是要想个什么法子忽悠老道士呢？ “为今之计，只有引雷下来。”老道士开口，一脸严肃道：“只是里面还有个人，一个搞不好连他的性命也要丢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犹豫片刻道：“我玄明派倒是传下一道咒法，用在它身上，有八成的把握不伤人，就是此法乃是祖师爷的不传之秘，历代只有传掌门，没有……”山阳泽不说了。 老道士听明白了，山阳泽这是怕他偷学。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龙虎山一样，许多不传之秘只有他一个知道。但是……老道士看看浑身毛都炸起来的猫妖，还有在猫妖爪子下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锦衣卫，挣扎半天，又不厌其烦的问了三次究竟有几成把握，这才一步三回头，依旧不放心的走了。 送走老道士，山阳泽又让万通带着侍卫躲得远远的，这才张开结界，隔绝一切刺探。 山家四口不是人卸了身上的藏妖符，顿时结界里妖气冲天。猫妖被这妖气一冲，愣了片刻，不过防备的心倒没那么严重了。 它虽然不是通过正统方式修炼的，但是毕竟这几个是同类，最起码比人要可靠的多。 山阳泽也不敢耽误太久，槐木剑刺出去将方才两人合力制出的牢笼撕破，黑狗冲上前去拿牙一叼，咬住了猫妖的后颈。后颈是猫的软肋，基本上被捏住了之后就没什么反抗的能力了。 “大王想收留它？”郭前从黑山精华里飘了出来，问道。 山阳泽一来忙着在它身上拍符，二来还没想好，道：“再说吧。” 谁料郭前突然有点不高兴，飘到山阳泽跟前严肃道：“它害的性命太多，留下来是个麻烦。” 山阳泽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况且他也看出来了，这猫妖死的时候不过五六个月，这么大的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自己修炼成精的，所以只能是惨遭横死，怨气冲天，这才成了祸害。 “它还这么小，我想着消去它身上阴气，送它去投胎便是。” 听了这话，郭前似乎松了口气，道：“大王若是不想留它，我倒是有个主意。它害了这许多性命，就算消去阴气去投胎，下了地府也要过十八层地狱，下辈子依旧是个牲畜，而且不得善终，兴许得轮回好几十次才能消去罪孽。不如……送它去老道士那里做个役兽，抵消了杀孽再去投胎。” “老道士是龙虎山的掌门，上面不少代都是有大名望的道人，让它跟着老道士去行善积德，想必不出几年就能消了罪孽。况且我也见了老道士几次，他看了黑驴也眼馋，看了黑狗也不放过，想必他山上是一个役兽也没有的。” 郭前说到这儿，山阳泽已经在猫妖身上拍了不下十道符了，这十道符一拍下去，方才还凶相毕露的猫妖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团，炸开的毛也柔柔顺顺贴在身上，委委屈屈的喵了一声。 黑狗口一松，山阳泽这么一捞，这猫妖就跌在他手上了，山阳泽身上妖气太足，猫妖天生的灵敏让它服服帖帖蜷着身子，微微晃着尾巴，趴在了山阳泽胳膊上。 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人畜无害了，不过山阳泽知道这都是表面现象，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凶性大发了。 山阳泽直起身来，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若是去做役兽，还得找回它的尸骨，还有让它成了这副模样的人，一样得去找。” 山阳泽思忖片刻，“倒也不是很难。” 等到老道士察觉结界已撤，跟万通一起回来的时候，猫妖已经躺在山阳泽腿上了，怀里抱着一根槐木枝，时不时的咬上两口。头领还没醒，依旧晕在地上，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他。 老道士一见猫妖已被制服，眼睛里不免带了笑意。 山阳泽直觉有戏，但是老道士方才说过要引雷下来将它去除，所以还得试探试探。 “如何？”山阳泽带了点炫耀，看了老道士道：“等我将它尸骨找回，再带它去了结因果……这个可是一只黑猫，将来用处多得是。” 老道士眼睛闪了又闪，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在山阳泽这里栽过太多次了，因此也学会了委婉。“记得上次去小友家里，倒是没看见案台等物，也没看见供奉历代掌门的香案。不知道小友打算用何方法去除它的戾气。” 山阳泽听到这儿叹了口气，道：“就是此事有些难办，我虽是个掌门，不过门派只剩下我一人，没个什么庙宇，连上香的信徒也没一个的……” 老道士就委婉了一句便恢复了他的直肠子，听到这话立即脱口而出：“我龙虎山有信徒，每天来上香的信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放心，把它送到我龙虎山供奉，不出三年，必定干干净净的了。” 黑狗适时呲牙咆哮了几声，老道士见状又道：“你已有了黑驴与黑狗，与这猫属性相冲，若是把它留下来，不仅是家宅不宁，将来麻烦必定不少。” 连家宅不宁都说出来了，山阳泽暗地里笑笑，表面上依旧舍不得的样子，还伸手在猫妖脖子上摸了摸，道：“罢了，先去找到它尸骨再说吧。” 老道士身体好精神也好，一晚上不睡一点事儿没有，锦衣卫呢，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唯一一个万通，这一晚上见识的东西对世界观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因此也是一点不困，山阳泽这个连人都不是的家伙就更用不着睡觉了，于是一行人又架着马车回到河边。 只见山阳泽拿出一道符在猫妖身上蹭了蹭，大喝一声：“阴魂寻踪，尸骨立现！”将符往河里一扔，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见河里陆陆续续浮上大大小小一堆骨头，仔细清点一遍，两百三十块，一块不少。山阳泽用白布口袋包了骨头，将其放在包袱最下面收好了。 接下来几天，打捞尸骨的打捞尸骨，万通又派了一队锦衣卫去打探猫妖的往事，而他们几个，已经搬到镇上最大的一个客栈里住着了。 锦衣卫这种行当，撬秘密是能手，要是真有心，他们甚至连你昨晚上家里打牌每局胡的是哪一张都能打听出来，于是不到五天，再结合猫妖自己的讲述，它的经历就清清楚楚摆在案头了。 猫妖生下来因为是全身乌黑，在多数人眼里是个不祥的征兆，于是主人想将它扔掉，不过家里才六岁的小主人对它十分喜爱，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把它留下来了。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最敏锐的，他总是觉得父母两个还没歇了将小猫扔掉的心思，于是跟它形影不离，同吃同住，整日抱在怀里不离手。 小半年过去，大人们倒是歇了将它扔掉的心，只是小孩子的喜爱来得快也去得快，小猫还没到六个月，小主人就有点不太喜欢它了。 为什么？起因大概是隔壁家里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再加上小伙伴的炫耀：“我家的狗狗能看家护院，上回我弟弟不小心掉在河里，还是大狗狗把他叼上来的。” 看家护院？游泳？这两个技能猫都不会。 一天下午，小主人抱着猫去镇上玩，刚好镇上一家新开的粤菜馆里的狗狗生了小狗，小主人看看自己手里的猫，再看看那条威风凛凛的大狗，道：“我能用这个跟你换一条小狗吗？” 粤菜馆的掌柜一看这猫，立即就同意了。 粤菜里有一道名菜，叫做龙虎斗。当然这菜里别说龙了，虎肉也是没有的。这里面的龙指的是蛇，虎降一等就是猫了。 龙虎斗有不同的做法，不过品级最高的一等，就是用毒蛇和黑猫烹饪而成的，大补，延年益寿。 于是还只有五个月的小猫被养在了菜馆后院，就等着另一道主料毒蛇了。 小猫是没被吃的，不然它的尸骨也不会在河里了。 动物对于危险的感觉总是特别敏锐的，在毒蛇被剥皮抽筋之后，黑猫挣扎着咬穿了大厨的手，背上被砍了一刀，跑了。 它一路跌跌撞撞逃跑，也不敢回去以前的家里，终于在河边喝水的时候，一不小心跌在河里淹死了。 很难说是河里的鬼引它过来，还是它是无意之中找到这条河的。但是猫死之后，怨气不化，又吸了河里的阴气，终于成了厉鬼。 第026章 运送寿礼的船行到这一处交叉口的时候，刚好是个十五，月圆之夜，这还是它变成鬼之后的第一次月圆，在阴气的刺激下凶性难抑，于是一船的人都丢了性命。 不过船上毕竟还有两尊开过光的佛像，船在沉没的时候，原本用来盖住佛像的红布挪了位置，将佛像露了出来。佛像经过佛法开光，便将这刚刚成了厉鬼的黑猫镇压在这一片水域，不得离开。 至于后来的锦衣卫，要不是下了水，还真不会丢了性命。 山阳泽叹了口气，道：“那佛像是不能再用了，回去拿红布包了，找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藏起来便是。” 过了没两天，锦衣卫的尸身全部装了棺，准备运回京城，山阳泽和老道士两个，带着猫妖，打算去看看它的原主人。 万通也跟着一块去了，原因无他，他想请山阳泽去京里。一来这种能人异士是皇帝最喜欢招揽的，二来……他姐姐万贵妃早年有过一个儿子，可惜没满周岁，连名字都没起就去了，自打那以后，姐姐有时夜里会被小孩子的哭声惊醒，山阳泽连猫妖的魂都能抓到，想必那个小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侄子，也不再话下。 怀书因为这两天晚上吃撑了，躺在床上挺尸，山阳泽有点不太放心他，毕竟这个时候的怀书看起来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脸色因为补足了阴气，越发的苍白了。 怀书看见山阳泽担心的眼神，很是满足的挥了挥手，“没事，我现在吃饱了，绝对乖乖的不找麻烦，你留他们两个下来就行了。” 于是等着一起看热闹的黑驴和黑狗两个被留下来了。 镇子离的不远，坐马车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虽然锦衣卫是能架着马车进出城镇的，不过几人这次算是微服出访，便在镇子外围就下了马车，三人步行进了镇子。 要说他们三个人，其实也挺引人注意的。年纪最大的老道士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万通一身绸缎衣服，顶着个大肚子，一看就是地主家出来的，至于山阳泽，长的高高大大，一看就很有威势，总之，这三个人画风不同。 要了黑猫的那家粤菜馆子叫做粤来粤好，就在镇子的中间，没等走到菜馆门口，山阳泽就觉口袋里的黑猫尸骨一顿跳。 往路中间一看，一个小男孩带着一只已经长到快半人高的大狗，蹦蹦跳跳的迎面而来。 “就是他了。”山阳泽道。 万通从小就经历丰富，现在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总体来说是个擅长阴谋而且谋定而后动的人，老道士嘛，活了这么久，自然也比较有耐性，还有山阳泽，不说老谋深算，但是肚子里的货也不少，于是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看看再说？” 黑猫已经死了一年多了，算起来这小男孩也差不多八岁，依旧是个孩子。只见他带着狗在镇上乱晃，不过有一点，每次差不多快到粤菜馆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掉个方向，换另一边走了。 总之山阳泽他们几个跟着小男孩走了小半个时辰，镇上逛了个遍，就是没到粤菜馆。 毕竟将来这黑猫是要跟着老道士上龙虎山了，于是在跟着小男孩又走了一条街之后，老道士道：“我先去打探一番。”说着，他挤出一个带了一脸褶子的笑容，冲着小男孩去了。 老道士吧，虽然他的笑容在黑山一家看来是不怀好意什么的，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挺具有迷惑性的，特别是对小孩子，看着挺慈祥。不过没等老道士搭上话，小男孩便站在离镇上一家烤鸡铺子不远的地方，道：“小黄，你想吃烤鸡吗？” 还没开灵智的狗狗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不过听到主人的声音就很开心了，这条土黄色的大狗摇着尾巴叫的特别欢快。 小男孩的声音放低了，又道：“一会我拿你去换只烤鸡，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你快点回来。” 山阳泽一愣，看见老道士回头跟他摇了摇头，慢慢又退了回来。 小男孩牵着狗，到了烤鸡铺子前面道：“大叔，我能用这狗跟你换半只烤鸡吗？” 大叔说什么没听见，因为山阳泽口袋里属于黑猫的骨头震的越发激烈了，山阳泽急忙用手盖住，小声道：“没事儿，没事儿了。” 老道士扭头小声道：“拿什么来我都不换！” 黑猫被安抚下来了，那边小男孩又说了两句什么，烤鸡铺子的老板声音变大了，“不换不换！你这狗都这么大了，养不熟了！” 敢情还是个“惯犯”？ 被老板这么一吼，小男孩倒退一步，大狗见主人受了委屈，冲烤鸡铺子的老板叫的特别凶。 老板举着刀出来吓唬他们两下，道：“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说完老板转身又回了铺子，口中低声抱怨道：“整个一个镇子上的人都被你问遍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不过低着头片刻，便又带着狗一蹦一跳的走了，笑道：“既然吃不到烤鸡，我们去抓兔子吧。” 说完一人一狗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还要跟吗？”万通道。 老道士看着山阳泽，山阳泽的手放在装着黑猫尸骨的袋子上，感觉到黑猫已经平静下来了，道：“不跟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似乎沉闷了许多，连劝说山阳泽跟他一起上京的万通似乎都没什么劲头了。 晚上，黑猫现了原形，小小的一只，没精打采的。 山阳泽拎着它的脖子将它放在自己膝上，一边摸着他后背绒绒的软毛，一边道：“我跟老道士说了，给你起个新名字叫小九。猫有九条命，虽然……总之你现在也死不掉了，好好跟着老道士。” “他年纪大了，龙虎山我也打听过了，就你一个役兽，你想干嘛干嘛，也不用特意讨好他。老道士那个人……”山阳泽想了想道：“得冷着点来。他虽不像小孩子那样有热烈的喜欢给你，不过会好好照顾你的。” 黑猫的小脑袋在山阳泽手上用力蹭了蹭。 “骨头我也给你收拾好了。”山阳泽打开装黑猫骨头的小布袋给它看了一眼，只见一袋子的骨头洗的干干净净，不过就是隐隐约约透出一股黑气来。“等到骨头变成白色，你的罪孽就算是消了。” 黑猫软软的喵了一声。 黑狗出去自己把自己溜了一圈，刚一进门，就看见那个新来的躺在自家大王腿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恶狠狠道：“还没换毛的小家伙！” 黑猫顿时竖起一身的毛，四个爪子伸了出来，背也用力弓着，冲着黑狗就扑了上去。 两团黑色打成一坨，猫是已经成了鬼，没法掉毛了，黑狗还是个活的呀，于是空气里毛发齐飞，幸亏剩下几个不用呼吸，不然非得给呛死不可。 郭前看了一眼，道：“看见没有，我就说留它是个麻烦。” 山阳泽很是欣慰的笑了一声，黑猫的法力可以说是机缘巧合型，全凭一口怨气，而黑狗修炼的年岁几乎是它的好几百倍，现在反而是黑狗被咬掉了毛。虽然这狗有时候看着智商下线，不过心肠倒真的是挺好的。 兴许是山阳泽看着黑狗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诶呦我的傻儿子”的情绪来，郭前莫名觉得一阵危机感袭来，将山阳泽一拉，道：“大王，我有事跟你说。” 跟着郭前到了里间，山阳泽见他许久没说话，问：“怎么了？” 郭前却没回答，这么说是没话说了？还是借机想跟我单独相处来着？ 山阳泽看了看郭前的脸，看的特别仔细那种，一直看到郭前不好意思转了头，他才道：“补阴气确实管用。”那一批鬼，怀书收了两百，后来又分了五个出来给了郭前，这么以阴补阴，郭前的脸色快赶上他刚来黑山时候的了。 倒也不是山阳泽特别偏心，毕竟郭前一直在他的黑山精华里温养着，还吸了十几只阴玉竹的阴气，所以现在得了鬼，自然是怀书占大头了。 “过两天我们就上京了。”山阳泽兴致勃勃的说，他记得郭前是唐朝的人，道：“去看看现在的皇城跟你那时候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人都说皇城里没人的地方好闹鬼，咱们也去看看。” 咱俩要去就真的闹鬼了…… 山阳泽看了郭前的小眼神瞪了自己一眼，顿觉心头一热，只可惜……他现在还是个鬼。不过鬼也没什么，法子多得是。 山阳泽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微微一笑，躺在床上将郭前一拉，道：“京里能人异士想必很多，我们要小心谨慎。” 看着郭前好像没察觉就躺在了他身边，山阳泽暗暗一笑，看吧，卖萌卖蠢别管卖什么，管用就行。 第027章 第二天一早，老道士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捧着山阳泽用槐木枝做的笼子，带着猫妖上龙虎山了。 临出镇子，老道士还专门去了名叫粤来粤好的粤菜馆，给他们下了一道符。这道符是平常给有人去世的时候做法事的用的，具体说来，就是招魂安魂，在头七的时候指路用的，要是平常人画符，比方龙虎山上第三代的小道士，这东西也就头七用一次便没了效果。 要是山阳泽画呢，大概能支持个三天，如果只用道法，不用妖力的话。 搁到老道士身上，他是道门正宗，法力纯厚，这一道符，大概能保持五天，也算是给龙虎山新上任的役兽报仇了。 老道士其实也算是个蛮护短的人。虽然罪魁祸首是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但是小九不说原谅至少已经不在乎了，不过砍了它一刀的厨师，还有做主换了他的掌柜的，也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这还是老道士长大成人之后第一次为非作歹，可是听到耳边软绵绵的一声喵，心里的愧疚顿时减了很多。 老道士提着笼子，絮絮叨叨道：“那山掌门给你身上拍的符也不知道去除净了没有，方才一阵高兴，把这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小九喵了一声，老道士笑道：“还好你记得。” “我龙虎山上我最大，别的你不用管，对了，我还有个师弟，叫做燕赤霞，斩妖除魔是一把好手。”老道士换了个手，继续道：“不过你已经是我的役兽了，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又游荡到哪儿了，快过年了，总是得回山上过年的……” 送走老道士，万通和山阳泽一家几口上京了。 万通挺开心的，这一趟出门收获不小，寿礼找到了，虽然不能用了。不管是山掌门还是张天师都说佛像受了阴气，法力已失，只能藏起来了。不过没关系，他姐姐万贵妃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东西，要这些不过是装个样子给皇太后周氏看的。 死了几个锦衣卫，这个回去要好好犒劳一番。 还有运河，又清出来一段运河，这个是关乎名声的大功绩。 万通心里想的挺美，觉得自己头上无能的帽子又能摘掉一点了。他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山家兄弟两个，道：“这次多谢山掌门鼎力帮助，我已传书上京，想必陛下和娘娘都有褒奖。” 山阳泽笑笑，道：“万大人客气了。” 万通这会兴奋，不免说了两句心里话：“这次清了一段运河出来，名声又要好上不少。”名声这个东西，没人不在乎，就是通敌叛国，那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是要盖的严严实实的。 万通说完略觉不妥，立即换了个话题道：“这次上京，你们先住在会同馆，那里离皇宫近，伺候的也都是宫女太监，方便的很。” 山阳泽了然的笑笑，顺着他的意思讲起京城的风土人情了。 不过……话题是怎么在怀书参与进来之后拐了个弯的……万通一脸兴奋的刚说完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典故，现在又换到宫廷名菜麻辣兔丝。只见他一拍大腿，道：“每次宫里做这个菜，我都让娘娘给我多留两盘，别提多好吃了。” 看着怀书一本正经的点头，山阳泽不由得暗暗道：话说你就算没修炼成妖，那也是只用光合作用，说起来需要的东西不过三样就能活的，这么听着兔子肉垂涎欲滴的，真的好么？ 似乎看见了他家大王眼里的鄙视，怀书也回了一个眼神：当年兔子还吃过我的小嫩叶呢。 一路上几人倒也和平共处，一路聊到京城，关系拉近了不少。万通这人，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内心还是会有点自卑的，一朝翻身得居高位之后，自卑外面裹上了厚厚一层自傲。 跟朝廷命官，特别是世家子弟，万通总怕别人看不起他，因此讲话做事高高在上，姿态摆的很是拉仇恨。而且锦衣卫是干嘛，基本就是皇帝的探子什么的，一旦被锦衣卫抓住把柄，掉脑袋诛三族简直是家常便饭，他又是锦衣卫指挥使，完全是孤单到没朋友的节奏。 不过山阳泽这是个世外高人，抓鬼的大师，身份够了，又不会牵扯朝政什么的，再加上他若有似无的引导，聊了三天就成知己了。 路上过的很是愉快，还因为老道士不在，他们这些普通人看不出来，山阳泽用起妖法来简直肆无忌惮，乌云压顶，黑风过境，空手取水，不亦乐乎，整队锦衣卫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没办法，道士高高在上来着，哪儿有老妖怪这么亲民呢。 只有一点点，那天被猫鬼上身的侍卫，有点后遗症，而且到现在还没好……他一见狗就想拽人尾巴，一看见耗子就撒欢想抓，简直不能再爱了…… 此处离京城并不太远，再加上给万通拉车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主儿，所以虽没着急赶路，六天之后也到了京城。 在山阳泽的刻意为之之下，万通已经快要跟他兄弟相称了。万通也不让他下车，马车一溜小跑赶到了会同馆的门口，亲自吩咐官员给收拾了正所，这才又坐着马车去宫里复命了。 会同馆有点国宾馆的性质，是明朝时期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来使的地方。但凡大国，面对所谓来使，不管是不是他们口中的蛮夷之地，总是有那么点优越感的，而且基本都是超规格接待，显示国力强盛。所以这会同馆当初修建的时候，目的就一个，镇住那帮没见过世面的。 奔着这个目标，会同馆的规模就可想而知了。 京里的会同馆一共两处，一处在城南，离皇宫稍远，是在原本的乌蛮驿的基础上修建的，主要用来接待游牧民族，顺带还有一排商铺。虽然也翻新过，不过在老京城的嘴里，那里依旧是乌蛮驿。而且名字里有个蛮字，在大多数人心里，总归不是什么好去处。 万通给山阳泽安排的是新修建的会同馆，从皇宫东门出去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属于京城的内围，治安好，环境清幽，关键还不用掏银子，全部国家报销了。 山阳泽带着他一家几口在接待员的陪同下到了正所，不由感慨一句：当道士当到住国宾馆，真真不虚此行。 会同馆一共六所，也就是一共能住六拨人，既然是接待来使的，每所的房子必然不少，毕竟派出来出访他国的使者，一行人怎么也得百八十号了。于是这一所的房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五十四间，中间还有个宴厅。 不过……接待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后面这位连人带狗，一共四口，大概是会同馆建成以来最少的一拨人吧，但是又是万大人亲自带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一行四口，除了背上有行李的黑驴被很苦逼的拉到后院吃草了，剩下的全进了正堂。山阳泽虽有心阻止，不过怎么说呢，“您别啊，我们家这驴是从小养在屋里的。”或者“我们家这驴，是跟我睡一块的。” ……说不出口…… 于是黑驴一步三回头走了，黑狗很没友爱的呲牙笑了半天。 两人坐在椅子上，黑狗在脚下趴着。 怀书在椅子上蹭了蹭，有点别扭摸了摸椅子把手，道：“做工倒是不错，木材也是好料。”之后飞快加了一句：“不过年代没我久远！” 山阳泽没听见，他这会想的是怎么给郭前找个合适的身份。 自打吸了窖藏几百年的鬼魂的阴气，郭前虽还不能在大太阳底下出现，不过白天在屋子里待着已经不大看得出来破绽了，所以山阳泽想让他出来。 一来方便培养感情，二来方便调戏。 其实仔细想想，上面两点可以合二为一，就是山阳泽打算要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作为一个道士，怎么可以没有道侣；作为一个妖怪，怎么可以没有压寨夫人！ 山阳泽看上郭前了，打算勇往直冲，一举将人拿下。 不过想了一个下午，没什么好主意。山阳泽伪造证件是一把好手，给郭前安一个假身份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过……山阳泽心里难免有那么一点点邪恶的小念头。 或许不止一点点…… 一开始想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反正郭前温文儒雅什么的，不用装也挺像，可是书生什么的，难道一天到晚就跟道士混在一起吗？不妥不妥。 若是考虑到他俩不能分开什么的，不如安排个奴隶之类的身份，卖身什么的，还是死契。山阳泽想到这儿，自个儿笑了半天，但是郭前的气质一看就是大家子弟，虽然现在已经成了鬼了，万一他觉得是折辱怎么办。 那就取个中间值，奴隶被解救了之后当了书生？还是书生被骗卖身比较好呢？ 没等山阳泽想个一二三出来，宫里的人到了，“陛下有请玄明派掌门山阳泽山道长进宫。” 理不清的头绪暂时放到一边，山阳泽进宫了。 一路到了御书房，皇帝就在里面等着。 是跪还是不跪呢？ 山阳泽还在犹豫的时候，皇帝就从书桌后面绕出来了，道：“还不快给山道长看座上茶。” 好吧，不用跪了。 山阳泽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似乎还不错，好像根本就没有他会跪拜的这个念头。 这点山阳泽目前还不知道，老道士见了皇帝也是不跪的，世外高人总是有那么点特权的。 皇帝为了拉近距离，特意坐在山阳泽对面的椅子上，道：“这次东西能找回来，还是多亏山道长。” “能为陛下分忧，是草民之幸。”话说这个自称，山阳泽也想了一想，用贫道应该是没错的，不过贫这个字虽是谦称，但是他一点都不喜欢，所以还是草民了事。 皇帝一点架子都没有，坐在他对面说什么这个点心好吃，要么就是：“既然来了京城，便等过了年再走，宫里的宴席热闹的很，到时候山道长也来凑凑热闹。” 山阳泽笑了笑，道：“多谢陛下抬爱。” “朕还有一事相求。”虽然说的是相求，不过皇帝嘛，完全没有求人的姿态也可以理解，接着便道：“朕登基已有十年，陵墓选址之事颇有为难，不知道长可否给朕出个主意？” 明朝的陵墓山阳泽是去过的，天寿山的明十三陵，除了朱允炆下落不明，朱祁钰的陵墓被毁了，剩下的皇帝都埋在那里。那么这一位历史上的明宪宗，想要让他帮着选址，是在天寿山里则一处地方呢，还是彻底的重新选址。 “选陵墓啊？”山阳泽的表情瞬间高深莫测起来，进入到工作模式，“我先问问陛下，想要个什么样的陵墓？” 这个问题皇帝不能说没有想过，但是没被问过是真的。陵墓选址这事儿是钦天监会同礼部一起办的，都是什么风水宝地择上几处让他来挑，从来没人问过他的想法。 皇帝不免起了好奇心，问道：“还有几种陵墓不成？” 山阳泽道：“依我看，陵墓大体分了三种，第一种以秦始皇和唐高宗的陵墓为代表，所有人都知道在那儿，但是没人挖的开；第二种就是周文王或者曹操墓，没人知道在哪儿，自然也挖不开了；第三种嘛，代表的就多了，比方汉武帝，虽然规模之大，号称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秦始皇陵，但是刚下葬就被盗了，前前后后更是被挖开了至少五次。” 皇帝的眼睛发亮了，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个，所有人说都是风水宝地，福泽子孙，绵延后嗣，从来没人按照会不会被挖开这个因素分类，皇帝觉得这位山道长真是个妙人，不由得笑了。 “葬者，藏也。”山阳泽又道：“只有藏起来了不见生人，才是真正合格的陵墓。” 皇帝点头，刚想开口，便听见门口太监回报，道：“陛下，娘娘宫里来人了，说是想请山道长过去。” 话音刚落，门口就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外表看着不超过二十，虽低着头，不过背挺的直直的，进来跟皇帝行了礼，道：“陛下，娘娘想见山道长。” 不像成年的太监没变过来的公鸭嗓子，他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属于少年的清脆，十分好听。 皇帝笑了笑，道：“这是万妃的心腹爱将。山道长，不如你先随他去见见万妃，让朕再仔细想想。” 第028章 万贵妃的心腹爱将回头看了山阳泽一眼，道：“请山道长随我来。”便带着山阳泽出了乾清宫，一路往东去了。 山阳泽心里有点小激动，故宫什么的，从来都是跟着导游走，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太监走呢，不过他好歹记着这是后宫，没抬起头来以观光旅游的姿态欣赏东六宫。 跟着心腹太监一路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宫殿，上面三个大字：永宁宫。 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皇宫地处北方，树叶早已枯萎，挂在树上的也不过是零零碎碎几片枯黄。不过这一座宫殿里处处跟别处不同，一进来，便是几株腊梅，开的亭亭玉立，宫殿各处房屋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太监带着山阳泽进了正殿，一进去就是暖风铺面，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香气，十分奢华。 “道长稍待片刻。”太监说了一句，进去了东边屋子，不一会出来道：“娘娘请道长进去。” 东边的屋子进去就是金灿灿的晃眼，金饰玉器摆的到处都是，屋子正中间一道用金丝制成的屏风挡着，屏风是半透明的，上面用各色丝线绣着花团锦簇，要是正常人就只能看见人影，看不清人脸了。 不过山阳泽一来不正常，二来不是人，所以隔着这屏风，便清清楚楚看见后面的万贵妃了。 万贵妃年纪的确很大了。 方才在御书房看见皇帝，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万贵妃今年已经四十有六了，保养得的再好，那也是中年接近老年款了。 怪不得万通每次说起自己姐姐和皇帝，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座。”万贵妃的声音响起，“上茶。” 沉默了片刻，万贵妃挥了挥手，屋子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只留了方才去乾清宫里接他的那名心腹太监。 “我已经听万通说过了。”人走了个精光，万贵妃方才那种蔑视天下的气势也消散了不少，“这次多谢山道长了。寿礼事小，有人借机发难，为难我那弟弟，若不是山道长，想必他现在也没这么逍遥了。” “不过……”万贵妃话锋一转，语气里还带了点笑意，“平常我看画本总有些妖鬼传奇，这世上真的有妖有鬼吗？” 有，你对面的是个妖，妖的怀里还揣着个鬼。 “娘娘若是信，院里的腊梅也可成妖，若是娘娘不信，就是跟鬼擦肩而过，也是一无所获。” “我自然是信的。”万贵妃的声音幽幽响起，道：“万通跟我举荐过你，说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万通这个人，从小就跟着获罪的父亲发配，在市井里长大，平常还好，兴奋的时候言语里不免带了几分匪气。他的原话大概是这么个套路：“他不像那些道士假正经，就跟个真人一样。想必是玄明派就剩了他一人的关系，吃了不少苦，据说当初打着算命的招牌招摇过市呢。” “姐姐要是想让他干嘛，直接说就是。下面递上来的消息，他帮黑山镇不少人家都养了小鬼。” 没错，万贵妃找他来就是为了养小鬼，而且还是特定的小鬼，就是万贵妃在成化二年生的那个，不到一岁就死了的皇长子。至于万通说的直接说便是，万贵妃在宫里四十几年，早就忘了什么是直来直去了。 听了万贵妃的夸奖，山阳泽道：“娘娘谬赞。” “你看看这宫殿。”万贵妃的语速比常人慢了不少，话语间抑扬顿挫，很是动听，“当年是太宗皇帝得了高人指点，着数十万匠人修建，据说地下十几层青石砖，隔绝阴气，这宫里是绝对不会有鬼的！” 山阳泽觉得万贵妃这话有些许激将的意思，不过他看着虽年轻，但是两辈子加起来哪怕只算一个黑山老妖的寿命，四位数是肯定的，而且打头一个指定不是一，自然没那么容易上钩。 “青石砖这东西。”山阳泽语气平平道：“多半还是怕有人从外面挖进皇宫，至于隔绝阴气，没有那么容易。阴气这东西，严格来说，能隔绝它的只用一种青铜。” 正常人说到妖鬼之事，一般只有两种反应，第一：好怕怕啊；第二：好有趣，继续！ 万贵妃显然不是怕鬼的人，这些年死在她手下的不计其数，甚至没见过天日的孩子都不下十个了，她自然不会是第一种人。 至于第二种，万贵妃也不是。 山阳泽看见屏风后面的万贵妃脸色变了变，吸了口气继续不急不缓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多半都是听宫人传的。我还听万通讲过，道长擅长养鬼之术，鬼还能由人养么？山道长莫不是骗人来着。” 万贵妃四岁就进了宫里当宫女，到现在四十几年虽然没出去过，但是宫里的见过的东西也不少，当宫女的时候各种阴私也听了不少，况且那个时候她当的是太子的贴身宫女，为了怕有人谋害太子，当时的太后孙氏也教了她不少。 这养鬼之术，就是当时孙太后告诉她的。当然孙太后说的重点不是养鬼。那个时候皇位还不明朗，孙太后是怕有人养鬼去谋害太子，所以让她将太子的贴身之物，特别是头发，一定要收好，甚至头发掉了也不能扔掉，只能送到太后宫里烧了。 宫里的女人害人，用的最多的就是巫蛊之术，养鬼就首当其中排在第一个。 害人找不到首尾，不漏一点破绽，甚至死人身上也没有伤痕，方便的很。当然万贵妃要养小鬼，是要养自己已经成了鬼的儿子，自打她儿子死的那一年，这个念头就在她心里一天天长大，可惜龙虎山那群道士，只说这是邪术，是用来害人的，他们不会，会也不做。 听到万贵妃问养鬼，山阳泽自然不会认为她是好奇，想了想道：“养鬼之术？那就先说说鬼的来源吧。养鬼不外是为了提高运势，或者挡煞避小人。要说效果最好的，便是小产的胎儿，不过将来的反噬也是最厉害的，到时候不说家宅不安，家产散尽，重一点连命都要丢掉。” 万贵妃眼睛眯了一眯，山阳泽这般不过泛泛而谈，具体怎么样一点没说，言语还隐隐约约有点告诫的意味。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甚至有点失望，杯子扔过去一砸，那屏风就倒了。 “本宫三十七岁才得了一个儿子，没过周岁便死了！自那以后，本宫夜夜不得安眠，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就是孩子的哭声！本宫要你给我那孩儿招魂，让本宫再见他一面，我要养他在身边，不管是养小鬼也好，还是怎么样都行，本宫要再见到我那苦命的孩子。” 万贵妃声音尖利，说完这些话像是突然失了力气，往后一倒，唯一留在屋里的太监急忙将屏风摆正，扶起万贵妃，去给她捶背了。 “成化二年……”山阳泽道：“如今已是成化十年了，就算当年那孩子没取过名字，留下来的机会也不大了。”没取过名字的孩子，死了在阎王的花名册上也不会有记载，当然也就没有鬼差来拘魂了。只是八年过去了，中间变数太大。 “道长这是不答应了！”万贵妃喝道。 山阳泽摇了摇头，“能试一试，不过若是已经投胎，便找不回来了。可有那孩子用过的旧物在？”虽说对于这种没名字的鬼魂来说，若是有了尸骨，招魂才更容易一些，不过要是有旧物在，至少能先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还在阳间游荡，不然贸贸然开棺取骨，总是不好的。 万贵妃一听急忙站起身来，也不用宫女太监动手，从墙边立着的柜子取出了一个小荷包，捏在手里看了一会才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直给他带在身上，里面还有当日剃下来的胎发。”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再在宫里寻一处偏僻的宫殿，最好是皇帝没去过的，等到天黑，就可施法给他招魂了。” 万贵妃又惊又喜，激动的手都开始发颤了，“你若是将我那孩儿的魂招来，本宫什么都答应！” 山阳泽当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了，暂且不管后面是不是用来养小鬼，就说给孤魂野鬼招魂，那是积阴德的事情，遇到这种机会总是不能放过的。 山阳泽进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去见了皇帝才来的永宁宫，稍稍等了一会，天便黑了。当下万贵妃也顾不得什么宫规，而皇帝听说山阳泽要给自己皇长子招魂，自然也是举双手赞成的，所以山阳泽就这么在宫里待到天黑了。 等到子时，皇帝陪着万贵妃在永宁宫里等消息，那名心腹太监则带着山阳泽往皇宫的东南角去了。 这太监虽年纪轻轻，不过山阳泽分毫不敢有轻视他的意思，一来这么年轻就做到心腹太监的位置，想必是个能人，二来就凭着他能在黑天走路不打灯，他必定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高强。虽然武艺多么高强都拿黑山老妖怪没办法，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门在外，还是广交善缘的好。 太监一言不发，带着山阳泽一路绕来绕去，宫殿渐渐破败，甚至地上也有了枯枝树叶，虽然是晚上，不过走过好几个窗户，宫殿里才零星有烛光透出。太监道：“这一片是宫里的冷宫，皇帝不会来，平常也是人烟稀少。道长看看是否可用？” 山阳泽点了点头，路过一处门牌上写着安乐堂的院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里面似乎住了个人，还是个男孩子。 难道是未来的皇帝？他今年几岁了？山阳泽的脚步略顿了顿。 太监走在前面，虽看不见山阳泽的表情，但是听见了他的停顿，问：“道长挑好地方了？” 山阳泽虽对养在冷宫的未来皇帝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不过今晚不是为了他来的，便道：“再往里走走，最好找个有水的地方。” 听到山阳泽这么一说，太监犹豫片刻，道：“前面有个井，不过里面淹死过人。” “就去那里。” 跟着太监到了井边，这里阴气很重，看样子死了不止一个两个。只是这太监的动作有点奇怪，山阳泽分明看见他双拳紧握，力气大到有点颤抖。 宫里的太监，能在不到二十的年纪混到心腹的地位，除了能力突出，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不小，除此之外，还得有一个转折，能刺激的他命都不要往上爬。 这太监刚见面的时候波澜不惊，现在情绪起伏却如此之大，难道这里就是他的转折之处？ 山阳泽止住了脚步，看了太监一眼，道：“你若是害怕，便转过身去。” 只见那太监突然笑了，紧握的双手也张了开来，道：“我什么都不怕，我还要回去禀告陛下和娘娘。”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那你在一边静静看着便是。” 太监嗯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仗着平常人分不出妖法道法，山阳泽从怀里掏出几张空白的黄表纸来，轻轻搭在了井口。这种纸是专门用来制符祭祀用的，能通阴阳，而且上等的黄表纸都是轻轻薄薄一张，几乎都能飘起来。只见四张纸一搭，井口便被盖住了。 然后山阳泽将那装着死去皇长子的胎发的荷包放在了四张纸交界的中央。 这纸轻薄的很，能搭在井口上不足为奇，只是这荷包，竟然也稳稳的放在了纸上，就好像下面有个手托着它们一样，纹丝不动。 太监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山阳泽的动作。 山阳泽口中念了几句咒，手往荷包上空一扶，便见荷包隐隐发出点青光来。山阳泽止了动作，也往后退了两步，不说话了。 太监心中虽有疑惑，不过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便安安静静陪着一起等。 过了大约七八息的时间，也有可能再短一些，因为紧张的时候呼吸总会加快的，太监突然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 然后，那很不合乎常理放在纸上的荷包，竟然更加不合常理地飞了起来！ 太监下意识扭头就去看山阳泽，只见山阳泽眉头紧锁，看着荷包半响不说话。 太监没开过天眼，是看不见鬼的，但是山阳泽看得见。 这拿了荷包的，即是万贵妃的孩子，也不是万贵妃的孩子。 捏着荷包坐在井上冲着山阳泽笑的这个小鬼，应该是以万贵妃的孩子为主体，然后吸收了宫里这些年枉死的胎儿的魂魄形成的。 这就跟养蛊一样，一大坛毒虫养在一起，厮杀到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一定是最厉害的。 山阳泽叹了口气，虽然万贵妃的孩子还在，不过能占多大比例还真不好说，况且这小鬼已经成了气候，若是不除去，将来必成祸害。 这小鬼身上有万贵妃孩子的踪迹，所以万贵妃现在还安然无恙，不过要是再这么让她残害下去，这小鬼再吸上几个没见过天日的阴灵，将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历史上的万贵妃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高寿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解决这小鬼的事情，也许就是老道士，不过既然山阳泽看见了，他自然不会不管。 这小鬼跟前些日子遇见的猫还不一样，猫妖的灵魂就一个，这小鬼其实已经是数十个鬼魂的集合体了，猫妖去了阴气还能恢复神智，但是这种鬼去了阴气剩下的都是残魂，别说神智了，剩下的只有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执念了，而对于没见过天日的婴鬼来说，它们的执念，只有杀戮。 不过没等山阳泽出手，那小鬼便突然变成了个青面獠牙的凶狠嘴脸，朝两人扑来。虽然山阳泽身上还有用来遮妖气的符箓，不过小鬼天生的第六感很是敏锐，他避开了山阳泽，就冲着旁边一无所知的太监冲去。 太监只觉得一冷，胸口一痛，便见山阳泽飞身上前挡在了他身前。 山阳泽身形要比还不到二十的太监高大许多，这么一遮挡，山阳泽做了什么他就一点看不见了。 只见山阳泽一掌狠狠拍出，那小鬼惨叫一声，立即就被拍飞了。 太监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比小时候被大太监关进冰窖里还要冷。 小鬼被拍到井边，手里还捏荷包，只是渐渐下滑，在地上扭来扭去，脸上的面容也是变来变去。一会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一会又是一两岁的小孩子模样，速度越来越快，终于一声惊叫，化成几片黑烟，消散在空中了。 山阳泽过去拿起荷包，在手里掂量掂量，道：“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太监才被恶鬼扑了一下，还有点腿脚酸软，走不得太快，山阳泽见状，在他肩上一拍。这一处是人的阳火所在，山阳泽能灭了火，自然也能让火烧的更旺。 被他这么一拍，太监只觉得从头热到脚，连精神也好了许多。“多谢道长。” 路过安乐堂的时候，山阳泽又往里看了看，心里顿时又有了个主意。 一路无话，两人到了永宁宫。 万贵妃跟皇帝坐在一处，两人双手紧紧握着，看见山阳泽进来，皇帝急忙道：“如何？” 万贵妃嘤咛一声，转头藏在了皇帝背后，似乎不忍心听结果似的。 山阳泽自然不会直接说：以你儿子为首，集合了宫里这么些年死掉的胎儿形成的联合小鬼已经被我拍的烟消云散了。 他道：“皇长子记挂娘娘，见了这荷包便跟着我回来了。”这倒不是完全的谎话，荷包里毕竟有皇长子的胎发，因此属于他的那一点点残魂还是留了一些下来的。 万贵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着面跑到内室了。 皇帝眼中似也有泪，口中一直重复，“这就好，这就好。” 带情绪稍微镇定，万贵妃洗了把脸又出来了，道：“多谢山道长，不知何时我才能见到我的孩儿。” 山阳泽笑了笑，显得成竹在胸，“就快了，待我回去施法，将他灵魂稳固，便可带来给娘娘了。” 万贵妃没忍住又倒抽了一口冷气，眼里的泪转来转去，还是掉了下来。 见到皇帝没什么表示，山阳泽道：“陛下，天色已晚，草民该出宫了。” “什么草民？”万贵妃瞪了皇帝一眼，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总是要更为敏锐一些的。 皇帝跟万贵妃年纪虽然差的多，不过从小相伴，自然是心灵相通的，急忙开口道：“朕赐你大真人之号，许你玄明派直接发放度牒之权。” 大真人之号，在道教里也算得上是排第二的封号了，排第一的自然就是天师，龙虎山的那个老道士掌门就是天师。 至于发放度牒之权，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山阳泽给自己伪造的玄明派掌门就成了真的，而且有了度牒，可以免地税徭役，更重要的一点，这玩意还能脱罪。 不然鲁智深干嘛要出家呢？ 当然山阳泽觉得自己要真干了什么，应该是没谁能查的出来的。 皇帝笑道：“还不快去拿了朕的令牌，送山大真人出宫。” 山阳泽告辞了，万贵妃跟皇帝笑了笑，道：“容臣妾再去洗把脸，这蓬头垢面的，陛下见了要不喜欢臣妾了。” 万贵妃转身到了西间，叫了水之后却没动作，想了半天，道：“去把传消息的那个人撤回来吧。” 宫女低低应了一声是，借着端水的功夫出了宫门。 原来方才山阳泽去招魂的时候，万贵妃突然生了个主意出来。山阳泽下午进宫的时候是人人都看见了，可是过了子时还没出宫，倒是能利用一二的。 现在的皇后姓王，早就被万贵妃折腾的没脾气了，又有一个被废掉的吴皇后当例子，她基本是躲着万贵妃的。 至于妃子什么的，也不再话下，任凭万贵妃打骂，没一个人敢出来说话的。 不过还有一个人，就是皇帝的生母周太后。 皇帝是个孝子，究竟有多孝顺呢？早年皇帝的爹去世的时候，曾留有圣旨，要和自己的元后钱氏合葬，不过钱氏无子，当皇帝的是贵妃周氏的儿子。 这么一来，就有了两位太后。钱太后死的时候，周太后给皇帝说不能让她跟你父皇合葬，皇帝答应了。于是到现在几年过去了，皇帝各种推诿，哪怕有先帝的遗诏，还有大臣们的进谏，先帝旁边的位置依旧空着。 至于万贵妃，皇帝继位的时候要立她当皇后，被周太后阻止了，后来她把吴皇后搞掉了，又是周太后力荐王氏当皇后，她又没上位成功。 在这段婆媳关系里，万贵妃一直都处于下风。 山阳泽在宫里待到这么晚，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万贵妃招来了自己的心腹宫女，道：“你去把消息传出去，去找太后宫里的眼线，让她找机会把消息递上去，就说山阳泽是我招进来的。” 万贵妃不怕太后不上钩，山阳泽去的地方是冷宫，做的事情又见不得人，还是皇帝亲口吩咐要保密的，太后睡的又早，只要在她刚起床的时候戳一把，照她那个脾气，立刻就得着。 万贵妃当初想的，是假借山阳泽夜宿皇宫，离间太后跟皇帝。不过眼见他将自己孩儿的魂招了回来，万贵妃想着孩子，心肠不由得软了许多，更何况就算皇帝夜里留在她宫里，就算皇帝知道事情真相，经了此事也不免对山阳泽心有芥蒂。 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万贵妃心软了。 万贵妃擦了擦脸，又回去找皇帝了，她往皇帝肩上一靠，道：“这么些年过去，我都快要忘了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山阳泽出宫了，这么远的距离他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万贵妃利用了一把。 回到会同馆，怀书还有点不满来着，一是答应请他吃饭的万通没来，二是有银子能陪他上街的大王回来的太晚了，当然妖怪上街是不怕什么治安不好这类问题的，但是这么晚还开张的店铺，除了丽春院就是南风馆了，哪个都不适合槐树精去，万一学坏了肿么办。 而且第二天怀书依旧很不满来着，因为大王估摸着下午要进宫，仍旧没陪他上街吃香的喝辣的。 果真，第二天下午，又是那名小太监来招山阳泽进宫了。不过今天见到山阳泽，他脸上露出个笑脸来，道：“昨夜真是谢谢大真人了。” 山阳泽道：“大皇子死了八年，身上阴气重的很，你到正午十分出来晒晒太阳。” 这次进宫没去御书房，太监直接将他接进了万贵妃宫里。跟昨天相比，今天万贵妃的打扮真的是素净的不能再素净了，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身上的衣服也选了花纹不多的。 见到山阳泽进来，万贵妃急急起身，道：“道长，我那孩儿怎么样了？” 山阳泽眼神左右一看，万贵妃立即屏退了左右。 “娘娘，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能让大皇子还阳！” 万贵妃“啊”了一声，眼睛一瞪，道：“快说！” 山阳泽上前一步，小声道：“昨夜我与您宫里的公公去了冷宫，在路过安乐堂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小孩子。” 万贵妃眼睛一眯，立即想起来大约三四年前纪氏有孕的事情，她用力一拍桌子，道：“我就知道他们骗了我！” “娘娘莫急。昨夜着急给大皇子招魂，来不及细看，不过那安乐堂里的气息微弱，想必那孩子也健康不到哪儿去。若是能趁着他体虚之时，将将他的魂魄吸引出来，再将大皇子的魂魄逼进去，您的大皇子可不就还阳了吗？” 万贵妃没做声，一双眼睛瞪着山阳泽，仔细盘算着。 “那孩子跟大皇子血脉相通，拿来助大皇子还魂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万贵妃有些心动了，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好处多多的，她的儿子还魂，占了纪氏儿子的壳子，不过……万贵妃看了山阳泽一眼。 “娘娘放心，大皇子跟娘娘亲近，到时候娘娘一看便知。” “本宫要做什么？” 山阳泽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道：“娘娘只需将他从冷宫里带出来，让我做法驱了他体内的魂魄，再将这荷包挂在他身上七七四十九天，娘娘的大皇子便又能重现人间了，又能叫您母亲了。” 就是母亲这两个字让万贵妃下定了决心，带出来不难，不过要让那孩子住在她宫里，可就稍微有点困难了。但是万贵妃转念想想，前面两次皇帝要封她为后，太后都阻了，皇帝也知亏欠她许多，刚好能拿来说事儿。这次哪怕豁出去半条命，也要把这事办成了。 见到万贵妃松口，山阳泽也松了一口气，逼人魂魄出体，比害人性命罪孽还要深重，他自然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大皇子三魂七魄都凑不齐一半，哪儿还能还阳的。不过是借着荷包里留住的那点残魂，让未来皇帝记忆里能有万贵妃，能跟她亲近，只要稍稍带着点大皇子的习性，不怕万贵妃不心软。 山阳泽敢这么做，也是因为万通知道他养小鬼的事情，既然万通知道了，那万贵妃就没有不知道的理。养小鬼包括养大仙，放在正统道家来说就是邪术。就像第一次见面老道士说的那样，有违天道！ 不过山阳泽还是个人的时候已经帮人养了不少，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妖怪，自然是不怕的。 但是这件事情，难免给万贵妃造成一个印象，他山阳泽是个有点不择手段的野道士，所以再进一步，夺舍什么的，也是能做的出来的。 万贵妃从来就没心慈手软过，既然商定了计划，立即起身，扬声道：“来人清点人手，带着宫里太监，跟我去安乐堂！” “慢！”山阳泽又道：“娘娘，大皇子还阳乃是逆天之事，娘娘今后行事要多多顾忌着大皇子，要多多行善积德。” 别的不说，万贵妃残害宫里有子嗣的皇妃，起因就是自己儿子死了，现在她的大皇子有了还阳的机会，万贵妃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你放心，这宫里……今后不会再死一个了。” 山阳泽等了没半个时辰，便见万贵妃风风火火带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回来。那孩子有些怕人，在太监的怀里瑟瑟发抖。万贵妃亲手将孩子抱下来，交给山阳泽，道：“本宫带人在外面守着，你……动手吧。” 等到宫里人走了个干净，山阳泽一掌拍到了那孩子头顶上，封了那孩子五感，只见孩子白眼一翻，晕了。山阳泽这才拿红绳子将荷包系在了他脖子上，又等了片刻，这才扣了扣宫殿大门，道：“娘娘，事情已经办妥。” 万贵妃进来便看见孩子晕在床上，怒道：“这是怎么了！” 山阳泽笑道：“娘娘洪福齐天，还魂之事已然成功了。不过魂魄入体，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安稳，这些日子大皇子可能反应稍有迟钝，不过四十九天过后，就能恢复正常。” 万贵妃往床边一坐，看了看他脖子上挂着的荷包，声音轻柔许多，还带着点笑意，“行了，你快走吧，一会本宫还要应付太后跟皇帝。” 等到山阳泽转身，万贵妃又道：“此事不准告诉皇帝！” “娘娘放心。”山阳泽道：“此事有违天和，若让龙虎山的人知道了，我也要惹上麻烦的。” 万贵妃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孩子，不说话了。 山阳泽走后不久，得了消息的太后还有皇帝匆匆赶到了永宁宫。在万贵妃以死相逼，又暗示皇帝这孩子是用来掩饰自己养小鬼的，终于把未来的明孝宗抓在了手里。 山阳泽带着万贵妃赏赐的一大堆东西出了宫，心想虽然撒了谎，但是总体上来说是做了好事，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也算是大功德一件吧。 回到会同馆，山阳泽大手一挥，道：“走，带上家里的驴和狗，我们上街逛去！” 接下来的几天便在吃喝玩乐中度过了。山阳泽有的是银子，不过怀书的胃口也不小，再加上一个号称什么都吃的黑狗，简直丧心病狂。不出三天京里有名的酒馆便知道会同馆里住了一拨胃口奇大星人。 至于郭前的身份，也很好解决，皇帝许了山阳泽发放度牒之权，郭前摇身一变，挂在了玄明派旗下，成了一名小道士，就等着身形再稳一些，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山阳泽再次进宫，已经是过年时的宫宴了。 万贵妃牵着小皇子的手，温温柔柔跟在皇帝后面出来。小皇子比上次见的时候脸色要好了许多，至于万贵妃，她脸上的戾气也消散不少。 等到宫宴结束，皇帝将山阳泽宣进御书房，道：“陵墓的事情牵扯甚多，暂时动不了。山道长，朕想请你帮朕找一个人。” 找人这事儿山阳泽熟练啊，有血有肉立马就能找到。不过皇帝手下不少，能让他开口的，想必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人。 只见皇帝犹豫片刻，道：“不知山真人可否知道张三丰？” 这个知道，道士里最有名的一个了，山阳泽点了点头，“陛下要找他？” 张三丰也是个道士，属于丹修一派。龙虎山的正一派则是擅长符箓，至于他玄明派……大概要归到妖修里了，也算是新流派了…… 不过皇帝找张三丰做什么呢？或者说张三丰身上最最显著的一点是什么？ 长寿！ 但凡是个皇帝都想要长生不老，这是亘古不变的追求。要是能长生，哪怕退而求其次，长寿，陵墓的确就不那么重要了。 皇帝道：“早年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曾派人寻访张三丰，请他传授长生之法……” 山阳泽粗略算了一算，朱元璋那时候，张三丰已经一百多岁了。 “……后来太宗皇帝也着人寻访与他。张三丰给了太-祖高皇帝一粒丹药，给了太宗一卷手册。”皇帝顿了一顿，“但是现在看起来都没用。” “不过张三丰最后一次出现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已经两百一十一岁了，所以他必然有法子延年益寿。”皇帝叹道：“朕虽然还未满三十，不过万妃她……” 皇帝又道：“相传他曾给过沈万三成仙之药，助他夫妻二人成仙。”皇帝定睛注视着山阳泽，道：“朕想找到张三丰，求取长生不老之法。” “张三丰已经二十多年未曾出现过了。”山阳泽道：“若是他已经故去了呢？”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帝斩钉截铁道：“他的生前的手札，死后的坟墓，都不能放过，必要找出他能活两百多岁的缘由！” 皇帝说完一挥手，旁边出来一个已经是鹤发鸡皮的年老太监，皇帝指着他道：“这是我东厂掌印太监尚铭，这次便由他跟着你去办这件事。” 老太监微微一点头，送山阳泽出了御书房，道：“若是山真人要准备什么物件，尽管来找咱家。不过陛下交待的事情，还是要尽早动身的好。您觉得呢？” 在京城里过了个年，正月十五刚过，山家一家五口，还有皇帝派来监工的老太监，以及两名锦衣卫，踏上了寻找张三丰墓地的征途。 去掉一个长的不太好看的老太监，还有两个经常会体力不支的锦衣卫，公费旅游的日子不要太舒爽~ 第029章 如何在一个咨询极其不发达、没有包邮区、没有人肉搜索，也没有dna鉴定的时代寻找一个已经消失了二十几年的老人家。 而且这个人山阳泽还没见过。 当然宫里有他的画像，可是按照古代那种不知道是什么流派的画法，举着画像对着事主，连找茬儿这个游戏都不能玩，因为这明显就是两个人。 张三丰还是道家高人，虽然他那一派是丹修，可是并不是说他的符箓就用的不好。想想山阳泽，他修道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年，但是画的符箓已经能让龙虎山的天师看不出来他们一家都不是人了。张三丰修了两百多年道，简直就是作弊。 所以他不管是已经化作枯骨，还是正在闭关，必定也是掩饰好了自己行踪，用一般的道法是找不到的。 不过这个不用怕，老妖怪还会用妖法来着。 临走之前，山阳泽出了个初步的计划，去宫里见了皇帝，三方会面开了个小会。 哪三方呢？ 出资人/委托人：皇帝以及他的代表，用来监工的老太监。 合伙人/股东：万贵妃以及她的心腹小太监。 跑腿的……嗯，行动者：山阳泽。 先不说别的，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山阳泽就发现老太监有点看不惯万贵妃来着，而且这看不惯已经到了不怎么多加掩饰的地步。 想想也是，据说这位老太监当年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不喜欢万贵妃，他想必也对万贵妃没什么好感了。 要说太后不喜欢万贵妃，山阳泽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能接受儿媳妇跟自己一样大的，或者比自己还大…… 闲话少说，御书房的秘密会议正式开始了。 皇帝其实也算是个好老板来着，因为他半点信息都没隐瞒，兜底的话全说了。 原来当年明太宗朱棣遍寻张三丰而不得，无奈之下想了个主意，大修武当山。从永乐十年开始，着二十余万军民，一直修到了永乐二十一年，虽然在山上修建筑是要比平地上难上许多，不过这规模已经要赶上修皇宫了。 一开始朱棣的想法还是：看，我帮你修了武当山，你怎么也得出来感谢一下吧，谁知道修了两座大殿，张三丰压根没出现。于是修着修着就变味儿了。朱棣打着修缮的旗号，把武当山上上下下所有的道观，山洞，翻了个遍，想着就算找不到张三丰，长生不老的线索总能找到一两个吧。只是不仅张三丰没找到，线索也一个没有。 最后朱棣还是使用威逼利诱其好友的法子从张三丰那里得了手札一卷，不过似乎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东西呢？”山阳泽问道。 朱见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也有可能是跟着太宗皇帝陪葬了。” 山阳泽眼睛眨了几下，努力咽下了“要去他陵墓里找一找吗？”这个提议。 不过由于头绪不多，最终的决定还是要先从武当山来一遍，说不定张三丰放松警惕又回去过呢。毕竟太宗皇帝都已经死了五十年了，后面几位皇帝的政权都不怎么稳固，还搞出来被俘虏这种事情，都没什么闲工夫去管长成不老了。 从京城出发，一行五人乔装打扮，山阳泽和山怀书是少爷，老太监年纪虽然大了，不过身体很是硬朗，扮作管家，两个锦衣卫就是家丁，打着外出旅游，寻访道教名山的旗号，一路往南，不出半月就到了武当山所在的均州。 均州也就是现在的丹江口市，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山前有水，还是活水，更妙的是这里是几条江流的汇聚之所，张三丰选了这么个地方建派，眼光好的很。 几人在武当山下的镇子上找了客栈，稍稍洗漱一下，想着先打听打听消息再做计划。 别说，山阳泽这一行人还是挺像出来游玩的世家公子的，其中最最重要的道具，就是那只黑狗了，毕竟带狗出门的着实不多。不过要是再提个鸟笼子什么的，就更像了。 几人刚出了客栈大门，立即就有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上前，道：“少爷可是要游武当山？我家世代住在此处，山上熟的很，七十二峰、三十六岩、还有二十四涧，以及各处洞穴、潭水、泉水等等都能带您去看看。”说着这汉子声音略低了低，故作神秘道：“还有真武大仙飞升处，以及张真人坐化处，这地方隐秘的很，别人我一般不告诉他。” 听到最后一句话，山阳泽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话太耳熟了，完全是标准的野导游套路啊。 不过山阳泽不用说什么，他现在扮演的是少爷，少爷自然是只用听的，跟向导接洽什么的，有管家。 老太监听到张真人坐化，眼睛里立即有了神采，他道：“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今日已经到了下午，怕是看不了什么了。” 那中年汉子笑道：“老人家，这武当山别说一天了，真要细细游玩起来，一旬都不够的。若是您真的想上山，不如先好好准备些食物和水，明早我带您上山。山上还能看日出，据说当年就有道人因为看日出有所感悟，飞升了。” 听中年汉子这么一说，老太监也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了，略略定了定心神，问道：“山上可有住的地方？” “几处道观倒是都能接待游客，能吃能住，而且现在才刚开春，游客不多的，不过若是想去寻访道家足迹，怕是要准备些器具，露宿山头了。” 老太监点头，山阳泽道：“这个不错，就他了。” 老太监急忙笑笑，从袖口里取出小半贯铜钱来，递给中年汉子，“我家少爷看中你了，这便是定金了。明早辰时初刻，你来这客栈门口，我们上山。” 中年汉子笑的有点谄媚，看了看那贯铜钱，少说也有两百，而且提前给定钱的，可从来没他们这么爽快的，于是他有提点了两句：“几位要是上山，最好在镇上租个骡子背行李，山路不好走，有个牲口能省好大力气。” 趁着这半天功夫，几人在镇上买了干粮还有水，以及被怀书鄙视过好几次，几乎是拿盐腌出来的酱牛肉。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几人跟着中年汉子上山了。 这汉子一开始带他们走的是早年朱棣大修武当山是建的路，这路是运送建材上山的主要道路，因此修的宽宽大大，走起来也很是方便。 他手里拿着一副手绘的地图，指点着跟山阳泽道：“太和宫、玉虚宫还有南岩，还有这几处是必去的。我先带几位游览一番，若是还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再商量？” 山阳泽拿了他手上地图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张三丰葬在武当山的可能不太大。 没错，是葬。 皇帝刚说要寻访张三丰的时候，山阳泽起了一卦，算卦这个手段，其实也能自起一行了，山阳泽是个道士，专长不是这个，所以对于算卦他也是一知半解。不过算了两次，都是说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至于飞升上天，山阳泽觉得也不大可能，毕竟飞升是要有雷劫的，参考刚来时候那场把黑山几乎劈废了的雷劫，山阳泽觉得张三丰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二十多年，只能死了。 不过武当山这个地方，虽说是道教场所，可是每年来寻仙的人不计其数，虽然不至于到人挤人的地步，但是仔细看看向导手里的地图，大大小小的景点几乎标满了整个武当山。 又要拿葬经出来说事儿了。 葬着，藏也。这个藏的含义太多了，不仅仅是要隔绝天日不见生人，连被人踩一下也是不行的。总之若是把人埋在一个有可能会被踩两脚的地方，没有大仇做不出来，所以武当山不太可能是张三丰埋骨之处。 既然这样，他们上山来主要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几处张三丰的遗迹，或者他用过的东西，再拿这个来占卜，找到张三丰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几天的时间，一行人马不停蹄将武当山逛了个遍，累的那中年汉子都想学狗一样吐舌头喘气了，但是更过分的是，少爷家里的狗都没累成狗样！一路各种扑麻雀，从山脚扑到山顶，从玉虚宫扑倒太和宫，它就没停过。 还有少爷家里的管家，看着都驼背了，爬山比他都溜，半人多高的石阶，他一抬腿就上去了。少爷家里的弟弟，看着柔柔弱弱的，脸白的都没什么血色，也一样很是凶残，一路爬到山顶连气都不喘一下。 至于少爷家里的驴，那就更不用说了，上山的时候背着食物水，还有铺盖卷，五个人的东西，全在它背上。中年汉子都想说驴不是这么用的，不过看着那驴还有精神跟黑狗赛跑，他默默的把一肚子的话又咽回去了。 七天的时间逛完武当山，这向导觉得虽然得了不少赏钱，不过觉得自己大概要歇上半个月才有勇气继续第二单生意了。 客栈里，五个人都坐在山阳泽的房间里，看着桌上一堆的东西。 从传说中的张真人飞升处取的石头，号称是张真人穿过的衣服上偷偷扯下来的一块布，还有碗上敲下来的瓷片，椅子上削下来的木头，张真人亲手打的井里取出来的水…… 大致数一数，不下七八十种。 几人的眼神都看着山阳泽。 老太监自然也是知道山阳泽能通过物品，血肉等物寻找事主的丰功伟绩，毕竟当初那两条子孙根就是从他手上出去的。 老太监道：“山道长辛苦了。老奴年老体衰，先回房休息了。” 锦衣卫：“我们身上阳气太盛，怕打扰道长施法，也就先走了。” 怀书：“我带他们两个去逛逛？” 众人一起走了个干净，山阳泽看着桌上奇奇怪怪的一大堆东西，心道：不带这么折腾妖怪的。 不过还好，郭前从黑山精华里飘了出来，道：“我陪着大王。”说着他飘到山阳泽对面坐下，道：“我倒是也会些占卜之法，又是纯阴之身，找起死人来想必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山阳泽就道：“好！好！”大手一拨，小半堆东西就到了郭前面前。 要不怎么说搭配起来干活不累，还事半功倍呢，山阳泽刚算了七个，就听见郭前那边一声惊呼，道：“好像找到了！” 第030章 山阳泽抬头一看，郭前面前放着一块泛黄的麻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 想通过占卜的法子找到张三丰，首先得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张三丰的，不过张三丰也是道门中人，道法登峰造极，若是也用道法，就凭山阳泽学的那些已经在历史长河里被淹没的不剩下什么的道法，那是找不出来的。 不过还有别的办法，就像现在所谓的请狐仙请笔仙请碟仙什么的，找个孤魂野鬼上身，根据鬼怪对天地间的那点感悟来占卜。 这个对老妖怪来说，特别是对面那个不用上身就是鬼的家伙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怎么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张三丰的呢，就是问寿命。 张三丰就算现在死了，他也活了两百多岁，这就是最大的关键点。 不过占卜这东西不能没有参照物，所以老太监和锦衣卫出去的时候，山阳泽顺便从他们身上扒拉了点东西下来。 先问他们的寿命，老太监算出来是六十有七，两个锦衣卫都不超过三十，这就是参照物了。画好几道痕迹之后，再用从武当山上顺下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占卜。 而郭前面前的那块黄麻布，算出来的寿命怎么看都至少是老太监的三倍以上，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山阳泽无意之中又扫了一眼，发现郭前的进度可比他快多了，山阳泽才算了七个，而郭前已经算过十一二个了。 其实有个鬼在身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山阳泽笑了笑。 郭前撇他一眼，又扫一眼他的进度，道：“大王动作也忒满了。” 山阳泽清清嗓子，正色道：“虽找到了也不能罢手，还是要把剩下的东西都算一遍的，若是能再找到两样，把握也更大一些。” 郭前一声轻笑，手下动作是越发的快了。 要不怎么说妖魔鬼怪干这种事情完全不用操心呢，不用放空思想，也不用与天地合一，一边干活还能一边聊天。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整整七十二件物品被他俩过了一遍，寿命高于老太监的也有十几件，不过高到这个地步的，就一件了。 这个差不多就是张三丰了，就算不是，找到这么一个长寿之人，也勉强能交差了。 然后，就是问生死问方位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又是集聚在山阳泽屋里，其他的东西已经被清掉了，桌上现在是一幅地图，还有那块黄麻布。 山阳泽叹了口气，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恐怕不好办。” 老太监先是一喜，听到不好办这几个字不免又皱了眉头，道：“道长莫要再卖关子了，这如何不好办法，还是要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的。” “张三丰死了。” 老太监松了口气，出门前就做好挖墓的准备了，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不过他毕竟经历丰富，人也镇定，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就是两个年轻的锦衣卫露出点笑意来，被怀书狠狠瞪了一眼。 “他彻彻底底的死了。”山阳泽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七魄散去，三魂中天地二魂升天，命魂归地，等着下一次新生。等到命魂投胎，天地二魂聚首，再生出新的七魄来，便是一个新人了，这就是所谓的生死轮回。” “但是张三丰的命魂不见了，卦象上显示的是个死中死之局。”山阳泽又道：“这么说吧，一般人就算死了，占卜命数也该是个死中有生的卦象，这代表的是投胎。若是死后变成厉鬼了，那也死中伤的局面。” 山阳泽摇了摇头，叹道：“张三丰是道门中人，死后命魂消散，十分不同寻常。不过……”山阳泽话锋一转，道：“我算到他临死前到过的最后一处地方，大约是在此地的西南方约三百多里地。若是他死后没人动过尸首，这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只是临死前想必也布下阵法，算的不很精确。” 山阳泽手一指，画了小小一个圈，老太监一见，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是这里！” 他指的是哪里？神农架，传说中神农氏架木为梯，尝遍百草的地方。去掉传说不提，这地方……老太监眉头紧锁，道：“这是西南蛮夷之处，除了山区周围几个县城，山里面的寨子几乎是个谁都管不到的地方，俗称的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这儿了。” 别说明朝了，山阳泽心道，就算他那个时代，神农架里依旧是有好大一片无人区，每年号称要去探险的人不知道要失踪多少。不过……现在是妖怪了，兴许能进去逛一逛呢？山阳泽不由得一阵莫名的兴奋。 老太监伺候皇帝许久，整日耳濡目染，对国家政务也是略知一二的，这一处几乎是连税都收不上来的地方，里面毒虫毒蛇，还有数不清的怪兽，单单凭他们几个，进是能进去，出不出来的来就很难说了。 当年太宗皇帝雄心壮志，也曾派过兵马进山，说要绘制地图，查探人口，寻找传说中的奇珍异宝，可惜那一批陪着太宗皇帝从燕王时期过来的精兵强将，一千多人连人带马，进了山就再没出来。 要说排兵布阵，本朝最厉害的两位，排在第一位当然是开国的皇帝太-祖朱元璋了，第二位则是以清君侧为名义，夺了自己侄儿皇位的太-宗朱棣，所以从那以后，这地方大家就都睁一眼闭一眼了，山下的几个县城还归皇帝管，山里面的么……也就那么回事了。 “如何？”山阳泽又问了一句，老太监是出资方的代表，虽然细节上不插手，但是大方向是他来定的。 老太监有些为难，道：“道长以为如何？那里可去得？道长有几分把握？” 山阳泽自己是去得的，不过他现在也冷静下来了。神农架是什么，传说中三皇五帝时期出现过神迹的地方，山阳泽记忆力黑山老妖修炼成妖也不过一千来年的事情，比起来自然是要差一些的，所以还是要慎重。 至于老太监和这锦衣卫……没等山阳泽说什么，老太监自己先有了决断，“不如我们先去外围寻找一圈，若是能找到地方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还在大山深处，便回去禀告皇帝再做定夺。有了消息再回去，也好说话。” 老太监其实是有点急功近利了，此行的目的表面上是寻找张三丰，其实说白了，就是冲着长生不老去的。而老太监今年已经六十有七了，早年练武，身体虽还硬朗，但是都这把年纪了，一场大病随时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是人都想长生不老，特别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一批，这个愿望尤其的强烈，老太监也不例外，他心里有个隐藏很深的猜测，要是皇帝得以长生，长生不老药又有富裕，他算算自己大概能排在第六，毕竟皇帝得要人服侍不是？他就是那个干活的。 至于前面五个，皇帝、皇帝的妈、皇帝妈身边的嬷嬷、万贵妃还有万贵妃的小太监，不过随着皇帝又多出一个四岁的儿子，还养在万贵妃身边，老太监觉得自己大概要跌倒第七了。 听了老太监的话，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上路，东西也要先准备起来。” 他们几个现在在武当山脚下，距离神农架也有三百多里路，而且这路十分不好走，地处西南，地势起起伏伏，而且这地方是老太监口中的蛮夷之所，很多地方连官道都不通。 路上走了七八天，最后连黑狗都吃不消了，上来马车休息，这才总算是到了。 神农架如此之大，深山老林，洞穴无数，想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不过山阳泽他们走的，是武当山过来最近的一条路，想必张三丰若是进山，走的也应该是这一条。 至于张三丰会不会故布疑阵，绕了远路去另一个山口进山……要是按照这个想法，就彻底没法找了。所以山阳泽就那么一想，便把这念头抛之脑后了。 几人里面虽然没有一个专业的……不管是探险还是挖坟的，不过几乎都曾经有出门在外的经历，几个人合伙盘算一下，各种物品在路上路过的镇子里也买了不少，从防水的布匹到绳索，还有各种可以久放的食物，水囊，包括驱蚊虫的草药，还有解蛇毒的药丸子都有不少，当然还有必备的铲子。现在，这东西全部在黑驴背上。 其实越接近神农架，山阳泽心中越是不安，但是他不敢肯定这是因为一个人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妖怪的第六感作祟，只是看着手下的妖怪和鬼们神色依旧，而几个人也是面色如常，山阳泽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多心了。 到了山区最后一个有说官话的村庄，几人打算歇一晚上再进山。 夜里，几人围坐在桌子前面，山阳泽道：“张三丰是个道士，这些年武当山也没有大规模的异动，所以应该是裸葬，我想着重点要找的地方就是些天然形成的洞穴，还有枯树等物。” 裸葬是什么？当然不是脱光了把人埋下去。 丧葬制度里的裸葬，就是说这人不修陵墓，陪葬品基本没有，葬的比较简单，就是裸葬了。 道士的裸葬，除了讲究天人合一之外，还有人力物力的问题，修陵墓是个大工程，没银子可不行。道士哪儿有这个人力财力去修陵墓呢，所以要么就是死了之后由徒弟点个穴一埋了事，或者道行高一点的，自己生前就找好地方，觉得差不多该死了，留书一封，悄悄失踪，在自己选的风水宝地坐化。 老太监听了山阳泽的话又补充道：“我们准备的食物、水约够半月之用，因此进山之后只能往里走七天。”老太监想想山阳泽画的那个圈，道：“不过若是顺利，七天的时间也够了。”况且张三丰来的时候不也一人，只凭一人之力，他能往山里走多远？ 几人商量了进山的线路，山阳泽道：“天色已晚，不如早点休息。说的再多，也得进了山才能知道。” 众人离去之后，郭前飘了出来。 山阳泽按了按胸口，道：“我这几日心中总觉难受，倒也不是不安。”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只见郭前脸色一变，顿了片刻，飘到山阳泽身边，笑道：“怪不得大王这两日都不怎么说话了。只是这感觉若是仅大王一人所有……莫不是，这山里有什么？”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不管有什么，得进去了才知道。” 一夜过去，天才刚亮，几人扮作远道而来的草药商人，一人背上一个背篓，里面一个小小的药铲子，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走进了神农架。 第031章 古代的时候说爬山，那真的是要用爬，因为没有路，有的只是山坡陡峭，高大的树木，还有杂草，以及填充在里面的蔓藤。更因为要吸收阳光，所以这些花草树木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努力让自己能晒到太阳。 神农架这个地方，它的来历就是神农尝百草，因此山里各种草药很多，又因为人稀罕至，经常能找到有了年头的药材，收入不错。头三天山阳泽他们还能间或看到进山草药的人，跟山阳泽他们一样，身上一个小背篓，有些人身边也带着牲畜。 不过这些人每每看到黑驴身上那个大大的包裹，眼里总是有掩饰不住的艳羡。 锦衣卫做事十分周全，采买的器具都是别人家里用到半旧的，甚至还买了几身旧衣服套在外面，因此那些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在山阳泽他们继续往里走的时候还上来提醒了。“这里的药材也差不多了，你们别再往里走了。” 说话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黑黄的脸上满是褶子，看着比老太监还要憔悴许多。“听几位的口音是京城来的，这里气候潮湿，我们这些从小长当大的当地人还好，你看这位老人家，已经开始难受了。” 老头说的就是老太监，他们一路上几乎是全力往山阳泽划的那个圈赶去。虽然没有山里的详细地图，但是约莫也能估算出远近来，要是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大概四天能摸到那个圆圈的边上，只是这老太监毕竟年纪大了，虽然有武艺在身，不过身体到底是不如年轻人了……以及几个妖怪……。 换句话说，老太监的爆发力还跟以前一样，耐力只剩下一丢丢了。 山阳泽看着坐在石头上休息的老太监，叹了口气，道：“没办法，我们家里在京城的药铺……得罪了达官贵人……也只能自己出来采药了。这次要是还没有收获，药铺也就不用开了。”山阳泽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这个理由既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远道而来，也能解释挖草药的不熟练，甚至连继续往前走都不会惹人怀疑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老太监脸上现在是不健康的潮红，怀书呢，因为进山之后见了不少年份比自己还要悠久的大树，现在白着脸不开心了。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俩一个是拼了老命也要拯救自己药铺的掌柜的，另一个就是家里不知事的小少爷，伤心的脸都白了。 这个说辞足够老头自己脑补了，他略带同情道：“这个世道，皇帝老儿……唉……”说着他也看了一眼老太监，心想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要上山。 山阳泽听见别人编排自己的出资人，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倒是两个锦衣卫，听见这话就想拔刀。可惜手往腰间一捞，才想起来为了掩人耳目，以及减少重量，刀留在锦衣卫的最后一个据点处了。 老头想了想，道：“早年我媳妇刚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那个时候我听人说过——”老头往西南方向一指，继续道：“最近的那个山头翻过去，是个四面环山的平地，里面有两条小河交汇，长了不少珍稀草药。” “不过最后我媳妇早产了，没去成。”老头道：“那里很久没人去了，草药倒是不少，不过……”老头顿了顿，道：“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老头指的地方就在山阳泽圈出来的圈里，就算老头不说，他们也是要进去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但是听老头这么一说，四面环山，还有平地，中间还有流水交汇，风水宝地所需的几个条件都满足了。 山阳泽眼睛一亮，道：“多谢老人家。”便过去跟老太监交流了一番。老太监听山阳泽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出发吧。”说完老太监第一个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带头第一个走了。 神农架是个林区，里面山峰起伏不定，山阳泽几人现在是在山脚下，要整整翻过一座山峰，是要花上好些功夫的。 若是在现代，有修好的石头台阶，还有缆车，爬个不到两千米的山峰也许一天就能到顶。不过这里要自己开路，而且已经接近高原地区，海拔要比京城高上许多，因而空气中的氧含量也少了很多，就算周围全是树作用也极其有限。 消耗的大，补充的少，就算山阳泽不住的老太监身上拍轻身符，作用也微乎其微了。 一天的时间才刚刚爬到半山腰稍微靠上一些的位置。天黑了山里的气温降得很快，而且天黑看不清路，谁也不敢再往上走了。山阳泽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铺了防水的布匹，用树枝撑着搭了个小帐篷，又在旁边升起一堆篝火，一个小小的营地做好了。 要说跟山阳泽出来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老太监一开始还记得他跟万贵妃走的近，因此对他颇有微词，不过这趟远门出来，山阳泽做事很是仔细，而且对他照顾良多。 老太监坐在篝火边，手里一块干粮，叹道：“我这把身子骨，终究是老了……” 山阳泽给火里添了两根柴，道：“咳，等回到京城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旁边两个锦衣卫累的已经先去睡了，他们这样到让人不太担心，反而像老太监这种，累的已经睡不着的，更加危险一些。 山阳泽虽有心算算他的寿命，但是老太监现在跟他的目的一样，牵绊太深，卦象晦涩难明，算不清楚了。 帐篷里的锦衣卫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老太监回头看了一眼，叹道：“他们两个还是得历练历练。” “没事，有我呢。”山阳泽道：“您也去休息吧。营地周围我下了符，野兽进不来，毒虫毒蛇也不会过来的。”山阳泽拨了拨篝火，道：“我再添两根柴，这也就睡了。” 老太监嗯了一声，摇摇晃晃起身，慢慢走到帐篷里睡下来。 见到人都走了，怀书坐到山阳泽身边道：“这地方肯定有东西。”怀书伸出右手，对着篝火道：“你看。” 只见在篝火的映衬下，怀书的手隐隐透着红光，可是里面深色的原本该是手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树枝模样。“我的法力仅仅够维持人形了。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我。” 山阳泽也将手伸了出来，对着篝火一看，他的手依旧是人模样，火光透过来倒像是红玉一般，有点晶莹剔透的感觉。山阳泽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道：“自打进了山，我的感觉就很奇怪……法力在飞速恢复。”山阳泽掌心朝上，里面渐渐显出一团黑色的火焰，“若是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上次受的伤，损耗的法力，就要全部恢复了。” 帐篷里老太监的呼吸声也渐渐慢了下来，他睡着了。 话说到这儿，郭前也飘了出来，他跟山阳泽坐的很近，看着他掌心的黑色火焰，担心道：“明早还是早点起身，快点赶路才是。大王趁手的兵器全部毁了，我们几个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全，若是再来一场雷劫，怕是……不好躲过去了。” 山阳泽点了点头，看着还没恢复人身的黑驴和黑狗，知道郭前说的还算是客气的，若是再来一场雷劫，他黑山怕是连棵草都剩不下来了。 在进山第四天，路上终于完全看不出来人行动的痕迹了。 又是一夜过去，这已经是他们进山的五个日出了。早上几人分工收拾了营地，就冲着山顶去了。又是半天各种辛苦，几人终于到了山顶，往山下一望，果真如那老头所说，群山环绕，流水潺潺，中间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地。 山阳泽嘴角不由得露出个微笑，又拿出那块黄麻布算了算，不是很清晰透彻，但是按照卦象来说已经是近在咫尺了，“想必就是这一处了。” 但是下山的时候稍稍遇见了点麻烦，老太监年纪大了，这两天走多了路，膝盖早就隐隐作痛了，尤其是下山的时候，走一步就是一阵酸痛，只是他心中记挂着皇帝交托的任务，咬牙撑到了现在。 不过方才腿脚僵硬，被一个石头绊了一下，老太监再站起身来，住着树枝也不怎么迈的动步子了。 见状，老太监道：“我这腿脚是动不了了，不如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着，也好歇歇脚。” 这事儿山阳泽能答应吗？肯定不能啊，一批人探险，然后分了两拨，下一秒肯定就是要出现怪兽丢了性命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这荒郊野外的，如何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如我背你下去。” 老太监有点犹豫，想说要么还是留下一个人陪着我，可是选谁呢？这四个人，山阳泽是肯定不能留下来的，若是留一个锦衣卫下来，万一真的找到什么东西，一个锦衣卫是指定挟制不住山阳泽的，万一被他私吞了怎么办？ 至于留山怀书，这人倒也有几把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太监就是不想跟他独处。 就在老太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个人声，“就快到了，就在下面的山洞里。” 山阳泽心里一惊，这又是何人？ 他们休息的地方在一个大石的背后，听到声音再想躲也来不及了，也就是刚刚站起身来戒备，就见石头后面转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壮汉，身后跟着五六个男人，年纪大的不过五十岁，年轻的看起来也有二十了，因为地方有限，还有几个在大石后面看不见。 壮汉见到山阳泽一行，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他们两眼，笑的意味深长，腔调也很是奇怪，“几位也是来挖草药的？” 第032章 这个语气不用说也知道是有问题了，更何况那中年壮汉上下打量他们的眼光，好像是在盘算对上这几个人，他们几个究竟有没有胜算？ 山阳泽笑了，他道：“我们是京城过来的采药人，听说这里有上了年头的药材。”他指了指山山脚不远处的绿地，道：“就是那一片。” 只见壮汉的脸色突然就变冷了，他冷哼一声，笑道：“我们也看上了那块地方。” 这回轮到山阳泽变脸了，他们是过来找张三丰的，难道对面这些人跟他们有相同的目的？ 山阳泽试探道：“下面这么大一片草地，想来药材一人也吃不下，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壮汉却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几人挤了挤，大石后面又绕出来几个人，仔细一数，一共十二个，全部是青壮男子，个顶个的健壮。 这些人一字排在站在崎岖的山路上，冷冷看着山阳泽，就差没说：“这一片药材全让我们包下了。” 山阳泽自然是不怕的，他若是化作原型招来黑山，分分钟连山都能碾成粉末，更别提这几个都是人了。四个妖怪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怀书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已经化作了树枝，黑驴挪了挪背上的包裹，找了个好撂后蹄的姿势，而黑狗，悄无声息绕到了几人侧面，打算找个刺儿头下嘴了。 妖怪不怕，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东厂掌印太监，还有两位锦衣卫的百户，这种配置，连丞相见了都不敢太过嚣张。 一时间两方都没有说话，僵持在那里，都在尝试用眼神让对方退散。 打头的壮汉笑了一声，道：“这地方我们每年都来，下面不少草药都是后来移植的……” 没等壮汉说完话，老太监“呸”的一声，“这天地下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这是不打算善了了？”壮汉瞪着眼睛道，说着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用来探路支撑的木棍狠狠往地上一砸，道：“那就要看看是谁厉害了！” 黑狗早就忍不住了，但是好歹还记得早先大王交待过的不得轻易伤人，因此它退而求其次，咬在了那根木棍上，一千年的狗牙和木棍谁厉害？ 只听得蓬的一声，木棍断了，壮汉一个踉跄，往前绊了几步。壮汉站稳身子，将山阳泽一行人看了个遍，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能耐。” 话音刚落，山阳泽便听见他们身后响起一阵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刚想说他们居然还知道隐藏人手，就听见这帮人站在最后的那一个惊恐的转头看了看，道：“他们追上来了！” 壮汉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也顾不得山阳泽了，叫道：“跑！跑到山洞里就安全了！” 山阳泽被吓了一跳，就看见大石后面转出一队野人来。只见这帮人身上裹着皮毛，腰间扎着枯藤，有人拿着弓箭，有人拿着长矛，嘴里嘀嘀咕咕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山阳泽来不及解释，跟着也叫了一声：“跑！往山下跑。”说着立即将老太监一抓，背在自己背上第一个跑下去了。 两名锦衣卫愣了一愣，随即想起传说中太宗皇帝在这山里消失的精兵强将，瞬间提速，也跟着一起往山下跑了。 刚跑了没两步，山阳泽突然觉不太合适。 话说其实背上背着一个人跑，就是在拿这个人当人肉防弹衣来着，后面那帮野人手里又有弓箭，这要是射上两箭，等到了山脚下，他们也能唱一出“草船借箭”了…… 这么一想，山阳泽又把老太监举到了胸前。 要是搁在外面，山阳泽到还真不用这么谨慎，可是自打进了山区，他的法力一天恢复的比一天块，与之相反，怀书黑驴和黑狗几个却是被压制住的感觉。早上起身的时候，山阳泽分明看见怀书的脸上隐隐若现树皮斑纹来着，一闪即逝。若是怀书现了原形，还真没办法带着他出去了。 情况未明，对上的又是这帮土生土长的山民，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最重要的一点，刚才老太监犹犹豫豫的，现在被这么一激，还不是二话不说就让他拎着下来了，总之先找到张三丰的尸体再说其他的吧。 众人一路从半山腰跑到山脚下，双腿抖的厉害，可是没等喘两口气，后面的山民也跟着下来了，于是还得继续跑。 山阳泽视力自打变成妖怪就好的不得了，看见远处的山脚下一个大大的山洞，便道：“那边有个山洞，进去躲躲！” 方才在山上，弓箭长矛施展不开，现在到了平地，那些山民一个个放开手脚，山阳泽就听见后面拉弓投掷的声音不断，壮汉的人马里不少中招跑不了的，躺在地上哀嚎，随即就被山民们取了性命。 见此场景，剩下的人跑的更快了。 又跑了不到一刻钟，眼看着山洞就近在咫尺了，紧紧跟在后面的山民突然停了下来，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壮汉队伍里的一个小个子，似乎能听懂山民们的对话，惊慌失措的道：“他们说这里是禁地，不能进去。” “不进去难道要被杀死吗。”壮汉恶狠狠的道：“地图上说的就是这一处，你若是不进去了，你自己留下来。” 跑进山洞，后面的山民果然没有再上来了，这些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只见壮汉捶地顿足道：“东西还没看见，就死了六个。” 一顿狂奔，是个人都累的受不了了。山洞里还能维持形态的除了山家的四口妖怪，就是老太监了，他方才几乎是一点力气都没出，完全是被山阳泽架着下来的。现在他就坐在石头上，脸上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阳泽站在洞口，看着山洞外不远处的山民们激烈的争吵，听不懂也听不清，不过他们动作很大，面红耳赤，想来也是在讨论怎么处理他们这些跑到禁地来的人。 山民们一时半会过不来，洞里的几个人又要休息，虽然是两方人马，但是自己这一边有怀书跟老太监两个镇场子，山阳泽放下心来，一边等那两个锦衣卫喘气均匀了，一边打量起这山洞来。 山洞是个口小肚大的格局，方才他们进来的洞口不过一人高，往里四五步，便是个约莫有三人高的大洞，往里看不到边际的那种。就着洞口的一点点光线，山阳泽看见洞穴深处似乎有不少分叉，不知通往何处。 禁地，山阳泽想了想方才那名小个子说的话，不让外人进来的禁地，野人自己也不进来，想来只有祖先埋骨之地了，若是这样，张三丰的遗骸会不会在此处呢？可是张三丰怎么看怎么和这种连话也听不懂的野人不是一族的。 山阳泽又拿出了那块黄麻布，因为占卜过太多次了，这布上的线松松散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结构了。 就在这时，情况又有变化，只见山洞外面的一队野人似乎是争执出了结果，有三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野人出列，对着一个头上绑着羽毛装饰的健壮野人跪下，取下头上的额饰，接过伙伴递来的弓箭和长矛，起身就往山洞奔来。 “不好！他们要进来了！”山阳泽道：“往里走！” 一溜烟地上所有人都爬了起来，就算精疲力尽了，也还是要挣扎一下的。只是方才那场追逐，壮汉的人马已经折损一半，跑进洞里的不过六个人了。 壮汉往洞外一瞄，眼里闪过庆幸。一边往里跑，一边道：“如今这情况，不如我们合作，等东西到手了……”壮汉顿了一下，下定决定道：“分你们三成！” 山阳泽摇摇头，两方要找的东西肯定不一样。而且这一队野人也是追着壮汉来的，别的不说，他们隐匿行踪的本事肯定不到家，跟他们组队指定是被拖累的下场。 就慢了这么一下，那三个野人就进了洞，只听见一声呼啸声响起，一只长矛散发着腥气擦着山阳泽的脸就撞在了石壁上，咣当一声，火花四溅，长矛掉在了地上。 “有毒！”壮汉惊叫，慌不择路找了个看着大一些的山洞就钻了进去，后面跟着他带来的五个人，一起想往里钻。 山阳泽看见队伍最后是那个能听懂野人说话的小个子，当机立断，伸手将人拉了过来，跟在怀书后面，钻到了另外一个洞里，顺便在洞口又设置了一道隐迹符。 隐迹符虽能藏匿行踪，不过若是动作太大或者发出声响，这道符就不管用了。于是山阳泽一手提着小个子，一手捂着他的嘴，悄无声息的跑向了洞穴深处。 方才混乱之间，锦衣卫举着火折子和老太监跑在前面，怀书和黑狗黑驴两个当然是要等着自家大王了，因此几人离的稍稍远了一些。这山洞里错综复杂，明明是跟在老太监身后的，谁料转了两个弯，明明还能听见声音，人却不见了，连火光都一点看不见了。 又过了两个洞口，山阳泽听听后面几乎没什么响动了，招呼几个妖怪停下，松开捂在小个子嘴上的手，恶狠狠道：“你们几个是来盗墓的！” 黑暗里虽不见光线，不过在座几个都是妖怪，眼神堪比红外眼镜，都清清楚楚看见小个子眼睛一转，道：“哪儿能啊，我们是来挖药材的。这地方，那些家伙连衣服都没有，能有什么大墓穴可挖的。” 第033章 这话说完，黑暗里便响起一声嗤笑。山阳泽左右一使眼色，黑驴在小个子左边刨蹄子，鼻孔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黑狗在小个子右边的咧着嘴发出咆哮声。 黑狗头伸的有点长，嘴已经驾到小个子面部的正上方，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知道这人带的不过是给驴跟狗，但是小个子依旧吓得瑟瑟发抖，似乎在黑暗的加持下，那不过半人来高的狗，已经成了会吃人的怪物。 这时候郭前也飘出来了，他是个修炼有成的鬼，在场几个妖精还不觉得什么，唯一一个人受不了了。小个子只觉得彻骨的寒冷，还有打心底里涌出的恐惧。 “火折子，谁有火折子。”小个子的声音有点压抑，似乎怕声音大了会引来更加可怕的怪兽一样。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山阳泽又问了一遍，黑狗配合的又往小个子脸上吹了吹热气，郭前也伸手在小个子肩膀上拍了拍。 冷热交加，小个子一哆嗦，道：“老大不知道在哪儿得了一块人皮地图，想着能刻在人皮上的，怎么也是个天大的宝贝了，便召集了一伙人，一起进山了。” “你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敢进山？” “咳。”小个子说：“我们都是穷怕了的人，能找到什么都是好的。” 山阳泽想了想，问：“地图上画了什么？” “这种东西老大贴身藏着，谁也没给看，不过他说要穿过一个跟迷宫似的山洞，想必就是这一处了。” 问了半天基本没得到什么消息，不过这小个子能听懂山民的话，山阳泽一个手刀敲在他后颈，人晕了，然后就跟破布口袋似的被黑驴扛在背上了。 黑驴略忧伤，大王什么不要的都往我这儿丢。背上的食物和水不是给驴准备的，甚至这个看起来干瘪焦黄的人也不是陪驴玩的。黑驴扭了扭身子，悄无声息把背上用来捆东西的绳索松了松。 “有血腥味！”黑狗突然顿了一顿，道：“就在前面不远处。” 在他们前面的，除了老太监就是锦衣卫了，都是自己人，山阳泽跟着黑狗，循着气味追了过去。刚穿过一个岔路口，山阳泽突然想起来小个子说的跟迷宫似的山洞，一拍黑狗，道：“留点痕迹，小心一会迷路了。” 黑狗扭扭捏捏，终于在一干妖怪和鬼都转过身去之后，翘起后腿，在洞口处滴了一小滴，小声道：“早先还说不能随地……现在还不是……” 要不是情况紧急，山阳泽都想踢他了。 他们几个方才拉着小个子说了几句话，耽误的不算太久，又转过三个弯，钻过两个岔洞口之后，不远处终于有了火光，这下不用黑狗说，连山阳泽也闻到血腥味儿了。 老太监靠在石壁上，脖颈处鲜血淋漓，一名锦衣卫不住的往上撒金疮药，但是立即就被鲜血冲开了。 老太监面前的地上，横着一只看起来像是蛇，但是又长了两只脚的怪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必已经死了，另一名锦衣卫正拿着匕首不住的往它身上剁，这怪物的皮肉想必很硬，剁了这许多下也没砍烂。 虽然火折子的光线实在有限，但是依旧能看见老太监面如金纸，流了这么多血出来，肯定是没救了。 见到山阳泽进来，老太监伸手，很是废力道：“你过来……我有话交待……”老太监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没等山阳泽走进，便接着道：“要是找到了东西，你一定要献给皇帝，还有他们两个……”话没说完，老太监便咽了气。 山阳泽没法把老太监救活，但是若是老太监是鬼，就好办多了。他笑了一笑，道：“不如等找到东西之后您亲自去说。”说着山阳泽大手一挥，从老太监头顶开始，连拍带抓，不一会空中便响起一阵幽幽叹息，“山道长果真名不虚传。” 山阳泽没说话，从兜里取出最后一支阴玉竹来，叫了一声老太监的名字，点燃之后青烟飘起，却不是向上的，在空中折了个弯，全被老太监吸了。 老太监吸了几口烟，连两个锦衣卫都能看见空中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形来，虽然知道这是一路相伴的老太监，不过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吓的退后两步。 老太监哈哈大笑，变成鬼之后，身上的病痛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鬼都轻松了。“快熄了吧。你这给我吸的什么东西，劲儿也忒足了，比早些年上供的水烟袋还要猛。” 山阳泽看看阴玉竹不过烧了五分之一，想起郭前吸了十几根才好，不由得想笑他是个无底洞，谁知往身边一看，郭前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山阳泽看看怀书，只见他也摇了摇头，也是没注意到郭前什么时候消失了。山阳泽不免有些着急，这地方邪乎的很，万一他着了道怎么办。 不过才刚这么一想，他就见郭前飘过来了，道：“我去两边的洞穴看了看。”说完，他便钻进山阳泽胸口的黑山精华里，“两边都没人。” 山阳泽放下心来，道：“既然已经到了洞里，不如再找一找张三丰的踪迹。”山阳泽拿出那块破布，看了看地上老太监才死的尸体，他脖子上被咬出来的伤口还在渗血，尸体还冒着热乎气儿。山阳泽想着不能浪费，便又沾了些鲜血，行了个血祭之法。 老太监已经成了鬼，而且他方才趁着众人不在意的时候，敲敲的摸了摸，他的鬼身是完完整整的，因此对这个破败不堪的肉身也没那么在意了，况且他早先对山阳泽的那点点意见，也跟他用了他手下两个小太监的子孙根有关。 但是老太监现在亲身实测，不管有没有那玩意儿，死了都是个完整的身子，所以这点点意见随着他变成鬼，也没有了。 只是当个鬼的面用人家的尸身，他可真心一点都不避讳。老太监无奈的一笑，看着山阳泽行事。 老太监死了才五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尸体还有些残留的生气，这么一血祭，只见小石盘上的石针剧烈的摇动起来，然后直接指着左边的一面石壁不动了，与此同时，那块被用了很多次的黄麻布也终于化成灰烬消失在空气中了。 山阳泽用这法子，一来也是看着老太监才死，二来这山里奇怪之处颇多，待久了难免生变，就说那两个锦衣卫，目睹老太监之死，又看着空气中飘着的鬼魂，都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还有一点……后面还有三个野人在追，现在想想，野人进洞前的那番动作，分明就是不打算出去了，抱着必死的心进来清楚他们这些闯入禁地的外来者，若是跟他们对上了，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 老太监刚变成鬼，十分好奇，沿着指针的方向就飘到石壁旁，伸手一摸却被拦住了。老太监奇怪道：“我还以为鬼有穿墙之术，怎么连个石壁都钻不过去。” 山阳泽和怀书对视一眼，略有担心，按说这些实物是挡不住鬼的，除非……这山有来历，或者这地方被人下了阵法，只是现在很难说是哪一样。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说出来吓唬普通人和普通鬼了，山阳泽笑了一声打哈哈过去了，“你才刚变成鬼，还得过一阵呢。” 这时郭前也传了声音出来，“我方才出去也被挡了，这里奇怪的很，我们还是早点出去的好。” 按照指针所示，只要按照这个方向过去，那是一定能找到张三丰了，为避免夜长梦多，山阳泽从驴子背上卸下四个铲子来，又拍了四道符箓上去，一人递了一把，道：“挖吧。” 当下四个人排了顺序，由山阳泽打头，举着铲子就往石壁去了。说来也奇怪，看着挺坚硬的石壁，在山阳泽手下就跟挖土似的，不一会儿就让他打了个洞出来。 四个人就这么轮换着往前挖，大约过了大半天，终于在挖穿两道石壁，穿过两条通道之后，找到了东西。 哐当一声，锦衣卫手上的铁铲磕在了石壁上，溅出点火光来。锦衣卫用的力气很大，不仅是铁铲脱手了，他自己也踉跄两步，差点跌倒。锦衣卫站直身子，惊道：“符箓不管用了！” 怎么可能，按照山阳泽现在的妖法，不用上它三五天是不会失效的，于是山阳泽自己也举着铁铲试了试，一点没挖动。山阳泽放下铁铲，摸了摸石壁，道：“这里有人下了结界，不知道是不是张三丰。” 老太监兴奋了，在石壁边上飞上飞下，道：“我们快点进去，找了东西好献给陛下！” 怎么进去有两个法子，一个就是山阳泽大展神威，用妖术硬碰硬，张三丰两百年的道行，山阳泽是上千年的老妖精了，理论上是山阳泽占优，或者还有一个法子。 童子尿，有的时候这东西破坏法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童子哪里寻？山阳泽和怀书连人都不是，黑驴跟黑狗早些年也是一大家子人，至于两个锦衣卫，连孩子都生了四五个了，黑驴背上那个看年纪也知道不是童子了。 山阳泽眼神幽幽一转，看着在空中飘着的，自打变成鬼之后分外活泼的老太监，这一位……六十七年的童子啊。 这次可真是把他用了个十成十…… 东西洒到石壁上，铲子再下去就利索许多了，只见哐当一声，铲子凿穿了石壁卡住了。从铲子和石壁形成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一点光来。 怎么会有光？难道对面是个活人？ 第034章 一铲子下去，对面透出光来，倒让拿着铲子的锦衣卫惊的不敢动了，直勾勾的看着山阳泽，小声问道：“怎么办？” 山阳泽听不到对面的呼吸声，看看怀书，他也摇了摇头，对面没有鬼。于是山阳泽道：“挖！” 这处石壁有点薄，几铲子下去便凿出一个半人来高的大洞。山阳泽在洞口看了看，第一个钻了进去。 里面是个小石室，除了他们挖出来的这个洞以外，并没有门。石室并不大，站在洞口便能看清所有。 石壁上一盏小灯，发出昏黄的光来，照在石床上一个盘腿而坐的骷髅身上，但是仔细一看，这并不是骷髅，而是一具已经皮包骨头的尸骨。那肉已经全没有了，皮紧紧裹在头骨上，看着就跟骷髅一般。 这骷髅身上的衣服跟寻常人家一样，一看之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故而不好分辨究竟是不是张三丰。 石室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那尸体身下的石床，便只有墙上一盏灯，以及一个石桌了。 众人进了石室后都屏息静气，连话也不敢说，生怕惊扰了什么。 “桌子上有东西。”一名锦衣卫急匆匆奔了过去。石桌上一本册子，旁边还有个已经干涸的砚台，打翻在桌上，毛笔则被丢到了地上，似乎在主人写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虽然灯亮着就代表这石室里有空气流通，不过山阳泽并没有看见明显的排气孔，这么一来，桌子上的灰尘只有薄薄一层，就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也不能通过这个辨别这具尸体的究竟死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们几个，并没有别人进来。 或者说，没有能造成痕迹的活人进来。 两个锦衣卫在翻桌上的册子，老太监飘到他们头上看着，笨蛋，山阳泽则走到了床边，看着那具尸体。尸体已经全部干了，皮肤都成了黑黄色，雪白的头发油光发亮紧紧贴在头皮上，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尸体上架着一层空荡荡的衣服，下面还有一个蒲团。 尸体盘腿而坐，左手放在腿上，右手伸在怀里，就好像……想取什么东西出来，或者藏什么东西进去似的。 “的确是张三丰！”只见那边锦衣卫不知道看见什么，一声惊呼，总算是没白来。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当然是要找个清楚明白的，山阳泽回头看了怀书一眼，小声道：“给跟枝条。” 怀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大王不会亲手上去摸的，于是他借着大大的袖子挡着，变了根直直长长的枝条给了山阳泽。 山阳泽拿了树枝将尸体的右手挑开，若是人刚死，这手挑起必定十分费劲，但是这尸体已经死了许久，筋肉都化了个干净，因此只听到一声脆响，右手连着个小瓶子掉了下来。 又找到一件东西。 正当这时，众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几人都停了手上动作，仔细听了起来。 似乎是那山民的声音，好像是在唱歌，只是调子非常简单，歌词也只有两句，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戛然而止，接着空气中就传来了一阵香香甜甜的气味。 不用说也知道这味道肯定不能多闻，两个锦衣卫急忙用早先准备好的棉布夹杂着木炭掩住了口鼻，但是就闻了这么一下，两人就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了。 山阳泽见状急忙上前，拍了道清心凝神的符在他们身上，见两个锦衣卫稍稍好了些，便让他们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休息。 “不好！”山阳泽突然想起驴背上还有一个人呢，急忙过去一看，糟了，这人脸色铁青，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才不过多久，这香味就要了小个子的性命。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地面摩擦，只见老太监一听见这声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的十分惊恐，道：“它们来了！咬死我的怪蛇！” 方才他们三个在最前跑着，就是遇见了这怪蛇，这蛇弹跳力惊人，一下子就要在了老太监脖子上，扯破了他的血管，把人咬死了。 山阳泽看看两个几乎没了行动能力的锦衣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尸体身上的衣服扯开，看了看里面的确没东西了，又将尸体挪开，扯出了他身下垫着的蒲团。 只见蒲团上八个大字，先是成仙路断，下面是天道不公！ 这几个字有什么奥秘，山阳泽也顾不上想了，急急忙忙将石桌上的手札一卷，都连带蒲团和小瓶子塞在怀里，又招呼怀书将驴背上的东西扯下，把两个锦衣卫绑了上去，匆匆出了石室。 刚穿过一道被他们打破的石壁，就看见洞穴深处涌出一地的怪蛇，不仅爬满整个地面，甚至连两边的石壁上都扒了不少。领头的那个怪蛇闻到人味，突然抬起头来嘶嘶的叫了两声，只见原本还有点散漫的怪蛇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冲着山阳泽几人就冲了过来。 就算山阳泽艺高妖胆大，但是看了这密密麻麻的一地怪蛇，也不由得头皮发麻，道：“快走！” 黑狗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带路，沿着自己做的记号一路向洞外飞奔。后面紧紧跟着怀书，下来是背上驮了两人一尸的黑驴，最后则是山阳泽殿后。 方才的香气很是厉害，虽然黑驴跟黑狗两个都已经成了妖怪，不过还是受了点影响，特别是背上还背着好几百斤东西的黑驴，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它这一慢，怪蛇就追上山阳泽了。只见领头那个蛇怪，突然猛地往前一跃，两只明显不该出现在蛇身上的爪子往前一探，山阳泽只觉得自己自己衣服下摆被扯了个洞。 当然山阳泽觉得自己是个山，理论上是不怕被咬的，只是……这山里的香气连黑驴和黑狗两个都能中招，万一怪蛇咬了一口的石头沫子下来，他找谁赔去。 想到这儿，山阳泽加快脚步，伸手提了黑驴背上的老太监尸体，给它减轻了点重量。这么一加速，离怪蛇又远了些。 但是山里的洞穴七转八转，不管是几条腿跑，灵活性都没有在地上游走的蛇好，刚刚跑到山阳泽设了结界的那个洞口，后面有怪蛇赶上来了。 这一次不仅是衣服破了，怪蛇直接一嘴下去，咬到了山阳泽的胳膊上，上下一共四颗尖牙卡在他肉里，吊着不动了。 疼！山阳泽情急之下胳膊胡乱一甩，听见“当”的一声，那蛇跟石壁撞在了一起，居然给撞下来了。山阳泽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蛇嘴里还有从他袖子上扯下来的一块布，但是因为蛇咬的地方在胳膊后面，一时间也看不见，更何况现在还是逃命的紧要关头，只顾得上往前猛冲。 他们几个本来就没进去多远，虽然时间上是在山里待了快一天，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挖石壁了，因此跑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一进山的那个天然的大洞穴里。 几人进了大洞，山阳泽便听见后面怪蛇爬行的声音好像是停了，他回头一看，只见怪蛇待在通往大洞的石穴里，就好像前面用雄黄画了一条线一样，所有的怪蛇都整整齐齐排在那里，抬高头向前望着山阳泽，就是出不来。 可算是松了口气，山阳泽脚步略慢了些，这一慢，就看见大洞中间的空地上躺着几个死人，确切的说是三个死人，进洞追寻他们踪迹的三个野人，死了。 为什么是死人，因为这三个人齐齐跪在洞穴中央，脚底下一大滩鲜血，胸口刺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连着自己的右手，明显就是自杀，而且空气中弥散方才让所有活物中招的香气，似乎是从他们的血液中散发出来的，不过已经淡了许多。 见到怪蛇没有追出来，几个人的脚步都满了下来，看着山洞中间的这几个死野人。 联系方才听到的有点像诵经的歌声和那股奇怪的香气，山阳泽猜想，有可能是野人追着进去之后，因为他们这一边用了隐藏踪迹的符箓，于是野人追着那一边去了，也许追到了也许没追到，但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山阳泽这一边的人，野人情急之下便放血，又召唤了怪蛇，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山阳泽这一边的人也都死在洞里。 只不过他们这边的妖怪数量明显要多于人类，这才没全部着了道。 山阳泽他们进来山洞的时候大概是中午，日头刚刚开始下落的时候，在山洞里折腾了快一天，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太阳刚刚露了一条小边出来。 看见这太阳，两个已经能动一动的锦衣卫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看了看老太监的尸体，想起自己方才就是一路上有多半时间都是跟这个东西蹭来蹭去的，又觉得不太好了。 山阳泽往山洞外一看，只见外面的野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想想又不放心，怕他们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围追堵截，便说：“我们再等一等，等天黑了再出发。” 为什么等天黑？锦衣卫疑惑的看了看山阳泽，他们人生地不熟的，白天能看见路遇见野人都差不多是个死，要是夜里不是死的更快？ 只见山阳泽指了指空中飘着的老太监，“天黑了能让他去探路。” 真是够了，不带这么物尽其用的。 说完，山阳泽去里面看了看怪蛇，只见那些怪蛇一条不剩，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山阳泽又在洞口处设了一道警示符，这才回来，捡了个靠近洞口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从怀里摸出那卷手札，摊开看了起来。 从手札上来看，洞里的尸体应该就是张三丰了，至于山阳泽从尸体怀里掏出来的小药瓶，里面装的就是手札上所说的长生不老药。 只是张三丰吃了长生不老药为什么还会死呢？他所谓的成仙路断和天道不公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035章 手札好几十张，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讲述了张三丰的一生，去掉那些什么感悟之类关系不大的话，单单只说长生不老，大体上山阳泽总结了一下，是这么回事。 张三丰从一个隐秘的地方得了一瓶长生不老药，但是服用之后发现效果其实也就是一颗能顶十年左右的寿命，眼看着药丸剩的不多了，他便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尝试一下得道升仙。 张三丰一开始还是挺有把握的，要说修道和感悟，这世上没人比他强了，要是能升仙也只有他一个。 手札的前二分之一写的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好些记不清了，都是模模糊糊的连年代地点也没有。 山阳泽看到这儿不由得走了走神，将来他会不会也记不清事儿，想想又摇了摇头，继续看下去。 后面二分之一再分成两个部分，有差不多九成写的都是他的修炼方法，其中还特意注明了当年给太宗朱棣的其实只是强身健体之法，于修道无益。最后大概半页，字迹歪歪扭扭，翻来覆去大概只有一个意思，他用了秘法提升功力感悟天道之后，只得到一个信息，没有人能够成仙。 至于后来蒲团上那八个大字，山阳泽又仔细看了看，笔迹是深褐色的，竟然是坐化之前咬破手指用鲜血写的，而且笔记凌乱仓促而就，想必是弥留之际写的。 一本手札山阳泽从日出看到日落，大体上来说，解决了一部分的疑问，但是留下的疑问更多。 比方他这丹药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最后察觉自己时日无多之后，为什么要选在这块地方尝试飞升，手札里分毫没提，至于他弥留之际写的成仙路断……山阳泽的越发的想不明白了。 天黑了，跟山阳泽不一样，那两个锦衣卫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出去。在洞里疲于奔命的时候，黑驴背上的包裹，包括食物、水，甚至更为重要的绳索等装备都被扔了个干净，他们现在身上只剩下藏在靴子里的一把匕首，靠着这匕首走出大山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因此看见山阳泽放下手札，齐齐上来道：“道长，天已经黑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这地方山阳泽其实也不太想待来着，因为进了山洞才一天，他的功力眼看就要恢复十之七八了，要是再待下去，说不定他也要跟张三丰一样的下场了，留下成仙路断四个大字撒手人寰。 而且，他又看了怀书的脸，上面若隐若现的树皮花纹快要掩饰不住了，若是怀书现了原形扎根于此，他是不是从此就要从黑山树口变成神农架树口了。 想到这儿，山阳泽跟老太监道：“您先出去看看？” 老太监这会有点沉默，听了山阳泽的话一溜烟飞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刚变成鬼那个时候还好，现在做鬼已经做了一天了，他只觉得山家兄弟两个都有些可怕，甚至黑狗有时候和黑驴无意间的眼神对视都别有深意。 老太监出去飞了一圈，回来道：“外面没有人了。” “那就出发。” 这一次真的是轻装上阵了，众人身上的装备几乎在洞里丢了个干净，唯一的行礼，就是黑驴背上老太监的尸体，这尸体被山阳泽下了冰封符，准备一路带回京城了。 老太监看了这个又有点感动，对他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恐惧不由自主消散了许多。 临出洞口，一名锦衣卫突然将人拦下，道：“我们回去走哪一条路？” “自然是原路返回，”山阳泽道：“这条路进来的时候走了五天多，出去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而且路上还有记号，想必丢不了。”山阳泽看了看锦衣卫，心想他可能是怕野人，便道：“若是走山脚下绕出去，平白多出路程不说，那条路也没人走过，遇见野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锦衣卫还是有些害怕，山阳泽又道：“放心，你看我们来的路上也没遇见野人，我都是下了隐迹符的，他们找不到的，而且只要翻过那个山头，便能遇见采药人了。” 锦衣卫这才放心，紧了紧衣裳，又把匕首在手里换了好几个姿势，这才跟着山阳泽后面出了山洞。 来的时候三人四妖一鬼，回去的时候两人四妖两鬼，还多了一具尸体，不过自打老太监看了小瓶子里还有三颗长生不老药之后，便不再对着自己的尸体叹气了。 只有三颗药，怎么也轮不到他了，彻底不用叹息自己死太早了。 回去的路上其实也就辛苦了头一天，等遇见零零星星的采药人之后，便得了些食物和水，他们几个一路靠着救济出了大山，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出了山口，山阳泽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片山脉，大大小小的山峰不下二十座，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下来就是回到锦衣卫的据点，先传了消息回京城，又由当地的锦衣卫和官府安排马车送他们上京，两个锦衣卫几乎是昏天盖地的一路睡到京城。 而为了让他俩好好休息，专门要了另一辆马车的山阳泽，则得到了一个惊喜：郭前再一次修炼有成，身体已经摸的到了，就是有点凉。 凉不怕啊，做点运动什么的立刻就暖了~ 只不过……怀书在马车对面坐着，他在山里受了不少压制，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不好往下赶；黑驴背了一路的尸体，现在大不咧咧躺在马车中间，依旧不好赶；至于黑狗，趴在黑驴旁边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山大王心软了。 摔！好不容易看见滚床单的希望了，现在只能摸摸小手，情何以堪！苦逼的山大王也只得靠在垫子上，心说等给皇帝交了差，立即马上回黑山！ 约莫过了小半月，终于又到了京城，这一趟出远差，出去的时候才刚过十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山阳泽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御书房，别说跪了，朱见深连礼都没等他行，立即道：“如何？快把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山阳泽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那个小药瓶，以及手札和蒲团，道：“这便是长生不老药了，还有张真人的手札等物。” 虽然原件给了皇帝，不过山阳泽在路上也抄录了一份……确切的说，是把郭前召唤出来当做笔仙抄录了一份，他就在旁边看来着。 朱见深急忙接了东西，又急匆匆的要了老太监的鬼魂，转到内室去了。 山阳泽见状，心道这皇帝倒也半点不害怕，接受能力也挺高，不过这一场问下来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山阳泽看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是个人精，立即明白了山阳泽的意思，笑道：“要么您再坐坐，陛下没发话，您也不好走不是？” 朱见深的文学造诣，特别是在文言文上的造诣要比山阳泽高上许多，当初山阳泽看了一天的手札，朱见深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看完了。 看完了自然有了别的疑问，朱见深出来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山阳泽路上的行踪，山阳泽倒是事无巨细一点没隐瞒全说了，毕竟还有两个锦衣卫是活的，况且还有个忠于皇帝的鬼太监在内室还没出来呢。 听了山阳泽的口述，朱见深暗道跟尚铭说的也不差什么了，特别是三颗长生不老药，山阳泽说是三颗，老太监说是三颗，还有那三名锦衣卫，朱见深差人去分别好好问了问，都说是三颗。 看着这山阳泽倒是个可以交托信任的人，于是朱见深道：“这一趟朕知你辛苦了，只是还有一事。这尚铭……”朱见深皱着眉头，道：“朕打算将他安葬到天寿山。” 天寿山是什么地方，就是后世的明十三陵。按说尚铭一个太监，就算是东厂的掌印太监，丧事也没有让皇帝过问的，况且还是在帝陵里点个穴将他埋了，这里面……山阳泽想了一想，便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他道：“尚公公能显形，是用了符箓的关系，况且他心中记挂陛下的重托，只要入土为安，他自然会去投胎了。” “嗯。”朱见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先回去休息两天，朕再宣你。” 山阳泽出了宫，想着皇帝为什么要等两天呢？多半还是要先看看那三颗长生不老药。找人试药，或者交由太医院研究药物配方，想来就是这两样了。 山阳泽猜的不错，朱见深等他走后，捧着那三颗药丸就去了万贵妃宫里，屏退宫人，两人坐在最里面的小房间，连门窗都关了。 朱见深跟他的宠妃商量了半天，决定将一颗药丸切成两半，一半找人去试药，另一半交给太医院分析药方去。若是试药的人好好的，这两颗药丸他们一人一颗就分了。 这药丸长的倒不大，大概只有万贵妃常吃的乌鸡白凤的的一半大小，虽然看张三丰的手札，这药丸他得了至少也有百十来年了，不过一点没有变干的痕迹，依旧像是刚做出来的一样，摸上去还有点粘手。 万贵妃是个行动派，立即取了一根银簪子，将丹药切成了两半。一半被装进小玉匣子里送去太医院给了皇帝的心腹，另一半放在桌上，两人看着这半颗药丸，有点为难了。 要说这试药的人选，好选也不好选，随便在宫里拉来一个人，不管是宫女太监，或者是低位的嫔妃，万贵妃都不会手软，可是这又不是□□，这是长生不老药啊，万一……万贵妃抬头看了看她宫里的一干人等，心说，这药不能便宜外人，得找个她宫里的心腹。 当然找这心腹也是要冒风险的，虽说是长生不老药，可是吃了不少药丸的张三丰已经死了，况且也没人知道只吃一半会有什么结果。 万贵妃想了想，亲自去叫了她宫里的太监总管，也就是上回陪着山阳泽去给大皇子招魂的小太监，她道：“我这里有半粒药丸……你且服下看看。” 小太监二话没说，就跟万贵妃赏赐他的不过是碗寻常的银耳羹一样，拿了便放在口中服下，然后静静的跪在一边了。 等了许久，什么反应都没有，万贵妃挥手叫人下去，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着急，这药丸看着是没错了，只是要不要再等一等呢？ 但是若是再等，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故了，万贵妃知道，虽然现在消息还算捂得严实，不过皇帝派去审问那三名同行的锦衣卫的时候，难免会有消息传出，若是消息传到太后耳朵里，皇帝那颗还好说，她的这一颗，多半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一点，万贵妃觉得还是要冒冒险的，她伸手拿了一粒药丸，直接便咽了下去。朱见深一见万贵妃吃了，他也就不再犹豫了，吃了最后一颗丹药。 万贵妃冲着朱见深笑了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情总是办的特别快，等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太医院那边就来第一拨消息，虽然辞藻华丽，原因解释一大把，但是大体上总结一下就四个字：没查出来。 太医院也不造这是什么。 这一趟出去，山阳泽涨了不少见识，虽然原身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可是老妖怪是个宅男，自打有记忆开始就没出过黑山。至于山阳泽自己，旅游也是去过几次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旅游，基本就是看人而已，更何况这种无人区什么的，他一个都没去过。 回到会同馆，看着已经开始恢复的一家三口，还有已经能摸到小手的郭前，山阳泽又跟他们回顾了一下这次的行程。 首先，虽然长生不老对他们完全没有吸引力，但是得道成仙这一条，是所有妖怪期盼的。况且妖力到了一定的水平，若是不能得到成仙，便只剩下死在雷劫里这一条路了。 这一条对山阳泽尤为关键，他去了一趟山里，回来妖力就差不多快满格了，若是再找不到度雷劫的法子，他也许就剩下几十年的好日子过了。 第二，就是张三丰最后留下来的成仙路断这一句话了，他是如何确定已经没有人能飞升了呢？不过这一条现在看来还是一头雾水，翻了他的手札几次也没看到新的线索，只能暂且搁置到一边了。 还有那个山洞，里面有能咬穿山阳泽胳膊的怪蛇、能压制怀书几个功力的东西，还有那散发奇怪味道，能取人性命的野人血，目前也都还是谜。 山阳泽看了看带回来的那张地图，他们深入山区不过十之一二，大山深处又会有些什么东西呢？ 也许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还得再去一次。 第036章 从山阳泽带着尚铭的尸体回来，京城的水面下是越发的波涛汹涌了。 原本的西厂掌印太监尚铭在十五刚过完就出门办差了，出去好几个月，回来就成了尸骨一具，还被皇帝厚葬在了天寿山里，这里面可挖掘的东西太多了。 他去干什么去了？这一趟差事得多大的功绩，才能让他成为本朝第一个葬在皇陵里的太监。要知道永乐年间还有个被太宗皇帝亲封的三宝太监郑和，他曾在太宗夺位期间立下战功，又被太宗几次派出去以开拓航行、贸易往来的理由寻访失踪的建文帝，可以算是太宗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之一了。可是就连他的坟墓，也没修在天寿山里。 这天地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联系两个回来就被皇帝控制起来的锦衣卫，还有太医院得了半颗谁也验不出来是什么做的药丸，以及后宫里太后跟皇帝大闹一场，消息灵通一点的，立即就来拜访山阳泽了。 不过山道长也不是那么好拜访的，毕竟他住在国宾馆里，这地方一般人他进不来。 会同馆里的生活倒算安逸，山阳泽每天早上起来先是去读一读张三丰留下来的手札，企图在里面寻找点线索出来，不过看了几天也没看出个一二三来。 文言文这个东西，一个字能解释出n种含义来，而且其中不乏相反的意思，最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然”了，山阳泽自小就没受多少熏陶，能大体看懂已经算是万幸了，至于原主黑山老妖，虽然是个古人，不过中国古代识字的人撑死也就占了总人口的一成，所以不能对原主留下来的技能太过期待。 况且在山阳泽穿越以前，黑山老妖头上带着诸如：死宅，文盲等等大帽子，而且已经扣了上千年了…… 不过黑山麾下还有个郭前来着，他倒是能看懂。只是看来看去也一样找不到什么线索，于是这边暂且搁置，看看皇帝那边的人能不能找出什么新东西来。 山阳泽在会同馆里住了三天没出门，不过整日皇宫里来的赏赐不断，让陪着一起传旨送东西的鸿胪寺卿都眼热了。 鸿胪寺卿是鸿胪寺的主要长官，像什么接待外宾之类的事情都归他们管，山阳泽虽然从里到外，从现在到未来都算不得上是外宾，不过他住会同馆来着，这处地方是归鸿胪寺管。当然鸿胪寺卿作为最高长官，其实是可以不陪着过来传旨，只是人都有那么点好奇心，而且这来了第一次，后面也就由不得他了。 鸿胪寺卿只觉得自己心里有把痒痒挠，抓的撕心裂肺，见了山道长才能好。 皇帝第一天赐了些金银饰物，虽然多了点，可也不算是特别稀罕的东西，眼热一下便过去了。 第二天呢，皇帝赏了他一张象牙编织席，说是天热，恐真人夜晚睡眠不安，特意从宫里找出来的。 这个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这象牙编织席是上供之物，是把象牙用秘法煮软，然后抽丝，再一条条编起来的，夏天睡上去是凉爽异常。 想想坚硬的象牙，再看看这柔软的席子，而且这象牙丝，看着也就比头发丝宽上那么一点点了，哪儿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这东西，一年……嗯，不对，几年也进不了一两张，宫里能用上这个的，除了皇帝和太后，再加一个万贵妃，连皇后都没有！现在皇帝直接赏了他了，真叫人捶足顿胸一阵叹息，但是家里有关系的不由得又去问了一句：“会同馆还招人手么？” 一时间，山阳泽顿时成了京城话题榜首位，各种传言众说纷纭，不过事主还在会同馆安安稳稳的住着，一点没受影响。 话说山阳泽这两天没出门，一来是为了躲清静，二来也有郭前的原因在里面。 从山里出来之后，郭前大体上与常人无异了，只要别在大太阳地下晒着就行，所以山阳泽一直想找个机会给郭前安个身份，这样不仅夜里有美人相伴，白天也能培养感情了。 鬼的修炼，大概能用五感来划分一下境界，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其中视觉听觉和触觉，修的是人对鬼的感觉，而嗅觉和味觉则修的是鬼对人间事物的感觉，郭前现在已经能被摸到了，因此也算是大成了。 不过在皇城根下人多口杂，平白多出来一个人不好交代，因此山阳泽想着不如等回去黑山镇，或者回去的路上，来个途中偶遇，之后相识相知什么的，也算满足了他一点点小小的幻想。 有了这个想法，山阳泽当然也不会瞒着，当下便一五一十跟郭前说了，只见郭前放下手中札记，笑了一笑，道：“途中偶遇？落难书生？大王真是好兴致。” 那到底是同不同意啊，没等山阳泽问出个究竟来，朱见深差人将他接近宫里去了。 距离山阳泽回京已经过了五天了，对于朱见深这么久才召见他，山阳泽还真是有点奇怪来着，毕竟他带回来的是长生不老药，而且一颗才能管十年，皇帝耽误的时间有点久。 朱见深看着有点憔悴，一见他就叹了口气，道：“长生不老……唉，有这两天为了长生不老药……” 山阳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这几日天天跟万通喝酒吃肉来着，皇帝家里这点破事他也知道了七七八八。按说万通不该是嘴巴这么不严的人，可是谁让他酒量没山大呢，每天喝的烂醉如泥，第二天不甘心又来了。 皇宫里这些天简直是闹翻天了，太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长生不老药，非得让皇帝也给她来一丸，但是这药一共就三颗啊，一颗给皇帝吃了，一颗万贵妃吃了，半颗小太监试药去了，还有半颗交给太医院了，哪儿还有什么多余的。 可是太后不相信，于是宫里是乌烟瘴气，若是万贵妃没儿子，她还有心思跟太后侧面冲突一下，不过现在她有了个才五岁的儿子，而且身子骨还不怎么好，她生怕吓到儿子了，急忙带着他躲到皇帝的乾清宫里住去了。 这么一来，皇帝就直接跟太后对上了，皇帝是个孝子，但是凭空多出颗长生不老药来，皇帝也办不到。被太后这么闹来闹去，皇帝连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后续都顾不得关心，于是召见山阳泽也晚了一些。 朱见深十分信任山阳泽，毕竟能将长生不老药一颗没贪墨就给他带回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单这一件事，山阳泽就将皇帝的友好值直接刷到爆表了。 山阳泽听了这话，知道这时候微笑就行，果真在他脸上笑容还没僵硬的时候，听见朱见深又道： “朕看那手札上说丹药一颗只有十年的功效，而且张三丰他……最后也坐化了，所以朕想着寻找丹药之事，还是得继续。朕打算派人专门负责此事，要秘密着来，这一次切不可走漏风声了。”说着皇帝招手让山阳泽上前，递给了他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西缉事厂。 这便是西厂了？山阳泽接了牌子，又听皇帝道：“朕成立西厂，直接听命于朕，不受他人制约，专门寻访长生不老药相关事宜。” 山阳泽略有恍惚，历史上的西厂成立，是因为妖道作祟，如今……依旧是因为妖道。 “这玉牌一共两面，给了你一面，还有一面在西厂厂公手里。”皇帝交待道：“剩下的人发的都是木牌，可供你差遣。”皇帝招招手，帘子后面转出一个熟人来，就是万贵妃宫里的小太监，皇帝道：“他便是西厂厂公了，今后寻找长生不老药之事，便交于你们两个负责了。” 接下来皇帝又说了西厂具体的事务安排，总结起来就是出去听山阳泽的，技术性问题也听山阳泽的，至于剩下的一切事情，都归厂公管。 西厂成立到现在不过半天，确定的编内人员就他们两个，手下一个没有，物资没有，等真正开始办事还得等。所以这么一看，山阳泽又开始吃空饷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那是因为去年他还在黑山商盟挂了个名，拿了银子到现在都没干过活。 皇帝说的差不多了，便派了马车将山阳泽送回会同馆，让西厂厂公去安排其他事物了。 山阳泽捏着上好的玉牌，心道他这算是成了国家公职人员了，享受一等俸禄和津贴，刚想了没一会，突然便听见叩门的声音，打开一看，是会同馆里送水的。 只是这水放到桌上，人却没走。 山阳泽看他一眼，只见那人小声道：“八爷，我是齐爷派来的，齐爷问您什么时候回黑山，那边出了点问题。”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山阳泽才想着空吃了黑山商盟半年多的银子，这就来事儿了。 “他是怎么说的？” 来人摇了摇头，道：“信里也没说，只是看着挺着急，让您尽量快点回去。” 第037章 来人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山阳泽则越发的觉得黑山商盟不简单了。会同馆是什么地方？里面当差的一半是官员，另一半是官奴，也就是获罪官员的妻女子弟。黑山商盟是怎么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的？ 山阳泽刚下山的时候还不是很敏锐，现在也过了这么久，觉得黑山商盟里隐藏的东西还很多，比方说，商盟里除了他，前面还有七位，单说排行老大的齐爷，他是怎么靠着他那几家米铺做到老大的？ 就算全国的米都是从他家出来的，那利润也是有限的。 所以除了明面的生意，他们暗地里肯定还有别的什么。 山阳泽正想着自己当初年少无知被拉入伙来着，黑狗拿狗牙来扯了扯他的下摆。山阳泽瞪他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狗了！ 只听见黑狗道：“大王，我们要回黑山了么？”一双狗眼亮晶晶的，特别谄媚，“我都想张老太家里的烧鸡了，那只死狐狸一个人吃了这么久，想必都胖的不能见人了。” 就知道吃！山阳泽白他一眼，不过也没心思严肃正经的想黑山商盟究竟是个什么鬼了。 这时候被拴在后院的黑驴也跟着叫了一声，“要回黑山！要回黑山！天天拴着驴简直是虐待动物！” 这回山阳泽可是真的有点愧疚了，他家里的驴什么时候都是放养的，时不时还能去黑山上跑个两圈，现在会同馆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总不能在街上溜驴吧。 “回！”山阳泽一拍大腿，“明早就去给皇帝辞行去！” 说到这儿，一直面无表情的怀书也小声来了一句：“我的两个女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山阳泽估摸着早朝差不多了，便收拾收拾打算进宫了。要说有了这西厂的玉牌，的确方便许多，故宫随便逛，城门随便进，简直比公园年票还好用。 只是他还没走出会同馆大门呢，门口进来一人，新上任的西厂厂公，他穿了一身便服，完全看不出是在宫里当差的了。 他来干什么？山阳泽笑着打了声招呼，道：“督主，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督主点头，道：“真人今日可有空？不如随我去见一个人。”说着，督主便停下脚步，伸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马车已经备好，真人请上车。” 敢情这位是专门来接他的，山阳泽回头嘱咐一声，二话不说跟着上了马车，怎么看怎么是关乎生死的成仙或者长生不老更为重要一些。 马车拉着两人一路往南，向着京城最繁华的地方走去。督主道：“我们去京城最大的古董店，古董店和当铺一样，里面总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来货，有些事情他们最是清楚。” 山阳泽只略想一想便明白了里面的奥妙。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现在可不就是盛世吗？京城这一帮子达官贵人们，恨不得家里的马桶都要用个有来历的。但是哪儿有那么多的古董，货不够了也就只能店铺主人自己去找了，而这古董来的最容易，最不要成本的地方，就是古墓了。 见多识广，说不定他们能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来。又或者知道一些关于大山深处，以及野人和怪蛇的消息。 不多时，马车便停到了一个看着不大的门面前。 木质的大门，颜色厚重，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山阳泽抬头一看，上面大大三个字：玉间斋。 督主跟着跳下马车，与山阳泽擦肩而过之时小声在他耳边道：“店主姓纪名民，号子安。” 两人下了马车，早有站在门口的小厮上来迎客。小厮打个千儿，道：“两位爷看着面生，想看点什么？我们是全国都数一数二的铺子，在我们这儿就没有找不到的东西。先秦两汉，我们这儿什么都有。” 督主冷笑一声，“纪掌柜的可在？” “原来您二位约了纪掌柜。”小厮脸上的谄笑顿时没了，很是正经脸道：“两位请，掌柜的在后堂候着两位呢。” 所有的古董铺子里都是光线昏暗的，毕竟上了年头的东西，特别是彩绘等物，见了光照之后颜色消散的厉害，这间也不例外。 两人进了店铺，又换了一名带路的小厮，穿过三间铺面，还有一道穿堂，这才到了玉间斋最里面的书房。 书房门口也站着个人，见到他们俩来了，将门推开小声一句：“客人到了。”便和领路的小厮一起下去了。 这一位摆谱倒是挺在行，山阳泽想，率先一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站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脸长的倒是没什么特点，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不过身材很是健壮。 见到他俩进来，这位姓纪的古董店老板道：“两位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语气里有点怨恨，不过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合称厂卫的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留下来的向来不是什么好名声。估计是找人的时候用了点胁迫的手段，逼人不得不就范了。 山阳泽两个在老板对面坐下，督主道：“我们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请教纪老板。”说完他看了山阳泽一眼，意思是该你说了。 于是山阳泽想了想，隐去了张三丰的名字以及长生不老药不谈，只说去找自家消失许久的先辈，然后又拿出了当日的地图，给纪老板看了。 这位纪老板一开始的时候脸上还能看出点不开心来，不过随着山阳泽口中离奇的事情越来越多，纪老板脸上就只剩下难掩的兴奋和好奇了。 怎么进山出山一语带过，山阳泽着重讲了山里的石室，大山里血液散发着奇怪香气的野人，以及那种长了两只手的怪蛇。 听完一遍，纪老板长叹一口气，道：“如此离奇之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噗！山阳泽一下没忍住，差点将茶水喷出来了。他斜眼看了督主一眼，这就是你找来的高手？ 督主毕竟年纪还轻，一下脸皮没挂住，红了。他一拍桌子，发出清脆一声响，道：“我大明律刑律，开棺见尸者，绞刑！”督主上下打量了纪老板，道：“你可要掂量清楚了。你外面可有不少是土里出来的货，就算按照未见棺椁，仅仅盗挖墓穴论处，你觉得锦衣卫打你一百大板能不能要了你的命？” 纪老板的脸色又变了，督主冷笑，“我手上还有证人，纪老板仔细想想。” 山阳泽见督主唱完了白脸儿，那么下面就该他□□脸儿了，打完了大棒，甜枣也得跟上。 山阳泽将茶杯轻轻放下，道：“纪老板放心，给我西厂办事，就算是我西厂的人了。”山阳泽从兜里掏出一块刻着西缉事厂的木牌放在桌上，道：“纪老板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山阳泽特意放缓了声音，轻飘飘的直接飘到人心里，道：“有了这个，可就什么都有了。” 纪老板半响没说话，其实锦衣卫第一次来的时候，纪老板就觉得自己躲不过去了，现在不过垂死挣扎一下，想着自己对他们还有用，横竖在古董界里，他说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见到山阳泽放了个好话，纪老板犹犹豫豫拿了那木牌，道：“方才没听清，我们再来过一遍。” 再说一遍可跟上一次不一样了，纪老板觉得有问题的地方他仔细问了个清楚，一来二去就过去快两个时辰，一看到了饭点儿，纪老板道：“先在我这儿吃个饭，下午继续。” 几人都不是特别重口腹之欲之人，不过有些事情只能饭桌上说，只见纪老板给两人敬了酒，小心翼翼道：“督主，眼下我也算是西厂的人了，不知有何人在您面前进了谗言，说了我的不是？” 督主微微一笑，毫不在乎道：“我讹你的。再说了，西厂想找人证，随便抓一个就是了。” 纪老板愣了一愣，苦笑道：“喝酒喝酒。” 当下酒足饭饱，几人又回到纪老板的小书房里，小厮上了浓浓的茶，纪老板道：“神农架的山里，除了采药的前去，做古董生意的去的不多。那里是上古时期三皇五帝的遗迹，说句实话，上古的东西就算挖出来也没人敢收，没人敢要。” 难道这线索就断了？ 只听见纪老板又道：“不过还有别的东西，比方血液里有香气。”纪老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似乎这事情已经年代久远，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有一次斗宝大会，听见有人说去西南某地，在某个不知道是什么族人的寨子里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依稀听了几耳朵，似乎是从小用草药喂养长大，血液有什么大用处。” 纪老板摇了摇头，似乎是记不清楚了，道：“我再去问问。” 督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纪老板突然兴奋了，“那盏灯，长明灯。”他转向山阳泽，问道：“你是说这人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而且看样子至少已经死了有十几年了。”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不错。”那盏灯他也觉得不对来着，能点十几年的灯油，想必是用东海人鱼膏熬制制成，据说可点千年不灭。这种东西，史记里记载，秦皇地宫里有。 “东海人鱼膏，唯一能点数十年不灭的东西只有这个，”纪老板道，“只是人鱼膏的制法已经失传了，最后一次记载长明灯是北宋年间，说是宋英宗的永厚陵地宫里点了这玩意儿。可惜后来北宋陵墓被人盗挖，又被金人损毁，直到元世祖忽必烈入主中原，汉人许多技法都失传了。” “你的先祖是从哪里搞到的人鱼膏呢？” 第039章 山阳泽直觉不对，说不定那人鱼膏是山洞里自带的呢。可是仔细回想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在山洞里拆了不少石壁，途中也见过一两个石室，看见有灯的也就这么一处。他看了看督主，只见督主轻轻摇了摇头，山阳泽也只得继续听纪老板考究人鱼膏的由来。 可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寻找人鱼膏的来历，只是故事里的死人是张三丰不能说，他们找的是长生不老药依旧不能说。 不过纪老板有一句话说的对，“人鱼膏这东西，非但不常见，一般人更是连摸的机会都没有，想知道你先祖身上发生了什么，顺着这条线下去准没错。” 的确，要知道长生不老药从哪里来的，也只能将张三丰的经历再梳理一遍了。灯油虽然不是什么密切相关的线索，不过眼下线索不多，这东西又是个极其稀罕的物件，从这里查下去必然能有所收获。 想想张三丰的生平，生于南宋，整个元朝统治时期基本都默默无闻，到了明朝初年已经年过一百才名声显赫。再算算他的年纪，长生不老药多半是在元朝统治时期找到的，甚至那油灯里的灯油，也很有可能是这段时间里的收获。 那么元朝统治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这一整天，山阳泽被纪老板各种引用史书说的头晕脑胀，看到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便拉了督主出门，道：“纪老板再好好想想，还有那血中有香气的野人，纪老板也得加紧寻访才是。” 纪老板将两人送出屋来，到了外间的铺子，山阳泽突然看上个物件，指着道：“给我包两个罐子。” 纪老板顺着山阳泽的手指往过一看，这是骨灰罐子啊！还要两个？ 山阳泽心道：家里两个女鬼估计闷坏了，这罐子上又有花纹，看着又大气，又是京中产的，拿回去不仅女鬼开心，怀书也高兴不是。 “对，就是那个。要两个，有花印在上面的。”山阳泽毫不避讳拎着着两个骨灰罐子上了马车。 督主不由自主瞟了瞟马车角落里的罐子，想说道士什么的，品味也挺出类拔萃的，正色道：“天寿山修皇陵的那一拨人里，还有不少盗墓贼出身的，过两天等我手上人手调配齐全，再去提审他们问一问。” “这边怕是一时半会没什么新消息，我抽空得回去一趟。”山阳泽道：“等有了消息我再回来。” 不多时到了会同馆，山阳泽抱了罐子跳下马车，很有礼貌的目送马车继续朝皇宫方向驶去，这才进了会同馆。 不过，会同馆什么时候养猫了？还是个能跟他家黑狗和平共处的猫？ 山阳泽循着声音进了内室，好么…… 整个一个猫狗大战之后的战场，满目疮痍，一地鸡毛，两个罪魁祸首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趴在对方身上。 不用说，地下那个就是他家黑狗了，吐着舌头喘气。 上面那个没喘气，因为它是鬼啊。没错，上回给老道士带到龙虎山的猫鬼，它又回来了。 听到动静，隔壁屋里的怀书也出来了，看见山阳泽道：“我不知道啊，我就看见黑狗叼着它回来了。” 怀书话音刚落，山阳泽便听见耳边响起一阵声音：“施主，你屋里妖气大胜，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又是熟悉的声音，又是熟悉的话语，不用说，门口站的就是老道士，依旧用了他的传音功夫，将声音从大门传到了后院。 山阳泽哑然失笑，狠狠瞪了黑狗一眼，让你拿别人东西，现在事主找上门来了！ 门口的老道士一看被叫出来的是山阳泽，立即一个苦笑道：“怪不得，我叫了它几次都没叫回来。” 老道士也来京城了？山阳泽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按说老道士是个掌门，理论上是要驻守门派的，轻易出不得家门。去年见他两次，一次是因为雷劫，还有一次是因为皇帝宣召，那这次老道士上京城……多半也是皇帝宣召。 山阳泽将老道士迎进大厅，道：“你先坐着，我给你找猫去。”说完山阳泽一个闪身到了内室，看着地上两只，道：“说吧。” 黑狗头一低，道：“我这不太无聊了么……”黑山上下，没一个体积比他小的，黑狗觉得很受伤，因此听见猫叫便出去将人给叼进来了。 小黑猫死的早，死了也不会长，依旧是个小毛团团，只见它绕着山阳泽转来转去，喵喵叫着就是装傻不说话。 山阳泽弯下身来，拎着小猫脖子将它抱在怀里，转身要走，听见黑狗后面道：“对了，那家伙好像是去找肉灵芝来着，不过没找到。” 肉灵芝？这东西他也想要，山阳泽顿了一步，随即脸上挂了个笑容，去找老道士一探究竟了。 看见山阳泽带着小九出来，老道士一张脸又变成了菊花，笑道：“小九快来，被大狗狗吓到了吧。” 山阳泽翻了个白眼，趁着老道士抱着猫不撒手的时候仔细看了看他。倒是能看出有点憔悴来着，山阳泽想了一想，决定诈他一诈，便道：“肉灵芝这东西，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不过白骨再生肉什么的，听起就觉得不太靠谱。” 老道士一听这话，果然接上了话茬，道：“谁说不是，当年秦始皇差遣徐福去找长生不老药，找的就是肉灵芝。咳咳。”老道士及时住了嘴。 不过没过多久就被山阳泽以请教交流的名义，套了个底朝天。 原来在山阳泽出发去找张三丰的时候，皇帝又派了老道士去找肉灵芝，只不过他找到了几颗不那么地道的长生不老药，而老道士这边没什么进展。 皇帝倒是双管齐下，一丝可能都不放过。 老道士沿着史书记载中徐福的前进道路，一路往东，直至入海也没看见肉灵芝的踪迹，便回京城复命了。 至于为什么不派老道士找张三丰，让他去找肉灵芝什么的。大概就是山阳泽找人明显高明一些，而且还害怕同为道门正宗的老道士，万一真发觉了什么张三丰遗迹，然后占为己有吧。 山阳泽将老道士话套的差不多了，便又拿了两支槐木枝干，道：“回去给它磨爪子。”果然，老道士开开心心带着走了。 山阳泽转回内室，摸了摸胸前的黑山精华，不一会，见郭前飘了出来。 山阳泽道：“肉灵芝这东西，若是真的能找到了，你也就能变成人了。”山阳泽思索道，“不过听说这玩意儿会动，人多的地方是找不到的，难道是在某个深山老林里？”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要么在北边的山林里，要么在南边的山林，正想跟郭前商量来着，肉灵芝虽然不好找，不过可以先把郭前的尸骨找到，却见郭前脸上晦涩难明，叹道：“世人都说人妖殊途，还不如妖鬼般配。” 郭前说了这一句话便飘进黑山精华里不出来了。 等山阳泽想明白什么回事，他便开始傻乐了，这是什么，这必须是表白来着。山阳泽伸手轻轻在黑山精华上弹了弹，心道：明天早上必须去辞行，回去黑山赶紧把事儿办了。 其实不当人也挺好的，横竖他现在是个妖精变不过来了，郭前要成了人，做鬼的时候修炼出来的法力就要悉数散尽了，虽然肉灵芝做的身体可以长生不老。不过凡人修炼成仙的法子，他们没一个知道，还不如这一家子妖鬼大家亲呢。 山阳泽喜滋滋的正往下想呢，只见郭前又飘了出来，坐在他对面稍远一些的椅子上，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 山阳泽是坐在床上的，只见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道：“来坐这儿，椅子硬邦邦的，坐着不舒服。”说完山阳泽就觉得自己略恶霸，不过谁让自己霸占了整个山头，都占山为王这么些年了，也就不客气了。 郭前看他一眼，郑重其事道：“我有话说。” 看出郭前不是逗他玩来着，山阳泽也不会太过分，当下也收了笑脸，道：“我好好听着。” 郭前歪着头，欲言又止了好久，才道：“我记得我死之后是唐朝神龙年间，算起来距现在一共七百七十年。” 山阳泽点了点头，越发的认真了，从黑山老妖的记忆力只能看出来郭前是景龙年间来的黑山，这么说他还在外面游荡了一段时间。 “我死了之后大概过了两年才来的黑山。但是……死之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郭前道，“我也不记得从我变成鬼，到我发现年号是神龙究竟过了多久。” 山阳泽面不改色，心道这也不是太不正常，从人变成鬼难免会遗失些什么的。当人的时候是三魂七魄，但是变成鬼了就只剩下命魂了，数量级都不一样了。比方好些被残害致死的，最后变成了厉鬼，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无休止的杀戮了。 于是山阳泽安慰道：“此事倒也稀松平常，你不必放在心上。” 郭前看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又骗我，他说：“上次去山里，大王没觉得有些不对吗？老太监变成了鬼，大王只给他吸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阴玉竹，他便说撑得慌，还有力气跟着我们一路从西南到了京城，甚至中间还不小心晒过两次太阳。” “阴玉竹的效果如此之好，怎么我就一连吸了十几根。” 山阳泽也反应过来不对了，没错，当时老太监吸了一点点阴玉竹便好了，他当时还想嘲笑郭前是无底洞来着，不过后来一系列变故，便将这事儿放到一边去了。 现在想想的确不同寻常，山阳泽沉思片刻，缓声道：“这事儿吧，等回到黑山，我们去山上做法，先找到你的尸骨再说。”山阳泽又仔细回想了一会，道：“我记得你刚来山上的时候，身上服饰的确是初唐风格，想来也差不了几年。” 郭前嗯了一声，躲开山阳泽伸过来的手，换了个话题正色道：“肉灵芝也不能放过来着，据说那东西能长生不老，还能让白骨再生肉，说不定将来大王度雷劫的时候也能起-点作用。” 第038章 第二天一早，山阳泽起了个大早去了皇宫，要说拿了西厂的玉牌真心方便，故宫想进就进，城门想出就出，比公园年票还好用。 跟朱见深辞行进行的很是顺利，在山阳泽说了要出去看看龙脉走向之后，朱见深很是痛快的答应了。朱见深总体上是个深信神佛的人，道士每年要出去感悟一下他也是知道的，问了山阳泽的大体行程之后便不再多说了。 于是在离开黑山都快八个月之后，山阳泽终于踏上了回家之路。 或者可以叫做衣锦还乡之路，毕竟他手上有块西厂的玉牌，头上有个皇帝钦赐的真人封号，包袱里还装着一套皇帝送的玉冠玉带等等沉甸甸的满套行头。 不过还有个赏赐山阳泽其实不怎么想要来着，一个就是皇帝钦赐的小太监，说是用来照顾人的，还有一个是锦衣卫，据说能起到各方联络，还能起到护卫的作用。 摔！黑山上下哪儿有人来着！况且黑山老爷还用锦衣卫护卫？分分钟碾死他！ 原本期待中的感情升温的旅行泡汤了，黑山老爷情绪上有些暴躁，直接将两个碍眼的家伙赶到后面的马车上了。 还因为这暴躁，山阳泽的缩地成寸之术偶有失误，平均每隔一天都要露宿野外一回，这么折腾了几天，后面车上的两位终于累的没工夫管别的了，抽空就躺在马车里四仰八叉的睡了。 也难怪，话说山阳泽这次回黑山，一共两辆马车，是这么分配的。 前一辆车，拉车的是黑山自家的驴子一口，车上坐着黑山老爷一座，郭前鬼一只，槐树精一颗，以及忽上忽下上上下下的黑狗一只，还有行李若干。 后面的车子，拉车的是马，赶车的是小太监和锦衣卫轮换着来。 关键问题是，前面的驴子不用赶，它自己也认路，而后面的马……跟驴子一比，它的智商就是个渣。跑的没驴子快就不说了，路边有草它也要去咬两口。 喂！你的马脸呢，都丢到泥里啦。 不过这么打打闹闹的，转眼五六天过去，路程也走了一大半了。 这天，山道长的缩地成寸之术又出了问题，他们又要露宿郊外了，横竖前后都没客栈了，不如趁着这最后一点微光再赶赶路，但是这么一赶，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住的地方。 一座废弃的寺庙。 这也不知道废弃了多久，因为锦衣卫手上的地图上完全没有标注。 山阳泽他们路过这寺庙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月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出树林里破损的围墙，从围墙看进去，寺庙里面还有点点星光，间或还有人的窃窃私语。 小太监吞了口水，小心翼翼的害怕惊扰到什么，小声道：“我们这么多人，不怕。” 要说锦衣卫还是挺尽忠职守的，第一个进去查探了。不多时，只见他一脸轻松从里面出来，道：“都是些上京赶考的举子，还有些错过宿头的旅人，我看了看还有不少空房间，稍稍整理便能住下了。” 在荒郊野外，住在四面都是墙，头上还有顶的屋子里当然是要比在马车边上露宿要好太多了。况且这里面已经住了不少人了，怎么想怎么安全。 于是山阳泽看了看寺庙还算完好的山门上的三个大字，兰若寺，第一个抬腿进了山门，外面有大树断墙阻隔视线，看不太清楚，不过进来一看，才知道这寺庙没荒废前有多宏伟壮观。 进去山门就是个大大的放生池，池边立着一个石塑的雕像，只是这雕像已经缺了半个，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现在已经是仲夏，放生池里还有水，开了半池的荷花，看着倒也算环境清幽了。 放生池左右各有一排僧房，灯火和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锦衣卫方才已经进来查探过一次，便直接将人领到右边靠近山门的两间屋子前，道：“这两间还空着。” 听见外面有动静，旁边一间屋子里出来个人，探头看了山阳泽一行人几眼，便又回去了。 锦衣卫和小太监一间，山阳泽跟怀书带着他们家里的狗一间，各自进了屋。屋里正如锦衣卫所说，很是干净，想必上一个借住的人才走没多久。 只是这屋子里简陋的很，基本上是一个木板上铺垫草就成了床，几块石头架着个木条就成了凳子。别说山阳泽了，连怀书都撇了撇嘴。 要不怎么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早先他们还是黑山的妖怪的时候，时间点再确切一点，就是山阳泽还没穿过来的时候，不说茹毛饮血，那也是与世隔绝，黑山里的洞府虽然占了一个府字，其实也就是个石洞，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石头做的，数量少不说，做工还很简陋，让山阳泽刚醒的时候捶胸顿足了好久。 尼玛虽然接受了穿越，可是不接受穿越到石器时代啊！ 不过幸好，出来晃了晃发现已经进化到了封建社会，简直喜闻乐见。 对于黑山的一干妖精，在山阳泽穿越之后的三个月里，他们以旧石器时代为起点，一举跨过了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直接进入了铁器时代。别人走了好几万年的路，他们在三个月走完了，除了震惊就只有崇拜了。 山阳泽早先是个挺会享受的人，过来了自然是尽一切可能要活的更好，于是黑山上下一干妖精口味就都被养叼了。 不过出门在外，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怀书拿干净的枝叶又垫了垫，两人两妖各自占了块地方坐下了。 山阳泽每晚必做的功课，就是把郭前摸出来，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 重来一遍：是摸黑山精华，让郭前出来。 只见黑山精华被山阳泽摸来摸去，捏来捏去之后，郭前从里面飘了出来，在屋里定了定身形，缓步朝山阳泽走了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屋里没灯，窗户也破了半扇，在月光的照耀下，郭前又成了面如冠玉，比山阳泽刚见他的时候还要润上三分，被雷劈的伤，竟是差不多全好了。 自打郭前坦白身世之后，其实也不算坦白身世，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不过自打坦白之后，两人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境界。 山阳泽以前可以说对郭前是小有疑心，他在黑山待了七百多年，也算是原主手下时间最长的几个了，跟原主的关系又好，甚至还挡了雷劫，但是谁知道是看上原主了还是看上他了，要说他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郭前从里到外都是他的菜，山阳泽也一直挺主动的，甚至郭前也是半推半就略带欣喜的接受了，不过山阳泽总觉得他答应的太快了，而且他心里总有一种总有个小人摇旗呐喊：你被当成替身啦~~~不过山阳泽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他俩待一起都七百多年了，别说火花了，话都没说过几句，替不替身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山阳泽一把将他手拉起，郭前挣扎两下没脱开，便就随他去了，只是在他耳边轻道：“破墙烂窗也没个遮拦，又都是人，大王也不避讳。” 山阳泽硬是从里面听出点傲娇来，他道：“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上京的举子，让他们提前见识见识，看看京中贵人是如何行事的。” 郭前睨他一眼，道：“京中贵人？你才当了真人多久，入了西厂连十天都没到便嚣张起来了。” 山阳泽不说话，突然想起入京赶考的举子来，早先还说要给郭前安个身份呢，现在这不是天赐良机，兰若寺这个偏僻地方，郭前装成个上京赶考的举子，两人偶遇，然后相识相知，相伴相恋什么哒，不要太美好。 山阳泽想到妙处，附身在郭前耳边低语，可惜屋里几个的耳朵都好的不能再好了，听了个清清楚楚。 黑驴趴在地上，两个耳朵耷拉下来，两个前蹄再往上一捂，心道：知道这么多秘密，不会被大王卸磨杀驴吧。 郭前听了山阳泽的计划，直说胡闹，不过在山阳泽正色强调“这是为了让你融入人类社会的必经之路”之后，反对的念头也没那么强烈了。笑了笑，道：“知道了，你看月亮都升上来了，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就你一个说个不停，明天早上再说吧。” 山阳泽特别得意的一笑，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是个阴天，山阳泽放心的将郭前放出山门准备去了。锦衣卫和小太监先从房里出来，刚想去套马，就听山阳泽道：“此处寺庙历史悠久，不如我们再待两天，游……考证一番再上路。” 大头头说要留那是没人敢反对，小太监和锦衣卫两个对视一眼，小太监道：“那我再去马车上搬些东西下来。” 锦衣卫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心说大头头这又是哪一出？前面才说要加紧赶路，尽早回黑山，这一路风餐露宿的，现在又要在这荒山野岭破寺庙里游玩，别以为他们没听出来，方才那个吞掉一半的“游”字，后面跟的明明是个玩！ 车上有水，几人还算节省的梳洗完毕之后，山阳泽带着他的一溜随从站在放生池跟前的空地上，这么一看，这寺庙的确历史悠久来着，山阳泽指了指不远处位于寺庙中心的一座宝塔，跟怀书道：“你看那佛塔，寺庙以佛塔为中心，周围兴建殿堂僧房是两晋之前的风格了。唐代开始，寺庙便以大殿作为中心，将佛塔移到了边上。” 怀书翻了个白眼，但是威逼利诱之下也只得配合大王叫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便见山门外进来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若抹朱的小书生，道：“这位先生听口音是远道而来，原来是来寻访佛塔的吗？” 山阳泽回头，脸色却不怎么好。 这谁啊，这谁啊！我家小郭前呢？！ 只见书生后面又绕出个人来，长的比前面那一位还要好上三分，他冲着山阳泽无奈一笑：被人劫胡什么哒，大王就别计较啦。 第040章 旁边传来黑狗的一声嗤笑，山阳泽的表情立刻僵了僵，随即他笑道：“昨日赶路匆忙，不想错过宿头，若不是找到这破庙，便要露宿荒郊野岭了。谁料早上起来一看，竟是个千年古刹，便打算仔细的看一看。” 一前一后两个书生已经进了山门，前面那个道：“可不是千年古刹吗？”说完他一指寺庙山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道：“那狮子背上刻着章武年间的字样，算起来也有一千两百年了。” 说着，前面那书生已经走到山阳泽跟前，道：“小生宁采臣，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已经在这寺庙里住了些时日，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山阳泽通报了姓名，看着后面一脸揶揄的郭前，心中那个懊恼，道：“后面那书生，俗话说来者是客，我们既然在这寺庙中相见，不如结交一番，也算全了这缘分。” 郭前笑得是越发的微妙了，不过还是顺着山阳泽的意思说了名字，只见山阳泽笑道：“这名字起的好。我与郭兄一见如故，不如一起逛逛这寺庙如何？” 别说是不知情的宁采臣了，连才通人情世故的怀书都觉得大王太过迫切了，可惜山阳泽一个人兴高采烈的想着一见钟情什么哒，对于这些细微末节是一点不在乎。 宁采臣被吓了一小跳，急忙道：“小生还要去复习功课，准备春闺，就先回房去了。” 可送算是走了，山阳泽松了口气，跟郭前道：“这寺庙虽以损毁，不过大殿、高台还有宝塔依稀能看出旧时模样，不如我们进去仔细看看？” 郭前觉得好笑，走到山阳泽身边道：“请。”说完两人硬是从半米多高的草中挤了进去，一路往寺庙后面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特别是跟着山阳泽的锦衣卫还有小太监，直勾勾的看着传说是山阳泽亲弟弟的怀书，就差没问出来：你哥他没事吧。 怀书会害羞么？当然不会啦，只见他摆摆手道：“不管他们，咱们早上吃什么？” 锦衣卫叹了口气，从行李里拿了弓箭小刀等物，任劳任怨的去打猎了。不过临走之前，他又觉得不太放心，看着山阳泽和郭前的背影一直消失在杂草里。 这寺庙的结构，进来是个放生池，左右两边是僧舍，也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放生池后面不远处是处于寺庙中心位置的佛塔，佛塔的左右和后面则是一处处的大殿和佛堂，最后面还有一排僧舍，不过就是年久失修，到处是残垣断壁，比前面几个住了人的僧舍看起来要破败许多。 后面的路其实不太好走了，半米多高的草，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 山阳泽道：“这些上京赶考的举子也很是辛苦，现在不过才刚到夏天，我记得上京赶考都是在三月份，还有大半年的功夫，这就已经上路了。” 郭前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哪里是大半年，你忘了，今年是成化十一年，会试殿试不是刚考完？皇帝不是还让你看了看新科状元的面相，我想想，状元好像姓谢来着？” 原本不过是引个话题出来，但是山阳泽真的是目瞪口呆了。这岂止是大半年，完全是两年半的节奏。 不过想想寺庙里那些书生，全靠一双脚走到京城，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好几千里路，还得应付各种自然灾害，路上还不能少了读书的时间，似乎这提前三年去赶考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不过话题略严肃了，山阳泽看了看郭前，笑道：“咱家里有车，还有头神驴，日行百里，不着急。” 郭前是觉得山阳泽是演上瘾了，斜他一眼道：“小生还要去温书，就不陪着大王瞎胡闹了。” 山阳泽一把将人手腕拉住，没忍住还拿小指蹭了蹭，道：“别呀，爷朝廷有人，乡试会试殿试包过。” 你真是够了！郭前拍了他一下。山阳泽想想才刚坦白没多久，似乎也不好太过分了，便不说话了，只是拉着郭前的手一直没放开。 两人绕着后面的大殿走了一圈，依稀看见后面还有不少建筑，便又绕了回来。 打猎去的锦衣卫还没回来，山阳泽招呼了小太监给郭前收拾房子。 最前面的这两排僧舍，左右各五间，山阳泽他们住的是进门右手边一排里最靠近山门的两间。左边的一排屋子看着稍稍好一些，都已经住满了。右边的五间屋子，最里面一间塌了一扇墙壁，没住人，再过来一间住的就是劫胡的宁采臣，然后空了一间，就是山阳泽他们占的两间屋子了。 “来来来，把你们的东西往过搬一间。”山阳泽道，说完他也不能小太监反应过来，直接就帮着提东西了。 小太监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宫里遍地是奇葩，他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够坚韧了，没想到今天是又长见识了。这一位山真人竟是把他们往过赶了一间，让这位新来的……叫什么来着？对，郭前，住到他隔壁。 再下来是不是要一路同行，然后送他去京城赶考啦。 别说小太监了，庙里住的其他人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早上山阳泽跟郭前勾搭上的时候，正好是大家基本都起床的时候，院子里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去掉山家人，寺庙里一共八口人是全部看见了山阳泽和郭前一见如故的整个过程，他俩说了几句话就相约去逛寺庙了。 一句！就一句！就问了姓名！ 怪不得叫一见如故呢。 不过山阳泽一行人有车有马有驴，还有一条看着不怎么善良的大黑狗，以及随行的两个仆人，所以众人也不敢太过嚣张的去盯着他们两个看。毕竟住在这完全不要铜板的寺庙里，身份自然不会怎么高大上来着。 等到房间换好，锦衣卫拎着两只已经处理好的兔子进来了，当下就在山门一进来的空地上烤了起来，香气扑鼻，让在房间里啃干粮的众人下嘴越发的用力了。 话说大清早第一顿就吃肉，还是烤的，也不怕上火！ 吃完东西山阳泽其实有点后悔来着，要说人既然已经毫无悬念的勾搭上了，干脆上了驴车回家好了，可是他才给人收拾了房子，不住两天其不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于是等吃完饭，山阳泽又把郭前一拉，两人出了山门往四周逛去了。 这下众人是看出来这位看着还算不错的老爷是真的看上这小书生了，不然他留宿在这荒郊野岭是为了什么？ 这位老爷跟他们可不一样，马车随随便便就能到下个集市，不像他们全凭走路的这一拨人，还得稍微休息两天，再挑个个大早出门赶路。 整整一天众人就看见山老爷各种花式秀恩爱，小书生各种微笑胜券在握，都不由自主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心里都暗暗诅咒：赶紧走！ 可惜山阳泽打定主意要多住一晚了，他们还得亮瞎一阵子。 要说时间也过的挺快，虽然是夏天，不过白天咻一下就过去了，天黑之后，山阳泽也不好留宿郭前，两人含情脉脉，或者说山阳泽单方面依依不舍之后，众人分别回房去睡了。 虽然已经进了三伏天，不过这里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寺庙用来砌墙的砖又是厚重结实，因此房间里很是凉快，一寺庙的旅人睡的都很熟。 不过正当夜深人静之时，寺庙外面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片刻之后，对面僧舍里传出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急忙点灯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只见西面最里面一间僧舍里跑出个衣冠不整的中年男人，大叫：“他死了！他死了！” 说完，这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往人多的地方跑，脸上惊慌失措，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山阳泽看了一眼锦衣卫，他凑上前来在山阳泽耳边道：“那间屋里住着两个行商，身上没带货物，想必将东西卖完返家的。” 男人吓的鼻涕眼泪一起流，半天没回过神来。 山阳泽刚想去看个究竟，就见山门外进来一个人。 这人道士打扮，一张圆圆的脸上长着粗粗的横眉一对，看着十分凶狠。道士手里一把大剑上还沾着血迹，那剑嗡嗡作响，道士环视一周，道：“谁不许过去！” 西面的房间里还住了一对回娘家的小夫妻，那妻子一见这样貌吓人的道士，嘤咛一声，软软的就想晕，丈夫急忙将人扶住。一时间庙里所有人都定住了，没人讲话。 锦衣卫按了按腰带里暗藏的软剑，就想出去。谁料却被山阳泽阻挡住了。 山阳泽手臂微微抬起，挡了锦衣卫的路，小声道：“再等等。”人看不出来，但是他分明察觉到那道士手中大剑上的血液，是属于妖物的。 道士见没人动作，知道自己把人都吓住了，提着剑便进了那间据说有人才死了的屋子。 第041章 从半开的窗户里，山阳泽能看见圆脸道士进去先是点燃了火折子，然后举着在床边看了看那具尸体，然后又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出来。 在这期间，几间僧舍里的住客全部都出来了，全部集中在了放生池到山门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因为是睡到一半急匆匆的赶出来，不少人的衣服鞋子都没穿好，外袍更是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山阳泽一见，立即给他手下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衣服稍稍扯开一点。 锦衣卫和小太监一个算是特务机构，一个算是专门伺候人的，夜里和衣而睡已经成了本能，而怀书和郭前两个，根本不用睡觉，就更不用说脱衣服了。 山阳泽自己也动手整了整腰带，紧了紧鞋子什么的，看着自己一行人的衣衫不那么突出了，这才放心。 圆脸道士冷着脸，一双薄唇紧紧抿着，左手举着火折子，右手提着大剑，在众人脸上一个个扫了过去。半响，他道：“先别进屋了，等天亮再说。” 众人也是这个意思，才死了人，让这隐匿在茂密树林里的破败寺庙分外的吓人，况且这个时候也没人能睡着了。看看时辰，不过再一个多时辰便能天亮了，到时候进去黑魆魆的屋子里收拾东西也更加放心些。 于是众人分工，捡了些枯枝杂草，和已经用不了的破败木板，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火。兴许是心里都害怕的要死，这木柴添的多了一些，红光冲天，众人围坐在火堆周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山阳泽一行人也坐在了火堆周围，他们五个人坐的稍远一些，山阳泽左边是怀书，右边坐着郭前，脚下还卧着一驴一狗，看着倒是比旁人更加的悠闲。 山阳泽方才并未察觉到有魂魄从那死过人的屋里飘出，按说像这种意外惨死的鬼魂，死后总是怨气冲天的，不过他对于魂魄的感应并没有怀书强，因此侧头给怀书使了个眼色，下巴指了指那间屋子。 只见怀书摇了摇头，他一样也没感觉到魂魄飘出。 这下可不好办了，能把魂魄吃下去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善类，况且这玩意儿隐秘踪迹的本领这样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想到这儿，山阳泽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到了圆脸道士的脸上，他是第一个进去那屋子的，若是他一进去便用拘魂之术，兴许还能留下那么一两个魂魄。就算找不到魂魄，也可以用商人的尸身血祭，不管是什么的东西害的他，总是能找到踪迹的。 只不过沾血带肉的法子略带点名门正派口中所谓的邪术的意味，正经门派出来的道士可能会，就是一般都不会用的。但是严格来说，这种法子速度快，结果准确，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那道士看着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张，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山阳泽放下心来，想着不如先看着那道士行动，他在后面兜底便是。 只是山阳泽的视线在人家脸上停的稍微久了一些，让道士察觉了，只见道士眼神凌厉看了山阳泽一眼，突然转过视线，开口了。 他道：“我追着两个妖物到了此处，方才在山门外一阵激战，已经杀了一个，只是还有一个逃进了这座寺庙……”说到这儿，圆脸的道士顿了一顿，道：“那妖物对此处树林地形极为熟悉，想必是在这里住惯了的，不知几位都在这寺庙里住了多久？可曾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众人相互看了一会，先开口的是那个死了同伴的商人。他睡到半夜察觉屋里有股极其浓烈的奇怪味道，被熏醒了一看，距他不过一臂左右的同伴浑身是血，胸口一个大洞，鲜血如涌泉般溢出，他吓的一声惊叫，手脚并用逃了出来。 一直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头的冷汗，手脚抖个不停，连声音也打着颤，还没缓过劲儿来。 “我们两个已经在这屋子里住了两个晚上了，想着歇的差不多了再上路。”商人又抖了一下，道：“这几位书生来的都比我早。”商人一个个指了过去，“这对小夫妻比我们晚来一天。就是他们！”商人像是突然来了力气，身体微微前倾，指着山阳泽他们道：“他们是才来的！” 商人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郭前，道：“那个书生打扮的人，一看就有问题！” 商人手指指着郭前，山阳泽立即不舒服了，随手捡起个石头子就扔了过去，啪嗒一声，将商人的手打了一下，山阳泽的力气自然不小，商人被打的叫了一声，往圆脸道士后面躲了躲。 别说是商人，其实最先看出来郭前不太对的是锦衣卫，只是山阳泽是皇帝亲封的真人，锦衣卫也听说了早先寻找寿礼时候发生的事情，不管是相信他法力高深，还是顾忌他可能会报复的心情，锦衣卫当时什么都没说。 毕竟擅长捉耗子以及喜欢逗狗的锦衣卫，有那么一个就够了…… 圆脸道士个子中等，不过身材倒很魁梧，商人躲在他背后掩了半个身子，似乎又有了动力，道：“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叫做郭前，是早上进来的。什么人会早上来这破庙借宿？难道他晚上走路白天睡觉吗？我们都是夜里来的，就他一个是早上到的！” 山阳泽一想坏了，这可是他思虑不周，光想着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私定终身什么哒，平白让鬼受了诬陷。 商人继续道：“况且这里地处荒凉，外面都是树林，就算他点了火折子，夜里一点光都没有，也是找不到的。他来了之后，立即就扒上了坐着马车过来的那位，不是想吸人阳气是什么！要我说，他肯定跟妖魔鬼怪是一伙的！” 随着商人这话出口，坐在山阳泽一行人周围的几个立即挪了挪位置，他们身边的空地更大了。 其实这话也不算错，山阳泽想，郭前的确是跟妖魔鬼怪一伙的，至于吸阳气什么的，他侧头看了看郭前，小声道：“咱啥时候吸一个，攒了好多阳气一定让你吸个饱！” 你滚！郭前瞪他一眼，山阳泽立即换了严肃的表情，扬声道：“此言差矣，我身边的这位郭兄，白天的时候我也与他外出游玩过，他分明是有影子的，据我所知，鬼是不会有影子的。”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虽然白天的时候是个阴天，而且也没人会特别去主意别人的影子，但是若是没影子，这个可太显著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不少人点了点头，似乎又有点同意山阳泽的话。 那商人现在有点受了大刺激后的综合征，立即又道：“除了鬼，还有妖怪呢，传说山间惯有的狐狸精，专门来吸阳气的。” 咱能别揪着吸阳气这个话题吗？太伤感了。 山阳泽狠狠瞪了商人一眼，不打算搭理他们了。 圆脸的道士没说话，只是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加的明显了。 这时候坐在山阳泽这边的锦衣卫也把手按在腰带里藏着的软剑上，暗暗戒备起来。昨天早上郭前进来的时候，他观察的比所有人都要仔细，看出来的破绽更多。 比方这郭前衣服下摆一点尘土泥泞都没有，鞋子干干净净，而且脸色有点白，也没听见他大声喘气，分毫不像是走了远路的，倒像是专门来堵什么人的。 当时锦衣卫倒没往妖魔鬼怪这条路上想太远，只是觉得山阳泽身份敏感，又是西厂的大头头之一，说不定是哪家的势力派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里面疑点很多，比方当时两人搭话的时候，明显是山阳泽先开口的，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迫不及待，不过也有可能是山阳泽也察觉到什么不对，故意上前搭话的？ 锦衣卫是不相信郭前是上京赶考的书生的，早先只是怀疑他动机不纯，现在被这么一引导，鼻子里还能闻见不远处死过人的屋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锦衣卫也开始怀疑郭前是什么妖怪了。 于是锦衣卫看了看山阳泽，道：“爷，您看这一位……要不要……” 什么都不要！山阳泽是一点没想到突发奇想的偶遇能折腾出来这么多事儿，他捏了捏郭前的手，看见对面一行人惊恐和愤恨的眼神，想着天亮就离开，不管这破事儿了。 横竖有那圆脸道士在，再说往自己家里人身上泼脏水什么的，不管了。 这时候，那对小夫妻里的男人说话了，他看着那圆脸道士，“道长，你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了，想必另一个也不在话下，我们夫妻两个在这儿谢谢你了！” 圆脸道士没说话，又有个书生道：“道长法力高深，想必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接下来又有人说了几句，言语里一半是恭维那圆脸道士，一半竟是已经认定了郭前是鬼怪，要道士早早出手，为民除害！ 圆脸道士听了几句，在众人情绪已经稍有激动的时候才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乃龙虎山正一派掌门的师弟燕赤霞，等到天亮，必叫着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众人看看东边已经隐隐透出光来的天际，想着也过不了多久了，于是渐渐都安静下来，只是偶尔说那么一两句关于郭前是如何形迹可疑的猜测。 听到龙虎山燕赤霞，山阳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旧恨未除，新仇又添！虽然知道他此番行事想必是心中有了计较，不过……龙虎山的道士真的是个顶个的讨厌！ 黑狗也冲他叫了两声：等着，下一次见了小九，让它折腾你们！ 第042章 天快要亮了，众人兴奋了一个晚上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了，这一放松就有点困了，连燕赤霞也闭着眼睛，怀里抱着大剑，似乎是在假寐。 等到太阳露了半个出来，温度也渐渐上升，夜里的湿气消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商人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看着似乎已经比昨夜好了很多，至少手脚不再发抖了。 商人跺了跺脚，甩了甩手，活动开四肢后，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这鬼地方，老子是再也不来了！”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明显人数最多的山阳泽一行，转身去那间死过人的屋子收拾东西去了。 燕赤霞似乎是被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冷冷扫了一周，眼神着重在山阳泽脸上多留了一会，道：“谁都不能走！那妖物一死一活进了这寺庙，没找到之前，谁也不许走！” 众人听见之后微微一愣，讪笑两声后相互看了看，似乎在分析燕赤霞这话里有多少是威胁。 夏天的太阳才升起没一小会，便将人身上照的热热的，而这份炎热，以及灿烂的日光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雾霾，特别是昨夜因为死了人而造成的恐惧，现在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甚至连对郭前的指责，现在也没人提起了。多半人心里想的都是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走的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来了。 于是不少人都回去收拾东西了，先起身的两个还看了看燕赤霞，见他没什么表示，剩下的人也全站了起来。 山阳泽有点觉察出来燕赤霞的心思了，方才他的话分明只说了一半。什么叫“没找到之前，谁也不许走。”这燕赤霞分明是怀疑有人被妖物或者鬼怪上了身，不过……究竟在谁身上呢？ 山阳泽这边，东西不用他动手，小太监和锦衣卫两个早先昨天出事的时候就将东西都放在车上了，马和驴子也都已经套上了绳子，就等山阳泽一声令下，出发回黑山了。 山阳泽唯一的动作，就是从车里拿出件据说是什么……万贵妃赏赐的，没记住名字的轻薄面料做的披风，给郭前披在身上了。他看了看日头道：“今儿是个大晴天，小心晒着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差不多大家都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行礼，连燕赤霞在内的十三个人又都站在了空地上。 先开口的是那对小夫妻里的丈夫，他笑道：“道长，您看……我是陪着内子回娘家的，我们两个普通人，留下来也没什么帮助，道长您捉妖除魔，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山阳泽借宿的时候是个夜里，没看清这些人。第二天光顾着一见钟情了，也没怎么仔细看，到了这第三天的早上，他才是终于看见跟他同住在破庙里的这一干人等。 一对小夫妻，看着也就二十上下；两个商人，已经死了一个，没死的那个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四个书生，年纪最大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最年轻的就是劫了胡的宁采臣了。 看见山阳泽看他，宁采臣先是惊了一下，之后又不好意思微微点了点头，算作为自己方才的失礼陪个不是。 小夫妻说完话就想走，那商人也笑了两声跟上了，道：“我也就不多留了。” 燕赤霞冷笑一声，道：“不许走！”说着他把怀里大剑往外一抽，将剑狠狠往山门里一插，道：“妖物一死一伤进了这破庙，到现在都没露出踪迹，必是上了你们其中一个人的身，要是不怕死的就走！不过……”燕赤霞话锋一转，“走可以，走了之后是死是活就不归我管了！” 这话一出，已经快要出了山门的小夫妻脚下一顿，妻子明显抖了一下，丈夫转过身来，哭丧着脸道：“道长，您可别吓我们。我们平民百姓的，平日里别说妖怪了，连鬼也没见过一个，真心惊不起吓唬的。” 燕赤霞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山阳泽这一行，三个不是人的自然不会被上身，况且晚上为了防蚊蝇，屋子外面有出自他手的结界，两个是人的要是被上身了，那山阳泽作为一个老妖怪就可以直接在黑山上撞死了，甚至跟他们同住一排的宁采臣，山阳泽也能保证他是干干净净的。 要说不管是被妖怪上身还是被鬼上身，都是阳气比较弱的才行，山阳泽又看了看这几个人。阳气最弱的理应是那妇人，不过她跟自己还是青壮年的丈夫住一间屋子，可能不大，况且被上身之后必有所变化，他们这些外人看不出来，夫妻间总是有所察觉的。 但是昨晚上死了人，也能解释成这反常是因为受了惊吓所致。 下来就是有个年纪比较大的书生了，他一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是死过人那间屋子的隔壁，也有可能在他身上。 当然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跟死人同住一间屋子的商人，想到这儿，山阳泽突然叹了一声气，试探道：“他这也算客死异乡了，唉……平白无故的糟了这番罪，成了个孤魂野鬼，让家里的亲人如何是好。” 要说能一起出来做生意的，两人有可能是兄弟，至少也得知根知底，交情很好才是。谁料那商人听了这话无动于衷，站在靠近山门的地方不说话，让山阳泽心里生了几分警惕。 这商人完全不提将他尸骨送回家乡，这就是一个最大的疑点，但是……若是想燕赤霞所说一死一伤，那被上身的必定有两个，还有一个是谁呢？ 山阳泽话音刚落，便听见燕赤霞冷笑一声，道：“想死就走！” 只见那对小夫妻和商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在给对方打气，同时迈出脚步，往山门去了。 突然一声闷响，只见走在前面两个男人同时撞在一面好像是透明的墙上，齐齐倒在了山门之内，那小妇人惊慌失措去扶她丈夫，燕赤霞脸色一变，大惊失色道：“糟了！有结界，这妖怪法力如此高深，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说着，燕赤霞将大剑往胸口一横，道：“这妖物生前害了不少人，被我除掉之后变成了恶鬼，若是等它三天之内吃掉九个人的心脏，它便可化身夜叉，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装！你就装吧！山阳泽隐晦的看了燕赤霞一眼，方才那两人撞上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结界上金光一闪，不管是颜色还是花纹都跟燕赤霞手上那柄剑身上的花纹相似。分明就是他昨夜进来之前，为了防止妖物逃脱，这才画下了结界。 不过……燕赤霞好歹也是老道士的师弟，年纪看着也不小了，能让他这番大费周章，难道这妖物来头很大？ 不可能啊，兰若寺山阳泽以前虽然没来过，不过这地方距离黑山镇也就两三天的路了，勉强算是黑山的边缘地带，若是来了这么大来头的妖怪，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是……山阳泽瞪了燕赤霞一眼，指定是被这破道士赶来的！ 山阳泽虽不惊恐，可是剩下的人都害怕了，这地方出也出不去，还有一个号称三天之内要吃掉九个人心脏的恶鬼，甚至这恶鬼身边还有个法力高强的妖怪做帮凶，那个年纪最大的老书生已经上下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都是你！”那妇人张牙舞爪朝郭前扑了过来，口中直道：“就是你把妖怪引来的！” 山阳泽这一边除了妖怪，还有个武功还算高强，而且没什么怜悯之心的锦衣卫，因此没等这妇人扑到跟前，他便一把将剑抽了出来，道：“谁敢！” 那妇人是个血肉之躯，自然知道自己这点皮肉是抗不过剑的，当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大哭起来。 “够了！”山阳泽冷脸一声喝，道：“小书生是早上到的，妖物是夜里被这道士赶进来的，要找找他去！” 山阳泽这声小书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过看着他那张装得很是义正词严的脸，想必听出来的也只有黑山上下几口妖怪了。 被山阳泽这么一说，众人看着燕赤霞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是啊，他没来的时候什么都好好的，就算那小书生是个吸人阳气的妖怪，也不是也就只看上一个人了么，况且那两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吸干了都不干他们的事儿。 但是这妖怪……要是真的要在三天之内吃掉九颗心脏，就算死掉的商人算第一个，那还有八颗呢！ 道士是肯定不会被吃的，坐马车来的贵人有护卫，还有一个看上他阳气的小妖精，自然是要护着他的……他们剩下七个人岂不是全部要丧命于此了？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在地上哭喊的小妇人又有向燕赤霞冲去的架势。 就在这时，燕赤霞突然将大剑一挥，飞快的就往山阳泽这边跃来，口中道：“你这黑狗血借我一用！” 呸！要是被你把我家里的黑狗刺伤了，老子立刻招来黑山把你碾成肉泥泥，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山阳泽飞身上前，一双肉掌硬生生将燕赤霞的大剑击偏了，道：“你比你师兄还讨厌！” 燕赤霞一击不中，换了个姿势又来，道：“你就是那个会使邪术的野道士！” 山阳泽一双肉掌挥的虎虎生威，跟那柄明显是金属做的大剑撞上后发出锵锵的撞击声，他道：“老子就是野道士，老子才被皇帝封为真人！你丫现在还是个道士呢！” 燕赤霞大怒，“老子是龙虎山正统！” 山阳泽说话完全不用喘气，使着招数也能发声说话，而且气息纹丝不乱：“老子的玄明派能追溯到先秦！” 燕赤霞被噎了一句，山阳泽分明看见他翻了个白眼，又大声喝道：“老子是龙虎山正统！” “哼！”山阳泽冷笑一声，“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说着他又挥掌打了上去，山阳泽的力气极大，燕赤霞被拍了两下之后不由自主的后退，眼见两人就退到山门口了。 第043章 山门口其实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那对小夫妻里的丈夫，方才被结界震了一下，现在坐在地上揉肩膀，还有一个是商人，他也给震了，正坐在地上揉腿。 燕赤霞和山阳泽两个你一剑我一掌，就这么到了山门口，突然燕赤霞眼睛一斜，使了个眼色给山阳泽。 只见山阳泽突然伸出一脚来，将地上的年轻男人往后一挑，年轻男人就这么被半踢半踹的出去了三四米。 燕赤霞的眼睛里略露出点赞许的眼神，立即用大剑指着坐在地下的商人，左手从怀里掏出张符来，就往他身上扔，口中直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受死！” 山阳泽其实一直觉得这句话有问题来着，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这么喊妖怪，妖怪能出来就见鬼了。 等一下，山阳泽不由自主往郭前那里瞄了一眼，看，就算见了鬼妖怪也没主动出来的。 山阳泽不由自主嘴角微微上扬，手上动作没停，时不时的击退想从还没成型的结界里逃出来的商人，道：“擒住他便是，那么多废话。” 燕赤霞又被噎了一句，嘴唇抿的都快看不见了，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了。只见他脚步飞快就像要飞起来似的，急急绕着商人转了一圈，那商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掩饰，以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姿势跳起身来，就想跑。 但是山阳泽的一双手掌哪里有那么好逃脱，速度飞快不说，碰到身上就是一片通红，商人碰了几次，接触的地方又疼又麻，动作不由得慢了很多，这一慢下来，就让燕赤霞的咒法施完了，将被妖怪上身的商人囚禁在了里面。 燕赤霞放下心来，看了山阳泽一眼，有点咬牙切齿般的强调道：“山道长法力高深，多谢道长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说着他极其隐晦的握了握拳，用那么大力气干嘛，剑都握不住了。说完他又扫了一眼黑狗，心中直叹：虽然方才是借题发挥，不过要是动作再快一些，就能得了黑狗血了。 山阳泽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是真人，我已经是真人了。你一人出门在外，捉妖还是要慎重些的。”尼玛！再看我家黑狗就把你碾死！ 两人对视一眼，噼里啪啦一下又同时转头，心里的念头却是一样的：这人太讨厌了！ 原来昨夜燕赤霞追着妖怪进了山门，寻觅间便察觉到了山阳泽布置下的结界，当时以为不过是个寻常道人，不过等到天亮，山阳泽一家几口都出现在太阳底下，让他清清楚楚看了个遍，他立刻就发觉这是自家师兄口里那个……的道士了。 这个……代表的含义很多。 比方这个道士是个家底丰厚的败家子，他有一只狗龄十岁以上，遍体连根杂毛都没有的黑狗，一只通体纯黑，长了四个蹄子的驴子，还有一个脸色苍白，但是也尽得真传的弟弟。 以上出自老道士的叙述，跟着叙述同时发出的，还有一声声的大叹气。 至于燕赤霞，他也加了一句，那只黑猫太讨厌了，真不知道师兄把它带回来干嘛！ 燕赤霞突然回过味来，从牙齿了挤出一句话来：“山道长家底雄厚，不知道能否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妖怪？” 道长？家底？山阳泽听到了这两个关键词，但是这俩有关系么？他道：“管他是什么妖怪，逼出来便是。” 要说山阳泽那个时候受的教育，其实已经不分那么多名词了，比方就像那只现在还没找到的恶鬼，据燕赤霞说要是吃够九颗心脏就会变成夜叉的那一只，山阳泽心里的分法就是：鬼→厉害的鬼→更厉害的鬼。 当然现在也可以更简单的划分成：山真人搞的定的妖魔鬼怪和山真人搞不定的妖魔鬼怪。 听到山阳泽这么一说，燕赤霞摇了摇头，道：“此言差矣，若是知道这是什么，便可针对其弱点下手，效果事半功倍。根据我龙虎山的典籍……” 最烦这种吊书袋的了，山阳泽道：“你追了它们几天了，还杀了一个，都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言语行动眼神慢慢洋溢的都是无奈、心酸和“你别说了，我懂的。” 燕赤霞又愣住了。 这时候被燕赤霞施法困住的那个商人起了变化。 方才他俩打嘴炮的时候，这商人不住的想挣脱，只是稍稍碰上那圈，就好像被电了或者被烫了一样，立即缩了回去，三两下之下，商人越发的急躁了，只见他双眼变的通红，十指突然伸长，指尖上长出尖利的爪子，狠狠的就朝结界抓去。 虽然燕赤霞是在山阳泽的帮助下才抓到这妖怪的，不过龙虎山正宗出品的困妖阵，想出来也没那么容易，燕赤霞抱着大剑站在一边，冷冷看着不做声，似乎是想等这妖怪精疲力尽再做打算。 但是这么一等，就出事了，只见商人举着十指利爪，往自己胸口一扎，鲜血横流，不仅仅是那妇人的尖叫，甚至山阳泽耳朵里还传出来几声明显属于男人的闷哼声。 山阳泽扫了燕赤霞一眼，见他并不打算出手，心道他倒是对自己的结界挺有信心的。只是山阳泽下意识觉得不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暗暗戒备起来。 商人十指一插，手指用力，只听得“撕拉”一声，不仅仅是衣服被扯开了，甚至连商人的整张皮都从胸口裂了开来。 后面已经有胆小的人捂住了眼睛。 不过这皮扯开之后，并没有像山阳泽想想的那样，里面是红红白白黄黄的比如血啊，肌肉啊，脂肪啊之类的东西，而是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长脸尖嘴，有着一双利爪的怪物，原来这怪物昨夜一死一伤，伤的这个吃了商人的骨肉，藏在他体内，死了个那个吃了另一个商人的心脏，却不知现在藏在哪里了。 这怪物半人半妖，也不知道是黄鼠狼变的还是狐狸变的。 燕赤霞冷哼一声，道：“修行不易，你即已有了人形，便不该这般作恶。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挣脱我的结界么？做梦！” 那怪物口中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眼中红红的似有泪流下，它扫视一圈，突然举起双爪狠狠□□了胸口！ “不好！它要炸开结界，快躲！”燕赤霞一声惊呼，同时快速向后跃去。 只见那怪物眼中红光大盛，一时间竟然盖过了天上太阳，然后“砰”的一声，它在结界里炸了，冲击力极大，只见结界闪了两下，也终于不起作用了，于是鲜血四溅，连山门上都沾上了血液。 山阳泽戒备的早，又躲的快，百忙之中又施了个护罩出来护着后面的普通群众，倒是一点没被波及到，身上脚上都干干净净的，只是燕赤霞就略微惨了一点。 其余几个普通人，因为商人第一扒皮的时候已经吓的都躲在了放生池后面，又有山阳泽护着，因此倒是一点没被溅到。 燕赤霞一抖道袍上黏上的血肉残渣，双目冷冷的看着放生池后面的人群，道：“它破了我的结界，必是要让另一个逃出去。山道长，为今之计也只有你我二人合力，共同降妖伏魔了。” 你这明摆着是搞不定了找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只是……山阳泽看了看燕赤霞，正义凛然道：“我既然得蒙圣上恩典，钦赐真人封号，降妖伏魔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番微服回乡，本不想多生事端……罢了，待我去换了道袍。” 燕赤霞听了这话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心道施法用穿道袍么？只是山阳泽法力高出他一些……许多，眼下也不得不委屈一下了。 山阳泽走到马车跟前，拍了拍锦衣卫肩膀，道：“莫怕，我已在你们身上下了符，鬼怪不敢近身。”说完又小声道：“你去问问他们身份。”他便进了马车，摸出来皇帝赏赐的全套玉质的行头。 锦衣卫听了山阳泽的话，心说不错，昨夜鬼怪进寺，对面那一排是鸡犬不宁，他们这一排可是一点影响都没受，心里对山阳泽的信任又加重了几分，亮明身份去询问那几个人路人了。 其实山阳泽这也算是半真半假试探究竟是谁被鬼上了身，毕竟锦衣卫这个身份，足够绝大多数人畏惧了，没见那两个老书生已经哆嗦的说不出话了么。 若是在锦衣卫的盘问下走了的，只能是被鬼上身了，不过等到锦衣卫将人问完，也没见什么人逃脱，甚至都没人去看山门，这鬼藏的可真够深的。 不多时，山阳泽换了衣服下车。 皇帝赏赐的东西，包括道袍两套，还有玉冠、玉带和玉珪等物。人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皇帝赏的都是精品，再加上山阳泽本来就年轻，长的也不错，这一身衣服穿出来，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已经从年少有为直接进化成了天才。 山阳泽方才一双肉掌跟拿着剑的燕赤霞相斗，还占了上风，也同样是这一双肉掌，逼的已经成了妖魔的商人无路可退，他身边还有锦衣卫护卫，众人不由得将心理的天平从燕赤霞那里向山阳泽移了移，看着山阳泽的眼神越发的热烈了。 “求真人救命啊！” 山阳泽冲燕赤霞使了个眼色，看见没有，什么都不用说。 不过跟山阳泽收获到的崇敬不太一样，众人看郭前的眼神里就有点怜悯了……怪不得呢，这是个法力高深的道长啊，自然是不怕被吸阳气了，锁阳双修什么哒~说不定这俊俏书生模样的妖怪辛辛苦苦一晚上，反而便宜了这山真人呢？ 第044章 山阳泽换了一身由宫廷御制的道袍穿在身上，头上戴着上好的白玉制成的玉冠，缓缓走到了放生池后的那片空地。 这座废弃的寺庙主要有两块空地，第一块就是山门到放生池的这一处，不过现在已经被妖物的污血染的遍地鲜红，于是大家都站到了放生池后面到佛塔的那一片空地上。 山阳泽的视线在剩下的六个人面上缓缓扫了一遍，被他看见的人都是心慌恐惧外加一点期待，既害怕自己被鬼上身，但是又告诉自己山真人会解决的，略矛盾。 “宁采臣。”山阳泽突然叫了一声，道：“你来这边。”宁采臣昨夜跟他们睡在一排，自然是不会被鬼上身的，所以他的嫌疑第一个排除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特别是那两个老书生，看着山阳泽身边两个粉嫩嫩的小书生，恨不得现在就去刷绿漆去。 还剩下五个人，一对小夫妻，还有三个书生。 山阳泽从兜里拿出个小玉匣子来，燕赤霞的眼睛立刻直了，这个小玉匣子从他家掌门师兄的嘴里说出来不止一两次了。 “也不知道他的狗血都是从哪里找来的，三十年的黑狗血啊~” 燕赤霞求助于山阳泽也就是为了这个，黑狗血什么哒，驱邪必备，更何况是年份这么大的，对付一两百年以内的鬼怪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眼神里那种“不过是仗着东西好”的意味越发的明显了。 山阳泽走到那一排稍稍有些紧张的五个人面前，从玉匣子里挑了一点黑狗血粉末出来，轻轻往他们脸上一吹，粉末入鼻……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不对啊！ 黑狗血已经用过两次了，第一次用在齐家老太爷身上，那次用的是原装未稀释的，立竿见影，而且还补多了。 第二次是用在锦衣卫头领身上，那次用的是用猪血稀释过的，将黑猫的鬼魂驱逐了出来，也是立竿见影。 那这次怎么不管用了？山阳泽下意识又看了看手中的玉匣子，难道是用了不合格的辅料？还是没放在冰箱里过期了？ 燕赤霞也是一脸紧张，忙凑到山阳泽跟前看，虽然他比较矮，几乎要矮了山阳泽一个头，不过黑狗血中蕴含的阳气还是妥妥的冲了他一脸。 怎么办？燕赤霞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山阳泽扬声道：“方才我用了我派秘制的独门药粉，培元固本，稳定魂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说着他看了看日头，道：“等到太阳升到正午，便是驱鬼之时。” 一溜烟的松口气。 真会说话，燕赤霞看了山阳泽一眼，若是他家师兄能有这个脑子，他龙虎山又能再多修几个道观了。自打上回师兄去找肉灵芝没找到之后，皇帝就不怎么喜欢他们了，维修道观的银子也迟迟没拨下来，要不……让这位山真人去教教师兄。 山阳泽道：“我去准备做法用的东西。”说完给燕赤霞使了个眼色，很是寻常来了一句：“过来帮忙。” 两人进了屋子，燕赤霞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黑狗血不管用了……这下可难办了。” 山阳泽想，他手上的黑狗血虽然他们看来是三十年的，但是他知道这是实打实的千年狗血，然后用猪血稀释过的，如果这个都不管用，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山阳泽道：“不如将他们带到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然后用驱魂之法……” “不可！”没等山阳泽说完，燕赤霞急急就将他打断了，“驱生人魂魄离体太过凶险，而且这法子是歪门邪道，祖师爷不会允许的。用这种法子是要连累父母，祸及子孙的，万万不可！” 听到子孙儿子，山阳泽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缓缓道：“若是那妇人有孕在身呢？” 燕赤霞本来就是圆形的眼珠睁得越发的大了，他道：“那妇人还看不出身形，就算有了也最多两三个月。孩童五月有魂，现在她肚里不过是个皮囊，若是现在就被鬼上了身……那可真的就驱不出来了。” 山阳泽点头，女子胞这个东西属于奇恒之腑，与外界隔绝，除了硬把孩子流下来，再没第二个办法了。 燕赤霞的眉头皱的比他还紧，道：“这样一个妖魔，生前害人，死后还吃了一颗心脏，这孩子生下来也是要还债的，必定是个累及全家的命。” 燕赤霞降妖除魔的时候不管不顾，意志坚定，但是到了这时候也不免犹豫，见状，山阳泽道：“先去问问他们，若是那妇人没有身子，我们再找一处不见天日的隐蔽地方，驱魂离体。总之，得先问出个结果来！” 说完，山阳泽也不等燕赤霞回答，抬脚又出了屋子。 好在燕赤霞大体是意志坚定到有点冷酷无情的人，没怎么纠结，几乎是跟山阳泽前后脚出来的。 山阳泽站在众人面前，道：“我们一个一个来。”说着他看着那对相互搀扶在一起的小夫妻道：“女子体弱，你扶着她，你们两个先。” 因为恶鬼很有可能就在这女子体内的关系，山阳泽又让锦衣卫和怀书他们两个看好人群，至于郭前，马上就到正午了，“日头太晒，你还是先到车上歇歇吧。” 山阳泽的原意：郭前是鬼来着，虽然修炼有成，但是毕竟晒久了太阳不好。 他这句话声音虽不很大，不过这一天的经历波澜壮阔，汹涌澎湃什么哒，众人都吓的不怎么敢说话了，而且要说也是细细小小的声音，听到山阳泽这话，不由得都惊呆了。 你们昨天晚上做了神马！小书生从出来身上就裹着披风，现在更是要去车上休息了…… 怪不得他晒了这么久的太阳，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 郭前上了驴车，黑狗也跟了上去，怀书和锦衣卫两个监视着人群，小太监这个时候没什么用，便站在驴车跟前等着新上任的主子吩咐。 山阳泽和燕赤霞带着这对小夫妻又往里走了走，快要到了佛塔门前，山阳泽看看他们已经跟众人隔开一段距离，说话应该是听不清了，看了看他俩拉在一起的手，笑道：“两位莫要惊慌，驱鬼很轻松的。”说完他貌似关心的问，“这位小娘子脸色看着不好，可是生病了。” 这话也是没话找话说了，昨天夜里死了人，一宿没睡，方才又见识了肠子肚子满天飞的场景，是个人脸都白了。 小妇人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那男人道：“她最近不怎么舒服，我送她回娘家住两天。” 山阳泽跟燕赤霞对视一眼，心道有门。山阳泽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山秘制黄裱纸，装作叠符的样子。不经意又问了一句，“两位看着成亲也有好几年了吧。” 他刚做道士的第一年，在师父的三令五申下看了不少关于心理学的著作，总之这个举动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 果然，那男人有点耸的肩膀似乎松了一些，微微一笑，还有点害羞道：“三年多啦。” 燕赤霞被山阳泽这番慢吞吞的问话搞的有点暴躁，见山阳泽一脸微笑似乎还像这么慢悠悠的问下去，直接开口便来了一句，“你娘子怕是有孕在身了。” 这话一出，这对小夫妻脸色顿时变了。 小妇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原本就紧紧扭在一起抓着衣襟的双手更是开始颤抖了。 男人呢，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睛瞪的老大，脸上涨的通红，却不是开心。他胸口剧烈起伏几次，一把拉住这小妇人，小妇人被他拉的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 只听这男人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问道：“你有了身子！” 小妇人急忙摇头，口中连连道：“不！不！”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不过脸上两行清泪留下，似乎是心虚一样。 男人火冒三丈，道：“我说你这些天怎么不爱起身了，原来——怪不得要回娘家呢！口口声声说是我娘她——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是哪个野男人的！你给我说清楚了！” 见男人立刻就要动手，虽然还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如此肯定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不过山阳泽还是立刻将男人拉开，同时瞪了燕赤霞一眼，道：“有话慢慢说，动什么手！” 男人奋力挣脱几下，一点没挣开，愤愤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个天阉，生不了孩子的！这贱妇口口声声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早两年还将不能生子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这才几年，居然肚子里就有野种了！” 男人情急之下，声音不免大了些，寺庙本来就是空旷之处，若是不大声说话，最多也就是听见但是听不清，不过被他这么大着嗓子一嚷，不远处那几个书生是全部听见了。 只见其中一个书生红着脸，怒道：“不守妇道！” 小妇人眼泪就没止过，她呜咽道：“不是我！不是我！你娘说你家里不能绝了后……白天……白天你走了之后便让你弟弟……她就在门口守着……我……我……”小妇人痛哭流涕，道：“我无力反抗，又舍不得离你而去……” 小妇人突然深吸两口气，大叫：“相公，我对不起你！”说罢便一头冲着那佛塔撞了过去！ 山阳泽抓着男人的手，中间又隔了男人和燕赤霞两个，没来得及去救，燕赤霞也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急忙伸手，但是只拉到小妇人衣服的一角。 这一头撞过去，只见她额头鲜血直流，脖子扭在一边，别说是她了，肚子里那个被恶鬼附身的孩子也是活不成了。 燕赤霞愣在那里，虽然恶鬼也算是除了，不过心里总有点不是那么舒畅的感觉。 小妇人倒在塔下，鲜血直流，不少鲜血顺着塔壁下渗，将好大一块地方染红了。 那男人愣了一愣，突然发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山阳泽放了手，正想说点什么，便听见这寺庙里响起一阵古怪的笑声。 似乎说是哭更为恰当一些，“哈哈哈哈，这么些年，终于让我等到了！” 第045章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上，只除了刚死了妻子的那一位。 这男人紧紧抱着小妇人痛苦，身上被蹭了一身的鲜血也丝毫不在意，他将头埋在小妇人肩颈处，一边哭，一边口中啜泣，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惨，剩下的几个书生已经吓的缩成一团，总有种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感觉，甚至有人紧张之下嘴里已经开始默念子曰来减压了。 只是那古怪的声音就说了一句，然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让山阳泽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他看了身边站着的燕赤霞一眼，只见他紧紧盯着佛塔，道：“这塔怕是有什么古怪。”燕赤霞上下打量佛塔两眼，道：“石塔，一共十三层，看着倒是没什么阴气邪气。只是我从小在龙虎山长大，塔这东西又是随着佛教进来的，我对这些所知甚少。” 正在这时，山阳泽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一看，郭前从车上下来了，再一看天，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起了云彩，虽没到天阴的那个地步，但是太阳已经没那么强烈了。 郭前走到山阳泽跟前，面色凝重道：“佛家的塔从三重起，最高三十七重，越高的塔威力越大，只是三十七重的佛塔谁也没见过。这塔十三重，里面定是镇了什么厉害的东西。” 听郭前这么一说，山阳泽也仔细看起面前这座佛塔来，早先进来的时候，一来因为他其实本质上是个妖怪，二来又因为自己算是道门中人，因此在寺庙里待了一天，总想着要避讳，也没到这佛塔里看看。 这塔外表看起来是石头做的，数一数一共十三层，方形的塔身，四面开口，一层比一层小，最下面这一层的拱门看进去，里面是个巨大的佛像的莲花宝座。 山阳泽还在看塔上的花纹，郭前第一次主动拉了他的手，山阳泽一惊一喜，心里一颤，却感觉郭前在他手心画了两个字：小心。 阴风突起。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这阴冷的风分毫没让人觉得凉爽，吹的人从里到外都冷了个透彻，而且林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原本若隐若现的鸟叫生，蝉鸣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山阳泽转头，只见四个书生，还有跟着他的锦衣卫和小太监一共六个人聚集在马车周围。宁采臣感觉到山阳泽的视线，大声道了一句：“读圣贤书，胸中有浩然正气，不怕！” 只是说完这话，他牙齿便开始上下打架了。 山阳泽给怀书还有家里的一驴一狗使了个眼色，意思护着这些人，便又转过头去看这塔了。 燕赤霞对佛家之事基本是一窍不通。不过山阳泽得益于那个网络极其发达以及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虽然看不到什么核心秘密，算是略知一二。 佛家的塔一开始传进来是供奉舍利用的，后来便有镇邪或者压风水的作用，但是眼前这一个，明显是用来镇邪的。 不过除了这塔，他身边的郭前也挺让人担心的。自打那奇怪的声音响起，郭前就有点不对劲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感觉到山阳泽在看他，郭前指了指塔身上的浮雕，道：“你看，这个雕刻的是金刚力士。”这下不用解释了，就算是燕赤霞对佛教半点不同的，也知道金刚是用来降妖伏魔的了。 三人对视一眼，山阳泽道：“先进去看看？” 塔里正中心立着一座巨大的千手观音像，莲花宝座在第一层，头顶差不多已经要到第六层了。观音半闭双眸，目光怜悯微微下垂…… 燕赤霞皱着眉头道：“这寺庙门口的石狮子背后刻着章武年间的字样。章武……章武是蜀汉昭烈帝刘备的年号，距今已经一千两百多年了，若是这佛塔镇压的是这么个千年老妖怪，我们两个……”燕赤霞看看山阳泽，叹道：“怕是有凶险。” 山阳泽也皱着眉头，他倒不是觉得千年老妖怪有什么害怕，他自己家里就有三个，而且…… 山阳泽又回头看了看家里的三口妖怪。怀书挥手跟他笑了笑，还算正常；黑狗咧着嘴吐着舌头疯狂地摇尾巴，做为一只中华田园犬也看不出破绽来；黑驴无聊到拿前蹄刨土，已经刨了个小小的坑出来，看见山阳泽皱着眉头看它，又把土踢了回去，还在上面踩了踩，之后它也咧嘴露出一口大牙来……这个修行还不到一千年，要求可以适当放低一点。 看吧，这就是千年的妖怪，不造燕赤霞觉得哪个更凶险一些…… 只是……总觉得这塔还有这观音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对！”山阳泽突然道：“这塔不对，这观音也不对！”山阳泽突然拔高声音，把燕赤霞吓了一跳。 “你看，这塔外面是方形的。”山阳泽快速道。 燕赤霞想了想，点点头。 山阳泽又看着郭前道：“我记得方形的佛塔是隋唐才开始有的。” 郭前也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塔只有第一重有浮雕，而且没有基座，的确是初唐风格。” 燕赤霞紧缩的眉头就没松过，一座蜀汉时期的寺庙，里面有一座兴建于隋唐时期的石塔，下面还压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妖魔鬼怪，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你们再看着观音。”山阳泽道：“观音法身无数，但是早期的时候也都是男身法相，但是这座千手观音，明摆着是个女身法相。” 郭前紧跟着山阳泽，道：“女身法相观音，也是从唐朝才渐渐增多的。这塔必定是修建于唐朝前期！” 这句话说的自信无比，掷地有声，一时间山阳泽和燕赤霞两个都没说话。虽然一千两百年的妖怪现在只剩下七百多年了，危险性只剩下六成，不过燕赤霞一点没觉得轻松。 山阳泽道：“我们先出来说。” 几人站在塔外，山阳泽一边想一边道：“昨天早上，我看这寺庙的结构，佛塔在中央，四周建殿堂僧舍，猜想应该是两晋之前的风格。的确，门口的石狮子是蜀汉时期立的。但是这塔……”山阳泽想了想，“莫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早先的塔倒了？或者是唐朝时期压了什么东西在下面，所以才建了新塔？” 郭前像是又想起什么的样子，道：“这塔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么大的塔，下面必有地宫，地宫里必定镇压着什么东西。”郭前又看了看死在塔边的小妇人，道：“那时候很多寺庙都是不准妇人进的，她们若要参禅礼佛，去的都是尼姑庵。我想着这塔身必是加持了什么，被女子阴血一冲，这才松动了。” 其实郭前说的山阳泽和燕赤霞也有预感，但是关键问题是塔下面究竟是什么？山阳泽前天进寺庙的时候，可是一点点异常都没察觉到。 燕赤霞一跺脚，道：“去看看便知道了。”他看了看寺庙前面的血迹，又看了看已经死了的妇人，道：“两个妖物，一个自爆死在结界里了。一个附身于无主的婴孩皮囊，我们先把这个解决了，再下去收拾这个厉害的老妖怪便是。” 说着，燕赤霞便动手去拉那男子，把他拉开了好解决妇人肚里的妖孽。燕赤霞的力气比男子要大很多，一拉之下，男子抬起头来，只见他一脸的鲜血，两个眼眶红肿，声音嘶哑道：“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今天我娘子还活的好好的！还有你！”男子一指方才说不守妇道的书生，“我娘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娘子，你凭什么说她！” “你魔怔了不成！”燕赤霞怒道：“分明就是你老娘跟你弟弟搞出来的恶心事儿！” 这话听到耳里，男子一愣，随即又是一声哀嚎，一头就往石塔上撞去。 燕赤霞刚被骂了，因此也没去伸手拉他，关键这男子坐在地上撞头，想来撑死就是流点血，哪儿能真死呢？ 但是这塔毕竟邪门，男子用力撞在塔身一处隆起的浮雕上，头上一个大洞，鲜血直流，口中道：“娘子，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说完就倒在小妇人身上，也死了。 不是吧……燕赤霞有点心虚的看了看山阳泽。 山阳泽也挺生气来着，觉得这男人简直一个窝囊废。不过眼下这一家三口都死了，还是枉死……他看了一眼燕赤霞，道：“烧了，然后带回你龙虎山做法消除怨气，再送他们去投胎。” 燕赤霞顿时有一种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我龙虎山丢的感觉，上回那个我还没适应呢。他沉声道：“烧了的确是好法子，防止尸体生变。可是这荒郊野外的，没骨灰坛子啊，总不能拿破布包了吧。若是乱洒骨灰，怨气不免影响来往鸟兽、旅人，万一不小心沉进水里，又是要冤魂索命了。” 骨灰坛子？山阳泽有啊，他车上有两个从京城带回来的土特产，上面还刻了花纹呢，手艺精湛、做工精良，一个好几两银子呢。 燕赤霞看着山阳泽从车上拎出两个骨灰坛子来，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任劳任怨去捡树枝了。 第046章 主要是燕赤霞动手，这对小夫妻的尸体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两堆骨灰收骨灰坛子里，燕赤霞又给上面贴了符，封好了坛口，想了想，跟山阳泽道：“要么先放你车上？” 山阳泽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都沾上灰了，还是放地上吧。”他怎么能让骨灰坛子上自己的车呢？没看见怀书一脸期待的样子，骨灰坛子要是真进了他的手，那就要不回来了…… 这么一折腾，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再加上他们身处树林之中，天色就越发的昏暗了。 三人又进了佛塔，看能不能再找出些关于地宫的线索来。 按说地宫是要在地上找的，不过这第一层里一个巨大的莲花宝座占了几乎三分之二的地方，他们把剩下的地方踩了个遍，都没找到一处空心的地砖。 这个就不怎么好办了，要说硬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想想这十三层的石塔，地基想必很深，若是没找对地宫的入口，就这么硬挖下去，挖到地球另一侧的美洲大陆去也是找不到东西的。 况且还有千手观音的法相，总不能将东西推倒了吧。 所以在把第一层的地面踩了个遍之后，山阳泽停下来仔细观察起佛塔的内部了。这石塔修的很是巧妙，里面没有楼梯，相应的是一个个的小孔，螺旋状一圈圈绕了上去，一直到第七层的隔板。想必是需要上去的时候可以用尺寸合适的木头塞进去，然后当做简易楼梯用。 暂时下不去，那就只能上去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山阳泽指了指石壁上的小孔，跟燕赤霞道：“怎么办？开始砍树吧。” 燕赤霞浑身上下的利器就只有他那把大剑了，燕赤霞摇了摇头，道：“这是轩辕剑，降妖伏魔，杀尽天下妖魔鬼怪。况且去第七层，怎么着也得上百根木头了，等楼梯做好，这俩鬼的头七都要过了。” “轩辕剑？”山阳泽问道。 “仿品……”燕赤霞小声又解释了一句。 山阳泽笑道：“我就问你一句，你平常夜宿郊外的时候打猎用的是什么？” 燕赤霞眼睛一瞪，抱着剑出塔了。山阳泽在后面喊道：“不用很多，四五根就行，轮换着用。” 燕赤霞出了塔，山阳泽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支走燕赤霞，就是为了单独跟郭前说两句话，他看着郭前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郭前道：“我觉得这里很熟悉。”说完他又摇了摇头，道：“不是熟悉，我觉得下面那个人我应该认得。” 这会没工夫纠结“人”这个词究竟是不是一个指代名词，山阳泽捏了捏郭前的手，安慰道：“没事，就算硬挖也是能挖开的，不过就是废点功夫而已。” 不过听了郭前的话，几种证据加在一起，可以肯定的就是郭前必定是唐朝时候的人，这塔里关着的，也是唐朝时候的人。 记得郭前曾经说过，他死后有了意识的第一年是神龙年间，来到黑山是景龙年间，这两个年号，都是复位的中宗李显的。他前面的皇帝就只有李渊、李世民、李治和武则天了，不过李治当皇帝的后期，以及接下来他两个儿子登上皇位的时候，政权实际上都在武则天手里，不提也罢。 在这六七十年的时间里，唐朝发生过什么大事？出过什么扬名海外的妖怪没有？等山阳泽想出个究竟来，燕赤霞抱着几根木棍回来了。 虽然山阳泽没见过正品轩辕剑，不过燕赤霞的这把仿品锋利的很，不一会，五根木棍就削好了。山阳泽看看明显体重有点超标的燕赤霞，再想想郭前其实是个鬼来着，叹了口气，也只能自己上了。 五根木棍轮换着用，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山阳泽便到了第七层的隔板处。能看出一小块活动的木头，刚好容一人通过，上面还有一把铜锁。 山阳泽拉了拉，铜锁是拿钉子钉在木板上的，锁倒是挺结实，也没生锈，不过旁边的木板年代久远了，也不是什么好木头，稍稍用了点劲便将锁连钉子一起撤了下来。 山阳泽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想想没地儿放，找了个没人站的地方扔下去了。 伸手推开木板，一阵尘土飞出，连底下站的燕赤霞都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山阳泽等了一会，掏出火折子来点燃，手上用力，脚上一蹬，上到了佛塔的顶部。 这佛塔修的是一层比一层矮，一层比一层小，因此上面虽然还有好几层，不过高度加起来也就三四米的样子，地方也只有第一层的三分之一大，很容易就看了个透彻。 山阳泽将整个佛塔的上部打量了一遍，心里只有“这是开玩笑吧”一个念头了。用木板隔出的一层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了地上薄薄一层灰，甚至连石壁的内部都是平平整整的，一条痕迹都没有。 山阳泽有点不死心，又把脚底下的木板找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燕赤霞等不及了，在下面大喊，山阳泽从洞口里弹出个脑袋，一边摇头一边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燕赤霞还有点不相信的意思，总觉得是山阳泽没找仔细，说等他下来要亲自去找。 山阳泽摇了摇头，拔了木棍准备下来了。下来的时候比上去要难的多，踩在木棍上弯腰，还要保持平衡不算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山阳泽为了表现的像个人，动作就慢了一点。这一慢就让他看出点线索了。 前面郭前说过，唐朝时期的佛塔，上面雕刻很少，这塔也就是仅仅外壁的第一层有一圈金刚力士的浮雕，剩下的地方全部都是空白的。不过走到大约跟观音像肩膀平齐的地方，山阳泽看见一圈大约一寸半的花纹。 花纹不少都是平常的祥云或者蝙蝠的图案，但是中间夹杂了几处走向手法，甚至深浅都不一样的地方，就像是把原来已经刻好的祥云图案又给抹了，然后重新刻了一遍。 离山阳泽最近的地方是一只鹰，做扑食状朝着地上某个地方扑去。山阳泽仔细看了看这鹰，又上手摸了摸，觉得里面手感似乎不太对，用力往里一按，只听见石壁摩擦的声音，鹰头那里竟然让他按了下去，石料直接掉到了塔外。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山阳泽让下面两人灭了火折子，只见地板上被从小孔透进来的月光照出一个小小的光斑来。 “可算是找到地方了！”燕赤霞大叫一声。 “还有两个。”山阳泽一边往下走，一边道。不过那两处没有小洞，也没法搭楼梯上去，稍稍有些难办。 不是说他够不到，而是作为一个人，不能在燕赤霞面前露了破绽比较难办。 想来想去，山阳泽去拉了驴子进来，把绳子从石塔上方的窗户穿过，一头系在腰上，一头拴在驴子身上，把自己吊了上去。 这下地上有了三处光斑，可惜不在一起。不过随着月上柳梢头，这三处光斑逐渐往佛像的身后移动，不多时便交汇在了一起。 这才找对了地方。 几个人手上的利器加起来只有燕赤霞的仿品轩辕剑，于是又是这把大剑出力，两人合力在上面加了符咒，跟切冻豆腐似的，把石头做成的地板切开了。 石板切开里面是压实的土地，再往下挖又是一道玉质的小门，只是这门上三个大字“开者死”，让他们几个手上的动作略微顿了顿。 山阳泽仔细的算了一下，作为鬼魂的郭前是没法再死一次的，他作为一座山，似乎也没法死来着。于是山阳泽看着燕赤霞，眼神里略带了点怜悯，道：“开不开？” 燕赤霞被这种“你死定了”的眼神刺激的有点上头，当下一剑从两扇玉门中间的缝隙刺了进去，“下面是空的。”燕赤霞道。 正当他们合力掀开玉石板，打算下去的时候，耳边响起个声音，还有点颤抖：“等……等一下。” 山阳泽抬头一看，是那仅存的四个书生中间的一个，只见书生断断续续道：“这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还死了这么多人，不如找官府来。两位真人莫要冲动行事。” 原来下午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个下午，都很有想尽早离开的架势。可是锦衣卫和小太监两个不说话，怀书那是宁肯跟黑狗玩都不理他们的，他们几个也不敢自己走，于是拖到了现在。 可是看见两个道士要下地宫了，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万一招惹了什么东西上来，岂不是要全部丧命于此了？ 燕赤霞也停下动作，看了看这四个书生，道：“放他们在地上的确不妥，万一等你我二人下去，他们找了道儿，不如都带下去。” 书生吓得一哆嗦，口中急的有点语无伦次了，“告辞告辞。”说着遍一溜烟跑了。 这下是彻底没打扰的人了，山阳泽又让怀书和锦衣卫两个看着洞口，他自己则跟着燕赤霞，后面拉着郭前，下了这个不大的地洞。 地洞下去没两步就是个石门，上面画着一道符箓，但是已经被渗下来的鲜血冲掉了一个角。这时，那古怪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道：“你终于来了。” 山阳泽顿时升起一种把燕赤霞杀人灭口的冲动来。 不过燕赤霞似乎反应有点迟钝，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句话是里面那东西感慨而发，道：“要不要开？这符箓看着只是威力稍减，里面的东西一时半会还出不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山阳泽一脚踢开了前面的大门。 里面是一道长长的甬道，微微朝下，大约刚够两人并排通过。甬道两边是彩色的壁画，山阳泽眼睛一放上去，就挪不开了。 这壁画里的内容很是熟悉，玄奘西游。 玄奘西游？山阳泽停在那里，甬道尽头那个石板门后面的人究竟是谁？他跟郭前又是什么关系？ 第047章 甬道两边一共六幅壁画，虽然几百年过去了，但是色彩鲜艳，条理清晰，人物活灵活现，似乎是昨天才画上的一样。 这六幅壁画大体上就是画了一个光头的和尚带着一帮随从，背着一大堆行礼，从大唐出发，游历西域各国，取回真经，最后返回大唐的故事。 第一幅和最后一幅壁画上面的人物都是初唐风格，上面还有洛阳两个大字，中间四幅壁画上的人物长相各异，服饰奇特，应该是画的西域诸国的场景。 壁画上当然是没有猴子和猪的，甚至连马也没有，这一年是成化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475年的夏天，吴承恩现在还没有出生，更别提后来流传千古，被誉为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了。 虽然没有西游记，但是玄奘西游的故事是人人都耳熟能详的，燕赤霞就算是个道家子弟，小时候听故事也听了不少，看了这壁画，他很是疑惑：“玄奘西行？这地宫里……”他顿了一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镇压二字又吞了回去，道：“供奉的是玄奘法师？” 山阳泽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玄奘法师的舍利据记载是在分在各处供奉的，不过史书跟事实的差异，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所以这里面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玄奘法师是佛教里极其有名望的人物，若地宫里放的真的是玄奘法师的舍利，这寺庙肯定不会衰败的如此厉害。况且从来没听说过舍利分开供奉还能成精的，又不是蚯蚓所化。 不是玄奘，那又是谁呢？线索还是要在壁画上找。 山阳泽又细细端详起这壁画来，不管怎么说，地宫也算是墓室的一种，而墓道里的壁画，是一定会有主人的身份信息，哪怕这人是被镇压的，就算丑化，也必定能看出来这人究竟是谁。不然花费力气画了这么六幅精美的壁画，难道是为了显示匠人手艺高超么？ 再仔细看了一遍，将画上所有的人物一个个数过去，又让他看出点线索来，这画里幅幅都出现的人，除了玄奘，还有一个。 这人在一干随从里出现，陪着玄奘从洛阳城出发，身上永远都是大大的一个包裹，他身上唯一能把他跟其他随从区分开来的标志，就是他身上的衣服。跟其他人相比，他身上的衣服似乎要更宽大一些，颜色虽都是蓝色，但是这个人身上的似乎要更深一些。 但是仅仅这些事不够确定这人的身份的，特别是在里面那一位有可能还活着的前提下，万一他们冒冒失失开了门，然后发现一个对付不了的老妖怪怎么办？ 毕竟佛塔虽然是在唐代修的，但是并不代表里面那一位就是唐代才开始作恶的。 虽然山阳泽对自己自信满满，但是陪着下来的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一旦有个什么疏忽，就不太美妙了。 所以还是得再找找。壁画里的人脸都长的差不多，况且这么几百年过去，又是在如此隐秘的一个地宫，史书上也不会记载玄奘法师的随行人员，充其量也就是“随行数十人”这种说法。 山阳泽又看了一圈，停在了最后一幅壁画面前。这幅壁画里描述的是玄奘法师回洛阳的场景，里面一共只有三个人，是所有壁画里人数最少的一张。 身形最为高大，脸上带笑的是皇帝，应该就是唐太宗了，他亲手扶起行礼的玄奘法师，旁边还站了个人，就是方才那位衣服与众随从不同的那一位。 这人很是奇怪，在山阳泽的印象里，但凡出现皇帝的画中，所有人的头都是底下来的，甚至连腰也是弯的，但是这个人却没有，他目光注视着两人交叠的双手，甚至背也没有弯下。 山阳泽越发的好奇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化，这人肩上的包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肩上画了一片小小的羽毛。 “羽毛？”山阳泽想了许久，实在是想不出初唐时期有什么人跟鸟有关。 不过听见羽毛两字，燕赤霞“嗯？”了一声，也转到这最后一幅壁画前了，他盯着羽毛看了许久，又将六幅壁画里的这人仔细看了一遍，不是特别确定的说：“这人……似乎是个道门中人。” “道士？”山阳泽疑惑道。 燕赤霞指着他肩上羽毛道：“你看这里。我龙虎山的典籍里记载，道教产生之初，道士穿的衣服叫做鹤氅，相传是用仙鹤羽毛制成的披肩，取的是羽化登仙之意。后来逐渐演变，才成了今天的道袍。而且他的衣服，你看，是不是跟你我身上的道袍很是相似呢？” 燕赤霞摆了摆袖子给山阳泽看。 被燕赤霞这么一提醒，山阳泽也反应过来，羽化成仙的传说他虽然知道，但是对道教各种器物的来历肯定是没有燕赤霞知道的多的，虽然有点嫌弃他，不过不得不说，偶尔他还是有点用的。 不过这暗示可是真够隐秘的，而且谁又能想到一个破庙地宫里居然镇压了一个道教中人呢？ 这道人为何要跟着玄奘法师西行，甚至看这壁画，道士似乎跟皇帝的关系也不错，这道士究竟是谁？ 初唐，初唐的道士只有那么两位，里面究竟是哪一个？ 山阳泽突然想起郭前来，自打进了佛塔，他就不怎么对劲儿了，下了甬道后更是连话也没说一句。 这一找之下，发现郭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最里头的石门跟前，脸上似有怀念，还有悲痛，道：“佛家修来世，道家修今生。在道家的传说里，从古至今都是长生不老药。长生不老，羽化升仙……” 郭前一声长叹：“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前后一共十七年，史书上说，从西域各国带回来舍利一百五十颗、七尊佛像，还有经书一共六百多部，世人都说玄奘法师意志坚定，历尽千辛万苦才背回了佛经，难道就没人想过这其中隐藏的秘密吗？” “他是如何把这些东西背回来的？” 有随行？山阳泽想。 郭前点头道：“不错，的确有随行。但是他当年西行的路线，穿过沙漠，翻过雪山，随行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人有在沙漠或者雪山里生活的经验，他们是如何去了又回来？” “两年的时间走了一万余里路，平均下来每天至少要走二十里，而且这路上多半都是人稀罕至的荒漠地带，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别说郭前有疑问，山阳泽其实自己也想不通的，玄奘当年西行，去掉留在当地庙宇学佛的时间，赶路的时间不过四五年，这四五年的时间走了个来回。中间还七过沙漠，单单凭借着太阳或者意志力指路，想想就觉得不太可能，所以后来才有人杜撰了那三个本领高深的徒弟，后人还深信不疑。 郭前想了想，又道：“单说那一百五十颗舍利，每颗都存放在舍利宝塔中，别说随行数十人了，就是七八十人跟着他，那也是背不回来的。况且还有几百部经书，也一样要人背。” “当初玄奘法师西行，太宗皇帝并未同意，为何后来贞观十九年玄奘法师回到洛阳，太宗于大殿上接见，并与之同坐，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甚至后来玄奘法师几次要求离京，都没获得准许，直到死后才离开了京城。” “当年他西行，取回来的除了经书，还有另一样东西！而这一样东西，才是让太宗前后反差巨大，让高昌国灭国，让李唐两代皇帝都不放他离京，让则天皇后于全国大举兴建寺庙的最关键的东西！” 山阳泽只觉得不对，刚想过去，便见郭前手已经放到了石门上，道：“这地宫里面的人，便是初唐时期最负盛名的道士，秘密跟着玄奘法师一起西行，取回长生不老药的袁天罡！” 山阳泽已经被郭前话里巨大的信息量惊的反应不过来了，没等他回过神来，郭前已经伸手去推那石门了。 跟从外面进来时候的艰难不一样，这石门轻轻一推便开了，里面只有小小一间屋子，屋子最中间一个石墩，上面用已经生了锈迹的铁链锁了一个皮包骨头的道士。 只听那道士幽幽一声叹，道：“我们都错了。” “进来吧。”郭前回头一望道：“这地宫……没有危险。” 山阳泽刚要抬步，便被燕赤霞拉住，只听他小声道：“他是什么来头，里面真是袁天罡？！” 山阳泽也不知道郭前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摇了摇头，道：“进去问一问便知。” 燕赤霞掏出火折子，擦着后在石壁上找到两个壁灯，虽然光线不强，但是也能看清这不大的地宫了。 如果中间这位真的是袁天罡，而且还活着，那他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坐了七百多年了。 第048章 燕赤霞跟在山阳泽后面进了地宫，这地宫着实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石台，上面盘腿坐着那个干瘪到已经看不出相貌的袁天罡，背后披散着长长的白发，眼眶深陷，显得两个眼珠子分外的突出，一看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 燕赤霞比山阳泽要矮一大截子，想要看清袁天罡必须得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身子来，这一看虽然没吓到跳回去，不过身子抖了抖，而且还被袁天罡看见了。 只听袁天罡喉咙里发出一阵跟嘶哑的笑声，抬起手臂，道：“我都被锁了七百多年了，你怕什么。” 燕赤霞仔细一看，他手腕上两个大大的镣铐，坠的手臂只能抬起那么三四寸的样子，心下稍定。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不知道还算不算活着的，明显也不是羽化成仙的状态的人，心里的警惕性一直都没消退。 他刚想说要不要上去把山阳泽的黑驴黑狗牵进来，却发现山阳泽已经跟着那位名叫郭前的小兄弟，走到袁天罡身边了。 小兄弟，能认识袁天罡的，指定不是小兄弟了……那山阳泽的来历？ 燕赤霞一瞬间起了忌讳，没跟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反而站在了离门最近的地方，右手紧握大剑，准备随时出招。 这倒是燕赤霞误会山阳泽了，他也忌讳这个看起来已经风干了的……人，早在郭前想过去的时候他还伸手拉了，不过郭前没理他来着，山阳泽无奈，便也跟着过去了。 燕赤霞是不会说话的，他全神戒备，就等着什么时候出剑刺过去了，山阳泽也不说话，看着郭前跟石台上的袁天罡对视。 半响，郭前幽幽叹了口气，道：“师父……” 就是这一句，让袁天罡突然崩溃了！ 只见他全身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骨头里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连带着手上脚上的铁链都在咔咔作响。这石室里又分外的空旷，声音听起来很是吓人。 “你叫我什么？”袁天罡咆哮道：“师父？你师父就是个笑话！”袁天罡先是仰头长啸，等低下头的时候，眼眶里流了两滴浊泪下来。“你看看我，现在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能想到，当年被奉为皇帝座上宾的袁天罡，后来被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徒弟联手坑了！” 听了袁天罡的职责，郭前一句话没说，似乎是默认了。 山阳泽看了看袁天罡，他已经瘦到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山阳泽又看了看郭前，他是袁天罡的徒弟？袁天罡的徒弟据他所知只有一个，就是跟着他一起画了推背图的那一个……而那一位的名字，明显不是郭前。 郭前……他为什么又要化名郭前呢？玄奘西游，长生不老药，武则天大举兴建寺庙，再到死后丢失生前全部记忆，甚至不能投胎的郭前，以及前些日子找到的张三丰的遗骸，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只是现在袁天罡情绪激动的很，山阳泽决定等一等再问。 袁天罡见郭前没有回答，视线转向了山阳泽，冷笑道：“我这好徒儿，你可得小心了，将来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他举手伸脚，让山阳泽看他手脚上的铁链，道：“我就是榜样。” 郭前没有反驳，他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死了。” “你肯定得死！”袁天罡厉声道，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一笑，道：“知道真相的都得死。”说完他很是缓和的道了一句：“过来坐，如今我们两个都落到了这步田地，当年……没想到啊。” 袁天罡兴许是很久没说话了，虽然没人理他，不过依旧说个不停，没等山阳泽问，他便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时不时还看郭前一眼，说自己被关的太久了，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了，郭前的话渐渐也多了，偶尔还能从另一个视角说两句，听着听着，山阳泽便将当年的事情猜了个大概。 当年袁天罡是隋末唐初的人，父亲是隋朝的官儿，不过他早就看出天下大势，李唐当兴，早早就在李世民手下做事。后来李世民当了皇帝，他便成了李世民手下排行第一的风水先生。 袁天罡是个道士，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占卜和堪舆，不过在皇帝手下做事，又是皇帝的心腹，也是要时刻提升自己的知识面的，况且皇帝在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最在乎的是命运，当了皇帝之后无一不变成长生不老了。 而这长生不老，就是造成一切事情的源头。 道家里关于长生不老和成仙的传说很多，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讲来都是羽化成仙，或者在某个地方天地合一，顿悟飞升了，但是具体的操作手段却不多。流传下来的丹方严格来讲用的都是什么千年何首乌，或者万年人参这种明显已经成了精的东西，自然是找不到的。 不过皇家的藏书里，也有不少关于长生不老的消息，远一点的比方秦始皇，派徐福去海上寻找仙人，求长生不老的法子，近一点的比方汉武帝于西王母相见，在西王母那里求得长生草，以及长生不老药的丹方。 后面这个传说流传甚广，而且很多人信。比方董卓，相传他就是为了给自己孙女寻找治疗哑巴的方子，这才差遣吕布去盗了茂陵。不过方子没找到，陪葬品倒是搬出来不少。 在袁天罡翻阅汉武帝相关的史书的时候，让他发现了一个线索，一个关于长生不老药的线索。 长生不老药怎么来的暂且不说，若是汉武帝真的有长生不老药，那这药会在哪里？传与子孙后代？或是陪葬于茂陵。 参考茂陵被盗的次数，袁天罡觉得藏在茂陵里的可能更多一些，但是茂陵前前后后被盗好几次，甚至在刚下葬三年的时候就被盗了。就算有东西，也留不下来了。 这条路暂且中断了，他顺着往汉武帝之后的几个皇帝看，无意之间，他在汉宣帝的记载中看见这样一条记录。 高昌最最开始，是李广驻兵击退匈奴的地方，后来汉宣帝时期，派兵携家属驻守，这才渐渐形成了城市，最后建国了。 在汉宣帝派去高昌的人员名单里，袁天罡发现一个名字：张曼倩。单说这个名字可能没人知道，但是这人的另一个名字可谓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东方朔，理论上已经死在汉武帝时期的东方朔。 袁天罡不认为这是个巧合，思索数月后做了个决定：假死脱身，亲自去高昌一探究竟。 袁天罡走的匆忙，半路上才发现高昌是个崇尚佛教的国家，他是个道士，一点吃不开。这时候赶巧让他发现了偷渡出大唐的玄奘，袁天罡便说自己是四处游历，感悟天道的道士，和玄奘结伴而行了。 袁天罡的道教法术在当时也算数一数二了，辨方向，求雨等等。两人结伴而行帮助很多，一直到了高昌。 果然，高昌王对这个远近闻名的玄奘法师很是推崇，连带袁天罡也得了不少好处。趁着高昌王强留玄奘的时候，袁天罡偷偷摸进了王宫里。 其中过程不必详述，总之最后他找到了丹药一罐，粗粗一数也不下九十颗了，可惜时间太短，丹方没找到。 玄奘法师一心西去，以绝食抗议，袁天罡拿了别人东西，也一心想要离开，便做法给高昌国求了一场雨，缓解了多日的大旱，再加上玄奘法师饿了好几天，奄奄一息，高昌国王无奈之下这才放他们离去，还给他们准备了行李盘缠以及随从。 袁天罡当初一心想要离去的时候是怕事情败露，不过走了几天也没见高昌国王派人来追，心里的担心也渐渐消散了。后来又觉得若是一直跟着玄奘，将来还能有机会再回一次高昌，说不定就能看见丹方了，便以两派交流的借口，跟着玄奘法师一路西行，一直到他要回大唐。 可是这个时候，事情不太对了。 贞观十四年，李世民派兵把高昌给灭了。 听到这个消息，袁天罡只觉得心头一震狂跳，莫不是皇帝发现了他是假死的。这一担心，又觉得当初自己求雨太过草率，必定是那一次露了马脚。高昌是丝绸之路上的国家，是唐代商人西去的必经之路，若是消息传回长安，皇帝听了肯定会怀疑的。 因此袁天罡便借口要找个地方闭关，跟玄奘告辞了。 后来的事情，他回故里隐居，藏了好几十年没被发现，最后却被自己徒弟施法找了出来，又被武则天给镇压到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说到这儿，袁天罡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一直盯着郭前，道：“后来我被抓住，情急之下将剩下的丹药吃了个七七八八，剩下十几粒都被你拿走了。”又是一声冷笑，“武则天没赏你什么？” 郭前白着脸，道：“丹药被换了，你那十七颗丹药里只有七颗是真的。你真以为玄奘法师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回大唐的途中拿舍利子换了丹药，你居然没发现。呵——”郭前心中也有怒气，“他临死前才将丹药献上，说请皇帝陛下寻找你的踪迹，说完他就死了！” 山阳泽硬是从袁天罡那张只剩下皮和骨头的脸上看出一个错愕的表情，随即，他爆发出今天第二阵大笑，“哈哈哈！他这是为了高昌国被灭啊！高昌国王尚佛，与他结拜成了兄弟，相约回程时在高昌礼佛三年……”袁天罡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还连累他至死不能出长安城，这是我的命……” 郭前又道：“长生不老药……长生不老药。”重复两遍，他的语速突然变的很快，道：“武则天那时还是皇后，她和高宗皇帝得了玄奘法师进献的十颗丹药，又以毁掉楼观台讲经处胁迫，逼我找出你的踪迹来。不过后来她也没落着好……”郭前想了想，又道：“后来中宗李显复位，她被软禁起来，自然是无法服用丹药了，不过一年便死了。” “那你呢！”袁天罡道：“我的好徒弟，你是怎么死的！” 郭前一脸痛苦，没有说话。 袁天罡道：“我想想，道家里有什么法子让人不得投胎，莫非——” 没等这话出口，郭前立即上前，右手掐住了袁天罡的脖子，袁天罡察觉到郭前已经修炼出了实体，眼神在他和山阳泽之间摇摆不定，只是脖颈要害被掐，别说说话了，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郭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道：“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我有了个新名字叫做郭前，从以后，世上再无——” 没等郭前说出自己名字，袁天罡突然暴起，急向燕赤霞冲去。他双手从镣铐中脱出，十根手指尖利，似乎碰上就能扎进去的样子。 山阳泽虽然一心专注在郭前的名字上，不过他反应极快，当即一掌挥出；燕赤霞也一样，虽一直在听这个掩藏在事实表面之下的真相，但是也没忘了警戒，当下右手提剑刺出。一掌一剑，几乎是同时碰上了袁天罡的身体。 山阳泽心道差点着了道，当初锁住他的镣铐现在可不得不管用了么，袁天罡现在手上就剩下皮跟骨头，那么粗的镣铐，轻轻松松进进出出。当初他们三个进来，袁天罡特意展示自己被锁住，现在看来不过是缓兵之计。 袁天罡被山阳泽打的骨头都断了，又被燕赤霞当胸一剑钉到了墙面上，一缕已经浓稠到发黑的血液缓缓流出，只听他道：“长生不老药，我活了这么许多年，也活够了……” 不好！他这是要自尽！ 没等山阳泽有什么动作，燕赤霞已经下意识将剑抽了出来，袁天罡浑身咯咯作响，声音越来越低，“我活够了……” 突然，袁天罡双目爆出，大喝道：“是你！是你！是你把——”声音戛然而止，原来这时他胸中气息已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袁天罡就这么死了？ 三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 半响，山阳泽先上前，他发现袁天罡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们三人进来的时候，袁天罡坐在那里，头上一个松到已经看不出形态的道士髻，刚才一番剧烈的动作，头发彻底散开了，只见他头顶当中一个深色还有点反光的东西露了出来。 山阳泽给燕赤霞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上前来拿大剑拨了拨，疑惑道：“天灵盖上钉钉子？灭魂钉？” “不会吧。”山阳泽接着道：“灭魂钉一出，魂魄立即烟消云散，不管是活人还是魂魄，无一幸免，若真是灭魂钉，他能活着么久？” 郭前悄无声息的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道：“这是佛家的手法，佛修来世，道修今生。若是他活着，这钉子起不了半分作用，一旦躯体没了生机，三魂七魄立刻消散，再也不会有来世了。他们说既然要修今生，那就不如断了来世的好。” 这话一出，地宫里顿时安安静静了，这么一安静，到让燕赤霞确定了一件事，郭前他是个鬼！ 早先他跟袁天罡的对话，让燕赤霞确定郭前已经死了很久了，现在仔细的观察，他非但没有呼吸，胸口也丝毫不欺负，完完全全是个鬼！ 燕赤霞想也没多想，举着剑就从怀里掏符箓出来，想往郭前身上贴。 “你干什么！”山阳泽怒道，一把拉过郭前往自己身后一带，同时一掌将燕赤霞拍的踉跄了两步。 燕赤霞举剑，略有犹豫道：“我龙虎山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后面几个字说的有点含糊。 山阳泽见他也不是很确定，道：“你师兄把我捉到的猫鬼要走了。”其实是和老道士一起捉到的，不过一来山阳泽一个人也能搞定，二来想必老道士不会说的那么仔细，先来诓一诓他再说。 燕赤霞的正八字眉立即变成倒八字眉了，愁眉苦脸的，虽然那猫鬼讨厌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师兄每次提起来都是一脸幸福的抱怨，要是他私下里把这猫鬼许出去了，回去指定要在祖师爷面前跪通宵。 “要么换一个？”燕赤霞小声道。 “我给你那两个骨灰坛子，京城玉间斋买的，八两一个，两个加起来老板打了个折，一共十五两。” 玉间斋这个地方，有名的古董店，有时候跟他们龙虎山也有业务往来，比方有的时候收到了占满怨气的东西，也会请他们做个法什么哒，也算是熟人了。所以对那里面的物价水平，燕赤霞也算略知一二。 燕赤霞顿时觉得山阳泽面目可憎起来，他都想骂人了。 你丫去古董店买骨灰坛子，还买那么贵的，上面还有花！做工比师兄那个据说是祖传的，皇帝赏赐的碗还要精致！ “行了行了。”山阳泽道，他觉得燕赤霞并不想降妖除魔捉鬼什么的，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于是他很是贴心道：“要么这样，猫鬼就在你龙虎山好好待着，反正你师兄也把它照顾的挺好，银子我也不要了，那两个骨灰坛子就当是我送给你了，如何？” 燕赤霞觉得不太对，话说能换个比方狗血黑驴蹄子之类的礼物么？不过没等他说出话来，山阳泽又道：“这样的话，他的事儿你也就别声张了，两样换一样，说起来我还亏了呢。” 第049章 虽然燕赤霞觉得自己吃亏比较多，不过山阳泽说的猫鬼还有十五两银子，呵呵……他哪个都拿不出来。 不过……袁天罡的徒弟是谁？有名有姓还法力高深到能把隐藏的袁天罡找出来的，除了李淳风不做他人。 李淳风！号称道教有史以来测算水平排在前三的李淳风！而且屈居第三还是因为前面几个死的太早。 燕赤霞顿时愣住了，这两天都是听山阳泽郭前郭前的叫，他还真以为他是郭前了啊！早先想抓郭前因为他是个鬼，可是若是这鬼生前有个叫做李淳风的名字…… 燕赤霞胸口一热，拉着山阳泽急急就往边角上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你跟他熟，让他给我算一个呗。” 似乎被燕赤霞一瞬间晋升为脑残粉的模式惊住了，山阳泽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即他笑了笑，正色道：“他刚才不是说过从今往后就只是郭前。你这样揭人伤疤……实非大丈夫所为。” 这话说的燕赤霞也有点黯然，方才那对师徒的对话，能听出来郭前死前也受了不少罪，况且不得投胎……燕赤霞道：“唉，那就算了吧。” 其实山阳泽就是想增加点燕赤霞的愧疚，毕竟郭前的性格有时候虽然有点软，但是大体上还是积极向上的，看他这几百年，虽然不清楚自身的来龙去脉，不过潜心修炼，做鬼也是做到出类拔萃的地步了。 山阳泽刚想说要么我再帮你问问，就听燕赤霞小声说了一句，“这该如何是好，还是想算。” 山阳泽压了压嘴角已经出现的微笑，道：“我去帮你问问，不过……” 燕赤霞急忙点头，口中一个劲儿的重复，“成不成我都不怪你。” 郭前正站在袁天罡的尸首面前，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地宫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方才山阳泽和燕赤霞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不少，见山阳泽过来，他小声附在山阳泽耳边道：“七百多年没算了，也好拿他练练手。” 听了郭前这话，山阳泽是一点不担心了。原本他还想了一肚子人死灯灭往事如烟之类的话安慰鬼来着，没想到他自我调节过来了。山阳泽点了点头，也凑的极近，似乎是怕燕赤霞听见他俩说什么，嘴唇都快贴上郭前耳垂了，“吓唬吓唬他就行。” 郭前嗯了一声，又凑到山阳泽耳边，装作商量的样子道：“他都关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再放不下也得放下来。” 其实郭前还是有点介怀的，不然就不会说出来了。不过这也正常，遇到这种事情，估计哪个的神经都不粗大到立刻就好的。师父失踪，被胁迫，临死的时候又糟了大罪，山阳泽决定等回去黑山便启程去找郭前的尸骨，一来这话已经说了好久了，二来给他也找点事，三来参照袁天罡的遭遇，郭前死的时候……想必也不是那么愉快的，这种被施了法的尸骨，还是尽早找回来的好，时候久了，难免生变。 况且……要说那个猫鬼能安安生生留在龙虎山，就是因为老道士手上有它的骨头，若是郭前的骨头不在自己手里，山阳泽怎么想怎么不甘心。等到骨头找回来，在黑山上让他自己个儿选地方，看上哪儿埋哪儿。 两人你咬咬我耳朵，我咬咬你耳朵，这么三五轮之后，山阳泽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不过听着那边燕赤霞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了，便转过身子，道：“他同意了。” 燕赤霞立即乐了，刚想凑过来，便听山阳泽又道：“不过我们先将这地宫处理了。” 这个好办的很，除了生锈的铁链子，地宫里半点文物宝藏都没有，毁起来一点都不心疼，至于这袁天罡，他在这世上早就无牵无挂了，一把火烧了便是，燕赤霞现在干劲儿足的很，一点不像一夜没睡的样子，举着剑又出去砍树枝了。 等他出了地宫，山阳泽道：“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郭前笑了笑，“我都成了鬼了，人如何能伤我。” 山阳泽正想感慨咬文嚼字不是个好习惯的时候，听见郭前又道：“不过他出去了，师父的尸首只能你来搬了。” 燕赤霞，老妖怪喊你有事~ 不多时，山阳泽把尸首搬出地宫，又将地宫的入口摧毁，他本来想把这塔也砍倒的，不过想想这明显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便吩咐锦衣卫在地图上记了这寺庙的位置，等去了县城，找到管辖此处的官员再说。 山阳泽摸了摸他那块刻着“西缉事厂”字样的牌子，心说虽然历史上名声不太好，不过这个东西也是能拿来做好事的。 等着尸首焚烧的时候，他又跟燕赤霞两个在寺庙周围摆了两个小型的阵法，用来去阴气去怨气什么的，这里一晚上就枉死了四口人，怨气大得很。虽然不日便会有官兵来将这寺庙清理掉，不过这里来来往往总有不少人旅人借宿，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等到袁天罡的尸首被烧成灰洒在树林里，天也亮了。 他们三个站在寺庙外面，只见郭前问了燕赤霞的八字，便去一边摘了些树枝树叶等物，用他们的独门秘法测算去了。 山阳泽远远的只能看见他一个背影，不过迎着朝霞很是赏心悦目，如果身边的燕赤霞能闭嘴的话…… “真是想不到……”燕赤霞感慨道：“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 山阳泽刚想安慰他比如活在当下把握现在的这种心灵鸡汤，就听见燕赤霞的下半句话出来。 “那个可是李淳风！谁能有朝一日他能给我算一卦！”燕赤霞忍不住的窃笑，摩拳擦掌道：“一会把他用过的树枝树叶要过来。” 山阳泽默默把自己准备好的废话咽了下去，话说龙虎山的道士，真是太讨厌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只见郭前一脸凝重的过来，看见他表情如此严肃，燕赤霞不由得紧张起来，道：“有问题了？” 郭前摇了摇头，道：“龙虎山没什么大事。不过你知道，算卦这东西，太细的算不出来，离的太近的也不太准……” 燕赤霞点了点头，都是一个系统的，这些他都明白。 郭前郑重道：“你明年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燕赤霞一愣，笑道：“无事无事，我们身为道门中人，降妖除魔难免会有损伤。”说着他伸出左手来，道：“看这次弄的，还没好呢。” 燕赤霞倒是挺不在乎的样子，接着又问郭前要他占卜用过的树叶树枝等物，说要回去收藏起来供奉，说不定哪天他占卜的窍就开了。 郭前笑了笑，看了山阳泽一眼，还是答应了。 事情办的差不多了，燕赤霞临走的时候，犹豫半天，没忍住还是走到郭前面前，道：“虽然……不过要是有空，也来我龙虎山坐坐。我龙虎山环境清幽，青山绿水，我们讲经论道，干什么都行。” 若不是身上穿着皇帝赏赐的很是高端洋气上档次的道袍，头上和腰上还有号称“君子如玉”的冠和腰带，山阳泽都想提脚踢他了！ 你师兄挖墙角那是挖狗血，你丫挖的是我的心啊！ “走吧走吧！”山阳泽一脸嫌弃，吓唬他道：“这两个可是含着怨气枉死的，尤其这女人肚里还有一个吃过人心的恶鬼，你要是头七之前赶不回龙虎山，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燕赤霞本来就打算一路赶回龙虎山的，又被山阳泽这么一强调，他也不敢耽误了，忙给自己身上拍了些轻身提速缩距的符箓，道：“有空带他来玩啊~”这才提着两个骨灰坛子离开。 送走了燕赤霞，寺庙里就只剩下四个书生了。 书生这种行业，寒窗苦读，本来就有些体弱，被死人一吓，又被怨气一冲，四个里面有两个都发烧了。 怎么办？山阳泽虽不能将他们送到京城，不过带到下一个镇子还是没问题的。当下四个书生全部上了后面的马车，黑山老爷的车队又开始前进了。 “你这个吓唬的好。”山阳泽还记着燕赤霞的疑似挖墙脚事件，叹道：“血光之灾什么的，简直一点破绽也没有。” 郭前却摇了摇头，道：“他是真的有血光之灾。” 山阳泽一愣，道：“没事，你看他虽然大不咧咧的不在乎，不过他既然要了那堆破树叶回去，想必看见了就能想起你算的卦，自然会小心谨慎的。” 郭前嗯了一声，道：“破树叶？” 尾音稍稍上拐，拐的山阳泽心都软了，他道：“要么你也给我算算？” 谁知道郭前却给拒绝了。山阳泽不解，黏上去就想问个究竟。 郭前撇他一眼道：“算不出来。” 山阳泽还要问，只见郭前有点不耐烦道：“牵绊太深，算不出来。” 郭前说完这话有点不好意思，山阳泽笑了。算卦这种东西，一旦跟自身有了瓜葛，卦象就是玄之又玄，解起来要命的那种。 话说有了学问就是不一样，表白真是隐晦又甜蜜啊~ 山阳泽大笑两声，掀了帘子道：“快点走，回家！” 只听见黑驴嗷了一声，四个蹄子捯饬的挺快，不一会就把后面的马车甩了个看不见。 身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驴子，肿么可以跟马拉车的速度一样呢~ 第050章 兰若寺这里，离黑山镇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再加上黑驴一路撒欢的往前奔，也激起了后面马的好胜心，因此还没到三天，黑山镇便到了。不过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宁采臣。 四个书生，两个生病的在途中就找了城镇去看病了，剩下两个也没什么科举的心了，虽然还有两年半，不过独身上路什么的，想想就怕怕的，所以他们都决定回家再多找几个人一起走。 山阳泽路上已经放下一个了，宁采臣比他们住的还要靠西两个镇子，因此一直搭顺风车到了黑山镇。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当然是直接扔到后面那个全部是人的马车上了，至于前面这辆全部不是人的驴车，连怀书都封了听觉视觉，只偷偷伸了一枝新长出来的小嫩芽，去驴车上头晒太阳了。 因为这个车上有点不和谐。 话题一开始还是挺正常的，两人在讨论郭前的尸骨究竟在哪里这个问题。山阳泽是觉得郭前死的时候可能比较痛苦，于是试探着来，直到郭前明明白白的说：“我不知道。你不用这样，尸骨找不回来终究是个隐患。我当日死在洛阳城外，皇帝派来动手的人有道家的，有佛家的，还有几个野路子的，这个地方我记得，但是后来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法，我浑浑噩噩的过了约莫两年的时间才恢复神智。想必他们当日动手，就是为了让我找不到尸骨所在的地方。” 山阳泽眉头一皱，“虽说可以做法，不过终究是对魂体有伤害的。”这个可难办了。 山阳泽不过纠结了片刻，想着尸骨比较重要，大不了事后再去找些补品，茅山、龙虎山的私房贡品香烛什么的，也是能要来给他补补身子的。况且还有双修什么的，想起来就觉得萌萌哒~ 然后他的思绪就拐了个弯，成了#我家小受没有身体，求问该如何滚床单#，这样一个略崩坏的话题。 山阳泽甚至想到就算他说“急！在线等！”那也得等上五百多年才能有“在线”这个东西…… 这对妖怪的身心都是一个巨大的折磨。 于是他搭在人家脖颈处的手就有点想往里滑的架势，想亲手检验一下鬼修炼到了极致，这具在魂魄基础上能被看见的身体究竟能不能用。 郭前是谁，能轻易的就让他得逞了？山阳泽的手连脖子都没过去，就被郭前用不知道什么独门秘法给定住了。 山阳泽顿时后悔起来没在当初他还无力反抗的时候下手了，不过这种时候，被抓住了也不能认。山阳泽眼睛一亮，很是生硬的转了个话题：“好厉害！求指点，求教学！” 没办法，当初山阳泽的师父虽然也是道门中人，不过这么几百上千年的过去，道法失传的比剩下来的都多，况且他那个师父，最熟练的也就是抓小鬼养小鬼驱小鬼相关的一系列咒法符箓了，于是山阳泽就学了这个，再加上一系列的基础道法。 当然黑山老妖怪的壳子法力高深，他用基础道法跟老道士用高级道法比起来也差不了什么了。 于是车里的情景又这么诡异的再次转向，成了道法速成高级宗师一对一教学实践班，只是可惜黑狗黑驴还有怀书三个，好心给大王让了地方，谁知道大王三天过去，依旧没突破脖子这个界限…… 三天过去，驴车一马当先，进了黑山镇的主街道。 然后，连带后面车上的锦衣卫、小太监以及生了病的宁采臣，大家都吃撑了…… 甚至路过镇上药房的时候，白胡子的掌柜的还给车里扔了一瓶自制的祛风热的药丸子，惊的宁采臣目瞪口呆。 连一路上自诩在宫里什么都见过的小太监也一直没合拢嘴。 没办法，山老爷在黑山镇是个大大的名人，深受爱戴什么的，说的就是他了。 黑山上有大约七八十口妖怪分散养在镇上的人家里，还有山老爷帮着县衙找回来的被拐卖的儿童什么的，山老爷的名声不要太响亮，更别提他还是年纪轻轻，样貌英俊的未婚男青年了。 这么一来就不好放宁采臣下车了，山阳泽直接将人拉到了他位于黑山脚底下的宅院里。 回了家山阳泽越发的愧疚了，家里收拾的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个女鬼是功不可没，可是想想自己，居然把带回来的骨灰坛子送人了。 那怎么办？幸好路上还有在大师指点下新做的符箓两张，山阳泽折成个三角，给两个女鬼一人一张，换来了两个闪亮亮的眼神。让山阳泽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咱也是西厂的老二了，等手下人员配备齐全了，回头就让人收集骨灰坛子去，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换新的！ 山阳泽是个妖怪，总体来说是不怕累的，况且他回黑山，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齐老大的口讯：这边出事儿了！ 因此等到梳洗完毕，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居家服，也不等人来接，他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往齐家大宅去了。 不管是妖怪还是道士，但凡修炼的，总能对天地气运这种东西有点感应，在离齐家大宅还有那么一段距离的时候山阳泽便觉得他家上面颇有点愁云惨淡的感觉，别人家上面要么清空万里，要么有点点小云彩，他家直接是一片黑云压上去了。 山阳泽急忙加快脚步，心里也有点奇怪，要说齐家的风水他还专门给看过，门口的影壁是他黑山上搬下来的，院子的书也是黑山上挪下来的，这就相当于圈地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儿闹事儿呢？ 山阳泽回家的路上也想过，觉得既然齐老大手底下有个张三，且不管他是什么目的，那这事儿肯定不是官府方面造成的了，齐老大也算是地头蛇一条，还是颇具实力的地头蛇。这么一想，多半就是外来的和尚了，还得是那种会点什么歪门邪道的。 镇上人家的大门一般都是不关的，但是门口怎么着也得有个看门的不是，不过山阳泽都走到垂花门附近了，眼看着就要进了内院，这才从里面急匆匆跑出个小厮来，道：“你这人好生……哎呀！是山道长。！”小厮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焦急变成了兴奋，“大爷！大爷！山道长真的回来啦！” 山阳泽笑了笑，小厮也不把他当外人，直接领着他去了齐家老大在东厢的书房。 快一年没见齐老大，他可是大变样了，愁眉苦脸的耷拉着眉毛，肚子也小了一圈下去，见了山阳泽，齐老大苦笑道：“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这商盟都快要转手了！你的分红也没了。” 山阳泽懵了一下，旁边的张三无奈道：“二爷又回来了。” 二爷？二爷是谁？山阳泽一下没反应过来，听见齐老大道：“我那弟弟，去年赌输了钱离家的哪一个，现在又回来了，自打他回来，我的运气是一天比一天差。” 齐老大很久没遇见过这么倒霉的事情了，说两句就要加一句感慨，什么赌坊，我的米铺之类，不过山阳泽听了一遍，也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 齐家老二是去年秋冬季节出了黑山镇，齐老大的人一开始还跟着他，不过随着一场大雪下来，齐老二行踪难觅，就这么失踪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就在三个月前，他又回来了。 先是去当初输了银子的那家赌坊，连着赢了七天，不仅仅是将他去年输了的银子赢了回来，还把几乎把赌坊的家底掏了个精光净。 接下来就回了齐家大宅，给齐家老二跪下一顿磕头，说什么儿子当初不孝鬼迷心窍之类的话，哭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当爹妈的总归都是心疼儿女的，再不争气也一样心疼，当下三人抱头痛哭，倒叫齐老大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 好容易等齐老太太收了眼泪，她张口就让齐家老二搬回来住两天，谁知齐老二这趟出门回来，性子变了不少，怯怯懦懦的看了齐老大一眼，才说：“怕是不方便吧。” 这下把齐老大那句“已经分家了”直接噎了回去。 听了这话，齐老太太怒道：“我儿子回来看我，谁敢说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我就出去住！” 这话谁敢接？于是齐老二就这么顺理成章住了进来。 然后齐老大的霉运就开始了，先是他自家的米铺出问题，比方大米发霉，缺斤少两，吃了让人上吐下泻什么的，后来就是扩展到整个商盟，拉货的牲口一天死一个，货物受潮，上家断货下家跑路什么的，总之这才三个月，商盟的生意就折损了大半了。 齐老拍着大腿，道：“我也记得你的吩咐，从来不接外人送来的东西，甚至他进门之后，我每天都细细查探，我屋里的确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家里的厨房我也派人看着，都没什么异常。” 山阳泽左右看看，又想想一路进来影壁也是好好的，槐树也是好好的，眉头一皱，也是有点想不通，道：“今晚上我在你家里吃饭，见了面再说。” 山阳泽回黑山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在齐老大书房里坐了没一会，老太太那边便叫饭了。 饭桌上，山阳泽熟络的跟齐家老太爷拉家常，又跟老太太讲了讲她关心的子女婚嫁问题，顺带也跟齐老二半咸不淡的说了两句。 等到一顿饭吃完，他跟着齐老大回到书房，齐老大急忙去关了房门，很是急切的问道：“如何？” 山阳泽很是犹豫，又问了问齐老二的八字，才道：“他已经死了。” 齐老大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急忙伸手就想去拉山阳泽的手。不过就像山阳泽摸不到郭前一样，他的手齐老大也是拉不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自己跟个死人住了快三个月，齐老大身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愣是在三伏天里觉得冷。 山阳泽眼睛一眯，敢在黑山镇里闹事，不管他后台是人是鬼，黑山老爷都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了。 第051章 齐老大听了山阳泽的话，先是吓了一跳，喝了口茶水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摇头道：“不像。他回来不到三月，面色红润有光泽，行动与常人无异，一日三餐不曾间断，晒了太阳也没什么问题。他回来那日，我还扶了他的手臂，热的软的，他怎么会是个死人？” “况且他房里还有个丫鬟，这两日饮食倦怠，没什么精神，怕是已经有了。”齐老大一边说，一边摇头道：“不会不会，他怎么会是个死人呢？”就差没说出来你诓我了。 山阳泽道：“你没开了天眼，自然看不出他脸上阴气。”况且我还是个山呢，没变成山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吃饭的说~你这不也没看出来么，还有我家里的弟弟，你觉得他长的像树么？或者你能看出来他是棵树么？ 吐槽归吐槽，不过活儿还是要干的，山阳泽道：“你弟弟是个什么来历暂且不知道，不过那丫鬟……反正他都在你家里住了三个月了，也不差这一天动手，你放心。明儿等他出去，我们去看看那丫鬟，一看便知。” 齐老大听了山阳泽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言语里暗示的都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于非命啦，说不定就是今夜哦~”，齐老大抖了一下，再次安慰自己道：“他房里丫鬟都有孕了，从来没听说死人还能行房的。” 说完这话齐老大突然默了，他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正色道：“天色已晚，要么我送送你？这路上看不清楚，你一人孤身上路我也不放心。你等着，我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说完，他出了书房，不过没去老爷子住的正房，而是先叫来自己夫人，让去把三个孩子带上，这才去了正房给老爷子道：“山道长今日才到镇上，我与他相交已久，多日未见，有许多话要说，正打算要秉烛夜谈。咱们家里地方也不够，我今晚上就去他家里住上一夜，说说话，明天就直接去铺子里了。” 齐老大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已成家立业，跟爹打了招呼便和山阳泽出门了，不过带了这么多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逃难的架势。 齐老大，齐老大的夫人，还有他三个孩子。上回被山阳泽救了的那个小儿子，一见上的是山阳泽的马车，立刻扑了过来，拉着山阳泽的袖子甜甜一笑，半靠着他就睡了。 齐老大看着山阳泽的脸，颇有无奈的一笑，道：“兄弟你可别笑我，我想着家里是他的父母，这几个不过是他的侄子侄女，怎么算也是隔着一层的，你家里院子也不小，还是能住下的吧。” 虽然他们也能住客栈，不过一来不放心，二来也不好跟家里父母交代。也只能拿山阳泽当个幌子出来了。 齐老大这边出了家门，那边后院里齐老太太就跟齐老头嚷开了，“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家里地方不够！他这是嫌弃老二住家里了！” “小声点，小声点。”齐老头道，“看你这话说的，当初分家的时候都说清楚了。要说老二也住了快三个月了，回头我看看镇上还有没有空宅子了，找人给他置个好的。” 齐老太太哼了一声，说了几句要给小儿子过去，这才安生了。 再说山府，山阳泽路上也有些为难来着，这做客做的，你们家里几口人比我府上的妖怪都要多了，那究竟够不够住呢？ 山府是面宽七间的格局，倒座里的客房一共五间，已经占了三间了，剩下两间让他们住也勉强够了。想到这儿山阳泽舒了口气，道：“还有两间客房，你们先凑合一晚再说。” 齐老大一心想问个究竟，不过车上有他夫人还有孩子，便也只能按耐住性子，想着到了山府再说，不过谁想到了山府，山阳泽把他们往客房一丢，直接就走了，到让齐老大辗转反侧整整一夜，心道没你这样说话的，感情你弟弟好好的是个活人，理解不了我们这种弟弟变成死人的害怕和揪心！ 山阳泽当然不会跟齐老大通宵聊天了，他家里主卧室里还有个粉嫩嫩的小美人呢。若是齐家那个死人能跟活人滚床单什么的，山跟鬼的曙光也许就在不远处了。 山阳泽一笑，推了门进去。 郭前盘腿坐在床上，罢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见到山阳泽进来，道：“怀书回山上了，他说大半年都没把脚扎进土里了，闷得慌。说是没事儿别找他，有事也得等到了冬天再说。他要去静静的做一颗秋天的树。” 山阳泽笑出声来，往郭前身边一躺，道：“你上回说人鬼殊途，如今我们两个一鬼一妖，不如就安置了吧。” 郭前拍了他一下，道：“如此良辰美景，快来修炼！” 话说自打从兰若寺回来，郭前连大王都不叫了，整日不是道法速成就是抓紧时间修炼，白天说要吸阳气，夜里说要吸阴气，总之是什么都吸，就是不吸精气。 好吧，修炼的确是人生大事，不过……山阳泽皱了皱眉，道：“上回见张三丰的蒲团里写着成仙路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觉得这番修炼下去，怕是又要来一次雷劫。” “张三丰！”山阳泽突然翻身坐起，道：“他的长生不老药哪里来的？你说那丹药都给武则天要了去，他从哪儿搞来的。” 郭前摇了摇头，道：“当初玄奘法师上进十颗丹药，后来我从师父哪里又得了七颗，加起来十七颗。不过看着高宗寿数，一共五十五年，倒不像是用了丹药的样子。” 山阳泽听了郭前的话，算了算张三丰的寿数，道：“袁天罡带出来的丹药一共只剩下十七颗，张三丰死的时候还有三颗，他自己活了两百一十二年，算起来武则天谋划了这么久的丹药，竟是差不多全部到了他的手上。” 郭前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山阳泽直呼武则天的姓名有些不习惯，道：“当日我观她面相，人中长的极好，想来也是个长寿之人，也许丹药她没用几颗。” “我倒是有个想法。”山阳泽道：“长生不老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凡人的手法，若是能追根溯源，也能找到张三丰所说成仙路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二人，再加上黑山这一山的老老小小，将来也就有个盼头。” 郭前点头，道：“那还不快来修炼。” 话说要是双修，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第二天一早，因为家里来了好多“人”，所以一大早山阳泽就派一驴一狗去镇上买早点了。黑驴黑狗本来就是山阳泽的标志，再加上他图文并茂的又写又画，因此东西倒还算顺利的都回来了。路过张老太家门口的时候，张老太还给送了两只烧鸡，说是家里的狐仙昨晚上给托梦了，黑狗很是开心叼着就回来了，心道不枉昨天特意去威逼利诱了一下。 于是两个女鬼端着托盘，一间间屋子给送过去了。 吃完早饭，山阳泽和郭前两个去找齐老大了。 齐老大一夜没睡，眼睛已经肿了，见到山阳泽进来比见了亲爹还激动，道：“好道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个准话！” 山阳泽略有愧疚，其实昨夜本来是想请教一下郭前的，因为他算来算去怎么着能让尸体活动的方法只有两种，但是哪个都跟齐老二的情况不相符，不过不知道怎么说来说去，他就给忘了。 山阳泽一拉郭前坐下，道：“我昨天看了你弟弟，脸上黑气缭绕，像是已经死了许久，后来又看了他的八字，的确是寿数已尽。不过……你又说他与活人没什么分别，这个可就难办了。” 齐老大一拍桌子，“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尸体，山道长，我黑山商盟快要开不下去了，要是再让他这么下去，今年的分红是谁都没了，我手底下几百号人，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 山阳泽道：“据我所知，能让尸体活动的法子有四个。第一个就是赶尸。” 齐老大点头，这个他知道，早先有伙计死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也找过赶尸的，总之不能让人客死异乡。 “不过赶尸的话，尸体里但凡三魂七魄哪怕还有一个，他们都是驱赶不了的。”山阳泽说完，看了看齐老大，问：“但是你弟弟行动如常，能说会吃，明显魂魄双全，肯定不是。” “还有一个是僵尸，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的旱魃，能收去身上尸毛，与常人看不出什么分别来，不过这么些年，我是一个没见到。况且没个几千年，他修不成旱魃。”山阳泽问道：“你确定这个是你弟弟？” “肯定啊！”齐老大道：“我看他那个眼神，特别是在母亲面前得了势的那个神态动作，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讨厌弟弟！” “还有一种。”山阳泽继续道：“相传百越族从前也有用蛊虫控制尸体以及活人的法子，不过被控制的人无一不神态僵硬，你弟弟看着也不像。” “还有一种，这一种我们得分开来看，首先他死了，保持尸体不坏得用定尸丹，定尸丹相传是一种美玉，喊在尸体口里能让尸体不管死去多少年都栩栩如生。第二，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他还得有法子能瞒过魂魄，让三魂七魄以为这句躯体还是活的，继续在里面住下去。” “第三，人死之后尸气一天比一天重，他还得有法子驱赶自己身上的尸气，否则不出三五天，就能被人察觉出不同来。”山阳泽叹了口气，“能做到这三点的……”山阳泽叹了口气，定尸丹他没有，瞒过魂魄什么的，瞒他是瞒不住了，不过用蛮力倒是能吓唬住。但是还有尸气呢，三个月，开玩笑吧，这么长时间，猪肉放在4°c都臭了，更别说现在还是夏天了。 山阳泽说完看了看郭前，郭前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基础知识扎实，晚上继续上提高班。 “说这么多也没用。”山阳泽站起身来，道：“我们先去你家里看看他房里的丫鬟。” 于是山阳泽还有郭前，跟着齐老大一起又回了齐家，临走的时候齐老大想了想，道：“我的妻儿先在你家里借住两天，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让他们回去。”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放心，在我府上肯定没事。” 回到齐府，齐家老二已经出门了，他现在的生活很是规律，早上起来在家里吃个早饭，陪着二老说说话，然后去镇上溜达一圈，等到中午再回来吃个饭，顺便小睡一会，下午便去赌坊或者酒馆里消磨时间，不过偶尔也在家里待着不出门。 齐老大先是去跟爹妈请了安，道：“前些日子不是老二屋里的好像有了身子，镇上大夫说日子浅看不出来，我今儿请了山道长回来，让他给看看。” 老爷子倒是挺欣慰的，老太太眼里颇有点“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感觉，道：“家虽分了，不过老二短短时间里挣了这么大一笔家产，比你争气！” 齐老大原本想说他那是赌来的，来路不正，不过转念想着山阳泽都来了，解决他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便咬咬牙笑着回了一句：“您说的是。” 这两天家里但凡提到老二就得吵，老太太没想到齐老大这次怎么偃旗息鼓了，有点不太适应，愣了一愣，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没说出来，老大已经出去了。 齐老大脸色阴霾的出了正屋，等回到东厢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意，道：“你们坐着，喝茶，我找人去。” 山阳泽点了点头，小声跟旁边的郭前道：“他书房里是我给布置的，不错吧。” 郭前脸上浮现半个笑容，侧脸瞅他一眼，没说话。 不多时，齐老大回来了，脸上很是焦急，道：“那丫鬟已经起不了身了，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避讳了，当即山阳泽还有郭前便跟着齐老大去了丫鬟的大通铺里。丫鬟住的屋子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朝向，幽暗的屋子里，只见那丫鬟一脸苍白躺在床上，头上一圈细汗，旁边另一个跟她同屋的丫鬟道：“早上就没吃饭，现在看着已经是晕了过去。” 山阳泽一看便觉得不好，这丫鬟浑身绕着的都是尸气，在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就得丢了性命。他给齐老大使了个眼色，齐老大将小丫鬟撵了出去，问道：“如何？” “你自己看。”山阳泽右手食指往齐老大眉间一点，给他开了天眼。 齐老大刚一转头看那丫鬟，便吓的退后两步，眼神在山阳泽还有丫鬟间不住的漂移，道：“这是——” 原来那丫鬟半个命魂已经从百会穴飘了出来，面色呆滞看着齐老大，这还是齐老大第一次实打实的见鬼，吓的都快窜出门口了。 山阳泽眉头一皱，心说也管不了什么打草惊蛇了，再拖下去人都要被害死了，道：“把她送到我府上，我跟着你去找你家老二。” 自打齐老二回来，齐老大每天都会派人暗中查探他的行踪，当下招人来问了问，齐老二已经去了赌坊，于是三人又坐着马车，往赌坊去了。 路上路过齐家的几个米铺，无一不尸气缭绕，山阳泽觉得很是奇怪，他看了郭前一眼，道：“按说那丫鬟天天跟他在一处，身上尸气这么重倒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一具尸体，就是把自己剁成肉泥，那也不会放出来这么多的尸气。” 山阳泽又看了看齐老大，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第052章 听到山阳泽问这个话题，齐老大表情有点不太自然，道：“做生意的，家大业大，若是说没得罪过人，那我是骗你，可是……”齐老大犹豫片刻，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道：“你看我们这一帮子人，都不是没眼色的，得罪的人……都不是能翻得了身的。” 换句话说，不是得罪，是欺负，是赶尽杀绝。 山阳泽道：“不管怎么说，你弟弟这事儿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哪怕你弟弟死在什么天地宝穴，生前有什么奇遇，那也不会在短短数月间有了这份功力。况且他成了活尸，还保有神智，这还是我玄明派有史以来第一次遇上。” 玄明派有史以来也就不到二十个月，不过齐老大不知道，他印象里的玄明派是从先秦时期开始的，被山阳泽这么郑重其事的一吓唬，齐老大略显惊慌，道：“你可得救我，你也是我商盟里的人！” 听到商盟两字，山阳泽又想起来他当初还有点不韵世事的时候就被诓进黑山商盟的经历。要是搁现在，一个明面上只有米铺生意的商人，占了一个商盟头一把交椅，手下还有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卧底，他怎么都要慎重一下的。 “这次是整个商盟都有了影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们抢了别人生意，还断了别人生路。”山阳泽见齐老大立即就要开口辩解，道：“想清楚了，这可跟你家老太爷上回不一样。那次不过一滴尸油，现在这次……” 齐老大低头眯着眼睛想事情，山阳泽又在一边道：“黑山商盟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早先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在意，肯定不是在茶马道上往来行商这么简单！” 一时间车里安安静静，只有马蹄咯噔咯噔的前进声音。 齐老大想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道：“我们是在茶马道上行商，不过……我们买卖的是马！” 山阳泽不解，茶马道这个名字，就是由这条商路上两个主要的商品组成的，茶叶以及骡马。 齐老大摇了摇头，先是一指西边，道：“那边过来的马，比那边——”他又指了指北边，“要更加的高大，也更有耐力，跑起来速度也要更快。” “我们明面上是运着茶叶、盐还有布匹等物翻过雪山，然后带回来皮毛，药材以及少量的骡马等物，但是实际上，我们去的时候的骡马跟回来的时候不是同一批。去的时候是老弱病残的骡子马匹，回来的时候，都是那边的强壮新马。” 山阳泽想，明朝实际上是不限制平民养马的，甚至有规定几户必须饲养一匹马，既然如此，他们费尽力气从藏区买卖马匹究竟是为了什么？ 齐老大听了山阳泽的疑惑，笑了笑，声音越发的小了，道：“这里靠近蜀王的封地，我们商盟，做的是蜀王的生意，从第一代蜀王到现在王位传了七代，我们每年带回来给他们的马不下一百匹，其中大半都是母马。” 蜀王？藩王！ 再想想当初的太宗皇帝朱棣，不难猜出蜀王的心思。骑兵是所有兵种里杀伤力最大的一种，有两千铁骑，能击退数万人的步兵。 这就难怪齐老大手下有个叫做张三的锦衣卫了！不过根据山阳泽所知道的历史，明朝自打朱棣之后，就严格限制藩王的权利，况且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蜀王起兵的消息。 这个暂且不用管，那茶马道跟齐老大得罪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老大伸了左臂出来，袖子往上一撸，将胳膊摆在山阳泽面前，道：“你看。” 只见齐老大胳膊内侧一道两寸多宽从胳膊肘一直到手腕的疤痕，可以想象，当初受伤的时候是多么的惨烈。 齐老大又放下袖子，道：“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跟着商队走茶马道的事儿了。要说得罪人，这是我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 齐老大十八岁那年的春天，跟着商队第一次踏上了茶马道。走茶马道有个最大的规矩，就是翻雪山的时候必须避过炎夏，这个季节雪山上的雪不太稳固，经常会有雪崩，搞不好就是尸骨无存。 他们的商队，一般都是每年的二、三月出发，翻过雪山之后在那边停留大约两个月，期间各种交易，等到了夏末时节再返回。 但是春天走秋天回来并不是没有危险的，雪山里的气候变幻莫测，有时候四月还会下雪，或者在他们返程的时候也一样会遇见大雪。 不过在这条商路上最危险的还不是天气和恶劣的环境，而是人，在路途快要结束的时候，两边路上都有趁商人们旅途疲惫，等着空手套白狼的匪徒，若是一个疏忽，那就是尸骨无存，彻彻底底消失在大山深处。 总之，走茶马道有人一趟就能发家，也有人客死异乡，再没了踪迹。 齐老大第一次走茶马道，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就让他们遇见一次。具体的惨痛经历，齐老大已经不想再回忆了，那次虽然侥幸躲过了匪徒的毒手，不过商队雇佣的保镖死了九成，同伴死了小一半，货物损毁大半，蜀王交给他们用来换马匹的盐和茶叶，也在抢夺之中为了不便宜匪徒，被绝望的同伴割开麻袋，全部洒在了雪山上。 如果他们是一般的商队，那也就只能这么过去了，在高原上供给商人们交易的集市里修养两个月，能换到多少东西就换多少东西，然后等到夏天过去，再返回家乡便是，只是这一次走茶马道，收益可能就没剩下什么了。 但是他们不是一般的商队，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货物虽然是自己的，但是主要用来换马匹的茶叶和盐，都是蜀王提供的。 藏区上不产茶，他们喝的砖茶都是走茶马道运来的。至于盐，从古至今都是被朝廷牢牢掌控的物品，蜀王的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若是他们空手而归，那等着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于是在集市上的这两个月，他们几个走投无路，商量出了另一种法子，抢！ 主意定下来，剩下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们一是用剩下的货物交换回程要用的各种物资，二来便是仔细观察几个距离雪山比较近的草场。 这么一看，当真让他们找个一个比较合适的。 放牧的领头人是个老头，跟他一起的约莫有七八个人，还有两条狗。这里的狗跟内地的狗不一样，几乎是一口就能要了性命，可是回去也是个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拼一把。 两月过去，齐老大他们也准备好了，专门捡了个没人上路的日子，先赶着剩下的骡子马匹将东西都运进了山，装作离开的样子，然后趁着天黑又偷偷摸回来了。 这一次走茶马道，他们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是五十三个人，十个保镖，以及牲口六十头，遇见匪徒之后，人二十九个，牲口二十头，可是单单为了对付那两只狗，便又去了九个人。 一番厮杀之后，总算是让他们抢到了头马，又趁乱开了马厩，让那些人无瑕顾忌他们，最后跟着头马一路进山的马匹总共也有十二匹，虽然跟蜀王要的数量差距很大，不过有了头马，想必也能说的过去了。 可惜他们算漏了一点，他们没想到那几个农奴就这么追来了。 高山的那一边跟他们很是不一样，那里当家做主的是土司，是僧侣，看守马匹放牧的农奴比马还要不值钱。马伤了都是要掉脑袋的，更别提这一个牧场的马全部丢了。 虽然齐老大他们已经在高原上生活了两个月，又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但是毕竟比不得那些从小适应了环境的农奴，跑两步就要喘，不过刚跑进山就被追上了，然后便又是破釜沉舟的一顿厮杀。 齐老大在慌乱的时候摔下了山崖，胳膊被冰凌划了长长的一个口子，不过也正是这道冰凌，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跟着剩下的十三口人，带着剩余的马匹还有货物，走了两个月，终于到家了。 蜀王对那匹威风凛凛的头马很是满意，事后又赏赐了不少金银财宝，不过听说那马没过两年，就给病死了。 说到这儿，齐老大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是我第一次走茶马道，也是最后一次。我家老爷子说那片山里有神灵，我身上沾了它们的血，已经触怒了神灵，不能再去了。” “我一直记得当初那个看马的老头，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眼里的绝望和愤怒。”齐老大唏嘘一声，道：“最后他看无力夺回马匹，口中大声唱着不知名的经文，一头撞死在了山边的冰柱上。” “是他的诅咒！”齐老大低声道：“后来我的胳膊养了两年才好。”齐老大又撩起胳膊上的衣服，“你觉不觉得它开始发红了！从老二回来它就开始发红发烫了！” 随着齐老大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赌坊守在门口的小童掀起了帘子。山阳泽第一个跳下马车，道：“总要会一会他才知道。不过不管是不是，外来的和尚总归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况且还波及了这么多无辜百姓。” 被山阳泽这么一说，齐老大也稍稍找回了些自信，跟着跳了下来，连带郭前三口一起进了赌坊。 齐老二在小香阁里，面前摆了不少银锭子，看见齐老大带人进来，他微微一笑，道：“大哥，希望你这次找来的帮手不那么没用。” 山阳泽往他对面一坐，道：“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第053章 小香阁算是赌坊的高级包厢，在赌坊的最高层，视野开阔，一般人也上不来。现在这包厢里一共七口“人”，齐家老二，山阳泽、郭前以及齐老大，赌坊的老板，也是黑山商盟里的一员，以及赌场负责倒茶的小二，还有庄家。 齐老二不过出去半年死了一回，身上的气质就全变了，他看着对面跟他明显不是一伙的六口人，笑道：“来吧，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 齐老大听了这话明显一抖，想起山阳泽那番不是人的言论，还有那个飘了半个魂魄出来的丫鬟，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齐老二笑了一笑，问：“我们赌什么？” 这赌坊可供客人玩乐的东西很多，老板想拖延时间，给庄家使了个眼色，庄家急忙跟山阳泽道：“您是第一次来，我先给您介绍介绍。”当下庄家滔滔不绝从牌九开始，将赌场里的斗鸡斗蟋蟀，包括五木博戏、骨牌骰子等等都讲了一遍。 齐老二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山阳泽听的倒是津津有味。没办法，他就知道掷骰子猜点数比大小什么的，况且这等民俗，还有专门的讲解员，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听着听着他还跟旁边的郭前使了个眼色，听见没有，骰子原来是用做占卜工具的，你会么？ 旁边，赌坊的赵老板将齐老大拉到包厢门口，抹了把头上并不是因为天热才出来的细汗，使了个眼色，指着山阳泽道：“道长也会赌？” 齐老大想了想，似乎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当初说的就是过来赌场看看齐老二究竟是不是已经死了来着。但是……他看看山阳泽笑的很是轻松，便跟赵老板道：“应该会吧……我也不知道。” 赵老板焦急的脖子都伸长了，“可不能‘应该会吧’，他必须得会！我赌场十五个老手，在他手底下都没落着好！我这还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将他请进包厢里的，不然下面跟风的人一多，我输的更惨。” 赵老板伸出手指一比划，“已经出去这个数儿了。再这么下去，别说今年了，我前两年赚的银子也得倒出来！你这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他一个，把我们商盟搞了个人仰马翻！” 听到这儿，齐老大拍了拍赵老板的肩膀，道：“放心，那个可是山道长，上回他画的符你不也得了，效果好着呢。” 这能一样么！？赵老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看看齐老大又看看山阳泽。 再怎么拖延，几种赌法也介绍完了，庄家略显尴尬，看着赵老板。这时，听见山阳泽呵呵一笑，道：“别的我也不会，就掷骰子比大小好了，这个简单容易。” 赵老板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拉住齐老大的胳膊这才没跌倒，他看了齐老大一眼，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听了山阳泽这话，齐老二笑出声来，道：“你可想好了。你知道，从小我家里的事务我哥就不让我插手，我打十四岁起就在赌坊泡着，到今年我已经十八了。骰子这玩意儿，别说象牙的或者木头的了，就是里面灌了铅的，我也能听出大小来。” 山阳泽看了一眼齐老大，听见没有，你弟弟对你怨念大的很，不然当初做主的还是你家老爷子，他干嘛光说你不说他呢？ 视线转回齐老二脸上，山阳泽道：“还是那句话，试试你就知道了。不过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不沾。” 齐老二脸色一掉，“看来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输银子给我了。”说完他转脸儿看着庄家，道：“开始吧。” 庄家用个木桶子将桌面上三颗骰子一抄，右手变着花样的打骰子，只是他脸上也不是很有自信的样子，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给赵老板：怎么办？ 赵老大一咬牙，头一侧：就这么摇，多摇一会。 说到天时地利，山阳泽当然有自信了，黑山镇上所有的风水都是小风水，后面有个黑山镇着，那个才是大风水呢。总之在黑山镇，不管你摆什么样的阵法，都影响不了黑山老妖的。 至于人和，他俩都不是人，这点暂时算打平。 不过山阳泽已经看出来齐老二不是活人了，而是被人用了不知道什么秘法，封了魂魄在体内，他能隐隐看出齐老二周身似乎有一圈透明的罩子，笼罩住了他身上的尸气，使之不能外泄。 山阳泽不是人，齐老二是看不出来了。这两天跟着郭前学习道法，山阳泽又把早先用来遮盖身上妖气的咒法符箓改良了一遍，总之按照郭前的说法，只要活得没他久的，那是看不出来破绽。 所以自家小受年份久远也不是没好处的，山阳泽跟郭前笑了笑。 郭前瞪他一眼，专心！ 这时候庄家的骰子已经掷好了，咣当一声扣在了台面上，道：“请两位下注。” 赵老板突然冒出个主意，上前一步道：“山道长远道而来，不如这一局由齐家二爷先开始？” 齐老二冷笑一声，已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怕了么？他若是跟着我下注，这算是谁赢的。” “那自然是平局了。”赵老板道。 “这样不好。”山阳泽皱皱眉头，道：“不如我们都写出来如何？” 小香阁里各种器物一应俱全，当下就有小二送了纸笔上来，等到二人书写完毕，庄家开了木桶，只见里面中规中矩的三个六点，大。 下来就是看两人的纸了，赵老板急匆匆先开了山阳泽的，只见上面画了三个骰子，每个上面六个黑点，赵老板还有点不敢相信，又数了两遍才放下心来，这下至少不会输了。 那一边的纸有庄家打开，也是三个六点大。 第一局平局。 不过山阳泽的表现已经让赵老板喜笑颜开，他拉着齐老大道：“人人都说修道之人耳聪目明，我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了。” “我说让你放心吧，山道长是高人，肯定没问题。” 赵老板有点鄙视看了他一眼，方才好像你没擦过汗一样。 庄家也松了口气，擦了把汗，刚举起木桶，便听见山阳泽道：“慢着。” 您老这是又想起哪一出了？庄家举着木桶定在那里，只听山阳泽道：“三个骰子太无趣了，不如我们将骰子增加到七个如何？” 齐老二脸色一变，道：“今天算是遇见高手了，看来我哥哥也不是那没没用。” 庄家求助的看了赵老板一眼，心说：七个骰子不会摇啊，五个我还能控制一下，七个摇起来能要成什么样可就真没人能知道了。 赵老板看了看笑的依旧那么轻松的山阳泽，道：“七个就七个，摇！”说完他又小声跟齐老大说：“这次若是胜了，赌坊的股份我要让出三成给他。” 这次骰子摇起来庄家也不敢玩什么花样了，什么高空抛起，然后将骰子全接回来的把戏也没有了，老老实实将木桶配套的底板加上，就这么上下左右的摇了起来。 山阳泽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齐老二，只见齐老二眼睛一眯，屋里突然小风一吹，山阳泽立刻兴奋了，来了！终于来了！回头就上山给怀书加餐去！ 第一局的时候，不过三个骰子，齐老二自然是不屑用什么法术的，不过现在骰子数目上升到了七个，他也不那么自信了，当下掏出那人给他的符纸，往桌子下面一贴。 山阳泽细细品味了一番，似乎不是五鬼搬运术来着？这么说的确是个外来的和尚，不过不管是什么鬼，他都有办法。 当下山阳泽笑的更是开心了，齐老二贴了符纸，心里安定许多，他知道山阳泽是个道士，但是又能怎么样的，那人跟道家又不是一个流派，总之是外来的鬼，道家管不了。 真的管不了么？ 等到庄家摇完骰子，又是一样的流程，齐老二写的是四四五五六六六，大，山阳泽这边是七个一，小。 两个差距如此之大，让场上所有人，除了山阳泽还有郭前两个，都变了脸色。 “开！”随着赵老板一声令下，庄家将木桶往上一提。 四颗脑袋往上一凑，齐齐的舒了一口气，只见赵老板一拍大腿，道：“山道长果真奇人也！” 齐老二变了脸色，一来是因为输了，二来他跟小鬼断了联系。他凶狠的看着山阳泽，道：“没想你居然——” “咳。”山阳泽摆摆手，道：“承让承让，不过你以为就你有鬼么？”要说他老山家的鬼，女鬼两只，已经养了许久了；男鬼两百六十七只，上回从运河底下捞上来的，这还一只没出去呢，总之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想让他输掉，那还真是难啊。 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一个当了七百多年鬼的道法高手了。 齐老二开始冒冷汗了，山阳泽指了一指赵老板和齐老大道：“这两个都是老实人，如果当初是我，看见赌不过你，早就借口重新装修房子停业整顿了，哪儿会让你赢了这么多银子去。” 听到这话，齐老大和赵老板面面相觑，苦笑不已，这些年舒坦日子过惯了，当老大也当惯了。况且这些年就没遇见过比他们横的，碰见事儿也就只知道硬碰硬了。 山阳泽又道：“继续吧。今儿不把你赢回去的都吐出来，你是别想走了。你看是一把定输赢的好，还是咱们慢慢磨。” 齐老二眯着眼睛，道：“一把定输赢！”说着他偷偷撕碎了那人给他用来报信的符箓，恶狠狠地道：“继续！” 第054章 随着齐老二撕碎报信用的符纸，屋里几个人都觉得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山阳泽道：“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几样东西来，道：“你看这是什么？” 随着这几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温度又升到了夏日正常的温度，不过齐老二的脸色又变了。 第一样，就是当日用来吸引水鬼用的香炉，没开天眼的看不到，齐老大那个暂时性的天眼也早就不管用了，不过已经成了尸体的齐老二分明看见他前前后后遣去运财以及报信用的小鬼们，都坐在香炉上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已经全然不听他差遣了。 然后山阳泽用个铜盖子将这香炉一罩，那小鬼的气息是分毫也察觉不到了。齐老二脸色一变，道：“山道长好手段。”说着他双手都移到了桌面下，偷偷用指甲在自己手腕上那么一划。 外表红润的皮肤一破，流出来的并不是鲜血，非但没有鲜血，一点点液体也没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青灰色，沿着伤口逐渐扩大。齐老二飞快的将自己左右手都划破，大笑道：“今天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就在这说话间，齐老二整个人都变成了青色，离他最近的庄家已经被吓的跌倒在地，两眼一翻，也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被吓的，总之是没了意识。 齐老大和赵老板两个都站在山阳泽背后，也是吓的不清，只听见赵老板大喊道：“山道长快些出手啊！” 山阳泽笑了笑，还在椅子上坐着，似乎对面整个都已经变成青色的齐老二还是个鲜活的人一样，拿出了第三样的东西。 这是一个透明的水晶杯子，里面黑黄黑黄的不知道是什么，只见山阳泽划了火折子，往杯子里一扔，青烟渺渺，说不出的味道，总之有点臭，十分不好闻。 这东西熏人，但是更熏对面的齐老二，只见他摇摇晃晃两步，大喝一声想要冲过来，无奈腿脚不灵便，再椅子上一磕，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黑驴蹄子呀，我专门把它磨成粉末，烧起来更均匀，起效更快。甭管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只要是会动的尸体，用这个当真奇效。”山阳泽说着又拿个纸板将杯子口罩住，“这东西来之不易，省着点用。” 这时候坐在他一边的郭前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昨晚上山阳泽差遣家里的一干鬼工们去给黑驴做足浴去了，换句话说，这一杯的东西其实是黑驴的死皮以及指甲。 郭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细思恐极。 齐老二闻了黑驴蹄子烧出来的烟雾，身上的法术已经解了一半，当下屋里满溢的都是尸臭，而且他身上已经开始渗出一些黄色的而且有些粘稠的液体，关节处的皮肉也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骨头。他原本红润的脸迅速的干瘪下去，整个脸上只剩下两个突出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看的赵老板和齐老大两个不住的扭头。 只是他俩一个是赌坊老板，一个是地方具还会动的尸体的哥哥，都走不了。 山阳泽站起身来，扯了桌上桌布将齐老二从头到脚盖住，道：“别的也不多说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那人现在身在何处？” “你想去找他？”齐老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法师功力高深，你去了就是送死！”说完这话，齐老二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只见桌布很快被水痕渗透，下面的身体似乎烂的只剩下一副白骨了。 山阳泽从怀里掏出一道折成三角的符箓，两指夹着它在空中划过一圈，往那团被桌布包裹着的东西上一丢，只见那东西上突地升起一团火焰，不过燃烧了三五息，又突然熄灭了，留在地上的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印子了。 山阳泽道：“这下赌坊不装修也得停业了。你记得从明早卯时开始，找两个午时出生的童子，用当日第一只打鸣的公鸡的鲜血来清洗，等到这痕迹一点不剩了才能停。”说完山阳泽又看了看地上的痕迹，补充道：“也就七八天就能去除干净。” 说完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青铜盒子，道：“我要去找他口中的法师了，你们方才闻了尸毒，记得早晚吃些糯米粥解毒。” 早上第一只打鸣的公鸡？这难道要把镇上所有的公鸡先都收集起来？这可是个巨大的工作量，不过关乎这赌坊未来，赵老板也只得吩咐手下去收集公鸡了，好在他们黑山商盟人多力量大，想来这半天的时间也够了。 至于齐老大，他对着地上的黑印子犯愁了，究竟该怎么跟爹妈说这就是你们的小儿子，他想来想去，一拍大腿道：“罢了，就说他又不见了！” 山阳泽则带着青铜盒子，和郭前两个出了镇子。 齐老二口中的法师，既然能让尸体跟常人无异，必定是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那他身上的阴气尸气必然不少，这样的话，他就不便住在人群里了，否则正常人整日接触阴气，必然是要生病的，早晚都要露马脚。 况且山阳泽已经让齐老大打听过了，这镇上并没有出现奇怪打扮的人，而且客栈里也没有一住三个月的客人，甚至连聚众生病的也没有，所以这人必定不在黑山镇上。 但是要控制齐老二，这人又不能走太远，所以他最后可能的落脚点，就是附近的四个村子了。 过了镇子前面的小河，山阳泽捡了一处树下的阴凉地方，将盒子盖子打开，只听见几个小鬼嘤的一声，直接就被晒伤了。山阳泽又拿指头轻轻一弹，将几个小鬼弹到空中，只见他们几个凑成一团，向西南方向飘去了。 这种比较低级的小鬼，基本上是没有什么神智的，都是主人吩咐一句做一件事情，现在被山阳泽放开了，又被太阳晒了，都是急匆匆的往自己主人那里赶去。山阳泽和郭前两个跟着这四个小鬼，往前追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子。 西南地区多山区，这个村子就是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半山腰，看着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人去。 山阳泽跟着小鬼一直往山上去，直到小鬼飘进了最上面的一栋房子里。 这房子破破旧旧，原本该是窗子的地方连个木棍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大洞了。山阳泽和郭前两个刚刚站定，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语调奇怪，非但不是本地人士，甚至跟他们都是两个语系的。“你能找到这儿来，想必那人已经死了。” 那人早就死了好吧，山阳泽道：“出来吧，我们能找到这儿来，你也藏不住了。” 破屋子里窸窣作响，不一会就走出一个番僧来，左手拄着一根金光灿灿的法杖。面色黝黑，看不出年纪，身上裹着红黄两色的袍子，头发卷曲，胡子编成小辫，目光低垂，并不与人直视。 番僧出来行了一礼，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道：“那人毁了土司上供给寺庙的马匹，你们莫要多管闲事。” 山阳泽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是借口，他道：“齐老大十八岁那年出的事儿，现在他都三十六了，你们这土司还是寺庙报仇也报的太晚了吧。” 番僧不知道是没听出来山阳泽话语里的讽刺还是怎么回事，依旧用他那奇怪的腔调面无表情回答道：“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山阳泽莫名的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他吸了口气，道：“这地方不是你能撒野的，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当然，番僧的那几个小鬼已经被山阳泽动了手脚，回去想必他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搞定。 番僧没有理会，口里嘀哩咕噜像是在念经。突然，他*杖狠狠往地上一杵，只见法杖上方镂空的装饰里猛然间冒出几道夹杂着阴邪之气的黑雾来，就向山阳泽两人袭来。 只是他这种手段明显是对付人的，就算山阳泽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什么损害，不过要是真什么动作都没有，会不会有消极怠工，鄙视番僧的嫌疑呢？ 于是山阳泽往郭前身前一站，将几道黑雾全部挡住了。 虽然当初见到齐家老二的时候觉得他背后的人应该是个高人，不过当真打起来了也就那么回事，山阳泽一拳挥过去，那黑气就散了。 番僧见自己的手段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提起法杖，口中大声念着不知名的咒法，这咒法听起来就是短短七八个音节，在番僧口中不停的重复。只是这次连山阳泽都能隐隐约约察觉到空中流转的气息。 山阳泽想起郭前在道法大师班里的教导，其实远古时期巫道本是一家，只不过后来因为地域不同流通不畅，这才成了两个流派。 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咒法越短的，那时代就越久远，威力也就越强，因为那个时候人们都没什么花架子，基本都是实用主义。不像现在，为了押韵甚至为了好听，才将咒语变成了四字的切口。 而番僧现在念的八字咒语，真的使出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所谓先下手为强，山阳泽是不会等他念完的，当下借了本体黑山，一拳狠狠的冲着番僧的法杖挥了过去。 只听见一声巨响，法杖碎了，番僧脸色大变，指着山阳泽嘴里嘀哩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快！别让他有机会使第二个咒法。” 郭前的声音响起，山阳泽立即又是第二拳出去。 第055章 就在山阳泽第二拳打过去的时候，番僧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把手上已经只剩下的杆子的法杖扔了，双手聚过头顶，这个动作虽然让他空门打开，整个胸腹都暴露了出来，但是山阳泽并不敢怠慢。番僧，总归是有他们独特的法术的。 眼看着拳头就要打上番僧胸口了，山阳泽还是不免卸了几分力道。方才番僧用着他并不了解的咒语，因此山阳泽很是慎重，还借了本体一分力，但是现在法杖已经毁了，咒语也没念出来，对上的又是个*凡胎，因此山阳泽便卸去了本体的力量。 谁料番僧竟然是全无防备，只听见一声闷响，他口中喷出鲜血来，同时人向后飞出去三五米，撞上一颗大树，又是一声闷响，这才停了下来。 番僧倒在地上，口中不知道说些什么。 山阳泽有点不敢相信，侧头看了看郭前。只见郭前也是皱着眉头，两人都觉得这番僧似乎是疯了。 等了片刻，看见那胸腹已经有点塌陷的番僧气息越来越弱，山阳泽知道这并不是缓兵之计，便走上前来。 番僧仰躺在地上，头侧都是吐出的鲜血，哪怕这样，他依旧是一边吐血一边吟唱，看见山阳泽过来，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个微笑，可是这场景在山阳泽眼里，越发的诡异了。 话说这是用生命在抖m么？ 番僧看着山阳泽伸手，似乎想拉住什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飘渺了。突然，他脸上突现惊恐之色，喉咙里咯咯的响，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己咳出来的鲜血呛了个半死。 山阳泽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身后除了郭前什么都没有，等他环视一圈再转过头来，番僧已经断了气，脸上的肌肉扭曲，看着十分吓人。 山阳泽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了，首先这番僧的来历其实不是很清楚，就算他是来找齐老大报“十年不晚”的仇好了，然后他搞了齐老二这么一个活尸出来，当做自己的工具，再看看他藏的这地方，可能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个还勉强说得通。 再往下就是缠在一起的线团了，他做活尸的手段山阳泽都自愧不如，那法力自然也应该较为出众吧，可是他死的也太容易了，还是全然没有反抗的死法。 山阳泽摇了摇头，跟郭前道：“他……”只说了一个他字便卡壳了，因为下面都不知道改用什么词儿了。 郭前一脸茫然，思索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方才那个手势，会不会是什么法术的开始呢？番邦话我也是一窍不通，不如我们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山阳泽也正有此意，当下去摸番僧身上的衣服了，还真让他摸出一叠像是纸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通关文牒。 这位还是通过正常外交手段入关的宗教从业人员，山阳泽打开文牒一看，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一行是看不懂的番邦字，下面是汉字，似乎是个对照表？ 这对照表上一水的地名，最后一个是顺天。这番僧要去京城？山阳泽急忙又看了看文牒，上面倒是有些信息，比方这番僧是某个*王的随行人员，来大明是为了朝拜天子，这一行人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入关，最终的目的地也的确是京城。 看完了文牒，山阳泽又去了小破屋子，这一进去，立即就是一股阴气袭来，各种供小鬼栖身的瓦罐等物少说也有十七八个，甚至还有一个大罐子，里面放了半罐多的尸油。 山阳泽一脸嫌弃，“造了这么多孽，也该他了！”于是跟着郭前两个，趁着天还亮着，将屋里的东西全部堆到外面的空地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过正往里添柴的时候，山阳泽突然停住了，他看了郭前一眼，道：“他的魂魄不见了。” 被山阳泽这么一提醒，郭前也顿了一顿，回想了方才的情景，点了点头，“他的三魂七魄，没有一个出来的。”郭前自己就是个鬼，对魂魄的感应自然是比山阳泽要灵敏的，见到他也是一样的结论，山阳泽的视线不由得又飘到了火堆正中的番僧尸体上。 “会不会还在里面？” “不可能。”郭前很是肯定，“就算他是藏区来的和尚，跟我们体系不一样，死后也一样是三魂七魄离体。当年长安城里不少西域来的僧人，死的时候跟我们并没有区别。” “那他的魂魄去哪里了？”山阳泽道：“三魂七魄，加起来十个，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一干二净。难道……周围还有埋伏！” 这个猜测让郭前也不安起来，他急急飘到空中，双手在身前画符，口中念着咒语，山阳泽也暗暗戒备，若是真有埋伏，哪得强悍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他俩一点都察觉不到。 半响，只见郭前飘下来摇了摇头，语速有点慢，还有点垂头丧气，“没有，周围没有活物，没有魂魄，只有我们两个。” 身为方圆几百里最大的一个老妖怪，却在自己的家门口遇见了灵异事件，山阳泽越发的担心了。雷劫，成仙，还有长生不老药，甚至今天遇见的番僧，没有一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种认知让他一瞬间心中满是不确定的挫败感。 山阳泽看了看快要熄灭的火焰，又看了看陪在他身边的郭前，道：“晚上就回山里，先找到你的埋骨之处再说。” 这一条也算是所有悬而未决之事中最好解决的一个了。 两个人等到火焰熄灭，又再次确定了番僧带来的阴邪之物已经被彻彻底底的销毁了，这才往黑山顶上赶去。 郭前已经死了七百多年，找起尸骨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好到一处四面都没有遮拦的地方才好，而这方圆三五百里，最高的一座山就是黑山了。 山阳泽顺便还去看了看怀书，果然，怀书化成原型扎在山里，把周围一圈的树全赶走了，一棵树占了最好的一块地方。见到山阳泽过来，他翻了个面，似乎是拿背对着山阳泽了。 摊手，其实按照山阳泽的审美，怀书正反两面长的都差不多来着。 山阳泽刚想上前，便见怀书的枝叶抖了抖，“我是树。”声音有点闷闷的，好像是被打扰了。 山阳泽不由得轻笑出声，装作看风景的样子，道：“嗯，这山上的风景不错。”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过被怀书这么一打扰，方才还有点郁闷的心情是轻松多了。 到了山顶天才刚刚黑。要是普通的寻找尸骨，那是天黑就能做法的，不过郭前年代久远，尸骨上的气息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因此得等到子时交替的时候才好动手。 两人坐到山顶，看着浩瀚无垠的天空，山阳泽道：“神仙真的住在天上吗？” 郭前笑了一笑，“等你成仙就知道了。” 山阳泽扑过去将鬼圈在怀里，道：“等骨头找到了我就给它藏起来，成仙我也把你带上。” 两只加起来寿命超过四位数的生物就这么很是没营养的一路说到了子时。 山阳泽看着天上的月色，一把将郭前拉起来，道：“开始吧。” 只见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箓，在郭前左手无名指划了一个小口子，阴气外泄，山阳泽又拿符箓在上面沾了沾，这才将符箓一层层对折起来。 特制的符纸很是轻薄，转眼间就被折了七次，似乎是沾了阴气的原因，颜色也从一开始的黄色褪成了灰色。山阳泽将已经成了小小一团的符纸捏在手心，微微发力。 符纸立刻点燃了，山阳泽举起冒着青色火焰的右手，绕着郭前走了一圈，很是奇怪，在他踏完最后一步的时候火焰灭了。 山阳泽立即松了口了，心道还好，原本他心里有个隐约的担心，一直没跟郭前说过。当年郭前既然被下了狠手取了性命，那他的尸骨会不会被毁掉，或者被施了什么不好的法术，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山阳泽冲着郭前一笑，面对月亮的方向，将手里已经化成黑灰的符纸洒下。按说寻常的灰洒到地面上，也就是乌黑一坨，不会有什么图案的，但是这种被施了法咒的符纸灰洒到地面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随着山阳泽手里的灰一点点洒到地面，地上先是出现了一座山。今日山阳泽做法求的是郭前的埋骨之地，按照这个卦象，郭前的骨灰在山里。 然后剩余的灰逐渐在半山腰的中心聚集，这就是比较确切的地点了，最后一个图案，则是一个箭头，指向东北方。 这图案在地上出现也不过三五息的功夫，立即就消散在空中了。 东北方向的山？虽然现在还有点毫无头绪，不过至少是有方向了。山阳泽刚想拉着郭前下山，便见他神色大变，道：“乾陵，他用我的尸骨陪葬了！” 乾陵？武则天和高宗李治的合葬墓，传说中由袁天罡和李淳风共同选址，奇珍异宝无数，在武则天死后由她儿子中宗李显将其合葬的乾陵？黄巢耗费四十万人也没挖开的乾陵？ 山阳泽不由得唏嘘一声，早先他用来忽悠朱见深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哪儿，但是没人挖的开的陵墓，没想到竟然要亲自走一趟了。 第056章 两人在山顶待了一夜，直到旭日东升这才下山回家。 山府里现在住了很多人，五间客房住的满满的，最靠近大门的一间住着跟他们一起回来的锦衣卫，第二间是小太监，第三间里则是因为生病暂住山府的宁采臣，后面两件则被齐老大一家人占去了。 山阳泽一进大门，就看见第三间客房门口，脸上还有点憔悴的宁采臣正接过女鬼手上的水盆，道：“谢谢两位姐姐了。” 嘴可真甜！山阳泽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这时听见两个女鬼笑道：“先生莫要客气了，远来是客，您是我们家主子的客人，自然是要好好接待的。” 谁说他是客人了？山阳泽眼睛一眯，心道平常也没见这俩女鬼这么笑过，这才住了多久？两天两夜就这么熟了，况且照顾一个人，哪里用得到两个女鬼，后院还有两百多号男鬼呢，等会让他们来！ 不对！今天就把宁采臣送走！ 山阳泽哼了一声，两个女鬼听见之后略略收敛了笑容，只是语气依旧软糯：“先生好好歇着，我们一会再来。” 山阳泽看着郭前脸上似笑非笑，刚想找两个女鬼过来问个究竟，听了一晚上动静的齐老大出来了。 他住在最里面的客房，离门最远，生怕错过山阳泽回来，一宿都没睡。见到山阳泽进门，他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山道长，您可总算是回来了。” 齐老大这些日子本来就是水深火热，昨天又是大惊大喜过了一天，晚上回家又跟父母解释了一顿“为什么弟弟不见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都快哭出来了。 山阳泽一看齐老大，心想跟他还有件事情没了解，便挥了挥大手道：“你来。” 两人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说实话，山家后院进来的“人”其实并不多。齐老大一进来就觉得嗖嗖的凉气，而且似乎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似的。不过……齐老大虽跟在山阳泽和郭前身后，恪守礼仪目不斜视，但还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随即放下心来安慰自己：这么小个院子，哪里藏的了这么多人。 察觉到院子里的阿飘多了一些，山阳泽咳嗽一声，原本在东厢啃鸡骨头的黑狗立即尽忠职守的跑了出来，冲着院子汪汪了两声：快回去啊，别耽误老子啃鸡骨头！ 叫完黑狗又冲着山阳泽摇了摇尾巴，一溜小跑回去继续进补了。 山阳泽将人带到自己书房，郭前借口要休息先行离开了。两人分别坐下，女鬼上来进了茶，山阳泽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漫不经心的试探道：“跟蜀王的生意，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说到这个，齐老大立刻来了兴致，道：“放心，这生意都是老手去的，一路上乔装打扮，旁人看不出破绽。” 呸！你手下都混进来锦衣卫的人了，还说没破绽！ “这个一会再说。”齐老大将茶杯一推，身子朝着山阳泽一凑，都快要趴到桌子上了，他小声道：“昨天那事儿……都解决了？” “嗯。”山阳泽想了想昨天那个死的莫名其妙的番僧，死的方式虽然有点奇怪，不过不管按照哪门哪派的说法，他都是死了，还是那种彻彻底底的死法，甚至连身上唯一一点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被山阳泽看着烧了个一干二净，所以，“他不会再来了。” 齐老大长舒一口气，“我就说，伤疤昨天晚上就不热了。” 其实山阳泽觉得他多半是心理作用，不过他也不点破，道：“怎么这两天没看见张三？” “咳，这不今年走商的人回来的早，我看他在我手下也好几年了，十分可信。这次跟蜀王的交易，我让他跟着一起去了。”齐老大换了个姿势，背靠在椅子上，双腿伸的长长的，虽然没形象气质，不过挺舒服的。 亲，你死定了！ 山阳泽翻了个白眼，道：“蜀王要马，你就没想过是为了什么！” “我管他呢。”齐老大道：“他银子给的多。” 山阳泽见齐老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刚想说些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是真不知道就不会每年让人乔装打扮送马去了。想到这儿，他道：“你就没想过这事儿要是让皇帝发现了，随便寻个理由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再说这都是他们老朱家的事儿，我不过卖给他几匹马而已。”齐老大说完这一句，声音突然变的很低，道：“从古至今，有钱的商人不少，但是最有名望的还是秦朝的吕不韦。”齐老大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笑道：“况且当初你不是给我算过，说我一生顺遂。我想着既然这样，不如拼一把。” 这话说的，当初说你命好不过是职业病罢了，况且好像吕不韦最后结局很美满似的。山阳泽看着齐老大，道：“你可想清楚了。我这次进京也见了皇帝。他的命可比你好多了，蜀王所图之事必定不能成功！” 齐老大脸色一冷，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山府客房里住在靠门口头二间的客人进来了，其中年纪较小的那人冲着山阳泽行了个礼，笑道：“大人，督主来了。” 又有客人？齐老大刚站起身来，告辞二字还没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他刚说的是……督主？齐老大心脏砰砰直跳，一身冷汗都快要把袍子浸湿了。这世上能被称为督主的，除了掌管东西两厂的太监再没第三个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齐老大看着这两位“客人”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年长的那位身体壮硕，虎口有茧，一看就是常年练武的。年幼的那个声音清亮，面上一点胡须都没有，虽然可以归结到年轻二字上，但是太监也是这个体貌。 齐老大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口又进来一人，正是那人口中的督主。 这人进了屋子步子也不小，看见山阳泽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这院子风水不好，阴冷冷的。”说完他看见齐老大，眉头又是一皱，“这是？” 齐老大哪儿敢说真话，直接弯着腰笑道：“小的是镇上米铺的掌柜的，来给山道长送米来着，这就要告辞了。” 别说齐老大最近憔悴不少，看着也像个做活儿的了，督主不以为意，点头不说话了，山阳泽使了个眼色，齐老大急忙离开，走到院子里后，听见后面隐隐约约的声音，“那药有了线索了。” 几名锦衣卫守着门口，督主坐在方才齐老大坐过的位置上，道：“当日你进上的小药瓶，后来瓶子空了，便被太子拿去把玩了。” “太子？”山阳泽疑惑道，不过冲着朱见深那硕果仅存的儿子，想也知道是谁了。 “就是早先那个孩子，今年被过继给了娘娘，上月被封为太子了。”督主喝了一口女鬼新上的茶水，道：“太子才不过六岁稚龄，娘娘又溺爱的很，他拿着瓶子摔来摔去，把瓶子给打碎了。这么一碎，娘娘发现瓶子里面刻着两个字。” 长安。 说到这两个字，先想到的就是地名了，李唐国度长安城。不过给瓶子里刻地名，略觉奇怪。万贵妃将东西给了朱见深，朱见深这么一查，发现除了地名，当年武则天当政时期的最后一个年号，也叫做长安。 得了这个线索，朱见深又叫人去查当日山阳泽带来的东西了。 山阳泽当日一共带了三样东西，蒲团、手札和瓷瓶。手札不用说，若真是唐朝的东西早就碎成渣了，瓷瓶的碎片一半送去了明朝的官窑，一半由督主带着，去找那位玉间斋的老板看了，两边的消息一样，都说这是盛唐时期的风格，再下来就是蒲团了。 这蒲团灰不溜秋脏兮兮的一团，硬是被宫廷秀女看出来说是唐朝的刺绣手法，甚至洗干净之后，颜色已经全部褪掉了，但是剩下不多的绣线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个飞天的形态来。 对照这刺绣，又是一堆号称书法绘画大家们的臣子们的讨论，最后的结论，就是这飞天姿态优美、神态欢乐、身材修长，应该是初唐到盛唐时期的风格。 只不过又有问题了，飞天这东西，取的是飞升之意，多半是画在墓穴的壁画上的，象征着墓主人飞升成仙。只是若真是这样，蒲团又是从哪里来的？ 天气炎热，督主连着喝了一壶茶才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之后他放下茶杯，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墓地里找一找。李唐的几个陵墓，全都不能放过。” “只是李唐的陵墓，除了乾陵之外，剩余的都曾被温韬盗挖，想必现在也不剩下什么线索了，陛下的意思是从乾陵开始，他已经命人去修整乾陵以掩人耳目，我们这便上路吧。” 郭前的埋骨地，长生不老药的线索都汇聚到了乾陵，山阳泽莫名的觉得太过巧合了，只是现在于公于私都要去这么一趟，至于是不是真的巧合，进去了便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对于找长生不老药，山阳泽倒是没抱有多大希望，郭前说过，那药到武则天手里的时候便只剩下十七颗了，武则天吃了多少，张三丰又吃了多少，剩下的说不定就只有那三颗了。 第057章 督主将该说的话说完，打了个哈欠道：“你这一大家子，交待起来也要废不少功夫。我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你好了过来找我。” 山阳泽笑笑，觉得小太监虽然成了督主，不过跟以前一样的嘴硬。 送走督主，山阳泽站在院子里想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据现在的线索，武则天是个中间点，袁天罡从高昌国带出来的长生不老药，除了他自己吃掉的，剩下全部到了武则天手里。 但是现在看来，这药她并没有传给子孙后代。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当年她的皇帝之位是因为逼宫而丢掉的，之后身边得用之人便被杀了个干净，后来更是被软禁直到死亡，心中必定怨气不小，且不说那个时候被软禁的武则天还能不能碰到这药，就算能碰到想必她也是宁愿这药消声觅迹，绝对不会便宜旁人的。 不过这药是怎么被张三丰得到的，那瓶子上什么字都没有，张三丰是怎么知道这东西是长生不老药的，这么一想，跟着瓶子放在一处的必定还有其他线索，只是这线索已经不可寻了。 还有那绣着飞天的蒲团，若是真像他们所说是出自于陵墓，这陵墓又会是谁的呢？ 武则天一共生下四子二女，但是到了她被软禁的时候，除了两个儿子，唯一能接触到她的只有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了。但是太平公主死于夺位，陵墓有没有都是个问题，这条线索又断了。 往前看，这药的来处是高昌国，袁天罡取药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药方，高昌国于六百四十年被灭，方子是依旧埋在高昌国下，还是已经被带回了大唐，这点依旧不知道。 不过当初袁天罡找到长生不老的线索是一个人名，东方朔。这么一来长生不老药又跟汉武帝刘彻扯上了关系。 山阳泽想的有些头疼，刚想去找郭前帮他梳理梳理，就见女鬼里一个名叫小倩的走了过来，“大王，客房里的齐先生要走。” 山阳泽一挑眉，心说他这是怕了，不过黑山商盟里还有山阳泽的分红呢，银子事小，若是真的事发了，他也脱不了干系。难道又要召唤本体，把来人碾死么…… 话说这真不是一条和谐美好的道路。 山阳泽抬脚想再去吓吓齐老大，突然想起同住客房的宁采臣来，转身问道：“那客房里的小书生，跟你们挺熟的？” 小倩抿嘴一笑，很是羞涩，道：“谢谢大王的礼物。” 等一下，谁说这是礼物的。 小倩兴高采烈道：“怀大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传音，说大王给我们带了礼物，说我们一见就喜欢。其实还有点意外来着，虽然当了这么久的鬼，但是怀大人管的严，还从来没玩过人呢。”小倩又是抿嘴一笑，“虽然大王没说是哪个，不过挺好猜的，那两个一看就是来伺候大王的……” 礼物是骨灰坛子来着！可惜已经送给道士了…… 山阳泽这才明白什么叫“静静的做一棵秋天的树”，敢情是害怕东窗事发来着。死怀书！你等着，我这就上山去把你连根带泥揪出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静静的树！ 山阳泽跟小倩解释了一通这个其实是来借住的，果不其然收获沮丧的眼神两枚，唉……山阳泽叹了口气，道：“你们的礼物其实还在路上，过两天才能到。” 又骗了一次鬼，山阳泽叹着气到了客房。 齐老大的家眷已经坐在马车上了，齐老大搓着手，眼神闪烁，道：“我这就告辞了，这两日麻烦你了……” 要是真的让他就这么走了，后患无穷，山阳泽一把搭在齐老大肩上，笑道：“来来，还有事没说完呢。” 山阳泽的力气，连体健的燕赤霞都是直接打歪了，更别提这种身上肌肉比例明显不足的中年男人了，于是齐老大挣脱两下没脱开，苦着脸又被山阳泽拉回客房了。 “我说你家大业大的，就不能做点安全的买卖么？你那走茶马道的商队，就算不错马匹生意，别的也差不到哪儿去……”因为很快就又要离开，山阳泽的话不免多了些，“上回我也看了，商盟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怕是好几百人了，你就这么把大家的脑袋都吊着做生意？”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久，只见齐老大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听着，等山阳泽喘气的时候，他来了一句：“那依您之见，该怎么办呢？” “先坦白啊！”山阳泽道：“这幸亏是我知道了，不然——”山阳泽声音嘎然截止，看着齐老大笑了，敢情他这么配合着，就是等着他帮忙解决啊。 山阳泽重重拍了两下齐老大的肩膀，“姜还是老的辣！” 齐老大嘻嘻一笑，道：“赵老板说了，赌坊的生意今后你占三成，这可是商盟里最赚钱的地方，可不得多多出力才是。” 山阳泽想了想，让那名跟他回来的锦衣卫随着齐老大去祥扒内情了，横竖他也不是专业人士，会安排人就成。于是将要走的人送走，又给宁采臣叫了马车，山阳泽拉着郭前上山了。 这次的事情也让他有了点警惕之心，老巢什么的不能没有看家的人，而且还得留个人型的下来，不然真要出点什么事儿，难道让狗去说么…… 所以怀书还得留下，在做一颗安安静静的树的同时，顺便看着山下的黑山镇。 “我说你能暂时把脚抽出来，然后变成人形么？”山阳泽说了两句，觉得对着树说话略有树洞y的羞耻感，戳了戳怀书，道：“或者变张脸出来也行。” 只见对面那颗高耸入云的大树抖来抖去，树皮一裂，差不多跟山阳泽等高的地方，伸出个头来……注意，只有一个头…… 一样很惊悚，不过比刚才好太多了，山阳泽深吸一口气，又交待道：“没事下去看看，家里那么多鬼呢，别吓到人了。” 怀书听了一会，突然道：“你说要去乾陵？” 山阳泽点点头嗯了一声，怀书脸上突然有点犹豫，欲言又止道：“大王小心……那地方——” 话没说完便被郭前打断了，他笑道：“放心吧，那地方没封上之前我也去过，无非就是难找一些，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山阳泽跟着点了点头，“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山阳泽又等了两天，等到齐老大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镇上也没什么其他事儿了，远道而来的督主又神采奕奕能赶路了，他们一行七人踏上了从成都府到长安城的栈道。 从成都府到长安严格来讲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绕。 因为有大巴山还有秦岭的关系，若是不想翻越这两座山脉，那就绕吧，绕上至少四千余里路，也就差不多到了，不过要是真这么走，就算日夜赶路快马加鞭，到了地方一个半月都过去了。 第二条路就是走栈道，先是走南栈道翻过大巴山到汉中府，休整数日后再上路，这个时候可走的栈道就多了，不过都得翻越秦岭山脉。 像他们轻装上路，也没有行李，路上食宿都可以在沿途驿站解决的国家公派人士，若是顺利的话，也许半个月就能到长安城。所以怎么走就不言而喻了。 第一段栈道叫做南栈道，还有个名字叫做金牛道，相传是秦王以会在夜间排泄金子的石牛作为诱饵，引诱蜀王开凿的，不过路通了，石牛连金子都没产半两呢，蜀国先被灭了。 关于这一条路，还有个大名鼎鼎的诗人李白做过一首蜀道难的诗，这诗里具体指的就是剑门到广元这一段，据说最窄的地方仅容一人一骑通过。 山阳泽跟郭前两个坐在他黑山特产的小毛驴身上，听着前面的锦衣卫讲解一路的奇闻异事，倒也很是舒服。 不过除了风光秀美，其实轶事也就那么两样，况且这栈道上的驿站，每个相邻都差不多有一百里，若是走平地，一天之内是绝对可以赶到的，但是现在都是山区，不抓紧时间还真有点困难，所以赶了三四天路，路程走了小半，几个走之前专门做过功课的锦衣卫也没力气说话了。 好在他们骑的马都是在驿站里换过的，不然还真走不了这么快。但是这么一来，老山家的黑驴又出名了，它背上驮了两个人，每天从天亮走到天黑，别说大喘气了，蹄子上连水泡都没有一个。于是黑驴便又得了个“天生神驴”的称号，足够让他一路得瑟到长安城了。 夏末秋初，山里的气候变幻莫测。这天午后，天上飘来一朵乌云，没多久便下起了雨。下雨是不敢走栈道的，虽然路边有护栏，但是万一马滑一跤，上面的人立即就跌入万丈深渊了。 “不碍事的。”一名较为年长的锦衣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天道：“这云虽厚，不过小小一块，下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过后雨便停了，只是下了雨，路上也不敢走太快了，这么一耽误，到了天黑他们还没赶到驿站。山阳泽从怀里掏出临走之前人手发了一份的地图，看了看道：“离驿站还有不到二十里，不过前面不到一里有个小亭子，不如到那里再休息。” 督主点头，众人往前又走了走，果然山势渐渐平坦，眼看着栈道就要成了山间的石板路，几人精神一震，鞭子挥的稍微快了一些。 又转了一个弯，便看见前面隐隐约约的火光，亭子似乎近在咫尺了，只是这时，山里突然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从亭子方向跑来一个惊慌失措的中年男人，飞快的跑过山阳泽一行人，冲到他们身后的栈道上，纵身一跃，跳入了山崖中。只听得哐哐几声跟山石的碰撞声，便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山阳泽，往前走不知道有什么会要人命的东西，会不会也着了道跟那中年男人一样跳崖。至于往后走，就是刚才中年男人跳崖的地方，谁又知道会不会有冤魂索命。 督主拉住缰绳，道：“山道长，是进是退，你拿个主意。” 就在这时，亭子方向又响起了第二声惊叫声，随之而来的，是噔噔噔越来越近的跑步声。 第058章 他们一行七人，两名锦衣卫在最前面开路，还有两名锦衣卫殿后，督主走在第三位，整天只顾着跟自家的鬼秀恩爱的山大王走在第四位。虽然已经从栈道上了山间的石板小路，不过路也没宽到哪儿去，再加上刚刚下过雨，路两边泥泞不堪，所以仍然是一字排开的走法。 随着越来越近的跑步声，他们面前又出现一个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一路飞奔，似乎也要跳下山崖一样。 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排在第一位的锦衣卫顾不上许多，伸手就要去拉他，山阳泽只觉不对，路上这么滑，这人怎么能一路跑下来都不带减速的。方才第一个人跑过去的快，第二个人又跟着过来了，前后也就三五息的时间，山阳泽一下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两个都不是人。 只是山阳泽的“住手”喊的稍微慢了一些，锦衣卫已经拉上那人的胳膊了，突变又起！ 只见那人回头冲着拉他的锦衣卫一笑，天已经全黑了，照明的不过是个人手上的火折子，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锦衣卫只觉得这人笑的分外的狰狞，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场景，在后面的几个人眼里，就是锦衣卫拉了那人一把，然后那人就烟消云散了，之后锦衣卫脸上显出惊恐之色，愣了一愣，脸上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拔腿就往山崖边跑去。 这绝对是在找替身！ “拦住他！”山阳泽喝道，同时他往石板路中间一站，双腿分开，拿出他不知道几位数的体重，就等着将人拦下了。 紧跟在着了道儿的锦衣卫后面的那人被吓得没来得及反应，让人给跑过去了，只见督主一把抽起手中的马鞭，狠狠一甩，缠住了他的小腿，这人踉跄一步，同时腿狠狠的一扯，竟然把督主也连带着往前扯了两步。 不过这么一扑就到了山阳泽面前，山阳泽牢牢将人胳膊拉住，那人不甘心回头就想咬他，只见山阳泽在他后颈处来了那么一下子，着了道儿的锦衣卫眼睛一翻，晕了。 “行了。”山阳泽跟拎口袋一样，将人横在黑驴背上，道：“先到前面凉亭再说。” 凉亭近在咫尺，几十步便到了。凉亭里已经坐了两拨人了，不过这凉亭建的极大，再塞进去他们七口人也不觉得拥挤。 当下几人找了快干爽地方坐下，将黑驴背上的锦衣卫卸了下来，又找了两个草垫子给他垫在身下。 督主方才鞭子甩的狠了，又被扯了一把，胳膊有点酸疼，他摊开手掌一看，手心里似乎有点黑气来着，他用力张合两下，黑气并没有消失，他刚想伸过去让山阳泽看看，便见黑狗吐出舌头咧着嘴摇着尾巴在他身边喘气。 “让他给你舔舔就行。”山阳泽压了压脸上的笑意，道：“这黑狗天生驱邪，舔一下就好了。” 督主有点不信，不过看着山阳泽忙着照顾那已经晕了的锦衣卫，无奈之下也只得把手伸到狗嘴面前了。 这么一舔果真是好了，只是手上湿哒哒略觉奇怪。 山阳泽很是隐晦的瞪了黑狗一眼，泥垢了！表这么没出息，好像我不给你吃饭一样。 黑狗也回了个得意洋洋的小眼神，大王品味不行，不如这位从宫里出来的吃的精致。跟他一比，早先我们吃的最多叫做充饥。 山阳泽哼了一声，不理它了。他从那锦衣卫的头顶开始，在七魄所居之处依次放下一枚圆形的木片，道：“他方才被迷了七魄，现在被我打晕了，按说只要天亮了照照太阳便好，不过这山里阴气颇重，还是给他安安魂魄的好。” 话音刚落，耳边便又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又是一个中年男人从他们面前跑过。其中一名锦衣卫指着那鬼魂惊道：“他！他！他！三次都是他！” 凉亭里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幽幽响起，“三次？已经是第六次了！” 随着声音望去，是一个五人的商队，围坐在火堆面前烤着已经湿透的鞋子和外衫。说话的是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见到有人看他，又道：“早上出驿站就觉得要下雨，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赶路，遇见这等倒霉事情！” “少说两句。”商队的领头拍了他一下，冲着山阳泽一行人笑道：“小孩子家家没见过世面。”说完他又在小伙子耳边低声道：“你看他们七个人牵了六匹马，那驴也是上等佳品，说不定是官府中人。” 这话声音虽小，不过山阳泽听见了，而距离他们较近的另一拨人似乎也听见了。 这一拨人只有三个，只是一看就觉得不对，中间是个面容憔悴的大汉，双手盖在布里，嘴唇紧紧抿着，两边各坐了一个强壮的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押解罪犯的官差。 自古流放罪犯都是往偏僻的地方流放，可是按照他们的行程，明显是从蜀地往长安走的，颇为奇怪。督主看了他们几眼，又觉得不对了。 他们七个人六匹马，又是轻装上阵，身上只有一天的口粮和饮水，怎么会有人比他们还靠近驿站？除非说这些人夜里休息在路上，他们骑马走一天的路，这些人走了两天。 但是方才那小伙子说的明明就是早上出驿站，难道这一拨人有问题？ 督主手握住马鞭，又暗暗给三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刚想提醒山阳泽，就见他站起身来，走到五人的商队面前，跟领头的老人家道：“借我们点火，让我们也烤烤鞋子。” 说完他也不等人家答话，直接下手就往火堆里捡柴火去了。 督主心里一惊，刚想站起身来，就见一路上坐在山阳泽身前不怎么说话的小书生开口了，道：“你别过去，他们都是鬼。” 目瞪口呆，督主起了半个的身子顿时又回了原位。 只见那边山阳泽的手已经伸进火里了，很是奇怪，原本看着是橘红色的火焰，在山阳泽伸手进去便成了青紫色。 山阳泽一笑，拿了跟柴火挥了两下，火灭了，督主这才发现他手上哪里是什么柴火，分明就是人的腿骨！ 山阳泽微微用力，只见那腿骨碎成了粉末落在地上，那五个鬼脸色一变，方才的暖色调顿时成了青灰色，领头的老头道：“你坏我好事，本来想只要他一个的，现在你也躲不过去了！” 呸！不过用了符箓遮了遮妖气，你还真当我是人了。 山阳泽一掌拍过去，把老头手里挥舞的腿骨打了个粉碎。骨头断裂咯噔一声，听的在座几个人是从里凉到外。 阴风突起，只见方才从众人面前跑过跳崖的那男子从凉亭外直扑进来，双手做出个扑捉的姿态就冲着还躺在地上昏迷的锦衣卫去了。 只听得“嗷呜”一声，黑狗挡在众人面前，张开一千年没刷过牙的嘴，冲着那鬼一声叫，便见那鬼左右晃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即退出了凉亭。 那边山阳泽以一敌五丝毫不见慌乱，五只鬼飘在空中，从几个方向将他围了个结结实实，只不过那鬼不管用什么打到他身上就真的跟鬼似的，轻飘飘的一点力度也没有。 倒是山阳泽一拳拳出去，拳拳见肉，每一拳打到鬼身上都打的他们一阵晃悠。 督主有心上去帮忙，只是他打人的经验有，跟鬼的话，不管干什么都没经验，于是他看了看郭前，问道：“可要我们做些什么？” 郭前摇了摇头，道：“这几个鬼是今天才死的，并没有多厉害，一会就好。” 话音刚落，山阳泽那边就结束了战斗，几个鬼面目狰狞倒在地上，山阳泽口中念着新学的咒语，只见那鬼身上青烟冒起，不多时，地上便只剩下五个黑色的小球了。 这时，一直徘徊在凉亭外的跳崖鬼也冲了进来，只不过他的几个同伴都已经被收了，他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也没花什么功夫也褪去了人身，一样化成了小黑球一只，就是比方才那几个颜色稍深些，个头也要打上一点。 随着几个鬼消失不见，昏倒的锦衣卫身上放的木片突然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翻身坐起，大叫一声：“吓死我了！” 山阳泽掂了掂手里的六口鬼，用符纸包了个纸包，心道回头就给老道士送去。横竖他们龙虎山香火旺的不得了，超度镇压什么的，最合适了。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迁怒的。 凉亭里的鬼火熄灭了，只剩下那疑似押解逃犯的三人面前还有一小堆火，其中一个官差苦笑道：“我还以为……这路上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鬼。” 山阳泽一边将方才用来给锦衣卫安魄的木片收起，一边道：“那几个鬼是今天才死的。你看他们一身湿透，在火边烤火，那小伙子又说下雨等等，想必是今日路滑，不小心跌下山崖的。” 督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雨是午后下的，没道理到天黑身上还是湿的。” “不过一开始跳崖的那个。”山阳泽捏了捏手里的纸包，道：“这个死了想必有些时日了，已经能找替身了。也不知道后面死的那五个人跟他有没有关系。”说完他又看了看周围环绕的大山，道：“这地方，每年不知道掉下去多少人，山里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 话音刚落，山里便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众人吓的打了个寒颤，许久没有说话。 被这么一吓，没一个人敢睡觉了，哪怕山阳泽在亭子外面缠了线挂了铃铛也一样，两拨一共十个人围坐在亭子中间，面对面一直坐到了天亮。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场雨下完，第二天的温度下降不少，等到天色大亮，几人站起身来，督主道：“离前面驿站也就二十里了，到了那里我们歇一天再走。” 山阳泽一行人有马，两个官差押解着囚犯只能靠走的，出了凉亭没过多久便分开了。等到后面的人已经看不见踪影，又转了两个弯确定听不到他们说话之后，督主又问：“那几个鬼为什么不找他们？” 山阳泽皱了皱眉头，道：“那几个人身上都有戾气，想必手上人命不少，像这种道行不深的鬼不敢招惹他们。” 二十里地骑着马走，就算是路滑不好走，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了。锦衣卫亮了身上牌子，便被送到了驿站后院专门供给官员们使用的上房，他们又叫了热水等物，洗完之后饱餐一顿，打算睡到第二天再起来。 梳洗完毕，山阳泽拉着郭前出来转了转。 因为这两日下雨，驿站里停留了不少来往行人，现在又是午饭时间，大厅里是挤的满满当当，粗粗一看不下二三十人。只是看见后院里出来两个人，原本人声嘈杂顿时悄无声息了。 在驿站里转了一圈，给黑狗要了一盆子的野味，山阳泽便又拉着郭前回去了。这时候，那两个押解囚犯的官差也到了，山阳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看见驿站的管事看了看路引，将他们带去了西边的小楼。。 这驿站一共只有三栋两层的小楼，建成了个横着的工字，后面是一个小院子，目前只住了他们一批人。 黑狗将这一盆子仅仅能用来充饥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心满意足蜷成一团在外间睡了。山阳泽极其哀怨的在郭前的威逼利诱下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修炼去了。 因为进来的时候就吩咐不许打扰他们，这个小院子里也有没有别人，安静的很，山阳泽很快入定，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似乎已经是子时左右了。 院子门口传来啪啪的拍门声，同时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几位官爷，外面死人了，您几位出来看看吧。” 被惊醒的不止山阳泽一人，他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几名锦衣卫和督主也扣着扣子往外走了。 “去开门。”督主冷冷地道：“进来的时候给他看的是锦衣卫副千户的牌子，能来敲我们的门，想必外面死的人来头不小。” 第059章 手下依言去开了门，叩门的是驿站的驿官。他看见院子里七个人一溜排开看着他，眼神绝对称不上是美好，顿时冷汗直流，弯着腰道：“几位大人，今天这驿站里来了两位押解囚犯去长安城的官差，谁知道一觉睡起来，那囚犯给死了。” 驿官咳嗽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又道：“下官不过一个不入流的没品小官，平日里也就是给各位大人换换马匹，安排食宿罢了，如何能断得了案子，眼下这驿站里最大的官儿便是几位了，下官想请几位去前院看看，虽然死的是囚犯，不过……几位去了一看便知。” 谁睡到半夜被叫起来都算不上是个美好的经历，督主冷哼一声，带头走了出去。路过驿官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话说的倒还清楚。” 山阳泽就跟在督主身后，看见他力气虽使的不大，不过驿官明显是被吓的软了腿。 驿站一共三栋二层小楼以及一个院子。山阳泽他们住的院子只供给七品以上官员歇脚，西边的小楼是给来往官差，还用专门送信的差役使用，正中的那栋小楼最大，二楼住的是驿站的人员，一楼是个大大的饭堂，还剩下东边的小楼，给来往的旅人用。 按说驿站这地方，也算是国家资产了，平常是不让平民百姓进住的，只是这里地处栈道，地势险恶，又是往来的咽喉要道，别说朝廷不允许，就算允许也不会有人在这地方开客栈的。 这上千里的路程，路上若是真的连个客栈都没有，那也不会有往来的行商了，所以这蜀道之上，每个驿站都有那么一小处地方租给平民百姓居住。 几人跟着驿官到了大厅，只见东边小楼上的平民百姓都被撵了出来聚集在一处，见到他们几人窃窃私语。驿官在前面带路，小声道：“因为带着囚犯，我将他们安排在二楼最里面，对面和隔壁的屋子都空着，那两位差役也说没听见声音。”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屋子。 囚犯的尸体已经被放在了屋内唯一的桌子上，旁边两个差役垂头丧气又有些惊恐的坐在一边，见到有人进来，知道是驿官去请的锦衣卫，急忙站起身来道：“几位大人，这……这人死的实在是蹊跷。” 督主一侧头使个眼色，他身后两个锦衣卫上前去查探囚犯身上有有无伤痕，而山阳泽则在后面偷偷挽了个手势，给这人招魂了，想知道死因，没什么比招事主的魂回来问问更方便的了。 不过这一招魂竟然完全没反应，有点奇怪。于是山阳泽也跟着两名锦衣卫上去看了。尸体身上是半点伤痕也没有，就是手腕上靠近拇指的那一侧有一道已经开始逐渐加深的红褐色，也倒也正常，这里是带镣铐的地方，压出痕迹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魂魄呢？或者说，命魂哪里去了。 山阳泽伸手在他身上七个脉轮处摸了摸，七魄倒是正常离体的，这么说命魂也有可能是被鬼差押走了。山阳泽心道因为有了怀书，许久没见过鬼差押魂，这么冷不丁的正常一次，还有点不习惯。 锦衣卫看完了尸体，又在屋里翻了翻，的确没什么异样，人于梦中死亡虽不常见，不过也不是没有。当下又要了两位差役的文书来看，上面的确写着“押送一人去往长安”，便回到督主身边，小声道：“确无异样。” 督主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回原籍复命便是。” 那两名差役点头答应了一声，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的，出了一身一头的冷汗，看见事情终于算暂时了结，他们松了口气想抬手去擦汗，不过手刚抬起来，山阳泽便看见他们手腕上竟然有和尸体相同的压痕，只是一个是红色，一个是红褐色。 不对！这两个是差役，手腕上怎么会有带镣铐才能造成的压痕！ 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山阳泽发现的异样，他们一样发现了，立即抽出佩刀，指着两个差役便道：“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手上痕迹是哪儿来的！” 敌众我寡，况且门口又被堵住了，两个差役对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道：“大人明鉴！我们真的是押解囚犯入长安的差役啊！” 山阳泽又把文书拿来看，发现那一字有点不对，他着重指了出来，道：“你看这一字，像不像是抹掉了三的上下两横？” 这么一看，多半是差役押解三名囚犯去往长安，却被这些囚犯在路上害了性命，之后囚犯伪装成差役，有可能是想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但是他们能变成差役的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得有人扮囚犯，于是因为这个人选问题，几人起了争执，直到有一人被害了性命。 那两人还跪在地上，督主却没什么耐心跟他们扯皮，也没工夫当青天大老爷，他揉了揉额头，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暂且不论，想来也不过是内讧而已。”他看着驿官道：“把他们两个关起来，等我们到了长安城再派人来处理。我们还有差事要做，明早就得动身。” 说来说去，这一场闹剧不到半个时辰便解决了。 于是一行人又回去小院，该睡觉的睡觉，该修炼的修炼，然后……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门口又被拍响了。 “大人！大人！”依旧是驿官，声音比昨晚上还要惊慌失措，“又死人了！昨天夜里那两个假冒差役的囚犯死了！” 这次驿官的头都要低到地上了，头上已经不是细汗，是汗珠了，“您快去看看吧。昨夜您几位走了之后，我便让人锁了二楼的房门，又有两人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夜都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谁料早上送饭进去的时候，那两人也死了！面容安详，跟昨夜死的那个人一样。” 驿官一路小跑跟着他们后面，小声道：“该不会……有鬼吧……” 说到鬼，督主回头看了山阳泽一眼。 山阳泽皱着眉头，道：“一晚上死了三个，肯定不是正常死亡的了，而且……先去看看再说。” 几人又去了那已经死了三个人的屋子，门口两个驿丁看守，山阳泽将后面几个锦衣卫一拦，道：“你们身上阳气重，怕是会惊扰鬼魂。”说着他只放了郭前和督主两人进屋。 其实进屋的严格来讲就督主一个活人，倒是没有大碍的。 屋里因为连着死了三个人，颇有点阴森恐怖的感觉。这两人又是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山阳泽上前看了看，身上依旧没有伤痕，唯一的痕迹就是手腕上带过镣铐的压痕了。 山阳泽念了个招魂的咒语，果不其然，命魂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人死之后了，先是七魄消散，之后天魂升天，地魂入地，命魂入轮回。只是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天魂和地魂一旦晒到太阳也就找不回来了。” 督主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我们上路便是。” 山阳泽却没答应，“这三人死的如此蹊跷，我是怕……” 话没说完，便听见楼下一阵喧哗。 “鬼打墙！” “出不去了！” “我们要死在这鬼地方了！” 山阳泽急忙奔出门来，看见驿官一脸惨白，在房门口徘徊不定，见到山阳泽出来，脸上一喜，将早上发生的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倒了个干净。 山阳泽他们因为有马，脚程要快很多，所以都是走的白天的路，但是很多赶路的寻常百姓，他们其实就是靠着一双脚，所以基本是寅时就上路了，在路上走上大半个时辰，天才会亮。 所以山阳泽他们被叫起床的时候，第一拨人已经上路了，但是这一上路就出现问题了，刚开始赶路的时候因为天还黑着，所以其实看不太出来，但是等到太阳初升的时候，却起雾了，不过山里有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路还是要走的。 不过走来走去雾也不散，绕来绕去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这么一来，就有人害怕了，往前走不通那就往后走，这么一走，没走几步，又走回驿站了！ 这可太吓人了，原本就因为驿站死了人，他们恨不得连夜离开这个不吉利的地方，但是又给这么绕回来了，当下就有人吓的腿软脚麻了。 驿官也吓的腿脚酸软，拉着山阳泽就哭道：“我在这驿站里已经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原来死了人也没这么吓人啊~”说到最后，驿官还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个嗝儿，“不会真的是鬼打墙吧！” 山阳泽听完驿官的话，心道既然天亮了，绝对不会是鬼打墙，但是如果真的如驿官所说，那么这驿站的异常绝对跟着三个死因奇怪的人脱不了关系。眼下若是不破解了法术，他们几个也是走不脱的。 想到这儿，山阳泽有点懊恼没拉着怀书一起出门，有他在，别说命魂了，天魂地魂也要过来溜达溜达的。 不过……倒是还有个法子。山阳泽严肃道：“你们几个看着门，绝对不能让人进来！” 说完，他甩开驿官的手，又进去了。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郭前跟他点了点头，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不过跟督主就没这么默契了，山阳泽道：“我要招魂，你一会莫要出声。” 督主觉得不太对，招魂为什么他要留下来。“既如此，有你这位道童陪你施法便是，若是我惊了鬼，岂不是要坏了你的大事。” 山阳泽伸手往他面上一扶，督主只觉得浑身无力就想软倒，只听见山阳泽道：“我得借你的身体一用。天魂是招不回来了，命魂只有在回魂夜那天做法把握才比较大，那么就只剩下地魂了。虽然地魂入地，不过对孤魂野鬼最有吸引力的，依旧是无主的身体。”况且督主是个太监，身上的阳气比一般人都要弱一些，自然是最好上身的。 随着山阳泽话音落下，督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往下一栽便昏死过去了。 山阳泽把督主放在桌上，只见他软软地躺着，面容安详，胸口轻轻起伏。山阳泽又在他身上击打几下，点了槐树枝，只见督主身上先是浮出七个黑色的小点，被山阳泽一把抓在手心，之后又是显出三个人形的魂来。 只见其中一个轮廓最为清晰的命魂，狠狠的瞪着山阳泽，山阳泽装作没看见，又是大手一抓，将督主的三魂七魄都放在青铜盒子里待着了。 换句话说，督主被关小黑屋了。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两人都现了妖身。 外面看门的几个锦衣卫还有驿丁，都觉得阴风阵阵，温度下降好几度。驿站的门窗都是纸糊的，原本还能透出点儿亮来，现在这间屋子是彻底的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几名锦衣卫打了个寒颤，想想里面是皇帝亲封的大真人，便扭过头不去看里面，继续看门了。 屋里，点燃的槐树枝是用来吸引魂魄的，郭前现了鬼身是为了增加阴气，让那些孤魂野鬼放松警惕，至于山阳泽，所谓地魂入地，他其实是个山来着，也算是地的一种，况且按照华夏朝的龙脉走势，昆仑是龙脉之祖，他黑山离昆仑比这大巴山要近得多了，所以说他这块地的吸引力应该也要强的多。 三管齐下，昨夜死的人若是没被太阳晒的烟消云散，怎么也得出来一个。 果不其然，不多时，屋里便影影绰绰的显出个模糊的人形来，他先是凑到槐树枝跟前闻了闻，又到山阳泽身边蹭了蹭，伸出爪子将郭前吓退一些，这才身形暴涨，猛然朝着桌上那个无辜的身体扑去！ 眼看着离那身体不过一寸之遥了，鬼魂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手脚都绑在一起不得动弹，山阳泽笑了笑，点了半支寻常的香给那地魂补了补。 地魂受了滋补，面目逐渐清晰，这么一看似乎是昨天夜里死的第一个人。如此说来，早上死的那两个的地魂已经是被太阳晒过了，而这个，因为死在半夜，所以到现在还没晒到太阳。 只不过地魂这东西，还是依托肉身存在的，没了肉身，地魂最多也不过能坚持到回魂夜而已。 山阳泽也不耽误，直接开口便道：“你是怎么死的？” 地魂愣了一愣，道：“金子。” 第060章 地魂这东西，严格来讲不能算是鬼。人的三魂七魄，唯有命魂，承载了人的全部记忆，是唯一能真正踏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最后转世的。剩下的两魂七魄，都在人死之后数日内烟消云散，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的。 所以平常所说的见鬼了，见到的一般都是命魂。 而山阳泽现在招到的，是地魂。如果说命魂的智商有正常人水平，地魂大概也就将将两三岁，刚刚能往外蹦词儿的地步，所以跟他交流起来，得特别特别的有耐心。 “金子？”山阳泽重复道，心说这东西要么是他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样东西，要么就是他是因为金子才死的。 “金子亮亮的。”地魂呆滞着脸，又道。 金子还很沉很值钱呢，山阳泽除了来一句：“你说得对啊。”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好有随身小能手郭前，不过他也没忘了先嘲笑山阳泽一下，然后过去拉着地魂的手，道：“金子会发光啊？我从来都没见过会发光的金子，能让我见识见识吗？” 地魂看了郭前一眼，郭前笑得很是灿烂，之后地魂手一伸，往床边的包裹一指，道：“金子！” 郭前使了个眼色，山阳泽去翻包裹了。要说将来若是真的能长生不老什么的，开个幼儿园也是个好行当。 包裹翻开，金子还是很好找的，毕竟金属质地又沉甸甸的东西，也就那么两样，一样是用来铐住囚犯的镣铐，还有一样就是他口中的金子了。 这金子做成直径约莫两寸的圆球，外表有些发暗，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山阳泽把这金球放在手心垫了垫，道：“一点都不亮。” 地魂嘴一撇，若是个真小孩就要哭了，郭前急忙横过身来把山阳泽遮住，道：“这金子真好看，是打哪儿来的啊？” 山阳泽坐到桌子那边的凳子上，看了看桌上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督主，心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地魂哭，你倒是让他哭呗。 “打哪儿来的？”地魂跟着重复一遍，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茫然，“打哪儿来的？对了，路上捡的，就在昨天拐弯的地方。” 山阳泽跟郭前两个对视一眼，心道山里平白无故出现的金子都敢捡？不是替死鬼找替身就是买路钱了，只是不管哪个，都是要人命的。 山阳泽手里一直上上下下的抛着金球，那地魂眼睛也随着金球上上下移动不停，突然他脸上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大喊一声：“妖怪！黑色的妖怪！”然后就见他身形突然一涨，跟吹爆的气球似的，立即消散在空气中了。 “时候到了。”郭前略有伤感看了看自己掌心。 下来两个妖魔鬼怪收了功法，又把督主的魂魄给人放回体内，等到督主张开眼睛狠狠的瞪着山阳泽，山阳泽给他看了看手里的金球，道：“就是这个。” 正常人的思维，特别是宫里人的思维一开始是不会往鬼怪上想的，况且这么大一块金子，怎么也有三四十两了，够一个人舒舒服服活到死了。督主道：“分赃不匀还是想独吞？” 山阳泽摇了摇头，给他解释了方才他被关进小黑屋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说：“想必是山间内的冤魂作祟，谁捡了这金球就会被索命，只是这结界。”山阳泽想了想，道：“白天都能显出作用来，想必这鬼怪也成了气候。” 督主点了点头，他现在看着这间屋子分外的不顺眼，道：“出去再说。” 几人出了屋子，门口守着的锦衣卫立即道：“大人，又有新情况。往长安去的路不通，但是回蜀地的路是畅通无阻的。” 这是个跟长安城有仇的妖怪？山阳泽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金球，上面虽然暗淡无光，但是表面光滑的很，半点痕迹也无，看不出来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他又用力捏了捏，软的很，应该是纯度很高的金子。 什么鬼怪这么有钱，用这好几斤重的金球当诱饵，不过的确很是有效。 要说金子虽软，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把它当成豆腐一样捏来捏去再复原的，当下督主和几个锦衣卫看了，不免对山阳泽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几人又回去安静的小院，围在桌前坐下，只有驿官在一边站着。山阳泽道：“从头梳理一遍。这还是第一次驿站出现怪事。”说着他看了看驿官，驿官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这栈道始建于先秦时代，从建成到现在一千七百多年了，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怪事。” 山阳泽点了点头，将金球放在桌面上道：“昨夜死了三个人，方才我用招魂之术得知他们的死跟这金球有关，那么这金球跟驿站外阻隔住长安城方向的道路有没有联系呢？” 众人默不作声，山阳泽又道：“而且，那三个人都是囚犯装的，押解他们的差役去哪儿了？三个囚犯，想必陪同上路的差役少说也得六七个。” 话说到这儿，早先给他们一路介绍路上风光的锦衣卫略有迟疑开口道：“说到这金球，我倒是知道一个典故。” 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到他脸上，锦衣卫道：“这路现在虽然叫做南栈道，但是最初的名字叫做金牛道。” 这么一说山阳泽也想起来了，早先刚上栈道的头一天似乎是听他讲过，不过那个时候路上颠簸，郭前坐到他身前不太稳当来着，当时他干嘛来着？ “相传石牛粪金，蜀王一见就喜欢的很，后来更是开了栈道要将石牛拉回来，但是据说石牛才走到一半，蜀国就被随之而来的秦兵灭了……”锦衣卫咽了咽口水，道：“不知道这金球是不是石牛肚子里的。” 若真的是这石牛成精了，为什么只堵了往长安方向去的路？ 山阳泽想了想，道：“这山如此之大，绵延数百里，不管是不是石牛还是别的妖怪作祟，妖怪的老巢的确难找，若是找不到它，将来难免还是会出事。不如……”山阳泽看了看众人，道：“金球在我们手里，不怕它不出现。” “只是要找一个人当诱饵。” 督主莫名一颤，似乎觉得山阳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山阳泽看了一圈，他跟郭前两个，能隐瞒住身上的鬼气妖气已是实属不易了，装人还是等下辈子吧，督主才刚刚经历过一场魂魄离体，这种事情不适合他做，况且昨夜死的几个都是壮年男子，身上戾气不少，想必这妖怪不怎么挑的。 于是山阳泽随手一指，挑了个跟他们一起上路，看着还算健壮的锦衣卫出来。 督主又是莫名一颤，总觉得不太对。话说他们一共五个人，有一个人被鬼抓住当过替身，一个被山阳泽逼出三魂七魄，现在又来一个要去当诱饵诱惑鬼怪了。 总结一下，已经有五分之三的人见鬼了…… 驿官按照山阳泽的吩咐，将剩下不过二十来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里等着，俗话说人多力量大，阳气也足，稍稍安全一些。这些行商的商人以及旅人等等，说到底也是不敢回屋一人待着的，正好两方面意见统一，又听说后院住着的高人有法子解决，便还算配合的一直坐在大厅里了。 天又黑了，被山阳泽选中的这名叫做包勇的锦衣卫独自一人坐在已经死了三个人的房间里，一手捏着金球，一手捏着山阳泽给的护身符，装作已经很是瞌睡的样子趴在桌上。 屋里就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光线在微风下摇摆不定，似乎真的有点困了。包勇刚有些迷糊，突然就觉得屋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他一身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 后颈一阵阴冷，他只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同时，他捏着金球的左手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 包勇害怕极了，想想死在这金球下的，少说也三个人了，他吓的一颤，就想把金球丢掉，只是这球像是粘到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了。他又张嘴大喊，可是嘴是张开了，声音却无论如何用力都出不来。 他心里有点埋怨山阳泽，不是说就在隔壁守着么，这都多久了，还不出来，再不来我也得跟着一起去死了。 对了！还有护身符！ 包勇立即张开右手，捏着符就往自己左手上压着的东西打去！ 只听得滋啦一声响，左手上的东西不见了，同时粘在手上的金球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孽畜！哪里逃！”响起的还有山阳泽的声音，屋里的阴气顿时退了个干干干净净。 话说选了这个当做开场白也实非他所愿，只是千百年来这句话流传的最广，于是下意识便说出口了。 只见屋里一团黑影顿了一顿，立即就冲出窗口了。山阳泽道：“待在屋里别出来！”之后也跟着那黑影跳了出去。等到督主和四个锦衣卫沿着楼梯跑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完全看不见身影了。 黑影一路往南，山阳泽和郭前两个在后面紧跟着。黑影急急转了几个弯都没把他俩甩掉，有些着急，纵身一跳，跳进了下面的万丈深渊。 山阳泽是不怕摔的，郭前根本摔不死，当下俩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山下是另一个世界，这里人稀罕至，满是怪石嶙峋，而且……不能说遍地是尸骨，但是一眼望去，总是有那么几根骨头的，在漆黑的夜里发出绿色的鬼火。 黑影被护身符拍了一下，身上沾染了山阳泽的记号，因此倒也不怕他走远。跟着若隐若现的记号，两人到了一处谷地，阴气越发的重了。 这里的碎骨比前面要多了许多，山阳泽抬头一看，山壁上隐隐约约一条细细的栈道，几乎是这南栈道里最为凶险的一段了，想必这些都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又或者是当初开凿山壁是殒命的工人。 两人往前留了两步，只见地上有几具像是才死不久的尸体，腿脚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身下的血虽然被雨水冲掉不少，不过石头上还是留有不少红褐色印记。 而且这些人的衣服，三个人的外衣被拔掉了，还有三个穿着官府差役的统一制服，难道这几个就是被囚犯害了性命的差役？ 山阳泽上前，刚想仔细看看，便听见耳边响起个干瘪苍老的声音：“一千七百多年了，我终于又出来了！” 山阳泽心里一惊，急急后退，口中道：“小心！” 只听那声音一阵怪笑，“你们两个小朋友，来了就别走了。”说完，便见那几个差役尸体下面的石块不住的抖动，聚集，像是要凑在一起的样子。 山阳泽没等石块成型，立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掌拍了上去，啪的一声，石块虽然没碎，但是聚集的势头倒是慢了些。 没等山阳泽一口气吐出来，耳边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了，先是一阵怪笑，“这么着急做什么。”话音刚落，就见石块迅速的从地上飞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石牛。 果真是它！山阳泽心里一惊，这石牛年份可比他久远多了，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但是无论打不打得过，也得打了再说。山阳泽心中默念，借来本体力量，又是一拳上去，只听见噼啪一声撞击，石牛被打的后退两步，只是山阳泽的手上也掉了些石屑下来。 郭前倒抽一口冷气，顿时一手向天一手指牛，口中大叫：“雷来！” 随着郭前的召唤，天上顿时降下来一道细细的紫雷，冲着石牛就去了，石牛背上被劈了小小的一个坑，损伤比方才山阳泽的全力一击要大得多。 雷这东西，是对付妖魔鬼怪的首选，只是郭前自己本身也是个鬼，用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脸色变成了惨白，晃了两下才站定身子。 石牛被劈的凶性大露，一双眼睛从石头的灰白色变成了赤红，它尾巴一抬，噗噗的排了不少金球出来，那金球上黑烟缭绕，又是一个个鬼魂出来，其中就有昨夜才死的那三个。 石牛肚子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金球，山阳泽只听见噗噗声不绝耳，不一会儿，他们身边就围满了厉鬼。 山阳泽是不怕鬼的，但是有这么多鬼阻隔视线，若是石牛趁机偷袭该如何是好，黑狗和驴子两个又被留在驿站保护平民了，一时半会也叫不过来。 山阳泽定了定心神，抽出槐木剑，左手又拿了符出来，想着怎么也要先把这些鬼干掉。于是山阳泽也不留手了，一剑刺出去便是一股黑烟飘向空中。 郭前虽受了点伤，但是对付鬼还是能搭上手的，只是在他们刚消灭了不过七八只鬼的时候，突然听见“哞”的一声，那石牛冲了过来，山阳泽只来得及把郭前推开，就觉得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来，将他顶了出去。 “大王！”郭前一声惨叫飘到了他身边。 山阳泽扶着山壁站了起来，扭了扭肩膀，口中念着道家咒法，提剑又冲了上去。只是这石牛是先秦时期的，山阳泽就算经历了道法大师班的培训，但是郭前会的道法也局限于唐朝，对上这牛效果有限的很。 几个来回，双方各有损伤。 石牛身上一抖，只见周围的石块、骨头一股脑全部飞了起来，山阳泽知道石牛要出大招了，将郭前护在身后。 只听见郭前在他耳边小声道：“大王，你一直在借黑山的力量，为什么要借呢？你就是黑山，黑山就是你！” 山阳泽一愣，只见对面的那一大堆杂物已经朝他们冲了过来，紧跟着的，就是已经竖起角的石牛了！ 第061章 虽说郭前讲了这样的话，但是对于“我就是黑山，黑山就是我”这样一个命题，山阳泽还是一点证明的法子都没有，所以他依旧是用他所谓借力的法子，挥起拳头冲了上去。 那一大堆疑似垃圾的东西轻易的便被冲散了，但是随之而来的石牛，让山阳泽心里生出了一丝胆怯，似乎……真的不一定能打过。 心中有了怯意，手上的动作自然也慢了，石牛冷笑一声，加足了力气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一直紧贴在山阳泽背后的郭前突然伸手出来，朝山阳泽头顶百会穴重重一击，口中念了四个听来似乎毫无意义的音节，道：“大王，得罪了。” 随着郭前这一击，山阳泽觉得自己似乎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很是玄妙。他依旧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是这身体里似乎又不止他一个，而且另一个他的力道似乎要强了许多。 换个能理解的说法，就好像是危机之下，肾上腺素超量分泌，人能做出很多平常看来只有超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山阳泽的这一拳终于打到了石牛两角之间的额头上。 山阳泽定住了，石牛也定住了。 只听得嘣的一声脆响，是石头断裂的声音。只是在场两位严格来讲都是石头，究竟是那一位裂了呢？ 石牛头顶上被山阳泽打了一拳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细缝，之后这细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终于扩撒到了它整个身上，然后吧嗒一声，石牛彻底裂成了碎石子，连它肚里的金球都悉数掉了出来。 无数道黑影从金球上飞出，发出凄厉又兴奋的笑声，围着石牛的残骸急速穿来穿去，山阳泽隐隐约约能听见诸如“终于死了”、“终于能回家了”的愤慨。 只是山阳泽才经历了一次所谓的“跟黑山合二为一”的活动，现在脱离后浑身都有点颤抖，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跟郭前道：“你去抓两个来问问。” 郭前看着也不怎么好，引了雷是山阳泽看见的，只是那作用堪比肾上腺素的一掌，莫不是对他也有损伤？ 郭前刚向前一步，便见破碎的牛头处慢慢悠悠飘出来一个灰影，还是个人形，他浮在半空中，回头看了看一地的金球，还有金球上附着的冤魂，又看了看山阳泽和郭前，飘到山阳泽面前坐下了。 灰影幽幽一声叹息，“一千七百年了，已经这么久了……” 山阳泽和郭前都没动手，因为这灰影虽是个鬼，不过身上半点恶意都察觉不到。 灰影抬头看了看山壁上的栈道，说：“我还记得当年大王派我修建栈道，封我做了将军去秦迎接石牛入蜀，谁道秦王狼子野心，竟然派了大军偷偷跟随…… 这段历史山阳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听了两三次了，不过却没打断这灰影，灰影从石牛头部冒出，想来跟着石牛渊源颇深，万一刺激的他发狂了……总之先听着再说。 “我将石牛拉到栈道最狭窄的地方，又和随行的兵士设了路障等物阻拦……只是面对秦王的数万大军，我们终究是敌不过的……”灰影又看了看栈道，“后来我们便被推下了山崖，领头的那人还说‘石牛肚子那点金子，跟灭掉蜀地之后的财宝相比，实在是不值得看’，连石牛也被推了下来。” “我们不甘心，凭着一股怨气，连着牛一起成了精，后来秦王差了方士将我们封印了。”灰影一指才死的那几个差役，道：“只是他们几个掉下来之后，封印不知道怎么给松动了。” 灰影大笑两声：“想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秦王的血脉。”灰影声音幽幽转低，道：“国破家亡，现在连秦王的后裔都做了这等差事……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灰影面相南方蜀国的方向，凝视许久道：“我们心中一直记挂着蜀王的嘱托，要将这能粪金的石牛拉回蜀国，只是现在……蜀国究竟在哪里呢……” 灰影也不等人回答，冲山阳泽微微一笑道：“多谢你打破这禁锢我们的牢笼。”说完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金子道：“这金子已是无主之物，你若是想要便留下，若是不想要，便让它随风化了吧，我们要回家了。” 山阳泽和郭前追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路上跑了许久又打斗一场，只听见山野里一声清脆的鸡鸣响起，旭日东升，那些依附在金球上的鬼魂现了身形，无一不缺手断脚，满脸是血，他们冲着蜀国的方向站着，终于在太阳的照耀下化成了青烟，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山阳泽唏嘘一声，看了郭前一眼，道：“我们回去吧。” 郭前却摇了摇头，坐在山阳泽边上道：“大王，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想做一个人的。也许是你上次雷劫之后得了什么启发，但是……你是黑山。” 山阳泽有点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往下说到最后，能说的只有一条：我不是黑山，我是个人。 但是他又不太想骗郭前，因此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了。”说完他又回味了方才郭前在他头顶上拍下一掌的感觉，心说等到没人的时候要多加练习，省的下次出什么纰漏。 郭前走在他身边，似乎是在安慰他：“我一开始是个孤魂野鬼，后来见到被关了几百年的师父，有了一部分记忆，你看。”郭前伸手出来，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成了个厉害的鬼。”说完他神情又有暗淡，道：“只是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也许是缺少一个契机。”山阳泽脱口而出，“也许找回你的尸骨……”山阳泽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他穿越成黑山之后只有约莫一千来年的记忆，当初是认为黑山也许修炼成精不过才一千多年而已，但是看着今天这架势似乎不太对。 他只一拳就把一千七百多年前的石牛打的粉身碎骨，那黑山指定不会只修炼了一千多年……黑山以前的记忆呢？ 或者说：黑山少了什么东西。 存了这个念头在心里，山阳泽不由得皱起眉头，低着头想心事，郭前很是体贴的没说话，两人一路闷不做声回到了驿站。 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结界便已经退散了，被困了两天的旅人也顾不得许多，急忙都背着行李上路了。督主还有四个锦衣卫围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米粥，他道：“解决了就来吃饭，然后我们得加紧赶路了。” 接下来的路程很是顺利，山阳泽一路用着缩地成寸之法，又时不时回味着上次打碎石牛的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隔上那么三五个时辰也能让他找到一回，这种状态上身，那简直是如有神助，因此不过两天，他们便到了南栈道的尽头，休整一天之后又踏上了去往长安城的栈道。 靠着山阳泽的缩地成寸之法，几人又是加紧连夜赶路，虽然路上耽误了两天，不过最终到达长安城的日子反倒比预计的天数少了一天。 一路上，山阳泽很少说话，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黑山究竟是什么山。他一来就遭了雷劫，号称渡过去就能成仙的雷劫，但是那雷劫的架势，分明是想把他往死了劈，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就是去了之后功力嗖嗖往上涨的神农架了，大山的深处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他觉得张三丰能选这里作为他的飞升之地，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 第三，就是黑山究竟修炼了多少年？肯定是远远不止一千多年的，若是他能一直保持着那种境界，究竟能不能找到一点点线索。 路上走了半个多月，几人终于到了长安城。 只是进了城之后，却没往官府的地方去，而是去了玉间斋在长安城的铺子。这铺子的格局跟京城的差不多，而且还因为这地方古董多，地价也便宜，铺子面积比京城整个翻了一倍。 一进店门，山阳泽就迫不接待道：“赶紧给我包四个骨灰坛子，送到黑山镇去。” 原本已经互相丢眼刀的督主和专门从京城赶过来的玉间斋纪老板听了这话都是一个踉跄，眼刀不仅仅没了力道，也没了准头。 于是这种需要酝酿的高深功夫暂时停止了。 纪老板呵呵一声笑，道：“我们玉间斋里……”主打的不是骨灰坛子啊亲，你来了一共才两次就买了六个骨灰坛子了……不过他看见山阳泽掏了个三斤重的实心金球出来结账，立即又把后面半句话咽回去了。甚至还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不送货就不用说了，明儿就去招伙计给他送黑山镇去。 纪老板亲自过来给山阳泽指路，道：“看见那个没有，是托了人偷偷塞到官窑里出来的精品。” 督主眼睛一瞪，扭头给他身后跟着的锦衣卫道：“记下，官窑该换人了。” 纪老板没理他，又一指旁边一个道：“这个上面的釉，是宫里的匠人画的，你看见没有，做工特别细。” 督主又道：“回去查，谁接私活了！” 山阳泽跟着纪老板，一路看了不少骨灰坛子，不过毕竟玉间斋是个古董店，搭着买些瓷器也不会很多，因此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七八个，然后这些便都被山阳泽包圆了，他从金球上切下一角来给纪老板付账，想说这次货多量大，绝对不会被龙虎山的道士劫胡了，道：“下面该说说正事儿了。” 几人脸色一沉，纪老板挺了挺肩膀，伸手道：“请，我们的人已经在后院等着了。” 几人跟着纪老板一路到了后院书房，书房不是很大，关键是一个人都没有，只见纪老板走到墙边，抓着墙壁上的铜油灯往上一推，书房的桌子下面顿时出现一个不大的入口。 入口里是一个青砖垒成的台阶，一路向下。纪老板道：“走吧，这等事情，不在隐秘地方，想必谁也说不出口。” 地道下面倒是别有洞天，进去先是一个小门厅，放了些杂物，纪老板取了钥匙开了铁门，里面是个仓库，方才上面看的不过是俗物，里面这些才是精品，甚至还有些新鲜出土，暂时不能倒手的东西。 一路往里过了三扇门，才到了一个小书房，里面已经做了四个人了，看见纪老板进来，都是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打了招呼，这才又坐下。 不过……山阳泽临近书房前往右手边的小门看了看，那里面似乎还住了几个人。 书房里玉间斋的伙计看见山阳泽扭头看右边，笑道：“这位先生五感倒是敏锐，想必这次是能进去的。” 几人在圆桌前坐定，山阳泽看了看，他们这边一共五个人，他、郭前、督主以及两个锦衣卫，跟着他们一起赶路的锦衣卫已经去休息了，这两个是当地档口新派来的。 玉间斋那边，也是五个人，纪老板以及他的四个伙计。 先开口的是督主，他面色严肃，“我再说一次，大明律里明明白白的说了‘凡开棺椁见尸者，绞’。我这次花了大价钱请诸位过来，还望诸位下去之后手脚都干净些，别拿不该拿的东西！万一走漏了风声，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督主吓人自然是既有一套的，当下对面那四个伙计面色一僵，道：“您这是什么话，我们几个既然收了银子，又有纪老板作保，自然是不会多做一件不相干的事情的。” 纪老板见气氛有些紧张，咳嗽两声道：“都先在我这儿住两天，熟悉了再上路。” 被纪老板这么一打岔，众人喝水的喝水，吃点心的吃点心，稍稍等了片刻，纪老板又拿了地图出来，稍稍说了两句，之后就是相互介绍了。 这么大的买卖，纪老板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四个伙计，还有两个人似乎是纪老板的秘密武器，比较精贵，要等着上路那天才能见面。 在玉间斋的后院住了两天，一起吃了六顿饭，跟那四个都姓赵，名字分别是一二三四的四个伙计也熟了。在第三天的清晨，他们终于坐上了去梁山的马车。 临行之前，三辆马车上一共十二个人都换上了纪老板新买来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怕万一被人发现，不会根据他们身上的东西泄露了身份。 临走之前，督主还有锦衣卫甚至把他们身上西厂的牌子也留到了锦衣卫的联络处。毕竟大明律严禁掘墓，这一次是秘密任务，被发现了连皇帝也救不了他们。 两天的时间，他们到了梁山北侧。 乾陵就修在梁山北峰，南侧两个较矮的山峰那里虽然才是乾陵的正门，不过他们又不是来观光旅游的，况且这个年代也没有去陵园旅游的，因此便直接到了北峰的山脚下。 隔着北峰，那一面正在举行祭祀活动，这也是皇帝给他们行的方便，将守陵的人暂且调开数天，方便他们行事。 几人下了马车，连最后一辆车上那两个被藏的严严实实的人也跟着一起下来，只是他们两个身上都是裹着密不透光的布匹，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神秘的很。纪老板站在他俩身边，给递水擦汗，似乎这两个人身体很是虚弱。 赵一经验丰富，算是这次的领头人，他凑到山阳泽身边道：“这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多人一起下地。”赵一笑了笑，又道：“原来最多不超过五个人。”他又苦笑一声：“地下怪事儿多，这么多人要是出了乱子就是尸骨无存了。” 说完赵一又上上下下打量山阳泽一遍，道：“你们这些人，一看就是没干过的，要是真能进了乾陵，可不能一惊一乍的到处乱跑。” 山阳泽笑了笑，看了督主一眼，心说早先吓唬别人，这不就还回来了。 几人从马车上卸了装备，还有这些天的食物饮水等，每人身上一个大包袱，不过山阳泽这边的东西几乎全部在黑驴背上。 领头的赵一看了看，有点羡慕，不过却没开口让黑驴帮他们也背着东西，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他们。 马车走了，说好十天后再来接他们。 山阳泽看了看这十二个人，听到赵一道：“山脚下不安全，先上了山再说。” 梁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西面已经被黄巢挖过，南面被温韬挖过，都是无功而返。东面虽没人动过手，不过若是在东南西三个面动手，难免会被南面山脚下的正在举行祭祀和维修活动的守陵人看见，因此他们才选了这个较为保守的山北面。 因为有那两个至今还看不到真面目，还裹了一身布的人存在，他们走的不算快，整整一天也就刚好走到半山腰。 他们上山的时候是掐着点儿走的，又有皇帝给的乾陵布防图，因此是避开了山下巡逻的守陵人。虽然现在温度已经下降许多，又是劳累一天，但是众人连火都不敢生，生怕引来守陵人。 赵一喝了口冷水，道：“明天加把劲先到山顶。现在我们身在树林里看不出来，等到了山顶，看见哪处树木稀松矮小又或者是地形奇特，便从那里找起，指定不会错开太远的。” 纪老板先是给那两个人递了水，点头道：“唐朝的墓有个特别的地方，叫做天井，直上直下，是用来运土的，否则这么大的地宫，若是只从墓道口运土出来，那几百年也修不完。这里是高宗和武后的合葬墓，按照他俩的身份，天井数量绝对不会少于九个，虽然目的建好之后天井会被回填压实，不过根据早先的经验，这里是最好挖进去的。” 赵一和纪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要从哪里下手，山阳泽拉了拉郭前的手，小声道：“有感应了吗？” 郭前摇了摇头，道：“察觉不到具体位置。” 这可坏了，若是郭前察觉不到他的骨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的骨头被青铜包裹，深埋于地下。乾陵地宫这么大，找起来就麻烦了。 纪老板又喝了口水，道：“两人一岗放哨，剩下人早些休息。从古至今打乾陵主意的人不止我们一家，但是挖开乾陵的一个没有，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猜测，具体怎么样……明天先上了山顶再说吧。” 第062章 他们一共十二个人，有两个至今没露出脸还看起来很虚弱只跟纪老板说过话的不算，还剩下十个，就算是两个人一班那也五个时辰了，谁能睡这么久？还干不干活了，于是两方人马带头的两个纪老板和督主都不用守夜了。 督主平常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心慈手软，不过他看见郭前脸色苍白，便跟山阳泽道：“你那小道童，看着不太好，要么让他歇歇？”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他就那个脸色，不用担心。”若是哪天他脸色开始红润有光泽了，那才叫出事呢。 客气了这么一回，督主便放下心去睡觉了。 守夜这种工作，最难过的不是第一班，也不是最后一班，而是半夜一点那一班，也就是丑时。这个点是人一天当中最累的时候，所以这个点没什么人想守。 最后说来说去，那四个伙计以明天要干活为由推了，山阳泽嘛，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累，但是督主考虑墓穴下面万一有什么鬼打墙或者当年袁天罡或者李淳风布置下来的奇门遁甲，还是要靠着山阳泽去对付的，所以这么一商量，守丑时这一班的，就成了那两个锦衣卫。 山里潮的很，夜里温度又低，但是为了不暴露位置，众人是连火也不敢点的，虽然带着有驼毛毡子等物，不过躺下没多久就开始冷了。这下山阳泽的那条黑狗就成了抢手货了。 没办法，这狗体型大，吃的是油光发亮，又爱干净，毛上看着一点灰尘都没有。当然在抢狗的斗争中，督主靠着往日讲究到略矫情的饮食习惯胜出了，当下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 退而求其次的，就是黑驴了，被纪老板拉去，当然不是给他自己用，他让黑驴睡到上风口，给那两个奇怪的人挡风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守最后一班的山阳泽将众人叫醒，几人吃了早饭，又分头收拾了这一夜用过的东西，掩盖了人活动的痕迹，便又加紧往山上赶了。 赵一和赵二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山阳泽郭前还有督主，赵三赵四和纪老板照顾着那两个人走在中间，两名锦衣卫在最后压阵。不过走着走着，队伍渐渐拉长了。 那两个奇怪的人体力不支了。纪老板叹了口气，叫住前面的赵一道：“要么他俩先别上去了。” 赵一略有为难，道：“老板，您也知道规矩，这么大的山，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的。” 纪老板道：“你看他们两个，再这么下去，非得累死不可。”话音刚落，就见那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其中一个晃了两下，似乎要晕。 “要么这样，”纪老板犹豫片刻，“你们几个人上山去看，我带着他们留在山腰。这墓穴就算要硬打洞进去，也不过就是这里上下两圈了，绝不会是在山顶的。” 这话说的虽然有理，但是赵一却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乾陵是多少人都没挖开过的陵墓，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设计的。但是那两个人……纪老板肯带他俩出来也不容易……赵一又看了看山阳泽驴子。 驴子背上都是行礼物品，包括他们用来钻地的铁锥铲子等物都在驴子背上背着，况且没有鞍，他俩也上不去。想到这儿，赵一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那么留谁下来呢？ 两拨人马分开讨论去了。 纪老板那边好说，两个怪人留下来，纪老板陪着，四个有手艺的伙计上到山顶去看地形，没什么好商量的。 但是山阳泽这边犯难了。 按说山阳泽是道门中人，对风水也是颇有研究，他跟着上去也能帮助一二，只是督主略有不放心，想着也要跟着一起上去。不过这边的人员分配有个前提，山阳泽不能跟他家小道童分来，督主跟两个锦衣卫最好在一起，这么一来，到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山阳泽道：“我说还是你们上去。若是在荒郊野岭，你让我根据天罡北斗或者地形流水寻宝穴那的确是有优势，但是现在已经能确定墓穴就在我们脚下，要找的是入口，或者找一处不那么坚固的地方下手，说起来我反而不如那四个伙计管用。” 督主一听这话有理，当下也不纠结了，道：“既如此，你们两个便陪着纪老板好好休息。我们三跟他们上山去。” 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件，背行李的驴。他们几个上山是想要带着驴去的，毕竟有个牲口能背着铁器，省力不少。那几个人说的时候倒是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山阳泽不答应。 这倒是真没什么不答应的，别的不说，单说黑驴自己还本性未移呢，能背行李干活什么的最开心了。山阳泽想了想道：“不如你们把大黑也带上，要是真能找到地方，让它回来找我便是，省的你们来回跑耽误时间。” 是的，山阳泽口中的大黑就是那条被龙虎山两位道士觊觎了无数次的黑狗了，至于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因为它只对排行感兴趣，掺了山阳泽好久，说想要一个威武雄壮，一听就是黑山老大的名字。 最后，在黑大和大黑之间，山阳泽给了它自主选择的权利…… 不用说，黑驴现在的名字就是二黑了，其实叫起来还是挺顺口的。 当下两拨人马收拾了黑驴背上的东西，食物水留下就成，将挖地凿墙开馆要用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二黑背上，两拨人马分手了。 临走的时候赵一有点不放心，又交待了一遍，“我估摸着最迟中午就能到山顶，看完山貌休息片刻，若是能找到地方，想必未时末就能让这狗回来叫你们。” 纪老板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 看着前面几个人离开的背影，山阳泽莫名有些担心，倒不是道家所谓天人合一之后的预感，而是纯粹的恐怖片看多了之后的后遗症，两拨人马分开之后，不死上一半，简直对不起观众。不过……他们这一边有两个至今没露过脸的怪人，还有一个妖怪一只鬼，看起来这边应该不会是先死的一批。 山间树木茂盛，也没什么道路可走，那七个人在树丛里钻来钻去，不一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纪老板找了个已经断掉的木头桩子，拿布垫了才让那两个人坐下。他自己倒是不怎么讲究，随便往山阳泽身边一坐，道：“这次……若不是……我是不会出来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锦衣卫用了自己管用的手法，纪老板说了这话之后自觉失言，急忙又补救了一句，“不过乾陵，大概是排在秦始皇陵之后我最想见一见的地方了。” 山阳泽点头嗯了一声，说：“当年黄巢动用了四十万人马挖空了几乎小半个梁山，也没找到地方；后来还有温韬，唐朝皇陵他没挖的就剩下乾陵了，这乾陵究竟有什么秘密，怎么就挖不开呢。” 说到这个，纪老板立刻兴奋了，一来也是因为想转移话题，二来……干他们这行的，若是真能挖开一个大墓，那简直是可以光宗耀祖了。 “黄巢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一股劲儿蛮干。他从西边挖说是因为西边有剩下的废石料，他认为是用来堵墓道的石门剩下的，就以为墓道口在西边，怎么可能？这乾陵修建的时候还是唐朝的鼎盛时期，皇帝怎么可能连废石料都不处理？要我说，西边的废石料肯定是用来故布疑阵的。” 纪老板站起身来，道：“还有温韬，据说他已经挖到墓道口了，但是风雨大作,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到这儿山阳泽摇了摇头，道：“前面黄巢的那个听起来还有几分可信，但是风雨大作？能下几天雨？哪儿至于就让温韬收手了呢。” 纪老板点头道：“还有一种说法，说是他们在墓道口遇见怪事儿了，据说墓道口有黑烟散出，将打头的几个兵士全部化为了血水肉泥，温韬见了害怕，这才鸣金收兵了。” 山阳泽还在想什么道法或者药水之类的能造成这种效果，便听见纪老板郑重其事的说：“不过这也不太可能，若是真让他们找到墓道口了，这几百年下来还能保得住？”纪老板有点犹豫，看了看上午他们几个离开的方向，道：“不过这次要是找不到地方还好说，无非就是无功而返，若是真的让他们找到能下手的地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都得下去，山阳泽心道。纪老板见有几分凝重，突然笑了两声，道：“据说这墓址还是当年你们道门中人给选的，李淳风和袁天罡，你听说过没有？” 山阳泽不由自主瞟了郭前一样，话说有个历史名人做男朋友就是这点不好，说起来怎么都能提到他。讪笑两声，山阳泽又听了一遍他家男朋友是如何如何的牛逼，心中略有自豪。 这么一顿天南海北的扯，眼看着就是中午了，几人拿了东西出来分着吃了，山阳泽见那两个怪人这几天似乎只喝水没吃过东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们不吃点什么？” 纪老板摇了摇头，道：“他们……总之从生下来就没碰过荤腥也没碰过五谷杂粮，精贵的很，说起来我也就养了两对儿而已，要不是……我还不会带着出来呢。” 听到纪老板用“对儿”这个词来形容人，山阳泽难免心里怪怪的，便又道：“他们两个看着体弱的很，能行么？” 纪老板笑了一笑，道：“等下到墓道里，靠的就是他们俩。”纪老板摆出一张不想多说的脸，山阳泽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墓穴就在他们脚下，就是强攻也得下去。 吃完饭歇了一会眼看着已经到了未时，纪老板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站起来晃一圈，看见山阳泽和郭前两个都看他，笑了两声道：“我就是有点着急。” 见状，山阳泽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先把东西收拾好，一会好上路。” 本来就没用什么东西，说来就是把装食物还有水的包袱拆开了，全部收拾好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离他们约定的未时末刻还有大半个时辰，又没事做了。 不过就在此时，空中突然狂风大作，他们几个身在树林里感觉不太出来，但是看见头顶的树枝疯狂摇摆，就知道这风小不了。纪老板有些担心，道：“他们……会不会是找对正地方了，才引了这天象奇观？”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摇了摇头道：“道家里并无这等奇术，就算有，那也是上古时期的事儿了。” 纪老板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似乎在说：你又不是袁天罡李淳风，你怎么知道？ 不过没等纪老板怀疑多久，天上又飘来几团乌云，顿时雷声大作，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这下可糟了！” 在山上下大暴雨，树底下是不能躲的，能找到个山洞是最好的，但是说实话，他们一路走到现在，连个兔子洞也没见过，更别说躲人的了。 “先往山顶上走！”山阳泽一把抓起他们的行李物品，没等他们几个走出两三百米去，随着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真的下雨了。看到纪老板还有些犹豫，山阳泽又道：“放心，我那狗和驴子都聪明着呢，能闻出味来，不怕找不到。” 雨势不小，就算头上都是参天大树，除了那两个被纪老板用油布裹起来的怪人，剩下三个人身上都湿了。只是那两个怪人本来就没什么体力，又多裹了一层油布之后走的是越发的慢了。 纪老板着急的不住地重复：“这可怎么办！”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其中一个怪人不小心滑了一跤，纪老板急忙去扶，山阳泽看见他露出的手上，皮包骨头瘦的很，而且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不仅能看见里面的血管，甚至连筋肉都能看见。山阳泽给郭前使了个眼色，你知道这两人是干嘛用的吗？ 郭前摇了摇头。 纪老板已经将人扶起来靠在树边，他看着山阳泽道：“今儿得麻烦你了，烦劳你背上一个，我背上另一个，我们早些赶到山顶，也安全些。” 山阳泽接过纪老板手里的东西，一起交给了郭前，便走到树前，依着纪老板的吩咐背起了其中一个怪人。想是纪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分给山阳泽的这人在两个怪人里面身量更小些，背到背上说实话不能说是没分量，但是也绝对超不过六七十斤去，山阳泽越发的好奇了，这两个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这么一来他们的速度就提高很多了，山阳泽几乎是看不出来背了人，纪老板也是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体力很好，当下三个人脚步越发的快了，走了没两步，突然听见旁边不远处轰隆隆的巨响，几人停步抬眼一看，不好！山石塌方了，巨石夹杂着泥浆，还有拔地而起的树木，沿着斜坡一路滚了下来，眼看着就把他们方才休息的地方淹没了。 纪老板摸了摸头上已经和雨水混在一起的汗，道：“幸亏我们走了。”说完他又将背上的人往上扶了扶，道：“走吧，继续赶路。我想着若是真下大雨了，他们几个也不敢下山的，必定是在山顶。” 泥石流一路呼啸而下，声音巨大，山阳泽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在瑟瑟发抖，不由得安慰一句：“莫怕，已经没事了。” 他背上的人还没什么反应呢，就是纪老板插了一句，道：“你……他听不见也看不见，不用那么麻烦。”随着纪老板话音落下，山阳泽分明察觉到背上的人又是一抖，似乎是明白纪老板说了什么的，于是山阳泽便对纪老板的话存了点疑问，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山阳泽也只得先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等有了机会再说。 这是他们上了梁山的第二日，第一日走了一天的路，露营在了半山腰，第二天又是走到快中午才分开，下雨的时候又是卯足了劲儿往山顶上冲，因此山阳泽背着那怪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觉山势减缓，抬头一看，他们离山顶不过几步之遥了。 暴雨一半来讲都是不长久的，下了这一个多时辰雨量减缓，眼看着雨就要停了，山阳泽又往上走了两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狗叫，随即还有督主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小祖宗！你小声点，引了人来我杀了你做狗肉锅子！” 大黑嗷呜一声，窜到了山阳泽身后，摇着尾巴在他腿上蹭了蹭，这才跑到前面引路去了。 看见来人是山阳泽，督主顿时放下心来，扭头道：“还不快去拉他们一把！” 翻过一道约莫半人来高的山石，他们五个也终于到了山顶。 见到山阳泽几人，山顶上的七个人脸上有些僵硬，分外热情的上来接东西的接东西，递水的递水，大黑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围着山阳泽转了一圈，道：“他们几个方才吵了一架，有人不想下去救你们。” 就在这时，督主也过来，递给山阳泽一块干粮，小声道：“小心赵三和赵四。”说完他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扬声道：“我说吧，他们肯定没事。早先在南栈道，那么高的山都好好的。” 歇了片刻，赵一爬到树上去看地貌了，不多时，只听见他满是兴奋的喊着纪老板，“快来看！这次是跑不掉了！” 闻言，不仅是纪老板，连山阳泽和督主也爬到了树上，只听见赵一指着拿出被泥石流冲过的地方，道：“想必就在那附近了。” 纪老板微笑点头，山阳泽却有些不明白，问了一句：“跟泥石流有什么关系？” 赵一笑着指给山阳泽道：“我问你，泥沙为什么会夹杂着石块还有树木落滚下。” 山阳泽道：“因为下面的泥土石块吸了水，松动了。” 赵一点头，又道：“墓穴封土，都是先要把土压实了，然后再在上面撒一层厚土，之后再种草种树的。这个法子在平地看不出什么差别，但是在山上，就有可能露马脚了。”赵一胸有成竹道：“长安城外还有一条唐朝时期修的路，那土压得结实的，比去年才修的路都好走。” 看到几人还是不解，赵一又说：“你想想，就是因为下面的土压的太结实了，这大树的根系长不下去，才一泡了水就会滑坡。”说着赵大笑着道：“这次是老天爷帮我们，你们来的前一个月，几乎是天天下雨，要不是这样，怕是这地方还显露不出来。” 纪老板也很是高兴，他道：“而且这山上没有溪水也没什么泉水，那处地方既不在山顶也不在山腰，周围平平常常也没什么可以蓄水的地方，下面必定是被动了手脚的。”不过说到这儿，纪老板眉头突然一皱，道：“这都快到山顶了，按说这墓穴应该是在山腰靠下的位置，怎么会在这么高的地方动土。” 赵一已经跳下树，道：“谁知道，原来见过有人在墓穴顶上修一个通天道，取的就是升仙之意，说不定这两位皇帝也想升天呢。” 找到了地方就好办，当下几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山下走，不过刚下完雨，路上泥泞，天都快黑了才到地方。 只见赵一从包裹里取出个抱了三四层布的铁锥来，倒不是很粗，但是顶上又细又尖，中间两个凹槽。他在铁锥后面又接上几根特制的木棍，拿绳子绑好，在双手上吐了两口唾沫，道：“哥几个来干活了！” 赵三站在他身边，两人先用铲子在地上挖了直径半米左右的小坑，这才将方才那接了木棍的铁锥竖起来，一起用力狠狠扎了下去。 木棍下去约莫七八米的样子就停住了，赵一眉头一皱，道：“下面有东西了！” 众人赶忙合伙将铁锥又抽了出来，只见铁锥的前端已经弯了，赵一很是心疼的皱着眉头闻了闻，略有迟疑，“的确是唐朝的没错，下面是青砖……这是……还有铜？”赵一又闻了闻铁锥带出来的东西，肯定的点了点头。 纪老板也皱着眉头，道：“铜虽有点不同寻常，不过也不是没见人用过，但是……”纪老板又四下看了看，道：“他们把墓穴修的这么高做什么？”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却见郭前直愣愣的盯着那个洞，一点反应也没有。 第063章 梁山北峰大约一千米出头，他们现在在快靠近山顶的地方，保守估计，至少也在八百米上下。一座依山而建的陵墓，墓穴可以在山腰，可以在山脚，甚至在山下，但是这么高的位置出了东西，稍显奇怪。 按照已经被盗挖的唐陵墓来看，基本都是在山腰靠下的位置，据考证是从山腰开始挖，向下挖个几十丈的地方修建了玄宫，按说都是唐朝的皇帝，陵墓的风格也不应该相差太多才是。 一时间几人都看着那个小洞，没说话。山阳泽借机将郭前拉在一边，问他究竟怎么了。 郭前已经成了鬼，当然脸色是不可能再惨白了，他道：“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郭前又将山阳泽往边上拉了拉，几乎是咬着山阳泽耳朵在说话：“到现在我虽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生前死后的事情已经能想起来七七八八了。” “我记得有一次李显说过，他要让武后不得超生，他要用青铜将整个墓穴都封起来！”郭前说完这话似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顿了顿，似乎又觉得不太可能，“将整个墓穴都封起来……早先我感应不到自己尸骨，以为是他将我的尸骨封了起来，却没想到……” 听了这话，山阳泽却考虑起用青铜封穴的可能性来，要说皇帝想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李显真的对武后有这么大仇吗？他又疑惑的看了看郭前。 郭前指着乾陵周围一个个的陪葬墓，道：“你看看这些陪葬墓，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章怀太子墓，许王、泽王还有义阳公主，哪一个不是被武后害死的。” 顺着郭前的手指，山阳泽一个个看了过去，“这是！” “没错。”郭前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进去不能死人，一个都不能死！” 山阳泽看了看那边洞口围着的纪老板一伙人还有督主一伙，表面上看他山阳泽跟督主是一伙的，甚至纪老板也是被督主请来的，表面上他们一共十二个人最主要的目的都是寻找长生不老药，但是实际上…… 山阳泽，不用说是为了找寻郭前的尸骨，虽然说他对长生不老确有好奇，但是若是两者起了冲突，那他指定是要奔着郭前尸骨去的。不过……张三丰所说的“成仙路断”，会不会在这里也找到一丝线索呢？ 督主，代表的是西厂，是皇帝，目的最为单纯，就是找到跟长生不老药相关的一些事情，回去献给皇帝。 至于纪老板，他带了手下伙计，赵一到赵四四个，单看他们配合起来打洞的速度还有手法，那一定是老江湖了，还有纪老板口中这么多年只养了两对儿的那两个怪人，就看着人员配备，就知道纪老板下了血本了。那么他所求的回报……督主早先承诺的黄金百两，免除赋税三年真的能满足他吗？ 山阳泽拉着郭前又走了回去，听到赵一说：“老板，不管怎么说，这青砖还有青铜，肯定不是山里能长出来的，这下面是必定有东西的，且不管他是什么，挖开再说。” 纪老板还有点犹豫，道：“你也知道，墓建的这么高，不和规矩。” 赵一一撸袖子，道：“我们方才可就只看见这一处地方有蹊跷，若是绕开这一处再从山腰开始查探，那可就是瞎猫撞死耗子了，碰不碰得到我就不能保证了。” 纪老板又看了看督主，督主道：“我们已经上山两天了。下面的祭祀一共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在我们来之前已经开始了七天，若是我们不能在剩下的时间里打通墓穴，找到东西再出来……” 听了督主这话，纪老板一跺脚道：“挖！” 天已经黑了，纪老板从包裹里取出一盏半面挂着铜片的小灯，递了过去，又道：“挖！” 这灯跟平常家里用的不一样，家里的灯都是三百六十度发光的，这灯壁上挂了两片铜片，能调整到只有九十度发光，是夜间工作者的必备工具。 赵一接了灯，跟剩下兄弟三个，还有两个锦衣卫，都拿了铲子，轮换着将方才那个只容铁锥通过的小洞一点点加粗了。纪老板去安排那两个怪人歇下，又回来这边听动静。 表层那三四米的土很是松软，里面还混杂了不少枯枝烂叶，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挖好了，下面的土就是已经被压实的了，一铲子下去还能听到清脆的撞击声，唬的纪老板压低声音急忙道：“小点儿声！夜里安静，小心被听见了。” 声音一小力气自然也小了，他们六个人每人一刻钟，轮了两轮下来才挖到方才铁锥碰到的黄铜和青砖，地面上的三人也没闲着，帮忙将挖出的土堆在树后，等着出来的时候再封上洞穴，这个时候，山脚下已经传来了鸡鸣的声音。 仗着巡山的兵士已经被调走了不少，几人并没有休息，依旧是加紧干活，不一会，就在下面清出个约莫一米见方的空地来，刚好能让两个人并肩站着。 “有点麻烦。”洞下传来赵一的声音，半响，他顺着两边凿出的小洞爬了上来，道：“下面先是一层青砖，我已经清掉一些了，但是再往下，是一层青铜，敲来敲去后面都是实心的，这个就不好办了。” 纪老板闻言也亲自下去敲了敲，上来后道：“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处结构，总之要是这么贸贸然挖下去，万一后面是九层青砖，挖上一个月也不一定挖的开。” 闻言，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道：“上次去山里，听闻你用了什么法子？” 山阳泽略有迟疑，道：“我倒是有个符箓能更容易的破开山壁，只是这青铜隔绝法术，须得先破开青铜才行，况且这又是座帝王陵，想必里面各种禁制，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几人盯着洞口看了半天，纪老板道：“先左右上下再清一清，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处青砖较薄的地方再下手。青铜这东西……得来不易，想他也不会将整个墓穴都包上的。” 这是已经做好了要硬来的打算了，山阳泽拿出方才叠好的符箓，一人发了一张，道：“一会下去万一真要遇见什么，把这符撕了，能稍稍抵挡片刻。” 纪老板拿了三张符，给他那两个怪人一人发了一张，虽说有个怪人听不见也看不见，不过依旧接了符，想来他们也许有什么其他的交流方式。 六个劳力又开始挖洞了，纪老板一边帮着提土，一边道：“其实这个行当，真真难的就是挖洞，你想想，这墓穴能有多大？进去无非就是前中后三室，充其量前面再加上一个大殿，中、后两室两边再有两个耳室。皇帝的陵墓，无非就是面积大一些……”说到这儿，纪老板顿住了，他疑惑道：“不过这里有东西，真心奇怪。” 兴许是纪老板不安定，他将心里的疑惑又跟督主还有山阳泽两个讲了一遍：“正儿八经的墓道口肯定是在南边的，那个就不要想了，我们现在挖到的，最有可能就是天井了，只是修这么高的天井，究竟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洞里传来赵一兴奋的声音，“老板，找到了！” 山阳泽急忙跟着纪老板跳下洞去，只见他们已经沿着山体的方向向下又挖出去两米多，赵一用铁铲不住的敲击青铜，声音空荡荡的，那一面指定没什么东西了。 纪老板一脸是笑，道：“快给我腾出地儿来。”说着，他翻上洞口取了个层层包裹住的盒子下来，盒子打开，是两个不大的玉瓶子，他将东西递给赵三，又取了水囊过来。只见赵三先打开一个浅色的瓶子，倒了半瓶子液体在青铜表面，然后纪老板又加了水上去，片刻，赵三又将深色瓶子里的液体倒了约莫三分之一下去，只见两种液体混合，不住的冒泡，飘起白烟来。 纪老板道：“上去歇会，一会就得。” 眼看着墓穴就要挖开了，几个人都有点兴奋，吃了些东西喝了水，下去一看，那青铜上被腐蚀了一个大约半米见方的洞出来，露出里面的青砖，青砖垒成的墙壁上缺了一块，方才空荡荡的声音就是敲击这一处发出来的，纪老板提着灯往洞口一照，只见一只苍白的手骨架在那里！ 走在第一个的纪老板被吓了一跳，道：“怎么会这样！难不成这里已经进过人了！不对，这分明是从里往外挖的！” 当下几人将洞里的那手骨往外一拉，只听见里面哗啦啦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山阳泽分明看见洞里面不止一具骨架，竟是一具一具首尾相连，就好像……难道是被殉葬的工匠？ 赵一取了油灯一照，果不其然，石壁后面是一条硬生生从青砖里挖出来的小洞，仅容一人通过，还得是比较瘦的才行，这洞里放眼望去，视线所及都是尸骨，保持着向前爬的姿势，只是被前面的青铜还有外面的墓砖彻底封了去路。 赵一用方才已经废了的铁锥往里捅了捅，只听见哗啦啦的响，同时一阵恶臭传来，赵一被熏的往后退了两步，道：“得先清理掉。” 随着洞里的青砖被凿开，尸骨被拉出来，他们的身份也逐渐明了，的确是唐朝的匠人，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是腰间的石牌上明明白白刻着年份以及一个役字。 这时候山阳泽又主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头一具尸骨，他从洞口深处的手指其实是少了一块的。这个人的姿势，是趴在地上，右腿伸在腰腹侧边，左手撑着地面，右手前伸，方才从被腐蚀出的小洞看见的，就是他前伸的右手。山阳泽问过纪老板，他用的液体只是腐蚀青铜用的，对人骨没什么损伤，而这人的手指，包括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根指头的断口平齐，还沾着点灰，但是又不是拿利器剁的。 就好像是……挖开了最后一块墓砖，却发现外面已经被浇上了青铜，绝望之下将手伸进了还没完全凝固的青铜一样…… 山阳泽想起郭前说的绝对不能死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借口喘喘气，将人拉倒洞口外面道：“这洞里怕是死了不下三五十人，但是我觉得里面似乎没有鬼魂。” 郭前点头道：“我也没察觉出什么，不过若是这样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 山阳泽想起宫里那个吸收了不少死婴的厉鬼，道：“只剩下一个最厉害的……” 郭前笑笑，安慰他道：“你看这场景，分明就是这些人先挖开洞，然后才浇灌的青铜汁，若是这样，那么这个洞肯定被发现了，洞口的那一边一定会被封上的。若是不跟墓穴相同，不管死了多少人都没关系的。” 说了没两句，底下几个人也上来了，赵一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道：“得先散味儿。” 纪老板接过话茬，看了看督主锦衣卫还有山阳泽等人，正色道：“你们都是第一次下地，临下去之前，还有几条规矩要交代一下，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们各奔前程，谁也顾不了谁了。” “第一，进去都听我指挥，我说好才能动手。” “第二，开棺的时候绝对不能吐气，所有人都憋一口气，我们轮换着来。” 说完这两条，纪老板一拍大腿，道：“暂时就这么多，下地吧！” 临下地之前还有两件工作要做，因为洞口很是狭窄，人都得趴着往前走，驴和狗是下不去的，所以这两位被放归山林了。其实纪老板的第一个建议是灭口，不过……总之是没有灭成。 第二件，就是把方才挖出来的洞口伪装一下，纪老板的四个伙计用木棍架了个架子，撒了土和树叶，举着下了洞穴后往上面一概，做的有些简单，不过要是没人踩上来估计也露不了陷。 赵一打头阵，众人终于进了这个不知道会通往哪里的洞穴了。 沿着洞穴一路向下，先是传过了一道约有一丈半的青砖墙，然后洞穴稍稍宽了一些，周围也变成了压实的土。一路上，前面的两个人时不时的要清理路上散在的工具，还有尸骨，因此行进不是特别快。 洞穴转了个弯，终于是一点阳光都没有了，唯一的照明就是赵一手里的那盏灯。山阳泽前面是督主，后面是郭前，爬着爬着，坡度逐渐变陡，要用点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往前面那人身上栽去。又爬了不知道多久，只见洞穴前面突然出现一道裂缝，若是在平地上，那是用力一跃就能跳过去的，可惜在洞里，连身子都没法直起，就更别提跳了。 赵一举着灯晃了晃，道：“下面墙壁上有凿出来的脚踏，有人从下面爬上来过。” 但是……山阳泽看看依旧望不到头的洞穴，越过这条缝隙，前面的洞穴依然有散在的工具等物，他们要走哪一条路呢？看这架势，前面的洞穴才是被殉葬的匠人凿出的逃生之路，可是这缝隙，一看就是天然形成的，又会通往哪里呢？ 纪老板道：“墓穴里是不会有缝隙的，不管这下面有什么，我们还是往前走。”说完他似乎也不是很放心似的，推了推爬在他前面那个身形略高大的怪人，道：“你们看一看。”听到这话，赵一急忙灭了灯，周围一片黑暗。 山阳泽看见身形较小的怪人将头上缠绕的布拆了下来，只见他头上光秃秃一片，两个眼眶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耳朵那里也是两个小小的隆起，似乎是天生就是这副模样，那人长的极其瘦小，从前面几人让出的缝隙爬了过去，到了缝隙边朝下看了看，又抬头看着前面的洞穴，大怪人开口了。 “下面看不清，前面没有。” 听到怪人说下面看不清，纪老板道：“那还是往前走。” 督主就在纪老板身后，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拉住他的脚，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似乎纪老板不说明白，他是不打算往前了。 纪老板等着小怪人又把头围起来，赵一点了灯之后才道：“这两个是双胞胎，打从娘胎里就没见过太阳，小的天生就是聋子，也看不见，大的五感正常。我将他俩养在地下，中间有专人照顾，再——”说到这儿纪老板顿了一下，道：“再通过些许考验，小的那个就能看见平常人眼看不见的东西，能听见人耳听不见的东西，然后这些信息，就能通过他哥哥的口告诉我们。” 别说督主了，连山阳泽都静默了一会，纪老板说的这样轻松，但是每一条细想起来不选上百八十个候选，那是成功不了的，怪不得他说什么“只得了两对”。山阳泽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便察觉身后的郭前好像是没抓牢的样子，突然跌进了他怀里。 郭前怎么可能抓不牢，山阳泽没顾得上感概投怀送抱什么的，就听见郭前在他耳边道：“我们下去。” 山阳泽精神一震，能让郭前开口的，除了他的骨头再没别的东西了。于是山阳泽道：“这裂缝既然能有人上来，下面必定有东西，况且直上直下，岂不更方便些。” 这话听起来也挺有道理，况且这些人说白了其实目的各异，于是装模作样的规劝了两句之后，纪老板给山阳泽和郭前留了些东西，带着剩下的人又往前走了。督主想来想去，山阳泽若是找到东西是逃不走的，但是纪老板……于是督主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跟着纪老板往前走了。 等到前面的人走的看不见光亮了，山阳泽一个法术招了黑驴黑狗下来，道：“我们黑山小分队，现在开始去找寨主夫人的骨头，出发！” 沿着洞穴往前爬的纪老板一行人，在又转过一个拐弯的时候，那大怪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他俩不是人。” 第064章 先说山阳泽这一边，等到黑山上的几个妖怪都到齐了之后，便沿着前人在山壁上凿出的仅仅能容纳半个脚掌的石穴，慢慢往下爬了。要说最轻松的，当初郭前了，毕竟他是个鬼，用飘的就可以，所以他上上下下的探路，当然也不敢飘太远，这里是帝王陵，里面指不定有什么镇压风水的宝物，万一找了道儿就不好了。 当初山阳泽决定走这条路是因为郭前说这下面有他的尸骨，但是已经爬进来了，不免心生疑惑，“这裂缝是怎么来的？还有上面那条被工匠挖出来的通道，怎么有点奇怪呢？”山阳泽虽然没修过陵墓也没盗过墓穴，但是也知道诸如墓穴漏水，或者顶棚漏气这种都是风水学大忌，况且乾陵修建的时间，其实是唐朝的鼎盛时期。“史书记载乾陵修了三十年，难道就没人发现吗？” 郭前飘到山阳泽身边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如果帝陵出了问题，从选址开始一直到修建的相关官员都是掉脑袋的命，更有甚者诛五族也是有的，隐瞒不报……风险虽大，但也不是行不通的。” 山阳泽手下慢了慢，想想武则天是李显埋的，再想想李显是怎么死的？被妻女害死的，这种结局，除了自身命运真的很不好以外，就只能解释为：爹妈埋错地方了。武则天跟李治一共生了六个儿女，死在武则天前面的不算，在武则天下葬之后还有三个，李显死于妻女毒害，太平公主被自己侄儿赐死，连墓都没有，还有一个李旦，据说晚年也是夹杂在两个极其渴望权势的亲人之间求存，显得稍许凄凉。这么一想，乾陵出了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山阳泽依旧心存疑惑，道：“你看我们进来的通道，若真是工匠逃生时候挖的，怎么会……里面看着像是修整过的，总之若是逃命，手上的活儿肯定不会这么细。” 郭前没说话，也回味了一下方才进来时的通道，“确有不妥，而且我记得下了通道之后拐了两个弯才到这处缝隙，但是……逃生用的通道，难道不应该直上直下顺着一个方向挖吗？为什么要拐弯，就好像是绕着山体打转一样。”郭前犹豫片刻，道：“我们要回去看看吗？” 山阳泽也犹豫了，半响，摇了摇头道：“纪老板挖过的墓比我们睡过的床都多，再加上四个有经验的伙计，还有两个能看通阴阳的怪人，督主也是武艺高强，还有两个锦衣卫护着，我们能察觉出来的问题他们想必也能看出来。况且……我们此行要找的东西不好让他们知道，等找到你的尸骨再转回去不迟。”说完山阳泽又补充一句：“本来我想若是甩不开他们，到了墓穴里说不定要动些手脚，这下刚好。” 这话说出口，山阳泽看见郭前脸上浮现出一个“果然在大王心里我是最重要的”笑容，不由得瞪了瞪虽然没有光线，但是依旧充当着电灯泡的大黑和二黑，话说方才叫它们两个下来是为了什么？总觉得他俩没什么大用处来着。现在让它们上去会不会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不过郭前也没让山阳泽失望来着，他飘到山阳泽身边，山阳泽几乎是每次一转头就能看见张笑脸，不由得恍惚一下，直到差点失手跌下去，郭前这才怏怏的稍微飘远了一些。 山阳泽往下爬，一边记着石穴的数目，约莫爬了半天多，终于是看到底了。他松了口气，一千三百二十三个石穴，凿的很是规律，大约相隔四十厘米左右，这么一算，他们已经爬下来五百多米了。这缝隙越往下越窄，最后这一段左右不过一米之遥，壁上也没什么落脚的小洞穴了，胳膊一撑脚一蹬就能吃住力。 然后他们又进入了一段两边是几十层的青砖，中间夹杂了一层青铜的室壁，进到这个结构，山阳泽不由得开始兴奋了，这里地方也对，算起来离地两百多米，附和唐墓建在山腰靠下的说法，另外这里的室壁前后三层加起来都有十几米了，如果这下面埋的不是正主儿，谁会花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还有个好消息，在临进入底下墓穴的时候，山阳泽求证了一句：“若是墓室壁有了缝隙，这不得超生便不能生效了吧。” 郭前点了点头，道：“既然青铜有了缝隙，阵法已破，这里就是个寻常的陵墓了。” 听郭前这么一说，山阳泽越发的放心另一拨人了，道：“走，先去找你的尸骨。”说完，他看了看下面的墓穴，感觉地方并不大，应该不是正经的三大殿，第一个跳了下来。 小室靠着墙壁的位置摞了一堆诸如桌子凳子等物，刚好架到了缝隙边缘，山阳泽顺着这东西爬了下来，心想给帝王陪葬的东西果真不一般，这都几百年了，还这么结实。后面跟着的大黑和二黑也蹭蹭的踩着桌椅板凳出来，最后一个飘出来的就是郭前了。 几人站在小室中间，环视一周，这间小室里最突出的，就是里面整整齐齐跪着，生前盛装打扮，但是现在已经成了干尸的宫女，粗粗一算，怕是也有上百人了。 山阳泽又看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看了看郭前，见他也摇了摇头，道：“先出去看看。” 这间宫女陪葬室修的很是简陋，墙上没有壁画，摆放的家具也基本都是较为朴素的款式，装饰并不多。小室的大门是用木头做了框架，然后上面垂着不知道是丝绸还是细纱，不过这东西就没法保存几百年了，被山阳泽伸手轻轻一推，便全部化成灰烬掉到了地上。 走出宫女陪葬室，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左边是一扇大门，只是上面已经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右边的甬道下倾，深不见底，想必是通往正殿的，对面则是另一间规格相同的陪葬室，隔着门帘一看，里面是一水的太监，数目也有上百之多，知道郭前的尸骨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因此山阳泽连门帘都没掀，直接先去了已经被凿开大洞的石门。 这里应该就是参与修建陵墓的匠人殉葬室了，面积大约是宫女陪葬室的两倍，里面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横七扭八，有些甚至紧紧抱在了一起，想必死的时候很是痛苦，不过就算是这样，依旧有人逃了出来了。这间殉葬室一面是通向甬道的石门，已经被凿了个洞出来，另一面应该就是正经的墓道了，用巨大的石块封路，上面还有粗大的金属链条。 毫无疑问，光这三间陪葬室，就能确定这里便是正儿八经的乾陵了，李治和武则天的合葬墓。 山阳泽和郭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兴奋。 看了一圈，山阳泽很快退出了殉葬室，几人沿着甬道往里走。甬道两侧画着精美的壁画，画的都是比方群臣朝拜，或者皇家狩猎之类的情景。沿着甬道过了方才进来的宫女陪葬室，又沿着一直朝下的甬道走了约莫十几米，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个约莫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大殿。 大殿按照朝堂的样式布置，最上面的高台之上是皇帝的宝座，下面的大殿摆着无数的彩俑，象征着群臣朝拜，皇帝死后依旧威势无边。大殿里布置的是美轮美奂，随处看见镶金的装饰，甚至几根巨大的石柱上还镶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山阳泽绕着大殿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便匆匆的朝中殿赶了。 下来的路上，他们其实商量过，按照唐朝的墓穴规格，郭前的尸骨想必不会放在正殿里，最后可能是在中殿或者后殿的两个耳室，按照原先的线索，应该是放在一个青铜器物内。唐朝这个时期，陪葬品里几乎不会有青铜器，因此好找的很。参考袁天罡被镇压，郭前尸骨的待遇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所谓镇压两字，多半是在靠下的地方，甚至可能贴地而放，而位置，也多半是在墙角等煞位。 从前殿出来，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继续朝下，不过这次两边的壁画就从群臣变成了皇帝的私生活，花园赏景，饮酒作乐等等。快速到了中殿，这里是仿照皇宫建造，里面亭台楼阁，中间还有一汪活水，水流汩汩而出，周围是陶制的仙鹤白兔等物，也算是美景了。 山阳泽和郭前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去了左右两个耳室查探一番，耳室里除了陪葬的陶俑，皇帝生前用过的器物，还有数不清的珠宝等，并没有郭前的尸骨。 山阳泽道：“还有后殿，再去找找。横竖就在这山里，能藏到哪儿去。” 不过若是中殿两侧耳室没有，后殿就更不可能了，毕竟后殿放的是武则天和李治的棺椁，两侧的耳室里按理应该是这两位的心爱之物，郭前？或者说李淳风，无论如何都够不上心爱这两个字。 一进后殿，山阳泽有点愣住了，这前中后三殿里，要说最大的，应该就是前殿了，最为华丽的，应该是中殿，而且放着两位皇帝棺椁的后殿，里面可以说是空空荡荡，除了墙上画的，壁上凿的，就是中间两个棺椁了。 两个棺椁放在一块巨大的，几乎占了半个后殿的木板上，木板上还有深深的凹痕，山阳泽看了一眼，数了数上面的孔，略有迟疑的问了一句：“这是七星板？按理说是应该放在棺木里的……” 郭前点了点头道：“怎么会这么大？”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先不管这个，反正你的尸骨也不会放在这两位的棺椁里，我们先去两边耳室找找。” 只是这次依旧没找到，两间耳室了除了珠宝画卷，绫罗绸缎等等数不清的珍品之外，就是没有郭前的尸骨。山家四口聚集在后殿门口，山阳泽道：“不如再做一次法，看看究竟在哪里？” 郭前却没答应，道：“在别人的墓地里做法，又是帝王陵，算不准的。” 山阳泽不免有些着急，他稍微平息了一下道：“再想想，你死在高宗之后，武则天之前，将你下葬的是武则天，会不会……”山阳泽看了看武则天那具巨大的棺椁，道：“过最后封上墓穴的是李显，他会干什么还真猜不出来。”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准备先撬了武则天的椁板一探究竟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随即一声剧烈的和地面撞击的声音，尖叫声戛然而止。 在空旷的环境里，这声音显的分外可怖，连山阳泽和郭前两个都被惊的顿了一顿。 “不好！”山阳泽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前殿奔，“好像是赵四！” 两人一路跑到方才进来的宫女陪葬室，只见墙边的垒起来的桌椅板凳已经全部跌落在地，而地上那个人，几乎是摔成一摊烂泥，腿骨从肚里戳了出来，满地的鲜血将周围的宫女尸体都浸湿了。 看衣服身形应该是赵四，但是……他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赵四！赵四！”上面传来纪老板压抑而又痛苦的叫声，山阳泽看了看赵四的尸体，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第065章 山阳泽应了一声：“我在下面。赵四……他掉下来了，已经死了。” 半响，督主的声音响起，道：“你打着灯，能稍微亮一点。” 不多时，只见漆黑狭长的缝隙底下亮起一阵灯火，跟正在沿着石壁下移的灯火遥相辉映，只是一看这距离，怕是还得爬一会。 两拨人离的有些远，妖怪们听力逆天，能听见上面几人似乎没什么交流，但是上面的人就听不见下面的动静了。“你们两个赶紧藏起来！”山阳泽道，方才想着有了它俩好办事，总觉得能在这些人下来之前找到郭前的尸骨，谁料情况估计不足，非但什么都没找到，还把它俩堵住了。 这要是真被发现了……想想谁家驴和狗能这么出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可是这墓穴里……大也确实大，但是考虑到一回说不定得撒丫子再找一遍，藏哪儿都不合适，于是山阳泽也有些着急了，他一直前面的殉葬坑，道：“藏那里边！小心着点别被发现了。” 这地方估计他们看一眼就得走，大黑和二黑藏在角落里，他再画上两道隐匿符，想必发现不了。 黑暗中的灯火很是能激励斗志，还在石壁上向下的几人顿时精神抖擞，方才赵四带来的阴影似乎也消失了不少，手上动作越发的快了，山阳泽刚将角落里被赵四冲散的桌椅板凳堆好，又稍稍等了一小会，他们便下来了。 两方人马站在墓室里相互打量了一番。山阳泽这边，两人除了衣服稍稍蹭脏了一些，几乎就没别的损失了，反观纪老板他们，看着颇有几分尴尬的样子，唯一毫发无损的，就是那两个怪人了，纪老板害怕他俩手足无力，让赵三和一名锦衣卫将他俩背了下来，现在他们还靠在石壁上喘气呢。 纪老板看了两眼山阳泽，意味难明，突然他发现赵四的血已经流到了宫女膝下，立即吓的向后跳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撒了过去。 糯米有落在血里的，落在赵四身上的，还有洒在宫女身上的，甚至还有两颗弹在了山阳泽身上，不过都是雪白的，一点异样都没有。纪老板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道：“这东西能辨认尸毒，宫女看来是真死了。” 督主咳嗽了一声，似有警告之意道：“山道长是陛下亲封的真人，有他在，想必是不碍事的。” 纪老板眼神闪烁，就是不与山阳泽对视，山阳泽看了督主一眼，只见督主摇了摇头。山阳泽又道：“我们两个下来，除了对面那间陪葬太监的屋子，剩下都看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刚去到后殿，便听见前面有动静了。” 督主嗯了一声，他自然是信任山阳泽多些，道：“我们沿着那条通道又往前爬了两个弯，觉得不对，这似乎是在绕圈子的感觉，不过刚停下来，便看见前面又是一处石壁，想着不如凿开看看。” 督主的话被纪老板打断了，只听他道：“上面是一处假墓穴，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稍稍耽误了一会，便沿着缝隙又下来了。” 山阳泽又看了督主一眼，督主略有迟疑点了点头，山阳泽知道应该和事实出入不大，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不过纪老板究竟是怎么了？昨天雨中帮着他背怪人的时候，两人明明相处的还算不错，怎么……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山阳泽看着地上的赵四，刚想问他怎么会摔下来，便听见纪老板抢先道：“唉，他这一路也许是太累了，手脚无力，从石壁上滑脱了。” 怎么可能？赵四身上一点行李都没有，怎么可能滑脱，那两个背了人下来的都好好的。 纪老板说完，又略带伤感的看了看地上的赵四，第一个走出了宫女陪葬室。他看着甬道两边的壁画，越来越兴奋，道：“这才是真的！”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兴奋了，便又咳嗽两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道：“上面那个是假的是疑冢，可能连入口处故意压的太实的土都是故意的。不过……这也太巧合了。”他又到了工匠殉葬的石室看了看。 山阳泽心里一惊，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不过纪老板就进去石门里面两三步，看了一圈就出来了。“先是工匠殉葬，应该是毒杀，不过有人没咽下毒药，然后……”他又去看了看宫女陪葬室顶的裂缝，道：“看着像是自己开裂的，莫非是地龙翻身？很可能将石门也震开了一些，否则这么厚的石门，他们手上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凿不开的。”纪老板在宫女室和殉葬室里来来回回的绕，脚步飞快，口中不住的赞叹着裂缝裂的好，否则这辈子他们都找不到正地方。山阳泽跟在他后面听他分析，却不想纪老板话说到一半，突然转身，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突然往山阳泽身上扔。 山阳泽哪儿能被他扔到，伸手一挡，那东西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山阳泽一看，是一串钱币，秦半两、汉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和永乐通宝，是五帝钱。 督主道：“够了，你说要试一试，我也答应你了。现在你说的两个法子试下来他都好好的，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事情来，休怪我不客气！” 纪老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捡起地上的钱币道：“方才我用了糯米，证明你不是活尸，现在五帝钱也奈何你不得，证明你不是鬼，但是……”纪老板站起身来，“他俩跟我下地也不下十次了，没有一次说错。你不是人，你们两个都不是人。” 山阳泽扫了那两个怪人一眼，心说他们的确不是人，但是郭前的符箓也绝对不是这两个看着年纪不到二十，号称从小没接触过阳气的怪人能看透的，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不过想来跟这陵墓脱不了干系，再等等看便是，他们的目的早晚得露出来。 想到这儿，山阳泽跟督主微微点头示意，对纪老板道：“我一来没害过你，就算不是人又能怎么样，况且你看看我的影子，跟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的确，光线虽然不显，但是影子这东西骗不了人，纪老板看了看山阳泽的影子，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督主厉声道：“这已经是进来的第三天夜里了，先找到东西，剩下的事情出去再说！” 这已经是督主的第二次警告了，纪老板突然一笑，道：“您说了算。”说完便招呼伙计扶着两个怪人，沿着甬道朝里走了。 督主走在山阳泽身边，也顾不得避人耳目了，道：“那两个怪人说你们不是人。”说到这儿督主顿了顿，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但是我觉得他们一行人都有问题。一会我们小心行事，不管干什么都得留个眼睛看着他们。” 山阳泽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给你的符箓一会捏在手上，此行太过顺利，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一路沿着甬道往前走，路过前殿，中殿，纪老板还有他剩下三个伙计的眼神除了赞叹就是贪婪了，半响，纪老板突然幽幽叹了口气，道：“一会还得爬上去，这满殿的珍宝也不知道拿哪个好。” 听到这话，督主反而放松下来，笑道：“不错，我答应你除了棺木里的东西，剩下的随便你挑三样，不过你可考虑好了，你还得腾出手来照顾你的一对儿宝贝，拿的太多就上不去了。” 山阳泽看了督主一眼，心说这招够磨人的，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了下黑手了？ 这时原本跟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郭前突然拉了山阳泽一把，将山阳泽拉倒一边道：“方才督主说话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大怪人抖了一抖，像是在害怕。”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是怕纪老板为了背殿里的珍宝，将他们丢下？纪老板曾经说过他这么些年只得了两对，像是没这么容易就放下来吧，不过有了这两个人，一会上去至少得腾出俩劳力专门照顾他们，纪老板又才死了一名伙计…… 几人沿着甬道又一路到了墓穴最深处，摆放两个棺椁的地方。 一进后殿，就听纪老板叹了一句：“石椁，怕是撬开没那么容易了。”看了看督主，问道：“先开谁的？” 丹药瓶子里的年号是武则天的，“先开武后的。”督主道。 当下几个伙计包括那两个锦衣卫用布掩了口鼻，依照纪老板的吩咐，爬上了一人多高的石椁上面，用铁锥小凿子等物在石椁上盖两次开凿，等凿出缺口来，就好进撬棍了。 山阳泽虽有较为便捷的法子，不过方才督主和郭前的话让他心里的警惕升到了最高，心想不如让这些人累的精疲力尽，就算起了坏心也无力实施为好。督主心里也有点这个意思，又考虑到万一铁铲太利，可能会凿坏了石椁里的陪葬品，因此也是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动作。 那几人换班凿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督主从怀里拿出一个镂空的圆球来，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沙漏，他将东西给山阳泽看了看，道：“临走的时候陛下赏赐于我，专门看时辰的，这玩意儿很是精巧，不管怎么翻转，里面的沙漏都是朝下的。沙漏漏完一圈便是三个时辰。”督主又看了看怀里的圆球，道：“快要子时了。” 话音刚落，纪老板便打了个哈欠道：“时辰过的如此之快，我们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未曾好好休息了，怪不得如此疲惫。”纪老板一边说，一边走，站到了石椁侧面去看伙计干活了。 这两具棺椁下面就是两块巨大的七星板，上面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凿出七个深坑，深坑间又有凹槽相连，棺椁就停放在代表天玑的深坑里。只是高宗棺椁下的七星板是正着的，勺子口朝左，而武则天身下的七星板则是反着放的，勺子口朝右，因为天玑刚好处在勺子最深处的位置上，这么一来，高宗的棺椁和武则天的棺椁相隔很近，中间就隔了不到一丈的距离。 山阳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想李显和武则天虽然是是母子，但是关系怎么样有待商榷，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也就不奇怪了。 纪老板加油鼓劲，一边后退了两步，谁想就踩到了两块七星板中间拼接的地方，若是在他神清气爽的时候，稍微踉跄两下就站稳了，不过现在一夜没睡，又是连着干活，虽然找到了乾陵很是兴奋，不过体力在哪儿摆着，他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靠在了高宗的棺椁上。 一人多高的棺椁，长度也差不多两丈了，就被纪老板这么一靠，沿着七星板上的凹槽，就滑到了下一个星位。 众人愣住了，连站在武则天石椁上的五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间大殿里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等了一会，见到并无异状，几人正想继续凿石椁，山阳泽突然道：“她的石椁下面有东西卡着！” 第066章 这话说出来，只见纪老板懊恼的一拍大腿，道：“一夜没睡，反应都慢了！”说完他看了看督主，道：“不如先让他们停下来？先看看下面卡了什么再说。” 纪老板自从被督主吓唬了两次之后老实了很多，虽然事先也说好了，下地之后一切听他指挥，不过他还是跟督主打了声招呼。督主虽对盗墓是一点经验没有，但是也觉得武则天的棺椁下有蹊跷，当下点了点头。 纪老板让三个伙计还有两个锦衣卫下来，让人举着灯，他亲自趴了下来，顺着凹槽往石椁底下看，半响，他站起来摇了摇头，道：“看不清，里面黑乎乎的。”说完，他又推了推石椁，纹丝不动，“除非有人沿着凹槽爬进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两个怪人身上，山阳泽曾经背过那个小怪人，心知他最多不过六七十斤，骨架又小，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进去一根大腿就塞住了。 虽然郭前挤挤也能进去，不过山阳泽却并不想让他涉险。从进了乾陵开始，巧合太多，怪事太多，郭前还是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待着便是。 纪老板犹豫了片刻，跟大怪人说了让小怪人进去看一看，大怪人嗯了一声，纪老板脸上一乐，急忙叫吹熄了几盏灯。 大殿里一片漆黑，略有些压抑。不过先前纪老板说过这两个从娘胎里就没见过光，所以也没人出声质疑了。山阳泽听见不仅是他身边站着的督主，连两个锦衣卫的呼吸都加粗了，只是纪老板的伙计倒是没什么变化，想来是经常遇见这种场面。 片刻，纪老板嘿嘿一笑，从旁边放着的布袋里有取出一盏小灯来，比方才那两个点油的要小了许多，周围依旧是绕了一圈铜片，只见纪老板提着小灯轻轻的摇了摇，打开上面一个小机关冲着里面吹了口气，将机关又合上，这才拨开了周围的铜片。小灯发出绿幽幽的光来，不是很亮，但是勉强也能看清周围约莫一两丈的地方了。 纪老板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这灯是用水晶做的灯罩，里面放的是特制的骨粉，这光也就是俗称的鬼火，这两个宝贝看了是不碍事的。” 祖上传下来的，还是专门为了配合这两个怪人用的，这么说纪老板家里养怪人怕是已经能向上追溯好几代了。山阳泽下意识看了一眼督主，心说当初见纪老板觉得他骨子里还有几分清高，现在看来，全部是装出来唬人的。 督主脸上被鬼火映衬的分外惨白，察觉到山阳泽的视线，极其轻微的闭了闭眼睛。 这时，那小怪人已经开始去掉头上的布，还有身上多余的衣服了。 如果说正常人的脸是被映成了惨白色，这小怪人本来就是灰白色的脸就被照成了青白色，再加上他空旷的眼窝，还有两个奇形怪状的耳朵，显得分外的可怕。 因为害怕石椁下板有花纹雕刻钩住衣服，纪老板让小怪人几乎脱了个精光才让他往凹槽里钻，山阳泽看见他的背影，两个肩胛骨几乎是要戳出肩膀，背上的肋骨也是一根根支棱着，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从两侧刺出来了。 纪老板一句句的吩咐大怪人，然后这指令靠着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传递给了小怪人。依照纪老板的吩咐，小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满满钻进了凹槽里，大概还剩下半个小腿的时候，他停下来了，这时候大怪人开口了，道：“很凉，有两个，约莫一掌半高，两掌宽，大概有一臂长，推不动。” 山阳泽在想这是什么，纪老板没有吩咐，小怪人就那么趴在凹槽里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直到督主咳嗽了一声道：“先让他出来。”纪老板才好像反应过来，急忙忙下了指令，迟疑道：“下面是什么？” 自打听见很凉两个字，山阳泽就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别的不说，石椁底下一共三样东西，阴沉木做的七星板，石质椁材底板，还有就是这不明物体了。若是比阴沉木和石板还凉的东西，除了金属不做他想，但是又有什么东西能被卡在武则天的棺椁地下呢？ 会不会是郭前的骨头呢？只是听到两个，山阳泽又生了疑惑，两个？难道他们把郭前分开放了了？想想小怪人的身形，他的一掌一臂自然是要比普通人都要小很多的，于是这两个有可能是青铜棺的东西的尺寸，这么说……山阳泽不禁拉住了郭前的手，好吧……一直都很冰冷。 小怪人已经退出了一半，纪老板急忙又道：“里面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等了一会，只听见大怪人道：“没有，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纪老板没有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督主一拉山阳泽，两人稍稍站远了两步，督主道：“你能看出来什么？”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下面可能是青铜，只有打开才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山阳泽想了想督主此行的目的，长生不老药，道：“武则天是李显下葬的，这青铜棺也是李显放的，里面有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督主皱了皱眉头，道：“但是放到这种地方的东西，里面必有要物。”说完，他又上前两步走到武则天的棺椁边，也推了推棺椁道：“怎么才能将这两个东西取出来？” 这时候小怪人已经爬了出来，躲在大怪人身后又往自己身上一层层的绕布去了。 剩下几人围在武则天的棺椁周围，商量如何取出椁板底下的东西。 硬撬是肯定不行的，一人多高，大约一丈半的石椁，再加上里面至少还有三层的棺木，重量算起来怎么也得上吨级了，如何撬的动？于是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案，先将石椁卸了，然后再讲棺木移出，这时候那两个青铜棺上只剩下石椁底板，再撬就容易的多了。 商量好对策，小怪人也裹好了头巾，纪老板将那盏烧骨粉的灯周围的铜片合上，又点了寻常的油灯，众人的脸终于不再绿幽幽的了，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 三个伙计和两个锦衣卫又爬到了石椁上，沿着方才凿开的细缝继续往深了凿，直到将上椁板凿透，能塞撬棍进去才停手。纪老板看了看在场几个劳力，道：“赵一赵二，你们两个站在椁板上看着，剩下的人都去吊撬棍。”说完，他又跟督主解释了一句，道：“您的这两位经验不足，撬板子的时候站在上面怕是掌握不好平衡，万一没站稳摔下来。虽然这两位都有武艺傍身，不过这高度也不低，万一摔坏了什么地方就不好了。” 不止是山阳泽，连督主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急忙叫了两个锦衣卫下来，等到赵一赵二调整好了撬棍的角度，剩下的人连带着两个怪人都伸着双手握着撬棍，想用自己的体重将上椁板撬开。 别的地方山阳泽不好动手脚，但是这里就好办多了，只见他们剩下九个人全部吊在了撬棍下头，小腿蜷起，按照赵一的手势左右晃着，这么晃了半刻钟，几人的频率调到了一样，又来了几下，椁板终于动了。 “别停！继续！”赵一急忙吩咐道，又和赵二两人合力塞了第二根撬棍进去。一连从侧边还有头上塞了三根撬棍进去，又晃了许久，这板子终于被掀了下来，落在七星板上一声闷响，因为七星板到底是木头做的，材质较石板软了许多，石板摔在上面是一点没碎。 纪老板抹了把汗，道：“这乾陵是盛唐时期的陵墓了，却没想这椁材看着厚实，重量却一般，这么容易就给我们撬开来了。” 下来就是撬四周的椁板了，没了顶上那一个，剩下四边的要容易很多，当下三个伙计还有两个锦衣卫又爬上了椁板，四周椁板的厚度也有半米多，小心些也能站稳了。 一般来说，椁里面的体积除了放下棺材之外，还有不少空余，于是这椁里也有不少陪葬品，而且是里墓主人越近的陪葬品越是珍贵，看见椁材撬开，督主也飞身上了椁顶，伸手接过油灯，看着几个人下手了。 油灯一照，只见椁内明晃晃的各种金银器物，还有玉石珠宝，摆放的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几人先是愣了一愣，等到心绪平静之后，赵二便在腰间困了绳子，吊着下去，打算将东西整理一下，腾出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才好下去撬侧壁的椁板。 两名锦衣卫毕竟没有惯常盗墓的三个伙计有经验，站在椁板侧边上没一会就觉得脚底生硬，掌握不好平衡。又被油灯还有下面的金饰夜明珠等物晃得眼晕，其中一个身形较高的锦衣卫晃了两下，就一头往里栽去了。 里面放的都是硬物，真要被他这么栽下去非得头破血流，要是不小心扭了脖子，丧命也不是没可能的。见状，赵三先是将人拉了一把，里面的赵二也急忙抓了一把绸缎扑了过去，被这么一拉一拽，高个子的锦衣卫跌坐在了椁底，坐了片刻便起身了。 纪老板道：“累了就先出来，这会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万一棺材上见血，不吉利。” 于是两名锦衣卫都退了下来，就剩下督主一人站在上面看他们行事。 很快，四面的椁板都被撬了下来，之后几名伙计还有休息好的锦衣卫又将棺材脚下的陪葬品清了出来，腾出块地方好移动棺材出来。几人先是将棺材一头撬起，塞了跟圆圆的撬棍进去，又将另一头撬起，再合力这么一推，靠着那根圆圆的撬棍这么一滚，武则天的棺材终于从椁板上滑了下来。 最困难的地方已经完成了，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众人不免都心情激荡，督主又拿出他那个精巧的沙漏，道：“先歇上半个时辰，然后我们一鼓作气撬了底板。” 几人下了七星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分着吃了些食物又喝了水，给油灯里添满了油，歇息片刻，又斗志昂扬的回了棺材旁边。纪老板道：“高宗的棺椁能动，想必下面有滑轮等物，想来武后的椁板下面也有，撬起来想必不难。” 眼见青铜棺就要取出来了，山阳泽不免也有些情绪激荡，甚至都开始盘算给郭前换个什么棺木了，还有黑山上哪处地方的风水是最好的，还是干脆就藏在山中心，谁也不给看。 三个伙计也不等人吩咐，自觉就拿起撬棍，下面垫了硬物做支点，开始撬底板了。椁板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这么一撬很是容易就给撬起来不大一处空隙，纪老板离的最近，急忙举了油灯去看。他拿着油灯左右调整了了下光线，惊喜里有带了点疑惑道：“下面是两个青铜棺！” 真的是青铜棺！山阳泽一喜，心道这次总算是没有白来。 纪老板着急将手里的油灯往他身边的锦衣卫手里一塞，拉了袖子就像钻进去取东西，不过他拉了两下又给出来了，甩了甩胳膊道：“两个都在凹槽里卡着，再往上撬点，不好拿。” 东西怎么也不能先让他得手，督主一使眼色，另一名锦衣卫道：“还是我来吧，您力气可能不够。” 纪老板怏怏地走到一边，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 锦衣卫撸了袖子，又紧了紧腰带，趴下身来爬进了石椁底部。那三名伙计又加了把气力，将椁板又往上撬了撬。 要说督主精挑细选出来的锦衣卫力气可能真的比纪老板大，再加上底下的空间又大了些，他很是容易就将其中一个青铜棺取了出来，他左手扒拉着青铜棺，右手使力，慢慢向后退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椁材底下的锦衣卫身上，眼见他就要退出来了，甚至连那青铜棺材都露了个小边出来，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纪老板突然用了大力气，将他身边的小怪人往提着灯的锦衣卫身上推去。 小怪人别说没防备，就算有防备，就凭他那个体重，谁推他都得倒，而提着灯的锦衣卫全身心都在爬到椁底取青铜棺的锦衣卫身上，也没有防备，这么一撞，他手里的灯脱手了。 咣当一声，油灯摔在地上，方才加满的油溅了两人满身，立刻就烧了起来，椁材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众人围在一起，山阳泽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手拉着郭前，一手去抓了督主，急急后退，躲过了四溅的灯油。 与此同时，那三个撬着椁板的伙计突然齐齐用力将撬棍一抽，沉重的椁板立即掉了下去，压断了底下那名锦衣卫的脖子，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只见他双腿蹬了两下，立即没了动静。 青铜棺原本在凹槽里放着，并没有吃住石椁的重量，现在被锦衣卫带了出来，放在七星板上，被下落的石椁板重重一压，立即裂了一条缝。锦衣卫喷涌的鲜血涌了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浸了个透。 山阳泽一直盯着青铜棺，看见它被压了缝又被锦衣卫的鲜血沾了，刚想上前，不过从那里面流露出的一点阴气看，似乎并不是郭前的。而里面的那个青铜棺暂时还算安全，于是可以暂时不用管了。 灯油加的满满的，又是特制专门用在地下的灯油，溅了两人满身，热火燎肉，小怪人和锦衣卫都在地下打滚，虽然只有锦衣卫一个能发出声音，不过小怪人翻滚间滚落了头巾，露出那张几乎看不出五官的脸，张大嘴无声的呐喊，更显的恐怖。 山阳泽想起中殿还有一汪活水，当下也顾不得这是冥殿的*了，脚一跺大喝一声：“水来。”只见空中降下水来，将两人身上的火扑灭了。 但是就是方才那一下烧，已经将两人身上的皮都燎了个七七八八，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焦味，锦衣卫身上的火虽然灭了，但是疼的在地上不住的打滚，而小怪人已经是力气全消，躺在地上只有时不时的抽动两下了。 纪老板看了山阳泽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有本事。” 山阳泽紧紧盯着纪老板，心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了，不如直接上手。 督主抽了腰间软剑出来，剑尖只指站在椁板另一次的纪老板还有他的三个伙计，就等着寻找一个好机会动手了。 纪老板看了看双方的人马，他这边三个伙计还有自己，那一边只有督主山阳泽和郭前了，虽然山阳泽会些道法，不过肉身凡胎而已。纪老板有恃无恐的一笑，扫了一眼地上的小怪人，还有跪在他一边的大怪人，道：“那两个家伙，怕是早有反心了。你们两个吓的老四掉了下去，受这个苦也不算冤枉。” 督主虽知道山阳泽道法高深，但是毕竟没见过他跟人动手，再加上他还有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道童，心想等会动起手来不一定能照顾得了他们两个，不如先跟对面人扯着，等他们放松警惕，一举至少干掉两个，这才有必胜的把握。想到这儿，督主道：“姓纪的，你可想好了，若是坏了差事，你们能躲到哪儿去！” 纪老板一笑，道：“原本那小怪物说你们两个不是人，我还有些担心，不过……哼哼，糯米试了，五帝钱也试了，证明你就是个肉身，人我是不怕的。”说着纪老板又瞪了那两个怪人一眼，“我辛辛苦苦养了你们十八年，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学会挑拨离间了！” 说完纪老板又看着督主道：“至于躲到哪儿去，就不劳督主费心了。知道了这乾陵的入口，再得了长生不老药，我去哪里不行。” “你！”督主故意示弱，想等着纪老板露出破绽，便气鼓鼓道：“你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有产业，手下，都不要了！” 纪老板道：“有了长生不老药，怎么都不亏，况且最得意的伙计我已经带出来了！”纪老板得意极了，又道：“你以为你们的来历很难猜吗？去年东厂督主办差事把自己办死了的时候我就知道的差不多了，还有你拿来的那些瓶子碎片，不难得出结论。况且在乾陵里能找什么？兰亭序么？”纪老板笑了两声，“除了传国玉玺，就只有长生不老药了！” 纪老板哈哈大笑，“干掉你们，这东西就只有我知道了！” 纪老板仰天长啸，就是现在！督主正要飞身跃起，就听见空荡荡的后殿里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们都留下来陪我玩吧~” 若是在白天，若是在除了古墓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么甜美的声音只能让人会心一笑。但是现在是在古墓，这声音除了让人头皮一麻，再没第二个效果了。 “你想要兰亭序吗？”大殿里又响起小女孩的声音，“留下来陪我玩，我就告诉你它在哪儿。” 这句话说完，山阳泽看见大殿里一个看着不到一岁的小女孩的身形浮现，她坐在武则天的棺木上，冲着纪老板笑。小女孩身着宫装，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手上脚上挂着铃铛，腰间还别有一块玉佩。 纪老板虽看不见小女孩的身形，但是能感觉到她咯咯的笑声就在自己周围，纪老板惊恐着掏出五帝钱来朝声音响起的地方丢去，五帝钱咣当一声落了地，小女孩的声音也不见了。 纪老板松了口气，但是山阳泽分明看见那五帝钱没有砸中小女孩，而小女孩被五帝钱吸引，蹲在地上将钱捡了起来。 这一幕在纪老板眼中就是五帝钱冲他飘了过来。 这小女孩是谁？她为什么不怕五帝钱？山阳泽的视线转向了被椁板压裂的青铜棺上。安定思公主。 纪老板吓的大叫，道：“你是谁，你是谁！你怎么会不怕五帝钱！” 山阳泽道：“她是太宗皇帝的亲孙女儿，她怎么会怕你的五帝钱。” 小女孩的视线转向了山阳泽，道：“你真聪明，也留下来一起陪我玩吧。”说着，小女孩拍起手来，随着这一声声的拍手声，前殿处传来咯噔咯噔的声音。 “不好！”山阳泽一惊。 三个殉葬室的死人，在小女孩的拍手声中站了起来，迈着几百年没动过的腿脚，缓慢而坚定的朝后殿走来。 第067章 到了这个时候，山阳泽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了，他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将还在殉葬室的黑狗和黑驴叫了出来，它们四条腿的，总归是能比那些两条腿的先到。 乾陵依山而建，规模宏大，殉葬的宫女和匠人都在前殿之外，而山阳泽他们却在后殿的最深处，那些关节几百年没动过的老宫女老太监们要进来后殿，需要通过前殿和中殿，还有三条极长的甬道，算起来也有差不多二里地了。况且这甬道修建的也没宽到哪儿去，对前面几百位尸体来说，其实是有点挤的。这么一算，它们过来差不多也得小半刻了。 尸体暂时不用考虑，山阳泽看着飘在半空中的小女孩，心道这一位看着一副软萌萌的样子，可能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当初知道郭前是李淳风之后，他还专门去看了那一段的历史。这一位暂且不说是不是武则天亲手掐死的，但是肯定是跟枉死挂上边的。 这一位公主死后不到七天就下葬，先在德业寺下葬，后来又重迁葬于崇敬寺。公主被埋在寺庙之中，寺庙这种地方埋人，埋的还不是得道高僧。参考山阳泽想送去龙虎山让他们超度的几个厉鬼，就知道这位公主想必是死后做了些什么事情，才被人镇压起来了，甚至很有可能一座寺庙没搞定，这才迁到了第二座。 再看看她的棺材，青铜棺，这玩意儿在上古时代就是用来关厉鬼的。还有青铜棺上的封号，安定思公主，这说明了什么？这位武则天和高宗的长女是永徽四年生，于同年死亡，但是封号则是麟德元年才追封的，中间足足隔了十年，可能是连第二座寺庙都没搞定她，这才被封到了青铜棺里。至于后来为什么又被移到了乾陵之中，想来做手脚的除了李显，再没别人了。 公主被封了七八百年，别看现在看着是可爱的小女孩模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狂了。 思绪在脑中过的飞快，山阳泽觉得跟外面的尸体相比，这一位飘在空中咯咯笑的才更加棘手一些。想到这儿，山阳泽一把拉过督主，道：“我给你身上过些阴气。若是能骗过这一位，让她以为你是鬼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她至少暂时不会对你动手。” 督主正看着站在他们对面的纪老板还有他的三个伙计，因为女鬼现在明显是对纪老板好奇最大，他们已经被吓的冒了一头冷汗，屏住了呼吸，甚至还是不是能听见他们上下牙打架的声音。这么冷不丁的被山阳泽一拉，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山阳泽自带的没什么阴气，可是别忘了，他身边有个跟公主同一时代的郭前，还有在蜀道上抓的那几个跳崖鬼。当下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黑球，捏着在符纸上画了符，一连用了四个黑球才算是将符纸画好了。接着他又匆匆将符纸在督主前心后背一点，那符纸自燃起来，立刻化成灰烬掉落在地。 等到符纸燃尽，山阳泽看见督主身边隐隐围绕着一圈阴气，虽比不得郭前身上的阴气重，但是勉强也能装成是新死的鬼了。不过这东西也有个后遗症，就是阴气上身之后，难免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比方飘在半空中的鬼。 那名被压死的锦衣卫的魂魄就站在自己尸体旁边，双手拉着石椁想将他抬起来，可惜做的都是无用功。 还有公主，在山阳泽给督主过阴气的这段时间里，她笑眯眯的看着纪老板，好像他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除了兰亭序，我还有好多好东西，你想要吗？”公主道，说着她小嘴一嘟，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掉泪下来，软绵绵道：“都好多年没人陪我玩过了，你留下来陪我吧。我让母亲封你做大官。” 如果这公主不是鬼，她母亲也不是棺材里的武则天的话，纪老板说不定真的能答应，可是现在，他只能擦着头上冷汗，紧紧咬着牙，又不敢激怒女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哥哥还有事儿，等得空了再来看你。” “你骗人！”公主装作生气扭过身去，然后又捂着脸偷偷扭过头来看，如果她的头不是扭了一百八十度，那督主也不会倒抽一口冷气了。 “你看！”公主突然伸长脖子，显了形。她将头凑到纪老板跟前，道：“我脖子上有个手印，你看啊，你看啊！” 纵然是已经知道自己身边有个鬼，但是纪老板依旧被突然显形的女鬼吓的大叫一声，跌坐地上，脸色苍白，头上冷汗津津，几乎都是一滴一滴往下掉了。 “你留下来陪我吧。”公主又把头缩了回去，依旧是小女孩的可爱模样，“我……嗯，我，”公主偏着头，似乎在想许个什么好处才好，突然，她大叫一声，将自己头扭了下来，递到纪老板跟前，道：“我把头给你！” 纪老板吓的捂住胸口，两眼一翻，一头栽倒了地上。 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身上一捞，道：“他留下来陪我了，下一个是谁？”随着她话音落下，只见纪老板的魂魄被她抓了出来，面容呆滞的跟在公主身后，对外界似乎没了反应。 督主才被过了阴气，本来就嗖嗖的冷，这下更是惊的后退一步，下意识抓了山阳泽的手，道：“这……” 山阳泽抽出槐木剑，吩咐道：“一会若是跟她动起手来你远远的站在一边便是。” 就在此时，公主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哪个人更加好玩一样。除了山阳泽还有他身侧的郭前和督主，以及坐在地上拉着小怪人手的大怪人，剩下的无一不又害怕但是又止不住的偷偷看她，生怕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公主的视线从山阳泽三人身上扫过，继续到了地上躺的那两个方才被烧了的人身上，看到这两个，公主很是嫌弃的哼了一声，突然又发出咦的一声，头又扭了过来。 只见公主笑的眼睛都成弯弯的一条缝了，冲着山阳泽这边飘了过来，道：“你看着好亲切，我好喜欢你。” 这话山阳泽知道公主绝对说的不是自己，很有可能说的是郭前。如果武则天椁底的两个青铜棺一个是公主的，一个是郭前的，那么郭前的尸骨算起来足足陪了公主七百多年，哪儿能不熟悉呢。 虽然都是鬼，但是山阳泽是不会让公主靠近郭前的，他上前一步挡住了郭前半个多身子，一把提起槐木剑，手指从剑柄滑向剑尖，加持了驱鬼的符咒。之后他横起槐木剑，剑尖直指公主额头，道：“莫要再上前了！” 公主嘴一撇，不去看山阳泽了，冲着郭前柔声道：“你抱抱我吧，好久都没人抱过我了。” 就算山阳泽前面动过将来开幼儿园的念头，但是客户也绝对不能是鬼，他挥剑向公主刺去。公主虽过来求抱抱，不过心里很是警惕，当下急速后掠，躲过了山阳泽的剑。不过山阳泽速度极快，剑尖擦过公主挡着脸的手背，只见上面顿时变成了青黑色。 督主松了口气，山阳泽也松了口气，试探了一剑，看来这鬼还不算太难对付。 公主又往后飘了，连带着她身后的纪老板也飘了回去。 在后殿里，中间靠后的位置摆放着两个棺椁，山阳泽他们站在棺椁靠近大门这一边，而棺椁和后壁之间是纪老板的尸体，还有他的三个伙计，已经吓的面色苍白，不知道该往那里逃了。棺椁侧边，则是被灯油烧了的小怪人和锦衣卫，以及握着小怪人手在安稳他的大怪人。 看见公主朝他们飘过去，赵一突然大叫一声，将身上带着的诸如驱尸毒的糯米，辟邪的黑狗血，还有驱僵尸的黑驴蹄子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向公主扔了过去，他这举动也提醒了赵二和赵三，他们也将身上带的驱邪避凶的东西全部朝着公主扔了过去。 一时间大殿里霹雳巴拉不住的响。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传来了一阵……怎么听怎么像是四个脚着地的跑步声，山阳泽脸上一喜，心说终于到了，有了它们两个看着督主还有地上躺着的锦衣卫，他和郭前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女鬼了。 黑狗本来就是驱邪之物，它一进来，就冲着公主汪汪地叫个不停，公主脸上很是嫌弃，叫了一声讨厌，伸出双手就朝大黑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山阳泽提前冲着公主刺去，公主毕竟也算是厉鬼了，五感警觉的很，当下舍弃了黑狗，又急急往后退去，只是不小心又被山阳泽刺了一剑，手臂上破了个小口子，还有她衣服的下摆也被黑狗咬了一块下来，落下地上变成了黑灰。 山阳泽看了看槐木剑在公主身上留下的疤痕，皱了皱眉头，这公主速度极快，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 公主飘回到武则天的棺材上坐下，恶狠狠的瞪着山阳泽，道：“你真讨厌！” 说完她又开始在殿里环视了，似乎这次是想找个好捏一点的软柿子下手。突然她看着小怪人咦了一声，急匆匆飘了过去伸手一抽，道：“又来了一个，虽然长的难看，不过也勉强能用了。”小孩子的情绪变的极快，方才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现在又兴高采烈道：“还差三个，要么你们自己选谁留下来？” 听了这话，赵一突然拔腿狂奔，方才吓的有些失常，一顿发泄之后理智回来了。要说这大殿之中，活人里山阳泽那边三个看着是硬茬子，这女鬼怕是动不了他们。那剩下的还有谁呢？ 剩下的还有五个，赵家兄弟三个，躺在地上不能动的锦衣卫，还有一个看着已经傻了的大怪人。在这五个人里选三个，赵一没敢往下想，下意识就拔足狂奔了。赵二和赵三愣了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也跟在他后面向殿门口冲去。 要说他们三个，方才还害死了一名锦衣卫，现在跟那一边是撕破脸皮了，也不指望山阳泽出手救他们，虽然外面有僵尸，不过跟里面这才吓死老板的女鬼相比，还是有形的僵尸好对付一些。赵二捏了捏手里握着的棍子，心说还得跑快一些。 公主看见赵家三个兄弟已经跑过大半个后殿了，突然大叫一声，“不许走！我还没选出来呢，我挑完你们才能走。”说着，她不慌不忙，就跟逗耗子一样，朝着赵家三个兄弟飘去。 见状，山阳泽立即朝郭前使了个眼色，看了看督主又瞄了一眼公主的青铜棺，示意他一会看着督主等人，然后山阳泽自己去取青铜棺。 尸骨这东西对鬼来说是个软肋，就像给了龙虎山的黑猫一样，若是黑猫的骨头不在老道士手上，黑猫早就溜走了。况且这女鬼是青铜棺被压破又被灌了血进去才出来的，如果将她的尸骨拿到手用黑狗血一浇，或者随便上个什么驱鬼镇邪的符，也够她受的了。 公主似乎察觉到山阳泽要对她的棺材动手脚，但是又不想放开前面这三个新鲜*的潜在鬼魂，突然加快了速度，想现将前面的人都解决了，再回去对付山阳泽。 公主这一加快速度，立即赶上了跑在最后一位的赵二，赵二看见前面的两个兄弟丝毫没有回头拉他一把的架势，下了个狠心，就是往地上一躺一滚，到了大怪人身边，抓起大怪人就想往女鬼身上扔。 就在此时，山阳泽飞身上前，抓着石椁板猛然用力往上一提。 大怪人已经被赵二推了出去，他愤愤的大叫：“你们在上面都中招了，所有人都得——”死字没说出来，公主已经当胸穿过，他也成了公主身后一个面容呆滞的鬼。 大怪人落在地上滚了两滚，死了。 被他这么一阻拦，赵家三个兄弟都已经跑到了门口，只是门口密密麻麻的堵着不下三百多僵尸，赵一没刹住闸，一下子冲了进去，惊叫着被几根手骨刺破胸膛，眼见已经活不成了。 山阳泽动作极快，已经将公主的青铜棺拿在手里，只是又觉得不放心，毕竟已经看见里面属于郭前的那一个青铜棺了，想也不用多想，他又伸脚去够郭前的青铜棺。 谁知他的脚刚够到青铜棺的时候，原本嘈杂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赵一死亡而情绪失控的赵二和赵三的叫声也变成了压抑的喘着粗气。 “母亲，你看我新找的这几个仆人，很是听话。” 公主的声音响起，山阳泽被吓的几乎也要出了一身冷汗，他扭头一看，公主身边一个淡淡的身形，虽看不清脸，但是能被公主叫做母亲的，想必除了武则天不做他想。 除了山阳泽，殿里剩下的都是被吓的一脸青色，特别是离她们最近的赵二和赵三两个，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哭开了。 山阳泽看着武则天淡淡的身形，略觉不对，似乎不是……他又看了郭前一眼，郭前先是皱着眉头，不过跟他对视一眼之后立即展眉，这么说她可能不过是公主心中执念幻化出来的影像了。山阳泽放下心来，又去够郭前的青铜棺了。 就在此时，赵二似乎是忍受不住这压力，突然崩溃了，他身上的东西早就扔的一干二净，就剩下山阳泽给他的一道符了，情急之下，他抓着符就朝公主和武则天两个扔了过去。 符从武则天的虚影里划过，只见那虚影闪了两下，突然变淡消失了。 公主一愣，彻底炸锅了，她哇的一声大哭，道：“都是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跑！”说完，门口的僵尸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加快速度朝店内涌来，公主则是一头就朝着山阳泽撞了过来。 山阳泽两手扶着石椁，而郭前的青铜棺已经被勾了出来，若是他此时放手，郭前的青铜棺就要跟公主的一个命运了，这么一犹豫，山阳泽的待遇就跟才死了的大怪人一样，被公主穿胸而过了。 山阳泽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冲着郭前和督主笑了一笑，道：“似乎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郭前的脸色就变了。 第068章 公主穿过去的地方是山阳泽的胸口，挂着黑山精华的那一处。这黑山精华就是黑山的根本，山阳泽能脱离本体到处闲逛，一来当然因为黑山已经修炼成妖的原因，二来，则是因为他将黑山精华取了出来，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公主总体上说是个厉害的厉鬼，当年曾在两座寺庙供奉，最后都没能磨去她的凶性，后来武则天得了高人指点，用青铜棺将其封印，这才总算是安生了。所以别看公主只会穿胸而过这么一招，被她穿过的人都死了。她自然是打着一百分的自信，山阳泽活不成了，但是直到公主转身，看见这人还在笑，才知道自己失手了。 公主看着山阳泽还在想要不要再试一次，却见山阳泽脸上表情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那枚黑山精华突然开始发光了，光芒并不耀眼，只是柔和的乳白色，但是莫名的让人觉得心中一颤，这淡淡的光晕笼罩了山阳泽全身，然后，他觉得自己失控了。 他能明明白白的看见，也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控制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已经烟消云散了。 山阳泽能感知到自己挥出了一拳，简简单单但是力量极大的一拳。比上一次在金牛道遇见先秦石牛，然后被郭前激发的时候的那种状态还要好。 上一次他的感觉是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帮他控制着力道，但是这一次，身体里只有他一个。 这一拳冲着公主击去，看着一点花架子都没有，但是方才接连躲过山阳泽两剑的公主竟然没有躲开，那乳白色的光从山阳泽的手上散开，飞速绕了公主全身。然后，公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督主看的胆战心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此时看着有点吓人的山阳泽。他直觉不对，平常山阳泽虽不是整天笑嘻嘻的，但也从来没这种面无表情的时候。督主下意识看了郭前一眼，便想看看这个天天跟山阳泽一起的小道童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见郭前一脸紧张，眉头紧锁，眼睛紧盯着山阳泽，身体已经微微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一样。 公主虽然消失了，但是被召唤进了大殿的宫女太监们遵照着她最后一个旨意，攻击山阳泽。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蹭蹭的向山阳泽跑来，只见山阳泽面无表情，轻轻一跃，就到了因为被烧伤而躺在地上的锦衣卫身边，他轻轻一提，将人往郭前那边一甩，就跟迎面而来的僵尸对上了。 若是山阳泽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那么他至少是要把槐木剑掏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只能无比清醒的看着自己挥着一双肉掌，偶尔变成拳头，跟那群僵尸打成了一团。稍稍慌张了一下，他便沉浸在了这种似乎有点天下无敌的状态里，感受着打出去的每一拳每一掌，若是能一直如此厉害就好了。 离僵尸最近的赵二和赵三两个，看着方才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赵一撕碎的僵尸在山阳泽手下几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惊的目瞪口呆，甚至方才直接将赵一胸口戳了个对穿的利爪，对上山阳泽的胳膊，也只有咯噔一声脆响，断了。只是这一路震惊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了，他们看了两眼，立即反应过来，飞奔回了后殿内。 赵二赵三站在高宗棺椁的另一边，跟督主他们中间隔了两个棺椁，隐隐戒备着督主他们，又暗暗留意着山阳泽，打算等到门口危机一除，立即就走。 僵尸虽然手指甲锋利，但是骨头是脆的，而且动作也不算太快，山阳泽挥掌踢脚，很快就干翻了一大片，他甚至能听见脚底下踩到骨头之后的咯嘣声，心里着实有些发麻。 最厉害的女鬼已除，大黑和二黑两个也加入了山阳泽的队伍，帮着他一起对付僵尸了，别说二黑加入之后效率提升了好多。黑驴蹄子这东西本来就是对付僵尸的绝佳圣品，眼下一下来了四个，被山阳泽打碎的僵尸还要挣扎一下，但是被黑驴蹄子踢到的，基本就是直接倒地不起了。 督主松了口气，心想虽然他这模样有些吓人，不过照这样下去，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他扫了一眼后殿内，已经死了地上躺着四具尸体，还有一个被烧伤不得动弹的锦衣卫，口鼻里能闻到血腥味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心里又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被烧伤的锦衣卫四肢剧烈的抽搐了几下，突然挺直，就这么死了！ “你们在上面都中招了！”这句大怪人临死之前的话猛然间闪现在督主脑海里，若是这样，他们岂不是都要死！督主心里一慌，立即转头看着郭前，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郭前眉头紧锁道：“他不太对，我要去看看。” 这个时候山阳泽和大黑二黑已经干掉大约六成僵尸了，满地的胳膊腿，踩上去咯嘣乱响。 郭前飘到山阳泽身边，在他耳边叫了两声。 山阳泽听是听见了，可是他此刻除了继续对付僵尸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好像有点嫌郭前一直嚷嚷不停有点烦，一拳朝郭前打去。 看着自己拳头朝郭前挥去，山阳泽心里惊恐极了，不住的呐喊：快些躲开，快些躲开。 似乎他的祈祷还有点效果，挥出去的拳头速度好像慢了那么一点，郭前也没辜负他的期待，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话，猛然向左一闪，躲开了这一拳。 他脸上露出喜色，道：“你要——” 话没说完，山阳泽又冲他击出一掌，这下郭前不敢凑的这么近了，他稍微飘远了一些，焦急的看着山阳泽。 公主已经消失了一会，僵尸没了她的控制，有几个外围的游荡进了大殿，朝着督主还有赵二赵三走来。 山阳泽和大黑二黑已经杀入了僵尸圈里，郭前跟着山阳泽过去，督主只能听见不住传来的嘎嘣声音，但是人已经是看不见了，他又扫了一眼赵二赵三，见他们一脸惊慌的朝他看来，眼里却还有一点狠意，看见督主看他们，赵三道：“眼下我们三个怕是谁也单独对付不了这僵尸，不如暂时放下成见，等过去了再说如何？” 督主点了点头，心道僵尸他对付不了，但是人是没问题的，方才看他俩动手，不过是学了些粗浅功夫，武艺稀松平常，想来就算动手他也能躲开的，当下点了点头。赵二赵三两个立即蹿了过来，三人背向而战，一人负责一边。 山阳泽这时已经杀进了甬道，眼看着僵尸就要解决掉了，他却不由得有点担心起自己来了，方才郭前又上来叫了他一次，却被他再次挥拳打开了，虽然还没打到他身上，但是山阳泽能察觉到自己手背擦到了一点阴凉，若是……那该如何是好，只是现在，他努力再三也不过能控制住眼珠而已，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只见他面露担忧之色，咬着牙看了看已经剩下不多的僵尸，突然下定决心飞到了山阳泽身边，念了个咒语，双手划着极其繁琐的符，一掌拍在他头顶，山阳泽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而下，眼前一黑，晃了两下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阳泽幽幽转醒，发现自己还在大殿之内，左边一盏油灯照亮，身边只有大黑和二黑卧着，还有看着略憔悴，身上衣服还破了几处的督主。郭前呢？！山阳泽一个翻身跃起，这才放下心来，郭前抱着那个无比重要的青铜棺，正朝他走来。 见到山阳泽醒了，郭前道：“方才你晕了过去，它们两个把剩下的都解决了。赵二赵三将僵尸引了过来围住督主，借机跑了出去，不过……”郭前眼神指了指甬道，道：“我解决了僵尸，追过去发现他俩已经死在中殿了。” 督主狠狠的锤了一下地，道：“我居然被这两个人骗了！当真是——”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想着危难之际众人合力，却没想那两个人是完全没安好心。但是若说是死的活该……他也去了上面的假墓穴，难道他也要不知不觉的死了？ 现在大殿里就剩下他们几个，方才死了人连魂魄都没留下，还有外面的僵尸，现在都已经碎的连拼也拼不起来了，似乎是危机全消了。 督主撕破内里的浅色内衣，蘸了蘸地上已经半凝固的血，一边写一边道：“我若是死了，你们带着这书信回京，交给皇帝。”督主很是干净利落刷刷写完三行字，将东西一卷塞在怀里，道：“但是现在，我们要先找到长生不老药的线索。” 山阳泽晃了晃脑袋，接过郭前手里的青铜棺，觉得方才哪一晕似乎什么后遗症都没有，只是内中缘由看着郭前倒像是知道一二的样子，便又细细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方才那一掌对郭前有没有什么影响。听见督主的话，山阳泽看了看手里的青铜棺，道：“线索逃不了。你们究竟在上面遇见了什么？” 督主却有些迟疑，想了一会才道：“上面就是个比这里小上一半，但是空空荡荡的假墓穴，里面什么都没有。” 山阳泽道：“赵四表面上看着是自己摔死的，但是他摔下来的时候身上一点行李都没有，绝不会如纪老板所说，是失足的。还有纪老板，他看着也不像是能被吓死的人，赵二赵三……” 听到这儿，督主惊道：“这个顺序，是我们过桥的顺序！” 第069章 督主道：“我们再上面又转了两个弯，便又遇见了一处青砖加青铜浇灌的墙壁。想来那个时候大家都爬的累极，没顾得上多想，便又把这墙壁凿开了。”督主顿了一顿，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现在想想确有不对，如果是墓室的墙壁，怎么会才九层砖，高宗和武后的陵墓断不会如此简陋的。” 可惜那个时候众人似乎被就在眼前的胜利迷了心窍，加上早先两个怪人说前面没有东西，纪老板又相信他们，想着就算是个假墓，凿开也没什么关系的，便一鼓作气凿开墙壁，一起钻了进去。上面的假墓穴跟下面的真墓穴建的是一模一样，就是小了一半，他们凿开洞的地方看起来应该是工匠殉葬室，只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纪老板皱了皱眉头，道：“想必是这些人逃出去后被发现了，之后又将墓室封了起来。”纪老板说完，又去看殉葬室里通往最外面的墓道，还真被他看出来点二次封闭的痕迹，当下放下心来，又去凿通往正殿的石门。 人多力量大，而且手里又有趁手的工具，石门很快便被凿开了。纪老板又问了一遍两个怪人看见什么没有，得到“没有”的答复，便沿着甬道一路往前，直到进入了大殿。 说到这儿，督主阴沉着脸看着地上那两个怪人，道：“想必他俩早就跟纪老板是两条心了，一路骗着我们进去了假墓穴，可惜纪老板连我都骗过去了，竟然栽在这样两个……手里！” 督主抒发了一下心中的憋屈，似乎觉得自己马上要因这两个怪人死了特别不值当，不过山阳泽说不定有办法救他的命呢？于是督主又往下叙述。 纪老板打头，进了前殿，眉头又皱起来了，前殿虽是按照朝堂布置的，不过颜色看着略显陈旧，而且木头一看就不是好货。在场的几个人里，纪老板一行人做的是古董生意，好料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督主虽没挖过土，但是在万贵妃宫里伺候，说句不好听的话，万贵妃宫里的好东西，比皇帝的乾清宫还要多上三分，所以督主也皱了皱眉头，道：“似乎有些不对？” 纪老板没吭声，现在退出去肯定是不甘心的，半响，他道：“再往里看看。” 但是这次他没走第一个了，赵四走到了最前面。几人也顾不上看墙壁上的壁画了，急匆匆通过甬道到了中殿，中殿仿皇宫而建，只是……勉强用的上富丽堂皇这个词，但是想想这里是高宗和武后的合葬墓，想想墓主人的身份，这墓穴里的布置就太过寒酸了。 中殿的最后，通往甬道的那一处地方是个桥，大一点的墓室里多半都有这么一座桥，桥后就是墓主人的棺椁。但是这桥说白了是个死人走的，活人上去了……虽然纪老板这些年也走过那么一两座，现在看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据说走这桥是损阳寿的，这么过去总有些不大放心。 只是后面的殿里放的就是两位的棺椁了，虽然现在心里有隐隐约约的怀疑，但是马上就能看见真相了，难免不甘。纪老板的眉头从进来就没舒展过，他道：“看来是非走这桥不可了。” 于是赵四打头，一行人过了这升仙桥。 进了最后一处甬道，督主无意之中看了看墙上的壁画，觉得有些不太对了。早先他们查蒲团的来历的时候，曾经下过苦功夫研究过唐朝各个时期的飞天。 高宗和武后这个时期，飞天的神态应该是微笑，欢欣雀跃的，但是这处甬道两边的壁画上，飞天脸上却露出怜悯的神色。这种画法，是应该在安史之乱后，唐朝逐渐衰败的时候才出现的。只是这里是高宗和武后的陵墓，离安史之乱还有五十余年，那么……这些飞天在怜悯什么呢？ 督主脚步慢了下来，只是看着前面的纪老板，想想此行的长生不老药，他便又抬脚跟了上去。 进了后殿，所有人都愣住了，大殿里空空荡荡，除了十个排位摆放在正中间，什么都没有。仔细一看，那排位上空空荡荡，一个字都没写。 等一下！ 十个！ 督主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手心里满是汗。此行虽然有十二个人，但是进了这大殿的，不正好是十个吗！ 走在最前面的赵四停住了，他僵硬的扭头看着纪老板，没说出话来。纵使是下地这么多年，这种场景也是第一次见。这十个排位，好像就是给他们刻意准备的一样！ 纪老板咬着牙，狠狠道：“走！我们这是着了道了！” 说到这儿，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道：“接下来我们便远路返回，爬到一半的时候，那大怪人突然来了一句‘你背上有东西！’，之后赵四便掉下去了。”督主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山阳泽，似乎在问他该怎么办？ 听了这话，山阳泽虽然觉得有点马后炮的感觉，但是还是张口道：“方才你们下来我就觉得不对，想想上面的疑冢，难道就仅仅起到*阵的作用，让来人无功而返？里面必定还有什么东西是躲不过的，不过看你们都无恙，后来……纪老板又使坏，便也顾不得说了。” 说着，山阳泽从兜里拿出个小灯来，就是早先用在齐家老太爷身上的那一个，他取了督主指尖鲜血往里一滴，看见督主三魂七魄都在，稍稍放下心来，道：“魂魄都在，看着也没什么异常。” 说完他又扫了郭前一眼，意思很是明显，你们那时候还有什么能不生不息取了人性命的招数吗？ 郭前摇了摇头，附身到山阳泽耳边小声道：“我们可以抢魂。” 抢魂？这是个好主意！ 山阳泽看了看督主，心说他也曾经被逼出过三魂七魄，关过小黑屋，算是久经沙场了，便道：“魂魄看不出什么破绽，想必是手脚是做到身体上了。”山阳泽想了想道：“保险起见，我得让你死一次。不管上面的东西是什么，目的就是让你们死，只要死了这一次，就能骗过它了。” 督主心里一惊，山阳泽道：“没事，就跟上回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完，山阳泽看了看这大殿，让督主站到了七星板上，选了处地下没有凹槽也有没星位的地方，让他躺下来。接下来山阳泽用早先得的槐木枝磨成的粉，绕着督主画了个圈，这东西能吸引阴魂，是为了怕等会作起法来万一失手，也好有东西吸引住魂魄。山阳泽跟郭前站在圈里，赶了阳气太旺的大黑和二黑出去守门了。 他先是用符纸叠了个小人，在上面沾了督主的鲜血，又取了他的头发缠在上面，做了个简单的血肉之躯。然后便按照人死之后三魂七魄离体的顺序，将督主的魂魄逼离身体，除了较为强壮的命魂之外，全部关进了小黑屋。 只见地上的身体突然抽动两下，脸色铁青，呼吸断绝，已然是死了。 督主飘在空中，任谁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脸色都好不了，他也不例外。 人死了，下一步就是头七了，头七又叫还魂夜，是人死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还魂。不过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等七天，而且这次还魂，山阳泽不带算用督主原来的身体，只见他用手一指督主的命魂，这魂便被吸引进了纸片人身上。 之后山阳泽揪了两根自己的头发，烧成灰往地上的尸体上一撒，这就代表入土为安了，若是换做别人这一步断然没有这样容易，不过山阳泽是个山，天生就是用来埋人的，随便撒点什么东西都能糊弄过去。 这么一套手续走完，督主突然又出了口气，眉间显出一点红印来，不过只出现了瞬间，便又消失了。山阳泽不放心，又等了约莫三五息的时间，回忆了一下剩下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那几个人除了赵二赵三，似乎都各有死因，只是赵二赵三已经死了许久，现在再去看他们眉间有没有红点怕是也来不及了。 死亡，头七，下葬，这三步走完便只剩下一个还魂了。 于是还没体会到如何好好的动一下符纸做的身体的督主，又跟着山阳泽的手指，从纸片飞回到了自己体内，之后便是天魂地魂重聚首，七魄再生了。 这一套程序还算顺利的走完，而且方才尸体上也的确出现异样，山阳泽放下心来，看了看郭前，只见他很是欣慰的点头笑了笑，心说在精英一对一的大师班里总算是混出个人样了。 山阳泽伸手将督主拉起，刚才魂魄离体，特别是中间又经历了一次纸片人，手脚不灵便是很正常的。督主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脚，只见山阳泽将那小纸人叠好，又拿符纸包了一层递给他，道：“这也算是个替身了，将来能帮你挡灾的。收好了。” 不过……督主勉强也算是他黑山上埋的第一个人了，话说黑山的风水上佳，就是可惜他没有子孙后代。 督主活动片刻，骨头里嘎达嘎达响了几声，他又扭了扭脖子，想了想前后快要两里地的墓穴，道：“这长生不老药……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山阳泽道：“武则天是李显下葬的，陪葬品无一不经过他手，所以我们要找的，是武则天自己准备的，而且李显还没办法打开一探究竟的东西。” “青铜棺！” 第070章 大殿里一共三个人，两只动物，十只眼睛齐齐注视着眼前的青铜棺。 整个乾陵，包括武则天的棺木，她生前用过的东西，甚至她身上的殓衣，只有这两个青铜棺是李显没办法动手的。 东西就在这里面？ 督主有点兴奋，迫不及待拿起了属于公主的那一只，已经被压的裂开一条缝，还灌了不少血进去的青铜棺。他拿原本藏在腰间里的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沿着青铜棺被压开的边角，顺着十二条边，小心翼翼的将青铜棺割成了六个青铜片。 里面一共三样东西，公主的骨头，锦衣卫的血，以及一块用来包裹骨头的绸缎。 督主将骨头清理到了一边，拿了绸缎来看。这是一块原本应该是大红色的绸缎，上面一点刺绣也没有，两面光滑，除了沾染了血迹，剩下什么都没有，督主有点不甘心，又举起来对着光看，也没看出来哪里的织法有不一样。 山阳泽见督主拿了绸缎，他便捡起那六块青铜，将内壁上附着的血块清理干净，里面似乎有浮雕。他对照着外壁的图案区分上下，发现最顶上的那一块内壁上的浮雕有些不一样。别的内壁上都是些祥云图案，没什么人物，也没什么具体的意义，不过这一幅图上，有两个人，还有一棵草。 这时督主已经把绸缎放在了一边，三个人凑在一起看着这青铜棺的内壁。 “这是……”山阳泽犹豫片刻，这种浮雕刻的不能说模糊，但是很是抽象，抽象到他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我在哪里见过这个。”督主道。 “汉武帝从西王母处求的长生草。”郭前盯着浮雕，一字一字道。 被他这么一说，督主也反应过来，点头道：“就是这个！” 这么说，左上角那个坐在云雾之中，手里还捏着一株草的人就是西王母了，而右下角伸出双手的是汉武帝？三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仔细打量起这浮雕来。 督主道：“汉武帝求仙草，据史书记载，在汉代的皇室宗亲还有达官显贵的墓穴里很是常见，几乎每一块墓砖上都会刻上这个，但是……”每个朝代的墓穴里装饰用的东西都不一样，唐朝代表升天的是飞天，武则天干嘛要给自己女儿的青铜棺里刻上汉武帝呢？督主的呼吸加快了。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想起了在兰若寺里的那段经历。长生不老药是没有了，一颗都没剩下。但是公主青铜棺里的图案，肯定是意有所指的。武则天舍弃了唐朝惯用的飞天图案，却选了这样一幅浮雕，不得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难道当年他们真的从高昌古国带回了一些什么东西？ 丹方？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就算是丹方，这里面的问题也不少，比方为什么没配出药来。 督主看完这幅意图不明的浮雕，眼神里越发迫切的看着那个还是完好的青铜棺了，那里面会是什么？ 但是这个青铜棺山阳泽是不会让他动手的，山阳泽将青铜棺抱在怀里，道：“软剑拿来。” 督主不解，山阳泽道：“这里面，很有可能是李淳风的尸骨。”这话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山阳泽能说他是我家小受吗？指定不行，于是他道：“此人与我师门有旧，当年曾经救过玄明派掌门，又留下许多典籍秘法，让我派的传承不至于湮没在战乱之中。” 这几句是编的，不过也有一半是真的。但是说着说着，山阳泽不禁想起来他到黑山之后跟郭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起看月亮，还有郭前在最后一道雷劫来临之际，义无返顾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人妖殊途，妖鬼才般配”，还有那句“牵绊太深，算不出来”，想到这儿，山阳泽不禁嘴角微微上翘，再说出来的话里又真诚了三分，郑重其事道：“他的名字永远在我心里，我感激他，敬重他，自然是要好好待他的。”山阳泽说完还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其实后面还有很多，但是再说下去就是告白了，要是督主和那两个电灯泡不在还行。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道：“总之有我一天，就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督主听了这番感情真挚的诉说，吓的是目瞪口呆，下意识看了郭前一眼，这两个人整天腻乎在一起，具体什么关系，他也能猜个*不离十，但是山阳泽这番诉说，怎么就听着不那么对劲儿呢？什么叫做“永远在我心里”？ 督主在山阳泽手上已经死死活活两回了，又见过山阳泽招鬼，现在听了这番奇奇怪怪的诉说，生出点山阳泽要给李淳风招魂的诡异念头来。但是李淳风和郭前相比，他当然是站在郭前这一边的，毕竟李淳风就剩下这么棺材瓤子了，而郭前方才可是救了他的性命。 不过督主心惊之下去看郭前，却见郭前脸上表情复杂，半眯着眼睛意味不明。督主不禁有些担心，没忍住冲着郭前小声来了一句，“那人已经死了。” 谁料话音刚落，郭前还没什么反应，督主却被山阳泽瞪了一眼。督主想岔开话题，急忙将手里软剑递了过去，道：“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山阳泽接过软剑，下手却犹豫了。 小怪人第一次摸到这青铜棺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棺不过一臂长。可是小怪人的一臂长，是绝对放不下郭前的腿骨的，况且方才开另一个青铜棺，公主不到一岁的骨头就占了半个棺，但是郭前是个成年人……山阳泽不免有些担心这棺里放的究竟是什么了。 “快点。”督主催促道。 山阳泽点头，心想无论里面是什么，打开了才能知道，只是开馆之前，他不禁又看了郭前一眼，道：“那我就开了？” 郭前闭了闭眼睛。山阳泽举起手中软剑，从青铜棺侧边刺了进去。依旧像督主那样，沿着十二条边将青铜棺割开了。跟公主的棺一样，里面除了骨头，就是一块布了。 不过当山阳泽捧着布将骨头都拿出来的时候，下面却出现了一张叠好的绢布，年代久远，绢布已经成了黄色。督主迫不及待先将六块青铜板看了一遍，这六块板跟公主的是一模一样，甚至连上壁内侧的浮雕也一样，都是汉武帝求仙草的故事。 督主又去拿了那绢布，打开一看，是一张西域地图，“丝绸之路？”督主疑惑道，这东西他在皇帝的书房里经常看见，那副据说是出自永乐年间的大大的地图，左上侧画的就是西域，跟他手上的绢布也差不了什么。 督主盯着这图看了半天，想问问山阳泽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山阳泽正在郭前的注视下一根根数骨头，而且越数他的脸色就越不好。但是这没什么，让督主差点惊掉大牙的，是山阳泽他数完之后，拿绸缎把骨头包好，这其实也没什么，这人说是师门旧友，替人收尸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 他把骨头塞进怀里了啊！他把骨头塞进怀里了啊！他把骨头塞进怀里了啊！ 要不要这么拼啊！ 督主又看郭前，却发现郭前看着那些骨头也有怀念之意，督主顿时不明白了，他咳嗽两声，打断两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同一块骨头，道：“你们来看看这图。” 山阳泽对古时候的绘画，包括地图都是只能看个热闹，对着人相他找不到人，对着地图他也完全找不到地方，甚至有时候要在脑海里换算到现代地图，他才能知道究竟在哪儿，于是他便侧头看了郭前一眼。 郭前看着这张地图，脸上的表情绝对跟开心一点不沾边，他似有不忍，闭了眼睛道：“这是高昌古国周围的地图，那年……师父走后，我在他书房里找到一张差不多的，但是要比这个简单许多。”他又睁开眼睛，指着地图道：“流沙河西，火焰山南，中间这一处便是高昌都城了。” 现在怎么办？ 督主看着依旧缅怀骨头的两人，心说只能自己拿主意了，这到底算不算长生不老药的线索呢。他看了看一地的残骸，有点不知所措了。 正当这时，他突然发现裹着公主尸骨的那块绸缎起了变化。方才为了看绸缎上有没有隐秘的信息，他曾经对着油灯看了几处，看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变化，但是过了这么一会，上面的红色褪了，出现了字迹。 督主心里突突直跳，急忙将绸缎又捡了起来。的确是被火烤过的地方出现了字迹，只是他就对着火看了三四处，因此这字迹也是残缺不全的。 太监做到他这个水平，是能看到奏折的，所以别说认字，他的文化程度也挺高，当下他便急急又想将绸缎烤一遍，好看清剩下的字迹，只是绸缎还没放到火上，他便被郭前拦住了。 “这样不行，这东西只能烤一遍，先将这些字记下再说。” 第071章 得了郭前的指点，督主现将绸缎上已经显现出来的字迹抄好，这才又拿了绸缎一点点的去火上烤了。督主原本是在万贵妃前面伺候的，可以算是整个皇宫里最精细的一个工种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也没出什么差错，再加上郭前在一边盯着，两人按部就班的一个烤布，一个抄写了。 山阳泽也没空闲，看着这一地的死人、干涸的血液，还有外面属于三百人的残肢，他叫上大黑二黑两个给李治还有武则天收拾屋子去了。该擦的擦该烧的烧，甚至连武则天的棺材，他也给抬回去了。等到复原的差不多了，督主和郭前两个已经将绸缎上的字迹抄好，而且已经读过两遍了。 这东西主要是当年去攻打高昌国的一名队正临死前的口述，讲了当初进到高昌城内后的一段经历，由军中识字的兵士写下，大体上是这么个意思： 当时高昌都城已破，将军差遣了数个小队去城中搜寻漏网的高昌士兵，队正领了五十人去都城中心搜寻。在搜寻的过程中，他们找到一个行迹可疑的僧人。高昌国王尚佛，高昌境内满是僧侣，本来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这名僧人眼神闪烁，言语飘忽不定，让队正起了疑心。 仔细一看，这僧人虽然外面穿的是粗麻布的破旧僧袍，不过似乎是没有拉好，队正看见他露了边角出来的内衣很是精美，于是队正立即差人将他拿下了。 要说第一批进城搜捕漏网士兵的这群人，虽然有一定的风险性，不过利益也是很大的，基本都是将军手下的心腹，默许让他们在搜寻士兵的时候稍稍搜刮些财物。当然军中有令，大军进城绝不烧杀抢掠，但是这会其实还算是交战的最后一个阶段，大军还在城外守着呢，所以一看这人身上可能有油水，队正连带他的手下都兴奋了。 他们对战数日，这些士兵身上又脏又臭，铠甲上还有血迹，七八个巨型大汉围着僧侣一顿恐吓，他就吓得连站也站不稳了，说他自己是侍奉高僧的僧侣，若是众位官兵饶了他的性命，他就带他们去城里的一处秘密地方，只有国王能进去的地方。 队正是被分派清扫都城中心的，要说一般的小鱼他还真看不上，不过一听这地方只有国王才能进去，他就知道自己这次钓到大鱼了，不过这么大的鱼，他一个人也吃不下，再者也是为了表忠心，跟着高僧到了地方之后，他便差了两名士兵回去报告将军，他则带着剩下的士兵压着僧侣继续往里走了。 僧侣带着他们进了王宫，说是王宫，但是参考后来打下高昌后的搜寻到的户籍资料，高昌王国的国民一共三万七千口，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的王宫在唐朝士兵眼里其实是有点简陋的。 这地方很是干旱，所以墙体多为木质或者土质，高昌王宫就是土墙围起来的一处地方，在城市的中心偏北。僧侣带着他们绕来绕去，路上还避过了不少人，队正是越发的好奇了。最后，僧侣带着他们到了王宫中心的一处地方。 队正面前是个不高的土墙围起来的拱顶圈形建筑，高约三丈，直径不超过十丈，一扇小门上一把巨大的铜锁。虽然没有钥匙，不过他们手里有刀，有长枪，又捡了些石块等物，没多久就将小门砸开了。 队正举着火把，两个士兵压着僧侣，一队四十九人全都进去了。 一进来队正就失望了，里面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屋子，不过……屋里又套屋子，奇怪的很。本来不大的地方，挤了整整五十个人，没过多久就搜了个遍，都是些陈年旧物，什么金银财宝，玛瑙翡翠都没有。 队正举着火把绕了一圈，还没死心。沙漠戈壁地带，人除了居住在地面上的，还有一种是在地下挖出屋子居住的，本着这个原则，他们又搜了一遍，然后这次就有收获了。 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但是再往后，队正的讲述就有点乱了。下台阶的时候，队正留了个心眼，让三名士兵走到了前面，一边走一边报数，方便后面的人。三十阶台阶，数到三十的时候队正到了底，但是回头一看，人少了！少了整整三十个！ 队正一头冷汗，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是这么上去又辜负了将军的信任，也不能第一个看见宝藏了，于是他咬了咬牙，恶狠狠道：“继续往前走！” 算上僧侣，他们只剩下十九人了。之后沿着地下通道一直往里，约莫一刻钟过去，他们进了一处大殿，大殿的四面墙壁上都是汉武帝求仙草的图，中间的供桌上还放着一个金匣子。因为自己的士兵诡异的消失了，队正也不敢托大了，便让僧侣去取金匣子了，金匣子打开，里面只有十个小瓶子。 队正不识字，但是看到僧侣看到瓶子上面的字的时候，呼吸急促，眼睛都直了，队正知道找到好东西了，又掂了掂手里的金匣子，怎么也有三五斤了，便道：“走！” 但是出来的路怎么也找不到了。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整队人马只剩下队正一人，火把也已经早就熄灭了，他迷迷糊糊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出去！当然最后他还是出来的，带着一块从壁上凿下的壁画、金匣子，但是小瓶子已经在混乱中丢失了。队正拼死出来，一看见太阳，便晕倒在地了。等到将军发现他的时候，队正已经消失了七天了。 后来队正不治身亡，高昌都城爆发了瘟疫，再加上战乱，都城便逐渐废弃了。 那小瓶子虽然不知所踪，但是将军在金匣子的夹层里发现一张丹方，最前面三个大字：长生药！ 这种东西，最后自然是到了太宗手里。 看到这儿，郭前点了点头道：“太宗晚年好炼丹……也许就是因为得了这个方子。” 督主表示赞同道：“的确，还有野史传位，太宗暴毙是因为服食丹药所致。” “那丹方呢？”山阳泽问道，话音刚落，郭前和督主两个便齐齐瞪着他胸看了。 包裹公主的红布上烤出来这等隐秘，那山阳泽怀里的那块红布呢？ 于是山阳泽也只得重新找了块布包裹郭前的骨头了，趁着郭前陪着督主去烤布，山阳泽又开始盘算郭前剩下的骨头到底在哪里？ 割开青铜棺的时候山阳泽就觉得不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虽然能从郭前的反应，甚至山阳泽自己也施法了，这的确是郭前的骨头，但是只剩下了一部分，比方肋骨，还有脊柱和手骨。他的头骨，臂骨，还有腿骨等等放不下的骨头都不在这里，似乎是封棺之前挑了一遍，太长太高的都剔除出去了。 但是郭前的骨头在哪儿呢？武则天用他另一半的骨头干什么去了？ 山阳泽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们两个已经将另一块红布烤好了。 正如所料，这上面就是那张丹方，十几味药下来，多是些寻常药材，就算稍有名贵，但是对皇帝来说也是很好得到的，就只有一味药引长生草，这个东西不知道从哪里能得来。 督主道：“长生草，长生草，又回到汉武帝身上了，这是传说中汉武帝从西王母那里求得的仙草，凡人服之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郭前看着青铜棺内壁上的图案，道：“这是从壁画上拓下来的图案……整幅壁画会不会还画有其他信息呢？”郭前拿起从第一块红绸上抄下的消息，道：“队正怀里揣着壁画出来的，人的怀里能有多大？壁画的其他部分画的是什么？” 督主一震，看了看墓穴四周的壁画，道：“少不得还得再去一次高昌古国。” “不对！”山阳泽突然道，他想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设想一下，如果盗墓的是普通人，进来会怎么样？这东西卡在武则天棺椁底下，怎样都会被发现。然后呢？若是先开了公主的棺椁，那就是个死，若是先开了郭前的棺椁，发现了地图，少不得还得去开公主的棺椁，于是又死了。 这样一看，留下这两件东西的人，特别是将它们卡在武则天棺椁底下的目的，就很是耐人寻味了。换句话说，来的如果不是道士，如果不是法力高深的道士，那就只能是死了，这么一看，怎么那么像是在给某人留消息。 有问题！ 督主是不知道袁天罡玄奘等人也在里面插了一脚，他环视一周道：“丹药……八成是当年跟着队正一起的士兵偷走的，这才流落在外，不过有了这些东西，我也好跟陛下交差了。”说完这话，督主只觉一阵疲劳袭来，道：“已经两夜未睡，外面现在天又亮了，不如歇息片刻便走吧。” 山阳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一遍遍梳理着长生不老药的来历，恍恍惚惚被郭前拉着出了墓室。 尸骨是李淳风的，李淳风是号称唐朝道法最为高深的道士，这消息是不是留给他的呢？山阳泽不禁又看了看郭前的侧脸，心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 甚至这只留了一半的尸骨，也像是在引诱他们往高昌古城去。 几人出了乾陵，这是他们到乾陵的第四个早上，督主说找个地方歇到天黑再下山，便拉了个毯子睡觉去了，山阳泽借口在墓里有所感悟，要练功，第一次没跟郭前腻乎在一起，盘腿而坐，五心朝天，默默的把自己从成为黑山老妖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 长生不老药，现在看来最先的出处是汉武帝，然后被东方朔带到了高昌古城，这消息是袁天罡说的。 下来是郭前，他若真的是李淳风，是袁天罡的徒弟，跟他朝夕相对，自然也会对长生不老药有所知晓，袁天罡能为了长生不老药诈死脱身，那么李淳风会不会为了长生不老药做出些什么？或者说，他会为了长生不老付出一些什么代价。 想到这儿，山阳泽立即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把，郭前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他也不能……不对！早先郭前曾经提过昆仑山，还提到寻找肉灵芝。肉灵芝？若是找回尸骨用了肉灵芝，他可不是就能立刻变成人！ 李淳风是道门高人，道门里死后让人不去投胎的法子多了去了。当年丹药的配方在皇帝武则天手里捏着，李淳风作为一个人想必是很难搞到手的，但若是他成了鬼，事情就好办多了。 耗上这么几百年，别说武则天了，连唐朝都给他耗没了，这不，现在配方也到他手里了。 山阳泽仔细想了想，这些事情李淳风能不能自己一个鬼完成？如果不能，那么他山阳泽究竟何德何能，能让李淳风屈尊精贵，在他身边伪装了七百多年，山阳泽……或者说黑山老妖能帮助李淳风做些什么？ 这就又归结到一个根本问题：我是谁？黑山老妖是谁？或者说黑山是个什么来头。 山阳泽想起他在墓穴里的大爆发，似乎那一刻他心中的自信已经满的快要能飞升天际了，黑山究竟是个什么山呢？ 第072章 上山的时候是十二口人，下山只剩下三口了。三人到了山脚下，虽然车子还没到，不过督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法子打了信号，稍稍等了小半个时辰，便来了马车将他们接走了。 山阳泽心里起了疑心，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是想太多系列，毕竟前面郭前在雷劫来临的时候挡在了他身前，就算他功力再深厚，那也是分分钟就要烟消云散的命，但是既然有了疑心，山阳泽不免又想了想别的，比方袁天罡临死前的那句话。“是你！是你！是你把——” “你”指的是谁？“把”后面又跟着是什么东西。 当初他压根就没把这句话跟郭前连接在一起，但是现在不免多想三分。如果……可惜山阳泽自我感觉掌握的信息太少，不过都是些表面现象而已，况且……郭前这些日子还不遗余力的教他道法，若说刚来的时候他是末流的小道士，二流的妖怪，经郭前这么一突击，他的道法至少也上到二流上，隐隐约约已经往一流赶了。 这么一看，郭前的确不像是另有所图，可是山阳泽既然已经开始怀疑郭前了，不免又把他往阴暗想了两分。若他打的主意是养肥吃肉呢？或者说他最终的目的是需要山阳泽道法高深才能帮得上忙呢？ 山阳泽虽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打定主意还是要和郭前这么虚以委蛇相处下去，至少暂时不能问出口，毕竟他没什么证据，都是一系列的巧合，若是假的，伤了郭前的心，但是若是真的……那他也得等等再跟郭前决裂。 第一，他作为妖怪的功力的确已经恢复了，也许过不久就要有第二次雷劫了，但是现在，他对平安有效的度过雷劫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若是雷劫明天到，那他明天就得死。不过上次跟张三丰一起找出来的蒲团，上面写着成仙路断这四个大字，若是顺着长生不老药一直追查下去，说不定也能找到一些关于如何能得道成仙的消息。 第二，郭前教了他不少东西，也让他的实力提升不少。实力这东西，其实是可以用来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的。山阳泽心道，若是他实力超群，能一直保持着上回爆发，但是又神志清醒能够自我控制的状态，不管郭前想利用他做什么，他都是不怕的。 马车一路从乾陵拉回长安城，督主前面两天没睡，又精神紧张，当下是一上马车就抱着被子睡着了。山阳泽拿不能打扰他休息为借口，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了，看见郭前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山阳泽灵机一动，调侃道：“本王觉得自己实力还有开发的潜力，这两天刚好有了些感悟，不如练功好了。” 看见郭前嘴角一翘，眼神是欣慰里带着不敢相信，山阳泽心中的愧疚是越发的加深了。 回了长安城，下了马车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把玉间斋给查封了，所有的伙计全部进了大牢，之后又往京里去了急信，告诉皇帝此行还算顺利，也得了不少东西，几人这才去舒舒服服的洗漱吃饭，歇了两日之后，便又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郭前看见山阳泽日夜不停的修炼，便又给他加了加码，教了另外一些威力较大的咒语符箓，以及如何感悟天道，天人合一什么的，山阳泽心中略不自在，学的是越发的用心了。这半月的勤学苦练，倒是能顶上从前两月的时光了。 进了京城，督主将山阳泽依旧放在会同馆门口，道：“陛下想必不日便会召见你，你做好准备。另外……你带走的尸骨……就别多说了，只说是个空的青铜棺便是，以免多生事端。” 山阳泽点头，带着他一大家子进了会同馆。 会同馆的官员早就等在一边，立即上前迎接道：“山大真人可是回来了，前天锦衣卫差人来说山大真人这两天到，我们给您将屋子又整理了一遍。还是上回住的头所，都给您留着呢。”官员热情的不得了，年初山阳泽走的时候，没两天，先是万通来找他了，说头所先留着，不许安排给别人住，过了没两日，宫里也来了太监，也说头所留着。这还是会同馆建成以来第一次呢。 山阳泽上次来住的时候，这官员就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更是不敢怠慢了。 山阳泽和郭前进了屋里，山阳泽道：“我想着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去高昌古国了。”他这一路上想了很多，决定要先发制人了，“一来皇帝得了长生不老药的线索，肯定是要派人去的，二来……”山阳泽皱着眉头，声音有点沉道：“你的尸骨不知怎么少了一半，现在虽然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找，但是跟你尸骨放在一起的东西，指引的方向是高昌古国。” 山阳泽故意顿了顿，又道：“还有升仙，张三丰说成仙路断，说不定也能从那里找到些线索。”他舒展手掌，道：“我这些日子又有感悟，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来一次雷劫了。” 郭前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山阳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高兴还是失望，但是按照山阳泽的计划，说完了这几点，就是该忧心忡忡的再来一句：只是总感觉这事情背后有个推手。 不过没等他说出口，郭前惶惶不安道：“我觉得此行凶险。不管是谁……总觉得另有目的。” 这么一说，山阳泽反而更加的不确定了，两人都相互表白过好几次了，况且他本来对郭前就是好感居多，当下脱口而出道：“不管是什么，去了才知道。找回你的尸骨才好安心。” 郭前白着脸一笑，道：“这还是其次，现在最关键的是雷劫，总得想个法子避过去才是。” 两人说了两句话，山阳泽也没试探出来什么东西，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山阳泽叫来下人一问，才知道是他隔壁的院子里住了人了，据说是一帮番僧，住了也快有两月了。 番僧？山阳泽心里一惊，想起上次那个过来寻仇，但是被他不明不白打死的那个。那番僧怀里的文牒最终的目的地是京城，难道这几位是一拨的？ 不过他们毕竟不同院子，会同馆头所也是有自己的大门可以直通外面的，山阳泽虽然有点好奇，不过也不是莽撞的人，不想徒增是非，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才好，便跟郭前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人将山阳泽接进去了。 督主站在乾清宫门口等着他，一见面就说了个大消息，“消息似乎是走漏了，我传回京城的书信还没到，玉间斋就失火了，给烧了个干净，锦衣卫去清点了尸首，纪老板的夫人，两个小妾，以及四个孩子都在里面，还有十八个伙计，三个丫鬟两个小厮。”督主很是疑惑，他传信用的是八百里加急，一路走官道走驿站，换马不换人，按说不会再有比这个快的了。他又道：“虽然人数对的上，不过……总觉得太过巧合了。平常人家失火，总是能逃出来一两个的，没理由他们全烧死了。倒像是杀人灭口……或者是故意做的像杀人灭口，打消我们的追查。” 一听这话，山阳泽也想起来一件事儿来，“前面在长安城的时候，我曾在玉间斋买了不少坛子，让他给送到黑山镇去了。” 督主脸色一变，道：“你先进去，陛下在御书房，我去安排人手去黑山镇！”说完，督主也不等山阳泽说话，急匆匆走了。 御书房山阳泽也来过几次了，门口的小太监通报完毕，便领着他进去了。 朱见深一见他，没等山阳泽行礼，便亲自过来将他扶起了，皇帝这次真的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了，道：“真人辛苦了。” 态度这么好？山阳泽想想，觉得不外乎两个原因，长生不老药不过进展的还算顺利，虽然药丸没到手，但是丹方有了，况且皇帝跟万贵妃一人吃了一粒，至少还能再等上十年，想来也不会很着急了。 第二个原因吗，就得益于万贵妃的枕头了。他山阳泽可是施展了“禁术”让万贵妃早死的大皇子还阳了，现在大皇子假借着三皇子朱祐樘的名义当了太子，跟她又亲密，万贵妃可不得春风得意吗。万贵妃一开心，皇帝自然也就开心了。 想到这儿，山阳泽笑了笑，道：“多日不见，陛下依旧风采超凡。” 朱见深大笑两声，道：“还是多亏道长帮助啊。” 皇帝客客气气跟山阳泽说了两句，又道：“爱妃得知真人进宫，心里也是欢喜的很，想见见真人。她的人就在外面等着，真人不如现在便跟他去了吧。” 山阳泽点了点头，又跟着小太监一路到了万贵妃宫里。 万贵妃这半年来日子过的无比舒心，虽然年纪在哪儿摆着，不过脸上笑的多了，自然也就看着年轻了些。见了山阳泽，她笑道：“真人日子过的忙碌，怕是有半年多没来我这宫里了。” 说着，她差人去领了皇三子进来，道：“真人帮我儿看看，他……可是稳了。” 怎么会不稳呢？本来就没夺过魂，只是上次说完没多久，他便被皇帝派了出去，后面的善后工作也就来不及做了，因此山阳泽看了看已经跟正常幼儿无异的朱祐樘，笑笑道：“娘娘难道感觉不出来吗？这可是您的亲儿子，回到母亲身边，自然是一日过的比一日安定了。” 万贵妃这才放下心来，她找山阳泽就这么一件事，又随便说了两句，便让人将他又送回皇帝宫里了，顺便还在皇帝耳边表了个忠心：“真人虽是方外之人，不过内宫留他毕竟不合适。” 山阳泽又坐到了皇帝御书房里，刚想告辞，便听见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进来，低声道：“回禀陛下……天师跟法王的比试……输了。” 天师？本朝唯一的天师就是老道士了，至于法王？莫不是住在会同馆的番僧？ 第073章 参考上一个番僧养恶鬼，还有他打击面颇广的复仇，山阳泽其实是对番僧没什么好感的。不过老道士功力不弱，又是龙虎山正儿八经的掌门，要说道法，其实是比以前的那个他要强上那么一丢丢的，怎么就输了呢？ 山阳泽看着皇帝，正色道：“我与张天师也曾同为陛下出力，深知他道法高深，却不知是和那法王比些什么？可别是不该谦虚的时候谦虚了。” 这话说出口，皇帝原本有点阴沉沉的脸顿时好转了，他假意训斥了一句小太监，坐实了张天师是太过谦虚的原因，又对山阳泽道：“真人随朕去看看。”山阳泽跟着皇帝出了乾清宫，向皇宫东南角走去，皇帝道：“那人是上个月才来的京城，是乌思藏过来请袭封的僧侣。”皇帝顿了顿，声音小了点，道：“永乐年间，太宗皇帝封出去的法王、教王，还有国师禅师委实太多了一些。” 皇帝说完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山阳泽跟皇帝在一块的时候是标准的世外高人表情，即传说中的面无表情而又高深莫测，因此皇帝就那么尴尬了一小下，继续道：“刚好张天师也在京城，朕便想着让他们……嗯，展示一番，也好让朕看看道教还有佛教法术的精妙之处。” 皇帝刻意回避了比试二字，换成了展示。山阳泽很是理解，毕竟皇帝封的封号除了好听之外，总还是有些什么利益的，就像他身上的大真人封号，可以免地税徭役还能发放度牒。像那些法王国师等等一听就很高大上的封号，想必利益要多得多了。 “当年这封号虽是太宗皇帝封的，不过朕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也传了这么多代，若是继任者佛法修为不足以承担法王的封号呢？”皇帝点头，越发觉得自己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很有道理，“所以朕才特意派了张天师，去将他考验一番。” 山阳泽笑道：“陛下深谋远虑。我既然被陛下封了大真人封号，也愿为陛下效力，去考验那番僧。” 皇帝嗯了一声，很是满意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 山阳泽跟着皇帝，身后还有一队的宫女太监侍卫，到了皇宫东南角的一处空地上。远远他就看见老道士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山阳泽不禁冲他笑了笑，又问皇帝：“不知他们比了什么？我与那番僧是比一样的，还是重新选题呢？” 皇帝想了一想，觉得不管是比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都有点车轮战外加占便宜的的嫌疑，便撇开山阳泽，去跟礼部还有专门负责翻译的官员商量去了。山阳泽则笑咪咪的冲着老道士过去了。 老道士一见他就想躲，没办法，燕赤霞虽然是个嘴上严的，没说他遇见了一个七百年前的鬼，以及最后的结局是跟那只鬼和平共处，但是他把两只十五两的骨灰坛子给老道士看了，以及加油添醋的又说了一通山阳泽觊觎龙虎山的役兽，也就是那只已经变成了鬼的猫。 十五两银子老道士是有的，龙虎山也算是道教名山，每年来进香磕头的人不计其数，龙虎山收益颇丰，每年还有朝廷拨的银子，但是花这么多银子买骨灰坛子的魄力老道士是没有的，所以他整天看着燕赤霞对着那两个精美的坛子一边做法一边叹气还时不时的看着两片破树叶傻笑两声，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以后跟他打交道还是要谨言慎行的。” 燕赤霞是一点没提他山阳泽交换了什么，所以在老道士的认知里，他们欠了山阳泽人情，于是他一看见山阳泽，总有点他是想来逼债的感觉。不过……老道士还是苦着脸迎了上去，道：“多日未见，小友风采依旧啊。” 山阳泽笑道：“天师也是一样啊。”他看了一眼番僧，道：“你们比了什么，怎么就输了呢？” 一说这个，老道士连脸上的苦笑都木有了。“咳，”他叹了口气，有点咬牙切实道：“这家伙胳膊能忽大忽小，我又没练过缩骨功，如何能会这个？” “那还有两局呢？” “还有求雨，他求的比我快！” 见山阳泽还想再问，老道士瞪了他一眼，道：“三局两胜，你觉得最后一局还用比么？” 山阳泽见了稍稍有点不太转弯的老道士心情很好，不免跟他抬了一句杠，“你还可以借口你求来的雨比他的大，将这一局定为平局呢。” 老道士愣住了，正巧这时候那边也交涉完了，皇帝差人请了山阳泽过去。也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只见那番僧冷冷看了山阳泽一眼，地哩咕噜一通说，翻译官脸上顿时不好看了，抹了抹冷汗，结结巴巴道：“他说……他愿意再赛。” 番僧至少说了四五句，被翻译官精简到了五个字，想也知道其余的不是什么好话了。不过山阳泽虽然能理解他明明赢了还要再来一次的心情，但是看看他跟老道士比赛的项目，第一局是捡了自己占优的，第二局嘛，或多或少也是欺负老道士老实来着。 山阳泽冲翻译官笑了笑，道：“陛下请吩咐。”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微微点了点头，官员略略介绍了山阳泽两句，说这是新封的大真人，才进京，得知来了得道高僧，特意来请教的。番僧哼了一声，没搭理。 皇帝道：“方才你已经赛过一轮，不如头一局便赛方才的项目，第二局便抓阄来定，至于第三局……”皇帝犹豫了一下，道：“由第二局胜了的人选题。” 这一听，周围的官员不由得又打量起山阳泽来了，看着年纪轻轻的一个道士，怎么皇帝这么信任他，这是已经确定他会赢了，还是三局连胜的赢法。 皇帝吩咐完毕，比赛便开始了。 不用说，第一局便是比赛胳膊大小了。那番僧的确牛逼，只见他袒露双臂，左手往右胳膊上一拍，右胳膊便缩了回去，只剩下肩膀上一只手，五个指头动个不停，同时左胳膊变的老长。接下来他挥了左胳膊两圈，又用加长款的左胳膊把右手一拉，那消失在自己肩膀里的右胳膊便又回来了。 番僧又换了个方向，依法炮制了一番。这番表演完毕，他冲山阳泽得意的一笑。 在场的官员虽然是第二次看见了，不过依旧目瞪口呆，甚至有两个年轻的官员还在窃窃私语，想去摸摸番僧的胳膊什么的。 话说其实这太不科学了，上臂骨明明是长在肩胛骨上的，肿么好像被他搞成橡皮套了。山阳泽回过神来，冲陛下微微一笑道：“在陛下面前坦臂，着实有些失礼，我用另一个法子。” 说完，便见山阳泽咯噔咯噔浑身作响，身子一寸寸的长大，不过三五息的功夫，便整整大了两圈，而且还有继续变大的架势。在场的人除了勉强算是跟他同源的老道士，剩下的都只能看个热闹。 只见老道士瞪着眼睛看着山阳泽，心里默念：这是用了障眼法？然后用身外化身代替了真身？这么用倒也不错。老道士觉得新世界的大门被山阳泽推开了。不过……早先老道士只觉得山阳泽家底丰厚，现在这么一看，他的道法也还算不错，玄明派传了上千年，也还是有点秘籍的，至少这身外化身，老道士就没法变的这么大。 山阳泽的站在番僧身后，巨大的影子落下来将他整个人的笼罩住了，皇帝哈哈大笑道：“这个好，这个好。”有了皇帝这么明显的暗示，这第一局，便是山阳泽赢了。 第二局由皇帝抓阄，只见太监捧上一个小木箱子，晃了晃，山阳泽能听见里面不少小纸条。太监举着木箱子跪在皇帝跟前，皇帝伸手进去摸了摸，掏出张叠好的纸来，递给了一边的官员。 官员上前一步，将纸条打开，大声道：“雷。” 这便是要求雷了。 方才第一局是番僧先开始，这第二局便是山阳泽先来了。因为方才听老道士说番僧求雨求的很是迅速，山阳泽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来了个双重保险。 山阳泽先是抛了一道引雷符上去，只见天空顿时飘来几朵黑云，轰轰的雷声响起，下来他又从怀里掏了个金球出来，就是早先从石牛肚子里得到的，现在上面附着从南栈道收来的跳崖鬼。这金球一掏出来，老道士就觉得阴气阵阵，心说难道他要用这个引雷了？ 接下来山阳泽干了件有可能掉马的事情，他把身上的符撕了一个小角，然后进入了早先那种有点不太受控制的玄妙状态，这次很是顺利，一次便成功了。进入这个状态虽然不能持久，不过实力大增，隐隐有飞升之意，再加上他撕了符，天上立刻又飘来一朵劫云，上面隐隐若现的紫光，眼看着天雷就要下来了。 趁着这功夫，山阳泽看了一眼老道士，他想着老道士离飞升这个阶段还远了去了，应该是看不出雷劫的，果不其然，只见老道士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就差没竖大拇指了。 不过天雷这种东西，分分钟就能要人命，而且威压巨大，立刻就有官员受不住了。 皇帝也有些胆战心惊，“快些收了这雷！” 山阳泽收了功法，只见番僧阴沉着一张脸，却不再动手了，他又说了一大通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翻译官想了想，道：“他说真人法力高强，他虽能引来雷，不过的确没有真人这般声势浩大，自愧不如。” 这是表示认输了。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山阳泽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么真人来挑第三局的项目吧。” 皇帝这是想出气，山阳泽心道，他点了点头，问了问题，“陛下吃过炸糕吗？” 第074章 既然实打实的赢了，皇帝也乐得装作很是感兴趣的模样，身子探出来半个，道：“炸糕？嗯。”他又看了看天色道：“这么一说，也的确到了吃点心的时候。” 山阳泽要当众表演炸糕绝学，可有点难倒宫里的太监还有御厨了，宫里御膳房三个，地方是够大，可是灶头都是砌好的，再说谁家比拼厨艺还能比拼到宫里的，关键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这人还是个道士！ 摔！真的不是来抢饭碗的么？ 况且炸糕是个什么鬼？这道点心也就是平常宫宴一百零八道菜时用来凑数的。况且这点心的三个特点，就让宫里的主子们对它深恶痛绝了。 第一，油炸的东西，油腻腻的，宫妃们本来就不怎么活动，这种吃了会长肉的东西都是看也不看的；第二，它粘牙，于是年纪大的人是不敢吃它；第三，它是甜的，皇帝也不怎么喜欢。 想到这儿，御膳房的大师傅问道：“这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光说了炸糕？馅料呢？红豆？白芸豆？还是红薯山药枣泥？糕体要用糯米的还是紫米？还要加黑米在里面么？” 太监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上头就交待了炸糕两个字，他哪儿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点不耐烦道：“都带上，把那些个没炸的也都带上。” 皇帝的吩咐，下面人做的飞快，场上的官员才窃窃私语，脑补到这个看起来很是年轻，但是又道法高深的道士可能没出家之前是个大厨，叹了一声命运多舛的时候，东西抬来了。 炉子用了冬天专门烤鹿肉的炭火炉子，里面现在是红彤彤的碳，稍微近一些就能感受到阵阵热浪。炉子上面架着口大锅，油已经倒进去了，炸糕这东西费油，至少半锅才够，所以得先烧上。 旁边则是搭好的案板，还有十几个精精致致的小碟子，里面放着用来做馅料的各种颜色的糊状物，以及三个小瓷盆，里面是糯米粉配着不同东西和的面。以及案板旁边的御膳房大师傅一个，配菜的小太监两个。 看到这么大的架势，山阳泽不禁也有点苦笑，他当初想的炸糕，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块糯米年糕，最多也就是像在黑山镇上吃的那种，里面加点萝卜丝的，但是现在这么多材料，山阳泽不由得手痒了。 话说不会做炸糕的道士不是好山大王。 山阳泽扫了一遍馅料，像什么红豆沙，枣泥这种寻常人家吃的东西，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不过……他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于是每样都取了一些，搁到碗里准备混匀了。 要说皇帝用的碗，特别是还没装盘前的器具，很多都是银的，就是怕有人下毒，山阳泽用了银碗，银筷子，刚想上手，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上次得来的鬼，一道符拍在鬼身上，除了老道士和番僧两个能看见鬼的，剩下的便只能看见银筷子自己开始搅了。 离他最近的两个负责配菜的小太监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相视一眼，的确用不到咱俩来着。不过大厨倒是有点皱眉头来着，心说这人一看就是门外汉，馅料用的这么杂，一会该尝不出主要味道了。 案板正对着皇帝，办完事的督主也在皇帝身边站着，看的是一清二楚，见状，督主在皇帝身边道：“山道长法力高深，这次是多亏他鼎力相助，否则定是没有这么顺利。” 皇帝点了点头，越发的相信山阳泽了。 方才还有些心不在焉，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凑数的官员看了自动搅拌的银筷子，话也顾不上说了，虽说不少人的是第一亲眼看见做饭，但是……他们可以肯定的是自家的大厨绝对没有这个手艺。 番僧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老道士面前那扇已经打开的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些。 馅料自己搅的开心，山阳泽往模具里放糯米了，虽然准备了三种，不过他还是选了什么都没加的白糯米，话说馅料已经够杂的了，皮子还是干净些的好，再说他的主打又不是这个。 馅料和好，又被鬼魂牌剁菜刀切成小块，山阳泽又是一道冰封符上去，馅料里里外外都来了个透心凉。虽然口味上没什么创新了，那就在做法上，想来宫里的人也吃不到外热内冷的炸糕，刚好他来给开个荤。 下来就是把馅料放在皮子里包好，这个也没什么难度，再说他还有帮鬼。 之后就是最后一步了，山阳泽把一盘精精致致不过八块的点心倒进了油锅里，炸糕立即滋啦滋啦的响了起来，然后表面冒出小气泡来。 看到这儿，不仅是老道士，包括在场的官员还有皇帝都有点担心。没错，乌思藏那里物产贫瘠不假，番僧可能来了京城才第一次见到各种吃的，但是一路看下来，山阳泽目前做的这些事情也不是学不会的，皇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说刚才在御书房才说过不该谦虚的时候别谦虚的，山阳泽怎么也犯了这毛病。 然后，山阳泽的下一个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把手伸进油锅里去了！他把手伸进油锅里去了！他把手伸进油锅里去了！ 丧心病狂啊！番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都看看出错愕了：你们真是够了，为了赢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皇帝也两步从宝座上奔了下来，甚至山阳泽身边跟着的对他厨艺很是不屑的大厨都伸手想去捞他袖子了。不过山阳泽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无事，陛下莫急，炸糕一会就好。” 滚！说的朕奔下来好像是因为饿了一样！ 皇帝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似乎慢慢走到山阳泽身边就能掩盖他对炸糕的渴望。热的啊，皇帝看了看离山阳泽最近的大厨，却见大厨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还伸手去油锅上面晃了晃，感受了一下温度。 皇帝看着大厨，心道：莫非朕一直被骗了，其实做饭用的油不用烧热也能把饭做熟？不止是皇帝，连周围几个官员也鼓足勇气都围了上来，油锅周围是水泄不通。但是大家看完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在油锅里翻腾的炸糕，还有山阳泽一双色如同白玉，但是杀伤力巨大的双手。 不得不说，山阳泽的这一举动，让在场很多号称“君子远庖厨”的官员们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秘密查探了一下自己厨房。 炸糕做的本来就不大，不一会便遍体金黄，炸好了，山阳泽将炸糕一块块捞出来，这里不得不再次强调一下，用的是手而不是漏勺……然后整整齐齐的码了一盘子，由小太监端着捧给了皇帝。 要说皇宫里什么好吃的没有，炸糕这东西实在上不了台面，不过这么炸出来的炸糕，皇帝也是第一次吃。他连着吃了两块，道：“不错！很好！外皮是脆了，里面松软可口，馅儿还是冰的。”皇帝放下筷子，道：“把这个分分，给太后还有万妃宫里送去。” 皇帝坐在高台上，看着番僧有点黑的脸，得意的笑道：“如何？” 番僧叽里咕噜说了一顿，只见负责翻译的官员脸上是越来越轻松，等到番僧话音落下，他道：“恭喜陛下，他认输了。”说完，他又转向山阳泽道：“他说真人法力高深，他自愧不如。” 山阳泽笑了笑，心里想，就知道你那橡皮套不禁炸。 一场比试下来，主人是开心了，宾客脸有点黑，不过管他呢。皇帝笑道：“高僧佛法修炼还不到家啊，这法王之事便暂且搁置了吧。”说着，皇帝下了宝座，对山阳泽道：“你到我御书房来。”皇帝一边走一边笑，道：“趁着真人在京，要斗法的赶紧来。” 山阳泽跟着皇帝进了御书房，皇帝坐下后道：“真人今日可是大大的出力了，让朕好好想想，赏个什么好呢……有了，朕赐你天师封号，并赏京中宅院一座。” 山阳泽微笑着领旨谢恩了，不过碍于他姓山，不管是山天师还是山真人听起来都不怎么顺耳。 皇帝又道：“听说天师还住在会同馆？那地方倒也不错，暂时住住也不用费心。”皇帝年纪还不算很大，还没满三十呢，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而且还没多少等待的耐心，今日山阳泽三场都胜了，他开心的一直在笑。 “天师若是想开宗立派，朕也能赏你一处京城附近的山峰，等挑好了就去找万通，他什么都能干。”皇帝一个人说了不少话，心中的兴奋劲儿才消了一些。 山阳泽道：“多谢陛下。”心里想这几块炸糕真心是卖出去天价了，道士的封号顶天就是天师了，他到手了。京中宅院，能让皇帝赏赐的肯定都在内城区，换算过来都是二环内，将来拆迁分分钟变土豪的命，至于京城附近的山峰，山大王马上就要有两个山头了，事业一步步在发展壮大啊。 想到这儿，山阳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甜美起来。 皇帝咳嗽两声，喝了杯茶，道：“不过这次的差事，办的不太好。” 这种一棒子一个甜枣的手法，山阳泽倒也不陌生，不过他没什么反应，督主却跪下来了。皇帝又道：“走漏风声，办事不利。”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请罪的督主，道：“不过东西是得来了，也算是将功补过。起来吧。” 督主一脸惶恐站在一边，皇帝又问山阳泽道：“不止道家典籍里可有长生草的记载？” 山阳泽摇摇头，道：“长生草最早是跟着汉武帝一起流传出来的，相传汉武帝从西王母处求得长生草，只是……汉武帝是传说中最后一个见过西王母的人，还搭建楼台和西王母相会。”山阳泽原本以为这是传说来着，但是山都能成妖了，西王母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了。 皇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道：“那张方子，朕已经拆开来分别去找太医问过了，就是这长生草……”皇帝突然站起来来，道：“时间紧迫，当日与你们同去的玉间斋老板一家又死的蹊跷，万通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未免夜长梦多，你们这便动身上路！” 要说山阳泽也是想尽早上路的，虽然现在已经是秋末，马上便要入冬，不过那地方靠近火焰山，想来冬天去更为安全一些。况且……郭前的尸骨还有他的目的以及他身上的疑点，对山阳泽来说如鲠在喉，噎得难受极了。 一方面，他想着郭前对他的好，想起他的舍身相救，一路陪伴，还有羞射的不要不要的告白，每每想起来都是入蜂蜜入喉，一路甜到了心里，可是如果郭前骗了他……山阳泽心里又苦又涩，不是滋味。 难道郭前骗了他山阳泽就会这么算了么？他以前的设想是如果郭前真的有所隐瞒，对他是全盘的利用，那么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天涯两边，再不相见，可是心里难免又不甘心。山阳泽不禁想起了黑山深处的那处洞穴，深不见底，不见天日，若是郭前骗了他，定要将他囚禁于此，从此—— 刚想到这儿，皇帝发话了，“蜀王暴毙！” 山阳泽愣了一愣，还沉浸在如何处罚郭前的幻想里，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的这一愣，在皇帝眼里就是害怕了。皇帝奉行的就是恩威并施，看见山阳泽脸上这个表情，皇帝认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道：“天师这一天劳苦功高，天色渐晚，早些出宫休息吧。” 送他出来的不用说，就是督主。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督主道：“上回黑山商盟传来的消息，也算证据确凿了，蜀王确有不臣之心。皇帝暗中派了人安排蜀王暴毙，又让他的庶长子继位。”督主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大家族里嫡庶之争的惨烈也很是感概，“蜀王的庶长子今年一十五岁，嫡子才刚三岁，王妃虽掌握了后院大权，不过双方都有优势，这番斗争下来……”得利的还是陛下。 不过最后这句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山阳泽这才明白皇帝是借着黑山商盟敲打他，不过他只占了那么一点点股份，又半点活不干，想来皇帝也没放在心上，不过督主的这份心还是要感谢一下的，山阳泽正色道：“多谢督主提醒。” 督主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想的却是第一次去找他，在金牛道上魂魄离体被当成诱饵，第二次是两人一起去乾陵，之后死了一次，连下葬的步骤都走了，这次再跟着他出去，总觉得不太妙。 山阳泽觉得督主的脸色有些许哀怨，道：“此去高昌故都少说也有六千余里地，坐马车也得将近一月才到，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听到这话，督主总有点上赶着挖坑被埋的架势，道：“再等三天。无论玉间斋的火查不查的出来，我们三天后出发。” 第075章 相比山阳泽这个有点像高级技术顾问的西厂二把手来说，各方面都要管的督主要忙碌的很多，虽然说是送山阳泽出宫，但是两人一路匆匆走到东华门，说的都是正经事，站在大门口，督主道：“明天午后你随我去去玉间斋旧址，他们已经清扫的差不多了。虽然早就过了头七，不过你精于此道，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山阳泽点头，道：“能做下此事的，想必是纪老板极为信任的人。”他回忆了前面几次跟纪老板见面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道：“你想过没有，他这么大的店铺，长安城还有分店，怎么店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伙计都没有？我们去了京里的铺子，还有长安城的铺子，见到的伙计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现在想想，着实奇怪。” 督主略有疲惫的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据说这店铺是本朝建立后，原先元朝的铺子改了个名字，重新换了店址才开张的，但是就说玉间斋，到现在也有一百来年的，我们去了几次，见过的伙计没有一个上五十的。长安城的那铺子是新开的，怎会没有年长的掌柜坐镇？况且就说京城的铺子，古董生意考的就是眼力见，虽说纪老板就在这里，但是他才多大，别家当铺古董店，甚至卖字画的，都有个掌眼的人在，那么玉间斋的这个人去哪儿了？” 顺着督主的思路，山阳泽道：“这么说，我们第一次去他店里，就已经被当成兔子了。”山阳泽顿了一下，想了想乾陵的经历道：“可以肯定，纪老板是死了，但是他背后肯定还有人。对了，他不是说还有两个能看见阴阳的怪人吗，找到没有？” 督主一边说一边摇头道：“没有，毫无头绪。陛下说的没错，我这第一次办差却有不妥。” 两人站在东华门口一言一语说了几句，山阳泽道：“这一次就我们两个去，也没有其他人。况且乾陵里找出来的东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就算纪老板手下有人逃脱也掀不起大风浪。” 督主点头，脸上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来，道：“就是因为这个陛下才许我将功赎罪，不然这次跟着你出去的，就要换人了。”他看了看天，道：“你回去吧，明天我来接你。”说到明日的行程，督主不由自主又皱了皱眉头，道：“你看了就知道，那火烧的很是蹊跷。玉间斋所在的街上，左右多是古董店、字画铺子或者当铺之类的，那火虽然烧的极大，不过左右两间铺子都完好无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把玉间斋罩了起来，火只能在那里面烧。” 出来乾陵之后，督主下令查封玉间斋，本以为这就算完事了，谁料后面还有这么大的麻烦，督主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有事，明天再说。” 山阳泽回到会同馆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刚进大门，就看见黑狗摇着尾巴上来。山阳泽心里叹了口气，装作生气的样子训斥了一句：“你看你，这都多久了，还是个狗！”本来想说它整日修炼都修炼到狗肚子里去了，但是转念一想，可不是狗肚子么，所以变换了句平淡无奇的训斥。 要说这还是山阳泽第一次掉下脸来训它，黑狗哦呜一声尾巴耷拉下来，一溜烟跑去疗伤了。 山阳泽进了屋子，便见郭前看他一眼道：“它招你了？若不是你整日带着它们，它俩如何现在还是原身。” 山阳泽脸上一笑，心里却有些神伤，虽说郭前这个反应跟他想的差不多，不过大黑和二黑两个明显是绕不过郭前的，万一他真有什么目的，此行前去岂不是要着了道，所以不如将它们先遣回黑山，等到……或者他一个人回去，或者他跟郭前一起回去再说。 山阳泽又默默想了一遍，便严肃正经道：“过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去高昌了。我想着带着它俩也没多大用处，况且这都快两年了，它俩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在修行上却没什么进展。不如让它俩回黑山，也好跟怀书做个伴。”说着山阳泽叹了一声道：“还是怀书用功些。” “随你。”郭前一听高昌两个字，脸色不免有些暗淡，反应过来立即道：“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问你，今天在宫里，你是不是引天劫去了！那神雷岂是好对付的，你——” 山阳泽急忙坐到他身边，小手一拉，郭前止了声。山阳泽笑道：“我控制的好，依着你教的法子修炼，我功力上涨不少。”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郭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功力上涨不是一件好事，你得先修炼控制力。” “莫要担心了。”山阳泽道：“我现在控制的很好，符只撕了一个小角下来，再说宫里还有皇帝，出不了岔子的。” “万一呢？”郭前急急又道：“那老道士在宫里，据说住我们隔壁的番僧今天也去了宫里，要是被他俩看出来什么，你打算怎么办？万一要是真的把天雷引了下来，你怎么办？” 虽然郭前的语气很是不好，但是里面的关心溢于言表，山阳泽开心之余不免还有三分难过，对郭前的怀疑稍稍减了些，对他愧疚以及对自己的嫌弃却升了上来，他道：“以后再不会了。”说着，又捏起手掌里郭前的手来，道：“等这次找到你的尸骨，我们……试试双修？” 郭前一下僵住了，头扭过去小声“呸”了一下。 山阳泽有点可惜看不到他脸红，正色道：“这是个好法子，要是双修能有所成，将来我们就是一同进展，一同成仙，做一对神仙伴侣。” 郭前又“呸”了一下，不过这次他的语气能明显听出来害羞，里面还有些笑意。 山阳泽道：“明天就让它俩回去，我们过两天二人世界，然后便启程去高昌。” 郭前道：“要么还是带着它们吧，万一遇到什么，好歹还能有个帮手。” 山阳泽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伸手将人一拉，两人齐齐倒在床上，山阳泽伸手将郭前搂在怀里，手沿着他后背的线条往下一滑，然后重重一拍，果然，郭前头一低，身上还有些微微颤抖。 山阳泽道：“又不听话了，快来陪你家大王睡一会，明早还要出门呢。” 当然山阳泽现在心里也有了危机感，略略躺了一会便起来修炼了，而且跟郭前还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屋顶。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第一个来找山阳泽的上门了。名贴上写的是黑山商盟齐昱杰，是齐老大？他来干嘛？山阳泽拿着名帖，让人将他请了进来，想起了先前那个在会同馆做事的人，这次回来没见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牵连了。 齐老大瘦了许多，那个大肚子是没有了，脸上两侧的皮肉松弛，看着老了十岁不止。早先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现在的齐老大说话总是流露出一股子愁苦味道，见了山阳泽，他便叹气道：“真真没想到，我手下张三居然是锦衣卫的人！” 山阳泽让座，又叫上了茶。 齐老大坐下喝了口茶，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道：“这是黑山商盟店铺的地契，店里掌柜长工的契书还有卖身契，我全给你拿来了。” “你这是……”山阳泽犹豫了片刻，觉得齐老大可能是想借着他的名号躲躲风声。 “早先我还想着能东山再起，不过张三在我手下都做了四年多，把我的底儿早就摸的透透的了。若是还由我当这个老板，怕是官府盯的紧，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不如让给你来做。”齐老大将木盒子往山阳泽方向推了推，道：“你是个实诚人，又得陛下的宠信，跟官府这一条就能过去。”齐老大说着又想起了张三，摇摇头道：“没想到，我居然看走眼了。” 总体来说也还算是好事，山阳泽想了想，决定接下来了，不为别的，单单就说有不臣之心的那个蜀王。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明朝成化年间有蜀王谋逆的，非但成化年间没有，整个明朝都没有，所以想来蜀王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或者说他的这个谋逆事件其实就跟小孩子过家家酒一样，有可能是他从来都没付诸实践，也有可能是还在计划的时候就被什么东西打断了，甚至连史书上都没记载。想到这儿，山阳泽伸手盖在那一摞契书上，道：“我可先说好了，我最多只当个甩手掌柜，生意还是你们做，不过年底的分红不能少。” 被山阳泽这么一说，齐老大放下心来，道：“今后就算是你雇的我们！” 山阳泽点头，道：“不过我也得安插几个人进去，”山阳泽想了想他们这次主要是因为贩马才翻了船，道：“贩马的生意可以继续做，不过……头两年的马可以先交给陛下。” 听到这话，齐老大乐了，其实他自己的银子是已经赚够了，哪怕黑山商盟倒了，无非就是日子过的没以前那么好了，但是商盟下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所以他才不得已又出来四处奔波，早先他倒是找到了几个竞争对手，可是敢接盘的没有，人家一打听他们是被锦衣卫查封了的，虽然不知道内情，可是跟锦衣卫对上了，那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人家根本就不听你说啊。 想来想去，他这才找到了山阳泽，现在听见山阳泽居然有门路把马进贡给陛下，齐老大觉得自己早先耽误那么多日子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想到这儿，齐老大急急站起身来，道：“我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明年开春就组织人手再走茶马道！” 齐老大匆匆忙忙的走了，郭前出来问道：“你要安插人手？你哪儿来的人？还是要去向锦衣卫借一些？” 山阳泽掂了掂那几个从南栈道收来的跳崖鬼，道：“这不是现成的么？行商的商人，虽然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但是用来监视再好不过了。”摊手，山家后院没有人，但是鬼多啊。 送走齐老大，山阳泽还想着督主什么时候来接他呢，却见万通先来了。 跟前面的齐老大不同，也是许久没见面的万通现在是意气风发，满脸红光，他大步走了进来，笑道：“我送你的东西可收到了？” 礼物？山阳泽不解，却突然想起了刚才离开的齐老大，“黑山商盟？” 万通笑道：“老弟是个明白人！不枉我前前后后派人去暗示威逼利诱了！”他往椅子上一靠，大声叫道：“上茶！”叫完又转头看着山阳泽道：“这案子是交到锦衣卫手上办的，你放心，方才他说的都是我们故意吓他的，蜀王那个傻子。”万通想想他当日带兵密探蜀王府的场景，笑道：“兵器都是生锈的，上面的木柄都烂了。” 山阳泽跟着点了点头，道：“我说嘛，当日见了陛下，没忍住手痒算了一卦，他少说也还有十几年的皇帝好当的，想来蜀王也成不了气候。” 听见这话，万通一顿，很是谨慎的问了一句：“十几年？陛下如今还不到三十，十几年的话……”万通在心里算了算，岂不是陛下四十多岁就得…… 山阳泽一看就知道他想什么了，要说朱见深是因为万贵妃死了这才生无可恋的，不过现在万贵妃吃了一颗长生不老药，后面的事情就很难说了，山阳泽小声道：“陛下是真命天子，算他的命最多只能推个大概，只能算十年，多了就不准了。” 万通松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去年跟你通了运河，哈哈哈！老子现在也是上了史书的人了！”万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专门抄出来的。” 山阳泽接过来一看，其实就是短短一句话：成化十年锦衣卫指挥使万通通隋运河。 万通通……连标点符号都木有，真不知道他高兴什么。不过河道什么的，向来都是大功绩，他这么喜形于色也挺好理解的。 万通一边笑一边又道：“你是没看见，御史台那帮子自命清高的御史，还有翰林院那些个号称永远不会与我同流合污的翰林，还有工部尚书那张老脸，哈哈哈！” 好吧，山阳泽这才领会到他的爽点，原来他追求的是又爱又恨的高深复杂感情。 在万通一阵爽朗又加着些蔫儿坏的笑声中，督主进来了。 万通看见他，稍微克制了笑声，督主皱了皱眉头，道：“玉间斋隔壁的书画铺子，一夜之间人全死光了。” 第076章 能让督主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死的这人必定身上有什么异常之处。万通止了笑声，山阳泽也看着督主，督主又道：“我差人去找了中药铺的大夫，他家里二儿子一直身体健康，去年成的亲，也没有什么隐疾，重阳节过后才请过大夫去家里，我看了那张药方子，都是些寻常温养的药材，没什么异常。” 要说平常死个人也不会得到督主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待，但是跟山阳泽在一起久了，又是玉间斋隔壁，督主不免往鬼怪这条路上多想了想，再者纪老板这一伙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任何异常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山阳泽听了这话，站起身来道：“我们这就去看看。”说完他看了万通一眼，刚想寒暄告辞，却见万通也站了起来，道：“一起去。寻常的案子都是顺天府尹负责的，不过……”万通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这里面牵扯了皇家私密，相关案件都是锦衣卫负责的。”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我去拿些符纸等物，马上出来。” 说的是拿符纸，其实是转去后面屋子叫郭前了，虽然山阳泽自信能解决，不过有了郭前道法比他高深，又年代久远，有些东西山阳泽还得想，还得推测，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有他在，时间能节省不少。 不过郭前却给拒绝了，他摇了摇头道：“锦衣卫指挥使，叫万通的那个，身上煞气甚重，我现在还是鬼身，不好跟他离的太近。” 听了这理由，山阳泽嘴上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矛盾的很。一面是想跟他朝夕相对，另一面又觉得他身上秘密太多，目的不明。于是便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两句，便跟着督主还有万通一起坐上马车离开了。 历史上，西厂虽然存在的时间短，但是权力却是凌驾于东厂和锦衣卫之上的，现实中也是如此，万通舍弃了自己的马车，跟着一起上了督主的马车。 车子驶出会同馆，一路往南，万通似乎有点话唠，掀了帘子一路给山阳泽指点，什么京中哪里的地价贵啊，你新得的商铺都在什么地方，还有皇帝赏赐的宅院可能在什么地方。 督主则基本是一言不发，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纪老板带来的隐患，只是在万通说到皇帝赏赐的宅院的时候来了一句，“就在会同馆南边一点，早先住过礼部侍郎。” 山阳泽听着万通介绍京城各种特产，又看了看不怎么说话的督主，想着万通话如此之多，难道因为督主是万贵妃心腹的缘故？早先跟万通一路上京的时候，就听见他有时候喝高了也念叨两句姐姐不容易什么的，也说要给姐姐争口气，难道是怕督主给万贵妃传话？不过万通这么旁征博引的讲述各种典故，传过去也是要说他用心读书吧。 山阳泽收了心中疑虑，继续听他讲各种奇闻异事了。 这样一来，时间过得很过，山阳泽还有点意犹未尽呢，玉间斋已经到了。虽然已经烧过好几天了，不过纪老板没什么家人留下，又因为这家是西厂厂督专门吩咐过要留心的，因此除了里面三十具烧焦了的尸体被移走了，剩下基本都是照原样留着的，所以空气中依然是烧焦的味道。 督主第一个下了车，万通有个比较大的肚子，上下不太方面，道：“山老弟，来扶我一把。”山阳泽伸手过去，万通拉着他用力起身，头借机凑到他耳边，用小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他是皇帝的人。” 山阳泽一愣，万通有点自嘲的一笑，“莫不是我太重了，老弟拉不动了？” 山阳泽急忙反应过来，也笑道：“这一拉，早上的饭算是白吃了。” 两人笑着下了车，山阳泽看见督主已经进去废墟的背影，心想这才更合情合理一些。毕竟现在西厂的成立是为了长生不老药，权利又大过天，只跟皇帝一个人负责，要说西厂厂督是万贵妃的心腹……那皇帝心得多大。 玉间斋旧址旁边守着一圈不下二十人的锦衣卫，见了督主还有万通都很是恭敬的行了礼，不过山阳泽面生，但是能跟着督主还有万通一辆马车过来，想来也不是寻常之辈，于是山阳泽也受了不少带着探究的注目礼。 山阳泽还有万通两个追上督主，只听督主道：“他们已经来查过一会了。根据烧焦的痕迹，还有别的一些痕迹，玉间斋大堂，二楼，甚至地下密室里的东西没有一样被动过。” 听到这话，山阳泽不由得想到了在乾陵里，纪老板临死之前的喊话，“有了长生不老药，又知道了乾陵的入口，怎么都不亏！” 几人走过大堂的废墟，到了原本的院子，督主和万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山阳泽环视一周，只觉得阴气重，怨气也重，他问道：“一个没逃出来？” 督主点头道：“三十具尸体，现在全部在西厂里放着。夜里子时左右起的火，虽然将玉间斋烧了个干净，不过左右都没波及到，而且这里的井打的密，很快便被扑灭了。” 万通跟着补充道：“这火是人放的，一般人家起火，要么是厨房，要么是夜里蜡烛等物倒了，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让整个院子同时烧起来。” 山阳泽感受了院子里弥散着的三十人的怨气，道：“这是醒着被烧死的。不知下手之人用了什么法子，这些人都不能动，活生生的被烧死了。” 说完山阳泽转身出了院子，因为督主不日便要跟他一起去高昌古国，便跟万通道：“将地面上的东西全清了，在太阳底下暴晒，然后混着健壮的公鸡血埋了。”他又指着院子道：“我再给你几道府，沿着院墙埋一圈，死过人的地方种上桃树，等到桃树开花结果这院子才能再次住人。” 万通一边听一边记，督主问道：“能看出来什么？” 山阳泽道：“已经过了头七，魂是招不回来。” 督主叹了口气略有失望，道：“我们去隔壁看看。” 隔壁约三四丈的地方是间书画铺子，死的是老板的二儿子，才十八岁，今天早上被叫起的丫鬟发现死在了书房的床上，这才宣扬开来。尸体刚举行过小敛，现在放在书房里，等到停灵七天再大殓入葬。 万通亮了身份，书画铺子的老板强忍的内心的悲痛将几人迎进了书房，他擦了擦眼泪，哭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锦衣卫上门代表什么？“我儿子是被人害死的！” 趁着万通跟铺子老板了解情况，山阳泽去上了柱香，借机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伙子，看着是文文气气，身材中等，不过……山阳泽叫了督主过来，道：“先上柱香再说。”然后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尸体有什么不对。” 那边万通已经跟老板说完，老板中年丧子，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了，说了两句话就觉得心慌气短，招了管家远远的陪着他们，便回房躺着去了。 督主上完香，又换了万通去，这下三人都看见了。相互使个眼色，几人凑在一起，万通道：“昨天晚上死的？不太像，我带了仵作，让他也进来看看。” 仵作进来一看，便道：“这人身上已经有了腐烂的痕迹，按照现在这个气温，至少死了三天了。”说完，他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山阳泽三人待在铺子老板给他们准备的小客房里，督主道：“他是昨天晚上死的没错，况且前天还有人见过他出门，这个我已经差人打探过了。” 山阳泽有点惊异于督主的高效率，他想了想道：“若是昨天晚上死的，但是尸体又成了这幅样子，也有可能是被吸了阳气。” 督主有点兴奋，道：“是不是隔壁的冤魂？他们被活活烧死，成了厉鬼也情有可原，若是有了厉鬼，岂不是就能知道隔壁黑手的下落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一般来说鬼是吸不了阳气，除非他们修炼有成，能将阳气转成精气，不然鬼吸阳气就是找死。”说完山阳泽又补充了一句：“能吸阳气的，一般都是妖怪。” 不过若是这家里有妖怪，说不定也能问出点什么来。想到这儿，万通立即叫了人手，去一个个盘问少爷的屋里人了。 少爷屋里除了去年才娶的妻子，还有四个丫鬟，两个是家里给配的，还有两个是二少夫人带来的。四个人问了个遍，都说昨晚上没跟少爷同房，而且各自还都有证人，山阳泽也去看了看这四个人，暗地里使了法术，冲督主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就只有二少夫人了。”督主道，他招来管家一问，管家面有难色道：“少夫人已经有了身孕，早上听见少爷死了，便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吃了药现在还没醒。” 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道：“无碍，我们只远远的看一眼便是。” 管家有点奇怪，不过这些人都是大官，他便差人去安排了。不一会，便来请三人去了西厢房。卧室里窗户紧闭，丫鬟带着他们三个站到屏风旁边，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床边已经放下床帘，不厚不薄的刚刚能露出个人影。丫鬟面有难色，虽然这几位是官差，不过去到女子的卧室里，在礼法上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才刚刚待了三五息的功夫，丫鬟便小声催促他们出来了。 别说山阳泽了，连督主进来都觉得身上一冷，屋子里怎么会比外面还冷，指定是床上那个人有问题！ 趁着转身的时候，山阳泽悄无声息往床上弹了一道符出来，只见床上那女子猛然往起一坐，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坏我好事！” 丫鬟惊的呆在那里，只见床上女子掀了帘子出来，丫鬟惊道：“二少奶奶，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那女子头发散乱，脸色灰败，露出的手臂上还有一块块黑红的疤痕，就像是才烧伤的一样。女子听了丫鬟的质问，哼了一声道：“谁是你家二少奶奶！” 山阳泽见状，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将丫鬟推了出去，将门一关，道：“你是玉间斋里烧死的，你是哪一个？” “玉间斋？”女子脸上闪过一丝狠毒，道：“原来那地方叫玉间斋！”说完她笑道：“你们来晚了！” 一听这话，又看见女子脸上乎红乎青的闪个不停，山阳泽道：“不好！”急忙上前想要拿住女子，那女子也不反抗也不挣扎，立即被山阳泽擒在手里，她身子软倒，很是释怀的笑道：“我死了不要紧，只是可怜我那五岁的孩子，小小年纪便丧生于火海。还好让我找到这已经有了身孕的妇人，我吸了阳气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不过我的孩子又能再生下来了。”说着她摸了摸肚子，眼里流下两滴眼泪，头一偏，没动静了。 随着女鬼的消失，二少奶奶脸上渐渐又有了血色，山阳泽将人放回床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跑出去叫人的丫鬟到了，啪啪啪的拍门。督主去开了门，只见铺子老板一脸怒色的站在门口。 “你们！”老板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气，又碍于这些人的身份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是盯着他们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见状，山阳泽急中生智，用法术飘了本一看就是二少爷常看的书起来，指给老板道：“你儿子魂魄未散，下葬时多烧些值钱，不然将来必成后患。”趁着老板抱着书大哭无暇顾及旁人，他们三个速速走出了书画铺子。 三人上了马车，山阳泽道：“她这番大费周章，害死一个人，自己烟消云散，让她被烧死的儿子占了那女人腹中之胎，但是……最多不过活到五岁。” 气氛有点压抑。 督主道：“听那女鬼的话，她是被人找来顶替的，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么一看至少逃出去一个女人，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万通道：“这帮人做事心狠手辣又缜密缜密，想来拿来顶替的这一位若是有了个五岁的孩子，年纪不会小于二十岁，如此一来那三个丫鬟可以排除了。” 马车一路往西，到了西厂门口停了下来。 得知又有两个人逃了出去，督主脚步匆匆，连口茶也没来得及喝，直接就将几人带去了停尸房。 这间屋子一半建于地下，用厚厚的青砖砌墙，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门和屋檐下隐蔽的通气孔，山阳泽一进去就觉得温度低的有点不正常，仔细一看，屋里四个角还摆放着冰盆。 见到督主带人进来，屋里几个人停下手中的活，其中一人上前道：“这些人年纪都对的上，据查探其中一个伙计腿曾经骨折过，”那人指了指其中一具焦黑的尸体，道：“这一具左腿骨折。根据痕迹来看，至少也是三五年的伤了，跟查来的消息吻合。” 山阳泽听的有点胆战心惊，若是真的被烧死了还好说，若是找的替身……他们背后究竟有多大势力。 山阳泽回过神来，听到仵作道：“……有了身孕，一月有余。”说完仵作挪到了下一具尸体，道：“这具尸体少了左手小指，也对的上。” “等一下！”山阳泽道，他站在那具女尸跟前，道：“这是谁的尸体？” 仵作看了一眼，道：“这具尸体从正堂搬出来，根据身上的首饰推测，应该是纪老板的正妻。” “一月有余？”山阳泽看着督主道：“纪老板是什么时候离京的？” 督主眼中精光一闪，道：“他比我还早出发一旬，说要去召集人手。我从京城去黑山镇找你，然后我俩同去长安城……”督主一边回想一遍算着，道：“纪老板的正妻绝对不会有不到两月的身孕！” “这不是纪老板的正妻！” 督主来回踱步，道：“又一个被掉包的。到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纪老板的夫人，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被掉包了，以及不能肯定的年长的伙计。”督主突然停下脚步，道：“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得这就得出发！” 虽然折腾了一天已经是下午了，不过面对这么一对神通广大而且到目前还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山阳泽也不敢肯定他们下一步要去往高昌国的消息能瞒的过去，虽然对郭前有所怀疑，但若是他的尸骨落在别人手里，山阳泽也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对于督主的提议他是百分百赞同。 当下三人兵分两路，万通带着锦衣卫接管了剩下的事情，督主顺路带着山阳泽回了皇城。 不过一个时辰，督主、山阳泽还有郭前三个又上了马车，一路往西去了。 “逃了一个女人，还带了个五岁的孩子。”督主道：“还有可能一直在暗处的某个伙计。女人心狠起来比男人要可怕的多，年长的伙计见多识广，怕是不好对付。”说完督主又安慰自己道：“此行高昌，知情人只有我们三个，再加上陛下。一会到了前面驿站，我们乔装打扮，稳妥一点，万万不能让人跟上来。” 山阳泽点头道：“你想过没有，不管那三十具尸体里逃出来多少，五岁的孩子是要人照顾的，若是一个女人独身带着孩子，怕是会惹人生疑，至少要分出一到两个手下看着她们。” 督主揉了揉额头，道：“你说的不错，一会到了驿站就传消息出去，让他们留意带着五岁孩子上路的人。” 出了京城没多久，天便黑了，几人躺在车厢内，郭前在山阳泽耳边道：“方才光顾着劝你家的驴和狗了，下午住我们隔壁的番僧派了僧侣过来，说是想跟你见一面。” 山阳泽对番僧的印象可跟好字完全不沾边，道：“没事，忘了就忘了。他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交流起来忒费劲了。” 郭前一笑，像是想起了下午的场景，道：“可不是，那僧侣说了三遍我才听明白怎么回事儿。” “咳咳。”督主咳嗽两声，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有种被抓包的羞射感，顿时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第077章 第二天一早，最先清醒的“人”是督主。察觉到他呼吸逐渐加重，山阳泽和郭前两个都不由自主的装睡了，但是又怕自己装的不像，于是……郭前把脸埋在山阳泽怀里了，然后山阳泽把脸埋在郭前肩颈处。 于是等到督主彻底醒来，就看见两个人搂在一起睡成一团，当然督主是说不出来“秀分快”这么高度概括的词语的，只是他当时的心理可以完完全全用这三个字概括，以及：原来你俩还知道避讳的，怎么现在……死了两次也看开了，随便吧。 督主坐起身来整理了衣服，又取了水略略梳洗一番。山阳泽这才装作被吵醒，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抱着郭前坐了起来，道：“昨夜一开始没睡着，马车颠颠的，还挺吵，不过晃着晃着不知怎么困劲儿就上来了，这一觉还睡的挺熟。” 郭前在外人从来都是顺着山阳泽说的，点头道：“就是肩膀酸了点。” “我帮你捏捏？”虽然山阳泽也不知道作为一个鬼肩膀到底会不会疼，但是依旧把手放了上去。 督主瞪了他们一眼，转过头等了一会，从车厢两边的暗格里抽出几个卷宗，道：“看看吧。回来京城才两天就又出来了。路上怎么走，我们先商量商量。” 山阳泽收拾了昨夜用来睡觉的铺盖，又撑起小桌，督主将卷宗放在上面摊开了。 第一幅乾陵里找出来的地图的临摹版，上面画的是高昌都城的位置，以及从长安城出发的线路。 第二幅是现在的地图，大明疆域图。 第三幅则是根据玄奘法师口述，其弟子辩机撰文的《大唐西域记》所描绘的玄奘西行图。 山阳泽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督主道：“光凭这三张图，怕是找不到地方吧？不如到了再去找个向导？”这三张地图已经是尽可能的画的大了，但是算算比例，怎么也是在一比一百万以上了，也就是说图上一厘米的距离，差不多要二十里地，这种距离，要是没有向导又走错路，他跟郭前都得掉马甲。 督主拿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这个是自然。”说着他指了指地图，又道：“锦衣卫有常年往来在丝绸之路上的探子，到时候找个老练的便是。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高昌古城从唐贞观十四年并入大唐之后，改了名字叫火州，这地方虽然已经在战火中损毁，”督主指的大明疆域图道：“不过现在是别失八里国的地方。” 什么？虽然对这个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名字没什么印象，但是……要出国了？ 督主皱着眉头，道：“陛下叫了兵部侍郎议事，我在后面听着，虽然那一边都是早先的四大汗王所有，不过最近政权交替，有些乱，兵部侍郎说，现在是由吐鲁番汗王控制，而且成化八年的时候，他还曾经出兵攻占了哈密。”督主又指了指地图，道：“也算是我们此行的必经之路。” 这下真的不太好了，不对，山阳泽问道：“这里不是丝绸之路吗？来往商人诸多，我们混在里面一起走，到了地方伺机溜出来便是。” 督主苦笑道：“丝绸之路在安史之乱后便逐渐萧条了，不少城市变成了荒漠戈壁，人烟稀少，一路都是西域小国，重兵重重，现在走丝绸之路的商人怕是连唐朝的一成都没有。况且陛下其实是禁止私人贸易的，当年玄奘出关是偷渡，我们也不能实打实的出关，而且后面还跟着不知道一批什么来头的敌人。我们大概出了长安城，就要乔装打扮掩人耳目了。” 山阳泽拿起三张地图，仔仔细细研究一阵，道：“先说路线。归大明管辖的最后一站是沙洲，然后两条路线到高昌都城，近一点的是出玉门关，之后沿着西北方向到高昌都城，远一点的是走哈密，经……”山阳泽专门又看了看地图，道：“必残？到高昌都城。”这是什么鬼名字，一听就不吉利。 督主点头，“走玉门关附近只能偷渡，要是走远路便要经过两个不归大明管辖的城市了。”说完督主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大明禁制私人贸易，不过沿线各国倒是都挺欢迎的。” 郭前一直在看当年的玄奘西游图，他道：“玄奘法师走的就是比较远的路，想必更适合偷渡。”说完他又摇头道：“他是和尚，一路上的城池不会查的太严。”郭前又看了看山阳泽手里的大明疆域图对比着道：“高昌都城已经废弃了，若是我们奔着那里去，一定会被怀疑的，得再找个合理的都城才是。” 督主点头道：“罢了，先到长安城再说吧。”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几人都是分别研究地图，还有督主准备的各种卷宗，以及一些人写的游记，几人讨论了几天，觉得最难的大概就是在荒漠里找到废弃的古城了。现在占领这一块地方的是个游牧民族，没有草的地方他们是不来的，所以敌不敌对只要小心些也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 不过山阳泽心里还有个隐隐约约的担忧谁也没说，乾陵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离现在成化十一年足足过去将近七百年，高昌古城前后经历了四个高昌王，数次易主，两次毁于战火，他们要找的地方，究竟还在不在了。 一路马车都没停过，终于在第九天又回到了长安城。下了马车，督主抖了抖已经有些酸软的肩膀，道：“当初玄奘法师从长安出发，走了四个月到了高昌，不知道我们这次要走多久。” 几人不敢耽误，急忙去了锦衣卫的联络处，找了个常年在丝绸之路上刺探西域各*情的锦衣卫，督主道：“我们打算装成商人，去高昌古城。” 督主找的这人叫做贾武，看着四十出头，听了督主的话倒没显的多么为难道：“这地方我倒是去过两次。” 不仅仅是督主，连山阳泽眼睛也放光了。 第一句是好消息，第二句就不怎么中听了，“这地方不好走，两边多是荒漠，虽然有来往的商人，但是多是从玉门关偷渡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以及埋伏着等着黑吃黑的匪徒。正经商人是情愿多绕远路也不愿意走这里的。” 不过既然督主开口，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贾武又道：“走这一段路最适合的时间是八月到十二月，现在已经十月了，得抓紧了。” 当下督主带着贾武，又留了给锦衣卫下了两条命令，一条是严格搜查去往西域的商队，看见可疑的立刻扣押，第二条则是搜捕带着五岁孩子上路的旅人。下完命令，几人又上了马车，一路往西去了。 路上，贾武拿了一张手绘的地图出来，给他们讲了讲这路该怎么走。 正如山阳泽所说，到沙州之前的路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寻常，基本沿着大路快马加鞭赶路就成，虽然偶有戈壁沙漠，不过沿途也有朝廷设置的驿站，还是比较方便的。 真正麻烦的是从沙州开始到高昌的路。沙州顾名思义，四面全部是沙，出了沙州往西北方向走约莫一百五十里地，就是玉门关了，等到出了玉门关，再到高昌，这一路八百里地除了黄沙，便只剩下戈壁了。 贾武说到这里，又道：“若是走哈密必残这一线，路程虽然有一千五百里，但是走的是天山南麓，好走许多。” 督主皱着眉头，山阳泽是想抄近路的，便问道：“时间呢？” 贾武看了看督主明显不快的脸，低头道：“走沙漠是没路的，途中也没补给，全凭太阳星星和手上的指南针对准方向，夜里是不能赶路的，现在天气凉爽许多，若是正午不热，倒是能稍微走一走。若是一天能走五个时辰，十天之内就能到。只是若是赶上大风，这就说不准了，被沙子埋了丢掉性命也是有的。” “若是走哈密必残线，路上大约要走十七八天，不过一半路途都是在吐鲁番汗王的控制下，沿途的小城池都要接受盘查，可能要耽误两三天。”贾武说完又看了看督主，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这条路我们走的熟，不会出大问题的。” 督主想了想，道：“抄近路。” 贾武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看着督主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等到没人的时候，督主倒是跟山阳泽解释了一番，“高昌古城几经战火，那处位于城中心的遗址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我让人准备了铁锨还有一些火药，若是带着这些东西上路，那是断然不能接受盘查的。” 山阳泽点了点头，督主又道：“而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怕是已经暴露了。” 山阳泽一惊，心说不是只有三个人知道么，“难道是？” 督主点了点头，“别说出来，就是从宫里泄露的。” “我们比他们晚出发两天。” “所以必须得抄近路。” 又是一路飞奔，四人到了此行最后一个能补给的城市，沙州。督主安排的人已经准备好东西等着了。十二匹匹骆驼，铲子火药等物上面盖着丝绸掩人耳目。还有四个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常在丝绸之路上走动的商人。 几人换了衣服，一行八人牵着骆驼，踏上了茫茫黄沙。 从沙州出来，大约走一百三四十里就是玉门关了，这里算是大明实际控制范围的最后一站，出了玉门关，别说是西厂督主了，就连皇帝的身份都不好用了。 虽然山阳泽他们是十月出发的，不过因为前半程都是坐着马车赶路，速度要快上很多，到了这一路，还碰上了最后一批走丝绸之路的商人。 山阳泽看着他们的骆驼货物，再对比自己这一边的打扮，不得不说锦衣卫是扮什么像什么，安排很是周到。骆驼身上有伤，装货的皮口袋上有补丁，虽然他们三个看着白嫩嫩的不像是长走丝绸之路的商人，但是脸上围了用来挡风沙的土布，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贾武打头，后面跟着督主山阳泽还有郭前，中间是四头专门用来驮货物的骆驼，最后是四个锦衣卫押后，这种走法，一看贾武就是领路的伙计，山阳泽他们三个是主事的人，后面的就是保镖了。 几人从早上出发，中午休息了一会，终于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到了离玉门关还有不到十里的一处小村落，说是村落，其实就是三五间客栈，还有十几户居民形成的一个居住区。 贾武下了骆驼，道：“北边还有一个村子是驻扎玉门关的士兵的家眷们住的，条件比这里要好上许多，只是我们带的这些东西，去那里怕是不方便了。” 贾武原本以为督主是要去刺探敌情的，可是看了骆驼身上背的行礼，便知道这是要去高昌挖什么东西了，他也不敢多问，依着督主的指示到了这偷渡出关的地方。 山阳泽牵着骆驼，看着周围的人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不由得加紧两步走到了郭前身边。 贾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将骆驼身上的搭扣系紧了，道：“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小心点。” 第078章 山阳泽虽觉得他不怕这些不管是黑店还是匪徒的暗算，但是如果表现的太过放松，总有一种会被人怀疑无脑的感觉，因此也很是谨慎压低了声音问贾武道：“我们住哪一间？” 贾武回头，道：“我已经有年头没来了，在边上挑间小客栈便是。” 山阳泽还想再问，不过这小聚集区街道不宽，两边房屋敞开的大门口三三两两坐着吃过晚饭出来纳凉的百姓，面色黝黑能看出来日子过的很苦，这些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一队牵着骆驼的旅人，一言不发。 偶有好奇的小孩子上前想看看他们的骆驼，立即就被大人抱了回去，“啪”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督主将拉在手里的骆驼缰绳又在手上绕了绕，加快脚步，想早点找个歇脚的地方。 这聚集区中心一共就两条街道，形成个十字交叉型，贾武带着他们走了一圈，在四间客栈里挑了间位于最边上，规模不大的客栈。跟别的动辄两层，有小院子的客栈不同，这间客栈一共就三排屋子，再加上一面围墙，围成了个长方形，中间则是几根木栓，拴着往来客商的马匹，骆驼还有驴子等物。 看见贾武选了这间客栈，山阳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一共四间客栈，就这家头顶上的黑气最少，换句话说，死在这家的客人是最少的。督主还有些担心，临进大门的时候不由自主看了山阳泽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跟着贾武进了客栈。 两个锦衣卫跟着他们先来吃饭，还有两个跟着去看牲口了，这地方牲口是最重要的，怕被人下黑手，所以牲口是一直要有人看着的。 跟外面面无表情的居民不一样，客栈里面的店小二掌柜的简直热情的能把嘴巴咧到耳朵后头。“客官要几间屋子？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烤全羊是远近闻名的。” 烤全羊？山阳泽记得路上贾武说过，到了这种地方，荤腥是一点不能沾的，因为不敢肯定他给你吃的是真羊还是死人肉。想到这儿，山阳泽摇了摇头，道：“这一路晒的，来点清淡小菜便是。” 店小二原本灿烂的笑容突然僵了僵，他早先看这几人，领头的和后面的护卫虽然看着像是这附近跑商的，不过看着面生，还有这三个进来到现在也没把脸上罩布去掉的人，一看就是第一次出门的，所以店小二不免试探一番。敢在他们这种地方吃荤的，除了同行就只有冤大头了，同行当然就放过去了，冤大头什么的，虽不在他们这里上刀子，不过后面还有的是绊子。 但是这人要清淡小菜，也不知道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的了解内情。店小二就僵硬了那么一小下，不盯着他看还真看不出来，不过随即他就笑的更加奔放了，道：“清淡小菜我们这也有，不过您知道，这地方绿菜几乎跟银子一个价，小菜的价格可不便宜。” 贾武眉头一皱，上前接过话茬道：“他说的是咸菜，准备馒头咸菜便是。” 店小二拉下肩上抹布，在桌上随意蹭了蹭，道：“这就来。不过，”他一指隔壁两桌客人，道：“那几位要了热腾腾的肉包子，您几位不来两笼？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上路。” 督主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店小二脖子一缩，叫道：“客人要馒头咸菜。”说完便回去柜台了。 山阳泽坐下，一看他们旁边的客人还真有点眼熟，就是路上看见的那一对由个老头儿带路的商队，看见山阳泽看他，老头儿笑了笑，道：“进了屋子就摘了面巾，这么热的天，也不嫌闷得慌。” 山阳泽叹口气，道：“咳，脸上伤着了，见不得风。” 这时店小二提了茶上来，山阳泽便没再跟老头儿说话了。 一人面前一杯粗茶，督主皱了皱眉头，不过敢了这一天的路，嘴早就干的起皮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水什么茶了，吹凉了便喝了下去。 老头儿那边一桌已经是吃的差不多了，这会正坐着一边消食一边抽烟，不免起了说话的兴头，看见山阳泽这边饭菜还没上来，又说了两句。“唉，今年走的晚了，回来的时候怕是不好走了。” 山阳泽他们却没这个担心，他们的目的地是高昌，一来一回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成，还是在走丝绸之力的黄金时间里，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谁说不是，明天出了关，得加紧赶路才是。” 听着山阳泽跟老头儿一句一句攀谈起来，贾武有心想阻止，毕竟这路上别说相互帮助了，遇险了吃同伴的肉喝同伴的血都比比皆是，若是被人掏出来目的地一路尾随什么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过听了两句，山阳泽的嘴还挺严，贾武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吃馒头去了。 因为要吃东西，几人终究还是掀了脸上的罩布，露了下半个脸出来，不用说，都是白白净净的，老头一看便道：“你们这是第一次出门吧。” 山阳泽道：“以前也走商，不过走的是秦蜀道。” 老头儿一听便道：“做茶叶生意的？那地方可不好走。”老头儿列举了路上几个城市，跟山阳泽交流了两句，又道：“还有个黑山镇，三条茶马道的交汇，你知道吗？” 山阳泽觉得这老头有套话的嫌疑，略略升起了些警惕心，道：“那地方走过秦蜀道的人都知道，虽不在大路上，不过倒也挺繁华的。” 老头儿听了微微一笑，道：“我今年还跟着东家去过一次，这不，走完蜀道就来这边了。黑山镇的那个赌场，唉……东家输了不少银子，不然写不会赶着时间走这儿了。” 说到赌场，山阳泽突然来了兴致，道：“老人家也去赌了两把？” 老头儿急忙摇头，道：“我哪儿有那个闲钱，都是东家去赌，我们在外面看着的，不过那赌场修的真好。” 山阳泽点头道：“三层呢，据说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看见贾武督主几人吃完了馒头，两个锦衣卫去换看着牲口的同伴吃饭，山阳泽跟老头儿笑笑道：“您也早些休息，后面的路可不好走。” 老头儿点了点头，坐着继续喝茶抽烟袋了。 客栈大门朝南，南边是客栈的大堂厨房等地方，西边是堵墙，东边和北边在沙漠地带算是最不晒的地方起了两排客房，山阳泽他们来的晚，北边的屋子已经被老头儿还有另一队商人占了，于是他们只能要了东边的屋子。这地方也没什么天字一号房之类的雅间或者单间之类的，都是一间屋子好几张床，大家睡在一起，又安全又放心。 进了屋子，贾武检查了一遍没什么暗道，山阳泽也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偷听的人，这才道：“那老头儿有问题。” 督主一惊，贾武也想了想那一行人的装束，略有迟疑道：“不太看得出来。” 山阳泽道：“黑山镇上的赌场今年出了问题，年初的时候有人砸场子，连赢了三个月，他若是去了不会不知道，后来赌场出了点变故关门了，之后老板又牵扯到了朝廷大案里，到现在怕是还没开门。” 督主扯下头上罩着的布，道：“这么说……那老头儿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会不会就是纪老板手下走脱的伙计。” 三人都没说话，老头儿这一队人马也是八个人，老头儿是领队，剩下的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要说是纪老板的手下，也不是没可能的。 贾武看了看院子中间老头儿的骆驼和马匹，道：“要不要趁着夜色去看看他们的行礼。贵重的东西他们肯定是要随身携带的，不过剩下那些总还是能看出些破绽的。” 督主点了点头，道：“等子时过了再动手。” 话没说完，山阳泽将他打断了，道：“不用，我有办法。” 督主看他一眼，略有疑惑。山阳泽给贾武使了个眼色，贾武转身稍稍走远了一些，山阳泽俯身过去，小声道：“上次在金牛道上收的鬼，一直没来得及处理。”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黑球来给他看了看。 督主惊的站起身来，连凳子都摔了，你丫怀里连骨头带鬼，放了不少东西啊！ 有了山阳泽这几个不用白不用的鬼，督主也放心大胆的让几个锦衣卫都去休息了，毕竟人守夜还会打瞌睡，让鬼守夜那是一点纰漏都不会出的。 一夜过去，贾武选的客栈的确不错，再加上山阳泽他们看的紧，虽然有人想摸进他们屋里，不过在鬼打墙的面前还是无功而返了。 早上太阳出来，山阳泽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客栈。 山阳泽道：“他们身上带的东西没什么寻常，虽然有铁锨等物，不过这东西在沙漠中也是必备的。” 贾武点头，道：“正午太热，沙子表面都能把人烫熟，必须得挖下去至少一丈才能休息。而且这一路往来不少遇险的商队，有时候单靠挖，就能挖出不少无主的财物。” “这么说还是确定不了。”督主道。 “老头儿昨夜吃坏了肚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这时自打进了隔壁就因为日头太烈而一直精神不太好的郭前说话了，“方才你们去牵骆驼，我在大厅里听店小二跟掌柜的说的。” “这么一说又有点不太像了。”督主道：“若是纪老板的手下，又藏的那么深，怎么会如此容易就着了道？还是栽在几个肉包子身上。” “如此一来正好，不管他们目的地在哪儿，一天的时间足够我们甩开他们了。”贾武道。 督主点头，几人翻身上了骆驼，向关外去了。 不走玉门关出关的结果，就是他们从现在开始就要进沙漠，整个绕开玉门关，之后再修整路线，一路往西北。出了小村落没多久，路边低矮的草丛便越发的稀疏了，脚下踩得也由原本的砾石渐渐过渡到了粗砂。 贾武在前面隔了七八丈的地方探路，督主骑着骆驼到了山阳泽身边，略有担心道：“我原先想着只有去的时候要隐藏行踪，等到东西到手，便可由玉门关入关，一路快马加鞭上京城。不过若是消息真的由太后泄露出去……太后手上也是有些人马的，她还有个儿子，现在的简王，于成化十年就藩汝宁府。虽然藩王不得离开驻地，不过私下差人出去办事，比在京城的时候要方便了许多，况且还有太后这一层关系。” 督主喝了口水，欲言又止道：“陛下孝顺至极，就算是万贵妃对上太后，也是十有八输。” 这么一说，除了纪老板的遗留人马，他们还可能遇见太后或者简王的人马？虽然对长生不老药没什么兴趣，但是山阳泽对郭前还有成仙是放在心上一直记挂着的，山阳泽道：“高昌都城里能遇见什么不好说，但是如果对上的是普通人，我总还是有些法子的。” 听到山阳泽的包票，督主刚放下心来，便听见前面贾武道：“小心些，这里怕是有匪徒了！” 山阳泽急忙抽了两鞭赶了过去，只见沙上若隐若现的血迹，因为没有风，被挖过的痕迹还很明显。贾武看了督主一眼，道：“要挖开看看吗？” 督主一摇头，道：“抓紧时间赶路，血迹未干，想必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匪徒也是要休息的，想必是没精力再来伏击我们了，我们冲过这一段路再说。” 山阳泽四周看了看，道：“你看这脚印是往北走的，我们一路向南，是遇不到他们的。” 说着，几人收紧阵型，一路冲进了大沙漠。 在沙漠里赶路是很辛苦的，日头太烈，别说人受不了，就算是将山阳泽身上的披风也裹到身上的郭前也受不了。他们是天亮的时候出的客栈，走进沙漠才一个时辰，太阳好像就升到了当空，照的人昏昏欲睡，照的鬼奄奄一息。 山阳泽也顾不上掩饰，直接将鬼从骆驼上提了过来，揽在自己怀里，又使了个障眼法，将他送去黑山精华里修养了。郭前虽然有点不太情愿，不过被山阳泽用了蛮力，他也没法反抗。 在沙漠里为了减少水分流失，连话都是要少说的，一行人沉默着骑着骆驼前行，虽然受了不少风吹日晒以及干旱的苦，但是凭着贾武手上的指南针，还有山阳泽时不时的占卜，再加上老天爷帮他们，还算顺利的在第八天过了一条流沙带，贾武有点萎靡的精神立即振作了，道：“过了流沙河，最多还有一天便能到高昌都城了。” 一路上如此顺利，到叫督主心中的担忧越发的强烈了，看着前面已经隐隐约约露出边界的破旧城墙，督主道：“到现在都没遇上一拨人，难道他们都等着拿现成的了。” 只是这终究是猜测，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墙，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进了高昌古城的外围。 贾武道：“这里时有过往旅人露宿，只是大家都在外城，内城是没人去的，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 “内城没人去？”山阳泽问道。 “不错，一来进去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时辰，而且，据说早先高昌城刚破的那两年，也曾有人进去过，想找找会不会有散落的财物，不过都没出来。”贾武指给山阳泽道：“你看这城不大，看过去最多四里地，北边是王宫，不过进去的人都没出来，不管是从城南口进去，还是直接翻墙进了城北，里面进去也不下万八千了，都快放不下了。” 督主脸色一沉，道：“我们先找一处安全地方过夜，等天亮了再进城。” 贾武寻觅着来往旅人的痕迹，找了个被风的地方，几人坐下来点了火，骆驼拴在一边，火上热着食物，督主一边拨着火堆一边道：“我们得的消息，那处地方在皇宫中心，也是内城的中心，但是现在王宫到了城北。是要按照王宫找？还是先从城中心找呢？” 商量一通没什么结果，也只得先歇下，等天亮进去看看再说了。 八个人排了四班守夜，第一班是督主和贾武。子时刚过，督主正要来叫山阳泽的时候，靠在山阳泽身上的郭前突然睁开了眼睛，完全没有理会身后几个人的叫喊，像是毫无知觉一般飘进了黑暗中。 郭前速度极快，山阳泽伸手只够到他半片衣袖，他急忙追了出去，撇下一句话：“等我回来。”便也跟着郭前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079章 眼见山阳泽追了出去，没两步就要彻底看不见了，督主下意识也跟了出去，贾武看看扭头看看地上还睡着的四个锦衣卫，叫了一声，从火堆里抄起一根火把，一跺脚追着督主去了。 最前面的郭前飘得极快，山阳泽为了追到他也得拼尽全力，古城虽已经荒废许久，不过里面遍布各种或高或矮的土墙，他身后跟着的督主速度不及他们快，眼看着转了几个弯就彻底失去了山阳泽的踪影。 督主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前后左右都是残垣断壁，而且长的几乎都一样，似乎有多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哪里追来的了。他闭上眼睛仔细一听，刚听见左手边有动静，便见贾武举着火把喘着气出现了。督主心里一松，道：“他们两个不知去向。”督主又看了看漆黑的内城，犹豫片刻道：“我们先回去，等天亮。” 有了火把，再加上一个曾经在古城边缘露宿过的贾武，勉强是能分清来路了，不过也是绕了几圈才分辨出方向来，督主跟着贾武，两人一路往宿营地走，贾武提醒了一句：“督主，那两人这么贸贸然进去，怕是凶多吉少。而且我看那小道童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像是中了邪。” “不会！”督主下意识反驳，“他们两个上次--”话没说完，督主摇了摇头，道：“他俩中不了邪。”督主想的是上次在乾陵，山阳泽最终一拳就解决了女鬼，况且郭前虽不怎么动手，但是他神色安定，看着也像是个高人，不过督主转念又一想，上次他们去的是乾陵，这次若是真追溯起来，是汉武帝时期的事情了，少说也有一千五百年了，一千五百年前的不管是鬼还是妖怪，他俩对付的了吗？ 又绕了一个弯，督主已经察觉的外面吹进来的小风，只是这里围墙绕来绕去，倒是没见到他们营地的火光。“不对！”督主突然伸手拦住了贾武，一把抢过火把在沙地上熄灭了，小声道：“轻声，外面有人！” 两人轻手蹑脚沿着土墙边往外走，好在沙子细软，也能吸去不少声音，因为敌方势力未明，两人不好凑的太近，督主武功要高出贾武许多，便让贾武站在这里，他提气轻身又往前走了一段，往外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那四个锦衣卫已经在迷迷糊糊间被取了性命。 取他们性命的也是熟人，山阳泽说有问题，但是又没在他们行李里找出不妥的老头儿。 督主又小心翼翼走回贾武身边，将人一拉，两人又往城里走了一段，确定外面听不见了，督主才将方才的情景给贾武说了，又道：“现在看来，那老头说的吃坏肚子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想必一直在我们后面跟着。”督主眼睛里露出几分恶毒来，“那老头也是费尽心思了，我们在客栈里看他不过六七个人，方才我出去一看，他们这一队至少也有二十人了，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分了几个客栈住的。” 贾武愁道：“我们带的东西全部在外面。”说着他摸了摸身上，又借着些许的星光看了看督主，道：“我身上只有一个火折子，水囊我们倒是有两个，可是……” 督主脸上阴晴不定，道：“不怕，等会儿我们发出点动静，他们派人查探也不过是来两三个人，我对付的了，总能干掉几个的。”督主说完，突然又变了主意，冷笑道：“我们两个就算是找到地方也挖不开了，既然他们杀了我们的人，那不如等他们挖到东西我们再动手，也省时省力了。” 刚说完，督主就听见不远处有了声音，还有火光，原来是老头那帮人马已经开始进城查探了。 只听见打头的一人道：“大半夜的进这种地方，总觉得有点害怕。” 另一个声音一声冷笑，“你还怕这玩意儿？” 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那帮人少了四个，你们小心些。” 之后则是一个口音有点奇怪，似乎是向导的人惊恐道：“不能再往里了，触怒神灵我们谁也出不来！” 一阵抽打声，向导摔在了地上，小声呼痛，老头的声音响起，跟早先在客栈里完全是换了两个人，语气里的慢吞吞消失的无影无踪，冷冰冰的声音道：“他们能进去，我们也能。” 这时又有人惊呼道：“这里有火把撵灭的痕迹。” 老头去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沙子上留下的黑色痕迹，道：“离得不远，继续找！” 督主一拉贾武，两人又往内城走了。 城外这番有点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剧情山阳泽是一点不知道，他追着郭前一路往城内奔，只是稍有不同的是，郭前基本是无视土墙，直接穿墙而过，山阳泽是要么绕过去要么跳过去，所以虽然他速度也不慢，但是都跑了至少半个城了，愣是没追上。 山阳泽追着郭前跑到了内城一处空地上，眼见左右什么都没有，是个抓住他的好机会，山阳泽飞身跃起，连缚鬼的符箓都用上了，一把将郭前扑倒，压在身下，也不管有没有用，又拍了两张清心符上去，郭前眨了眨眼睛，终于清醒了。 郭前回过神来，看见山阳泽压在他身上，眼睛一瞪，拍了他一下，道：“你干什么！”不过随即他看了看周围环境，眉头一皱道：“我们怎么到这儿了？” 虽然可以说是美人在怀，不过山阳泽也顾不上温存，立即拉着郭前起身，道：“方才你有点不太对劲儿。我追着你来了这里。” 两人站起身来，他们现在身处一边空地，面前是一道高耸的破旧围墙，这个位置再加上这规模，应该就是原本的王宫围墙了。周围除了这面墙，剩下三面都是跟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残垣断壁，黑黢黢的像是能把光全部吸进去。 山阳泽看了一眼定睛凝视宫门的郭前，小心试探道：“你觉得这地方眼熟吗？” 郭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方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既然来了这里，那里面必定是有东西的。”郭前看了山阳泽一眼，道：“我知道从乾陵开始你就怀疑我有异，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眼下我是要进去了，你……”郭前抿了抿嘴，道：“你要么等等督主，毕竟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居然让郭前先把话说破了，山阳泽脑子一片空白，没等想出怎么办就下意识就将郭前拉住了，但是没说出话来，他虽然对郭前是一片真心，但是怀疑郭前也是真的。山阳泽并不想骗鬼，所以依旧一言不发。 郭前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了，他笑了笑，道：“大王，我--” 话没说完，他便被山阳泽搂紧了怀里，山阳泽道：“我怀疑你是真，但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也是真的。若是没有你，黑山早就是一片荒芜，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山大王。” 山阳泽放开郭前，又道：“里面有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里面必定有你的尸骨之谜，也许会有成仙之路。你早先说过人妖殊途，妖鬼才般配，若是我们都修炼成仙，那就真真是神仙眷侣，别无所求了。”说完，他拉了郭前的手，带头朝着连大门都已经不见了的王宫围墙走去。 郭前没反应过来，被他拉着踉跄了一步，山阳泽回头看他一眼，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感觉到郭前也用力的回握，他微微一笑，等着郭前走到他身边，两人并排走了进去。 “我让他们等着我。”山阳泽道：“我们速度快一些，若是能在天亮之前找到东西，回去便不费什么事儿了。” 郭前嗯了一声，道：“那唐朝士兵说的是王宫中心一处约莫三丈的土墙围起来的地方，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你放心，”山阳泽道：“你家大王力大无穷，机智过人，就算踏平整个王宫，也能给你把地方找出来。” 郭前笑了一声，方才被怀疑带来的阴影似乎是烟消云散了。 两人往王宫中心走，山阳泽突然觉得不太对，道：“你发现没有，我们进来这么久了，连一具尸骨都没有看见，早先贾武说这里进来的寻宝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这么多的尸骨，难道都被人收藏起来了？” 的确是这样，他们一行人是从古城的东南角进城的，王宫在城的北端，要说至少也跑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况且还不是直线，一具尸骨都没看见，虽然刚进来那一圈有不少黄沙，但是中心这地方还算干净，不过薄薄一层沙子连鞋底都埋不了。那这些尸骨去哪里了？ 王宫并不很大，就算山阳泽仗着没人，没羞没臊拉着郭前的手绕了一圈，也不还没过去一个时辰。王宫里损毁的要比外面的平民区厉害的多，想来是有官兵为了寻找财宝，将屋子拆了的关系后来又放火烧过一遍，将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烧掉了，况且沙漠地段，不少人的屋子都是建在半地下的，地窖这种建筑更是几乎家家都有，王宫也不例外，几经战火之后，王宫里剩下的，只有些不到半人高的土墙，以及三三两两的大坑，坑底还有些杂物黄沙之类。 走了一圈没找到，两人在王宫中心站定了，郭前道：“那士兵说是王宫中心，但是根据他的记载，那时候的王宫在城中心，所以如果这里没有，我们再去城中心看看。” 山阳泽点头，道：“根据那人的说法，下地宫走了三十阶台阶，之后又往前走了一刻钟才到大殿，这地宫的面积一定很大，我方才一路走来都是用力下踏，感觉这下面基本都是实心的，偶有两三处空穴，不过都只有一丈见方，想必是还没有被发现的地窖。” 郭前若有所思，道：“这地方从那唐朝士兵传回消息，前后又经历了两个王国，王宫略有变化也不是没可能。”说着他伸了手臂出来往山阳泽面前一放，道：“你再做法，找找我的尸骨在哪里。” 山阳泽摇了摇头，没答应，道：“你这些日子太阳晒的太多，不能再泄阴气了。” 郭前道：“快点找到，我们早点回黑山，以免夜长梦多。” 山阳泽这才叹了口气，又在郭前胳膊上一划，将沾了他阴气的符纸点燃，只是这次灰烬落在地上，什么图案都没有。 山阳泽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微风将灰烬吹开，他才道：“没有？” 郭前的尸骨已经找到一半，这一半现在山阳泽收着，用了秘法保存，一直带在身上，可是另一半占卜出来的结果是没有就有点匪夷所思了，要知道这法子是连青铜棺里的东西都能模模糊糊找个大概出来的，若是什么都没有……那只能是郭前另一半的尸骨消失了。 郭前点了点头。 “不对。”山阳泽又道，“若是没有尸骨，是什么东西引你进了城？”山阳泽语速甚快，继续又道：“必定是武则天用什么厉害的阵法困住了你的尸骨，你剩下尸骨一定在这里。” 可是武则天千里迢迢把郭前，或者说李淳风的尸骨运到这里干什么呢？这点山阳泽依旧想不通。他道：“找！找到了就知道了。”要说山阳泽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用力踩下去，他只要用上一小部分黑山的重量，就能查探出下面究竟是不是空心的了。 当下两人出了王宫，山阳泽一步步的用力踩着，郭前在他一边道：“若是找不到，不如等到明天夜里子时，若是我夜里再有异样，说不定就能找到些线索了。” 因为不确定地宫到底在哪里，他俩出来其实有点漫无边际在踩，只是山阳泽追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便沿着来时的方向踩了过去。虽然督主他们进来了有点辨不清方向，但是山阳泽两个一来是妖鬼，二来又是道门中人，对天上的星辰很是了解，看着星辰运行，便能分辨出方位来，所以他俩基本上是沿着来时的路，没怎么多走。 刚走过两条街道，也就是一两百米的距离，山阳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跑步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山阳泽心里一惊，难道是督主他们遇见什么凶险了，不然如何能跑出来这种被人追的气势来？ 山阳泽急忙迎上前去，却发现来人不是督主，也不是贾武或者那四个锦衣卫中的任何一个，这个人他完全不认识。 来人见了山阳泽，一声惊呼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恶毒，抽出腰间小刀就朝他们刺了过来！ 第080章 别说来人刺不中山阳泽了，就算他刺中山阳泽也对他够不上什么威胁。只见山阳泽伸手一挡，这人连刀带人就滚到地上去了。精神紧张之下被打断，这人似乎有点崩溃，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山阳泽觉得督主那边可能有点不太对了，毕竟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断断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况且督主已经肯定消息被太后泄露了，以及还有一拨原先属于纪老板的人马，所以这种前提下，督主是断然不会放外人进城的。这时，山阳泽又在来人身上发现血迹，心里越发的担心了。 他试探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也是来往的商人，又不是鬼怪。” 那人抿着嘴，没说话。 就在这时，那人来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沿着沙子爬了过来一样，男人吓的立即哆嗦一下，手脚并用爬起来就想跑，同时嘴里低声惊呼道：“来了，来了！”只是情急之下手脚并不能很好的协调，爬了几次都没站起身来，他越发的害怕了，虽不能站起跑，但是手脚并用向前爬了。 山阳泽一把将人拎起来，将他手上短刀夺下，轻轻一跳，到了半人多高的土墙上，只见不远处一只巨大的黑色生物，在漆黑的夜里，遍体泛着青光，看着很是吓人。 男子看见这大东西，吓得又是一哆嗦，在山阳泽手下挣扎起来，连踢带拽，声音外强中干：“快放开我！怪物来了！它吃人了！” 山阳泽拎着男子站在土墙上看了一圈，并没看见督主的身影，而且他们刚从内城的方向跑来，也没有见到督主还有贾武他们几个，督主去哪里了？在他追着郭前走了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阳泽是越发的担心了，又嫌手上拎着的那人又吵又闹，将他往地上一丢，仔细看起不远处正向他们爬过来的怪物。方才映着月光看这怪物是黑色泛着青光，似乎还是毛绒绒的一大坨，现在离的近了，却发现这似乎是个蜘蛛，至于为什么用似乎这两个字，因为寻常蜘蛛不可能长这么大，而且也不可能长了十只脚。 这长得像蜘蛛的东西黄底上面带着些黑色的纹路，身上还有跟成人手掌般长度的绒毛，看着有一人多高，巨大的腹部下面挂着两个白色的人形茧，只是蛛丝包裹的很厚，看不出来是谁。 男子已经往内城逃走了。 山阳泽身上有郭前的隐匿符，妖气一点没漏出来，郭前又是个鬼，怪物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追着往内城走的那个人去了。山阳泽在怪物头上拍了一掌，又抬脚跳起站在怪物背上，将其紧紧踩住，右手拿着刀就刺了了上去，山阳泽力气很大，刀又锋利的很，只是刺到这怪物身上只进去小半个匕首，卡在那里进出不得。 怪物吃痛，奋力挣扎起来，只不过山阳泽站在它背上，它被压的死死的，十只如同成人手臂一般粗的脚在空中乱扭，两只锋利的前脚伸到背上就想扎山阳泽，山阳泽正伸手去把匕首，看见那两只在月光下泛着青光，还有密密麻麻的毒针在上面的前脚，他用力一拔匕首，跳了下来。 好容易背上的重物不见了，怪物十只脚一起用力，站起来就想跑，兴许是很久没吃过亏了，怪物十只脚在地上一顿乱爬，好几下才协调过来。只是这次它却没朝着跑进内城的人追去，而是掉了个头，想往西南方向走。 它身后还拖了两个人，说不定里面就有督主，山阳泽如何能让它这么轻而易举的跑了，不过正当山阳泽拿着匕首又在怪物后腿上割了一刀的时候，怪物也像是反应过来，急忙伸出一只脚，在自己腹下一割，把那两个累赘给放了。 两个大男人加起来少说也有将近三百斤了，少了这重量，妖怪速度加快不少，几只脚扒着土墙飞速翻了过去，山阳泽着急看那两个裹的像茧子一样的人，顾不上追它。 山阳泽急忙将那两个人茧平放到地上，用方才从那男子手上夺下的匕首将蛛丝层层剥开，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督主。 不过……虽然不是督主，却是贾武。他双眼紧闭，脸色铁青，胸口虽然还微微起伏，不过因为被勒的久了，已经开始窒息了，山阳泽急忙给他解开衣领，让他平躺在地上喘气了。 山阳泽又去划开另一个茧子，里面这人不认识，不过跟贾武不一样，他被蛛丝缠着的时候双手放在了胸前，给自己留了点余地出来，这人的双手是在身体两侧放着，胸口被紧紧勒过，已经断气了。 不多时，贾武醒了过来，一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去救督主！他被拖走了！”贾武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等到喘过气来，他又道：“客栈里见到的老头子追了过来，我们解决了他们七个人，后来来了怪物。”贾武脸上显出惊恐来，又想起当时那极为可怖的场景来：“怪物外壳极硬，督主的软剑也只能在它外壳上划出条痕迹来。” 贾武挣扎着站起身来，山阳泽扶了他一把，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贾武见了自己人，很快平静下来，一把抓住山阳泽，惊喜道：“你救了我，你能打过怪物！”贾武一指西南，道：“怪物一个能带上三四个人，有两只往那边去了，后来我晕了过去。” 方才那只怪物也是往西南逃跑的，莫非那里是它们的老巢？ 山阳泽看了看一头冷汗，脸色依旧苍白的贾武，道：“你等着，我去取些水来。”没等他跳上土墙，贾武一把把他拉住，道：“营地不用去了，前面不远就是方才跟怪物打斗的地方，那老头子一伙人都是随身携带水囊的，你去捡两个便是。” 不多时，山阳泽捡了些水囊食物，还有铁锨火药等工具回来，贾武喝了水又吃了些东西。终于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腿不发抖了。山阳泽道：“我们先去救督主，至于要找的东西……多半也在那里。” 古城里前前后后死过这么多来寻宝的人，骨架一个没有，那只能是被什么东西拖到其他地方了，方才山阳泽也见了这长得极像蜘蛛的怪物，罪魁祸首多半就是它们了。这东西外壳硬，行动又快，又是三五只一起出动，寻常二三十人遇见了都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更何况来寻宝的，多半都是三五人一个小团体过来的，死的就更容易了。 但是这么大的怪物，又是夜间行动，那么白天它们总得有个容身之所。这古城里山阳泽也看了有一大半了，屋子都是只剩下土墙，等到正午太阳当空，那是要被晒死的，所以怪物白天多半还是藏在地下的，这么大的怪物，能藏的地方，想来也只有兵士口中“下了三十阶台阶，然后又走了一刻钟才到大殿的地宫”了。 三人往西南赶路，天边已经麻麻亮了，郭前又罩了披风，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贾武虽心有疑惑，不过眼下要操心的是督主的生死，关于郭前的疑问在心里不过闪了一闪便消失了。 贾武皱着眉头道：“古城西南边有一座废弃的庙宇，只是那里随处可见流沙，来往的商人都是要避开那一处的。” 山阳泽现在背着他们全部的行李，只是脚下分毫不慢，道：“我有轻身符，倒是不怕流沙。”正说着，山阳泽在地上看见一滩浅黄色的粘稠液体，心想很有可能是方才被刺了一刀的怪物流的。山阳泽一喜，道：“我方才刺了怪物一刀，再找找还有没有了。” 说话间几人又在远处看见了另一处痕迹，的确是一路往西南去了，贾武心中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他道：“若是有草，便沿着草走，那附近是没有流沙的。” 沙漠里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视野开阔了，几人走了没多久，远处又出现一片废墟，贾武道：“到了。” 为了不让贾武生疑，山阳泽给三人身上都拍了轻身符，这才一马当先，往废墟去了。早在贾武说这里原先是寺庙的时候，山阳泽心里就有点异样了，上次在兰若寺里地下找到的袁天罡还历历在目，吃了长生不老药被囚禁了几百年，没变成疯子真的是意志坚定。 所以对于这寺庙，山阳泽真的不知道里面能找出什么。 山阳泽走在最前面，沿着时不时出现的怪物体液，还有贾武指点的枯草往寺庙里走，周围间或出现一两根半埋在沙里的白骨，在虽然刚出来，但是已经十分刺眼的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却又无比可怕。 怪物的体液一路往里延伸，山阳泽心里越发的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东西，只是怪物的伤口可能已经开始愈合了，地上的痕迹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少，在他们一路跟着踏进寺庙的时候，这指路的体液终于完全消失了。 山阳泽扫了一圈，这里的建筑虽然也已经损坏，但是只凭这些土墙塑像，就能看出来这里早先要比古城宏伟的多。山阳泽道：“怪物如此之大，想必入口也小不到哪儿去，我们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 贾武点头，虽然方才在路上几人分析怪物白天是必定不会出来的，不过才经历了这等恐怖事件，虽然烈日当头，贾武依旧是浑身发冷，分毫不敢提几人分头行事的话。 三人找了两三座废弃的大殿，什么都没发现。山阳泽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正如他所说，他觉得怪物藏身之处必定就是那个士兵口中的巨大地宫，里面东西意义非常，若是去的晚了有所闪失，那他漫无边际的下半辈子都要用来后悔了。 只是山阳泽这一脚脚踩下去，下面依旧是实心的。昨晚上追着郭前出来的时候，他俩就想过这高昌城几经易主，战火纷飞，地下的地宫位置虽然变不了，不过地面上的建筑想必早已挪了窝了，但是他们走过的地方其实已经不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地方，山阳泽心里不免也有几分焦急和沮丧。 “你们来看！”突然贾武发出一声带着喜悦的惊呼，“这里有个洞口！” 山阳泽跟郭前急忙赶去左侧殿。 他们三人现在在一处大殿里，大殿的顶已经少了半个，佛像的脸已经风吹日晒略显变平了。山阳泽在殿内查探，而郭前和贾武两个已经去了侧殿。 山阳泽朝贾武手指的地方一看，在佛像跟地面相接的地方的确有个洞，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就是这洞的形状有些奇怪，是个月牙状。山阳泽伸手一摸，哪里是什么月牙，是一块跟周围颜色还有佛像质地很是相近的土质挡板，可能是怪物进去太急，没来得及将东西放好，这才露出马脚。 山阳泽伸手去拉土块，只见背后粘着一道蛛丝，山阳泽扯了两下，却见那蛛丝猛然后缩，当的一声挡板扣在入口的大洞上，合的纹丝不露，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找到地方就不怕了，因为里面的督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山阳泽用了十成力气，一拳打了上去，土块立即碎成小块，跌落一地，里面的蛛丝没了附着物，立即弹回了洞里。山阳泽将刺过怪物的匕首给了贾武，对他道：“蛛丝缩了回去，里面的怪物肯定知晓，我们此行已经是打草惊蛇，千万要小心谨慎。” 想了想唐朝士兵的回忆，有三十个人是在台阶上消失的，只是不敢肯定这处洞口究竟是不是早先那一处了。只是地宫修的又深又大，再开一处口难念破坏里面的结构，况且从贞观年间高昌被灭国之后，便成了唐朝的地盘，后来又被汗王夺取，想来没有谁会费劲心思休这奇怪的地宫了，所以这处洞口很有可能就是早先的那一个。 山阳泽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打头下了地洞。果不其然，里面一段平地之后就是向下的台阶了，向下延伸到黑暗里，除了两边还有白色的蛛丝，剩下的跟那手札上记载的很是相似，只是怎么往下走，就有点为难了。 根据手札的记载，最后的士兵消失了，所以贾武这个综合实力最差的不能走最后，山阳泽觉得自己走最后是比较保险的，但是他又不想跟郭前分开，这么一来贾武就要走第一了。别的不说，他才因为窒息晕过一会，又连夜赶路，让他打头阵实在不厚道。 山阳泽想了想，道：“这处台阶有问题，我们三个并排下去。” 第081章 三人踏上台阶，山阳泽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台阶应该是三十阶。”话音刚落，他就想起一个风水里关于阴阳的说法来，奇数为阳，偶数为阴，这里的台阶修了三十阶，又曾经有三十个士兵消失在这里，里面还有不少巨大的怪物，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山阳泽举起手中的火折子，虽然只有三十阶台阶，但是每一阶都修的极高，要费点力气才能下去，放眼望去，下面黑黢黢的看不清边际，就连他原本能在黑夜中视物的双眼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山阳泽不由得担心的看了郭前一眼，却见郭前冲他一笑，趁着贾武没注意的功夫凑到他耳边装作说话的样子，轻轻亲了一下，山阳泽顿时热血上涌，什么担忧的心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台阶并不很宽，三人并排走就是剩下左右两边的小小缝隙，一伸手就能碰到墙壁，墙壁很硬，像是泥土沙石加了什么粘合剂夯出来的，完全隔绝了黄沙。 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三人走一步报一次数，眼看着已经数到二十七了，下面还是黑黢黢一片，火折子的那点点光根本透不过去。 山阳泽不免有些担心，这是，贾武突然开口说话了，他声音阴冷，道：“你们听过一个传说吗？”他又往下踩了一阶，道：“下楼梯是不能数数的，不然你就要变成少了的那个台阶！”话音刚落，贾武哈哈大笑两声，身子一软便躺在了第二十八层台阶上，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口道：“我留在这里，下面两阶就是你俩的了！”说完他头一歪，立即断了气。 山阳泽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从上面下来，他是什么都没察觉，连贾武是怎么着了道也不知道。他惊恐的去看郭前，却发现郭前已经陷在了第二十九阶台阶上，身子已经消失半个，面色悲凉，“大王，我不能再陪你了。” 山阳泽大叫一声，胸前黑山精华发出阵阵白光，就算是引来雷劫他也不在乎了，哪怕是从此丧失神智他也不管了，此刻他就是想把郭前救出来，让他完完整整好好的活下去！ “郭前！”山阳泽一把拉住他的手，突然觉得不太对。 周围场景突然变了，消失的贾武又回来了，他就站在下面一阶台阶上，面色古怪看着他俩。郭前被他拉在手里，挣扎不开，担心道：“你怎么了？方才先是贾武不对，像是突然站不住了往下滚，我刚伸手拉他，你又……” 郭前话没说完，山阳泽拉着他的手用了用力，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不过等到山阳泽平静下来，又觉得不对了，如果说方才他和贾武产生了幻觉，那么这幻觉的源头是什么？空气里的药粉是不可能了，他根本就没呼吸，甚至胸口起伏什么的都是装的，当然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燕赤霞就一直没看出破绽来。 那就是视觉了，他又仔细看了看左右的墙壁，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花纹或者当初建造时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平平整整光滑的很，山阳泽又抬头看看，上面也是一样，相同质地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但是郭前为什么没问题呢？还是因为他已经成了鬼，看东西的角度与活物不同？ 这时贾武咳嗽了两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下去的好，督主他武功虽高出去我很多，被蛛丝绑住也不会致命，但是那些怪物绑了他，总不会是请他回去吃饭的吧。” 贾武这么一说，山阳泽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符箓来点燃，却发现没什么异常，只是这么贸贸然下去又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异常，皱着眉道：“这里……方才你看到了什么” 贾武神色还是有点不太自然，道：“怪物，全部是怪物。”说完他摸了摸胸口，略有烦躁一跺脚，道：“我们快些去救督主。督主早先被绑的时候就让我来找你，说找到你就有救了。”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发现他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三人又举着火折子，继续往下走。 很快就到了第十五阶台阶，这时候，贾武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大腿，道：“让我先歇一歇，不然要跌下去了。”山阳泽看了看他已经开始打颤的大腿，停下了脚步。 这么一停下来，不免前后左右张望，前面依旧看不到底，后面的小门也看不见了。山阳泽皱了皱眉头，直觉不对，他们进来一个弯都没拐，如何能看不见入口，况且外面艳阳高照，入口处应该是团白光才对。 他看了郭前一眼，两人暗暗戒备起来。 贾武的大腿抖的厉害，坐到了台阶上，背靠在上一阶台阶，这么一仰头，只听见他一声惊叫：“怪物在上面！” 山阳泽猛然抬头，只见原先进来还是空旷的上壁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方才那种长的像蜘蛛的怪物，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下七八只，他居然一点都没听到！ 怪物已经从下腹处抽出白色的丝线来，四线垂下，前后的路竟然都被它们封闭了！ 方才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贾武手上只有山阳泽给他的匕首，长度不过六七寸而已，又曾被山阳泽刺中过一次怪物的外壳，刀刃处已经有些钝了。而山阳泽手上，则是有一把用千年槐木做的长剑，只是这剑虽然结实，不过却是专门用来对付鬼怪的，至于他们头顶上的这些个怪物，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只是眼前也顾不了太多了，山阳泽抽出长剑，道：“你们往下冲。” 头顶的怪物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几乎是跟山阳泽同时发动，就在山阳泽一剑刺出的时候，无数的蛛丝射出，山阳泽力气大，虽然槐木剑只能在怪物外壳上留下一个不大的凹槽，但是蛛丝一旦缠上山阳泽，立即就能被他扯断，而郭前是个鬼，蛛丝根本就绑不住他，只是贾武，他立即便又被绑住了。 “你身上有什么！怎么绑不--”贾武看着郭前大叫，只是下半句话没说完，他又被缠得死死的，顾不上说话了。 眼见已经抓了一个入侵者，怪物扯着贾武就想将他先送下去，山阳泽见状立即高高一跃，扯着贾武露出来的半个胳膊将人留了下来。 山阳泽发了狠，连着踢了三只怪物下去，那怪物脚又细又长，三只缠在一起半天站不起来，剩下的怪物觉得一时半会打不过他们，便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 他们这一走，山阳泽才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入口，上面像是罩了一层布，光线并不能全部透进来。再次将贾武扯了出来，山阳泽斟酌片刻道：“要么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和他下去，外面至少白天都是安全的。” 贾武似乎也对自己三番两次的扯后腿嫌疑有所察觉，犹豫片刻便道：“我去昨天晚上的宿营地，看还能不能找到些食物或者水，找到督主我们还要出沙漠，若是还能找回一两头骆驼是再好不过了。” 山阳泽点头道：“你自己小心。别去内城应该都是安全的。” 说完，贾武一步一步又往上爬，到了入口处用匕首割开蛛丝，爬了出去。 台阶上只剩下山阳泽和郭前，他俩对视一眼，山阳泽强忍住内心的疑惑，道：“我们下去吧。” 从走上这台阶，他们已经找了两次道，第一次是幻觉，第二次是怪物，但是有一点分外值得注意，这两样都是对付活物的，只有鬼，作为鬼的郭前，但现在依旧是好好的，幻觉影响不了他，蛛丝也绑不住他，就好像……这条路是专门留给他走的一样。 山阳泽摇摇头，又开始唾弃自己了。哪个鬼能穿过大沙漠呢？这么强烈的日头，若不是郭前那两天一直在黑山精华里修养，他也是过不来的。 可是……若是他附身在别的旅人身上呢？ 山阳泽一路胡思乱想，一直到走下台阶。 后面这十五阶台阶走的很是安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两人下了台阶，前面是一条细长的甬道，山阳泽看看左右距离，觉得那些怪物不能在这种地方夹击他们，便加快了脚步。 人走在细长而黑暗的地方，不免有些幽暗空间恐惧症，这一恐惧，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比方这里究竟是谁建的，后来原本处在王宫中心位置的地宫入口为什么现在到了寺庙里，方才那些台阶上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又或者……这甬道两边为什么空空如也，连壁画都没有。 这一处地宫，不用说，肯定是汉朝时期的产物，甚至跟东方朔还有点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贞观年间，地宫第一次被袁天罡发现，后来又有破城的唐朝士兵进来，不过有点奇怪，武则天既然得了长生不老药的消息，肯定会加派人手寻找，只是中间又遇见了什么变故，知道长生不老药找不到了，这才将东西封在了青铜棺里陪葬。 很有可能，就在袁天罡将长生不老药偷走之后，高昌国王发现不对，这才布下层层埋伏，后来的唐朝士兵才只逃脱了一个，至于武则天派来的人，想必也是一个没拉的全死在了这地宫里。武则天自知寻常长生不老药无望，这才将相关线索全部封了起来。 至于地宫的入口变换，试想一下，王宫里中心是一处进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的地宫，想必心再大也不能安眠了，所以王宫换了位置，这地宫入口上建了寺庙，借着佛法和旺盛的人气镇压枉死的冤魂。 还有这怪物，很有可能就是高昌国王自己养的，用来守卫地宫，至于它们现在为什么逃出来了，有可能是高昌灭国后无人奉养，它们要自己出来找吃的，也有可能是灭国时入口被入侵的士兵损毁，它们这才得以重见天日，借着高昌故都，狩猎着来往的旅人。 这么一理，山阳泽心中的疑惑消失不少，但是对于就走在他隔壁的郭前，疑问是越来越多了。 因为他上面的猜测，里面完全没有郭前的位置，郭前的身份是什么？袁天罡的徒弟，他连九族都不是，门生跟徒弟一样，都算是第十族，但是所有的疑问和线索都汇集到了他身上，山阳泽越发的不解了。 察觉到山阳泽在看他，郭前问了一句。 山阳泽摇摇头，道：“没事，我在想这甬道两边为什么没有壁画。” 郭前沉默片刻，面色凝重道：“有可能这里面的东西跟史书记载的不一样，有可能这里面的人身份不能被发现，又或者这里面埋着一个惊天的秘密，留下这秘密的人要留下线索，但是又不能被人轻易察觉。” 山阳泽本来就是想岔开话题，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听见郭前的回答也没说什么，道：“据说这甬道要走一刻钟，想必马上就要到大殿了。”山阳泽说完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那逃出来的士兵说他挖了壁画之后还在这里面待了七天，我们小心留意，莫要遇上什么鬼打墙而不自知了。”最后这句纯粹是调节气愤了。 郭前看他一眼，山阳泽笑道：“到时候还盼着你救我呢。” 这么一打岔山阳泽心中的阴霾消散不少，眼看着前面已经快要到了尽头的甬道，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几乎是冲着进了大殿。 然后他呆住了。 大殿里密密麻麻从上到下挂的全部是茧子，有些已经有了年头，里面的人已经成了枯骨，颜色也发黄发黑，还有些茧子上趴着怪物，伸出长长的口器来，往里注射毒液，只见里面的人奋力挣扎，可是很快便被化成了又黄又红的粘稠液体，被怪物吸进了肚里，只剩下一副骨架留在茧里。 督主在哪里？！ 第082章 见了这场景，山阳泽不由得心中怯怯，小声叫了一声“督主”。 方才他俩进来的时候是悄无声息，这次声音一出，他便看见四个茧子拼命的动了起来。哪一个是督主？这茧子刚结上的时候可能还不厚，但是一路被拖了过来又绕了不少层白丝上去，再加上一会还要被怪物当成杯子用，已经是厚到看不出里面人的高矮胖瘦了。 况且眼下这场景也容不得山阳泽去细细分辨这四个茧子里究竟是谁，于是他伸手就将离他最近的一个茧子摘了下来。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这大殿里从上到下已经挂了不少茧子，连四面墙上的壁画都盖的差不多了，很是拥挤。新抓来的这几个，都是被吊在了临近入口处，山阳泽跳上去就扯了一个下来。 茧子裹的十分厚，扯起来费劲儿的很，山阳泽便只将缠着人头胸部那一处的白丝扯了开来，一看不是，心里不免添了三分焦虑。 先被山阳泽扯开的这人是个老头，就是早先跟他们住一个客栈，装傻充愣的那一个。他看了山阳泽一愣，山阳泽看了他却是一皱眉，将人扔在地上，又去拉第二个茧子了。 郭前站在山阳泽身前，暗暗戒备着。要说这些怪物虽然对他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他对付这些怪物也没多大用处，不过能给山阳泽提个醒而已。 早先在下地宫的时候，墙壁上的怪物被山阳泽踢了不少下去，这些怪物在沙漠中称霸许久，被山阳泽狠狠踢了好几只不免心里略有害怕，因此才避让到了老巢里，只是现在山阳泽已经明打明的来抢它们的猎物了，怪物哪里还忍得住，各自从天顶上的角落里爬了出来，沿着巨大的网，朝山阳泽飞速爬来。 “快些！”郭前焦急的喊道。 山阳泽又扯了一个茧子下来，只将脸上的丝线扯开来，一看还不是，他着急的一跺脚，又要飞上去。 但是这个时候，怪物也来了，早先在外面伏击他们的不过七八只，现在这大殿里加起来怕是都有将近二十只了，分成三个圈，三只最大的在空中已经举着前爪过来了，还有七只到了地面，准备第二拨动手，碍于地方有限，最后还有七八只在网上不远处等着，准备随时接应。 三只怪物将山阳泽和那两个茧子围了起来，山阳泽不动，那怪物也不动，似乎是僵持住了。正在这时，最大的那只怪物身上突然一晃，又爬了一只极小的怪物下来，体积小的动作非常快，它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其中一个茧子上，前爪一钩，拉着就想走。 山阳泽将槐木剑用力往前一掷，只听见一声脆响，那小怪物的腿断了一只。 想必是新孵化出来的，山阳泽心道，手上动作却没停，他右手一划，槐木剑勾着茧子又飞了回来。这么颠簸两回，茧子里的人想必爷受了不少冲击，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山阳泽急忙将丝线扯开，不过刚扯了一条缝出来，大怪物的前爪便到了，山阳泽用槐木剑反手一挡，只听见叮当一声响，双方都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但是就这么一条不过两指宽的一条缝，就让山阳泽看出来这就是督主了，皮肤白嫩有光泽的活人，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了。 山阳泽放下心来，伸手去扯茧子和网相粘连的部分了。 大怪物见状也着急了，只见它大口一张，里面出来如同孩童手臂般粗细的口器来，就想往这茧子上扎！ 真要让它扎中了，别说后面注射进去的消化液了，这么粗扎一下也不是玩的，山阳泽立即挡在督主身前，从怀里想掏一张雷符或者火符之类的对付怪物。 人情急之下难免出错，这符纸甩出去山阳泽才发现是冰封符，不过危急关头潜力大爆发，这张符试出去不仅仅是冻住了已经伸出口器的大怪物，连方才那只被山阳泽打断一条腿，还没来得及退出战场的小怪物也被冻住了。 山阳泽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用错符了，下意识又掏了火符出来继续甩，但是两张符加在一起用，这么将错就错的效果还真不错。不管是冰封符还是火符，都没有缓缓加热或者慢慢制冷这一说，全部都是瞬间加温，这么两个温差极大的极端下来，只见大怪物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爪子似乎也抓不住网了，立即就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四肢一阵疯狂的挣扎就不动了，小怪物更是直接，掉下去就摔碎了。 山阳泽一看有门，冰封符和火符轮番着用，不仅将第一拨围攻他们的四只怪物悉数消灭，连地上也有几只被波及到了，转眼间地上躺了七八只怪物的尸体。 山阳泽是轻松了，不过怪物开始吃紧了，它们远远的站在网上，能看出来爪子在用力。突然，它们口中发出奇怪的叫声，倒退着往大殿上方退去，山阳泽暂时顾不上追击他们，急忙将督主从茧子里剥出来，递给他水囊。 督主是将近凌晨的时候被捆在了茧子里，到现在算算也有三四个时辰了，手脚都已经被绑的血脉不通了。他刚喝了两口水，喘了口气，就听见郭前道：“你看上面是什么？” 两人抬眼一看，剩下的十多只怪物沿着大网退到了大殿后方最高的那个角落里，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黑色茧子，几乎跟周围融成一体，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就在这些怪物进去之后，黑色的大茧子开始抖动了。里面出来一只比所有怪物加起来都还要大上一圈的怪物。 这只怪物通体都是黑色，当它站到网上的时候，整张网都被它的重量坠的一颤，这只怪物似乎是很久没有活动过了，它先是在网上抖了抖爪子，这才沿着网不急不慢朝山阳泽爬来。 就是这慢悠悠的速度，依旧让人感觉出紧张来。 督主的软剑早就在第一次混战的时候丢失了，现在他手里拿的是头上拔下来的簪子，虽然锋利，但是跟那只怪物比比，这么短的长度，怕是连壳都刺不穿。 气氛很是紧张。 山阳泽先动手了，比起先冷后热，其实热胀冷缩的效果更好，他几乎是掏出所有剩下的火符，全部朝怪物扔了过去，不过这怪物壳子厚的很，方才那些小怪物用了火符之后都能看见壳子隐隐发出红光来，但是这只依旧是黑黢黢的外壳，一点变化都没有。 见了这场景，山阳泽不由得有些紧张，之后他又用了冰封符。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那怪物外壳上都冒水汽了，甚至它旁边离的近的小怪物们又死了两只，但是似乎对它的动作一点影响都没有。最厉害则这只依旧不慌不忙朝着山阳泽他们爬来。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郭前拉起督主往后一站，山阳泽开始引雷了。 一道、两道、三道，一连劈了五道雷下来，这怪物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是山阳泽却不敢再动手了，要是再这么引下来，后面的雷就要开始劈他了。 山阳泽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要往哪里战略性退却好一些。怪物的感觉都是敏锐的，它察觉到山阳泽跑神了，立即一道黑色的丝线射出，直接围着山阳泽双腿绕了一圈，山阳泽费力一挣，居然没有睁开。他再一用力，刚听见丝线崩开的声音，下一道又缠上来了。 见到最大的战斗力已经被制服，后面的那些怪物欢欣雀跃跳了出来，将方才被山阳泽救了下来的四个人又缠了起来，可怜督主不过才自由了没一刻钟，就又被捆上了。 山阳泽还在跟一道道缠上来的丝线奋战，他想着这怪物的丝囊里能有多少东西好喷，扯到最后肯定是他赢。这个时候，四个新茧子已经被再次拉上了大网，眼看就要被送进那只巨大的黑色茧子里了。 这时山阳泽一个焦急，被黑丝线多缠了两圈，眼看着就要被缠死了，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天雷被劈死了，当下使出最厉害也是最危险的一招，上身法，打算拼了。 山阳泽有了异动，最先察觉的不是巨大的怪物，而是跟他整日相伴的郭前，只见郭前惊呼一声“不要！”飞身朝着山阳泽飞了过来。 要说郭前是个鬼，他化成虚体的时候丝线是缠不住他的，但是现在他化成实体挡在山阳泽面前，丝线也将他缠了个足够，不过被郭前这一打岔，山阳泽撕断丝线的进度立即又赶了上来，看着前面替他挡着丝线的郭前，山阳泽是凭空又生出了许多力气，心中一热，眼看着就要挣脱出来了。 就在这时，那只大怪物突然停下来动作，几只脚一摊，像是软倒在了网上，一动不动了。 山阳泽挣脱开来，又去扯出郭前，紧紧拉在手里。他看了看已经消失在黑色茧子里的督主，心想茧子的正主儿还在这里待着，那些小喽啰最多就是送东西进去，想必是不会下手的，所以他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他还是先看看这大怪物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再说。 毕竟小怪物他费些力气是能消灭掉的，但是对面这个大的，光是缠丝线上来就够他费劲的了。不过……若是先将那些小怪物悉数杀掉，由他拖着大怪物，郭前只要跟督主能跑出去，他便也好脱身了。山阳泽扫了一圈，地上已经躺了十只怪物了，算起来活着的最多也不过这个数了，要是能…… 山阳泽突然觉得手里抓着的郭前的手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只见大怪物头顶上突然飘起一阵白烟，随即现出一个很是模糊的中年男人形象，长发长须，模模糊糊烟雾缭绕，很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感觉。 只见他一脸惊喜道：“一千五百年，我还以为……你终于来了。” 山阳泽下意识去看郭前，却发现郭前也是一头雾水在看他，山阳泽不由得扭过头看着这奇怪的鬼魂问了一句，“那啥，请问您等的是哪一位？” 第083章 听到山阳泽的话，鬼魂顿了一顿，猛然冲了下来，绕着他俩转了一圈。鬼魂的速度极快，山阳泽手刚伸出来想干点什么，那鬼魂又飘到怪物头顶上了，略有疑惑：“怎么好像两个都是？这不可能。”鬼魂口中喃喃自语了几句，抬起头来定睛看着他俩，道：“一个是鬼，另一个……好像也不是人，不过怎么会都有他的味道呢？” 山阳泽心想，照这么一说，这鬼魂找的必是他俩中间的一个。他虽然才成为黑山不过两年时间，但是郭前可是在黑山上住了有七百多年了，后来又在他的黑山精华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他俩早就相互融合密不可分什么了。这鬼魂暂时还分辨不出来他俩的区别，倒是能先隐瞒一阵子，而且那怪物头领自从这鬼魂飘出来之后就好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要是能跟着鬼魂混个脸熟……不如先套套话再说。 想到这儿，山阳泽问道：“我姓山，他姓郭，不知道您贵姓？我们也好有个称呼。” 鬼魂很是疑惑的想了一会，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之后恍然大悟道：“我姓……我姓东方。” “东方朔！”山阳泽脱口而出，鬼魂立即兴奋了，“你知道我！是不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山阳泽到现在依旧不知道他想找的究竟是谁，只是迷惑敌人，又不想郭前涉险，便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鬼魂更是开心了，在怪物头顶上上下起伏，还时不时翻个筋斗，连着翻了七八个筋斗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道：“不对，我记得你应该是个人来着，怎么把自己整成妖了？可是……”鬼魂又冲了下来绕着山阳泽转了一圈，“味道好浓，你这是用了什么秘法吧。”鬼魂又绕着他转了一圈，道：“这样也好，做妖比做人好。” 听到“应该是个人”这句，山阳泽觉得鬼魂多半是要找郭前了，虽然他早先也是个人皮子来着，但是若是这老鬼能有这份功力，算到有人穿越还占了黑山老妖的壳子，那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就说这鬼魂的状态，透明的，边缘并不清晰，那是随便照个太阳就要消失的节奏，只不过现在是没有太阳可照的。不过前途莫测，情况不明，山阳泽并不敢托大，甚至连对视都不敢跟郭前对视了，想必郭前跟他这么日子以来的默契也不是白培养的，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思。 鬼魂又飘回怪物头顶，盘腿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突然他抬手冲着郭前一指，只见原本还跟个人似的郭前，突然僵硬了，颜色也从苍白的肉色变成了乳白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眼珠子都不动了。 这回绝对不能保持冷静了，山阳泽带的火符和冰封符虽然用完了，但是其他的东西还剩了不少，只见他右手握着槐木剑，左手一大把符，念着郭前教他，据说是对付鬼魂最有效果的咒语，冲着据说是东方朔的鬼魂就扑了上去。 但是……似乎没有，一来这鬼魂飞的快，二来他看见山阳泽离的近了，便转身又进去那大怪物体内，山阳泽使的道法基本都是用来对付鬼的，被这老鬼魂跟溜猴似的溜了两次，气的都要炸了。 谁料那鬼魂突然笑了，道：“你这功力倒是没落下，不用担心，等我们说完话他就醒了。”说完，老鬼伸手一拍被他坐在身下的大怪物，只见大怪物吐出一根黑丝，将郭前吊了起来，立即有小喽啰上来，也想将他运到大黑茧里去。 山阳泽不干了，只见老鬼正色道：“我下面说的话关乎你的生死，以及这天地间最大的秘密，不能有别人听见。” 山阳泽一听可能关乎郭前生死，动作小了许多，可是转念一想，郭前都被冻住了，还能听见什么？ 这时老鬼突然飞到山阳泽面前，一张鬼脸跟他最多只隔了一寸，道：“时间不多了！成仙路断，你要做的，就是把他接上！” 山阳泽一愣，老鬼又飞远了一些，这时山阳泽突然发现，这老鬼跟郭前似乎长的有几分相似。 已经一千五百年份的老鬼突然叹道：“唉，我早先算着你约莫七百年左右就得来，谁料等了一千五百年。不过这样也好，你现在成了妖怪，方便许多。”说着他又跟泄愤似的，重重拍了那大怪物一下，道：“害我在这畜生体内待了这么久，脑子都不好使了。” 山阳泽觉得他说话略抓不住重点，诱导性地问道：“成仙路？莫非是昆仑山？” 老鬼摇了摇头，道：“不是昆仑山，是不周山。不周山才是上天的路。至于昆仑山……对了，昆仑山是不周山的下半截，你要去找到他的上半截。” 山阳泽心里一惊，不由得多想了，不周山的上半截……虽然说起来有点自恋，但是他穿越的黑山，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唯一修炼成了妖怪的山，他会不会就是这不周山的上半截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成仙岂不是太过容易了。 “那……”山阳泽犹豫半天，道：“不周山的上半截在哪里？” 老鬼一摇头，“我也不知道。” 山阳泽又要吐血了，问道：“那这不周山的上半截怎么找？” 老鬼依旧一摇头，“我还是不知道。” 滚！ 山阳泽虽然想深吸两口气，然而他并不用呼吸……于是平静了片刻，他又问道：“怎么接上不周山？” 老鬼似乎真的是脑子已经不怎么好用了，脸色一变，又成了个道骨仙风的高人道：“我们奋斗了这么些年，终于就差最后一步了。虽然我们都没找到不周山，不过……想来找到它有两个法子。”老鬼飘了下来，一看墙壁上满是茧子，顿时皱了皱眉头，“这些恶心的家伙。” 说完他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道：“我不能离开这畜生太远。”说着他又飘回到怪物头顶上坐着，道：“墙壁上是我当年留下的消息，你除了要找到不周山的上半截，还有三样东西要找。只不过这三样东西都是我们藏起来的，稳稳妥妥的藏在三处地方，别人发现不了。” 老鬼得意洋洋笑了一声，又道：“当年共工撞倒不周山，下半截留在原地，上半截飞了出去，不知落在何地。除了这上半截，还有九块比较大的碎片散在周围，这碎片我们已经找到了。” 听到这儿，山阳泽已经惊叹的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然后完全问不出来问题的感觉。 老鬼皱了皱眉头，道：“这些是不周山原来的东西，可是它既然已经断成两截了，再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还要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我们也找好了。”老鬼又恢复了快来夸我的神态，道：“一个是一套钉子，将上半截固定，另外一样是用来将上半截不周山，还有那些大碎片粘合在一起的东西。” 山阳泽莫名的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重复道：“钉子？还有浆糊？” 老鬼道：“不错，就是这两样！”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脸上突现悲切之色。 山阳泽看他很久都没说话，自己也将方才得到的信息消化的差不多了，便又问道：“钉子是什么？浆糊又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将不周山接上。还有，找到不周山？怎么找不周山？” 老鬼瞪他一眼，似乎是嫌他问题问的太多了，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当时就在不周山上！不周山断成两截，山上还有一些已经修炼成仙，但是却还没上到天庭的半仙人们。我们留在不周山的下半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鬼怀念片刻，又道：“后来……”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不周山倒的时候，有个半仙死了，他死后的骨头居然将不周山戳了个洞。哈哈哈！”老鬼笑了两声，似乎在庆幸这秘密只有他一个人发现，“成仙路断，那些半仙们一个个都在山上勤修，想借着自己的修为越过那道天堑，可惜了……他们都被雷劫劈死了。” “我捡了他们的骨头，又散了自己的修为，这么多次投胎转世……只要能找到不周山的上半截！我们立即就能上天！成仙！”老鬼说到这儿情绪已经很是激动，而山阳泽却又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开始到现在，老鬼一会“我”，一会“我们”，混乱的很。 山阳泽不由得问道：“你有帮手吗？” 老鬼瞪他一眼，“什么帮手！还不是就我一个人！” 山阳泽笑道：“不是还有我吗？” “什么你！什么我！我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第084章 “不可能！”山阳泽脱口而出，虽然知道老鬼说的是郭前，但是他俩一个是东方朔，一个是李淳风，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当然如果东方朔死后投胎成了李淳风是有可能的，不过命魂只有一个，如何能同时共存。 老鬼得意的笑了笑，“时光如水，生命如梭，我都算不出来过了多少年了……成仙路断了，那些有大神通的仙人们下不来，快要成仙的大能们被一个个劈死了，他们会的那些法术也都失传了。”老鬼看了看山阳泽，问道：“你知道人有三魂七魄。” 山阳泽点头，道：“只有命魂才能投胎。” 老鬼点头，用一种总算还不算太笨的眼神看着他，道：“不错，但是你要知道，除了命魂，剩下的魂魄也是有用的。” 山阳泽道：“天魂归天，地魂入地，七魄消散……” 老鬼哈哈大笑打断了他，“错！错！错！”说完他又扑倒了山阳泽面前，道：“消散？要是都消散了我是什么？我是你的其余两魂七魄，我们合起来才是个完整的人！” 山阳泽惊的往后退了两步，觉得这样的另一半不仅他受不了，郭前估计也得炸。老鬼看见吓到他了，很是开心，手一挥道：“这事儿一会我再教你，我们先说正经事儿。” “说到哪儿了？”老鬼默默想了一通，道：“对了，说到不周山倒了。之后我便用了秘法散了修为，入了轮回。每次都是命魂转世，留下其余的魂魄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着转世的我再次出现。只是没了驱壳，又强行散尽修为，这其余的魂魄自然是不够强壮的，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撑不住了。” 老鬼很是欣慰的看着山阳泽，道：“你总算是来了。” 山阳泽为什么要来，首先是为了找郭前的半幅骨架，还有他的秘密，长生不老药最多只能算是顺带的，眼下郭前身上的秘密是解开大半了，而且可以说前面山阳泽的猜测基本都是猜测，郭前身上是有疑点不假，然而他的目的却不像山阳泽想的那么龌龊。 不过……还有另外半幅骨架呢，山阳泽问道：“我临死之际夺舍了一只刚糟了天雷的千年老妖，但是后来我去找我的尸骨，却发现……” 山阳泽话没说完，便被老鬼打断了，他沉着脸道：“尸骨出问题了。” 陈述句。山阳泽一惊，越发的谨慎了，他点了点头，道：“我早先以为是有人用我的骨头做了什么，但是……”他摇了摇头，装作一筹莫展的样子。 老鬼果然上钩，叹道：“时间不多了，当年我用秘法使得记忆从命魂上渡到了天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跟成仙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老鬼定睛看着山阳泽，声音小了许多，道：“你听好了，既然你骨头已经开始消失了，那就代表你没机会投胎了，若是赶在骨头消失之前你还没接上成仙路，那就再没以后了！” 原来是这样！这骨头竟然是计时器！但是……山阳泽又有不解，听着老鬼的意思，他也是最初那个半仙人的投胎转世，那前面积攒了好几世的骨头呢，想到这儿，山阳泽问道：“那你的骨头呢？” “自然是已经没有了。”老鬼答道：“你肉胎出现的那一刻，我的骨头就没有了。” 山阳泽突然想到一个很是严峻的问题，道：“你能告诉我，你前面一共转了几世，名字都叫什么吗？”没错，看样子东方朔不是郭前的终点，于是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和几个历史名人扯上关系…… 老鬼瞪他一眼，似乎对他老问问题很是头疼，“一会你就知道了。”老鬼将话题岔过去，道：“你要去找不周山的上半截，据我们前面的经验，应该就是在西南一带了，这山既然是不周山的上半截，自然是有他的独特之处的……” 山阳泽不由得走神了，他看了看老鬼，心说你家后代不仅仅是找到了不周山的上半截，他还跟他以静态的形式睡了……睡了…… “听清楚了？”老鬼一声怒吼将山阳泽的思绪又来了回来。“你方才说你夺舍了千年老妖？渡雷劫的？” 山阳泽点头。 老鬼撸着胡须，想了想道：“千年？千年……”他正色道：“你记得，修为万万不可超限，否则雷劫下来，非死即伤。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老鬼叹气道：“这是最后一辈子了，怪不得你来的如此之晚，不过当了妖怪寿命增加许多。” 眼见老鬼又开始意志消沉，山阳泽急忙问道：“长生不老药呢？我是跟着长生不老药才追到这里的。” “长生不老药是假的！”老鬼抛出了一个大炸弹，道：“连仙人都会陨落，哪里能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那东西--”老鬼哼了一声，“是我截了凡人的寿命做出来的，一共不到两百颗，用了三千初生的婴儿的心脏。” 山阳泽现在无比庆幸郭前和督主都被捆起来了。他俩一个因为长生不老药死了，一个就是来找长生不老药的，若是让他俩知道了真相，简直是对人生和鬼生的巨大打击。 “要是没有长生不老药在前面吊着，那些人间帝王如何能出大力气帮我找东西，我们既然已经投胎转世做了人，再没有仙人的神通，有些事情不得不借助他人之手才能完成，而这人间帝王就是最好的棋子。”老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既有鄙视又有庆幸，“不过我们也没骗他们，若是真接上了成仙路，三十三天的长生草的确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那张方子，也就只有长生草是有用的。” 山阳泽觉得这一天的信息量是真够多的了，这位仙人算无遗策，几万年前的计划，到现在都没有偏出左右来。不对，还有一个他，山阳泽自己便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变数了。但是他能不接上不周山吗？别说郭前要是成不了仙就会消失，单说黑山自己，眼看着修为已经要突破界限了，也许下一次雷劫就是他的死期了。 但是不周山若是接上了，他还在吗？ “那不周山呢，若是那山已经有了神识，再钉钉子进去……” 老鬼用一种“你傻了吧”的眼神看着山阳泽，“你没听说过山神吗？况且不周山相传是盘古大神脊柱所化，有神识是应该的。不过当年留在原地的昆仑山是个纯山，那神识肯定是随着上半截飞走了。” 山阳泽这才放下心来，心说能做不周山的山神也是天底下独一份了，到时候谁想成仙都得留下买路钱，仙人想下界收徒也得交过路费，不出两年就能攒出来老婆本儿，还有洞府什么的，想到这儿他脸上不由得洋溢起灿烂的微笑来，已经开始设想今后的美好生活了。 这时候老鬼脸色平静了许多，站在大怪物头顶上整了整其实完全没什么变化的衣裳，沉声道：“当年我在汉武帝身边多年，找遍半个国土也没找到不周山的上半截，我看他面相是个死后不得安生的，便假死脱身，后来又混在戍边的兵士中来了这古城。” “骗了国王修建地宫，留下线索便死了。”老鬼看着山阳泽一脸欣慰，“还好你找来了。你记得，只要你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老鬼又正了正衣衫，很是嫌弃的看了脚下的怪物，踢了一脚道：“我已经等的够久了。” 山阳泽一听这话，心说不妙，怎么听着怎么像是遗言。他方才骗这老鬼不过是想混淆视听，害怕郭前受什么伤害来着，但是眼看着这老鬼似乎有轻声的迹象，他是再不能继续骗下去了。 谁料这老鬼动作也忒快了，山阳泽才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了，只见那老鬼身上一暗，突然又一明，整个人化成一团光晕，朝着山阳泽飞来，道：“你莫要抵抗，剩下的事情还有上古传下来的秘法，我用传给你。” 别啊！ 山阳泽想他跟老鬼并不是一个人，秘法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就在此时，郭前突然从黑色茧子里飞出来了，一见山阳泽被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围住，他立即用了最厉害一招引雷，直冲冲的朝着老鬼化成的光晕劈了过去。 老鬼这时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他跟山阳泽根本不能融合，只是这过程一旦开始，他自己也停不下来，这时又挨了郭前一道雷劈，他连冤枉二字都不得出口，立即就烟消云散了。 郭前一脸焦急飘到山阳泽面前，伸手直接按在了他胸口，小心翼翼输了一丝阴气进去查探，同时问道：“你怎么样！” 山阳泽心中的愧疚是无以复加，他早先怀疑郭前是无中生有，现在更是破坏了郭前得知真相的机会，甚至那些想必十分厉害的上古秘法，也无从得知了。 然而他能补偿些什么呢？ 山阳泽有些不敢看郭前的脸，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我没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接上不周山，让你成为第一个踏上新登仙路的人！山阳泽暗暗下了决心，心里把买路钱和过路费又加了两成。笑道：“方才他说这石壁上画的是成仙路，我们……”山阳泽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茧子，住口了。 怎么办，清理呗。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两件事儿要做，最大的这只怪物自从老鬼离开之后便没了生息，虽然那些小怪物还在，不过这些是山阳泽能对付得了的，当下一人一鬼又分工又有合作，将剩下约莫十只怪物杀了个干净，又将被二次捆绑的督主放了出来。 至于那三个茧子，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所以依旧那么放着吧。 山阳泽一边清理殿内的茧子，一边看着郭前心中有些愁苦，看着老鬼就能知道郭前老了是什么样子，略担忧…… 第085章 因为周围已经没了什么威胁，三人动起手来也不用顾忌什么，专心致志清扫起墙壁上的茧子，还有一些丝网什么的。不过一个多时辰，大殿的四面墙壁便都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了原本的壁画。 说是壁画，其实是凿上去的，进了大殿正对面的这一幅的确是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的这个，自然就是汉武帝求仙草的故事了，虽然少了一块，不过并不影响他们的理解，特别是山阳泽这个已经听老鬼讲了一半真相的人。 这幅图，其实中心思想就是够不到。西王母高高在上，手捧仙草，汉武帝虽然站在山顶上，不过连西王母的脚都摸不着，更别说她手里的仙草了。 左面的墙上其实有两幅画，第一幅是一大堆人拉来九块石头，往上浇了似乎是烧化的金属。后面又有匠人拿着锤子等着，似乎是想把它打造成别的形状。山阳泽想，这应该就是老鬼所说的安全了，被铸成其他的形状，想来是很难发现的。 另一幅图则是一群人往洞里藏东西。一行人背着一捆棍状物，进了一个深洞。这东西难道是老鬼所说的骨头？可是看着怎么这么长？不过山阳泽转念一想，半仙人什么的，说不定骨骼清奇呢。 右面的墙壁上也是两幅图，第一幅很是简单，一口锅里热气腾腾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旁边一个人拿着长棍子在里面搅着，山阳泽立即想到了老鬼说的浆糊。接下来则是一群人将这三样东西运到了在汉武帝求仙草的那幅壁画中出现过的山下。 最后的，也就是他们背面的墙壁了，这图很是简单，汉武帝站在山顶上，跟西王母等高，紧紧捏着仙草，一脸微笑，很是满意。 三人把四幅壁画研究了一遍，督主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山阳泽则跟郭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一会没人了再跟你说。郭前见山阳泽胸有成竹，而且他也知道那鬼应该是跟他说了些什么，因此便放下心来，安安静静的不再言语了。 督主想了一会，道：“这画……是说找到仙草需要三样东西。” 他指着壁画道：“九块石头，但是现在可能已经不是石头了，一捆棍子，在地下埋着，还有这口锅里的东西。”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是什么。” 山阳泽其实仔细想过老鬼的话，特别是那一段关于揣摩帝王心的。况且听老鬼的意思，他们一直是各种转世，但是都在帝王身边的。不过这个理解起来不难，单说九块大石头，神仙转世成了人，神通都消失的七七八八了，找不到苦力是运不走的，这么一看，选择帝王作为合作者是必须的。 况且他用长生不老药做幌子，从古至今，但凡登基过个几年，国家没太动荡过的皇帝，都有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经历。 想到这儿，山阳泽觉得他也得给督主透露点信息，毕竟九块大石头，他也是没办法运到昆仑山的。不过……昆仑山究竟在哪儿呢？ 山阳泽道：“相传西王母居于昆仑山上，这想必说的就是昆仑山了，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说昆仑上不够高？” 郭前虽然知道的没山阳泽多，不过他也很是贴心的顺着说了下去，道：“相传汉武帝曾建高楼与西王母相会，难道说的是这一段？不过年代久远，谁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山阳泽看了看地上摊着特大号怪物，心说倒是有个知道的，然而已经被我们合伙搞死了…… 督主点头，道：“此话有理，那么这几样就是要在昆仑上建一处高台，之后登到仙人之境？” 山阳泽故作深沉，道：“石块，框架，这鼎里想必就是用来粘合的东西了。不过自古相传昆仑就是仙家之地，在山上建高台用的想必也不是凡物，这些东西要去哪里找呢？”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山阳泽虽然知道了里面大半的来龙去脉，不过这三样东西老鬼还没说在哪儿就没了，他不由得又看了郭前一眼，要是早知道老鬼没什么坏心，其实应该让郭前自己当自己的……可能是他身上一直藏的骨头，才让老鬼认错了人。 想到这儿，山阳泽不由得又想掏出骨头来看一看，老鬼说骨头消失之时，便是郭前消散之日，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日了，不过想想，若是从唐朝到现在只消失了一半，其实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小的，似乎还有些颤抖。 “督主，督主。” 是贾武？山阳泽虽然很是佩服他的勇气，不过依旧觉得有点奇怪。方才督主是被捆着由怪物带下来的，他们几个是自己走下来的，三十阶的台阶上怪事不少，他是怎么下来的呢？ 督主扬声回了一句，“我在。”便听贾武的声音激动的像是快要哭出来，脚步声也快了许多，“天已经快要黑了，我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实在是等不及了。” 眼见他就要进来，督主眉头一皱，小声道：“这里不能让他看见，否则陛下那里不好交待。”说完他抬脚冲着门口走去。 山阳泽也能理解这个，事关长生不老药，上回去神农架的时候，回来的那几个锦衣卫就再也没见过了。 神农架！必定有东西在神农架里藏着！ 山阳泽想起他们在神农架的经历，还有他在神农架飞速增长的功力，一下子愣住了，直到郭前推了他一下。 山阳泽回过神便看见郭前很是担心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儿，出去说。” 不多时，还没等督主走到门口，便见贾武举着跟火把，从甬道里也进了大厅，一见大厅，他便惊呆了，别的不说，殿里的怪物尸体，还有各种年代的人骨头茧子，纵使贾武当了这么多年锦衣卫，也在丝绸之路上见过不少私人，但是这样一幅场景依旧惊的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督主紧张的看着他，直接上前将人一转，道：“如今我们都没事儿了，这便离开吧。” 话音刚落，山阳泽便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只巨大的怪物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跑！”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喊的，众人一齐发狠冲着那小门跑去。这么大的怪物，是冲不进小门的，只要能上了台阶，那就安全了。况且怪物瘫了许久，站起来也是腿软脚软，想必活动开还得一段时间。 但是没等他们跑进小门，就见身边猛然冲过来一道黑丝，差点就缠上贾武了。 坏了！忘了它还有这招了。“别跑直线！”山阳泽喊道。当下几人立即分开，如蛇形般向前跑去。 几人原本是朝着小门冲过去，这一分开便露出了那扇小门，只见怪物又是几道黑丝喷出，都打到了周围的墙壁上，只有一条将门上边堵了半个。 “糟了！它要封门！”跑在最前面的督主喊道。这一招是最狠的，先封住门，黑色的丝要比白色的丝强韧许多，就算是山阳泽去撕，也得一会功夫，但是这一会功夫，就足够怪物冲上来的。 只是怪物毕竟被个鬼附身了这么久，才刚醒来，没什么准头，接连几下都是打到墙壁上，一时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方才督主为了不让贾武进门，其实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况且地下的建筑，修建时候的困难也是很大的，所以虽然说是大殿，但是这时候督主其实已经马上就要跑出小门了。 山阳泽毕竟是个妖怪，感觉敏锐的很，眼见他也距离小门也不过两三丈了，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还有速度极快的破空声响起，不用想就知道是怪物吐的黑丝了，他用力向前一扑，奋力冲进了小门，抱着郭前滚了一圈，幸亏郭前是个鬼，不然被山阳泽这么一压，非得吐血不行。而怪物吐出来的黑丝则是黏在了门边上，转眼门上的空隙就只剩下一半了。 督主喘着气，叹了一声好险，往上爬了几步，给山阳泽他们腾出位置来，便坐在台阶上休息了。 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上不大的空隙里又快速的飞进来一缕黑丝，山阳泽下意识头一偏，就见这黑丝往前去了，不过距离毕竟远了，速度稍减，刚黏上贾武的脚脖子便后继无力，从空中掉了下来。 只是黑丝的那一端毕竟在怪物手里捏着，察觉到另一半绑住了什么东西，它立即用力。只见那黑丝猛然收紧，扯着贾武就往下拉。 督主来不及反应，山阳泽刚想伸手，却看见这黑丝突然从贾武脚脖子上脱落了。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毕竟后面那个怪物实在是太可怕，督主急忙站起身来，道：“我们快些上去。” 山阳泽嗯了一声，拉着郭前也站了起来，不过刚直起身，他便看见前面的督主僵直了，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只见上面的台阶上，俨然躺着一个人，还是个熟人。 这人的衣着很熟悉，脸也见过，不过躺着的姿势不怎么美观，至少以山阳泽的眼光来看，活人是做不出这种姿势的。 是贾武！贾武他已经死了！ 第086章 一时间除了贾武，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极其难看起来。 贾武是个人的时候督主是不怕他的，然而他现在成了鬼，督主心里不免胆怯三分，虽然山阳泽曾经跟他说过，除了厉鬼，一般的鬼都是怕人的，所谓的鬼害人，真的是只能靠吓的，但是对着一具尸体，再想想就在他身后的贾武，督主不仅仅是停住了脚步，甚至连头也不敢回了。 话说方才贾武曾经扶了他一把，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手似乎冰凉凉的不像是活人…… “怎么不走了。”贾武看见督主停下脚步，不由得问了一句。他紧跟在督主后面，又比督主低两个台阶，整个视线完全被督主的背挡了个严严实实，是全然没看见台阶上的尸体。 “走！”山阳泽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为了个死人留在这台阶上不出去了，况且后面还有个情况未明的巨大号怪物，虽说现在是被小门挡住了出不来，但是后面撞墙的声音不停，谁知道能挡多久呢。 督主继续往上，绕开了贾武的尸体。 山阳泽快步跟上贾武，却见贾武好像是没看见自己的尸体一样，直冲冲就从上面走过去了。这下真看出来他是鬼了，他的脚从自己胸口踩过，就好像是走平地一般，直接踩了进去。 郭前一拉山阳泽，使了个眼色，叫道：“贾武，你看地上这是什么？” 贾武一顿，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郭前一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台阶？还能有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郭前又道。 贾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抬起头来看了看督主，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地上是谁？怎么跟我长的这么像？” 贾武看了督主，转脸又看着山阳泽，方才情况紧急，山阳泽不过扫一眼，现在看来，他脸色的确是青的已经不像是活人了。贾武道：“山天师，我这是……” “没事。”山阳泽说的很是轻松，“你躺进去就行了。” 郭前狠狠地一拉山阳泽，似乎对他这种解决方式有些不满。 山阳泽如何不知道，就算是鬼魂自己的身体，这般容易就能踩进去，只有一个可能，这尸体里的三魂七魄都已经全部消散了，郭前是想让贾武知道自己死了，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过山阳泽却有点犹豫。 算算他几次出门，第一次老太监死了，剩下几个锦衣卫虽然都带了回去，不过按照皇帝处理事情的方式，再加上事后不管是来自哪一方的泄密，不管是迁怒还是别的什么，肯定是已经灭口了。 第二次出门，除了督主勉强算是活着带了回来，剩下的人被藏在了那一大堆残肢断臂中，一股脑扔进了最前面的殉葬室里，希望将来乾陵再见天日的时候，没有专家能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是重点是，就回来一个。 这是第三次出门了，眼看着就又只剩下硕果仅存的督主一人，山阳泽有点不太甘心。 前面四个锦衣卫是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了，尸体想必也已经被运到了下面的地宫里，成了怪物的饕餮大宴，但是贾武，既然能带着他出去，山阳泽还是想努力一把的。 虽然没了天魂地魂，没了七魄，贾武就算活着也是苟延残喘，最多也就是一两月的寿命，不过只要他能再上了身，至少能将自己的尸骨带回去，就不用客死异乡了。 贾武听了山阳泽的话，似乎有所怀疑，督主虽不明就里，但是在鬼怪之类的事情上，他是百分百相信山阳泽，当下点了点头，板着脸喝了一句：“他叫你躺进去你就躺！” 贾武这才站在自己腰腹处，眼睛一闭，略有迟疑躺了下去。 只见贾武的鬼魂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身体了，山阳泽抓紧时机，在他头上飞速的画了一道安魂符，道：“我们得快点出去。”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殿里传出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进而就是沉闷而又痛苦的呻吟。糟了！山阳泽脸色一变。 这声音他熟悉，督主也熟悉，这就是怪物的口器插进去茧子，注射毒液和消化液，而茧子里的人痛苦挣扎的声音。 跟督主一起被绑住的那三个人，情急之下竟然没人想起他们，听这声音，像是已经遇害了。 这时候，贾武已经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毕竟是少了两魂七魄，他很是别扭的扭了扭脖子肩膀，道：“怎么这么累。”这话说的慢吞吞的，显得反应有些迟钝。 殿里又是一阵惨叫，山阳泽下意识转头一看，只见门上的黏住的黑色丝线，被大怪物前爪一把拉，就这么开了，山阳泽心里一紧，担心怪物又要喷丝线出来，急忙道：“快走！”说完他往前跨了两个台阶，又回头一看，只见门口鱼贯而出一排小号的怪物，这怪物还是乳白稍稍偏黄的颜色，就像是刚生出来的一样。 见到是这东西出来，山阳泽的心总算是能放回肚子了，他怕的是大怪物的黑色丝线，那东西有点黏，韧性又强，扯起来极其困难，不小心缠上了是要大功夫才能挣脱开的。 山阳泽叹了口气，不过脚下步子却是丝毫没慢，两步就赶上了前面的贾武。 郭前不用他担心，督主跑在最前面一个，就是这贾武，因为魂魄不全，上起台阶来也是磕磕碰碰，山阳泽路过贾武，将他一提，跟上了前面的督主。 说起来台阶不过短短三十阶，跑起来也是很快的，没多久，山阳泽就能看见前面的出口了，正如贾武所说，外面已经快要黑了，那洞口透过的光已经成了橘红色，正是太阳落山时。 贾武被山阳泽提在手里，很是安分没有挣扎，也让山阳泽省了不少事，他道：“我找到两头骆驼，还有不少吃食和水，就拴在外面的土桩子上。” 眼看就要出了洞口，山阳泽心里突然闪现一丝不安。他又想起早先唐朝士兵的口述的卷宗，进去一队人，最后只出来一个，但是注意他出来的时间，七天后，他是消失了七天才出来的。 地宫里严格来说，一共就三处建筑，大殿、甬道还有这台阶，就算没了照明，如何能困住一个人长达七天。就算当年他们来的时候还有地面上的建筑，但是七天，想想就觉得里面还有蹊跷。 这么一想，山阳泽的脚步慢了下来，而前面排第一的督主已经离出口不过六七个台阶了。 就在这时，山阳泽身后已经有怪物追上来了，只是这怪物现在还属于腰软腿软的阶段，若是对上人了还有些胜算，不过现在他对上的是个山，而且是才知道自己大有来头，极有可能是不周山上半截，从而信心大涨的山阳泽，不过踢了两脚便将这怪物踢翻，一咕噜滚下去，连带后面几个都没能幸免。 山阳泽回头看了一眼，其实腿太长太细也不好，这不，都扭一块了…… 不过这怪物是什么时候来的？根据千年老鬼的讲述，还有原先袁天罡的经历，至少这怪物在袁天罡来的时候还没出现，那么很有可能是在袁天罡盗取长生不老药之后，高昌国王才放了怪物守卫，而那批唐朝士兵就是喂了怪物的第一拨入侵者，所以才在台阶上死了那么多人。 可是还有不对，这依旧不能解释士兵是如何在地宫里待了七天而且没遭到毒手的，况且他们三个进来的时候就在台阶上遭遇了幻象，连山阳泽自己都中招了。山阳泽越想越觉不对，眼看着督主就要跑出洞口，他不由得喊了一句“停下！” 被山阳泽这么一吼，督主下了一跳，不过他还是踉跄了两步，算是停住了身子，转过身来一边喘气，一边怒道：“你怎么回事！”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有蹊跷。”他先是转身抓了两只追上来的怪物，用符将它们固定住，几只长长的脚四散开来，刚好能将台阶挡个结实，刚做这一步，就见后面的洞穴里又是几道黑丝喷出，射在小怪物身上弹了回去。 山阳泽松了口气，心说幸亏用了这个。他看了郭前一眼，道：“我觉得这路不对。你想想，这地方用跑的前后不过一刻钟，就算走的慢一个时辰就出来了，怎么会有人在里面待了七天，再想想我们下来的时候……” 果然，郭前点了点头，道：“先等等。得开眉心轮天眼试试。” 然而这话说出口，山阳泽和郭前两个齐齐都看着督主了。 督主被他俩看的莫名有些发怵，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是听见天眼二字，道：“你们修道之人天眼不是常开的吗？” 山阳泽摇了摇头，看了郭前一眼，伸手过去就把督主擒在手里了，他道：“眉心轮天眼不一样，这个要烧了居住于眉心轮的灵慧魄才能看见。”然而在场四个人型生物，只有你有三魂七魄俱全了…… 听到要烧自己的魂魄，督主本该觉得恐惧，但是已经死了这么多次，他很是惊异的觉得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了，还很是平常的问了一句：“烧了还能回来么？” 第087章 “放心，能补回来。”山阳泽道，七魄本来就是三魂聚首后自己生出来的，所以再生一个灵慧魄也不算太难，就是生出来之前人难免有些不太正常而已。不过眼下情况紧急，也没必要跟督主解释那么多了。 督主点了点头，山阳泽突然觉得是不是该解释什么，万一他怀疑自己的身份，便犹犹豫豫道：“你知道烧了你的灵慧魄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督主已经站在山阳泽面前，语气很是稀松平常，点头道：“你要对付怪物，自然是不能烧你的。至于他，”督主看了郭前一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烧了你，你也不会忍心烧他的。”想想他们来的路上，山大天师怕自己的小道童累着，基本抱了一路好不好，督主自己都晒红了，郭前依旧粉白着脸，长眼睛的都看见了。 “来吧。”督主眼睛一闭，斩钉截铁道：“前有狼后有虎，陛下还在京中等着，你莫要再拖延了。” 山阳泽老脸一红，急忙借着画符掩盖过去了，他一边画一边正色道：“一会我要用布将你的人眼遮住，只留天眼。”山阳泽顿了一顿，右手食指上挂着已经画好，闪着金光的符箓，又道：“眉心轮天眼一开，在灵慧魄重新长出来之前你看世间万物都与平常不同，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在你身边，不会有问题的。” 督主嗯了一声，贾武虽有心阻止，奈何督主自己答应了，他现在又是个行动不便的身子，况且他也没有灵慧魄好烧，只得在一边干瞪眼没办法。 山阳泽右手往督主眉心一点，只见那金色的符箓瞬间化成金光飞入了督主眉心，督主抖了一抖，山阳泽立即用布条将他双眼遮住，道：“放松，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同。” 岂止是不同，完全是大不一样了。 三十阶的台阶，他们站在二十五六阶的这个位置，身后约莫二十阶出头的地方是山阳泽施法固定的两只小怪物，硬邦邦伸着长腿，形成了一处屏障，它们挡着五六只一直奋力想将它们退下来的小怪物，还有大怪物的黑丝，一束束向上射着，也想将这两只阻挠它们前进的小怪物推开。 这是原本的世界，但是在少了灵慧魄以及开了所谓的眉心轮天眼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督主是面对着山阳泽站着，也就是面对着通往大殿的小门,早先他看世界，虽然在黑暗中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但是依旧是五彩的世界，但是现在，他山阳泽给他开了奇怪的天眼还有蒙了他的肉眼之后，他能看见的只有黑和红两个颜色了。 或许不能用看这个词儿。 督主适应了一会，立即就觉得脚底发麻，无处落脚了。他们上来的台阶，边缘向外散着红色的雾气，台面上满是一根根细长而锋利的尖刺，刺穿脚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面上出来至少四五根尖刺，督主顿觉浑身生寒，是抬脚也不是，踩实了又觉得很疼。 “下面有尖刺。”督主道，“大殿里是黑色的，好像是……”督主这么一想看清楚，似乎大殿门口的那扇小门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他就像是又回到了大殿中一般，“好多人！”墙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部盯着他，嘴角微翘，眼神不怀好意。 “啊！”督主急忙伸手往眼前一挡，可惜一来他挡错地方了，现在看东西的是他的眉心轮处的天眼，二来天眼别说用手挡了，用山阳泽挡也是不顶事的。 山阳泽急忙伸手将督主扭了过来，他跟郭前两个站在督主身边，一人抓住督主一只手，山阳泽道：“别看下面，它们一时半会出不来。你看上面，看看周围墙壁。” 督主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他深吸了两口气，先从左边开始，左边的墙壁上……“有花纹，不知道是什么？”督主说道，虽然才被吓了一跳，但是不由自己还是想探个究竟，只是刚刚定下神来，便见墙壁上突现一张张扭曲而又痛苦的脸，张着大嘴奋力的挣扎尖叫，转瞬间又被吸了进去，此起彼伏，接二连三。 督主全身关注的看墙壁上的花纹，差点被吓了个半死，他突的后退两步，幸亏两只手都被死死拉住，否则滚下去立即喂了怪物。 督主说了墙上的东西，转眼又去看右边的墙壁，这次他很是小心，只不过依旧被那些痛苦的脸吓倒了。 “出口呢？出口是什么样的？”山阳泽急忙问。 督主定睛一看，道：“出口一排斜插向内的尖刺，就跟地上的一样。只是若这么出去，难免被剐蹭到。”督主虽然在被开天眼之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先他也被开过一次，但是那次无非就是看到一些怨气之类的，但是这一次……上下左右，他眼神都没处搁了，不由得问了一句：“我的灵慧魄什么时候能长回来？” 山阳泽却没顾上回答他，他跟郭前对视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道：“这路，是惊魂路？” 郭前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走了这路的人，三魂必离体。”说着郭前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在典籍里看过，这路年代久远，究竟是谁第一个做出来的，用什么法子做的，究竟怎么破解，已不可考。” 督主跟山阳泽一起久了，自然也知道魂和魄相比，魂比较重要，孤魂野鬼占据无主的尸身，那是只要一个命魂就行。于是听了他俩的对话，督主也不免心生胆怯，疑道：“我也是从这路上下来的，怎么会没事？贾武进出两回了，也没问题。” “这路只进不出，你进来自然是没事儿的。不过贾武……这其中的缘由，我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山阳泽道，他分明是看着贾武割开了入口处的蛛丝爬了出去，按理说那个时候他的魂就应该已经被尖刺刮出来了，怎么还能去外面找骆驼找水？难道是他反应不灵敏，虽然也被刮出去过，但是他没感应出来？ 想到这儿，山阳泽不免又有些懊恼，若是早先直接让郭前跟老鬼交涉，老鬼传过来的秘法里指定就有怎么破解惊魂路的招数了，也不至于现在几人抓瞎了。 郭前只有命魂一个，而且还没投胎的机会；贾武嘛，壳子里也就只剩下一个命魂了；至于山阳泽，他是山石成精，这种类型的妖怪也就一个命魂；督主倒是三魂都在，可是他都已经贡献出一个灵慧魄了，就算把三魂都贡献出来，四个人也出不去啊。 这是，郭前一只冰凉凉的手拉上了山阳泽，用力握了握道：“莫紧张，你想，高昌国破不过一百来年，怪物又肯定不是这一百年才有的，早年国王必定派人喂养过他们，既然这样，这路必定有能出去的地方。” 这话说的虽然有理，但是喂养这怪物可不需要进大殿的，随便往洞口一扔便是，况且自打袁天罡和唐朝士兵相继光顾，里面的好东西是一件不剩了，除了附身到一只母怪物，忍了一千年都没下崽儿的老鬼…… 不过山阳泽刚想反驳，就察觉督主握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出虚汗了，旁边只剩下一个命魂，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略有僵硬的贾武也是一脸哀求看着他。 山阳泽也只得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唐朝的士兵在这洞里待了七天，终究还是出去了，我们仔细找找，说不定有其他出路呢？” 但是说找，劳累的还是督主，因为这墙壁奇怪，山阳泽并不敢直接上手去摸，于是督主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找茬儿的心情去看那一张张痛苦的鬼脸了。 在督主一块块墙看过去的时候，山阳泽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就说老鬼，他招了郭前过来，之后讲了一大通秘密，然后传授秘法，之后郭前出去重建通天路，但是郭前必定是要出去才行的，所以这秘法里肯定是要有破解惊魂路的。 道家破解一样东西，要么用咒法，要么借助器具，方才山阳泽跟老鬼的对话，老鬼分毫没提外面的路，那就只能证明两件事情，第一，破解惊魂路的咒法极其简单。但是这又不太可能，若很是简单，这路就不会只存在于传说里了。 那就只有第二点了，破解惊魂路要用的东西简单易得，常人身上都有，或者这东西在洞里到处都有。 这么一想，山阳泽不由得想到了一样东西：怪物吐的丝。 这路据他所知，出去的人一共只有四个，袁天罡，高昌国王，不知名的唐朝士兵，还有贾武。 只是袁天罡和国王后面要打一个问号，因为不敢肯定他进来的时候惊魂路和怪物在不在，根据山阳泽推测，这路还有怪物应该是袁天罡来盗宝之后才放进来的，毕竟根据当时高昌僧侣的描述，这地方只有国王才能进，是断然不会那么危险的。让国王天天走断魂路，难道是嫌国家灭亡的不够快吗？ 唐朝士兵不说了，贾武方才是割破了丝网才出去的，身上难免沾了些丝线。 想到这儿，山阳泽不由得兴奋起来，松了督主的手，弯下腰就去捡台阶两边的丝线了。 督主被下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山阳泽，惊道：“你手上拿了什么！” 第088章 山阳泽心里一喜，督主开了天眼，能让他叫出声的……山阳泽不由得对靠着丝线逃出惊魂路的想法又增添了三分把握。 督主的天眼已经开了一会，他前前后后将这条路包括后面的大殿几乎都看了个遍，虽然视野里只有黑红两色，但是对比来说，就是颜色约黑越危险，比方大殿里的不住爬动的大怪物，他身边几个人，从山阳泽到贾武，基本都是红色的。 督主道：“你手上拿着东西，我看不见下面了。” 有门！山阳泽不免得意的看了郭前一眼，道：“我想着这丝线就是出去的关键了。”说着，他让督主看着洞口，将手中丝线往外一抛，果真那丝线扔出去搭在洞口，将原本洞口的尖刺压了一根下去，督主脸上一笑，精神轻松了许多。 眼看着就能出去了，只要将这丝线缠便全身，不过……好像不太够的样子，他们四个人，这地上散落的丝线，也许缠一个人都不够。 想到这儿，督主提议道：“不如将洞口扩大？或者在两边靠近地面的地方再开一个洞口。”说完督主也摇了摇头，道：“我们带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外面了，挖起来怕是要费上好大功夫。” “不行。”郭前道：“惊魂路……从那一星半点的记载来看，这路上封了不下成千上万的冤魂，所以才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两边的墙壁包括脚下的台阶虽然看着像是砂石等物混了泥浆夯实的，但是里面不少压制冤魂的东西，若是贸贸然破开了，怕是我们一个都出不去了。” 郭前跟督主想的不一样，毕竟要说硬拆什么的，山阳泽勉强算是有这个实力，但是没破之前说不定还能出去，破了之后就难说了。 “缠吧。”山阳泽直起腰来，手上一大把丝线，有黑有白，他道：“一个个来。” 他们几人就站在台阶距离洞口的最后一个平台上，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喝，贾武是只剩下一魂，感觉已经迟钝到了极点，虽然已经是嘴唇干裂起皮，不过他依旧是半点渴的感觉都没有。就是苦了督主，虽然早先山阳泽他们还是找到了几个水囊，也带了进来，不过打斗间多半都被怪物拉扯了去，洒在地上了。督主现在是又累又困又渴，他抿了抿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丝线往贾武身上缠。 要说督主来缠丝线，可能比山阳泽他俩缠的还要好，毕竟这丝线一缠上去，别管什么红光黑色了，那是一星半点都透不过来了。 贾武还想推脱，督主脸色一沉，道：“快点，后面的怪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壁而出，你想让我们大家跟你一起死吗？” 贾武不语，却也不再挣扎了。 山阳泽虽记挂着郭前，不过也没反对先让贾武出去，他想着是先让这两个人出去，之后将郭前藏进他的黑山精华里，然后再缠丝线，这样才万无一失。 等等……其实可以将他俩的魂魄也抽出来，缠上丝线，然后直接将身体扔出去！惊魂路惊的是魂，若是体内无魂，它自然是没什么可惊的了。 山阳泽顿时双眼冒光，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只见他用小怪物搭建的屏障终于抵挡不住一拨拨的攻势，掉了下来。山阳泽面色一沉，急忙迎了上去。这些刚破壳的小怪物外壳还没变硬，抓墙壁的力气也不很大，山阳泽一脚就能踢翻一个。 但是这一次没那么简单，怪物也懂得使用战术了，先是大怪物的黑丝射过来，趁着山阳泽躲闪抵挡的时候，小怪物再攻击，一击不管中不中都是立即后退，山阳泽要躲着大怪物的黑丝，又要趁着空当抵挡小怪物，给他身后的几人留出时间来，不一会便有些手忙脚乱了。 “来不及了！”山阳泽好不容易才又抓了一只小怪物，急忙将它固定在甬道里抵挡。接着他大踏步走到几人身边，在贾武头顶百汇一拍，将他命魂抽了出来，往自己胸口挂着的黑山精华里一拍，直接将他的身体扔了出去。 他动作极快，力气又大，督主现在视力不佳，几乎是来不及阻止。接下来督主也受到了一样的待遇，一样被塞在了黑山精华里。 就在督主的身体被扔出洞口的时候，又是一声脆响，那只用来抵挡的小怪物再次掉了。山阳泽一把抓起郭前，往自己黑山精华里一塞，道：“你出去将他们魂魄归位，我送他俩进去的时候施了法，封了五感，这地方只有你一个能自由进出。” 山阳泽一边说，一边将胸口挂着的黑山精华卸下，往上面缠着丝线，道：“不用担心我，它再怎么找也没我硬，我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后面的大怪物已经得回自己身体有段时间了，控制力也好了许多，就在山阳泽丝线缠的只剩下两圈的时候，后面又是一条丝线射出，直接黏在了他背上。山阳泽顾不得许多，将手上的丝线往黑山精华上胡乱一裹，急忙朝着洞口甩了出去。 背后的大怪物用力一拉，山阳泽向后栽倒，在被拖入黑暗之前，他看见缠着黑山精华的丝线脱了一丝下来，只是黑山精华被扔出去的速度极快，他并不能看清楚是在出了洞口才掉的，还是…… 山阳泽看着黑山精华在地上弹了两下，落在了督主的身体旁边，内里默默给他们祈祷一句，便被再次拉近了大殿里。 先说外面，天已经黑了。 山阳泽才被一路沿着台阶拖进大殿里，郭前便从黑山精华里冒了出来，他回头看了看一丝光线都透不出来的洞口，伸脚狠狠在督主还有贾武身上踢了两脚，“两个拖后腿的。”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黑山精华，用力甩了两下，使劲儿一拍，只见里面又出来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郭前沉着脸，一个个抓起来往那两具身体里塞，贾武就一个命魂，好办的很。督主的东西有点多，郭前本来想随便一通乱塞进去了事，不过想想被拖进殿里的山阳泽，便又耐住性子，按照三魂七魄的位置一个个给安了进去。 督主活动活动手脚，坐在地上有点不敢站起来，他现在处于看墙不是墙，看沙不是沙的状态，简直跟瞎了没什么两样了。况且……这地上，墙壁上，随处可见黑色的圆点，仔细看看，每一片土地上都像是死过人，督主抖了一抖，问道：“山阳泽呢。” “为了救我们，他又被拖下去了。”郭前的声音响起，咬牙切齿，充满了恶意，督主从来没听过郭前这般讲话，一时间有些发愣。 沉默片刻，郭前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快了许多。“我要下去找他，你们两个自便，先走也行，我们两个自有脱身之法，不过……”他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现在魂魄不稳，要赶路的话最好避开日出时分。” 说完，也不等督主和贾武两个阻拦，郭前紧紧握着黑山精华转身又进了洞口。 督主也不是不想阻拦，奈何动作太慢，而且看也看不清，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下了台阶，他这才说出话来：“我等你们三天。” 督主叹了口气，贾武急忙上前将他扶起，两人磕磕绊绊往前走了一段，还没出寺庙那扇破门，两人平均一下就每人磕了三回了，“我们两个这样不是回事儿，你牵来的骆驼和水呢？” 贾武这一看，坏了，哆嗦道：“不见了。”他指着不远处的石桩，“骆驼我拴在哪儿了。还有食物和水！”他突然放开督主，跑向小佛像的后面，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也不见了！食物和水也不见了！” 督主精神一紧，“难道还有追兵。”他缓缓转了一圈，要说开了这天眼也不是没好处的，寻常的东西都遮不住他的视线了。但是仔仔细细看了两圈什么都没有，督主眉头一皱，道：“没有人，还是他们已经走了？” 不过就算有追兵，既然已经取走他们骆驼还有食物和水之后，也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这里周围都是漫漫黄沙，无论是往大明境内走，还是往他国境内走，离最近的城镇至少都得七八天的路程，没了水，单靠脚，从古至今走出去的只有玄奘法师一人。 两人一个都是魂魄不全，又才经历了魂魄离体，身体僵硬不说，连动一动都要费好大的劲儿，虽然心里都知道这处地方危险，若是山阳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跑出来两只怪物，所以都想去比较安全的古城遗址附近躲藏，一来怪物不出古城，二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些食物和水，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僵硬着关节走到破旧的大门，看着外面一圈流沙，还有里面忽隐忽现的白骨怨气，相视苦笑一声，靠着大门坐下了。 大殿里，山阳泽被卷成一团拉了下去，因为那是要将黑山精华掷出，他也来不及扯自己身上的黑丝，因此被实打实捆了个结实，一路拖到了大殿里。 他挣扎不开，每次扯断一根，就会再有两根缠上来，不多时便被捆成个球形，被大怪物亲自举着拖进了位于墙角最高处的黑色大茧子里。 第089章 山阳泽被绑的结结实实，还因为他挣扎的厉害，力气又大，大怪物不放心，直接将他缠成了个球，再加上丝线缠的紧，他在里面几乎是一动不能动了。 不能动，又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山阳泽的听觉分外的敏锐，他听见那几只小怪物像是在吸食什么液体，想到那三个跟督主一起绑着的对手，山阳泽不由得抖了一抖。之后便是大怪物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似乎是把被他们扯下来的茧子又检查了一遍，之后又是嗖嗖两声，大怪物吐出几根丝线，搭好了框架，山阳泽只觉得身下一坠，大怪物又回到茧子里了。 山阳泽能感觉到大怪物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当然这茧子不大，怪物又是腿长脚长，其实不过三两步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山阳泽心中的惊恐将这段时间拉长了。 它刺不穿我的，山阳泽心道，我是个山，它刺不穿我，山阳泽一遍遍默念，同时用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右手，加紧撕扯开茧子来，可惜一来活动范围有限，二来丝线其实也算略有弹性，扯来扯去也不过是让手边的活动范围略大了些，对于挣脱出茧子来说，收效甚微。 然后……山阳泽就听见了大怪物的口器刺破茧子的声音。 虽然觉得怪物刺不穿自己，但是那根冰凉凉，还湿乎乎的口器贴肉进来的时候，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不过的确如他所料，那尖利的头刺在他胸口，一点都没破肉。 山阳泽稍微放下心来，盘算起脱身之计了。 下策就是干耗，横竖这怪物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若是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要么这怪物死，要么这怪物失去耐心，将他这个吃不到嘴的老石头清出洞穴，他这就算是脱身了。 中策就是等人来救他，郭前还有督主他们几个都逃出去了，不过这里已经不处于大明国界了，皇帝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山阳泽盘算了一下他黑山的人马，大黑二黑两个都是血肉之躯，想必来了也是忌讳颇多，至于怀书，对上这怪物，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能赢。 但是这两条，山阳泽少说也得在这洞里跟大怪物同眠三月。 至于上策，那就是自力更生，努力脱困了，但是这里面依旧有个问题，黑山精华装了郭前被扔出去了，那东西从山阳泽来就挂在他脖子上，从没离身，山阳泽也不知道没了这东西他究竟还能不能成功召唤黑山。况且山阳泽现在虽然对召唤本体，黑山上身什么的很是熟练，但是依照那千年老鬼所说，成仙路断，若是他再这么搞下去，修为法力一旦高于人界上限，立刻又是雷劫袭来，分分钟没命。 刚想到这儿，山阳泽突然觉得胸口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大怪物的口器里又伸出一根细长的尖刺来，已经刺破了他胸口的衣服，似乎皮也破了，否则他不会觉得痛的。 这一点都不科学，他是个山来着，被消化了能变成什么？先是沙子？然后是土。 山阳泽越发卖力的挣扎起来，同时越发加紧的召唤起本体之力来，要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黑山精华的时候这么做，他心里也不是很有谱，但是胸口的刺痛让他分外的焦急。 这时候郭前已经走了多一半台阶了，他手上的黑山精华突然一亮，直接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郭前一愣，追着黑山精华飞走的方向，飞速向大殿奔去。 山阳泽被捆在茧子里，可能会变成泥土的恐惧让他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大怪物细长的尖刺刺了几次都被滑开了，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山阳泽挣脱不开丝线，大怪物一时半会也刺不中他，双方僵持不下。 山阳泽挣扎的厉害，怪物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几只脚围成个牢笼将他捆在中心，只是山阳泽轮番的滚来滚去好几次撞在了怪物的脚上，怪物被撞了几次脾气也上来了，不等口器刺入山阳泽体内，直接就往茧子里注射毒液和消化液了。 粘稠的液体进来，山阳泽心里一惊，越发着急的呼唤起本体来，只是黑山精华不在胸口，原本已经差不多来去自如的召唤法，现在是怎么也不奏效了。 茧子外面，黑山精华闪着光，绕着大茧子一圈圈飞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顾忌这黑色的茧子，就是不进来，这时郭前也进了大殿，他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愣，有点像是不敢贸然前行的样子，又像是想找个适合的机会一击命中，站在大茧子下面静静的观察起来。 茧子里已经被大怪物注射的半满了，山阳泽感觉到自己皮肤微微刺痛，心中直道这不可能。他严格来讲是黑山的元神，举个不太恰当的比例就是修炼到了极限的鬼，怎么可能会被这大怪物的毒液消化掉。 山阳泽越发的用力，可是茧子里被怪物注了粘稠的液体，很是滑腻，几乎已经扯不住丝线了。就在这时，郭前早先说过的一句话又浮现在了他的耳边：你就是黑山，黑山就是你。 这句话在山阳泽耳边不住的回响，山阳泽心中默念几句之后，又想起方才老鬼的说法，他其实是不周山的上半截，于是这句话在念了几遍之后又变成了：我是不周山。 不周山是什么？是盘古大神的脊梁，是昆仑的前身，是龙脉之祖，是万仙之源，他没理由栽在这么一个被附身了许久，连神智都没开，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身上。 就在此时，只见大怪物窝外的黑山精华金光一闪，咻的飞进了山阳泽体内。 山阳泽突然没了动静。 看见身下压着的茧子不再挣扎，大怪物也是松了口气，放心大胆的往里注射起毒液来。要说它自打被老鬼附身以来，已经有数百年未曾进食，它这一窝的小崽子们又被杀了个干净，好容易又产下几只幼崽，它自己却是精疲力尽，亟待补充能量了。 大怪物只略略等了片刻，便猴急的又将口器扎进了茧子里，用劲儿一吸，然后它吐了。这完全就是喝自己的口水，什么都没有啊！ 大怪物心中生疑，将茧子扯开了一条缝。 就是此时！ 只见山阳泽双手拉着那条细缝用力，将茧子扯成两半，他从茧子里一跃而出，拳头带着风一拳打在了大怪物的头之上，直接将它的头顶打的凹陷进去一块。 大怪物瘫了，几只脚已经撑不住巨大的身躯，直接平摊了下去，四肢微微抽动。 下面的小怪物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大殿里全无章法的四散逃窜，不时就有两只小怪物撞在一起，十脚朝天，但是爬起来又继续逃窜，继续下一次相撞。 山阳泽刚松了口气，便听见耳边轰轰作响，这个声音他很是熟悉，天雷又要来了！ “你要克制！”郭前突然出现在了山阳泽身边，道：“天雷将至，你快些卸去法力。” 哪儿有那么简单，山阳泽苦笑一声，早先黑山精华在他脖子上挂着，他倒是能还算来去自如的召唤本体和卸去法力，但是现在黑山精华已经消失在他体内，一点痕迹都没留，怎么卸去法力，他还得再摸索摸索。 耳边轰隆隆响的声音是越发的近了，郭前皱着眉头道：“你还等什么？” 山阳泽将领口微微拉开一点，道：“黑山精华不见了。” 郭前震惊，稍稍退后一步，低头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突然上来将山阳泽一抱，道：“大王，你现在要克制，眼下只有我们两个，天雷下来了是谁也挡不住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紫雷袭来，将大怪物的窝劈出一个洞来。 别说被郭前这么一抱，山阳泽是从头麻到脚，虽然在这种时候儿女情长什么的略不搭调，但是不得不说，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关于雷劫的事情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直到第二道雷劈下，将他背后的衣服劈出个大洞来。 山阳泽环视一周，急中生智道：“快来这里躲一躲。”说着他抬起大怪物一只脚拉着郭前就钻了进去。 早先还在古城的时候，那些成年的怪物出来抓人，大概一只能带上三到四个人，现在他俩躲在这只始祖怪物的身下，自然是被裹的严严实实了。 郭前这会儿也不说话了，紧紧拉着山阳泽的手，似乎就这么打算同生共死了，只是看着山阳泽的眼神略显幽怨。山阳泽被他看的有些发虚，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加劲儿去卸法力了。 方才自我鼓励的太过成功，现在回不去了怎么办？ 霹雳巴拉又是第三道雷击下，怪物被击的浑身一抖，连躲在它身下的山阳泽也能感觉到被电的酥麻感觉。郭前不管不顾将山阳泽一抱，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山阳泽虽觉得这是对他的不信任，然而就像郭前所说的克制，他还真没找到这个感觉。 转眼第四道雷又劈了下来，直接劈到了大怪物头顶，大怪物一阵乱颤，身体僵直，已经是被劈死了。 雷劫一道比一道强烈，特别是这第四道雷劫，劈死了大怪物，也波及到了山阳泽。只见他身上一抖，郭前能感觉到自己拉着的手突然一硬，随即又软了下来，之后便是山阳泽大笑三声，一把掀开大怪物又拉着郭前走了出来。 修行这种事情，特别是晋级的时候，靠的基本都是悟性，也不知道方才那道雷是击到山阳泽哪里了，他像是突然开了窍，浑身的修为一收，又是看着不怎么普通的天师一名了。 郭前长舒一口气，只是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像是谁都没注意到一样，依旧在一起拉着。 空中的雷劫突然失去了目标，轰隆隆响了一阵后声音逐渐变小了，不一会便消失的干干净净。鬼怪对于雷劫这东西有天然的敏感，郭前看了山阳泽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走了？” 山阳泽点了点头，突然又是显出黑山或者说是不周山的威势来，外面又是轰轰作响，只是转眼山阳泽又将这威势收了。 郭前拍了他一下，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小心把自己玩进去了！”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催促道：“快些找出去的路，我刚才着急下来，也顾不上督主他们两个。他俩才魂魄离体，没有你可走不出去。” 山阳泽点头，他穿越成为黑山的元神，然而到现在才真正的和黑山合二为一，原本需要借修为或者上身才能虎躯一震的感觉是彻底没有了，现在他才能堂堂正正的说一句：他就是黑山，黑山就是他。 等一下，是不周山来着。 山阳泽自信满满，虽然还是不知道怎么去破解那条惊魂路，但是他感觉直接在大殿里开出一条路来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他俩现在站的这处地方，就是个很好的起点。 这里是大怪物给自己搭的窝，在大殿的天花板上，距离地面最近，况且高昌这地方，全盛时期人口也超不过十万去，充其量也就是夯实的沙土，不会有那种几十层的青砖再加上青铜浇灌的结实墙壁的。 想到这儿，山阳泽冲郭前一笑，道：“我们在这儿开出条路来。”说着山阳泽便伸出拳头，只是刚想砸向墙角，郭前突然把他拉住了。 “你看！”郭前手一指，让他往墙角处看去。 大殿是个长方形的结构，墙角自然是个直角，只不过这里被大怪物吐了不少黑丝，铺的软绵绵很是厚实，墙角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了。 山阳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了大怪物的脚。 方才大怪物被一阵雷击，僵直了身体死了。它死的姿势可不怎么好看，十只脚全部伸的直直的，窝里是没那么大地方让它伸直的，所以几乎是全部的脚都从茧子里刺了出去。 墙角刚好也有一根。 不过后面就是墙了，它这脚怎么还能伸的这么直？ 山阳泽很是惊喜的看了郭前一眼，伸手用力一按，破了。 茧子后面原本以为该是两面墙交接的地方，其实是个约莫半人高的洞，里面偶有小风出来，肯定是通向外界的。 “怪不得。”山阳泽道：“那老鬼一句关于惊魂道的话都没说，原来出路就在他身后。嗯，”山阳泽点头又道：“这样也怪不得督主没看出来。这么厚的丝线，把这里全部遮挡严实了。” 说着，山阳泽上去两把把洞口的丝线扯开，看了看里面就是条土路，也没经过特殊的修饰，况且这条路，除非是进了大怪物的老巢，还得把大怪物杀死才能找到，跟走外面的惊魂路比，反而是这里更危险，所以这条路上应该是没什么埋伏了。 山阳泽在前，郭前在后，两人相继爬进了这个不大的洞口。 洞口一路往上，见到这个走势，山阳泽是越发的惊喜了，想必再走个十几米就能出去了。不过爬到一处地方稍微宽大一些的通道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坐了起来，一言不发。 郭前在山阳泽身后，见到他停了下来，略有不解，况且山阳泽看着他的眼神，明明黑暗里一点光都没有，郭前愣是从里面看出了火。 郭前咳嗽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山阳泽将郭前往身边一拉，左手从他脖子上环过，直接搭在了他肩膀，下意识摸了摸道：“外面人太多。” 郭前身子顿时僵硬了。山阳泽绕过他脖子的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让他觉得浑身发麻，紧张的把想要说些什么都忘记了。 第090章 “我们双修吧。”山阳泽沉默片刻，突然道。 郭前身子又是一僵，山阳泽能感觉到他有想逃开的趋势，便又笑了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方才殿里的老鬼，他说他是你的前世。” 郭前一愣，不过刚刚才被山阳泽吓到，听到这个消息，反而不那么吃惊了。 接下来，山阳泽一五一十将方才老鬼跟他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无一隐瞒，只是将讲到自己修为不能超限的这一段，稍稍简略了一些。 等山阳泽说完，郭前低着头，半响才道：“九块石头，仙人的骨头，还有一锅浆糊，这些东西要去哪里找？” 山阳泽也摇了摇头，现在再说什么当初应该让郭前自己去都晚了，不过老鬼也留下了不少线索，他道：“老鬼曾经说过，他还有那些转世们，一直都是在帝王身边作伴，想来这些东西多半都成了帝王的陪葬品。”说着山阳泽又道：“还有上回我们去的神农架，那里也有东西，我能感觉到。” 郭前神色凝重，他自然也是想到了黑山很有可能就是不周山，道：“此时关乎你我生死，按理应该刻不容缓立即去办，但是我总觉得里面还有蹊跷，虽然找不出什么破绽，听你这么说也都合情合理，不过心中总觉不安。”郭前抿了抿嘴，又道：“况且要用钉子将不周山的上下两截钉在一起，虽然你已练成元神，但是本体受损，修行同样会倒退的。” 山阳泽点头道：“此事我也想过，不过你想那不周山是通往仙界的唯一一条路，整日仙气缭绕，想必不多时就能恢复过来。” 郭前不说话了，山阳泽伸手进怀里又将郭前的骨头拿出来，道：“我们可以慢慢来，那老鬼说你的骨头是--”声音戛然而止。 郭前的骨头已经有一块从白色变成了透明，山阳泽不过轻轻一碰，骨头便消失了。 山阳泽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冒了出来，郭前的骨头才找出来多久？他们是秋天从乾陵出来的，后来就马不停蹄往高昌古国赶，算起来也就两个月的时间。骨头才拿出来的时候，山阳泽一根根仔细看过，全无异常，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剩下的时间也就不过区区几年了。 “不怕不怕。”这话是说给郭前听的，也是说给山阳泽自己听的。他又将骨头收好放进怀里，道：“不过就是几块石头还有些仙人的骨头而已，找起来想必也很快，况且关乎到长生不老药，皇帝比谁都积极。” 良久，郭前闷闷的嗯了一声。 山阳泽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这次郭前一点没挣扎。山阳泽道：“你看，我也是一样，那老鬼说了我的修为不能再涨了，况且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只要一用上法力，立刻就有雷劫降世，你我半斤八两，要死也是一块死的。” 郭前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山阳泽道：“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东西，早日接上成仙路！” 郭前点头，道：“你刚才说神农家里有东西？” 山阳泽点头又摇头，道：“你那段时间不是说我的修为涨的很快，就是在神农架里涨起来的，我从进山开始便是一路恢复，不过待了几天，上回雷劫受的伤便全好了。只是石头、仙骨还有浆糊，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一样。” “不管是哪一样，那里面的东西既然能涨你的修为，肯定是要最后一个拿的。” 这个说法山阳泽也同意，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想想，这些东西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放着。首先来说，殿里的老鬼是汉武帝时期的人，于是这三样东西肯定是更要靠前的。” 郭前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老鬼来老鬼去有所不满。 “投胎了就是两个人了。”山阳泽解释道。 “那也要叫东方先生。”郭前道。 “嗯。”山阳泽道：“先说这石头，据东方先生所述，已经被浇灌了金属，不知道铸成什么形状了……”山阳泽突然停住了，老鬼是汉武帝时代的人，再往前是什么朝代？秦、春秋战国，还有夏商周。 这些朝代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青铜器，夏商周是实打实的青铜时代，春秋战国虽然严格意义上也属于周，不过这时候已经开始逐渐进入铁器时代了，可是别忘了，秦始皇兵马俑里陪葬的都是些青铜兵器，还有铜车马什么的。 青铜，再加上九这个数字，能让山阳泽想到的只有一件东西，“九鼎！” 郭前一震，似乎被山阳泽这个结论吓住了。 山阳泽语速很快，继续道：“传说中由大禹锻造，代表九州的九鼎！不周山留在原地的昆仑，是华夏龙脉之祖，要说它的碎片能代表九州，倒也说的过去。况且传说中得九鼎者得天下，那么九鼎身上必定藏有什么大秘密。通天路就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郭前想了一会，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想他们一直在为登天路奔波，就跟这长生不老药一样，必定要在历史上留下些许线索才好寻找。只是这九鼎……一说是没于泗水彭城下，另一说是随秦始皇陪葬了。”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秦始皇陵！” 然而这也不是一个容易进去的地方…… 山阳泽摇了摇头，又道：“我暂时只能想出这么一种解释。再来看看其他的，仙人之骨……这东西会在什么地方藏着？” 郭前重复几句仙人之骨，突然抬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武王伐纣的故事。” “武王伐纣？纣王无德，姜子牙协助周武王，相传还有不少仙人相助，你是说……” “不错。”郭前道：“这虽然是个传说，不过也是唯一一次有不少仙人出现的时候，还有姜子牙手上那根打神鞭，据说能让仙人陨落。” 山阳泽点头称是，“若是这样，仙人陨落必有尸骨留下，若是这样，这个传说想必就是流传出来的仙人之骨的线索了。” 可是这又难办了，这东西肯定是随葬了，然而周朝的墓，到现在一个都没发现过……去哪里找呢？不过山阳泽记得上回曾听纪老板买弄过，说是秦岭山脉里，大大小小的墓地加起来至少也有六千余座了，里面不乏周朝的皇家大墓。但是六千余座古墓，找到他俩死都不一定能找到。 想到这儿，山阳泽道：“可惜纪老板是魂飞魄散了，不然真想挖他出来好好问一问。” 郭前不语，道：“若是这么说，神农架里就是浆糊了。”说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知道这浆糊是拿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会让你法力大增呢？” 山阳泽也不知道，他略有自嘲笑道：“秦始皇陵、周武王之墓，还有神农架，这三个地方看起来居然是秦始皇陵最好找。” 可不是，秦始皇陵……虽然几经战乱，地面上的东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但是那么大一个土包，现在又有据说是当年守陵人的后人再看着，横竖差不太远去。虽然进不进得去两说，但是地方就在哪儿。 不过剩下两个就没那么好找了。 周武王之墓，完全没有头绪，神农架的核心，依旧没人去过。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相视一笑。 “出去吧。”山阳泽道。 郭前点了点头，略有不好意思道：“方才你被拖了进来，我有点着急……他俩现在都手足无力的。”说着郭前推了山阳泽一把，“快去找他们。” 山阳泽等着郭前又推了自己几下，这才翻身起来往前爬了。这处洞穴一路往上，约莫又爬了小半刻，到顶了。上面一块大石板压着，山阳泽试探性的推了推，发现能推动，但是两边有细沙落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郭前，道：“上面怕是沙子，你抓紧我。” 说着山阳泽用力一推，石板开了。 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山阳泽先是吓了一跳，以为又到了什么陷阱了，不过转眼就发现其实是因为天黑了……原本以为上面是沙子，不过推开才知道不过是石板周围的一点点残沙。 山阳泽跳了出来，回头又去拉郭前。 他俩依旧在寺庙里，山阳泽站定，不过静心听了一会，便听见不远处两个细小的呼吸声，他放下心来，一手拉着郭前，大步过去，笑道：“我山阳泽又回来啦~” 山阳泽现在心情好的很，彻底成了黑山，法力大涨，虽然有招雷劈的风险，不过若是没遇上什么太过厉害的对手，他也犯不着动用法力到遭雷劈的地步。郭前的历史遗留问题也算差不多解决了，虽然接上成仙路依旧有点困难，不过至少摆脱了被骗的可能，真心是神清气爽。 但是跟山阳泽这番兴高采烈不同，督主和贾武两个已经快要死了，他俩现在基本算是废了，又冷又累又渴又困，总之各种不如意。 贾武看看被山阳泽拉着手，又恢复温温柔柔不说话状态的郭前，感觉督主这一路走来确实挺不容易的。 督主现在的视野依旧清奇，他看了看眼前出现的两大坨红色，苦笑一声道：“骆驼和水都被人放走了，我们要如何走出沙漠？” 第091章 山阳泽自打跟黑山合体成功，感觉自己的脑子都灵活了不少，想了想道：“我再去城里找找。我们一行人八人，带了不少补给，老头那一帮子二十来号人，带的东西想必之多不少。”他看了看天，道：“现在离我们昨日失散也不过一天时间，东西都是在跟这些怪物拉扯间失散的，应该还在城里。” 说完，他看了看郭前，小声在他耳边道：“方才出来的急，殿里几只小怪物也没来得及处理，你看着他俩，我去去就回。” 山阳泽也折腾了一天，只是他的声音依旧洪亮，自信满满，督主和贾武两个不免被他感染，心中失落之意渐去，督主道：“如此甚好，等你找回东西，我们便上路吧。” 山阳泽点头称是，捏了捏郭前的手，沿着小小一条道，走出了寺庙周围的流沙。 督主是看不见什么正常的东西了，但是贾武能看见，他怎么就觉得郭前脸色不太好呢？不是那种疲于奔命的不太好，而是……看着他俩不顺眼的不太好。 贾武心有不解，不过偷偷看郭前的时候也发现郭前在看他。啊，不对，是瞪他。被这么一瞪，贾武略觉心虚，只是他现在的状态，身体控制不好，讲话都比平常慢了许多，方才跟督主说的那两句，他自己都着急了。而且口渴没水，话还是少说的好，当下便只对郭前微微一笑，算是不知道为什么的赔礼道歉了。 只是郭前瞪他越发的凶狠了，贾武不免低头，看了看双目茫然的督主，心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三人相顾无言，安安静静的等着山阳泽回来。 寺庙在都城的西南方向，山阳泽奔回古城，回忆着昨晚的行进路线，一路在半人来高的断墙上跳来跳去，这么一来还真让他找到不少东西。 比方还背着补给的骆驼，而且这骆驼还是他们自己的。 不过想想也是，老头子那一帮子人不管是什么来头，后勤是肯定没他们好的，许多食物还有水装备等物都是人背着进来的，山阳泽他们这边，骆驼比人还要多。老头那一边虽然想置他们于死地，不过对于能背东西又能骑，出了沙漠还能换银子的骆驼，想来也是不会下毒手的。 因为周围没什么人，山阳泽也不用遮掩，奔的极快，不过古城也没逛完，找到差不多够几人七天的补给，还有三只骆驼，便转头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山阳泽想，既然大殿已经安全了，要么还是进去把那几只小怪物消灭了才好，否则夜长梦多，将来又是一患。 当他牵着骆驼进了寺庙之后，两个坐着的，还有一个站着郭前齐齐回头看他。山阳泽心中一惊，怎么气氛不太对的样子。 第一个开口的是贾武，他极其缓慢的大笑两声，指着地上的尸骸给山阳泽看，又道：“小兄弟很是厉害。” 嗯，笑声有点僵硬。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山阳泽看见地上几只横七竖八的小怪物，软软的瘫着，不过那个扁平的程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活的。 郭前语气有点奇怪，“这几个家伙想是闻见人肉味儿了，方才齐齐冲出来，被我解决了。” 山阳泽觉得郭前的话语里颇有戾气，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谁料郭前居然没理他，伸手在骆驼身上解下两个水囊，递给督主还有贾武一人一个，道：“慢慢喝，我们得等到日出过后才能上路。” 贾武看着山阳泽找回来的骆驼还有水囊什么的分外眼熟，笑道：“山天师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天师，也很是厉害啊。”督主拉了他一下，贾武不说话了。 气氛还是有点诡异。 山阳泽看看郭前，谁料郭前一扭头去整理骆驼了，山阳泽不解，似乎他走的时候郭前还好好的啊。于是山阳泽借口帮督主看看灵慧魄长回来了没有，坐他跟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督主虽然眼睛不好使了，不过耳朵还算不错，只是他也摇了摇头略有不解道：“我们正在休息，就听见有东西爬过，之后贾武大叫一声‘怪物’，然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怪物就死了。” 这能看出来什么？至少山阳泽是一点没头绪，“嗯，”他提高了声音，道：“还没长出来，等等再看吧。”不过郭前跟他真是心意相通来着，地方的小怪物，数数应该是全在这儿了，山阳泽不由得又冲着郭前笑了笑。 督主差点喷水出来，你丫就不知道掩饰一下，比方说两句“恢复的还不错”，或者“情况稳定”之类的。 督主和贾武喝了水，又吃了些东西，小睡片刻觉得力气回来不少，于是等到太阳彻底的升上来，几人便骑上骆驼，又往玉门关赶路了。 黑山精华消失在了山阳泽体内，郭前现在是没处躲了，所以山阳泽很是仔细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个严实，抱在怀里骑上了骆驼，借着驼铃叮当响的掩饰，山阳泽小声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郭前被包的严严实实，看不见眼睛也看不见表情，半响，他突然小声说了一句：“黑山精华……” 山阳泽一开始还以为郭前是担心黑山精华不见了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解释了两句功力大涨之类的话，但是还没说完，就见郭前从披风下面伸出只手来在他拉着缰绳的胳膊上拍了一下。 山阳泽突然开窍了，这哪是担心黑山精华不见了，况且这东西不见了之后他的控制力增强了郭前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他担心什么？这完全是在意黑山精华里暂住了别的鬼啊。 山阳泽嘿嘿笑了两声，引得督主和贾武侧目，以及郭前掐了他一下，于是山阳泽笑的更是开心了。 这次上路比来的时候要舒服的多，山阳泽自打开窍了之后，那符箓是用的更加用心了，再加上大计初定，人也轻松了许多。比方赶路的时候在骆驼身上的四个方向设置了风符，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这么一来，就是个小小的龙卷风了。 龙卷风有个特点，中间其实是风平浪静的，于是外面一圈的风是个小小的屏障，沙子也刮不进来，干净许多。以及白天用冰封符做冰块吃，夜里用炎符加热沙地什么的。 两天过去，督主都想问他了：你丫早干嘛去了！ 路上还算顺利走了两天，贾武的不协调渐渐好了些，就是老觉得没力气，督主的天眼也开始有了关闭的迹象，至少看东西已经从黑红二色，变成了灰色和粉色了，算是个大好的消息。 转眼已是三天过去，一天正午，几人为了躲避正午的大太阳，齐齐坐在挖了两米的深坑里，督主突然道：“我想了一路，虽然领头的是个老头，又提了黑山镇，但是那些人应该不是纪老板的手下，反而很有可能是太后的人马。” 这两天其实山阳泽也想交换信息来着，特别是谈论一下未来的计划，先不说九鼎究竟是陪葬在秦始皇陵里还是沉没于彭城泗水之下，这东西肯定是沉的要死，拉到昆仑山下，还是得皇帝出力的。 不过现在有个贾武，有些事情反而不太好说了，山阳泽正想了这一句，就见郭前袖子一挥，贾武倒了。 郭前见山阳泽看他，回了一句：“他晕了不是更好？” 话虽如此，不过山阳泽莫名觉得郭前脾气还没消，略带歉意看了督主一眼，正色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纪老板手下应该还有两个能看通阴阳的人，他们没有出现。况且纪老板做事周密，他的手下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想必也差不多到哪儿去，但是他们那一行人……”山阳泽摇了摇头，想起那个已经有点魔障，跟他挥刀相向，最后失踪在古城里的人，“虽然怪物厉害，但是他们迎敌时的表现，总感觉不像是常年挖土的。” 督主点头，“不错，当日我追你俩进城，后来营地被他们连锅端了。我藏在暗处也解决过他们几个人，交手的时候觉得他们下手很是有章法，不像是野路子出来的，倒像是在什么地方专门受过训练一般。”说到这儿督主叹了口气，道：“若是牵扯到太后身上，日后我们就要难办了。陛下……孝顺至极。” 山阳泽管不了这么多，横竖现在谁也别想算计他，“这事儿先不说，我记得太-祖皇帝曾发明诏，后宫与……不得干政。”山阳泽顿了顿，其实太-祖皇帝的原话是后宫与宦官不得干政，虽然后来宦官这一条被太宗皇帝给废了，不过他对面的就是个宦官，于是山阳泽把那两个字咽下去了，继续道：“况且太后这番算是是暗中行事，想来也是要避着皇帝的。既然皇帝跟太后都不捅破，不如我们就装作完全不知情，就将他们当做一般匪徒如何？” 督主无奈，“也只得如此了。”解决了太后的人，他又担心道：“纪老板的人依旧埋伏很深，我们回去也要小心行事。” 山阳泽点头，道：“特别是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尤其要防着他们。不过那两个能通阴阳的人，虽然算得上是纪老板手下的法宝，但是身体太弱，又见不得日光，想来是很好查找的。” 督主嗯了一声，心里略略宽松些，又道：“接下来的行程……你觉得那壁画上所示之物究竟为何？” 山阳泽微微一笑，半诱导半猜测的跟督主讨论了他先前与郭前的猜测，自然跟督主说的不会这般透彻，并且隐瞒了郭前的两个小马甲。 督主惊呆了，别的不说，这件事情牵扯巨大，若真如山阳泽所说，那么接上通天路这一行动，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千年了，“九鼎相传是夏禹所铸，夏朝……距今已有三千七百多年了。还有神农架，相传是神农氏尝遍百草的地方，年代已不可考。” “等一下！”督主又道：“相传神农氏曾于都广之野通过建木去到天帝的花园里取了一颗瑶草，瑶草在东方朔的口中就是仙草，能让人长生不老！” 山阳泽跟郭前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郭前道：“不错，据说这都广之野就在西南一带，建木的话……其实就是一个梯子。” 督主兴奋了，立刻从地沟里站了起来，将头上布帘一掀，道：“此行收获颇丰，我们快些回京城！” 山阳泽叫醒贾武，贾武虽心有疑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剩下命魂一只，命不久矣，也没太过疑心，叹了口气便过去了。 虽然指路的司南还有地图等物悉数丢失在了古城里，指路的人--贾武现在整天晕乎乎的，不过他们队里还有个郭前，作为一个道家名人，夜观天象什么的不在话下。当然山阳泽也能指路，只是按照他指的路走，最后的目的地就是黑山，显然跟玉门关不在一个方向。 在山阳泽借口用了符箓以及已经辟谷，还有不喝水也是修行的借口下，在督主愧疚的小眼神里，他们比去的时候还要快一天赶到了玉门关，不过依旧是走偷渡的路线。 没办法，腰牌之类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部留在了大明境内。毕竟大明跟周围的几个小国家，虽有贸易往来，大面上也过得去，但是想想督主是什么身份？西厂厂督，国家特务机关的大头目，若是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在路上失手被擒什么的，分分钟就要开战了，最次也是要来点赔款之类的，所以临走之前依旧跟那次去乾陵一样，几人都成了黑户。 既然是黑户，别说腰牌了，连文牒都没有，自然是不能从玉门关走进去了。 这一次依旧在上回那家不大的客栈里歇息了。 别说客栈的小二记性还挺好，一见面就惊道：“几位爷怎么又回来了？”一看这人也少了，骆驼只剩下三头，驮的包裹也就剩下那么一两个，脸上顿时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道：“这大漠里……唉，您几位要点什么？” 这次贾武已经算是残障人士了，搭话什么的都得山阳泽上手，他顺着小二的话语道：“唉……出去就遇见风沙，今年可真够倒霉的。”说着，他们四个坐在早先的那张桌子上，山阳泽道：“咸菜馒头。” 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是冬天了，出关的没几个，但是有不少去年出关的今年回来，做了一圈买卖回来的，手里银钱自然是多多的，小二忙着招呼这些客人，给他们端了馒头咸菜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早先在沙漠还不觉得，现在出了关立即赶到冷了。况且吃的又是这些一点油水都没有的东西，真的是一边吃一边流泪，心酸的很。 山阳泽趁着旁人不注意给几人身上都拍了火符，勉强能起到一点作用。他们几个扮演的是货物被风沙吞没的商人，没了钱当然不能要什么好房子了，四个人住在一间，等出了这块地方再做打算。 山阳泽依旧是每晚修炼，放了早先抓的鬼警戒，刚刚入夜，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 “送热水的！”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推了推睡的死死的督主和贾武，装出刚被吵醒的样子，声音迷糊又带了几分怒气，“谁要热水了！都睡了！” “掌柜的听说您几位路上不顺利，特地让小的送些热水来，别的也没有了。”小二声音里带着几分谄媚。 督主已经醒了，已经将腰带里暗藏的软剑抽了一半出来，小声跟山阳泽道：“声音听着不对，不是早先那个店小二。” 山阳泽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那就不用客气了。” 第092章 随着山阳泽话音落下，只见他们的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这种时候，督主自然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山阳泽将他一拉，连同郭前三人一起隐匿在了黑暗中，就是贾武，还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睡大觉。山阳泽手上飘出去三张符箓，床上便又多出来三个人。 怎么回事？门口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疑道：“也许是太累了？忘了关门。”两人同时点点头，方才扮作店小二的那个又道：“客官？客官？” 当然是不会有人回答的，两人略有胆怯，对视一眼，扮作小二的那人放下手中盆子，两人都从腰后抽出一把尖刀，踮着脚尖进来了。 督主早在天刚黑的时候，就看见山阳泽怀里出来不少会动的东西，当时没问，现在他看见那东西从房梁门框等处飘了下来，怎么着也有四五个，将那两人围了起来，然后，山阳泽便轻轻松松走了出来，道：“了事。” 山阳泽这么轻松，不过入侵的贼子可没这么轻松。山阳泽放出来的鬼也算是害过人命的，这在鬼里，便就已经踏上了成厉鬼的第一阶段，只不过因为遇上了更加厉害的山阳泽，这才蔫了。 被鬼这么一搞，那两个人看世界的角度跟督主一样……都歪了。 那两人拿着尖刀，走到床边，往看着似乎没什么破绽的身外化身的脖子上一抹，看着鲜血喷出，对视一眼心说还算顺利，就往下一个去了。 谁料就在这时，被他们抹了脖子的那人突然睁开眼睛了，目光冰冷，嘴里一边喷血一边道：“你们要我的头么？”说着，他伸手拉着自己头发，用力一拽，头居然就这么下来了！ 鲜血喷了两个歹人一身，他俩吓的一声尖叫，刀掉在地上连管也不管，转身就想往外跑了。 然后？自然是鬼打墙了。 要说鬼打墙，其实是鬼最初会的法术，也是害人最多的法术。像比较低级的，就是原地绕圈出不去，高级一些的，路上就有各种幻想了，生生的把人吓死。 山阳泽倒是没打算让自己后院里的鬼多上那么两只，便只吩咐几只鬼将两人围住。 督主方才听到咣当一声，想想便知道是利器掉在地上，道：“他们用的什么？拿来我看看。” 山阳泽从地上捡起两把匕首，左右翻翻，道：“两柄匕首，看着很是锋利……”说着他在匕首柄上于匕首相接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字，“上面刻了个简字。” “简！”谁料督主听见这个字很是重视，立即叫了贾武起身。贾武接过匕首，仔细看了许久才道：“不错，匕首锋利，做工精细，不是市井之物，多半是了。” “简王。”督主咬牙切齿道。 “简王？皇帝的同母弟弟？他也插了一手？”山阳泽也不像是刚来那会，只对名人有所了解了，跟督主搭档这么久，宫廷秘事听了不少，这简王朱见泽就是其中一个。 简单来说，简王跟他的皇帝哥哥自小不在一处，也没什么感情，又因为是太后的幼子，很是得皇帝的忌讳，说到底，就是因为明朝的皇位，有两位其实来的不清不楚。 朱棣的皇位是从侄子手上夺的，朱见深的爹，皇位曾经落在兄弟手上，还被这一位兄弟圈禁了好几年。 当时朱见深不过才两岁而已，这么一来，不管是不是同母的兄弟了，他当了皇帝之后忌讳他所有的兄弟，年龄一到就立即让人分封出去了。不过这一位简王还有个天然的优势，若是他当了皇帝，太后依旧是太后，那时候就完全没人给朱见深说话了。 当然，这不过是皇帝的私心揣测，但是不得不说，简王仗着是从太后肚里出来的，得罪人的事情没少干。皇帝看他很是不顺眼，兴许皇帝对简王的好感，还没对山阳泽的多。 “他要是进来了……”督主脸上晦涩难明，“宫里的消息还是看的紧的，若是简王知道了，他身边的探子不少，那就是基本整个皇室宗亲都知道了。” 山阳泽也被吓了一跳，眉头一皱，刚想说这么一来皇帝自然也是知道消息走漏了，便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官兵来了！都是这一旬第三次了！” 屋里突然又冲进来几位刀已经出鞘的官兵，另一手举着火把，喊道：“到院子里去，过关文牒都拿出来！”官兵身上戾气都重，再加上又有这么多人，鬼打墙自然是被破了，那两人一见有人进来，回过神来立即高喊：“有鬼！有鬼！” 领头的官兵眼睛一眯，大刀一挥，跟旁边一人道：“都带走，到衙门说话！” 山阳泽看了督主一眼，只见督主轻轻摇了摇头，山阳泽也觉得现在人太多，不如到了县衙人少的地方，再谋划什么也不费事儿，便跟着客栈里一干没有文牒的商人们去了县衙。 出了客栈，山阳泽左右看看，心道抓的人还真不少，这个小村落所有的人，不管是客栈里的，还是旁边几处民宅的，全部被带走了，除了女人小孩，一个没剩。 但是进了衙门，山阳泽就觉得有猫腻了，这官兵明显是来找人的，而且……找的似乎就是他们。他们抓回来的其实都是来回偷渡的商人，自然都是一队一队的，队里有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的，都去了大牢，若是队里的年轻人有两个的，都是去了单间。 这么一看，不就是以他和督主两人为原型在找吗？ 果不其然，山阳泽他们被分到了一个小单间，门口还有一个人看守。一见人少了，山阳泽又从袖口里掏出两只鬼来，遮了门口那人的耳目，道：“行了，能说话了。” 贾武点头，道：“我看那官兵里似有肃王手下。”说着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里离肃王的封地还有好一段距离，况且藩王不得离境，不得干涉地方事物，他来这里干嘛？” 听了这话，山阳泽不免跟督主对视一眼，然而山阳泽眼里是个人，督主眼里……依旧是个粉红色的人形物体…… 消息果真走漏了。 督主勉强凭着记忆，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跟山阳泽对视上了，道：“还是得逃出去。” 山阳泽又看了一眼门外看守，只见他的确是眼神迷离，已经被迷惑住，便道：“逃出去不难，只是……”山阳泽想了一想，道：“我倒是能做几个替身，让他们以为我们死了。” 督主是信任山阳泽的，他肯来衙门，一是为了看看究竟这是边关例行的巡查，还是消息真的走漏了，现在既然已经得了准信，自然是要离开了。他道：“这么出去怕是依旧会被人追查，我们得乔装打扮。” 山阳泽道：“这个暂且不论，趁着天黑好跑，他们还没过来，我们先走了再说。”说完山阳泽做了四个替身，又给里面封了四个鬼，这么一来普通人是真的看不出什么破绽了，算算也至少能撑过七天，那时候要是顺利，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城了，山阳泽这才放心在后墙上开了个洞。 山阳泽刚来那会就去过黑山县衙，如若无人之境走了一圈，现在自然也不会太难，他一手拎了一个，郭前在后面警戒，跳上房檐躲着人，就这么翻出去了。 出了县衙有点犯难了，要说乔装打扮，扮成女人是最好躲过搜查的，但是…… “谁扮呢？”山阳泽叹了口气，看了看郭前，不舍得……郭前瞪了他一眼。 又看了看督主，个子太高……督主哼了一声。 贾武，脸太黑……贾武冲他呵呵一笑，“我这张脸，还没您长得好呢。” 不过俗话说的好，柿子都是捡软的捏的。所以最后，依旧是没什么反抗之力的贾武装成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山阳泽去抓了匹野马，做了个破板车，拉着上路了。不过三个青壮年男子依旧目标太大，于是督主也勉为其难在他那张脸上画了画，装成个上了年纪的老病鬼，坐在贾武旁边，一路有惊无险到了长安城。 到了长安城便安全了许多，这里虽然是秦王的封地，不过也算是西北重镇，各方势力，包括皇帝的耳目，盘根错节，人多了也有好处，那就是大家都在观望，却没人敢动手。 山阳泽和郭前两个驾着马车，看着联络处周围一堆很不专业的，扮成小商贩的奸细们，在锦衣卫错愕的眼神进了联络处，取回西厂腰牌等物。督主狠狠的洗了一把脸，看着依稀能看出人样的山阳泽，斩钉截铁道：“回京城。” 贾武现在也算是接触到了核心机密的人，虽然只剩下一魂，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不过督主依旧将他带上一起走了。其实要搁督主以前的脾气，那是指定就地解决了，不过贾武回来救他们，倒是让督主的心肠软了几分。“你随我一同上京，这次你功劳颇大，我要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回京的路程也算顺利，在腊月初，他们四人赶回了京城。 督主进宫了，皇帝新近赐给山阳泽的宅子还没休整好，他便又去了会同馆。 只是一进会同馆，他看见个熟人，其实不是人来着。 怀书，还有他家的一驴一狗。 他们怎么来了？山阳泽侧头跟他身边领路的官员道：“罢了，我也乏了，等到晚饭时分你再来吧。”山阳泽跟官员这么说话，那边郭前已经先过去了，跟怀书说了两句话，又摸了摸他们家的狗头。 山阳泽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大黑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扑上来就想舔，然而被郭前很是嫌弃的推了下去。山阳泽冲着郭前一笑，心道：只给你一个人舔。 郭前兴许是看懂了山阳泽眼神里的不正经，郭前头一别，看天看地就是不跟山阳泽对视了。 山阳泽又摸了摸他家二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做安静的树了？” 怀书脸色一变，郭前冷哼一声，“被锦衣卫接来的……人质！想必是有人怕你跑了。” 山阳泽一笑，不太在乎这个，别说怀书了，家里的驴跟狗轻易也不得让人擒了去。况且下面要去的地方，他觉得还是要带上几个帮手的。于是山阳泽笑道：“来了好，省的我去找你们，晚上去街上吃？唉……也不知道成仙之后还有没有烤鸡烤鸭这种东西了。” 怀书：“成仙？” 大黑：“烤鸡？” 好吧，虽然关注点不一样，不过最起码调节气氛的目的达到了，山阳泽点头笑道：“不错，我们这次出去找到了成仙之法，也许明年这个时候……”山阳泽想想成仙后的日子，觉得还是会有烤鸡吃的，毕竟管着人间和仙界中间那条路的是他。“还有当日受了波及的那些小妖怪们，到时候一起搬家去天上住。” 山阳泽表面上说的很是轻松，心里虽然也有谱儿，觉得自己跟郭前的猜测多半差不了，况且他们有个前人谁都没做到的优势，他们找到了不周山的上半截，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有不少困难的，排在第一的就是时间。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昆仑山究竟在哪里，但是大体上就是西南山区，别的不说，就是那九块巨大的石头，没个一年想必也拉不上去。不过……若是他真的是不周山的上半截，说不定能直接把这几块碎片归位呢？ 一想到这儿，山阳泽恨不得立刻就去挖秦陵了。 只是皇帝比他还要着急，山阳泽椅子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了马车将他拉进去了。来接他的人是督主身边常用的随从，也是个太监，山阳泽见了他好几次。 两人上了马车，小太监脸上有些尴尬之色，道：“天师，督主让我转告您一声。您家里的几位不是皇帝下令要接来的。消息走漏之后，不少人想分一杯羹，因为您在这里面关系重大，不少人在皇帝面前撺掇，而且龙虎山的人也来了，所以最后才有了这个旨意。”小太监几乎是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了，这话里虽然没什么编排皇帝的话，不过牵扯依旧很多，传这种话，吓都要吓死了。 山阳泽没说话，他在想这个在皇帝前面撺掇的是什么人，别的不说，太后排在第一位，明朝有皇子封藩王的规矩，成年的皇子都不在京城，朝廷大臣……想想可能性不大，那么能左右皇帝的，除了太后，就只有万贵妃了。 至于为什么龙虎山的人要来，想必是再拉一个道士出来跟他抗衡，就像当初那样，皇帝同时派了老道士和他出马寻找长生不老药，只不过他这边去找张三丰成功了，老道士去找肉灵芝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若是其他事情也就罢了，不过此事关乎他一家老小性命，山阳泽是断然不会让别人有插手的余地的。 见到山阳泽脸色依旧，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又道：“督主说这次来的人叫做燕赤霞。原本该来的人是张天师，不过前段时间您几位离京之后，张天师上门拜访番僧，谁料第二天那番僧就给死了。虽然没什么证据，不过为了安抚番邦，皇帝还是让张天师回龙虎山闭关去了。” 山阳泽点了点头，心道督主倒是一心向着他，不枉他堂堂不周山的上半截，迄今为止唯一勉强算埋过的人，就只有督主了。 不过燕赤霞什么的，一来是他家郭前的脑残粉，二来……龙虎山的人都好骗，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会同馆跟皇宫离的很近，基本上是小太监做完心理建设，鼓足勇气说完话之后，就到东华门了。 小太监领着山阳泽一路到了御书房，正巧太子下学，跟他打了个照面。 山阳泽倒是微笑了，不过太子见了他却是有些害怕，躲在了宫人身后。太子今年才不过六七岁，虽然已经被万贵妃好吃好喝养了快一年了，不过碍于底子实在太差，还是小小一个。这番躲在宫人背后，更是连看也看不见了。 山阳泽觉得很可能是他早先除去厉鬼导致的，不以为意，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已经有人了，小太监先进去禀报，山阳泽便坐在外间等着。这么一等，里面的对话不免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御书房里除去太监宫女等人，还有三个，皇帝、督主还有燕赤霞。 先前说了什么不知道，不过想来皇帝很是开心，哈哈大笑两声道：“嗯，真人说的很有道理。真人是龙虎山正统，朕自然是极为相信的，不如……”皇帝想了想，道：“你便给朕身边这位小太监算一算寿数如何？” 听了这话，山阳泽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要说他跟燕赤霞的相处，觉得他应该是个行动派暴力派之类的，除妖降魔的法术练的精通，不过这算命占卜一类的，他想必是不感兴趣，既然不感兴趣，自然也就没有多么精通了。况且算人寿命什么的，变数太大。 御书房里安安静静过了片刻，只听见燕赤霞的声音响起，很是迟疑，“陛下……这……按照卦象来看，这位公公已经死了。” 又死一片寂静，只听见皇帝道：“胡说！他好好在这儿站着，怎么能死了呢？” 燕赤霞也很是疑惑，他看了看卦象，又看了督主的面相，“而且已经死了不止一次了？”燕赤霞低着头，口中一五一十的数着，又喃喃低语道：“没算错啊。” 就在这时，方才那小太监终于寻找空了，上前在皇帝耳边低语道：“山天师带到。” 皇帝的兴致被燕赤霞一句“已经死了”搅得都飞到九霄云外了，当下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下去，等改日朕再招你。” 御书房自然不会只有一个门，不然皇帝召见了谁那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等到燕赤霞从另一个门里出去，山阳泽这才被带了进去。一进去，他就看见皇帝身后的督主跟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死了不止一次？嗯~ 如果加上这次短时间的魂魄离体什么的，其实死了三次…… 山阳泽看着督主眼神略有心虚，急忙借着请安的功夫底下头。不过也没能夺多久，毕竟做到天师这个位置，见了皇帝连跪也不用跪了。 皇帝见他进来，急忙从大案桌后面绕了出来，三人围坐在书房一角的小圆桌旁边，皇帝急忙道：“方才朕已经听他说过一遍，这通天路……天师究竟有几成把握。” 山阳泽缓缓点头，道：“陛下放心，若是找齐这三样东西，接上通天路，仙草必定能采到。或许跟仙人把酒言欢，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帝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虽然山阳泽就说了两句话，皇帝已然沉浸在这美好的未来里了。半响，他回过神来，又问：“他说要去秦陵找九鼎，还有周武王墓里的架子，以及神农架里的某样东西……”皇帝重复了一遍，想到早先他们找到张三丰就是在神农架，对长生不老药的信心又加深了不少。“真人觉得先去哪里好呢？” 其实这个问题早先山阳泽也跟督主讨论过，要说最好找的当然是秦陵里的了，不过皇帝又问他……督主也是蔫坏蔫坏的。 山阳泽皱着眉头，道：“若说秦陵，倒是已经知道在哪儿了，按说应该是最好找的一个，不过九鼎究竟在不在秦陵里，谁也不知道。至于周武王之墓，那段时期的仙人传说不少，为周朝所用的仙人也不再少数，想必他的墓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进。还有神农架……现在是冰霜期，若是要去，也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听了这话，皇帝也皱了皱眉头，“这可难办了。” 山阳泽跟督主对视一眼，又道：“不过说起来已经临近过年，不如先去秦陵快一些。况且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制备年货，那里的守陵人想必也……” “天师说的有理！” 山阳泽虽然想的是九鼎要是真在秦陵里，那拉出来也要费好大的功夫，自然是要第一个去找的。不过忽悠皇帝用这个理由就不怎么充分了，再想想前面去乾陵时的黑人黑户政策，山阳泽一点都没犹豫，就找了这个理由：过年期间人少，去挖陵墓什么的，被发现的概率也要小得多了。 “那便先去秦陵了，朕这就下旨，去给守陵人送冬被以及过年用的器物牲口。”皇帝其实也是个熟练工了，不过说到秦陵，皇帝突然来了兴致。他又道：“上次听天师讲了几种陵墓，真如醍醐灌顶，朕后来也将史书野史上关于秦陵的种种记载看了个遍。”说到这儿，皇帝突然顿了顿，买了个关子，道：“不知道天师打算怎么进去？” 看着皇帝眼冒精光，以及一张潮红的笑容脸，山阳泽不由得想起了后来流传的一句话，明朝皇帝多奇葩。 话说那时候朱见深上榜是因为找了个堪比妈的真爱，现在不会被他搞到因为喜欢盗墓而二次上榜吧…… 第093章 皇帝现在的状态已经脱离的兴奋的级别，直接飙升到了亢奋。在山阳泽刚刚表示了不知道该怎么进去秦始皇陵之后，皇帝便道：“朕以为，进去一共三条路。” 早先山阳泽想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硬挖下去，听皇帝说还有路，还是三条。于是山阳泽也来了兴致，道：“愿听其详。” 但是皇帝买了个关子，先问了个问题：“天师可知当年秦陵修建了多少年？话费多少银两？一共用了多少工匠？” 这个山阳泽倒是知道一二的，不过跟皇帝说话，为了双方着想，还是稍稍谦虚一点的好，于是他没说话，脸上的求知欲很是浓厚。 要说他们三人是围着小圆桌坐的，当然这桌子对皇帝的御书房来说是比较小的，但是实际上跟一般人家吃饭用的圆桌相比，也小不了一两圈，而且理论上有不能跟皇帝并排坐，所以其实是三人各占一角，皇帝现在跟山阳泽聊的兴头正浓，自然是看不见督主了。 督主跟山阳泽相处也有段时日了，而且多半都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件，所以对他的性格也算了解一二，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浅显直白易懂，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个可是皇帝，你丫糊弄他，小心阴沟里翻船。 是的，督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心里称呼/吐槽山阳泽的时候，已经从“你”过渡到了“你丫”，话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呢，究竟为了什么呢？ 督主觉得自己有点跑神，急忙正襟危坐，又将思绪拉了回来，只听见皇帝很是开心的教导山阳泽：“秦陵修建三十九年，用了七十二万匠人，最多时的工匠多达八十万余人，每年国库收入至少三分之一都用来修陵了。”说到这儿，皇帝叹了口气，道：“劳民伤财啊。” 山阳泽心说这还是个好皇帝，便听皇帝又道：“七八十万人修的陵墓，深入地底怕是有二十余丈了，虽然据史书记载，最后并未修完，但是这陵墓也绝对不是你们几个能挖开的。” 闻言，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心说你早先那个计划真够简单的。 山阳泽附和道：“陛下说的极是。” 督主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 皇帝叹道：“可惜秦陵地面上的建筑已经被项羽悉数毁尽，否则对着位置直接挖下去也未尝不可。不过既然不能直接挖下去，那就要找路了。” 皇帝站起身来，督主刚想跟着一起过去，就见皇帝摆摆手意思是不用他，然后从书桌的夹层里取了一叠纸出来，山阳泽倒是平平静静一直坐的，平白又挨了督主几个白眼。 皇帝将东西往桌上一摊，山阳泽顿时对皇帝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皇帝做功课了，做笔记了，纸上整整齐齐写着秦陵的各种传说，后面还有出处，比方：史记·高祖本纪之类的。 皇帝拿着纸，道：“三条路，史记中说秦陵‘穿三泉’，这就说明秦陵里是有水的，这就是第一条路了，从水路进去。” 山阳泽摇了摇头，皇帝道：“你说。” “帝陵是必定要做防水工程的，秦陵有七八十万匠人，虽穿三泉，但是若是从水路进去，也必定会被墙壁挡住，还会是坚硬防水的墙壁。” 督主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说难道你们不考虑一下走水路怎么呼吸么？ 皇帝笑道：“地宫里是必定有活水的，朕说的，就是这个开口的活水。”不过随即皇帝脸上稍稍暗淡了一些，道：“按说秦陵规模宏大，这口活水井也必定很宽，不过一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中途被卡在里面，求生无门……” 督主打了个寒颤，似乎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下一次死法了…… 山阳泽听了个明白，想起去乾陵的经过，中殿里的确有口泉水，况且长安城附近不少地下水，这么一说倒是真能试试，于是山阳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皇帝看已经讲明白了一个，脸上带着为人师表的喜悦，又道：“第二条路嘛……史记里说秦陵以水银为河海，朕查了史书记载，当时产水银的地方是在巴蜀之地，从巴蜀运上几十万斤水银去秦陵……这东西闻之丧命，必定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运送，所以朕找了各方记载，在一段野史中看见，说是骊山北坡一处地方，除了石榴树，别的树木花草一概不长。” 山阳泽已然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虽然心里满是卧槽！石榴树这东西，吸收了水银长的才好啊，如果是秦始皇的话，专门找了一条暗河，甚至说是挖了一条暗河来运送水银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一路从四川挖穿秦岭什么的，似乎工作量太大了一些。 “但是这条路，入陵墓的那一端是肯定堵死了的。”皇帝道，“至于这第三条路……”皇帝又卖起了关子。直到督主也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了，皇帝才笑道：“这第三条路按说应该是最好找的。” “你们看。”皇帝抽了一张纸出来，“秦陵一面临山，三面环水。我要说的就是这一条水道。”皇帝指着图上道：“皇陵必定要做防水和排水，这么大的陵墓，穿三泉，这三泉原本的出口被堵了，或者说地宫里涌出的活水总要有个排出地宫的地方，但是排水通道设在哪里才能不引人注意呢？” “自然是要修在水里了。”督主一本正经，抢先于山阳泽道。 皇帝欣慰的看了督主一眼，很是满意，道：“所以这河里必有蹊跷。”他指着图上说：“秦陵南面是骊山，东西北三侧环水，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排水究竟修在哪里了？陵园东侧的水是自骊山流出的温泉，陵园西南侧则是修了大坝之后形成的新水道，最后两水都流入渭水之中。” 山阳泽道：“若是按照常理推断，自然是修了大坝之后形成的水道更为可疑，只是这大坝年年需要修整，况且子孙后代之事难说，依我看，还是早先从骊山流出来的这道温泉更有可能，至于后来人工修建而成的水道，一来掩人耳目之用，二来也形成个三面环水一面背山的上好格局。” 皇帝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相传秦陵东侧有一深潭，名唤鱼池水，曾有一名修陵的匠人从此处逃脱。七八十万人，最后封于墓穴的怕是也不下二三十万了，只逃脱一个……”皇帝说着摇了摇头，“只是此事记载于话本当中，真假已不可辨。” 山阳泽看着皇帝画的秦陵假想图，道：“若是这样，不如先去陵墓两侧水道查看，若是没什么发现，再去骊山查探暗河温泉，若是还不行……便从骊山上拿处长满石榴树的地方开挖便是，下面总是有暗河的。” “不过……”皇帝很是忧愁，道：“九鼎虽没人见过真貌，不过若是山石所铸，必定是体积巨大，这水道进去倒是容易，可是拉着这些东西，怎么出来呢？”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叹了口气，山阳泽道：“先找到再说，道门中有搬山之法，想必总是能运出来的。” 皇帝一听，立刻用龙爪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以示奖励，脸上飞起两团红雾，道：“史书记载秦陵以东海人鱼膏为灯油，燃之千年不灭，还有十二铜人等物……”皇帝说到这儿冲着山阳泽动了动眉毛，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山阳泽面色如常，严肃道：“陛下放心，若是真能找到此物，一定带出来。”给陛下当纪念品…… 三人就怎么下墓，怎么掩人耳目讨论了将近两个时辰，小太监进来送了三次水两次点心，皇帝这才意犹未尽站起身来，展了展腰道：“谁都知道在哪儿，但是挖不开的秦陵啊……今日便到此吧，朕也乏了，你两人回去各自休息，待明日再说。” 山阳泽看看外面天色，看着已经是夕阳西下，便和督主出了御书房，只是出了御书房之后，外面等这个熟人，万贵妃身边接替督主的大太监。这太监上来行了个礼，道：“娘娘这几日夜不能寐，总感宫中阴风四起，想请天师去瞧瞧。” 督主听见这话，撇给山阳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大太监手一伸，道：“天师，请吧。” 依旧是熟悉的永宁宫。天气寒冷，不过这里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碳，香炉里点的是各地进献的熏香，一进来就是热热的香风铺面，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差距。 不过人不太一样了，山阳泽记得他去年冬天来的时候，万贵妃很是倨傲，在殿里摆了很大的排场才出来，给了不小的下马威，这一次，她倒是拉着小太子等着山阳泽了。 万贵妃一见山阳泽脸上就显出隐约的惊讶来，缓缓道：“山天师果真修道有方，前后奔波了这么许久，连他脸上都有风霜之色了，天师一如当日。” 山阳泽不好意思笑了笑，跟万贵妃还有太子见了礼，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让你见了我家郭前，那么聊天可能会变成这样： 万贵妃：你用什么擦脸？ 郭前：咳，这个啊，死了就行。 …… 第094章 山阳泽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只见万贵妃拉了拉太子的手，道：“这孩子小时候吃了苦，怕生，方才见了天师有些许失礼了，还请天师莫要往心里去。” 万贵妃什么时候态度这么好过？想来不过是因为长生不老药，她与皇帝心心相映，说起来比太后消息还要灵通，况且督主又是从她宫里出来的，且不管究竟是皇帝的心腹还是别的，长生不老药大有希望这一说，想必她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儿，山阳泽笑了笑，很是隐晦道：“太子殿下，想必还是因为去年之事，去年我……的时候，毕竟用的是道门法术，可能是吓到他了。” 万贵妃微微一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仪态万方，丝毫没有傲气。她抬手放了太子，低下头道：“天色晚了，让嬷嬷伺候你梳洗可好？” 太子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回头小心翼翼看了山阳泽两眼。 山阳泽目送太子出门，转头一看万贵妃脸上，眼眶里两汪泪水，好像马上就要流下来了，他不由得被速度如此之快的变脸吓了一跳。 只听万贵妃声音哽咽道：“天师，我自四岁进宫，先是在先太后身边服侍，后来太后将我给了陛下，转眼已是四十多年了。我……”万贵妃啜泣两声，道：“我自感时日无多，可是这孩子……他还未成人，若是没了亲娘在身边看着，也不知道他……”说到这里，那两滴泪水终究是流了下来。 “听闻天师有长生之法，我愿发下宏愿，供奉天师牌位，只求天师能可怜我儿，让我再多照看他些时日。”万贵妃拿帕子掩了口鼻，头一转擦泪去了。 供奉牌位这种事情，对一个活人来说其实听起来略觉奇怪，山阳泽压了压心中的不快，心想历史上的万贵妃似乎是是五十好几才死的，况且她还吃了一颗原料不怎么和谐，但是效果不错的长生不老丹，不管将来的长生草能不能到手，至少她还能再活二十年。 “娘娘放心。我观娘娘面相，福泽深厚，寿数还有二十余载。”山阳泽说完这话，突然又想起万贵妃的目的怕是不仅如此，现在长生不老药人人都想要，太后差了一腿，包括皇室宗亲也没消停，所以这个时候万贵妃找他来，主要目的还是说：长生不老药，找来记得给我。想到这儿，山阳泽又叫了一句，“娘娘于陛下伉俪情深，还担心什么呢？”上回得了两颗药，就是你俩吃了。 山阳泽法力高深，万贵妃是知道的，而且他装起神棍来又是专业人士，于是万贵妃笑的嘴角都翘起了，她今年四十有七，就算只加上二十年，那也是六十七，怎么都算是高寿了。虽然山阳泽话说的不太对，伉俪这个词儿其实是形容夫妻的，换句话说，宫里能跟皇帝并称伉俪的，只有坤宁宫里的皇后，不过……万贵妃笑眯眯的接受了他这个口误。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万贵妃招了宫人前来，道：“天色已晚，天师早些回去休息，德顺，送送天师。”说着，她又让宫女从内室拿了个小盒子出来，道：“天师是高人，俗家事物想必天师也看不上眼，我寻思了好久才想到这么个好玩意儿。”说着她将宫女手上捧着的盒子打开，道：“此乃用羊脂玉雕刻的玉清元始天尊像，便请天师带回去吧。” 盒子不过打开片刻，就这么一眼，山阳泽就看见那块美玉了，能让万贵妃拿来赏人的，自然不是凡品，那玉通体乳白，一个黑点都没有，山阳泽想到后世一块两指大小的山料都能被炒到天价，不禁又对成仙这种事情多了好几份期待。 以及……历史应该已经被他撞了好几下腰了吧，话说他要是一直活下去，这种东西还用交给国家么？ “多谢娘娘。” 万贵妃微微倾身，虚扶了他一把，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心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还跟万贵妃有交集的，除了督主还有谁？山阳泽若无其事直起身，告辞了。 宫里已经上灯，山阳泽坐着马车回了会同馆。大屋子里，桌上一桌子菜，大黑二黑两个如若无人之境吃的正欢，郭前则和怀书两个坐在一边，有点相顾无言的架势。 不过一见山阳泽回来了，郭前立刻笑了，山阳泽往他身边一坐，玉像往桌上一放，道：“听陛下的意思，怕是正月里就要去了。” 想必他不在的时候郭前已经跟怀书说了他们上回的经历，只听怀书道：“这次我得跟着一块去。”说着他很是嫌弃的看了山阳泽一眼，道：“若是我在，你们哪儿至于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几人相互埋汰了几句，就吩咐下人进来收拾残羹冷炙，又叫了热水洗漱，准备开始晚上的修炼了。 外面刚敲了二更的梆子，外面有人敲门。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这个点了，况且又是来找他，来人是谁？ 山阳泽将门一拉，只见门外一个全身都裹在漆黑斗篷里的人，见了门开，身子一侧就想进来，只不过山阳泽的动作要比他快上许多，这人被夹在两个门板之间了。 “这就是天师的待客之道？”这人被山阳泽压着，手脚倒是能动，不过进不来也出不去，语气听着也不太好了。 山阳泽真想呵呵他了，不过碍于这种嘲笑可能有理解差异，便道：“我没请你。” 斗篷下面似乎有小小的一声吸气，之后那人道：“我为长生不老药而来，想跟天师谈笔生意。” 听到长生不老药几个字，山阳泽觉得这是个找出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好机会，便放开了门板，那人进了门往椅子上一坐，头上斗篷也不掀开，道：“我家主子想要长生不老药。” 山阳泽也坐了下来，郭前已经很有眼色化去了身形，变成了个凡人看不见摸不着的鬼，坐在了山阳泽身边。 “你家主子？”山阳泽笑道：“你既然能进来这会同馆，想必你家主子也不是泛泛之辈，既然如此，去找陛下要两颗不就得了？” 那人道：“我家主子要一半。” 长生不老药这个东西，早先第一批做出来糊弄人的原材料不太和谐，而且现在也已经一颗不剩了。等到接上通天路，找到长生草，那才能做一批真家伙出来，按照他们现在的进度，可以说离长生不老药还远着呢。 山阳泽道：“你主子的消息可不怎么灵通啊，要说这长生不老药--”没等山阳泽糊弄出口，就听那人迫不及待又洋洋得意道：“一颗可顶十年寿命。” 山阳泽一愣，这一条可是机密了，算起来知道的人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只手。想到早先他跟督主的猜想，山阳泽很是平静来了一句，“太后即是皇帝生母，自然是能拿大头的，何必来我这里呢？” 神秘人先是一顿，回避了太后这个问题，笑道：“您怕是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皇帝新赐给您的宅子，内务府给安排的下人，里面少说也有七八门子的人了。若是现在不跟你说定了，将来怕是来不及了。” 山阳泽笑了笑，道：“这差事是皇帝吩咐下来的，天底下皇帝最大……” 神秘人轻笑一声，道：“您看，我既然能第一个来找您，也就说明了我家主子的势力，有些皇帝给不了，我家主子能！” 口气是越来越大了，山阳泽摇了摇头，不做声。 看见山阳泽说来说去，就是不问他能开出什么条件，神秘人有些着急，道：“我家主子能给您封王，异姓王，有封地的。” 山阳泽看了他一眼，道：“请。” 这是要逐客了，那人着急了，道：“我家主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不然找谁不行。” 难为你前面装的那么像了，山阳泽伸手抓着这人后脖子的好几层衣服，将人提了出去，道：“这夜深人静，你我共处一室，还是避避嫌的好。” 说完，门关了。神秘人在门外跺脚一通，还是走了。 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道：“你听出来了么？” 郭前点头答道：“一开始是压低嗓子说的，后来被你激怒了，声音听着有些尖利。” 山阳泽叹了口气，道：“是太监。”说着，他挥手招来个鬼，道：“你去跟着方才那人，看看他究竟去了何处。” 郭前看着那鬼飘出门去，道：“京城里除了皇宫，还有两处王爷府。” 山阳泽若有所思道：“我就是奇怪，这些事情，若是换了我做皇帝，肯定是要瞒的紧紧的，谁都不能告诉。”山阳泽眉头一皱，“还有太后，就算是太后得了消息，又怎么会把这等隐秘之事告诉下人。” 郭前道：“要说消息走漏，你我二人是不可能的，督主一直与我们一处，要说走漏，肯定输皇帝那里漏了风声。不过……皇帝会把事情事无巨细讲给太后听？总觉得里面还有蹊跷。” 山阳泽点头，道：“等他回来再说。不过异姓王，还有封地……除非改朝换代了。” 不多时，山阳泽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鬼回来，的确是宫里出来了。山阳泽想了片刻，道：“宫里我们不熟，等下次把消息透给督主，让他去办。” 接下来的几日，山阳泽时不时进宫，跟皇帝还有督主三人开个小会，商量如何隐秘而又高效的挖开秦始皇陵。要说当皇帝真心挺辛苦的，山阳泽看朱见深从各种古书史记里找资料，不由得对他又钦佩了三分。 从京城到长安府也得有几日，若是赶上过年那几日到，不能正月初一他们就得出发。这天，是出发前最后一次进宫，皇帝说了一大通鼓励的话才放了他俩出御书房。 不过山阳泽正想跟督主告辞的时候，督主道：“上次你说的事情有眉目了，今日要请你看一场好戏了。” 山阳泽眉毛一挑，跟着督主走了。对于成仙路这件事情，他是不想里面太多势力掺杂的，简简单单拉了东西上昆仑才是正经。势力太多，万一有人藏起一块石头，或者藏了仙人尸骨，他找谁哭去。 督主带他去的地方是上回跟番僧比试的那处场地，里面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不少太监，督主和山阳泽上了高台，山阳泽坐下，督主往主位一坐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给大家提个醒。” 说着督主一挥手，旁边几个锦衣卫架着一个人上来了。 这人身上的外衣已经被扒了，头发散落遮了脸，不大看得出年纪。锦衣卫把他往中间一扔，那人像是突然惊醒，哭道：“督主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声音山阳泽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御书房里管茶点的太监总管？消息是他走漏的？他看了督主一眼，督主点了点头。 这太监瘫在地上哭喊一会，声音都有点哑了，督主看着下面的太监，不少头都快低到腰间了，还有几个冒了冷汗出来，这才满意，他站起身来，走到高台的最前面，手一挥，又有几个锦衣卫下去拿东西了，他道：“我知道你们各有主子，不过……”督主话锋一转，厉声道：“既然在宫里当差，主子只能有一个！” 督主走到场地中央的太监身边，脚尖往他头下一垫，将他头撑起来半个，道：“陛下才是你们的主子！”说完，督主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高台坐下。 这时，刚才去拿东西的锦衣卫也回来了，一条长板凳，两根大板，就算山阳泽不是土生土长的土著，也知道这是要打板子了，而且是要将人打死的那种打法。 山阳泽不由自主看了督主一眼，特别关注的就是他的脚尖了。 督主发现山阳泽在看他，挑起半个嘴角，冲他一笑，扭头冲着几个锦衣卫道：“打吧，五十大板。” 锦衣卫将太监放在长凳上，前后两根绳子将他手脚跟长凳绑在一起，又有两个手持板子的锦衣卫上来，一五一十的开始数数了。 山阳泽虽然整体上来说是目不斜视的，不过余光一直注意着督主的脚尖，督主两只脚是平行放着的，既不是外八字也不是内八字。转眼两个锦衣卫已经数到二十五了，虽然啪啪啪的声音听着有些许渗人，但是凳子上捆着的太监背上是一点血迹都没出，哭泣叫喊的声音倒也很是有力。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随着两个锦衣卫一声声数下去，转眼就只剩下五下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连山阳泽都听见台下不少太监长舒一口气的声音，甚至凳子上的那个太监哭泣声里都带了笑。 不过就在“四十五”这个数字刚刚落下的时候，督主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一笑，这声笑刚好在两个板子只见，所以被在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连山阳泽都有心里一惊的感觉了。 只见凳子上绑着的太监倒抽一口冷气，大声道：“督主饶命。”他猛然抬起头来，只见督主原本平行放着的双脚已经成了个内八字。 死！ 锦衣卫抡廷杖的速度顿时成了原先的两三倍，两人交替的数着数。 四十六，太监一声惨叫，背上立即现了鲜血出来，第一排的几个太监身上一抖。 四十七，山阳泽听见一声脆响，这太监身上的骨头断了。 四十八，太监已经没了挣扎，只是随着板子下来的力道，抖了抖腿脚。 四十九，鲜血溅到了第一排几个太监身上。 五十。 督主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懒洋洋的，道：“可惜了。”说着，他又扬声道：“你们各自回去吧，耽误了不少功夫，小心各家主子责怪。” “是。”只是这一声是说出来，不少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锦衣卫去收拾台下的东西了，督主对山阳泽道：“可惜了，他背后的主子是太后，暂时动不得，也只能这么杀鸡给猴看了。” 山阳泽觉得督主声音里有几分心灰意冷，想起早先万通说他是皇帝的心腹，又想起来万贵妃说要小心身边人，心里有几分复杂。他道：“你给皇帝办事……”后面却说不出来了。怎么说？皇帝孝顺至极，现在是用得上他，若是有天真的跟太后对上了…… 督主的失落不过片刻而已，他道：“我们明日出发，早上我去接你。” 山阳泽觉得他这一番杀鸡儆猴的戏码虽然处置不到太后身边的人，但是依旧能狠狠的警告宫里人，就是上次来找他的那个…… “等一下。”山阳泽突然叫住了督主，从怀里掏了张符纸出来道：“把这个给那人喝下去。” 督主眉毛一挑，山阳泽道：“总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十天半月是下不了床了。” 督主一笑，接过东西走了。 第二天一早，督主来接山阳泽，这次算是黑山上下倾巢出动，不过督主却阴着脸，道：“先去宫里。”这一来就只有山阳泽上马车了，督主道：“太后找个道士，跟我们一起去。” 道士？“燕赤霞！”山阳泽道。 督主沉重的点了点头，默默的想心事了。 山阳泽没去打扰督主，心里却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按说寻找长生不老药应该是瞒的死死的才对，怎么皇帝硬生生能让别人插一杠子进来。 会同馆离皇宫坐马车最多只要一刻钟，还是算上两边上马车下马车进院子的时间，等到督主带着山阳泽进了御书房，里面已经站了两个人。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见他俩进来，依旧平平静静坐在椅子上，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表示知道他们进来了。跟上回山阳泽一个人前来，皇帝的热情款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山阳泽放下心来，听见皇帝道：“这次朕给你们找了几个帮手。”皇帝的声音也冷冷的，摆出了威势，下面站着的几个人都严肃的着脸。山阳泽又听皇帝道：“这一位是龙虎山的燕真人。” 山阳泽看他一眼，只见燕赤霞面无表情跟他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燕赤霞是龙虎山门下，法力高深，跟山天师相辅相成，想必这次能事半功倍了。” 山阳泽很是客气的感谢了陛下。 皇帝又道：“这一位是周将军。” 周？山阳泽心里起了警惕，记得当初跟万通胡吃海喝吹牛的时候，他说过太后本家姓周的。 不过当着皇帝的面，他什么都没说。 皇帝道：“周将军早先在皇陵供职，手下能人异士颇多，有了他，朕也能放心了。” 皇帝就将两人介绍一番，又说了两句出门一切以督主为准，便让人都出去了。 山阳泽拉着督主，小声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督主闷闷的，道：“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据说是太后以死相逼，皇帝没了法子，这才点了头。不过御书房里的那人已经被我解决掉了，想必下次的消息传回来便不会被泄露了。” 这可说不准，还有这两个眼线呢。姓周的那个不好说，燕赤霞道法高深，又是常常一人出马降妖伏魔，怎么看也不像是炮灰。 不过山阳泽想想这几次出门的经历，连督主都死了好几次，还真不好说。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等到他们上路，已经到了下午。 督主已经有些烦躁了，上了马车便道：“人多了就是麻烦。”山阳泽想想此行的人马，也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燕赤霞，不好说他是太后人手，应该是自成一派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被太后招揽。 周将军不用说肯定是太后的人，山阳泽虽然就跟他说了几句话，但是也能看出来他是个极其傲慢，而且很会仗着身份发号施令的人。 还有一个，就是脸上刺了字的死囚。这人姓孙，是从牢里提出来的，据说是个盗墓贼，大明律严禁盗墓，按照明朝刑法，因为盗墓被扔进死牢的理由很多，不过他既然能被周将军从牢里提出来，对他还算客气，还带着他去秦陵，那么他肯定是挖了什么秦朝的王公贵族墓了。 至于还有几名锦衣卫，看着督主对待他们的样子，就知道里面也夹杂了不少旁人的人手。 山阳泽看了看身后这杂七杂八的队伍，心想得找个什么法子让他们都进不了墓穴才是。 大约七八天过去，离年三十还有几日，山阳泽他们已经是赶到了秦陵。 这次他们是扮作礼部的官员，奉了皇命前来给守陵的这些人送些过年吃喝的东西，以及布匹棉被等物。山阳泽看着不少人都去搬东西了，便找了个年纪上了五十的老汉道：“这陵墓又是好些年没修了……唉，陛下打算明年开春修陵，先差遣我等前来看看。” 老汉一听就来了精神，烟袋锅子一拿，就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山阳泽回头给督主使了个眼色，跟着老汉往陵区走了。 只是那周将军眼睛忒尖了，一见山阳泽要走，立即拉着死囚跟了上来，督主见状有些不放心，一拽郭前，招呼了很久没见分外热情的黑狗，也跟着过来了。 第095章 老汉回头一看跟了这么多人上来，也没说什么，双手往身后一背，沿着坡儿往上爬了。 督主走在周将军身边，将他看的死死的，每当周将军想抬脚往前赶两步，就会被督主一别，不让他去打扰山阳泽跟老汉的对话。 这么一来，等到进入林区的时候，一共才七个人就分成三批了。 山阳泽和郭前站在老汉一左一右，不时交谈两句。督主还有周将军两个互相叫着汁儿，虽然周将军脾气也上来了，不过别忘了还有个大黑呢，它四条腿，灵活的很，环着周将军一个劲儿的绕圈，周将军是左腿抬起来碰督主，右腿伸得太靠前就会白白喂了狗，真心累。 最后面两个，就是死囚同怀书了。原本周将军带了这死囚来是想让他多听听老汉的话语，也能将来怎么进皇陵多做准备，不过眼下被一人一狗气的慌，顾不得许多了。 上了坡儿没过多久，老汉就不肯再往上走了，道：“再往上就是墓了，我带你们绕一圈看看。”山阳泽点头，老汉从后腰里抽出烟袋锅来，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随手一指道：“你看那处长了草了的地方，就是了。”山阳泽视力极好，沿着老汉指的方向一看，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不过那里确有不同，比方这周围的草都黄了，树叶都是枯了，但是那里还有点绿色。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心说有门。地表植物的差异，就是下面有大墓的一个重要特征。 老汉叹了口气，又往前走，道：“这里当年是个什么样子，谁也没见到过。”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段破旧的城墙的，“都被烧了。” 山阳泽跟着叹了口气，道：“您慢点。” 老汉不以为然，“我们家里从汉武帝时起就在这里守陵了，我闭着眼睛都不会磕碰的。”正说着，后面的周将军就被督主还有大黑两个合力绊了踉跄了一步，老汉回头一看，哈哈笑了两声，气氛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沉闷了。 老汉加快脚步，道：“天气冷了，看完请你们吃烤羊羔去。” 郭前上前一步跟上老汉，试探道：“汉武帝？怎么礼部的文书上写的是汉太-祖高皇帝？” “咳，你们那个……”老汉摆了摆手，“当初第一代守陵人确是他派的，不过后来听说是有瘟疫还是别的什么，那一批人就剩下两个了，我们祖上都是汉武帝派来的。”老汉双手又一背，道：“兴许是太-祖高皇帝听着年代久远些吧，所以就一直这么说了。” 汉武帝？山阳泽又跟郭前对视一样，想想高昌古国里的老鬼，越发的觉得九鼎，不对，不周山的碎片就在里面了。于是山阳泽又回头给督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多半就是这儿了。 督主跟山阳泽这么眼神一交流，不免上周将军赶上去两步，只是老汉左右都占满了，他自己又不太听得懂，回头看看死囚，似乎是因为被关久了，体力不太好，离得稍微有点远，于是周将军也安分下来，这点距离他也能听见老汉的话了。 几人继续往前走，老汉又道：“那里原来是个宫殿，本来还有两处断壁的，不过风吹日晒雨淋的，也没了。” 山阳泽有一搭没一搭的很老汉说这话，心里想怎么还没看见水，便听见老汉突然笑了，指着不远处一个大坑道：“这地方叫鱼池，不过别说鱼了，连水也没有。” 山阳泽心里一惊，鱼池按理来说应该是个深潭啊，况且这地貌跟皇帝查文献出来的也太不一样了，怎么……他往前一看，大坑里满是杂草，似乎已经荒废了有些年月了。山阳泽正想问老汉这附近怎么没水，就听见郭前先他一步行动了。 只见郭前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这陵墓有山却无水环绕，风水不好。” 老汉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懂风水？”没等郭前回答，老汉又自问自答道：“都是礼部的。” 郭前又道：“况且这墓地山在南面，不吉利，怪不得秦朝只传了两世。” 老汉笑道：“有水有水。”老汉带着他们绕了一个弯，指着前面道：“前面约莫十里地出头，就是渭水啦，这可是条大河。”他看着郭前，似乎想从他嘴里听两句夸奖。 可是郭前还是皱着眉头，道：“这墓穴看着很是奇怪，按说这个地方，墓穴坐南朝北，正对寒风……”郭前摇了摇头，转身过去看后面的山了，“山上也没活水，没有泉水流下。” 老汉笑了，道：“都有，都有。” 郭前脸上的表情太有欺骗性，连山阳泽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老汉放低了声音，“原本陵墓两边是有水的，最后都流到渭河里去了。”老汉快步往前走了一段，指给他们看，道：“这是原先的大坝，不过现在就剩下这么一点了。水也只剩下陵墓东边的一条了。” 山阳泽松了口气，心说有水就行。 郭前这才点了点头，老汉像是说到了兴头上，又道：“这陵墓啊。”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骊山，还有前面的渭水，道：“其实是坐西朝东的。” 看着似乎把山阳泽还有郭前都给镇住了，老汉满意极了，笑道：“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就是从西往东打过去的。” 郭前点了点头，山阳泽却想起了兵马俑，兵马俑说是在秦陵的东边，但是被老汉这么一说，其实说在前面更为妥当一些。 “这就是威慑，是镇压，秦始皇死了也要镇压住当年被他打败的六国，以保子孙万世太平！”老汉铿锵有力说了一句，完后又很是感慨道：“可惜世事无常啊……” 山阳泽不由得升起股雄心壮志来，恨不得现在就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老汉转过头，道：“这看也看完了，差不多该回了，冬天天黑的早，一会路该不好走了。” 几人回到屋里，只见方才没跟着他们出去的燕赤霞已经捧着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开始吃了，大黑嗷一声扑了上去，旁边陪着他的守陵人笑嘻嘻的道：“你们几个去逛了，这圆脸的汉子已经吃了三个馍了。” 在寒风中被冻了一个下午的众人顿时脸上不好看了，只听那守陵人又说，“不过肉夹馍吃多了，晚上的烤羊排就没肚子啦。” 这下就是燕赤霞脸上不怎么好看了。 老汉哈哈大笑两声，道：“明天还有，明天烤羊羔吃。” 等到酒足饭饱，几人回了驿站，不用说，督主一见没人就偷偷敲了山阳泽的房门。不过等门打开一看，郭前在也就罢了，他跟山阳泽一直都是一间屋子住的。不过话说话来，这货也不知道避嫌回避什么的。仗着自己是西厂高端人士，口口声声打着保密的旗号，却…… 督主翻了个白眼，话说怀书的屋子明明比他还靠门外一间的，怎么从他门口过是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督主跟山阳泽打了招呼，刚坐在桌上，就觉得不太对，怎么桌子里面好像有东西？ 他睁着圆目瞪了山阳泽一眼，“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说着，督主将桌布猛地一掀，目瞪口呆了。 桌子下面握着一驴一狗，狗嘴里还叼着一块骨头，嘴角咧到了耳朵下面，话说那个表情不是笑吧…… 你丫居然把驴都养在屋里了！ 督主用力将桌布一甩，装作没看见对面三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咳嗽一声道：“我们来说说正事儿。” 山阳泽倒了杯茶递给他，严肃正经脸道：“好消息是溪流只剩下一条，方便查找，不过也有坏消息，回来的路上想必你也看见了，河面上的冰还没退。” 督主点头道：“我也瞧见了，这个天气下水，别说是找排水口了，进去至少也得爬个几里地才能入了墓穴，就算有了水靠，拿了气囊，但是这几里地……怕是不好进去。”督主眉头一皱，突然看了郭前一眼，试探道：“我觉得那个燕赤霞眼神不对，你们俩个……” 山阳泽咳嗽一声，接过话茬，道：“我与他有旧。” 督主松了口气，心说总算不是撬墙角的。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燕赤霞装作不认识山阳泽，那么……他心里一喜道：“他可曾说了什么？” 山阳泽摇了摇头，道：“路上赶的急，那人的侄儿又跟的紧，还没找到机会。”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又是轻轻两下叩门，“姓山的，你在么？”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不过督主依旧听出来是燕赤霞的。 姓山的？督主心里不由得又弹出三个大字：撬墙角。 山阳泽眼皮子抽了抽，很是无奈的去打开了大门，果真是燕赤霞。只见燕赤霞进来看见督主先是一愣，随后跟山阳泽道：“你这家伙，一路上憋死我了。”他往桌边一坐，端起山阳泽刚到给督主的茶一口气干了，道：“肉吃多了，腻得慌。” 等到燕赤霞喝下两三杯浓茶，上下打量了督主两眼，得了山阳泽一个肯定的眼神，道：“那姓周的，来我龙虎山威胁我师兄，说是不给他帮忙，明年的银子就别想了，天师的封号也别想了。” 督主乐了，又来一个同盟，只听燕赤霞又道：“我们好好合计合计，总得让他吃点亏才是。”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先不说这个，让他吃亏太容易了。我们先说说怎么进去。” 几人还没说两句，门就又响了，这次不用说，肯定是周将军了，山阳泽看了燕赤霞和督主一眼，督主倒还罢了，姓周的早就知道他俩走的近了，不过燕赤霞…… 燕赤霞得了山阳泽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得躲起来，左右一看，藏到床上略失礼，便掀了桌布想钻进去，可是…… 督主扶额长叹，挤不下了…… 燕赤霞一愣，看着桌子底下分外让人向往的一驴一狗，第一次觉得早年吃太多是个错误，但是也没办法了，眼看着山阳泽的手都搭在门把手上了，燕赤霞急中生智，怀里龟甲铜钱符纸，背上大剑全部摆在了桌子上，严肃正经对着督主道：“上回算你死了三次，我们今儿再算算。” 真讨厌！ 果不其然，周将军带着死囚进来了，这死囚已经卸了头上的帽子，左脸上一个大大的死字，想来死囚脸上刻字，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洗伤口之类的，所以这字周围的皮肤都紧缩在了一起，配上他的眼神，显得很是阴沉。 周将军看了这一屋子人，笑里带了点恶毒，道：“原来都在这儿，怪不得督主和燕真人屋里都是空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燕赤霞等了他一眼，道：“禁声！我正在做法。” 周将军怏怏的不说话了。 等到燕赤霞仔仔细细看了督主的手相，又看了他的面相，叹了口气道：“若是能知道你的八字就好了。” 周将军竖着耳朵在听，毕竟知道了督主的命数，也好回去报告给姑姑，也算是功劳了，谁知道他根本就是没算出来。周将军想起这次来的正经事儿，道：“我们得商量商量怎么下水。” 死囚接过话茬，道：“得先去找人下水底查看一番。” 这事儿山阳泽也同意，他笑了笑，道：“我已经派人去了，消息一会儿就回来。” 除了黑山嫡系，剩下的人都是一脸不解，山阳泽看了怀书一眼，他这次过来，把后院里所有的鬼都带来了，加起来两三百口，全被他撒在河道里了。 正说着，督主就觉得一阵阴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燕赤霞脸上一黑，叫道：“有鬼！”顿时就想抽出他的大剑，怀书一把将他手又按了回去，道：“这是我家里的。” 燕赤霞看着屋里密密麻麻飘着的鬼，再想想他们龙虎山作威作福的那只猫，以及桌布下面藏着的驴子和黑狗，觉得家底不丰的噩梦又回来了…… 第096章 眼见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镇住了，特别是周将军，山阳泽料想他短时间内是顾不上质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自己屋里了，于是山阳泽怀里抽出一张符来，念了两句将符点燃，在众人面前的杯子上都过了一圈，灰烬落在杯子里，顿时变化进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喝了吧，喝了就能看见。”其实主要还是解释给周将军和那名死囚听的，不过他俩虽然看不见，但是身边一阵阵的阴冷，加上燕赤霞和怀书的对话，他们也知道这屋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将水喝了下去。 至于督主，他用的是比较高级的开天眼方法，安全无毒害，自然不用喝这加了奇怪东西的水了。 符水下肚，死囚惊的双手撑着桌面，地上凳子滋啦一声，滑出去一段距离，周将军更是站起半个身子。山阳泽看了看屋里密密麻麻的鬼，虽然有点恐惧，但是多半可能是密集恐惧症什么的。 他挥了挥手，屋里又是一阵阴风吹过，两三百号鬼就剩下一个了。 “可找到地方了？”山阳泽问道。 那鬼摇了摇头，“有水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可能。”督主眉头一皱，道：“穿三泉，必定是要有排水管道的，是不是……”你们找的不仔细，不过督主想起山阳泽可是派了两百多号鬼去了那一条小溪流里找的，就算没人只找一丈，加起来也有快二里地了。况且这几百号鬼的来历，督主也略知一二，那是从运河里清出来的，找排水管那是专业人士。 周将军也皱着眉头，他代表了太后一脉，消息又是从御书房里的小太监手里得的，自然对此行要做些什么是了如指掌，他道：“如此就难办了……难道真的要从骊山下手吗？” 一时间几人都没说话，督主怀里掏出来临走时候皇帝给的地图，平摊在桌上，大家看着那上面几处朱笔圈出的痕迹，各想各的心事，屋里安静了。 过了一会，那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死囚突然出声了，他道：“会不会……还是个障眼法……若是按照秦国国力，这陵墓又修了三十几年，排水管直接通到渭水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周将军一拍桌子，冲山阳泽道：“还不快让你那些……”他顿了顿，打了个寒颤，道：“请您手下一帮干将去渭水寻找。” 山阳泽一撒手，又是两百多号鬼出去，几人围坐在桌边等消息，除了喝水，便再没什么交谈了。 这里离渭水约莫十二里地，等了快一个时辰，那些鬼又回来了。 山阳泽皱着眉头，“怎么回事？”虽然鬼能显出形体用的都是幻化的功夫，但是山阳泽硬生生从他们身上看出来损伤了。 领头那个道：“水下有东西，有四十几个兄弟不见了。” 山阳泽一惊，领头的鬼话音刚落，他便看见有几只鬼隐隐约约有消散的痕迹，当下也顾不上先问话了，从怀里掏出个符纸小包，捻了里面的粉末，便在香炉里点燃了。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燕赤霞可是知道的。能瞬间让鬼恢复的，想来只有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他龙虎山一个没有。燕赤霞不由得看了郭前一眼，想起自己的身后事了，若是能在死后投奔山阳泽，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空气弥散着缕缕青烟，只见那些鬼在其中穿梭，不一会，原本看不清五官的脸也都清楚了，山阳泽这才道：“你细细说来。” 领头的鬼道：“我们一干兄弟到了渭水，依照大人的吩咐，沿着河南岸仔细寻找。这河深不过十丈，我们便从水底往河岸找了。” 两百多号鬼分成好几队，沿着河一字排开，本来就都是水鬼，进到河底反而更加自在，不一会便找了二里多地，但是到了预定过来回报的时辰，领头的鬼发现有两对兄弟没回来，他便带着剩下的鬼按照分派的地方去找他们了。 因为平白无故少了四十多个，领头的鬼也很是慎重，沿着河北边走的，等到了地方，左右上下看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然后这个时候，他便在河南边水下约莫两丈有余的地方，看见了三处地方与旁边略有差异。 大王让找的就是这种地方，领头的鬼一阵兴奋，不过也没忘了那几十个消失的鬼，道：“你们两个去小心看看。” 这三处地方跟其他地方一样，都是长着一层水草，并不能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不过能看出来，这三处地方覆盖的水草随着水流摆动的幅度要比其他地方都来的剧烈。 那两只鬼小心翼翼的靠近，看了片刻，突然道：“后面是空的！好像是出水口！” 话说到这儿，那两只鬼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飞速的被吸进了出水口，不见了。 领头的鬼一惊，正想带着兄弟们离开，谁料那洞里又是一阵强烈的吸力传来，要不是他们鬼多，相互拉扯着，怕是也要着了道了。 听到这儿，在座几个都是一脸的兴奋，有怪事儿不怕，有怪事就证明找到地方了，况且他们一行人里道士有两个，怕什么。 周将军搓着两只手，最先沉不住气，笑道：“就是这儿了，我们准备好东西就能下去了。”说着，他又看了看燕赤霞，问道：“这洞里会不会有什么？” 燕赤霞严格来说是个老实人，他道：“按说能吸鬼的是对付不了人的，不过……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周将军又看了看死囚，道：“你怎么说。” 死囚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若有所思道：“秦陵建在山南，地势颇高，排水管一路下来深入河水两三丈，倒也不怕倒灌。”停顿片刻，他指着桌上地图道：“我们进了洞口要一路往南，司南是必须要带的。十余里的排水管道……若里面一点空气都没有，气囊一个只能用小半个时辰，每人怕是要带上五六个才够。” 督主点头，一路上他们都在练习在水下用气囊吸气，现在人人都熟练的很，倒是不怕了，“但是……现在寒冬腊月的，一直泡在水里怕是撑不了多久。” 死囚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多少水，按照我早先……管道里的水不过能有三分之一，况且深入地下之后，会比地面上稍稍暖一些。” 几人又商量了几句怎么下水，怎么往里爬，以及要带些什么东西，眼见快要天亮了，虽然还是兴奋的不太困，不过还是各自离开回去睡了。 等到周将军和那死囚睡下，燕赤霞和督主又回来了。 几人又坐在桌边，相视一笑。 督主先开口了，“那名死囚，周将军说他妻儿父母都被安排在一处安全地方。那死囚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三代单传，现在看来，周将军的计策不太管用。” 山阳泽点头，道：“他方才看似说了不少，但是我们仔细想想，也都能想到。但是还有一处至关重要的他没说--”山阳泽往地图上一指，“管道的宽度。” 督主跟着道：“不错，我曾看过天寿山几处陵墓的文书记载，排水管道越往里是越窄的，当然按照秦陵的规模，想必里面的排水管也是粗到能过去人的，不过……若是卡在半途，上面是实心土该怎么办？况且这么大的陵墓，里面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必定机关不少。” 郭前也说话了，“秦陵从建成到现在快两千年，我们能找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找到，但是至少现在看来，秦陵依旧没人进去，所以这条路看似容易……其实也不好走。” “那不去了？”燕赤霞看到几人说的是越发的凶险，不免问了一句，然后得了几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要去！” 甚至怀书还看了看燕赤霞比别人都要粗短的身材，道：“万一管道细了，你肯定是第一个被卡主的。” “人到中年啊~”燕赤霞长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两天，几人各种羊肉牛肉吃了不少，一直吃到都快上火流鼻血，在屋里穿单衣都觉得热了，这才收拾了东西，在夜里悄无声息下了水。 锦衣卫特制的水靠，据说是全鲸鱼皮制作，保暖防水，效果特别好，几人抱着石头，身上绑着绳子，慢慢下潜到了前两天山家鬼做过记号的地方。 燕赤霞和山阳泽两个上去一一查探，觉得这洞口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把鬼吸进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便做了个安全的手势，打算进去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三个洞口，从哪一个进去比较好呢？ 第097章 他们这次下水的一共八口，连带山家的大黑狗，至于大黑驴，则是因为在洞里极有可能伸不直腿，被留在了渭水之上的船上。船上还有跟着一起来的锦衣卫，考虑到前面几次的伤亡，督主觉得让他们来简直是平白送死，便让他们留在了船上，装成来测量渭水深度的水文官员，准备明年开春清理泥沙的。 至于下水的，表面上是分了两拨人马，周将军和他从牢里提出来的囚犯。燕赤霞因为去山阳泽屋里去的太早，毫无疑问已经暴露了。 那么山阳泽这边，就是他家很有名望的小受郭前，刚从山上下来的树一棵怀书，以及督主一只和大黑一条了。 几人浮在洞口面前犯了难，这出师不利啊。 这三处洞口表面覆盖的水草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了里面黑黢黢一眼望不到底的排水管。三处洞口成品字状，两两相距约莫半丈，至于洞穴的宽度，位于上方的那个最宽，不过剩下两个也不小，看着都能钻进去，甚至还有富余。 囚犯划了两下水，到了洞口边上，从旁边又揪下一根水草，往三个洞口处一一试探。 山阳泽看见水草在三个洞口处都微微飘动，这么说这三个洞都是真的，都有水出来，不过从哪个进去呢？山阳泽也上前去揪了一根较细的水草，放在洞口做指示，发现那个最大的洞口水流最急，这说明什么问题？这个可能是主排水管道，换句话说，最宽的一根。 囚犯跟他点了点头，督主见状拉了拉身上的绳子，水面上的锦衣卫抛了各种用防水布包好的物资下来，再次得到信号后，把绳子一一隔断了。 囚犯打头，手背上绑着几颗发出莹莹白光的夜明珠，身后绑着六个气囊，第一个钻了进去。 让他排第一个，是周将军的意思，不过剩下几个能做主的人也没提什么反对意见，囚犯据说早年沿着排水管道挖进去过一座古墓，一来是怕里面管道盘根错节，让这个有经验的人排第一是为了领路，二来或多或少也有监视的意思，怕他临时反水或者怎么样，让他排在第一周将军心里也能安定些。 第二个进去的是燕赤霞，他跟山阳泽两个道士，一前一后，也是怕里面会有什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他俩离的远些，在队前队尾各自警戒，也不会让所有人找了道儿。 不过这个排队顺序出来的时候，燕赤霞很是哀怨的看了郭前一眼，对山阳泽道：“我毕竟是道门正宗，背上这把仿品轩辕剑斩杀妖魔无数，不如让他跟着我也安全些。” 督主惊的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挖墙脚吧，这一定是松土来着，不过他看看燕赤霞人到中年的肚子，以及分外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又看看山阳泽道骨仙风/道貌岸然的外表，心说就算是郭前瞎了眼睛也看不上他啊。 山阳泽怎么可能答应，他倒是心里清楚燕赤霞这番说法是因为他知道郭前的一个马甲，话说回来，也不知道燕赤霞对于东方朔是个什么看法……嗯，想到这儿，山阳泽毫不避讳将郭前手一拉，笑道：“你做梦~” 惨不忍睹，督主扶额低头，又不忍直视了。 第三个进去的是周将军，严格来说，燕赤霞表面上还是跟他一伙的，况且周将军还身兼监视囚犯的重任，况且若是不在这个位置进去，混在后面那一队明显是一家子的人里面，什么时候被下了黑手都不知道。 下面一个就是山家一直被怀疑成了精的黑狗了，这货会游泳会匍匐前进，还会用水囊呼吸，简直惊掉大牙。 跟着大黑的是督主，后面跟着怀书，郭前，还有山阳泽，每人身后都是绑着一大串的装备， 等到山阳泽也进了洞，绳子被彻底收了上去，大船便划到岸边，静静的等待他们归来了。 他们每个人的标准配置是十个气囊，这气囊在地面上试用的时候，大约一个能顶一刻钟，十个气囊加起来两个多时辰。按照早先的推断，虽然渭水离主陵区有十二里地，但是里面不会一直都是水，也许最多爬上一半，也就是五六里地，就能摘掉头盔了。 六里地，按照在地面上的尝试，快一点一个时辰就能爬完了。 不过最前面的囚犯身后只有六个气囊，多余的四个则在周将军背上驮着。 众人吃了两天的羊肉，一个个恨不得都要上火了，身上又是厚厚的鲸鱼皮，所以进了这秦朝的排水管道也不觉得冷，况且水里还有浮力，身后虽背了不少东西，但是也不觉得有多累，只是这排水管道估计从秦朝起就没人清淤了，里面厚厚一层淤泥，排进去的感觉很是微妙。 前面的囚犯排了两步，就感觉下面硌的慌，他在泥里掏了半天，找出一根骨头来，看着像是鱼中间的那根骨头，囚犯举起骨头，跟后面的几人示意，意思是说小心些，别让泥里的东西刺破了水靠，否则就只能死了。 不过这消息也就传到周将军那里就停止了，表面上的。 一来每人身后都是长长一串儿东西，距离也有将近一个人了，二来周将军回头一看，就见透明的水晶面罩里一个狗头，以及一根红红的舌头，他顿时觉得自己疯了，于是又将头转了回去。 等到彻底进入了管道，督主将早就准备好的沙漏挂在了胸前，这根上回去乾陵用的那个是一个系列的，只不过早先那个是用来记日子的，这个小沙漏是一刻钟就能漏完，一来能粗略估计路程，二来他们都在水下，一旦气囊没气就是死路一条，这个东西也能估算着气囊的用量，不行的话还是可以原路返回，然后重新准备再来一次的。 往前爬出去十余丈，山阳泽回头一看，后面已经是彻底的漆黑一片了，然后……他们排在最后的三个不是人开始作弊了。怀书还有郭前身后的东西全部被挪到了山阳泽身后，由山阳泽拖着所以他们三个现在是一个个紧跟着，后脚挨着前手的状态。 要说最轻松的，应该就是郭前了，他是个鬼，前后又都有人挡着，直接就飘起来了。怀书后半部分也伸出几根枝叶来，跟螺旋桨似的转圈，往前爬也废不了多大力气，只是他这么一来，就把后面的水搅浑了，被郭前拍了好几下才作罢。 山阳泽没把督主当成外人，临下水之前就跟他半真半假的说了，道门中人什么的，不用气囊也行。顺带还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们三个加起来三十个气囊，万一出什么问题，都给你用。” 督主不禁又是一抖，肿么觉得自己离憋死不远了……不过，当道士真的这么牛逼么？ 一行人继续向前爬，督主看着他的小沙漏已经漏过去半个多了，虽然按照原本的估算，现在周围全部都是水是意料中事，不过在黑暗而且寒冷的地方呆久了，又是求生无门的水底，他不免有些心慌，停下来等了片刻才走。 山阳泽一路在排水系统里做记号，现在这一段周围都是用青砖铺的，也不知道中间粘合用的什么材料，这么快两千年过去，依旧牢固。 又过了一会，小沙漏只剩下薄薄一层沙子，前面的燕赤霞拽了拽最前面的死囚，又给后面几人打了个手势，停下来了。 他第一个气囊已经快空了，该换了。 督主略有担忧，早先是说一个气囊一刻钟，而且他算是大头目，锦衣卫给他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说是一刻钟，其实是至少一刻钟才对，不过他看了看燕赤霞体型的确比旁人要大上一些，心想他也的确是要多用些的。 从燕赤霞开始，没过多久，周将军，死囚还有督主等人都换了气囊，山阳泽见状，也安排他们后面的几人将一个气囊卸下来装装样子。山阳泽做了记号，又下了符箓，这才将三个满满当当的气囊留在了一边。 众人继续往前，山阳泽脑海里传来大黑的秘耳传音，“大王，开始冷了啊，爪子在泥里泡着啊，求抱抱。” 滚！山阳泽一口回绝了，不过转念又想若是这黑狗都开始觉得温度低了，那么剩下几个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了。不过他们这是一路往骊山去，而且这排水管道说到底至少一半是骊山贡献的，现在是冬天，山上流下来的水必定不多，再算算他们走的路程，当然在泥里爬是比较慢的，不过也至少爬了二里地了，便安慰大黑道：“快了，再往前走走就没这么多水了。” 等到换了第三个气囊，虽然周围依旧都是水，不过众人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一来是路上一直安安全全的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差不多都习惯了，第二就是这管道一直这么宽，越往里淤泥越少，速度也就越快，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能上岸了，第三，就是到现在管道一直都是直的，而且微微上倾，这说明什么？他们快要到陵区了。 可是转眼间，又有问题了。 面前出现岔路口了。 他们沿着管道一路往前爬，现在是到了一处稍稍宽一些的空间，像是中转站一类的地方，这地方是个较大的球形结构，四个口，一个是他们来的地方，剩下三个口都是朝南的，两个比较窄，燕赤霞进去可能会有困难，而且质地已经从青砖变成了烧陶，至于中间最大的那个，依旧是青砖。 要让山阳泽带队，那是指定往青砖那个口去了，毕竟青砖铺的排水管要比烧陶工程量大多了，单就从这一点考虑，那也是青砖管通往主墓室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不过那囚犯停下来了，打了手势，意思是他先进去看看，甚至还很有诚意的将所有的气囊，除了他现在用的那个，都留了下来。 囚犯消失在了管道里，之余一点点白光，山阳泽见督主站起身来，想他可能是爬的久了，站起来想伸伸腿脚，便也没太过在意。谁知督主刚站起身来，山阳泽就见他双腿一抖，立即俯下身子将几人一拉！ 等到山阳泽也站起身来，他才知道督主究竟为什么这么兴奋。前面青砖铺就的管道上方四个大字……秦朝的奇怪字体的繁体字，不认得……而且，上面已经是空的了，虽然四个管道都在水里埋着，但是这个圆球状的中转站上方已经空了三分之一了。 山阳泽按照这管道上倾的角度，还有出水的距离很是粗略的算了算，也许再爬出去二三十丈来丈，就不用气囊了。这下山阳泽也有些许兴奋了，千古一帝的陵墓，号称上下五千年最壮观的一个陵墓，想想就心跳加速……好吧，现在连心也没了。 不过那上面究竟是什么字呢？ 几人又坐回水中，只见督主在泥里写了四个大字：擅入者死。 虽然看见这四个大字，不过剩下几人却分毫没有惊慌失措的心态，毕竟能看见这四个字，就证明这条就是正路了，周将军几乎都等不及去探路的死囚了，拿着东西就想往里冲。不过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想起来若是没了死囚，难道要燕赤霞探路吗？万一他卡主了呢，所以周将军是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探进青砖管道了，就等着死囚回来。 死囚毕竟是专业人士，没让他们等多久，便又出现在管道出口处，果不其然，他也指了指中间的那条青砖铺就的管道，带头进去了。 可是山阳泽却平白生出了一丝怀疑，别的不说，太顺利了。当然现在来说，还没进入陵区，这只是排水管道，不过千百年来想盗秦陵的绝对不止他们一家，难道这地方是专门等着他们来的吗？肯定不可能，但是一路爬到现在，路上除了鱼尸骨，连根人骨头见也没见到，太不同寻常了。 还有第二点，那一晚他们商量对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死囚是有二心的了，但是一路到现在，他是一点小动作也没有，也很是奇怪。虽然前面的路都是在水里的，他要动歪脑筋，若是拉扯间丢了气囊，那肯定是死路一条的，不过现在……眼看着就要出水了，他会不会快要行动了呢。 水下不能说话，眼看周将军已经钻了进去，山阳泽急忙一拉督主，又给黑山一脉几个打了眼色，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去了左边的管道。秦朝以右为尊，山阳泽的左边，从陵墓来说，就是右边了。 山阳泽原本就是队伍的最后一名，他不见了对前面不是一伙的几个人，是一点都没察觉。 这时候山阳泽也顾不得什么保护文物交给国家发掘之说了，爬进去没有两三丈，直接用力将这陶制的管道压碎了，不过这一压，便又让他觉察出一点不对来，管道下面是硬的，扒开一看，下面是青砖！ 糟了，山阳泽直觉中计，连忙秘耳传音给大黑，让它停了下来，自己又急急忙忙爬去右面的管道用力一压，果不其然，这边的陶制管道压碎了就是土了。 得了山阳泽的指示，大黑上前去踩了踩周将军的腿脚，可能是前两天大黑陪着督主半真半假的捉弄周将军搞的有点过火，周将军扭头一看是大黑，立即蹬了一脚过来，只是水里阻力很大，大黑又比周将军灵活很多，这才没被踢上。 只是周将军这么一踢出问题了，他没顾上看路，前面撑着的手随便往前一按，只觉掌心一阵刺痛，举起右手一看，水靠已经破了个小口气，噗噗的往外冒气不说，还有一丝鲜血溢出，在水里水靠破了就是死路一条，况且这还是仅仅是去路，就算前面不远处水就能退了，可是还有返程呢，若是这般漏气，除非他穿上别人的水靠，否则全部的气囊给他，也是勉强够用。 周将军一下慌了，进退两难，呆在了那里。 第098章 水底没法说话，面部表情又因为脸上罩了个面罩，也看不大清楚，所以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人跟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了，紧跟在督主身后的怀书将前面的督主一拉，用他家山大王教的，很不负责任教的简体字在地上写着：伪。 督主看了看怀书，又看看地上这个……督主是真的没有看懂，不过他倒是能看见后面的郭前已经退出了这根排水管道。山阳泽没进来，郭前又出去了，督主下意识就跟着怀书爬了出来，顺便打算出去了给他好好请个先生。 眼见后面的人都退了出去，周将军心里是越发的着急了，前面两个人跟后面四个人相比，自然是跟着后面那四个人的生存几率大一些，所以他一拉燕赤霞，也跟着退了出来，燕赤霞转身的时候也拉了一把前面的囚犯，一行人又退回到了方才的中转站里。 山阳泽指了指左边的路，写了个“真”字，很是庆幸，这个字基本就是这么写的了，大家都没意义，不过在圆球里大家挤作一团，倒是都看见周将军的水靠开始冒气了，虽然不太喜欢他，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加紧赶路的好。 谁料这时，周将军突然抽出腰间短刀来，冲着囚犯就刺了过去。只是水里大家的动作都跟慢，囚犯躲开了，周将军也被离他最近的燕赤霞给抓住了。 这么一折腾，周将军的气囊几乎是瞬间就空了，他又手忙脚乱的换了一个气囊，燕赤霞跟山阳泽对视一眼，几人进洞的顺序调换了一下。 最前面依然是囚犯，后面跟着山家的大黑狗，然后是周将军，燕赤霞则跟在了他后面。 看着几人都进了洞，山阳泽又爬进了中间上面刻着字的洞穴想一探究竟。方才他们爬进去不过几丈，然而山阳泽爬进去约莫十丈有余的时候，发现青砖消失了，管道内壁变成了陶制了，而且周围已经有了人的尸骨。一来旁边还有人等他，二来这里既然不是正路，也就不用管这些已经成了白骨，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究竟是哪里着了道了。 不过还是略觉不甘心，毕竟他山家的鬼在这洞里消失了四十来只，现在一个都没找回来。想到这儿，山阳泽从手上摘下一颗夜明珠，用力向前滚了出去，就这么一点光，足够他看清前面的情况了。只见前面不远处的管道逐渐变窄，周围还有尖利的倒刺伸出，想想这地方，能进来的肯定是穿了水靠的，只要划破了水靠扎破气囊，基本上就是要死绝了的。 至于为什么这尸骨的位置距离倒刺如此之近，山阳泽也能推测出一二来。什么东西能在水下发光？就像他们手上拿的夜明珠，价值千金，普通的盗墓贼要是有了这东西，一辈子吃喝玩乐都够了，那还会来干这种不管抓不抓得住都有可能脑袋的事情。 山阳泽耳朵里传来的狗叫声是一声比一声魔性，“大王快回来啊~大王你不要狗了吗？我背后跟了个拿刀步步紧逼的不爱狗人士啊！！！再不回来我要咬人啦！” 山阳泽抬手想堵住耳朵，然而失败了。不过他还是转身出了中间这通道，也进去了左边。但是他依旧在想，囚犯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在山阳泽看来，他觉得中间的管道会有问题，其实至少一半也是杞人忧天，想太多的缘故。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是条好计策，但是按照常理推断，中间的管道是青砖铺就，上面又有四个大字：擅入者死。那基本就能断定真伪了。 至于那囚犯，一来时间短他们进不去那么深，还没看见前面的尸骨和倒刺，二来囚犯爬在最前面，要是气囊被刺破也是他打头阵，所以应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是……据说他早年挖过不少墓，难道对于这种故布疑阵是一点都没怀疑？ 因为周将军的水囊破了，心里的急切表现在动作上就是他爬的分外的快，连带着前面的狗和人也是一路往前冲，再又换了一个气囊的之后没过多久，他们的头已经能浮出水面了。 周将军分外的欣喜，赶忙又催着往前爬了一段，等到大半个身子露出来，他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意思是谁先摘下来看看？ 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心说这种不仅能辟谷，还能辟水辟气的队友真心没什么用，真是该带个锦衣卫下来的。督主有点不太信任囚犯，便给山阳泽使了个眼色让他及时出手相救之后，一鼓作气摘下了头盔。 嗯~很是不错，这气吸是能吸，就是吸进去不太好闻。 众人等了片刻，看督主好好的没什么异样，便一个接一个摘下了头盔，又绑紧了气囊。 只是……周将军看看自己身后绑着的气囊，只剩下三个半了……而用的最少的督主还剩下六个。水靠破了之后，就这么短短的一小段路，他就用掉了两个半气囊，回去怎么办呢？ 想到这儿，周将军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他从脚刺到尾，他一把抡起一直放在手边的匕首，又向囚犯刺去了，“你害我！” 囚犯往后一缩，急忙道：“我不敢啊大人！” 这次拦住他的是督主，督主沉着脸道：“你休要担心，我们一人匀你两个。”说着他一指山阳泽几个，道：“还是够用的。” 周将军仔细想了想，他回去少说也得十四五个，燕赤霞用的多，现在只剩下五个了，若是山阳泽他们几个一人匀两个出来，加上他自己的三个半气囊，那也才十一个半，还是不够的。不过……前路未卜，还是要他探路的。周将军假意笑了笑，收回了匕首，心里想的却是在墓里得找个法子把他结局了，这样不但气囊够了，连不漏气的水靠都有了。 众人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了，现在浮出水面只觉得是手臂也沉，大腿也重，爬也爬不快，甚至那里面只有气的气囊也分外的沉重，况且锦衣卫准备的东西里面还有几把铁锨，麻绳和铁钩等物。 爬出去没两步，督主道：“不如将气囊先留下，这东西也挺沉的，况且一路带着在地上蹭，万一破了怎么办？” 山阳泽也同意这个提议，不过……“要我说干脆一人带上一个，前面万一还有水呢？我们走的可是水路。” 商量片刻，每人拿了一个全满的气囊，又开始往前爬了。 前面的管道依旧是青砖铺就，就是越来越窄，他们又遇到几个岔路口，都是选了最宽，水流最急的管道进去。只是管道已经窄到他们得躺在地上，靠着手脚并用扒管道的力量前进了。这个时候最舒服的就是山家的狗了，它四个爪子都伸了出来，扒拉的飞快，就是可惜它前面是个人。 没多久，几人又进了一处中转站样的结构，只是比早先见的那个小了许多，第一个能他们直起身来，现在这个只能坐着。督主掏出怀里沙漏一看，道：“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按说应该已经到了。” 山阳泽不免抬头一看，伸手摸了摸上壁，不知道他头顶上的究竟是陵墓的什么位置。 周将军听见这话，从怀里掏出个司南来，只见中间的指针抖个不停，就是停不下来，燕赤霞拿了此行专门准备的罗盘出来，依旧是左右摇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道：“就在上面了。” “挖？” 周将军从包里掏出铁锨，递给囚犯，只见他用力往上一凿，咣当一声，有火星溅出，可见他用力之大，只是上面看起来像是青砖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只出来一个白白的小印子。 燕赤霞往铁锨上拍了一张符纸，也用力往上一砸，按说他的力气比囚犯是只多不少，又用上了道门秘法，只是这铁锨上去比方才也没好了多少，还是小印子一个。 燕赤霞看了山阳泽一眼，道：“你也试试。” 山阳泽也拿铁锨，什么状态都没加，试探性的往上拍了拍，听声音是实心的，他又换了个地方，依旧是实心的，整个中转站拍过一遍，都是实心的。众人不免有些气馁，看看前面很是狭窄的管道，还是得往前爬。 几人休息了一会，吃了东西喝了水，又沿着最宽的那条管道爬进去了。 这次再进管道，山阳泽跟在囚犯后面拍了第二位。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管道变成了陶制的，这东西肯定是没有青砖结实的，周将军不免又跃跃欲试起来，道：“不如从这儿挖？” 山阳泽依旧觉得一路到现在太过容易，况且陶制的是肯定没有青砖结实的，陶制的管道摆在这里，总觉得是个仙境，便道：“先去前面看看。”说着他跟在囚犯后面，两个人又开始往前爬了。 果不其然，也就是几丈路，前面便又成了青砖，山阳泽刚想返回来，就听见铁锨凿管道的声音。然后……就是一声惨叫，跟在周将军后面的大黑觉得这个人不听自家大王的话，擅自行动，立即扭转身子咬了他一口！ 山阳泽回来，急忙去看管壁上侧，也亏得是这里太窄不好着力，上面的管壁被凿出个小坑，也没怎么裂，山阳泽说了前面还是青砖路，又说了他觉得这处很有可能是陷阱，况且方才燕赤霞用了符箓居然没什么效果，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听这么一分析，督主觉得很是有道理，不过周将军自打水靠破了之后，就一心想着要将这死囚搞死，因此又恶狠狠道：“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你儿子还有老父亲的命不想要了！” 那囚犯一抖，小声道：“这地方……我也死第一次来，方才领了死路，现在有些迟疑了。” 被他这么一解释也算勉强过关，关键是这管道内狭窄的很，两个人是没法并行的，囚犯又在最前面，周将军得爬过燕赤霞的大肚子，再翻过一座山才能够到囚犯。 众人又往前爬，不多时，只听见燕赤霞叫道：“不行了，肚子要顶到上面了！” 山阳泽差点被逗乐了，但是还没笑出声来，便听见前面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他伸手向前摸摸，囚犯不见了。 “小心，前面有异样。”说着，山阳泽手脚同时发力，只觉身下管道突然变滑，一用力便沿着管壁向下滑去，扑通一声，他也跌进了水了。 山阳泽站起身来，急忙道：“前面是个水池，水不深，你们小心点。” 爬了一路管道，好容易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众人身上又来了力气，不多时，便一个个滑进了水里。 等到众人都下来了，分散开，用自己手的夜明珠一照，都有些惊呆了。 这是一处很大的圆形水池，里面立着几根石柱，石柱还有墙壁都是光滑漆黑，像是能把光吸进去，山阳泽将手举高，借着那点微光向上一看，上面约五六丈左右的地方，有块像是石头的天花板，上面几个小洞，水从小洞里流进来，到了石柱上面，又沿着石柱注到这水池当中。 山阳泽一阵兴奋，这规模如此之大的水池，上面……或许就是那汪活水了！ 就在这时，只见督主眉头一皱，俯下身去在水里摸了摸，捞上来一根骨头，两头粗中间细，在场的人都算是有经验的人士，哪怕山阳泽，也是早年看过不少标本的，一眼就认出这其实是块人的腿骨！ 周将军虽然没有督主胆子这么大，不过也是敢用脚在里面扒拉的，他一边踢一边道：“这边有不少。” 剩下几人虽然没怎么动，不过方才脚下感觉磕磕绊绊，想来也是人骨头吧。 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山阳泽看了看尸骨做多的地方，都是些墙边或者石柱旁，他伸手摸了摸石柱，缓缓道：“这墙壁光滑，无处着力，来路又遥不可及。”可不得死在里面吗……听到这儿，督主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他们滑下来的那处管道，虽然没有五六丈那么高，但是就算只有三丈，那也是人力不能及的。 周将军急忙从包里取出铁钩，往来处的那个小洞口一扔，扔是能扔上去，然而挂不住，周将军不信邪，又扔了几回，依旧是一样的结果。 周将军狠狠骂了句娘，又将铁钩往天花板上那个小洞扔去。 山阳泽倒是不怕出不去，他家大黑虽然没有二黑力气大，但是跳上去拉个把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况且这次还有怀书，化作原型都能把这儿撑破。只是……方才燕赤霞的道术不管用了，也不知道这里对妖怪有没有影响。 山阳泽看了怀书一眼，只见怀书轻轻的摇了摇头，连山阳泽也不免紧张起来了。他又看了看黑狗，指了指上面，只见黑狗也很是惊慌失措的汪汪了两声：跳不上去啊大王，我又不是猫，狗连床都跳不上的啊~~ 这时，几人都从自己背包里拿了铁锨等工具出来，有人往墙壁上凿，有人往石柱上凿，可惜这秦朝的材料又硬又滑，凿上去虎口都疼了，还是凿不出个豁口来。 周将军看了看上面的石孔，道：“若是搭人墙……”好吧，这是个不靠谱的主意，五六丈，他们一共才七个人，还有两个矮个子，怎么都是不够的。 那怎么办？ 周将军不住的往上扔铁钩，终于是崩溃了，他将钩子一甩，抽出匕首又攻向囚犯道：“我先杀了你！” 离他最近的怀书一把将匕首夺过来，又将周将军推开，几人冷眼以对，这时，郭前突然偷偷往山阳泽手里递了个什么东西。 第099章 山阳泽接过来一看，是张画好的符箓，轻身符。只是这符箓跟他早先用过的，包括郭前改良过的版本都有所差异，只是仔细看看，又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山阳泽将轻身符往身上一拍，用力往上一跃，只听见砰的一声，头撞到上壁了。 这一声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齐齐都看着他。山阳泽又尝试了几次，掌握好了力度，找准角度，手里握着铁锨继续往上跳了，这一下，上壁的一个孔洞边上就变他凿掉了一块。 随着这东西噗通一声落水，众人都是精神一震，屏息静气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了山阳泽。 只是山阳泽越凿越觉得暴殄天物，早先以为这是块石头，其实上来才发现这是块玉。这么大的一块玉石，被秦始皇拉来做了泉水的底盖，当真奢侈，然而现在破坏文物的他，虽然很是可惜，但是不得不说，心里同时又升起了一股很是微妙的骄傲感……马上就能进秦陵了。 山阳泽将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洞凿到胳膊粗细，伸出手去在外壁凿了个坑，又下来拿了绑好麻绳的铁钩，往外面一挂，拉了拉也挺结实，便用这绳子往自己腰上一捆，继续凿很是奢靡的大块玉石了。 山阳泽动手很是迅速，再加上玉石质软，不过小半刻，上面就凿了个差不多容一人进出的洞穴来了。山阳泽探出头来一看，似乎估计有误，外面是间屋子，应该不是他当初想的殿前活泉。只是……好容易进来了这秦陵，山阳泽不免多看了两眼。 “你这家伙！看个没完了！”说这话的燕赤霞。 至于路上一直表现的很是急躁的周将军，他这会跟囚犯两个对视着，相互戒备。 山阳泽被燕赤霞这么一喊，低下头很是正经的来了一句，道：“我觉得这洞还得凿两下，不然你上不来。” 燕赤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捡起一块玉石朝山阳泽扔去。 山阳泽一躲，冲着郭前笑了笑，继续干活了。 不多时，洞穴凿好了，山阳泽害怕这玉石撑不住重量，将铁钩又绕到了屋里墙上青铜的铸件上，这才顺着绳子滑下来，很是兴奋道：“成了！” 水池里一干人等的眼睛全部发亮了。 可是……谁先上去。 周将军看了一眼囚犯，道：“我先上去，他不能最后上去。” 山阳泽跟督主对视一眼，对周将军的这点小心眼是门清，督主点了点头，道：“收拾东西，周将军先上，别碰任何东西。” 周将军给手上套了两个特制的麻布手套，第一个爬上了绳索，一上去，便听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山阳泽看了看方才被他噎过的燕赤霞，道：“要么你先上去？” 燕赤霞压着脸上的笑，将背上的东西有往上绑了绑，也从绳子上爬了上去。这时，山阳泽也拿了根绳子，让怀书把狗绑在他背上，一会他得带着狗上去。 大黑兴奋的嗷嗷叫：要被大王背了啊，好羞射~~ 怀书被他的脑洞惊的差点跌进水里，便在绑狗的时候使了个坏，将狗的两个爪子揪到山阳泽胸前，然后将这两根爪子绑在了一起……大黑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怀书，这不科学，这种绑法，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烤了的感觉。 眼看燕赤霞也上去了，督主光顾着看山阳泽，一时没顾上，囚犯便跟着爬了上去，督主想着上面也已经有两个人了，况且燕赤霞一路过来，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想必囚犯就算是要反水，他俩也够了。 等到囚犯上去，下面一个就是督主了，督主身轻如燕，武功高强，两手也不知怎么在绳子上一拉，转眼就上去一半了。他拉着绳子出了洞口，刚探个头出来，就见燕赤霞和周将军两人，一人在看墙上挂着的青铜剑，一人在看屋里的装饰，还有天花板上……那镶嵌的是夜明珠么，比他们从宫里拿出来的要大多了！ 就在这是，督主只觉得后脖子上一阵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他转头，看见囚犯冲他一笑，手起刀落，绳子断了！ 他哪里来的刀子！督主瞬间又掉了下去。这洞里五六丈高，就算下面有水，掉下来也不是开玩笑的，督主虽然武功高强，平常跳个房顶什么的不在话下，但是毫无准备的跌下来……生平第一次。 只是跌落极快，不等他想起什么来，就已经到底了。督主背后感受到一阵巨大的撞击力，不过总算是被接住了，只是耳边同时响起的还有咯噔两声，督主睁眼睛一看，就见接住他的是怀书，脸色是更加的煞白了，督主急忙下来，道：“你胳膊！” 怀书扭了扭，又是咯噔噔的声音，道：“没事。” 督主跌下来不过瞬间，上面两个人还没什么反应，突然，山阳泽听见上面周将军大喝，“你要干嘛！”然后那洞口便出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是燕赤霞，他道：“你们没事吧。” 绳子被割断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背包里还有新的，况且上面还有两个人，上去是更加的容易了。 等到一行人都到了上面，周将军皱着眉头道：“我就说应该早点把他解决掉的，我追出去不过转了个弯儿，他就不见了。我见外面道路错综复杂，怕是贸然追出去着了道。” 燕赤霞道：“可是他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山阳泽看了看地上的装备，一个不少，“食物、水、还有气囊绳索他一个都没有，他跑不远的。” 督主还在想那把刀，沉声道：“他在水下摸了不少东西。水底下怕是攒了几千年来盗墓贼的尸骨，除了骨头，想必其他东西也不少。” 周将军急道：“这就坏了，陵墓里有水，他怎么也能藏个几天，又躲在暗处。” “水不能喝。”郭前突然接了一句，“这是陵墓里的活泉，是*，活人不能喝，再渴都不能喝。” “这怎么会是活泉*？”周将军道，“你看这里，我看着分明是个汤池，你摸摸，这水还是热的。” 被周将军这样一说，山阳泽这才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来。的确如周将军所说，像是个沐浴用的汤池，中间玉质的池子，有台阶下去，墙壁上一个龙头，缓缓往里注水。多余的水边沿着池边溢出，顺着周围那几个小孔流到了下面。 龙头里冒出的水还微微有着热气，山阳泽也转头看了一眼，道：“不管是热水还是冷水，这里的东西都是给死人用的，你可以试试。” “坏了！”督主突然一声叫，将众人都吓住了，“水银！” 众人这才从包里掏出宫里御医给制备的硫磺面罩，不过……似乎没什么味道，跟御医当初说的有点不一样。 “难道这不是秦陵？”山阳泽道，谁知道秦陵里水银做江河，还不到两千年就蒸发完了？如果没有水银，那这里还是不是秦始皇陵了。 众人环视一圈，想的都是除了秦始皇，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督主看着天花板上镶嵌的夜明珠，道：“比宫里的大。” 郭前看了看屋里的青铜摆件，上面已经是锈迹斑斑，道：“是秦朝的风格。” 燕赤霞抽了墙上那剑出来，道：“你们看看这剑，手艺不好的，他打不出来的。” 如果这里是秦陵，那么他们又在秦陵的哪个部分呢？这里是间奢华浴室，那外面是什么？带着这个疑问，众人走出了屋子。 然后都呆住了…… 他们站在一处游廊交接的十字路口上，游廊左右两边是错落有致的屋子，虽然已经快要两千年过去了，但是梁上的雕刻如新，彩漆也像是昨天才刷上的，两间屋子中间还有小巧而精致的花园，就是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鲜花树木，仙鹤鸟兽，都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它们就会叫出声来。 山阳泽前后左右看看，都望不到边际，上面的天空看不出远近来，上面星星点点坠着夜明珠，还有一轮弯月，就像是真的一样。 “这肯定是秦始皇陵。”周将军咽了口水，道：“修的比宫里还好。”正说着，他不由自主的就像去摸摸游廊两边的雕花。 “小心！”督主提醒道。 周将军缩回手，又想起了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囚犯跑到哪里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又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再对比一下上回去的乾陵，简直就是简陋到了极点。督主道：“根据史记记载，秦始皇陵有三道门，将地宫分成了三个部分，外羡门外就是墓道，外羡门里是殉葬的匠人，进了中羡门才算是正经进了陵墓，至于内羡门里，则停放着秦始皇的棺椁。” 听了督主的话，山阳泽左右看看，“这里不像是有匠人尸骨的样子，难道我们已经进了中羡门了？” 督主点了点头，周将军很是兴奋的点了点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内羡门！” 只是……山阳泽站在十字路口左右前后看看，这里精致有余，霸气不足，总觉得秦始皇陵不应该是这个风格。 第100章 山阳泽说了自己的猜测，哪怕是一路都急躁的周将军也觉得其中有诈了。他在皇陵当差，就算是再不学无术，这么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不少信息。正如山阳泽所说，这里是精致有余，霸气不足，别说是秦始皇了，连个皇帝的陵墓都不像，“难道是个妃嫔的陵墓？”周将军微微皱眉，“除了秦始皇，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跟他一比，天寿山里那几个陵墓就是个渣。 可是……号称千古一帝，统一华夏，南平百越、北击匈奴，以及……周将军又在自己脑海里过了无数个属于秦始皇的功绩，不是说他不能儿女情长，关键是他没这个闲工夫啊。 众人又站在十字路口看了看，心中疑惑颇多，可确如周将军所言，天上镶嵌的夜明珠，还有这宫殿，栩栩如生的仙禽，说这里不是秦始皇陵，那谁又能有这个本事。 督主压了压口鼻处盖着的面罩，看了山阳泽一眼，道：“这里究竟是不是，得看了才知道。”说着，他也拿了个司南出来，依旧是乱晃个不停，而燕赤霞手上那个据说是龙虎山瑰宝的罗盘，更是连动也不动了，不管燕赤霞怎么变换方位，指针一直定的稳稳，就像被卡住了一样。 各家的罗盘其实都有点不太一样，上面除了通行的几种包括天干地支在内的盘，还有各家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不传之秘，山阳泽虽然看不懂龙虎山的罗盘，可是看着燕赤霞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燕赤霞晃了晃罗盘，察觉山阳泽看他，冲他笑了两声，将罗盘收好道：“要是这东西坏了，回去师兄非打我不可。” 山阳泽收回视线，道：“一共四条路，先从哪里开始找？” 这……罗盘不管用了，司南也看不出方位来，一时间众人都有点选择障碍，默了。 郭前一直在抬头看天，这时他道：“你们看天上。”山阳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郭前又道：“北斗七星，勺炳指北，天下皆冬。那守陵人曾说过秦始皇陵坐西向东，不如便从西向这条路找起如何？” 山阳泽点头，却听周将军道：“这地方一眼望不到边，若是众人一起行动怕是没个三五日找不完，不如我们分作两队，各自找两条如何？” 山阳泽摇头，道：“这里奇怪的很，符箓不起效，分开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怕是不好对付。况且还有个已经逃开的囚犯。”山阳泽看着周将军，很是疑惑，“你不怕了？” 周将军咳嗽两声，道：“若是不分开找，食物水就不够用了。” 山阳泽还想说什么，督主看他一眼，道：“周将军说的是，还是分开的好。”他看了看人手，道：“你我二人各自负责一队。” 周将军点头，督主又道：“两位道长，一人一个。” 周将军又点头，道：“我要燕道长。” 督主也没表示异议，周将军突然不怀好意的嘴角上翘，道：“还剩下两人一狗。”周将军上下打量督主和山阳泽两眼，道：“你们两个太过年轻，既然这样，那个看着比你俩还不顶事儿的小子，便归我们了。”周将军手一指，指的分明就是郭前。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燕赤霞虽然有感于周将军眼光不错，方才山阳泽那枚起了效果的符箓，一看就是郭前画的，周将军不过随手指指，便挑到了唯一还能用的道士。然而……山阳泽眼睛都要喷火了，燕赤霞小心翼翼往外挪了挪。 山阳泽看了眼大黑，只见它呲牙咧嘴呼啸着就冲周将军扑过去了，将周将军直接扑倒在地上，山阳泽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周将军道：“这人，是我的人。”说完他又一指怀书道：“这是我弟弟，也是跟着我的。”说完他又指着已经伸出爪子露出牙齿的大黑，道：“狗也是我家的。” 周将军讪笑两声，想侧头又觉得是示弱，但是不侧过去就是直面一口洁白整齐锋利的牙齿，略觉恐惧。他便半闭了双眼，不去看大黑了。 督主在一边等了一会，这才慢吞吞上来，将山阳泽一拉，道：“周将军想必是在陵墓里待久了，糊涂了，你吓吓他也就罢了。” 山阳泽道：“既然要兵分两路，那就分，你跟燕赤霞一路，我们剩下的一路。” 周将军嗯啊几声，居然也答应了。燕赤霞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默念把我也要过去啊，混蛋~然而希望终究落空了。 大黑这才从他胸口跳下来，站在一边时不时还冲他呲呲牙。 周将军道：“行，就这么说定了。”他一看燕赤霞，道：“燕道长，走吧。”说着他拎起地上两个行囊，左右看看，沿着向西的那条路走了。 督主愤恨小声道：“若不是太后……”随即又扬声道：“看着沙漏，不管找没找到东西，一个时辰到这里汇合一次。” 周将军没回头，只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山阳泽看着周将军拐进旁边小路里的背影，心里又升起一股不安来。若是他们先回来，从底下洞穴出去，气囊什么的也都在下面……周将军一路上的表现，让人不得不担心。没了气囊他家黑狗也出不去啊，这真是千里迢迢给秦始皇送狗来了……他不由得又看了眼督主，要是真的留下来了，督主还不一定能拼过赵高。 山阳泽道：“我觉得得防着点他们。” 督主看看左右，为难道：“防不胜防啊。” 郭前突然微微一笑，道：“你们再看看天上。” 山阳泽抬头一看，似乎没什么差别，不过……“变了！” 郭前点头，道：“周将军是肯定看不出来的，至于燕赤霞……两千年前的星空，想必他绕出来也没这么容易，况且我看他对星象也不像是精通的样子。”郭前又看了看天，道：“还有半个时辰天亮，到时候天上什么星象都没有了。” 山阳泽一震，觉得天幕上的星辰移动，真的是前所有未，然而一想这是秦始皇的陵墓，又觉得不管出现什么场景都不奇怪了。 被郭前这么一说，督主先是精神一震，随即又有些担心，“若是在陵墓外面，天亮了有太阳升空，依旧能辨别方向，可是现在在陵墓里面，到时候难道天空还能出现太阳不成？” “这里是墓室，就算秦始皇再怎么自视甚高，墓室里也是不能出现太阳的。”山阳泽又看了看他家居家旅行必备的小受，指着黑狗一笑，道：“不过就算辨不清方向了，不过我们有它。” 黑狗在山阳泽的一指下羞答答的抬起后腿做了个记号，“大王又让我随地xx了，真心羞涩。” 督主哈哈大笑两声，道：“走吧！”说完便第一个抬腿向东边的道路走去。 郭前从袖口里又拿出个符箓来，往门背后一贴，道：“这下他们不摸着进来，想必是察觉不到异常了。”山阳泽越发的觉得他简直太明智了，招呼了怀书大黑，背起包裹，拉着郭前的手也跟着走了。 几人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时不时的出来看看天，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天上的星辰便一个个消失的无影无踪。山阳泽不由得又赞了一句秦人的手艺真心登峰造极，若是阿房宫还在，甚至陵墓地面上的建筑也在，还不知道会雄伟壮观到什么样子。 山阳泽这一队人手足，虽然这里道法使不出来，而且妖法也有种隐隐被压制的感觉，但是这一处宫殿修的精致到了极点，各种配色也很是鲜艳，不像上次去乾陵，心理上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所以他们找的也很是迅速，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南面墓道左右两边的屋子都找遍了，一直到了墓道尽头的墙壁。 墙壁跟水池侧壁的材质是一样的，一片漆黑，摸上去滑不溜秋，凿子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几人在墙壁交接处停的稍稍久了一些，但是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便又往回走了。来的时候要个个屋子找一遍，但是回去就基本是直接沿着大路走，又有大黑在前面引路，倒不是怕走岔了。 等到回去早先跟周将军分开的地方，正如当初所料，他们没回来。 几人等了一会，督主突然道：“你觉不觉得周将军像是故意惹怒你，然后去了东边的墓道。” 被督主这么一说，山阳泽也品出点不对来，他想了想周将军，虽然人是急躁了点，仗着太后也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但是这一路上都是很回避他跟郭前的，怎么到了墓里却突然发难了呢？ “东边的墓道里必定有什么东西！” 可是周将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101章 几人说了两句，心中的不安是越发的强烈起来，虽然觉得周将军不像是能找到东西的人，但如果他下墓前就知道了什么消息，山阳泽一想九鼎，立刻就紧张起来。不过这东西周将军是运不出来的，还是要他跟燕赤霞包括郭前几个施展搬山之法才行，虽然道法现在不太用的出来，但是他依旧害怕周将军鲁莽，破坏了什么机关。 况且秦始皇陵，山阳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文物保护意识，但是这个地方，他还是希望能一点都不破坏的走出去的，就像上回去乾陵一样，他还帮武则天和李治打扫屋子了呢。 督主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虽然在路上一路想着要干掉周将军，然而这人是太后的侄子，别说被他下手除掉了，就算是死于意外，那他回去也免不了吃一顿板子，只是性命无忧而已。 山阳泽看着向西的游廊，道：“事不宜迟，我们跟过去看看。”只是刚抬脚，就听见游廊伸出传来一阵属于燕赤霞的惨叫，“有人没有？快来个人！周将军晕过去了！” 几人对视一眼，急忙朝声音的方向奔了过去，一路跑过去，只见两边被找过的屋子门上或者两边的墙壁上都留了记号。跑了没多久，大概只有往东去的路程的一半，山阳泽便看见地上躺了个人，旁边站了两个，一个燕赤霞见了他们过来，脸上一喜，另一个…… 是方才跑掉的囚犯，见了山阳泽看他，急忙低了头。 这是……山阳泽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一声道：“周将军还真是会装。” 燕赤霞急道：“你先别说他骗你了，快来看看。他方才说头晕，又说手疼，我还没来得反应，人就晕了。”说着燕赤霞将周将军右手抬起给山阳泽一看，他手掌上一个有个约莫只有半寸的口子，只是扎的挺深，而且伤口表面发白，但是里面隐隐约约透出黑来。 “应该是在水里的时候扎的。”督主也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看了周将军手上的伤口，道：“他的水靠破了。”督主想起周将军背后的太后，心里很是发愁，“怎么连手都扎破了，他也不说。” “不过一个小口子，可能都没什么感觉。”燕赤霞解释道，“你们看他脸上，刚才我叫你们的时候还是发红的，现在已经青了。”说完他看了看山阳泽道：“你那么多好东西，有什么来救他的。” 山阳泽有些犯难，周将军是进了最后一截水道才被扎破手掌的，再往里走就是将近两千年累积下来的尸骨。中间的水道本来就是不归路，周将军在那里找了道儿，秦朝的巫术，燕赤霞都束手无策，山阳泽就更没辙了。不过他又看了看周将军，道：“虽然不知道怎么解，不过想来都是阴邪之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盒子来，燕赤霞一看这个眼睛亮了。上回在寺庙里山阳泽就用过这个，里面是上好的有了年份的黑狗血，驱邪第一把手。 不过这次山阳泽不知道怎么一倒腾，从盒子下面又抽出个小抽屉来。里面依旧是狗血，不过是猪血掺的比较少的。 “好家伙，至少二十年份的。”燕赤霞闻了闻。 山阳泽点头，将东西分别撒在周将军伤口还有口中，只见他突然抖了一抖，只是脸色依旧青白，手上的伤口也没什么变化。 山阳泽观察了一会，道：“似乎没有用。” 督主脸上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若是……太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燕赤霞也是一愣，地上躺着的这家伙也威胁了龙虎山的啊，他不由得看了督主一眼，生出点难兄难弟的感觉。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周将军手上的伤口究竟是不是导致他昏迷的原因，还是进了这陵墓之后，他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相传秦始皇陵里机关无数，一不小心就被暗算了，而且从他们这一路走来，若是不小心谨慎，都已经死了两回了。 正说着，怀书上前一步，蹲在地上握了握周将军的手，看了山阳泽一眼，小声道：“不是阴魂作祟。” 好吧……山阳泽想，总不会是伤口感染吧…… 不过就算是周将军现在死了，该找的东西一样要找。山阳泽将心绪拉回了一些，来回扫了燕赤霞和那囚犯，最后视线落在囚犯身上，道：“说！怎么回事。” 囚犯被山阳泽突然加大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两腿抖个不停，好像立刻就要跪下去的样子，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没有知觉的周将军，道：“早先周将军就告诉我隐藏在暗处，配合着他……配合着他……”囚犯看了一眼督主和山阳泽，不说了。 督主上前踢了周将军一脚，道：“我还没找你的事儿，你倒是先谋算起我了！” 山阳泽的视线又转向燕赤霞，这次的声音就放缓了许多，但是里面警告的意味反而更加浓了，“你呢？说吧。” 燕赤霞干笑两声，道：“我想着你们那么厉害，是肯定不会被他骗了去的。这人--”说着他也用脚尖拨了拨周将军，道：“他还威胁了我师兄，我总得想着龙虎山不是。不过现在他晕了，我也不用装了。” “不过……”燕赤霞尽量自然的岔开了话题，道：“方才他一路的样子，似乎这条路上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我们快去找找。”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又往前面走了。 “等一下。”山阳泽道，燕赤霞转过身子的动作看着有点僵硬，听见山阳泽道：“周将军怎么办？” 众人商量几句，决定把囚犯留下来照顾周将军，因为这囚犯，说实话，用途也不大了。虽然周将军一直说这人曾经挖过排水管到了某个古墓，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进了陵墓里头，况且又有哪个古墓能有秦陵这般的规模，就像他们早先去过的乾陵，虽然也是号称挖了半个山才建的，里面也是金银宝物无数，但是跟这里一比，就像是皇宫跟四合院的差别一样。 督主一点都没犹豫，用绳子将囚犯和周将军绑在一起，又留了些食物和水，便催促众人继续去找了。 山阳泽扭头看了看他们，想着一路进来，也的确没遇见什么怪事，便安心下来，一间间屋子去找线索了。 可是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几人又是原路返回，顺带将两人带到早先他们上来的十字路口，又往南北方向的路去找了。可是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眼看已经是酉时了，外面估计已经天黑了，几人坐在十字路口上，有点一筹莫展。 这一处地方大约两里地见方，里面错落有致，房屋不下一百间，现在已经被他们找了个遍，可是东西呢？ “九鼎呢？还有十二铜人，水银做的河海，金子铸就的山川呢？”山阳泽道：“这里难道不是秦始皇陵？” 他们昨天天黑下的水，在快要天亮的时候进了这墓穴，又是一个白天过去，现在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但是却毫无进展，很是气馁。 山阳泽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一边想一边道：“排水口是我家的鬼差找到的，可以肯定是有问题的。我们进来一路基本都是直的，也没有绕过大弯，不存在被引到其他地方的可能。”说着他想起来上次去乾陵的经历，猛然看了一眼督主，道：“疑冢？” 被他这么一提醒，督主也回过味来，迟疑的点了点头道：“上次那个……你虽然没去，但是那处疑冢修建的很是简陋，但是这里……”督主环视一周，道：“能看出来是下了功夫的，修建的很是精妙。还有天上的夜明珠，密密麻麻不下几千颗--”说着他下意识抬头一看，道：“又出来了！” 这么算来，他们下水已经整整一天了。督主从包里取出些食物和水，虽然不觉得饿，但是眼下这个架势，怕是还要耽误好些天，补充体力是必须的。 山阳泽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了亭子里的雕花，还有绿地里展翅欲飞的仙鹤，想起了后世举世闻名的兵马俑，若有所思道：“这里就算不是秦始皇陵，也必定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去主墓室。” 督主喝了口水，道：“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北边不过十里出头就是水，陵墓不会往北，东西两边也不过十余里就有人住了，也不是这两边，只有南边是骊山，按说应该是最有可能有陵墓的地方。可是……”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将军，道：“他为什么要往西走呢？” 山阳泽不解，他家里的几个妖怪对这种事情是一窍不通外加不感兴趣，沉默坐在一边，燕赤霞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道：“方才你们说秦始皇陵三道门，外中内三道墓门，如果不是外中内……而是上中下呢？” 山阳泽一惊，觉得他的话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里奇奇怪怪的宫殿，没有匠人陪葬，也没有雄伟壮观的天下景色，九鼎还有十二铜人更是一个没见到，这么一想，秦始皇陵还真的有可能就在他们脚下。 督主急急忙忙又喝了两口水，道：“我们再去西边看看。” 几人又收拾起东西来，就在这时，山阳泽无意之中看了一眼郭前，他正在看着天空，想必是在看星象运行。山阳泽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若是九鼎真的在秦始皇陵里，那么还有一个人是来过的！ 郭前！郭前的前世！ 他不由得兴奋起来，拉着郭前的手走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仙人转世肯定是来过的，你看出什么没有？” 郭前摇头又点头，也在山阳泽耳边道：“这里亭台楼阁我们已经看过一遍了，没什么离奇，剩下的就是天上的星象，我略略看出点不妥来，不过时间尚短，你容我再看一会。” 山阳泽很是兴奋，跟督主道：“我们等等再走，让他再看看星象。” 燕赤霞脸上倒是有了笑容，督主看了郭前一眼，没说话。 郭前又坐在那里抬头望天，山阳泽很是瞎操心的怕他脖子疼，让他躺在了自己身上，郭前看的入神，倒也没怎么在意就从了山阳泽，直叫燕赤霞和督主两个不忍直视。 郭前一直盯着天空，看的督主都瞌睡的眯着眼睛睡了，燕赤霞的体力虽然好那么一点，不过也半睁半闭的打起瞌睡来，突然，两人都被山阳泽惊醒了。 “快去！到西边的墙壁找！” 两人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天上飞速的闪过一道微光，冲着西边照去。 只是转瞬即逝，不等众人站起身来，便消失的无形无踪了。 众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只有郭前依旧看着天空，嘴里默默的念些什么。山阳泽不敢打扰他，也忙叫他人闭了嘴。 不多时，郭前站起身来，道：“我记住顺序了，走吧。” 等到众人到了西边的墙壁，一看，依旧是光秃秃黑黢黢的不知材质的墙一面，山阳泽看了郭前一眼，上前轻轻敲了两下，能感觉出来里面有些地方是空心的，山阳泽心中一喜，道：“就是这里了！” 几人都不是莽撞之人，也没有贸贸然动手，都看着郭前。 郭前好像是略有胆怯，悄无声息退后了半步，在山阳泽背后藏了自己一根胳膊，这才似乎是有了安全感，道：“还得等，等到明天子时交替之时，才能看出来究竟该从哪儿下手。” 这墙壁坚硬到铁锨下去只有个白印，硬动手是肯定不行的，督主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等了。” 方才他们走的急，没顾上周将军和那名囚犯，现在回来又将两人一起待到墙壁边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只是好在这地方修的精致，又有不少奇景，虽然在地下，倒也没觉得太过无聊。只是周将军，现在依旧昏迷着，但是却没再恶化下去了。 又是一天子时，几人都是紧紧盯着墙壁，眼睛眨也不敢眨，突然，只见天空中闪现微光，从紫薇帝星开始，一道道投影在这漆黑的墙壁上，只是速度极快，山阳泽才记住不过十余个位置，便败下阵来。 燕赤霞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只有郭前一个还在盯着墙壁看。 不过督主难道也懂星象吗？怎么他也依旧全神贯注。 不多时，天上的投影便结束了，督主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后面便数不过来了，怕是不下上千颗。” 这是郭前的声音响起，他道：“三垣二十八宿。” 这个名字山阳泽也是知道的，古代的观星术，但是……他惊道：“一共一千七百六十四颗！” 郭前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很多星象的位置跟今天相比略有差异，你们先别理我，我再想想。” 这一想就想了三天，等他终于把整个星象都倒背如流，终于在又看了一遍之后，动手了。 随着郭前在墙上一个个点按下去，山阳泽听见墙壁后面有铁链滑动的声音，在郭前将一千多颗星星的位置都按了个遍之后，墙壁滑开了。 背后是一条不长的通道。 果真如史书所说，人鱼膏为烛，千年不灭。 通道长不过十丈，尽头是墙壁，中间摆着一口棺材。 看大小还有质地，像是只有一层的漆木棺，“这是谁？”山阳泽不由得问出声来，只是余光看看他身边的郭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周天子棺椁七重，这么寒酸的椁材，肯定不会是秦始皇的。”督主道，紧跟着山阳泽进了墓道。 山阳泽点头，道：“这里必定有如何进入秦始皇陵的秘密。” 督主看着墓道里的一棺，墙壁上两盏油灯，还有墓道两边的镇墓兽，道：“这秘密会藏在哪里呢？” 第102章 几人全部进了墓道，看着这长约十丈，宽约一丈的墓道，心里不由得都在疑惑，这里面究竟是谁？从这究竟能不能找到进入正陵的道路。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跟外面不太一样？”督主小心翼翼的问道。 从第一天天黑下水，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的凌晨，这才是见到的第一口棺材，所有人都很是谨慎，只进了墓道口一小段距离，全部挤在那里看着。 墓道正中间放着一口漆木棺，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或者一般的王公大臣，这也是口上好的棺材了，板子一看就很是厚实，外面红色的漆虽然已经过了快要两千年，但是依旧一点瑕疵都没有。 山阳泽往里走了两步，发现漆木棺上板刻着似乎是小篆的文字，正对着他这一边的侧面上是一幅画，不过隔得远，而且画的比较抽象，一时半会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山阳泽腾出地方来，后面几人也跟着往进走了走。 山阳泽看了一直在他身边站着的郭前，回头又扫了燕赤霞一眼，虽然道法在这里面不太能用了，但是作为一个道士的直觉还在，这里空气干燥，温度跟外面相比稍稍高一些，想必是壁上那两站油灯的关系，不像是有什么阵法或者鬼魂作祟的样子。 几个把关的道士结论都一样，督主的心稍稍下落，依旧小心谨慎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棺材两边的油灯边上。墓道里一共就三样东西：棺材、油灯和镇墓兽，棺材怎么看怎么是主菜，于是督主打算先将其他两样东西看完，再说这漆木。 油灯的位置并不高，大约也就是刚到一般人脖子的地方，督主探头一看，里面黑乎乎的油状物体，已经烧掉小一半了，惊喜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人鱼膏了？” 燕赤霞站在另一盏油灯边上，他身高略矮，垫着脚尖才能看清楚，闻言点头道：“相传能烧千年，除了这个也不可能是别的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感慨当年秦始皇搜刮了如此多的宝物。 几人已经分散到了墓道里，山阳泽摸了摸看了看墙壁，居然是土质的，能看出来是下了苦功夫夯实的，但是跟外面的亭台楼阁一比，这里似乎是有点简陋了，他给怀书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看这三面墙有什么不同，怀书将手放了上去。 几人分工合作，山阳泽还在看墓道两边长的跟鹿角似的镇墓兽时，突然大黑汪汪叫了起来。众人全神贯注，墓道里又安静，它这么一叫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山阳泽扭头刚想训斥大黑，却发现大黑跑到燕赤霞跟前，似乎还有点想咬的意思。山阳泽不解，只见燕赤霞很是义正言辞道：“我试试这灯，看看会不会有机关。” 然而大黑的声音也在脑海里响起，“大王他骗你啊！他绝逼是看上人鱼膏了，想连锅端，掰了一次两次三四次都没罢手啊。” 闻言，督主也伸手掰了他面前的油灯，道：“的确掰不动，想必后面的柄是埋在墙里的。”说完这个，督主的眼神就过渡到了镇墓兽上。 镇墓兽跟油灯一样，都是青铜质地，过了这块两千年，上面已经是锈迹斑斑，早先金光灿灿的样子是不大看得出来了。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道：“要么你去搬搬镇墓兽？看看能不能搬动。” 山阳泽也有这个打算，便朝离他最近的一个去了。 镇墓兽这东西，每个朝代的都不太一样，秦朝时期的镇墓兽虽然名字里有个兽字，但是一点动物的原型都没有，看着就像是两根鹿角，上面分支无数，或者说是不带叶子的树枝什么的，样子都差不多。 这东西除了底座是实打实的青铜外，上面的部分看着虽然高，但是其实占不了多大分量，所以山阳泽还算容易的就将镇墓兽挪了个位置，露出下面一个浅浅的凹槽来。 “都压出印子来了。”督主随口一说，有些期待道：“两盏青铜灯不能动，镇墓兽是摆上去的，我们来看看这棺材。” 这时，怀书也将三面墙都摸了个遍，回来跟山阳泽摇了摇头，小声道：“三面墙的水分都一样，后面不像是有墓室的样子。” 山阳泽打头，几人围着漆木棺绕了一圈，很是奇怪，这棺材上一个钉子都没有，甚至是号称三长两短的衽也没有，非但如此，整个棺材上下就完全没有将盖子跟棺身固定在一起的东西。 燕赤霞看了这东西很是疑惑，他道：“盖棺定论，若是不讲盖板钉上，难道……这人没死？”说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要是真跟上次一样，蹦出个快两千年的干瘪老头来，他们三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过。 不过随即，燕赤霞又笑了笑，道：“不会的，方才已经查过一遍了。”说完，方才被他吓的已经退后几步的督主和大黑这才有围了过来。 棺材上板上面刻着小篆，燕赤霞对这个很是熟悉，剩下几人也都认识一些，于是山阳泽留了郭前看上板，自己去看棺材两头的画去了。 棺材冲着来路的那一边，画上一条大船，乘风破浪，船头站着一个长须长袍的男子，身后跟着不少随从，后面也基本是一样的场景，就是男子的长袍似乎有些破损，身后的随从也没有以前多了。 前面的画冲左，后面的画冲右，似乎说的是一来一回。 正在这时，燕赤霞已经将整个棺木上的刻字看过一遍，只是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急急忙忙又绕到开头的地方，看了两眼又去看结尾，道：“棺材里面的人，是徐福？” 山阳泽已经，很是隐晦的看了郭前一眼，虽然又扒了自己小受一层马甲，但是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震惊了，反而有些骄傲的感觉，真是见鬼了…… 只听燕赤霞又道：“这上面说徐福自感时日无多，愿为秦始皇镇墓。后面又说他不负陛下所托，终于寻得了这件关系重大的器物。” 燕赤霞又快速扫了一遍，确认自己没什么遗漏了，道：“剩下便是些感谢陛下知遇之恩之类的话了。” 这么一说……难道徐福当年去找的是九鼎？山阳泽又看了看前后的两幅画，突然道：“你们来看，这画里前后两幅船吃水的深度不一样！” 几人也是绕着棺材看了几圈，督主道：“棺木上刻着的，肯定是主人生前最值得记载的功勋。徐福是秦时最为有名的方士，相传他出海去给秦始皇找长生不老药，现在想想，如果拉回来的是九鼎……那也的确是去找长生不老药了。” 督主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但是一边说一边确有兴致高昂起来，道：“周武王、秦始皇、汉武帝还有则天皇后，却没想最后找到长生不老药的是陛下。” 方才怀书已经试探过了，墓道三面背后都不像是有墓室的样子，这么一看，进入下一层的入口必定是在这棺材下面，山阳泽想着这棺材的主人跟他家小受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心里也没什么顾忌了，上前一步就把棺材盖子一拖，用了劲儿就想往上抬。 “你做什么！”督主道，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墓道里三样东西，就差这个没查过了。 棺材上什么固定的东西都没有，按理说不过几寸的棺材上盖，山阳泽是能抬起来的，但是他用力之下，不过是抬起了一条缝，连两指的距离都没有。 不对啊，山阳泽心里疑惑，又加了把劲儿，没动。 山阳泽左右看看，督主是平均四五个月离一次魂，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别让他干的好，至于他黑山的手下，也就只剩下这么多了，郭前那就更别说了，于是他跟燕赤霞道：“来，你来看看。” 燕赤霞将个夜明珠伸了进去，就着那点光一看，惊道：“里面是空的！一圈链子！”本来就是细细一条缝，他两根粗指头捏着夜明珠，一下没注意，那珠子跌下去了，咣当当的撞击声，响了很久才停下。 “下面有东西！”众人围在棺材周围，一下好几双手全部去抬棺材盖子了，可是依旧是细细一条缝，没什么变化。 “这盖子抬不起来，想必是有链子拴着，下面坠了重物的关系。”督主道：“要么把这链子割断？” 山阳泽摇了摇头，心想这地方应该是上古那位仙人给自己留的后门，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在的，只要能找到机关，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开这棺材盖，贸贸然割断了链子，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山阳泽松了手，在墓道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油灯、镇墓兽、棺材，究竟哪个才是开关呢？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郭前，意思是当初你怎么想的。 郭前有点想翻白眼。 这是山阳泽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至少跟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镇墓兽。 山阳泽进来的时候曾经移动过一只镇墓兽，移开之后下面一个浅浅的凹槽，当时想的是这是放了快两千年被压的，现在一看，这凹槽不见了。 山阳泽一喜，指给其他人一看，当下所有人都去搬镇墓兽了。一共十只镇墓兽，搬的督主和燕赤霞是气喘吁吁，头上一圈汗，不过总算是都搬开了。 地上新出现的凹槽在众人的注视下逐渐消失了，山阳泽又去将棺材盖子一掀，这次很是容易，他不过稍稍用力，盖子就掀了起来，考虑到这棺材的主人跟他面前也搭得上亲戚，山阳泽还是很小心的将盖子举起，轻轻放到了一边，不过就在他弯下腰的时候，棺材里突然一个灰影冒出，搜一下扑出小门，不见了。 众人一惊，警惕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在门外的囚犯和依旧昏迷不醒的周将军也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全部围在棺材边上，往下一看，棺材下面是空的！ 一边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另一边是个吊篮，小巧玲珑，看着最多能坐两个人。看到这幅场景，督主不由得唏嘘一声，“幸亏方才没割断链子。”他又扒着棺材边儿，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往下一看，早先掉下去的那颗夜明珠只剩下一个小亮点，周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些东西，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若是没了这吊篮，我们所有的绳子加起来怕是也下不去。” 督主不由得又去看了看那是个镇墓兽原先摆放的地方，这般精巧的机关，千年不坏，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督主一直都在宫里，各种好东西虽然不是他的，但是见过的也算是不少了，可是从进到秦始皇陵墓以来，绝对是又长见识又开眼了。 从进了水道开始，谁会想到上面刻着“擅入者死”的管道是真的会死，谁又能在高五六丈的天花板上凿凿出个洞来。还有墓道的门，督主现在都没记住究竟一共按了多少颗星星。不过他丝毫都不怀疑，如果是使了蛮力将那扇门破坏掉，现在里面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就在众人都围着棺材的时候，郭前将山阳泽一拉，山阳泽见他有话要说，给怀书还有黑狗使了个眼色，便和郭前稍稍退后了一些，只听郭前在他耳边小声道：“就是这里，九鼎就在这里。方才棺材里扑出来的灰影应该是徐福留下的残魂，在我耳边喊了一声‘指日可待’便消失了。” 山阳泽点头，心想指日可待，说的不正是成仙路，他们一路按照仙人留下来的线索，眼看着已经找到了快一半的东西。不过……从这里也能看出来仙人转世的越多，法力便越弱，好比他上一次见的东方朔，连人也分不清，但是这一次的徐福，明显就只跟郭前说话了。 “你们两个又在说什么？”督主突然发现那两人不见了，回头一看，头挨在一起说悄悄话，真是够了！ 山阳泽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紧张，正色道：“我们在想，谁先下去，还有外面那两个，是带着一起下去，还是让他们两个留在上面。” 督主道：“他们两个自然是留在上面了，至于谁先下去--” 督主话还没说完，就见燕赤霞道：“这就一个吊篮，什么把手都没有，怎么下去。” 闻言，山阳泽过去一看，只见吊篮周围一圈八根链子，但是棺材内壁，吊篮周围，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山阳泽想了一想，道：“不如我先上去看看。”说着他双手一撑，便跳进了吊篮里，郭前见状，急忙也跟了过去。 只见山阳泽跳进吊篮之后，那吊篮晃悠几下，众人耳边响起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那吊篮慢悠悠的就这么下去了。 这么说是受重量控制的。 只是没过多久，山阳泽便顾不上想奇妙的机关了，在吊篮下降一半多，终于能看清地面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底下的东西吸引了。 死尸，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死尸。 相传秦始皇陵修建的时候，常年在这里做苦力的匠人有七十二万，巅峰时期有八十万。后来秦始皇身死，秦二世继位，但是秦始皇陵还没建好，秦朝就乱了。秦二世匆忙间先后从皇陵调走了一半的苦力上了战场，如果史料上记载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么下面的陪葬坑里，至少也有三十万人了。 虽然山阳泽现在已经没有气可出可进了，他依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103章 山阳泽现在还在半空中的吊篮里，放眼望去，前后比左右稍窄，不过都是漆黑一片，较远的地方颜色更加的黑，想必就是墙壁了。 山阳泽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小声道：“秦始皇……我现在相信他墓里绝对是有九鼎的了。” 两人一直拉着手，郭前指着下面道：“你看，中间是不是有一条小路。” 山阳泽定睛一看，只见下面密密麻麻的死尸中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两边一眼往不到头。大殿里照明的也就是几颗夜明珠而已，就算凭借他俩现在有点变态超人的势力，左右也不过能看清楚小半里路来。 左边的死尸，看着要整齐一些，像是一个个找好地方，然后跪下来之后才死的，右边的则杂乱了许多，到比较靠后的地方，基本都是横七竖八的躺着，还有三四个叠在一起的，想也知道哪边更靠近中羡门了。 山阳泽闭上眼睛，脑子回想了一遍他们走过的路，道：“是西边？” 郭前点头，道：“不错，那守陵的老汉的确没有骗我们，秦始皇陵的确是坐东朝西。你看左边这些匠人，都是面朝西跪着，想必里面就是秦始皇的棺椁了。” 山阳泽看着地下这一屋子的死尸略有感慨，只是说话声音一停下来，吊篮上咯吱咯吱的滑动声音就越发的明显了，这在空旷而漆黑的大殿里显得分外的可怕。 山阳泽道：“找到九鼎，下面就是仙人的尸骨了，可是周武王的墓地又要去哪里找？” 郭前想了想，道：“找到西周的都城，周围的山，想必都在那个地方。周朝陵墓虽然讲究不封不树，不过他算是周天子，想来还是能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山阳泽表示同意，“纪老板曾经说过，秦陵山里六千多座陵墓，总是能找到的。” 两人随便又讲了几句，吊篮挨了地，两人站在无数的死尸堆里，相互看了一眼，山阳泽道：“先看看再出去。” 郭前看着前面的死尸，手一指道：“你看，前面那些跪着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脖子上划了一刀死的。” 第一次见了这么多死尸，然而山阳泽为了郭前也的表示出镇定来，他道：“想来前面那些陪葬的时候还是很有空闲时间的，只是后面乱军死期，秦二世匆忙间关闭墓门，这才不怎么讲究了。你看后面那些，衣服不少破洞，身上都是血迹，想必是随便捅了几刀便扔了进来。” 两人出了吊篮说了两句，就听见上面传来燕赤霞的破锣嗓子，“看完了没有？赶紧上来。”同时还伴随着几句狗叫声。 可是怎么上去呢？ 两人又站回吊篮里，没想才刚站上去，这吊篮咯吱咯吱又往上升了。“想必是靠重量启动的。”山阳泽道：“做的真是精妙。” 不多时，两人又到了细长的墓道里，跟众人说了下面的情景，山阳泽道：“想必靠西的就是中羡门了，你们下去一看便知。” “重量？”燕赤霞道：“吊篮一次坐两人，下去了怎么上来？” 督主很是随便来了一句：“下面那么多尸体，随便搬两具上来便是。” 于是几人整理了行装，给依旧捆在一起的囚犯和周将军留了些食物和水，便两两坐着吊篮下去了。只是下面的干尸年代久远，虽然可能因为这里温度低，没有腐烂而是直接风干了，但是重量已经减轻了不少，燕赤霞抱了六具尸体上去，吊篮才又晃晃悠悠的往上走了。 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剩下的五人一狗这才全部到了底下的陪葬坑。 督主掏出怀里的沙漏一看，用便携式的小号笔墨纸砚做了个记号，道：“已经是第七天了，天快要亮了。”虽然在郭前记星象顺序的那几天，他们都有轮流休息过，不过除了昏迷的周将军，没有哪个能一觉睡上三四个时辰的，基本都是一个时辰惊醒一次，因此到了现在，一个个的精神虽然还都是紧绷着，但是脑子已经有点晕乎了。 督主又从怀里拿出个小油纸包来，打开将里面的丹药一人给了一颗，道：“宫廷秘制，专门给去边境上岗哨的官兵的，能提高精神，一颗能管半天，不过不能多吃，而且后面一个月都不得劲儿。” 吃完丹药，众人沿着西向，一个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 “说点什么。”走了没两步，燕赤霞突然道：“这一屋子的干尸，看着太吓人了。” 一路往西过去，干尸跪的是越发的整齐，只是一个个皮包骨头，头低垂，双手背在身后，再加上大殿里漆黑无比，也就是他们周围最多三五米的地方有光，就算是在宫里见识颇多的督主也不由的打起冷颤来。 就好像……无边的黑暗里下一瞬就会冲出个怪物来。 督主小心一跳，从一个横出来的腿上跳了过去。 “想想上次去乾陵，这要是都醒了……怕是压也把我们压死了。”山阳泽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立即就被跟在他后面的郭前打了一拳，以及……身后几声倒抽冷气，并且他身前开路的大黑回头汪汪叫了两声：老子不走第一个！ 不过被这么一吓，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 督主一五一十数起数来了，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道：“千古一帝……” 众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见了死尸无数，都有点麻木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黑汪汪叫了两声，山阳泽道：“到了。” 看死尸看得多了，几人抬眼盯了好一会，才发现前面四五丈的地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石壁。跟周围几乎是浑然一体，丝毫看不出有缝隙或者机关。 大黑一溜小跑，后面山阳泽等也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看。 死尸跟石壁间倒是隔开了一段距离，山阳泽拿铁锨出来凿了两下，发现这石壁能凿动，但是后面的声音听着很闷，想必厚度必然惊人，单单凭借他们几个，是凿不开的。 不过……虽然绝大多数墓穴一旦封死，从外面是没法顺利进去的，但是山阳泽知道秦始皇的墓不一样，这里是转世的仙人藏九鼎的地方，他一定留有后门供来者通过。想到这儿，山阳泽道：“不如我们先左右看看，再作打算。” 当下几人沿着石壁走了一遍，很是仔细的一寸寸敲了过去，但是声音听起来质地均匀，没有哪一出后面是有缝隙或者空洞的。 几人又回到小路跟石壁交接的地方，山阳泽道：“这一处既然留了路，想必是最有可能打开的，我们再仔细检查一遍。” 于是以这条小路为中心，几人分散开，又是一通好找。 就在大家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山阳泽突然听见郭前一声惊呼：“这里--”生意戛然而止，他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石壁吸了进去。 “郭前！”山阳泽怒喝一声，目眦欲裂。急忙奔到了郭前防线消失的地方，举起手中的铁锨，用尽全力砸了下去。乱石飞出火光四溅，不过几锨下去，石壁上就出现一个碗口大，约莫寸余的凹口。 见到他这个样子，督主和燕赤霞都不怎么敢劝，方才查探石壁的时候，他们也拿铁锨凿过，要说每次能凿出个黄豆粒大小的痕迹来都是抬举他们了，于是他俩对视一眼，把怀书也拉着稍稍靠后了一些，想着等他泄了气再说。 但是山阳泽凿了几下是越发的顺手了，手下啪啪啪挥舞的飞快，只是铁锨经不住这么用，很快上面就是一排豁口，顺带卷边了。 山阳泽回头一瞪，伸手就去抓离他最近的怀书手上的铁锨了。 突变又起！ 只见他们脚下的这一处地板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剩下四人连带一条狗，毫无防备的就掉了下去。 几人手上还绑着夜明珠，因此掉下来之后不过愣了一愣，便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四面都是土墙，但是土墙上有杯口大小的洞，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么。 半空中不好借力，这地方又被限制了不能用道法，几人都努力想找个合适的姿势，争取落地的时候减少些伤害。 “不好！”山阳泽突然一声惊呼，他想起传说中秦始皇陵里据说布满弩-箭，这杯口大小的洞，不正是……“小心弩-箭！”山阳泽大喊，随着他话音落下，只见周围响起一阵机关运行的声音，方才还是黑黢黢的洞口里，伸出了一根根闪着寒光的箭尖！ 燕赤霞慌忙拉出背上大剑，督主抽出腰间软剑，山阳泽一把将大黑拉住，抱在怀里，怀书见状，也用力一拉，他跟山阳泽一抱，将大黑结结实实护在了里面 箭，射出来了！ 几人耳边满是弩-箭破空而起的声音，两千年过去了，这机关居然还能用，而且速度依旧如此之快！几人几乎是没什么招架之力，只盼着快些落地，好躲开这不住射出的箭！ 只是不宽的一条通道，前后左右四个边都是箭，躲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除了山阳泽和怀书两个不怕扎，黑狗被山阳泽和怀书两个抱在怀里挡住了要害，燕赤霞和督主两个基本是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不过三五下，便被射中了两三箭。 山阳泽听着耳边不住响起闷哼，怀书也像是在他耳边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就是感觉他说了挺长一段话。 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山阳泽顾不上追问，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地面上不知道还有什么，便急忙将手上一颗夜明珠抛下，只是他这么一动作，原本护着大黑的手露了点空隙出来，就在这时，一只弩-箭飞过，山阳泽救护不及，将将抓住了箭尾，可是箭尖已经将大黑的腿刺破了。 咣当一声，夜明珠落地，山阳泽看见下面满地的尖刺，不免又喝了一声，“小心下面，有刺！” 陵墓里的机关建来不易，他们转眼就脱离了弩-箭的范围，眼看着就要一股脑掉进尖刺里了，虽然不管是什么地方先着地，都不可能被扎个对穿，不过山阳泽忙一转身，将背垫在了下面，落地了。 旁边燕赤霞也是急忙调整了姿势，他举着大剑朝下，落地的时候靠着大剑的距离，头离尖刺不过三五寸而已！好险，他慢慢出了一口气，头上一滴汗留下。 督主也是差不多的姿势，但是有一点，他用的是软剑，就算是输了内力进去，那剑也是越来越弯，眼看头就要碰到尖刺了，他眼睛一闭，心道：这次算是栽了。 正当督主觉得自己要血溅当场，从此阔别陛下的时候，他感觉突然有人将他腰带一扯，整个人都被扔了出去，督主扑通一声落了地，抬眼一看，他已经站在不远处处的空地上来，山阳泽的手势还没收回去，想必方才就是他扔的自己。 这时，压在最上面的怀书自己站起来走了，山阳泽又将大黑扔了过来，将燕赤霞一提，也扔了出去，只是燕赤霞毕竟要比督主重上许多，扔的稍微进了一些，他的衣袖还被尖刺坏破了一个口子。燕赤霞倒地一声惊呼，他背上被扎了一箭，方才落地姿势不好，箭头在肉里动了一动，疼得要死。 山阳泽这才最后一个从尖刺上下来。 他跟怀书虽然毫发无损，但是衣服背上的破洞却比燕赤霞和督主要多。督主方才危机的时候，挡箭来不及了，便用不拿剑的左胳膊挡在身前，也因此被扎了两剑。 燕赤霞要凄惨一些，他背上靠近左肩膀的地方被射了一箭，右边的大腿上也有一箭。 山阳泽使个眼色，大黑悄无声息走远了两步，坐在那里舔伤口去了。 山阳泽在督主身边坐下，将怀书指派给了燕赤霞，两人拿了包裹中的小匕首，给两人将弩-箭撬了出来。想必是当时修建这机关的人觉得下来之人肯定是必死无疑，因此弩-箭做的倒是一点不花哨，箭尖就是普普通通的，没有倒钩，也没有刺入肉中会裂开或者涂了□□之类的，山阳泽松了口气。 “这地下的机关修来不易，这弩-箭过了千年力道肯定是消散了不少。”山阳泽将督主的衣袖扯开半个，道：“刺的不深，你忍忍，很快就好。” 将两只箭撬出，又涂了厚厚一层宫廷出产的金疮药止血，山阳泽用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在他胳膊上紧紧绕了两圈，督主挥了挥胳膊，道：“还疼，再缠紧一些！” 不多时，燕赤霞和督主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燕赤霞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抖了抖他受伤的大腿，大剑挽了个剑花，突然往山阳泽一指，脸色阴沉道：“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山阳泽一惊，心说难道掉马了？可是想想燕赤霞说的是“人”，似乎应该还没掉。 燕赤霞眼神在大黑和山阳泽之间转来转去，道：“你那只狗……怕是已经成精了，方才我闻到淡淡的黑狗血味道，功力精纯，一闻就是上了年头的。还有你和你兄弟两个，被射了不少箭，但是毫发无损，掉下来落在尖刺上，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燕赤霞又转头看了看那千年过去，依旧锋利的尖刺，道：“一路走来，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燕赤霞便是一剑刺出，山阳泽躲闪不及，伸手朝他大剑挡去，同时迅速往后一挑，只是燕赤霞酝酿叙旧，突然发力，山阳泽背后的衣服又破了一条口子！ 燕赤霞一击不中，又挥剑向前，督主也站起身来，怒喝道：“你疯了不成！快些住手。”只是两人打的激烈，督主觉得自己若是贸贸然上前，必定又是一场混战，便在跟在两人身后不住的叫：“燕赤霞！你若是伤了他，回去我也不会放过你们龙虎山的，我这就去请旨，夺了你龙虎山天师封号！你大真人的封号也别想了！老老实实的做老道士去！” 两人依旧打个不停，只是燕赤霞毕竟背上也伤了，大腿也伤了，虽然凭着一股蛮劲儿上前，不过手脚不灵活，渐渐落了下风。 督主又道：“燕赤霞！你若是再不住手，我便让我西厂五万手下去你龙虎山了！” 话音刚落，只听燕赤霞大叫一声，将剑举高，奋力朝着山阳泽胸口刺了过去。山阳泽被追着打了许久也出了真火，又仗着自己比燕赤霞灵活，当下一弯腰一扫腿，将人绊倒了。 燕赤霞坐在地上砰砰锤了两下地，道：“祖师爷在上，燕赤霞法力不如人，又受了伤，是没法收了这个妖孽了！”说完他又捂着脸嚎啕大叫了两声，头一扭不说话了。大剑就在他手边掉落着，只是燕赤霞并没有将它捡起。 山阳泽松了口气，跟督主对视一眼，心说不管怎样还是得想一个勉强能蒙混过关的借口，燕赤霞虽然是从黑狗血觉察出端倪来着，不过千年黑狗血这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想必他也是没见过的。所以他虽然能察觉出这狗血年份长，肯定是超过了二十年，但是具体是多少年的，他想必是不知道的。 这么一想，山阳泽伸手将地上大剑捡起，往燕赤霞手边一递，只见燕赤霞眉头一皱，倒是不着痕迹的将剑收起来了，也没什么在打一场的征兆。山阳泽是更加的放心了，道：“这狗……的确是养了不少时间。” 说到这儿，山阳泽微微一笑，道：“我玄明派有个养狗的法子，若是按照这个法子，狗都能活到三十年。” 见到燕赤霞眼睛一亮，山阳泽继续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什么不能吃剩饭不能吃盐，三餐吃牛肉再配合着时令鲜蔬，还有东北产的大米等等，半月洗一次澡，两月吃一次驱虫药之类的，燕赤霞有些不以为然，督主倒是一边听一边点点头，他倒是跟山阳泽家里那只狗一起吃过饭……的确很挑食。 燕赤霞倒是第一次这么听说，他们龙虎山的狗别说吃肉了，都是馒头拌着剩菜汤喂的，像山阳泽这么养狗，一月得花多少银子？ 胡诌了一通，山阳泽看看燕赤霞还是半信半疑，又扯出自己衣袖，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天山冰蚕吐的丝，号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惜就剩下这么多了。” 不管燕赤霞信还是不信，他也就能解释这些了。 说完，他正色道：“如今你们两个受了伤，我还要去找郭前，不如你们现在这里休息，我去探探路再说。” 话音刚落，只见燕赤霞大腿一伸，道：“方才打斗的时候送了，快来绑紧些，我还能走！”说完他瞪了山阳泽一眼，道：“如今我打不过你，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总有一天！” 听了这话，山阳泽的石头心是彻彻底底落进肚子里去了，他上前又拿了布条给燕赤霞紧了紧伤口，扶他站了起来，道：“我们继续往前。” 几人将方才被扎破的包裹又重新收拾了，将不能再用的东西留了下来，督主又拿出两颗药丸跟燕赤霞一分，叹了口气道：“吃了这个，出去又得多躺半个月。” 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这药丸气味辛辣，吃进嘴里只觉得热血上涌，立即有了精神，燕赤霞一拍完好无损的那条大腿道：“走！继续赶路！” 还剩下四个人一只狗，却有三个已经伤残了，郭前依旧是杳无音讯。 第104章 山阳泽扶着燕赤霞走在最前面，大黑腿上只破了点皮，但是这还是他除了被雷劈以外第一次受伤，也不敢离开山阳泽太远，就跟在他侧边小跑着。 怀书和督主两个走在他身后，不同的是，前面的这俩将包裹绑在了胸前，后面的怀书和督主将包裹绑在了背后，他们都是觉得若是再有什么尖刀利刺之类的东西，还能挡上一挡。 山阳泽叹了口气，扶了燕赤霞一把，突然想起方才危急时刻怀书似乎是说了什么，刚想问，又觉得现在人似乎太多了。便等了一会，等到两个伤员休息的时候，借口探路，拉着怀书稍稍走远了一些，问道：“掉下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怀书很是惊讶看了山阳泽一眼，道：“我说话了吗？不记得了，可能是数落那只没用的狗来着。”说着，怀书转头瞪了大黑一眼，“真心没用！” 大黑正用前爪垫在身前趴着，被怀书这么一说，很是伤心的嗷了一声，将眼睛盖住了。 山阳泽觉得不太对劲儿，虽然没听清楚也没注意听，但是方才怀书说了好大一通话，绝对不会是数落大黑这种，但是这里既不是追问的好地方，现在也不是追问的好。 几人休息了片刻，督主道：“我们快些上路，现在我俩都吃了秘药，一来这药有时限，二来不能多吃，早些找到九鼎，还有郭前，我们好出去。” 山阳泽点头，伸手刚想扶燕赤霞，便见他很是惊喜的抖了抖腿，道：“不怎么疼了。” 督主也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缓缓道：“开始发挥药效了，我们得快些了。这药第一次吃，按理是能管用一天的，不过我们方才还吃了另一种，也不知道有没有冲突。” 闻言，山阳泽看了看督主还有燕赤霞的脸色，虽然方才失了不少血，又狠狠的疼了一会，但是现在两人看着都是脸色红润有光泽，丝毫不像受伤之人。 当下几人不敢再耽误，沿着这条约莫四五人宽的土路又往前走着。 这路建的十分粗糙，四面墙壁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应该就是挖出来之后只稍稍加固而已。往前走了不到半里地，拐了几个弯，山阳泽道：“这里若是陷阱，那必定还有向上的路，而且算算路程，我们应该已经进了中羡门了，上面想必就是秦始皇的宫殿了。” 督主吃了秘药之后便不住的喝水，道：“不错，若是再有一个向上的通道，我们就能上去了。” 几人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小心谨慎的往前走，突然，走在最前的山阳泽和燕赤霞脚底一滑，整个人都陷了下去，“是流沙！”燕赤霞一声惊呼，瞬间下去半个身子。 “放松！别动！”督主急忙喊道。 这处流沙藏的十分巧妙，山阳泽也是陷下去才知道，地下是细如白盐的沙子，上面撒了薄薄一层土，跟旁边的土路是一点差别都没有，他们几人包括离地最近的大黑都没发现。 好在他们后边还有两个人，督主急忙掏了绳索出来，跟怀书两个合力将他们拉了上来。 督主胳膊本来就受了伤，虽然吃了药之后不疼了，但是这番用力，伤口又裂了，包伤口的布条上是渗满了血。山阳泽刚想给他换一条，就听见督主拒绝道：“不用了，布条剩的不多了，剩下的等到出去走水路的时候再换。” 燕赤霞躺在地上，心有余悸道：“原本以为这里就不会有陷阱了，谁知道--这秦始皇真不让人省心！” 被这么一吓，再次上路的时候众人都谨慎了许多，山阳泽手里拿着方才被他敲的已经卷边的铁锨，当做木棍再用，燕赤霞的大剑也被他拿了出来，他叹道：“这剑是我龙虎山的镇山之宝……相传只要见过千年老妖的血，便能重现光辉，今日也算是……唉。”他叹了口气，将大剑当做拐杖用了。 只是往出去走了没多久，眼前又是一块巨石堵路，不过这巨石跟通道毕竟不太配合，右上角有个不大的缝隙，想必从哪里破开会容易一些。 “你觉得会不会是陷阱呢？”督主眉头一皱，问道。 山阳泽也有这个担心，他举起铁锨，轻轻往石头上敲了一敲，声音不太对！ 铁锨敲上去的声音发脆，就像是……水晶或者玻璃一样，山阳泽猛然间后退一步，只见那原本看着像是石头的东西，就在他敲击的那一点上，四散开来无数条裂纹。 山阳泽顾不得警示出声，便见石头炸裂开来，碎片夹杂着水喷涌而下，几乎是连气都来不及吸，便被一股脑冲了出去。 山阳泽手里拿着铁锨，忍受着水流的冲击力，用尽全力摆正身体往旁边的土墙里一插，整个人都被吊住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牢牢抓着铁锨不放。 不多时，水流渐渐变小了，原本跑在水里的身子也沉了下来，山阳泽双脚踩地，急忙回去找人。 还好还好，山阳泽没走多久就看见了拧衣服的怀书，再过去一段就是燕赤霞和大黑两个，大眼瞪小眼，督主想必是因为最轻，所以被冲的最远。 这一路上遇见的凶险不少，众人的警觉性都提到了最高，虽然被碎片划了不少伤口出来，但是人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泡了水，身上的绷带得全换了。 燕赤霞坐在还有些泥泞的通道里，背靠着墙壁，叹道：“在这么下去，我是吃多少秘药都没力气的，早晚会被暗算掉。” 督主抖了抖鞋子里的水，看了看沙漏道：“休息一刻钟。都到这里了，也许下一个路口就能上去了。” 湿哒哒的几人又再次上路了。爬过方才招了暗算的假冒大石头那里，往前走了半里地，又是一个地下是尖刺，上面通往陵墓的结构，向上的通道四面都是杯口大的空隙，想必里面藏的依旧是箭。 山阳泽精神一振，道：“能上去了！”说着，他将背包取下，下面挂了绳子，站在尖刺上往上一扔，果不其然，背包扔上去便引发了机关，无数弩-箭射出。掉下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看，督主和燕赤霞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刚才没被射成个刺猬真的是上辈子积德。 背包掉下来，上面扎了三箭。 山阳泽又重新收拾一下，再次将背包扔了上去，又是一波箭射出，这么来了四次，才总算是将余箭清理干净了。包裹又扔了两次，看样子是没什么箭了。 山阳泽看了看上面，很是谨慎道：“稍微再等等，总觉得没这么容易就过关。” 怀书一直是听他的，燕赤霞和督主两个现在算是要剩着体力的残障人士，因此凡事都但凭山阳泽做主了。几人在下面又等了半刻钟，山阳泽又将包裹向上一扔。 “这机关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燕赤霞看着再次射出的弩-箭，不由得又赞又怒来了一句。 督主想起天寿山的那些明朝陵墓，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最后一次的箭，才是杀招吧。” 又等了片刻，山阳泽再次扔了包裹，确定的确是没箭了，这才放心，借由藏箭的洞，一个个扒着向上走了。大黑依旧在他背后绑着，只是这番经历颇多，连狗都受不了了，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叫。 山阳泽打头，爬到半路的时候突然给停了，他道：“你们看上面，是不是有光？” 方才离的太远看不清，被他这么一说，前面不远处就到了顶，的确是有个四四方方的边框，微微透出点黄光来。督主小声道：“这颜色，看着像是人鱼膏灯烛的颜色。”只是声音再低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激动。“我们这是到了陵墓里头了！” 山阳泽嗯了一声，回头看看他身后的几个人，不免有些担心，督主和燕赤霞都受了伤，又连番的动作，他看见督主胳膊上的伤又渗血出来，想必燕赤霞也好不到哪儿去。“加把劲儿，很快就到了！” 山阳泽手脚并用，很快到了顶，伸手轻轻往上面一拖，这是块活板子！ 看着头顶上突如其来的灯光，他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了笑容。不管怎么说，上面的陵墓总归要比下面的陷阱安全许多的。 山阳泽扒着边儿翻了上去，只扫了一眼，觉得似乎没什么危险，便伸手下去，将人一个个拉了上来。 然后大家全呆住了。 真的是太壮观了！ 这里是一处大殿，面积比皇城里的太和殿还要大上许多。秦朝以黑色为尊，这大殿里充满了黑、金两色的事物。比方殿里的几根粗大的柱子，黑色的大理石材质，上面闪烁的金色的花纹。 山阳泽几个翻出来的地方是秦始皇的宝座，至于机关为什么要设在这里，只因为整个大殿里，布置的最为奢侈的，就是这座宝座了，黄金、玛瑙、玉石，随便敲掉一块下半辈子甚至下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山阳泽伸手轻轻摸了摸充当椅子面的活版，若是想敲掉宝座上最大的那处玛瑙，毫无疑问会掉下去的。 但是殿里最醒目的东西不是柱子，不是装饰，不是随处可见的青铜器和玉器，而是跪在下面的人形物体还有棺材。 左边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漆木棺，右边则是一个个跪着的人形物体，身着铠甲，只是面部像是被泥糊住了一样，是个椭圆形的球，球上似乎是刻满了字，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小篆。 山阳泽觉得不太对劲，这种封了七窍的法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巫术。 他看了燕赤霞一眼，道：“我们悄悄下去，别惊动他们，也别碰到他们。” 燕赤霞点头，道：“不错。虽然刻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封七窍是上古时期的巫术，据说可以将魂魄缝在人体内，千年不坏。我们捂了口鼻，切不可让他们接触到了活人气息。” 虽然面上都有面罩，但是几人不由得全部将手捂在了口鼻处，小心翼翼从台阶上下来。只是快要走到底边的时候，山阳泽发现他背后几滴水溅出，飞到了最前面的泥面人脸上，，晕出几处小小的深色痕迹来，山阳泽一惊，脚步停住了。 山阳泽伸手将人一拦，回头一看，只见督主面露愧疚之色，小声道：“衣服都是湿的，不小心溅出来了。” “等等再走。”燕赤霞和山阳泽一口同声道。 虽然不知道那两滴水里究竟有没有沾上血，但这个时候谨慎是没什么坏处的。 山阳泽一直盯着泥面人脸上，那两滴水蒸发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泥面人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这才放下心来，道：“走吧。” 几人下了宝座，并不敢深入这一群陪葬的棺材还有泥面人太多，仔细打量起着大殿来。 正对着宝座应该是大殿的大门，大门几乎开了整个面宽，是用雕空的木门做成，还能看见外面站了两排人，不过看那个身高体型，比殿里这些要高大许多，想必是专门烧制的陶俑。 大殿左右各有两个小门，上面挂着彩色的布匹等物，后面若隐若现似乎都是身着宫装的侍女们。 还有宝座背后。 宝座并不是贴墙修建的，后面一扇二十四面的雕花屏风，还能看见左右两个小门，想来秦始皇的棺椁最有可能就是在这小门里了。 正在这时，他们几个突然觉得地面一阵震动，燕赤霞面前一个泥面人晃悠两下，倒了。 燕赤霞下意识伸手想拉他一把，他总觉得这东西倒了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手伸出去了却不敢碰他。 一声脆响，泥面人脸上的陶泥罩子裂了几条缝。 几人被这一声响惊的都停下的手上的动作，紧紧盯着他。山阳泽能看见那面罩里面的确是个人脸，没有蛊虫也没有虫卵，他暂时松了口气。 片刻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突然！方才被水溅到的泥面人一阵乱响，猛然间站了起来，抽出腰间大刀，就朝几人挥了过来！ 山阳泽一看在地上碎了的泥面人，叫道：“把他的脸打碎！”然而话音刚落，便见方才碎了的那泥面人面部突然冒出一股黑气，飘在半空中成了个全部武装的士兵，挥着刀也冲着他们来了。 山阳泽一脚将冲到他面前的泥面人踢出去好远，听到一声熟悉的脆响，又是一道黑烟飘出，扭头一看，督主和燕赤霞拔刀挥剑的动作做完，又是哗啦啦一拨血水撒了出去！ 这绝逼是坑爹！ 打人不能打脸，溅上血水就是粽子，脸打破了就是厉鬼，秦始皇真是守的一手好墓！ 第105章 这时候也来不及想太多了，山阳泽不敢再上脚踢，一把抽出千年槐木剑，加入了战局。 话说这还真是不好打，下手重了就是厉鬼，下手轻了……被风干了千年的干尸抓上一把，想必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山阳泽道：“手上小心！万不可将泥面罩打碎了！” 咣当！ 话音刚落，燕赤霞那大剑就有敲碎了两个面罩。“小心不了！”燕赤霞头一扭，一个飞速转身躲过扑面而来的厉鬼，道：“要说我，干脆都打碎了，反正你我二人手中有剑，对付鬼想来更容易一些！” “哪有那么容易！”山阳泽跟用刀似的用剑，冲着厉鬼迎头就劈了下去，可惜……鬼倒是成了两半，然而又自我恢复了。 燕赤霞也是一剑将个厉鬼戳了个对穿，但是似乎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那鬼扭了扭身子，在被刺出来的空洞周围揉了揉，好了。 厉鬼一个个增多，随着几人的动作加大，身上的血水也是越溅越多，地上跪着的泥面人也是一个个站了起来，抖抖千年来不曾活动过的手脚，一个个加入了战局。 秦始皇陪葬的守陵人和鬼，一个个都十分的勇猛，除了攻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随着厉鬼的数量一个个增加，整个大殿都变得阴冷起来，原本昏黄的灯光，映衬在青黑色的厉鬼身上，显得分外的诡异。 “这厉鬼其实才是杀招吧。”山阳泽一边回击，一边趁着空隙道，“泥面人俑不堪一击，武力稍稍高强一点的人都能对付的了。” “能摸进这陵墓里的，肯定都不是泛泛之辈。”督主回答道，一剑将冲他扑过来的人俑刺了个对穿，可惜里面没血流出来。 燕赤霞躲过伸出爪子冲着他心脏扑来的厉鬼，道：“道法不能用。对付这些积累了千年怨气的厉鬼--”他躲的虽快，不过手腕处还是被厉鬼划了一下，立即变成了青黑色。 山阳泽心焦，手上动作是越发的快了，他用余光注视着他家里的大黑。按说黑狗天生辟邪，他家里这个也算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了，应该是能占上风的吧。可是情况稍稍有些不对，秦始皇陵里这些泥面人俑不知道是用什么秘法制成，非但千年不坏，而且对寻常鬼怪害怕的东西，似乎是完全没有反应。 黑狗的脸上罩了面罩，最厉害的牙齿不能用了，当然对面的千年干尸和厉鬼也都不是它的菜，虽然一时半会吃不了亏，但是也分不出胜负来，可是假如战局的人俑是越来越多，要是找不到法子解决他们，难道要被耗死在这里面？ “小心！”山阳泽一把拉过督主，挡在了他前面，厉鬼被山阳泽的剑尖划破了层皮，飘出点黑色的烟雾来，往后飘了飘。 这时候，督主反而成了最弱的一个。对上人俑倒是有还手之力，可是这人俑一来不怕疼，二来能便厉鬼出来，就算打过了他，后面还是不好收拾。 山阳泽跟燕赤霞还有大黑三个，是属于能够自保的范畴，至于打不打得过，这个只能拼人品了，不过考虑到他们三人里面两个都不是人，人品这东西其实也不怎么可靠。 唯一占了上风的，反而是怀书，他对上泥面人俑是直接打碎了了事，对上厉鬼则是在交手间能吸取他们身上的阴气戾气，这东西没了，厉鬼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见状山阳泽急忙给燕赤霞使了个眼色，三人围成一圈，将督主护在中间，大黑跑的灵活，在下面填空子，一时间倒是被山阳泽和燕赤霞披散了两个被怀书吸过的厉鬼，山阳泽一喜，道：“总算是有希望了！” 但是怀书随即打了个饱嗝…… 不过也不是没有优势的，山阳泽看看宝座下面这一片空地，其实已经被他们清扫出来了，只要能小心守住阵地，想必是不会有新的人俑加入了，要对付的，就是空中这二三十号厉鬼了。 燕赤霞和山阳泽两个不知疲倦的一剑剑劈过去，看对面的厉鬼是成了两半再合上，已经是快要麻木了。督主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看看左右上下全部都是厉鬼，耳边听着凄厉的鬼哭，手中紧紧握着软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不知过了多久，山阳泽和燕赤霞手上动作是越发的慢了，但是对面的厉鬼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继续往上冲，怀书突然下了个狠心，从侧面转了出来，迎面对上了厉鬼，一口气吸了二十鬼份的戾气。 这戾气跟早先寻常的鬼，或者那次从河渠里清理出来的水鬼都不一样，年份足，也够劲儿，怀书吸了进去顿时便不能动了，脸上忽隐忽现褐色的树皮样花纹，眼珠子也一闪闪的发着红光。 燕赤霞一剑将被怀书吸过的鬼劈成两半，看见它逐渐消失在半空中，回头看了一眼怀书，道：“他得去照太阳了，不然……”究竟怎么样，他也没说出来。 山阳泽想燕赤霞对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一无所知，毕竟郭前是鬼他早就知道，能养鬼在身边的，可能的就那么几条。 有了怀书这个助力，山阳泽和燕赤霞很快就将二十多只鬼劈了个干净，随着最后一只鬼消散在空中，似乎一直笼罩着他们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众人不约而同瘫倒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了。 燕赤霞不住的打量怀书，手上悄无声息又握上了大剑，跟山阳泽道：“我们得快点，他必须要出去晒太阳了！” 山阳泽看着怀书七窍不住的往外冒黑烟也很是紧张，况且眼珠子一阵阵的变红，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几人休息了片刻，分食了些食物和水，督主看看怀里的沙漏，叹道：“已经八天了。” 吃完东西一阵阵的困劲儿上涌，山阳泽担心燕赤霞和督主，两人身上都被开了好些口子，又失了不少血，还泡了水，不过看那秘药很是管用，两人现在依旧是脸色红润……是不是有点太红润了。 不对！山阳泽突然回过神来，道：“水银！你们的面罩！” 燕赤霞不解，山阳泽又道：“御医给的硫磺面罩，现在吸了水银，已经变成红色的了！” 督主心里一惊，急忙将面罩的内衬解下一看，果不其然，里面原来黄色的硫磺粉末，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山阳泽见督主卸下面罩之后已经是脸色青白，在回头看看燕赤霞，也是一样的脸色，心里是越发的担忧了。 燕赤霞毕竟出身于道门，对于这些炼丹的器物，比方硫磺还有红□□之类的了解要比督主深了许多，他一见面罩里的东西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立即又重新换了一个内衬。但是在众人都各自换内衬的时候，山阳泽见燕赤霞掀了裤管，看着自己小腿上的红色小点很是担忧。 燕赤霞又掀了自己衣袖，胳膊上也满是红点。燕赤霞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山阳泽道：“若是我出不去了，这剑还有罗盘……你帮我送回龙虎山。” 山阳泽正在装模作样地换面罩内衬，他的内衬只有跟空气接触的那一半是红的，朝里的这一面依旧是黄的，看见燕赤霞看他，虽然觉得已经差不多捅破窗户纸了，然而下意识还是将面罩一折，往身后藏了藏，脸色不太正常道：“放心，我们都能出去。” 燕赤霞有些气馁，似乎是不敢吸气，连说话声音都不怎么大了，他靠在秦始皇的宝座下面，看着头顶雕刻精美的壁画和装饰，道：“你怕什么，我要是出不去了，你们一家子的事情就彻底没人知道了。” “有宝座有朝堂，这里就是中殿！”山阳泽加大了声音道，“后面就是棺椁了！” 他看了看心灰意冷，躺着不想动的燕赤霞，还有督主。督主也猜到了三分真相，他虽然不如燕赤霞对炼丹了解，但是按照临走时御医的提点在自己身上试了试，脸上也是越发的灰败起来。 这两个人，得想个法子……山阳泽道：“你以为我们是来找什么的。” “长生草！”两人异口同声道，说到这个，稍微又来了点精神。 山阳泽道：“对！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长生草这种东西，不是凡人间能长出来的东西。我们要找的九鼎等物，其实搭的，是通往仙界的桥！” 督主眼睛一亮，这个问题其实他以前也想过，但是这般直白的说出来仙界，还是第一次。 跟督主不一样，燕赤霞的反应更加强烈一些，得道成仙，前面的道他已经有了，现在差的就是后面的仙了。“此话当真！”这四个字说出来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山阳泽没说话，缓慢但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燕赤霞一阵激动，抓着大剑就想站起来，虽然吃了宫中秘药，然而连番的劳累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再加上已经不知道吸了不少的水银蒸汽，他现在是连吸气都觉得有些困难了。 他废了半天力气依旧没有站起来，旁边的督主也几乎是一样的境地，两人苦笑一声，又跌在了地上。 督主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燕赤霞道：“你回去告诉我师兄，姓周的不是个好东西！”说完他很是留恋的摸了摸大剑，道：“这剑已经跟了我三十余年了，唉……不过成了鬼也好，做鬼我也不放过他！” 说到鬼，山阳泽突然有了个主意，只是实施起来风险略大，他犹豫道：“我有个法子……你们俩个现在这样，只要不吸水银进去，想必还是有救的。”他看了督主一眼，道：“我想宫里或者龙虎山是有法子解水银毒性的。” 两人急忙点了点头，督主道：“御医给了我几颗丹药，若是轻微中毒，是可以解的，只是现在……”督主无奈道：“就算现在走回头路，出去也至少半天，怕是来不及了。” 山阳泽点头，道：“若是你俩的魂魄能离体，等到出去再附身的话……只是这里前面吸了四十余只鬼魂进来，郭前也是不知所踪，我也不敢肯定究竟能不能成功。” 燕赤霞和督主对视一眼，虽说变了鬼有可能会被吸走，但是不变鬼是十成十的中毒死，不用怀疑。 想到这儿，燕赤霞狠狠点了点头，道：“来吧！” 山阳泽看了看燕赤霞，又看了看督主，再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道法不能用了，但是槐树根还是能烧的。山阳泽拿出两个怀书的千年老根来，看的燕赤霞又是一阵肉疼，可是碍于自己快要死了，况且这东西又是用在自己身上，便咬咬牙忍了。 山阳泽点燃槐木枝，等到青烟绕了他俩一圈，伸手将两人劈晕了，不能用法术和符箓，也就只剩下蛮干了。人昏迷的时候，魂魄总是容易离体的，山阳泽用槐木枝在他俩三魂七魄居所绕了两圈，便见这些魂魄一个个飘了出来，山阳泽急忙将这些魂魄藏在青铜盒里，只留了命魂在外面。 然后他又点了一撮阴玉竹，燕赤霞狠狠的吸了一口，总算是舒服了。 “你这小子，好东西真是不少。”燕赤霞哈哈笑了两声，只是第一次做鬼，稍稍有些手忙脚乱以及头重脚轻什么的。不过……“你怎么飘的这么好。”他一看隔壁跟他同一天成鬼的督主，已经稳稳当当能呈直线飘了，不由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督主看他一眼，我会告诉你这不是第一次了么…… 山阳泽道：“你们小心些，别碰任何东西。”说着，他将督主和燕赤霞的身子背对背一绑，外面裹了层布，拖着朝通往内殿的门走了。 燕赤霞飘在山阳泽身后，不住的提醒：“小心点！头被磕了！左边！啊，又碰到了……” 只是他的提醒在飘进内殿的大门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千古一帝，秦始皇陵，这次就算真的死了也值当了！ 第106章 从中殿出来，后面的世界才是山阳泽心目中的秦始皇陵。 夜明珠打磨制成的星河日月在天顶发出熠熠光辉，紧贴墙壁的是一圈陶制人俑，手上捧着青铜油灯，纵使千年过去，火光依旧没有熄灭。更有甚者，殿里的青铜器依旧像是当初制成的那样，通体金光灿灿。大殿里拜访着整整齐齐的架子，上面堆满各式铜钱，金饼和珠宝，还有各种书简、编钟、酒具、玉器以及不知名的容器，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一时间几乎都要眯了眼。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殿中间的山川河流。 山阳泽的魂儿几乎都要被勾了去，这完全就是中国古代的立体版微缩地图。上面高山大川，连树木都做的无比精致，水银为河海，从山顶上缓缓流出，汇聚形成长江黄河，最后流入大海。而秦始皇的棺材，就在西南一处高山上放着。地图周围九根巨大的柱子直达天际，支撑着这广阔的天地。 督主幽幽叹息一声，“这次真是死了也值了。” 督主一出声，拉回了山阳泽的神智，他是来找九鼎的，也是来找郭前的，可是九鼎在哪里？郭前又在哪里。 山阳泽一行人是从大殿宝座左边的小门进入，穿过一条主题为“秦始皇日常”的甬道，才到了这停放棺椁的大殿。大殿里摆放了诸多的陪葬品，但是因为有油灯照明，看的倒也算是清楚。 不过被立体地图挡着，后面有什么一时半会还看不见。山阳泽又打量起殿里的摆设来，特别是离他最近的这些。前面不远处，站立着十二个身材高大，遍体金黄的人，想来就是皇帝指名想要的十二铜人。 铜人后面则是一圈铜车马，想必是绕了整个疆域图摆放了一圈，后面还有格式陶俑，密密麻麻围着立体地图，面朝外站了好几圈。 一见又有如此多的人俑，众人心里不免又警惕起来，燕赤霞仗着自己已经成了鬼，没人气也没血好流了，第一个上前小心查看了一番，回来放心道：“是实心的，土心的。” 山阳泽点头，方才他看着陶俑，跟后世出土的兵马俑是一个风格，想来里面也不会有馅儿了。 “小心些。”山阳泽边嘱咐，边放下督主和燕赤霞的尸体，小心翼翼打算现在大殿里绕一圈再说。 燕赤霞心里痒的也想看，但是又不放心自己的身体，虽有心想让山阳泽背着，不过又觉得不太厚道，心里矛盾极了。不过眼看着山阳泽走远了，他也顾不了别的了，赶忙飘了过去，看了眼一直跟在山阳泽身后的督主，小声道：“你不担心么？” 督主白他一眼，指着高山上秦始皇的棺椁道：“看看上面那个，放了快两千年都没出过问题。” 燕赤霞觉得他从督主的小眼神里看出来鄙视二字，以及“你以为你比秦始皇还精贵么”，于是闷不做声了。 已经过了刚进殿的震惊，山阳泽能稍稍静下心来一处处查探他要找的郭前和九鼎究竟在何处了。后殿里表面上看是没有耳室的，至于有没有密室，那也等看了才知道。不过看殿里摆出来的陪葬品，再有密室的可能性不大了。 山阳泽沿着逆时针的方向转着，绕到地图东边的时候，看见地图上还跪了六个陶人，背上刻着字。他看了燕赤霞一眼。燕赤霞现在是鬼里，视力比当人的时候稍微好了那么一些，离得远也能看清，他道：“韩、赵、魏、楚、燕、齐？这是被灭了的六国？” 山阳泽看着那六个刻着字的陶人，心说秦始皇的镇压可真够显著的。 几人绕到方才被地图挡住了的大殿后面，这里的陪葬品拜访跟前面几乎是一样的规格，山阳泽问怀书道：“可察觉到了什么？” 怀书摇了摇头，“没有阴气。” 山阳泽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他让怀书找阴气就是为了找郭前，虽然他跟郭前才是一家子，但是不得不说，不管能不能用法术，怀书找鬼的本事是天生的，比他要强上许多的。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几人将后殿绕了一圈，可是没有九鼎，也没有找到郭前。 虽然他们几个表面上是一家，但是其实是属于三方势力的。督主和燕赤霞都稍稍飘的远了一些，自己想心事去了，山阳泽看着这巨大而奢华的后殿，心里有担心，有愤怒……还有怨气。 郭前究竟在哪里？若是没了他，成仙似乎就一点盼头也没有了，若是没了他，还不如好好的在黑山当他的山大王，每天遛狗抖猫，可是……不能没有郭前。 山阳泽记得每次他要胡闹，郭前半推半就的娇羞小眼神，记得他每次害羞但是坚定的示好，以及每次都默默的支持他的每个决定。还有道法俗称大师班，郭前督促他修炼，若是没有郭前…… 山阳泽眼神越发的坚定起来，他必须找到郭前。 想到这儿，山阳泽将他怀里的骨头取了出来。秦始皇里是有禁制结界的，他倒是不怕郭前飞出去了，只是郭前不知道被吸去了什么地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郭前找出来。 但是看了骨头，山阳泽的脸色变了，骨头又少了一根。 时间是越发的紧迫了。 山阳泽取了一根肋骨，刚想放在手上碾碎，便见燕赤霞飘到了他面前，脸上很是戒备的眼神，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不管在哪个教派里，用骨头做法的，都是邪术。对鬼来说，尸骨就是拿捏他们最好的利器，就像他龙虎山的猫鬼，正是因为连骨头带鬼都拿了回来，这才能安安心心的留在龙虎山捣乱…… 总觉得最后那个动词不太对。 见山阳泽拿了骨头出来，燕赤霞很是紧张。 可是山阳泽不像往常那样不紧不慢的解释给他听，而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招魂。” 燕赤霞越发的着急的，方才那骨头拿出来他也看见了，明显是人骨，而且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剩下的骨头去哪里了？还是……已经被山阳泽用掉了。 “这可是巫法邪术！快快住手！”燕赤霞急道。 这次山阳泽却连话也不说了，右手微微用力，那骨头便成了粉。 燕赤霞心里一急，冲着山阳泽就飞了过去，想借着自己鬼的身份吓唬一下他，也好让他在这条邪路上早些收手。然而冲是冲过去了，但是结果并不如同燕赤霞所料，他被山阳泽挡住了……没冲过去，头还碰的有点疼。 山阳泽停了手上动作，声音里冷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道：“你活着的时候打不过我，死了就更别想了。” 燕赤霞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再死一次，督主见状急忙将燕赤霞一拉，道：“他要做什么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不知道！他那是--” 话没说完，燕赤霞就被督主捂住嘴，拉着飘得稍稍远了些。做人的时候燕赤霞膀大腰圆，督主可能拉不住，不过做鬼燕赤霞是没有督主有经验的，轻而易举便被制服了。 只见山阳泽用骨粉化成了个圈，口中喃喃自语叫着郭前的名字，下手一点，那骨粉就烧了起来，发出黑色的火焰。 燕赤霞虽然被督主拉住，但是挣扎的越发的厉害了，只是眼看着那骨粉很快烧了个干净，他长叹一声，安静了。 郭前没回来，山阳泽的眼眶是越发的红了，映衬里面的眼珠子也沾染了几分颜色。 不甘心，不甘心！这番都没把他引出来，难道……难道！ 山阳泽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想想自家四十几只鬼也是消失在这秦朝的陵墓里，原以为以郭前的道行和修为，是能自保的，却没料到！ 山阳泽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燕赤霞和督主，若不是他们……想必他早就能到了此处，若是能找些找来，说不定……说不定他就能找到郭前了！ 燕赤霞和督主被赤红着眼睛的山阳泽吓了一跳，心说他这是迁怒，然而他们两个都是见过山阳泽降妖伏魔驱鬼的，想想自己的几乎没有的小身手，默默的又往后飘了飘。虽然有心想安慰两句，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当个安安静静的鬼好。 还有什么办法？ 山阳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的飞快。 对！还有。 记得上次那老鬼说过，尸骨消失，郭前的时限才算是到头，现在尸骨明明还有，所以郭前也一定还在！山阳泽脑海里有了个大胆的主意：结契！ 结契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盟约，到现在人间依旧有它的踪迹，比方成亲，还有冥婚。当然，上古时期的结契要比现在的成亲郑重的多，跟现在的一纸契约不同，上古时期的结契，几乎是把家产性命所有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只要山阳泽能跟郭前结了契，那么结契的双方就能共享法力寿命等等的一切。这样他就能顺利成章的将法力过渡给郭前，也能凭借着契，找到郭前的位置。 可是结契前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他的法力。现在在秦始皇陵里，周围布满结界，而且还很是高明，他们连什么时候着了道都不知道，自然是找不到结界的位置了。可是若不能冲破结界，将心愿上达天听，这契约是结不成的。 山阳泽脑袋里的弦是越绷越紧。从成了黑山老妖开始，他原本以为自己能过上舒心的小日子，然而做一只妖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路被天道逼迫，稍有差池便是烟消云散，甚至到了现在，他依旧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好像一路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就是一个大坑。 山阳泽怒火值爆表，怨气冲天，终于那根弦，断了…… “哈哈哈！”山阳泽大笑三声，他的功力又回来了！ 但是这一幕，在他身后两个鬼眼里，就不是那么赏心悦目了。督主只觉得大殿里的压力陡然加大，前面的山阳泽似乎周身笼罩着黑气，望而生畏。 然而现在的燕赤霞，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哪里是秦朝时期传下来的玄明派的道士啊！这明明就是秦朝时期修炼到现在的妖怪啊！真是瞎了老子的狗眼啊！ 说到狗，燕赤霞不由自主又去扫了一眼黑狗，只见他跟怀书两个站在山阳泽身后，隐隐戒备着，明显就是跟他一家的……不用说了，这的确就是一窝里出来的妖怪…… 上古结契，要说主要也是三个步骤，跟现在的成亲是异曲同工之妙。成亲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再来个夫妻对拜，这就算是礼成了。 结契，也是要从天地开始，不过拜的天地越是高端，这契约就越是紧密，山阳泽想了想，心中默念起那位开天辟地，最后身陨的盘古大神来。 山阳泽自己看不见，但是他身后的两妖两鬼，都看见空中一道金光射下，落在了山阳泽身上。 虽然看不见变化，但是山阳泽明显感觉心中一轻，想来是该成了。 高堂，如果山阳泽真是不周山的上半截，那他的高堂依旧还是盘古大神了，山阳泽又默念起他家很有来头的高堂来，求爹保佑，媳妇儿早点回家。 第二道金光射下。 山阳泽又是一震。 最后一步，就是结契的双方相互交换信物了，山阳泽看了看地上摆着骨头，抓起一根就想往嘴里放。 太重口了！燕赤霞几乎要挣脱开督主的束缚了。 就在这时，只见那立体地图里水银做的大海突然一晃，里面冒出个人来，不是郭前是谁！只见他也是眼圈通红，喊着“大王”一头扎进了山阳泽怀里。 山阳泽身上都快要具象化的黑气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不仅仅是两只鬼，连属于黑山的两只妖怪也轻松了许多。 燕赤霞是知道郭前的身份，看着他跟山阳泽相处，心说当道士当到他这样，也算是出类拔萃的第一份了，以身饲虎什么的，前辈辛苦了！ 督主想的稍许不同，自打郭前消失，山阳泽就一路萎靡不振，脸上也没笑容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才几经艰险，特别是在中殿的时候，他们几乎要被连锅端了，怀书都快要走火入魔的节奏，甚至他跟燕赤霞都要中毒死了，山阳泽依旧跟往常一样，可是一牵扯到郭前，立刻来了个大爆发。他们几个加起来快马加鞭也赶不上郭前，想想顿觉心酸…… 虽然督主不会道法，但是作为一只鬼，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超强第六感，他觉得山阳泽的功力不仅是恢复了，甚至跟他前几次当鬼的时候相比，又精进了。 山阳泽紧紧搂着郭前，恨不得把人直接吃到肚子里去，只是眼下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双臂越发的用力，也再没第二个动作了。 郭前虽然是鬼，然而依旧被勒的难受，或者说后面两人虽然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但是能猜出来他们在干什么。郭前伸手在山阳泽背后轻轻摸了摸，道：“我没事儿，方才被吸到了这水银底下。水银属阴，我在里面吸了不少阴气，功力也精纯不少。” 山阳泽一看，果真是这么回事，他声音带了几分沙哑，道：“方才我让怀书找你，他说察觉不到，现在想来，应该是被水银阻隔了。” 郭前嗯了一声，稍稍踮起脚尖，在山阳泽耳边道：“九鼎也在下面。真的九鼎。” 山阳泽一震，可是抱着郭前依旧不放手。 郭前咳嗽两声，很是温柔又凑到山阳泽耳边，带着点笑意面红耳热道：“等出去了……先做正事儿。” “嗯”，山阳泽低低一声，又抱着郭前蹭了两下，才松了手。只是立即就将郭前拉住了，死死的拉住了。 郭前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笑了笑，指尖在山阳泽手心挠了挠，算是回应了。只是这一回应，他立即觉得山阳泽又有想把他拉进怀里的趋势，急忙狠狠捏了山阳泽一把，这才消停。 山阳泽咳嗽一声，转身过来看了督主和燕赤霞一眼，方才刚吓唬过这两人，略不好意思，他道：“九鼎就在下面，我这就施法。”说完他想了想，又道：“水银属阴，能强壮魂魄，不如你们也下去修养片刻？” 燕赤霞倒是没犹豫，转眼就冲进去了。反正有个至少四位数的老妖在这里，况且老妖怪的心上人还是道门中人，他没什么可怕的。 督主稍稍犹豫了片刻，对于这种能毒死人，但是又有鬼效果特别好的东西略不理解。不过转念一想，根据宫中的记载，据说太宗皇帝当年下葬的时候，镇墓用的十二对童男童女就是灌了水银才埋下去的，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所以他也跟着燕赤霞的脚步，一头扎进了水银里。 郭前看看地上的骨头，犹豫片刻道：“大王，能不能先收起来。” 山阳泽脸色一黑，要说他现在心情其实还没平复，被郭前这么一刺激，立即就有爆发的趋势。 郭前道：“我愿意！但是……能不能等到不周山接上，现在成契，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情愿等到成仙之日，再……” 山阳泽脸色好了许多，要说他的上古法术，几乎全部都是郭前教的，被他看出来端倪也不足为奇。听了郭前的解释，山阳泽心说也是这么个理，这关乎到家庭地位平等什么的，虽然他不在乎，不过眼看着不周山接上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再等等又有何妨。 “你牢牢跟着我，不能再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山阳泽强调道。 郭前点头笑道：“放心。”说着他突然从山阳泽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来，往自己手腕上一圈，只见那头发一闪，在郭前手腕上成了条隐隐约约的黑线，他道：“有了这个，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山阳泽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握着郭前的手揉捏了半天。 郭前好像是有点害羞，一直看着前面的水银江河，没说话。 不多时，那两只鬼从水银里冲了出来，周身发出银光，甚至有点光彩夺目的架势。山阳泽见了点了点头，道：“方才是我着急了。”说完话锋一转，又道：“这水银泡泡有好处，将来你们死了就知道了。” 肿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呢？ 郭前瞪他一眼，道：“水银能让鬼强壮，将来从鬼修炼，把握也大了许多。” 燕赤霞眼睛一亮，若不是已经有种吃多了想吐的感觉，他真想进去再泡一泡。 山阳泽既然已经冲破了结界，虽然这仅限于他一人，大黑和怀书两个还是半点妖法都不能用，不过有了山阳泽，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方才他冲破结界的时候，就觉得水银之下有什么东西隐隐的在召唤他，现在看来，水银下面的确有九鼎，他也的确是不周山的上半截，想到这儿，他一路沿着铜车马还有陶俑的缝隙走到了水银海的旁边，蹲下身子伸手进去，还没等他捞，就觉得水银有个冰凉凉的东西直接冲到了他手心。 山阳泽握住用力向上一拉，便见一个高约半丈的青铜鼎被拉了上来。 这么厉害？ 燕赤霞和督主对视一眼，心想去找梯子的时候，不如让郭前故意失踪好了。 有了九鼎的配合，不过小半个时辰，九个大鼎便被悉数捞了上来。 督主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了。他看见九鼎在他面前一个个的消失了，将那句“燕赤霞已经死了，你一个人运用搬山之法行不行？”咽了下去。 等到九个大鼎全部运了出去，山阳泽道：“很是顺利，都去了黑山上。下面该去找周武王的陵墓了。”郭前找了回来，他的法力又有加强，强到他觉得不用不周山他也能上天。 正在这时，郭前突然将他一来，眉头微皱，指着秦始皇的棺椁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秦始皇的棺椁？在山上啊？ 郭前加重语气又来了一句：“你看那山的位置。” “你是说？” 郭前点头，“昆仑山！” 秦朝的疆域，东临东海,西到陇西,南濒南海,北抵长城一带。换句话说，秦始皇的地盘实际上是不包括山阳泽所在的黑山一带的，但是秦始皇的棺椁摆放的位置，明显已经不在秦朝的疆域了。 山阳泽一开始没看出来，是因为他脑海里的华夏疆域，明显是根据现代来的，比这个要大上许多。但是被郭前这么一提醒，他也看出不对了。 秦始皇的棺椁不在秦朝的疆域里，而是在西南偏北的高山之上，这明明白白的就是在暗指昆仑的方位！ 第107章 郭前一句昆仑山惊到了所有人，督主急忙飘了过来，道：“我身上带着笔墨纸砚，快将这地方画下来。”山阳泽在督主有些微妙的眼神里从他身体上掏出来便携款的笔墨纸砚，照着地图小心描画起来。 只是这种一比好几百万的地图，最多也就是个大概方向了。不过山阳泽想想他跟九鼎间的相互吸引，觉得昆仑山怎么也要大上许多，到时候感应想必更加强烈些。 不多时，等到地图画完，几人赶忙又收拾了东西，两具身体依旧由山阳泽拖着，一路往外走了。 山阳泽不用休息，用休息的两人现在已经成了鬼，这么一来，赶路反而快了许多，不过燕赤霞的身体依旧时不时的磕碰一下，但是现在他知道山家一家都不是人，而且还是一家倾龙虎山之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的厉害妖怪……燕赤霞不由得匿了，默默的看着自己头上已经被蹭散了的发髻，安安静静的飘在后面。 话说没带梳子…… 几人依旧从两处陷阱翻出，不过因为山阳泽的功力已经恢复，速度加快了许多。 燕赤霞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默默吐槽：明明可以靠妖力吃饭的……却装成个道士，关键是道法用的还比他熟练，这年头，妖怪都来跟道士抢生意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只是燕赤霞一路的怨念，对几个人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督主忙着计划下一步，以及给皇帝报喜，不过既然东西已经运出去了，那边等着的人想必早就将消息递上去了。 怀书吃的差点走火入魔，一张嘴就有阴气飘出，自然是没工夫理人了。 至于山阳泽，拉着郭前的手不放，什么东西都入不了眼了。 于是燕赤霞百无聊赖的不小心跟大黑对视了一眼，大黑上一秒钟还绕着山阳泽摇尾巴，这一秒钟从身到心依旧是只中华田园犬，于是燕赤霞又被噎了一下，头一偏，心想怪不得隐藏的这么好，就这个蠢样子，的确不像是修炼千年的妖怪…… 等到再次从中羡门外的陷阱爬了上来，燕赤霞看着一群干尸间狭小的通道，觉得自己必须要说话了。他往山阳泽跟前一飘，“那啥，要么我们回去？”燕赤霞眼神左看右看，有点不敢跟山阳泽对视。“离身这么久了，怕是不太好。” 山阳泽笑了一声，心说他姓山的也不敢叫了，老弟什么的也说不出口了。 燕赤霞不小心跟山阳泽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嗯。”山阳泽收了笑容，道：“你说的有理。”便将两具尸体将地上一摆，按照顺序依次将三魂七魄放了进去。 督主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连吃了三丸御医给的解毒丹，这才放下心来，道：“歇歇再走。” 要说燕赤霞是个道士，平常都是他这么对别人，眼下自己亲身经历了一番，感觉有点奇怪，而且刚回到身体里，总感觉四肢不太协调的样子，得小心翼翼慢慢走才不会跌进干尸堆里，只是……他扭头一看督主已经轻快的从他身边越过，“为什么你走的这么熟练！” “因为我是个人啊。”督主回答道，然而我依旧不会告诉你这是第四次了…… 几人走到吊篮旁边，依旧是两个两个上去，这次先上去的是两个残病人士，督主和燕赤霞。 山阳泽他们正在底下等着吊篮，可谁料再次下来的依旧督主和燕赤霞。 只见两人表情严肃，眉头紧锁，“囚犯不见了，周将军死了！” 山阳泽心里一惊，只听督主又道：“我俩上去，想着搬死尸将吊篮再坠下来，谁料上面一个死尸都没有了。我急忙跑到外面一看，囚犯不见了，周将军脸色铁青躺在地上，早已绝了呼吸。” 燕赤霞接着道：“定是那囚犯见我们都下去，心生歹意，割断绳子，又将地上堆的死尸丢了下来，吊篮升了上去，他便也下来这陵墓了。” “你们记不记得，我们刚翻进大殿的时候，突然晃了一下。”山阳泽道。 被他这一提醒，督主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有可能是囚犯搞出来的动静？” 山阳泽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先上去再看看。” 吊篮最多一次只能坐两个人，当下两人上去一人下来，留一人再将吊篮送下来，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才把所有人都送到了上面。 他们下来的时候，将囚犯用绳子跟周将军绑在了一起，安顿在了离墓道最近的小屋子里，又将囚犯和周将军身上所有的利器都收走了，那绳子也结实的很，用一般的刀剑都割不破的，但是现在……山阳泽捏着绳子头看了看，的确是割断的。 这囚犯心思藏的倒是深。 山阳泽又看了看周将军的尸体，已经软了。督主道：“已经死了至少两天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这么说，我们一下去，囚犯就动手了。”他又想了想那次震动的时间，似乎也对的上。 不过吊篮既然在下面，就证明那囚犯也已经进了陵墓，现在的问题，就是究竟要不要下去找他了，生见人死见尸。 燕赤霞已经找了个椅子坐下了，道：“我是没力气了。况且你看我们上来的那处机关，丝毫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想必还是藏在陪葬的那处大殿里。”说着燕赤霞打了个寒颤，道：“在三十几万具干尸里找人……” 督主道：“他身上没有药，要是进了陵墓必定会被水银熏死，我倒是觉得不必费心思找他了。” 山阳泽也是一样的观点，不过他想的确实另一个理由，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周将军是怎么知道西边有东西的。秦始皇陵坐西朝东，我们是听守陵的老人说的。就算史书上也有记载，但是周将军哪里来的自信，往西走一定能进去。” 督主眼珠子转了好几圈，道：“去掉秦始皇，这是个秦国时期的古墓，能对古墓了解的这么清楚的……只有盗墓的！会不会是纪老板的人跟太后勾结起来……”督主急忙站起身来，只是走了两步，突然头一晕，晃了两下才站定。 山阳泽急忙将他一扶，道：“周武王的墓就在这附近，依我看我们连京城都不能回去了。只跟皇帝说伤重养病，等到从周武王墓里出来，再跟皇帝通气也不迟。” 督主有些犹豫，“这怕是不太好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督主心里终于皇帝不假，但是若是将消息传回去被太后知道，那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又是要一堆人跟着，况且现在周将军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贸然回京必定要受太后责难，可是若是能在找长生不老药的路上再进一步，将功赎罪，想必皇帝便能护着他些了。 眼看着督主的眼神越发的坚定，山阳泽又看了一眼燕赤霞，只见他头一侧，道：“我也不想回去，龙虎山还有两个探子等消息呢。” “既然决定了不会京城……”督主眯着眼睛道：“干脆连锦衣卫都瞒过去！只有我们五个。”这么一来为了防止囚犯走漏风声，干脆就让他悄无声息死在这陵墓里的好。 话音刚落，只听郭前道：“怀书怕是去不了，他身上阴气太重，须得找一处地方好好调息。”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怀书回黑山，还能看着九鼎。” 几人点头，心里是越发的坚定起来。 “你们先休息，我去做法让二黑找个机会溜出来。”山阳泽功力又有精进，隔着十几里地呼唤驴子自然是一叫一个准，二黑找了个机会一头扎进骊山里没了踪影，几个锦衣卫找了半天，虽然没找到，不过觉得这是牲畜，无非就是再找一头长的差不多的便是，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 燕赤霞和督主两个疲惫不堪，山阳泽虽然有法子滋补鬼，但是滋补人的方子几乎没有，不过好在这两人身体都很是强壮，狠狠睡了一觉之后好了许多。只是毕竟用了秘药又失了血，手脚软绵绵的没有以前有劲儿了。 于是在下水后的第十天，几人又穿上水靠，捆好气囊，沿着秦朝的下水管道往外爬了。因为两人手脚不便，身上的伤口在药效退了之后又疼的要死，出去的速度慢了许多。 等到从那大出口出去，几人并没有直接浮上水面，而是沿着水流又往下飘了三五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又上岸了。将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掩埋干净，几人乔装打扮一番，又回了长安城里，这里人流量大，藏在里面反而比小县城更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怀书回了黑山，几人投宿客栈，夜里。 “周武王的墓，怎么找？”燕赤霞道，“完全没有线索。” 山阳泽看了一眼督主，道：“上次纪老板还在的时候，我倒是听他说过一次，秦陵北麓六千余座陵墓，周武王的墓就在其中。” 督主沉吟片刻，“纪老板……倒是可以从他下手。” 燕赤霞有种被小团体排除在外的挫败感，督主见状轻笑一声，想着反正消息也走漏的差不多了，便跟他稍稍讲了讲第一次去乾陵的事情。 燕赤霞现在也算是知情人了，山阳泽见状便大大方方道：“现在的问题，纪老板的手下究竟知不知道周武王的墓里有东西？” 督主也不是太肯定，想了许久，他苦笑道：“陛下知道。” 山阳泽顿时想起皇帝做的关于秦陵的文献调查，想必消息是已经传出来了。“若是从纪老板下手，一来可以去查探周围有没有两个包着头见不得光的人，二来……可以放点风声出去。” 督主点头一笑，道：“我们找不到古墓，纪老板的手下做这行做了一辈子，想必是有消息的。”说完督主脸上笑容突然一僵，道：“只是现在连锦衣卫的人都用不了，消息找谁送呢？” 说完，督主和燕赤霞两人的眼神齐齐看向山阳泽，都是想起了他家里那几百号鬼。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倒也不是很着急，一来督主和燕赤霞两个少说也得好好歇上半个月，二来这地去找周武王的墓地，不能用锦衣卫的力量，所有的东西都得自己准备，所以的悄悄的一点点买，省得走漏了风声。 每天山阳泽都是和郭前两个，带着狗出去在小摊贩上吃个早午晚饭，顺便也听到了不少消息。转眼十几天过去，这天中午，他俩装模作样的去吃岐山臊子面了，去的稍微有点晚，吃完饭摊位上就剩他俩了，摆摊的老头给自己下了碗面坐在他俩对面，道：“两位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来走亲戚的？” 山阳泽点头一笑，手往南边一指，道：“是啊，我曾祖父是从近山的一个小村子出来的。后来被人拐去了南边，只是叶落归根，曾祖父心里总想着要寻亲。不过我们兄弟几个来了这么许久，真的是一筹莫展。曾祖父当年被拐走的时候只记得家里靠近山，家里养了一头牛，别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条件，能找到的就见鬼了。老头听着叹了口气，道：“唉……的确难找。”说着他又吃了口面，道：“两位贵姓？从这个下手说不定能找到些消息。” 山阳泽装作很是惊喜的样子跟郭前对视一笑，急忙道：“我姓周，老人家可知道些什么？” 老头端着碗，一边喝面汤一边道：“这周围姓周的村子倒也不少……”突然，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筷子一放，道：“你们不如先去周家村里找找！这村子就在秦岭边上，村里八成人都姓周，共用一个祠堂，村长经常说自己的姓氏是周天子所赐，是姓周的祖宗。” 山阳泽心里一喜，急忙问了老头村落的位置，拉着郭前回去报信儿了。 于是过了没两天，几人牵着驴子，驮着行礼，一行人往周家村探听消息去了。 第108章 按照那位卖岐山面的老伯的说法，从长安城出发到周家村约莫要走三天，而且那周家村严格来说其实已经进了秦岭山脉，也要小小的翻过两座山才能到。 老伯给他们指了大体的方向，又说路上碰见人就问，应该是能找到的。 山阳泽觉得这个村子必定是有点什么的，况且他们这次进秦岭，就是抱着一定要找到东西的决心，因此几人商量了一下，连挖地用的东西都带着去了。 因为分毫不能泄露行踪，所以不少东西都是山阳泽花了大价钱买的，来历颇有点不清不楚。不过卖东西给他们的人也没怎么在意，还笑着说：“你们是今年来的最早一拨，必定是能找到些什么的。” 见到山阳泽几个还有点遮遮掩掩的，那人往山里一指，一幅你们别装了的表情，道：“这地方，每个山头都有墓。不过眼下刚过立春，深山里的土可能还有点硬，你们还是再买几个铲子吧。” 敢情还是推销的，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山阳泽便又多加了些铲子绳索等物，那人赚了不少，又道：“你们既然来的早，不如就往山里多走走，里面的山有一大片是跟蜀地交接的，先秦时期留下的宝贝不少。” 于是二黑身上背了不少东西，几人从长安城出发，一路沿着秦岭来了。 路上虽然要走三天天，不过那是对普通人说的，他们这一队，按照比例来讲人都是属于少数派的，自然是一路箭步如飞，没事儿的时候燕赤霞还跟山阳泽较较劲儿，看谁的缩地成寸用的好，所以才不过半天过去，就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两个人该吃饭了，以及燕赤霞稍逊一筹。 督主最近有点心事重重，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办差事的时候瞒着主子，心里很是忐忑，虽然已经下了决定，等到找到东西再给皇帝请罪，不过这两天是有事没事就来一句：“回京城了一定要跟陛下请罪。” 这个状态总感觉要出事儿，山阳泽急忙将话题岔开，眉头一皱道：“纪老板残留的势力搞了那么大的动静出来，怎么现在却消声觅迹了。我这心里总有不安。” 燕赤霞喝了口水，道：“他不出现不挺好的，说不定是好好养孩子去了。”见到几人都在瞪他，燕赤霞正色道：“既然纪老板知道这是长生不老药，那他留下的势力也必定知道，这次不出现，下次必定会出现，再不济说不定直接去昆仑山等着了。不对，他没去过秦陵，不知道昆仑的位置。” 山阳泽接道：“他们一路找事儿，若是……恐怕有负陛下圣恩。” 燕赤霞白他一眼，你还怕这个？ 不过督主开口了，听到有负陛下圣恩几个字儿，他突然坐直，缓缓道：“这天底下就没有锦衣卫找不到的人。除非他们死了，或者……他们头上有了靠山！”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早在秦陵的时候，他们就推断周将军的消息可能是从纪老板手下得来的，但是究竟联合到了什么程度，这个还不知道。 督主站起身来，道：“我们快些赶路。秦陵里他们没去成，这周武王的墓……万一他们比我们先找到呢？这些天消息放出去也没见有人上钩，说不定他们已经动手了！” 山阳泽也跟着站起身来，虽然他觉得凡人可能不太会破坏仙人尸骨，但是万一墓里留下什么线索被破坏了，那可真的就没地儿哭了。他道：“这个周家村，肯定是有问题的。” 督主道：“不错，卖面的老头说了，现在这个村子是后来搬迁的，据说早年的老县城是在深山里的。先秦的时候搬出来……不如说是东周末年出来的。眼见周朝要灭，他们自然也是要消声觅迹，隐藏祖先墓地的。” 这么一分析燕赤霞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周武王是谁？ 他爹周文王根据伏羲的先天八卦、神农氏的连山八卦，还有轩辕氏的归藏八卦，演绎出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周易也有一部分是他整理的，要是能在周武王墓里找到点文王的东西，龙虎山复兴指日可待。 这还不算完，除了爹，周武王的老婆，或者说岳父也很有来头。 周武王的老婆叫做邑姜，是姜尚的女儿，姜尚也就是后世人熟知的姜子牙，据考证姜子牙儿子不少，可是女儿就这么一个，说不定墓里也有些姜子牙的东西呢。 姜子牙当年助武王伐纣，距离现在已有千年，功勋谋略等已经没什么人谈起了，现在他最为被人津津乐道的，一共只有两点。 一，姜子牙活了一百三十九年。 二，预言书《乾坤万年歌》。 那个时代，基本上普通民众活不过三十，就算是贵族国君等，也不过就是四五十的寿命，姜子牙一个人活了三个人的年份，怎么看怎么觉得里面有点猫腻。 还有就是华夏最早的预言奇书的《乾坤万年歌》，从混沌初开算起，预言了今后一万年的华夏命运，不说后面的怎么样，但是到明朝是逐一应验了。周武王的墓里，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本详解之类的呢。 燕赤霞想的很美，脸上笑容满面。不过……话说他隔壁这位就是《推背图》的作者李淳风了，还是想找个时间先问问这一位啊。 终于在快要日落的时候，几人到了周家村。 周家村是个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小村子，几个懂行的在山脚下一看就是满心欢喜，这村子的排位是大有来头，哪怕就是督主这等门外汉看了，也觉得这村子错落有致，布局合理，一看就很是舒服。 山阳泽使了个眼色，燕赤霞上前将二黑背上的东西背了一部分下来，扛在了肩上。 他们几个这次扮的是寻根的游子。山阳泽、郭前还有督主三个长的白白嫩嫩的是兄弟，燕赤霞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干粗活的，扮成了家里的伙计。 几人往村口一站，说了没两句话，便有人拉着村长来了。 “几位是来寻亲的？”村长略有怀疑的看着他们。 山阳泽上前一步，点头道：“我们曾祖父姓周，当年是被拐子卖到南方去的。曾祖一直想着落叶归根，我们几个合计合计，便出来找了。曾祖记得从他家里进城要走三天的路，我们这一路找来，听前面村子说这里有个周家村，里面家家户户都姓周。” 这个点儿，周围也就这么一个村子，村长叹了口气道：“你们先进来坐坐，我们细说。” 山阳泽回头招呼一声，几人跟着村长到了他家里。 村长家的女儿给他们上了茶，很是害羞，一溜烟便跑出去了。村长指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道：“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等到几人茶水下肚，村长道：“你们曾祖小名儿叫什么？” 山阳泽很是羞涩一低头，道：“曾祖被拐出来的时候不过四五岁，记得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据他说名字里有个狗字，想来不是狗剩儿就是狗蛋儿了。” 燕赤霞蹲在地上喝茶，听到这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村长倒很是严肃的想了想，“这名字常见，你们看这村子不过两百来号人口，叫过这两个名字的少说也有七八个了。”村长站起山来，道：“你们先坐着，我招呼人给你们做顿饭，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人家走失过孩子。” 几人点头，村长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吆喝了一声和面做饭，便急匆匆出了家门。 几人相视一眼，山阳泽道：“我觉得这里倒是挺有可能的，曾祖说的几处都能对上。” 督主点头，道：“若真是这里，下回来的时候便将曾祖的骨灰坛子带上。” 郭前跟着叹了口气，道：“你看这里穷的，一会走的时候多留些东西。” 燕赤霞蹲在门口，见窗下几个半大的小子听了两句又偷偷摸摸走了，给屋里几人使个眼色。几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里还真有可能。 几人喝了茶，不一会便个老年妇人捧着碗进来了。这碗极大，里面慢慢的热汤面，冒着白烟，吃了一天的干粮喝的都是冷水，燕赤霞一见便没忍住咽了口水。 老妇人一笑，道：“你们先吃着，他去看族谱了，一会才能回来。” 几人道了声谢，山阳泽又道：“赶了三天路，这还是第一顿热饭呢。” 老妇人眼角的褶子都笑的加深了，她端起茶壶，道：“我给你们添水去。山路不好走，你们能找到这儿也挺不容易的。”说着，老妇人出了屋门。 几人吃完面，又喝了一壶茶，天色渐晚，村长这才带着个中年人进来，道：“这人是村里的书生，族谱一直是他写的。你再跟他说说你曾祖是什么时候丢的。” 山阳泽点头，又将那个狗蛋狗剩的名字重复一遍，说曾祖是四五岁不见的，现在要是活着，怕是八十有五了。 村长给中年人点了油灯，只见那人从布包里拿出本至少两三寸的族谱来，族谱颜色有点泛黄，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不过族谱这东西，一般不能给外人看，一次那中年男人坐在屋子另一头，一人翻着。 半响，中年人抬起头来摇了摇，道：“我前后大约翻了十年的，这些年里村里没丢过孩子，倒是有两个不满六岁就死了的，不过都是女孩子。” 假冒的周家兄弟三个都叹了口气，有点垂头丧气。 村长跟中年人对视一眼，道：“旁边还有两个村子，明天我给你们指路，再去那儿问问。” 山阳泽点了点头，跟他的兄弟们对视一眼，显得很是萎靡。 村长看看天，道：“你们走了三天山路，想必也累了，我带你们去休息。” 山阳泽几个拿着东西，跟着村长出了门。村长家里基本是村子的正中心，出门就是一个大树，前后左右各有四条土路，村长带着他们往靠近山的那一边走，道：“我带你们去我二伯家里住，他两个儿子进山打猎了，家里有空地方。” 山阳泽几个跟着村长一路往村子里头走，没两步，便看见前面一大块空地，后面俨然就是祠堂了，山阳泽脚步慢了些，给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村长走在最前面，自然是看不见的，不过身后几个人脚步放慢了倒是听清楚了，“可是累了？”村长笑道：“他家住的靠里，冒烟的那个就是。”不过村长一转头，看见后面几个人盯着他们的祠堂看，脸色立即掉下来了,“你们这是。” 山阳泽硬生生逼红了眼眶，很是直截了当的说了一句：“能不能让我们在祠堂外面上柱香。” 督主想起他的皇帝主子，很是配合的吸了下鼻子，又想想自己的身世，悲从中来，道：“长这么大了，我还不曾进过宗祠。” 要说山阳泽他们装的这兄弟三个，看着都是年纪不大。山阳泽虽挂了个黑山老妖的名号，不过脸是白的，郭前是个鬼，自然也是没血色的，督主才受过伤，又在暗无天日的水下待了好久，自然也红不到哪儿去，这么三个人眼巴巴的看着村长，让他也有些心酸。 村长犹豫了片刻，道：“按说你们不是我们村里人……不过眼下年关还没过，上柱香也是可以的。”说着村长脚步一拐，带着他们往宗祠去了，“我们也算是方圆几百里周姓的第一大村了，你曾祖虽不是我村里丢的，不过说不定还真能有点关系。唉，你们隔得远远的上香便是，也不用磕头了，毕竟还没认亲。” 几人点点头，督主觉得有点冷，又吸了吸鼻子。 村长带着他们在离宗祠还有好几丈的地方停了下来，自己上去跟守宗祠的人说了两句，拿了三炷香过来递给山阳泽他们，山阳泽举着香三鞠躬，村长又把香取走，交给守宗祠的人去供奉了，这才又带着山阳泽他们到了传说中的村长二伯家里。 能当到村长，自然不会很年轻，村长的二伯就更老了，出来的时候背还有点驼，嗓门很大，似乎还有点儿耳背。村长扯着嗓子跟他说了两句，回头一边喘气一边跟山阳泽他们道：“你们好好歇着，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叫你们。” 山阳泽看看天，道：“您快些回去吧，眼看着天已经黑了，等会路该不好走了。” 村长笑眯眯的对他很是满意，道：“不碍事，都走了好几十年了。”说着村长摆摆手，道：“歇着吧，别送了。” 等到村长的背影不见了，山阳泽他们这才栓了驴，牵着狗，跟着村长的二伯进了院子。 这院子其实就是三间泥土胚子糊的屋子，周围一圈木头的栅栏，靠门口的地方半间厨房，里面供奉着灶神，也就这么多了。三间屋子，二伯住了一间，两个儿子一间，还有一件关着门，不过里面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杂物间之类的。 二伯将他们引进东边的屋子，大声道：“都是土炕，你们四个也住得下，早点休息吧，我就不陪你们了！”说着二伯给他们点了灯，转身便出去了。 山阳泽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袖子一甩，他山家那一堆就算已经损耗了四十多只，但是数量依旧上两百的鬼被撒了出去。燕赤霞略带心酸，先是按照正常步骤收拾了东西，铺了床，这才叫着什么太累了，然后吹了油灯，几个人都上了土炕，没过多久，正屋里那一点灯光也灭了。 几人围坐在炕上，山阳泽下了结界，道：“我觉得祠堂有问题。” 督主和燕赤霞都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郭前也说：“不像是祭祀用的。” 山阳泽又道：“宗祠前面的空地，按理来说是祭祀祖先，还有婚丧娶嫁的场所，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没出了十五，怎么祠堂前面那么干净？就算祠堂前面每天都要有人打扫……我觉得那祠堂像是没怎么用过的样子。” 督主跟着道：“而且你看那祠堂里的排位，我站的地方刚好正对着那些排位。那排位虽然都是旧的，但是旧的都一样，就像是统一做好的。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的祖先都是一年死的么？” 郭前也道：“里面没有祭祀的味道。” 燕赤霞点头，道：“我也想说这个。祭祀先祖，祭祀的是鬼，祠堂里面是清清爽爽，不像是拜鬼的样子。” 几人说完，面面相觑，山阳泽又道：“周这个姓，据说是西周灭亡的时候，周幽王的后人所用。按说也是个历史悠久的大姓了，可是方才那村长，不管我怎么引，就是不说周姓历史悠久。” “周将军倒是一直说自己是西周王族后人。”督主补了一句，给自己找个历史悠久，名号响亮的祖宗也算是人之常情了，证明自己家里有底蕴，但是那村长别说炫耀了，一点自豪的心都没有，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几人是越发的兴奋起来，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出去查探消息的鬼一个个回来了，只见被山阳泽派去村长家里的鬼是喜形于色，道：“大王，村长家里去了五个人开会。” 听到“大王”这个称呼，燕赤霞不由得又白了山阳泽一眼，我求你还是掩饰一下吧，我会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对你们动手的……然而打不过。 说完，几个鬼便在二伯家里的土炕下面一五一十演起当时的情况了。 村民甲，“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真是来寻亲的？” 村长眉头紧锁，“看着像，那兄弟三个看着瘦瘦弱弱的，手上也没什么茧子，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富家少爷，但是他们的那个挑夫，看着是常年奔波在外的，不过就他一个也成不了事儿。” 村民乙点头道，“我虽没见过，不过听村长这么一说，倒也放心了。” 村民丙，“不管怎么说，明早赶紧送他们走，最近有风声了，我们得多加小心。” 村长不说话，不住的点头。 村民丁又道：“要么派人去老祠堂看看？” 一听这话，村长一巴掌拍了上去，“你傻啊，你这不给人带路么？就算他们几个不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村民乙道：“有他们四个看着，出不了事情的。” 接下来又说了两句别的，几人便散伙了。 山阳泽稍稍有点兴奋，越发的肯定就是这里了，道：“风声？想必说的就是有人要找西周的大墓了。若是能找到他们的老祠堂，想必离的就不远了。” 被人形容成挑夫的燕赤霞略有不忿，道：“这山里大墓多，别找错了。” 督主瞪他一眼，道：“明早我们装着离开……听他们说的，还有个老祠堂，想必祭祀都是在那里的。过年要大祭，三牲六礼想必不能少，若是能找到运送中午的痕迹，应该就能找到地方了。” 众人点头，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笑，道：“你们好好休息，我俩守夜。” 燕赤霞一个翻身背对着墙面，心说你俩真的是破罐子破摔了。 第二天天刚亮，山阳泽就听见村长咚咚咚敲门了，“小兄弟，起了没有。” 山阳泽急忙应了一声，几人收拾好东西，开了门。村长将他们又带到了自己家里，给他们做了顿包谷面糊糊，几人一边吃着，村长一边道：“往西去大约五十几里，有个叫周家堡的地方，里面差不多一半都姓周，你们去哪里看看，也是靠着山的。” 山阳泽点头，村长又说了几处，几人一一记下，又跟村长重复了两遍，总之大家都很是敬业的装。 等到吃完早饭，山阳泽他们在村长的百般推辞下留了些财物，这才在一村子人的注视下，赶着驴子，牵着走，十分留恋的离开了。 这村子在山里，没走多久拐个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几人都是耳聪目明，察觉到没人跟上来，便又转了个弯，朝山里走了，沿着离村子大约三五里的地方，仔仔细细的绕了一圈，还真让督主找到一处有车轮压过的痕迹。 “你们看。”督主指着地上的车轮印，道：“看样子至少三辆车，痕迹这么深，少说一车也有两三百斤的东西。”几人跟着痕迹继续往前走，督主又道：“看脚印后面有不下二十人。” 车轮的方向是进山的，越往里走越觉得有把握，几人走到一处小溪旁边，这里常年有水，土地略软，临近溪水边的地方还有泥，督主又道：“这是回来的车轮，轻了很多。” 督主找这个是一把好手，当然山阳泽虽然也能看出来车轮印，但是其他的就一点看不出来了。 这印记沿着小溪一路往里，山阳泽等人跟着车轮痕迹已经绕过了两座山的山脚，山路已经有起有伏变成了一路朝上，越发的不好走了。 虽然路不好走，不过想想有什么人会住深山里运东西？除了守陵的，还能有什么？ 山里天黑的早，几人找了块地势较高的山石，坐在上面升了火，对这次行程是越发的信心满满了，一个奇怪的人都没有，虽然同伴有人有鬼有妖……但是不用守夜了。 燕赤霞跟山阳泽相处的其实挺久了，虽然知道他是个妖怪，不过回避了半个来月，心情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这天夜里，他一边吃着烤兔子，一边看着山阳泽道：“你身上倒没什么怨气，想必是没杀过生，怪不得早先我没看出来。” 山阳泽已经，心说你已经夸过这个坎儿了么？我们已经可以讨论这个话题了吗？ 燕赤霞突然神情沮丧，叹道：“降妖伏魔……”不过就消沉了片刻，他突然笑了两声，道：“你会腾云驾雾，飞沙走石么？” 山阳泽摇了摇头。 燕赤霞又一笑道：“飞檐走壁总会了吧。” 总觉得被调戏了…… 山阳泽瞪他一眼，正想让他感受一下不周山的巨大压迫力，郭前突然往他俩中间一坐，冲燕赤霞一笑，不怀好意道：“来，我给你算算命。” 山阳泽哈哈大笑两声，“算命好！” 燕赤霞很是郁闷的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刚走了没多久，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又来了一拨人！”督主看着地上的车轮痕迹，他指着地上几个脚印道：“这几个脚印是新的。” 因为已经进了山很久，路上有了些积雪，这新旧脚印还有痕迹看的很是清楚，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谁先谁后了。“我们快些赶路！绝对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第109章 转眼已经是山阳泽进山的第四天了。他们已经彻彻底底进入了大山深处，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色，若不是有罗盘司南等物，根本分不清来路去路。 这天早上，他们一路追踪着的车轮痕迹又有变化。在一处稍稍平坦些的土地上，车轮的痕迹消失了。 山阳泽跟着督主这几日也学了不少野外追踪的技巧，先上来看了一番，道：“这是将东西卸了下来，由人再往里背了？” 督主赞许的点点头，不过燕赤霞在后面加了一句，“倒也正常，前面山崖陡峭，想来也没路让木板车再往上了。” 山阳泽没有理他，道：“由这痕迹看，木板车是三轮的，而且……似乎停了很久，这里还有掉头的痕迹，想必是后来等他们从山上下来，便又拉着车回去了。” “的确如此。”督主道：“从这里开始不能拉车了，想来前面路程也不会很远了。”他抬头看了看前面陡峭的斜坡，道：“一行二十几人，怎么也得踩出跳小路了，我们快些走。” 正如督主所料，路上的痕迹很是明显。这里已经算是深山老林了，当初不管是谁选了这块墓地，看重的都是人稀罕至，除了一年几次的祭祀活动，这种地方基本是不会有人来的。所以人活动留下的那点痕迹，显的分外突出。 第四天的夜里，他们爬上了峰顶，借着星光一看，下面是个南北走向，略有些狭长的四面环山的谷底，虽然没有河水流过，不过按照几个行家来看，也算是上好的宝地了，关键在隐秘。因为天黑路不好走，另外也看不清前人留下的痕迹，几人打算好好休息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再一股气到山下。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难走，特别是这种陡坡，力气一大半都用在控制自己放缓脚步别栽下去了。不过等下到半山腰的时候，众人心里一喜，那谷底里能看见灰色的残垣断壁，一看就是有人生活过的，想来老祠堂就在里面了。 天已经黑了，几人终于到了山谷。 只是刚下来，督主就觉得不对了，“什么味道？” 他们刚翻过的山海拔极高，顶上是皑皑白雪，下来半山腰雪就化了，等到进了这谷底，绿色葱葱，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山阳泽觉得怎么也该上二十度了。 按理说这地方没人，又都是树，应该是空气清新才对，但是众人都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 是什么东西？ 联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难道是？他们已经先到了！”督主一声惊呼，急忙冲着臭气源头冲了过去。 臭气是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屋子长约两丈，宽一丈的，中间一扇大开的门，两侧各有一闪窗户，里面摆着四张床，靠近墙壁的地方堆放着不少干粮。 现在这屋里有四个死人，三人的长相穿着都跟他们早先在周家村加到的村民一样，还有一个……看着倒像是外来人口。 督主快步走到那几具死尸面前，伸袖子把口鼻一捂，扯了床单垫手，将那几具尸体一一戳了戳，看着皮肤上已有粘液渗出，道：“至少死了两天了，我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趁着督主检查尸体，山阳泽走到四张床前一一查探，“都是睡过人的。”他又走到屋子中间的大桌上看看，四个碗，“这里只有三个村民，还有一个去哪里了？是被一起绑着走了，还是回去报信了？” 燕赤霞道：“我们一路上可没看见什么人，也许是被这群人绑着带路去了？” 督主摇了摇头，道：“不像。”他一指死的外来人口，道：“你看这人手上有刀，刀尖有血，还有这三人的姿势，想必是于睡梦之中被他杀死。但是凶手是怎么死的？跟他一路的人自然不会杀他，那就只有最后一名村民了。这地方村民肯定是比他们熟悉的，杀了一个之后躲起来或者回去报信想必都有可能。” 山阳泽表示赞同，“虽然我们来的路上没见到人，不过既然这地方能被人找到，他换条路回村子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得快些了。”督主脸色阴沉，“出村子到找到这里，一共花了三个白天，若是这村民回去报信，想来路上花费的时间必定比我们少，说不定明后天他们就到了。” 山阳泽看着床上的尸体，又加了一句，“已经死了两天了。他们此行前来必定是早有准备，现在说不定已经进了墓室了。” 这时，方才被督主戳来戳去检查的尸体手里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落在地上咣当一下，打破了沉默。 督主用布垫着，去取那东西，道：“人死两天之后便会重新变得柔软，这时候--”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手里的木牌，低声惊道：“锦衣卫！” 他手里是块锦衣卫的腰牌，这东西山阳泽也熟的很，当年张三的腰牌他看过，后来跟万通混熟了，连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他也在手上捏过。 “这是什么意思？”山阳泽沉吟，“锦衣卫做事断然不会留下这等线索，是假装的？还是--” “报信！”督主道：“若是太后真的插了一脚，凭借她小儿子一个藩王的手下必定是做不了这等大事的，就看我们从关外回来那个藩王就能知道，她必须得用锦衣卫。不过就算她用的了锦衣卫，但是别忘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可是万大人，他可是万贵妃的亲弟弟。万贵妃跟太后……” 督主将那木牌用白布一包收起来了，山阳泽道：“也就是说，在万贵妃还有太后眼里，如果最后找到长生不老药的是我们，万贵妃能从皇帝那里分得一份，如果最后找到东西的是太后，皇帝倒是能有一份，万贵妃的就说不准了。” 督主抿着嘴点了点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陛下的人。只是对于陛下来说，太后和万贵妃……” 夹杂在婆婆跟老婆中间的可怜男人呗，山阳泽了然的点了点头，很是同情的拍了拍督主的肩膀，道：“先找到东西再说。” 几人出了屋子，虽然天已经黑了，不过繁星点点，月亮几乎是个完整的，再加上他们又从屋里取了油灯照亮，倒是也能将这已经废弃的小村庄看个一清二楚。 当下几人找了个稍稍干净些的屋子，略微收拾一下便睡下了，不用说，依旧是山阳泽和郭前守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山阳泽便将几人推醒了。 若是按照长安城里卖面的老汉所说，这镇子是东周末年荒废的，算起来少说也有一千七百年了，不过单单凭借这仅存的残垣断壁，也能想象当初这村子还在的时候是多么的繁华。 几人打算先绕着村子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锦衣卫留下的痕迹再说。 这村子虽然只剩下些破墙，不过隐约也能看出来当初的规模，虽然也是四五十处院子，不过屋子大小还有数量要比他们在外面借宿过的那个村子大得多。 追踪锦衣卫留下来的痕迹，这方面只有靠督主了。他越找眉头是锁的越紧，为什么？完全没有出村子的痕迹，难道他们还在这里面？ 仔细找了一圈，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位置，督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完全没有。” 两个人吃了点东西休息片刻，转身又往村子的中心找，打算先找到老祠堂再说。 路上有点安静，山阳泽道：“西周时期的墓葬跟现在大有不同。那时候讲究的是不封不树，就算这是皇陵，规模宏大又有人看守，可是依旧不怎么好找。就算当时他们为了建陵墓将山挖了，现在也看不出来什么痕迹了。” 督主道：“总归就在这附近了，若是真有锦衣卫报信，肯定还会有线索留下。” 山阳泽稍稍提醒了一句，道：“就算有线索留下，我们依旧得小心行事。西周那时的棺椁多为青铜质地，一大半都是竖着下葬的，跟现在差的太多，甚至看风水的依据也跟现在有所不同。” 燕赤霞跟着点头，道：“这话说的有道理。现在用青铜棺的，起的都是封印的作用。竖棺现在也不用了，这种葬法是主死后不得安宁的。” 这时，半响没开口的郭前说了一句，“西周……那时候是有神仙的。” 话音刚落，几人便从半块墙壁后面转了出来，前面一大块空地，后面就是走了大半个村子，唯一看见的好房子，空地上还有些放完鞭炮留下的碎纸，以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三牲等物。 找到了！ 老祠堂周围的围墙已经是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了，不过正中间的三间石头砌的高大屋子依旧完好无损，当然门上有锁。 燕赤霞二话不说，掏出大剑来一下便将正门上的铜锁砍断了。 屋里烟雾缭绕，还有两根巨大的香在燃着。正对的大门的那面墙，摆着一排的供桌，上面密密麻麻的牌位，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了。 山阳泽心中一喜，这次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可是定睛一看，上面的牌位虽然看着年代久远，而且新旧不一，但是又有不对，姓周是不假，可是关键问题是，周朝的皇帝他不姓周啊！ 周武王姬发，他爹周文王姬昌，还有鼎鼎大名的烽火戏诸侯的那个主儿，他叫姬宫涅，可是三四十个牌位看过去，没一个叫这些名字的。 难道不是？ 山阳泽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不太冷静了。督主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现在是越发的阴沉了，道：“再去别处看看，没理由他们能找到我们找不到！” 几人出了祠堂，又沿着村子走了一圈，这一走，到让山阳泽看出点什么来。自打从秦始皇陵里出来，督主和燕赤霞因为要修养，整日都是昏昏欲睡，他跟郭前两个有时出去打探消息，不过更多的时间便是上课了。 道法培训大师班又开始了，这次教的是周易，六十四卦。 山阳泽将整个村子走了一遍，看了郭前一眼，试探的问了一句：“怎么觉得这村子里屋子的位置暗含了六十四卦呢？若是能按照六十四卦定个方位……” 郭前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顿了顿，道：“的确如此，可是……” 不用他说，山阳泽也能明白，千年过去，房子破败不堪，消失的也不在少数，卦象早已不全了。 这时，燕赤霞也从背包里拿出来那个出了秦陵就恢复正常的罗盘，道：“既然找不到人也没什么线索，我也来用我龙虎山传承的罗盘定定方位。” 当下山阳泽和燕赤霞分头去办事了，郭前在村子中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不动了，督主看来看去，决定还是跟着郭前的好。 只是郭前坐下便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些日子说话都有些打哑谜的架势，但是督主也能察觉到比方郭前不是人这一条，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累了？” 郭前摇了摇头，依旧闭着眼睛道：“等天黑。我在回想秦陵里的二十八星宿图，等到天黑北极星出来，便能对照着这两幅星象找一找这陵墓的入口了。” 原来这个才是最厉害的！督主心里一惊，他倒是知道秦朝的星象跟现在是有差距了，不过西周开国的周武王，跟秦朝也差了好几百年，他居然能根据这些差异推算出来西周的星象吗？ 督主默默的不敢再打扰郭前了。 等到太阳下去，月亮升到正中间，几人的各自去找陵墓入口也都完成了，只是……三个位置不一样。 燕赤霞找到的是一口水井；山阳泽找到的是村里的一处空地，上面什么都没有；郭前找到的地方则是老祠堂，可惜他们已经去过一次了，三间屋子都找过，中间的正屋是摆着排位，两边的屋子是杂物间，看着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几人一合计，决定先去燕赤霞找到的水井看看。 这水井是石头垒的，年代久远，爬满了青苔。旁边一个井架看着挺新，应该是常用的取水处。井边儿也到了山阳泽腰间，倒是挺高的，里面看下去深不见底，丢个石块进去还能听见落水的声音，似乎没什么稀奇。 “这里有人下去了！”山阳泽刚想转身，便听见督主惊道，他指着井边一处划痕道：“你们看这里，这是爪钩留下的痕迹。” 山阳泽凑近一看，只见井边有几处青苔被蹭掉了不少，有些事比较粗的划痕，像是井绳拉过导致的，还有不少细细的划痕，就跟他们去秦陵时，用钩子留下的痕迹差不多。而且这痕迹很新，将青苔刮了个一干二净，露出里面灰色的石头。 几人对视一眼，要不要跟着下去呢？ 山阳泽想了想，道：“罗盘是到了宋代理气宗才出现的东西，用宋代的东西找西周的陵墓……”虽然原理差不多，不过总觉得悬。 其实燕赤霞也不是很有信心，况且他这罗盘才出过一次故障，便道：“我们先去其他两个地方看看。” 离水井比较近的地方是祠堂，于是众人又回了祠堂那里。 祠堂严格来讲就是三间石头垒的屋子，没什么特别的，众人找了两圈，依旧没什么线索，不过就在山阳泽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最后面也就是竖着排位的那面墙壁，比其他三面要厚的多。大门还有左右两面墙，基本都是一人左右的厚度，但是后面那墙，怎么看都是三人左右的厚度了，山阳泽一阵兴奋，道：“墙里藏了东西！” 于是几人又进去，小心翼翼将牌位都清了出来，搬走供货，山阳泽对着墙中间一个榔头上去，墙裂了，里面是空的！ 山阳泽下手越发的快了，不多时便清出了一块约一尺半见方的大洞来，他举着灯往里一晃！里面又是一层牌位，而正中间这个，上面俨然刻着周武王姬发的名号。 这次真是找对地方了！ 于是几人都拿着东西动起手来，很快便将整整一面墙都清理干净了，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牌位不少好几百个，前面是周朝历代三十七个帝王的牌位，后面还有一层较小的牌位，供奉的是皇室宗亲。 燕赤霞抹了一把汗道：“地方是找对了，可是入口在哪里呢？难道真要挖下去吗？” 第110章 别说，还真的挖下去。 他们三个按照不同的方式找到了三个入口，要让山阳泽来说，自然是他家小受找的最有可能性。燕赤霞找到的井口已经有人下去了，想来就是纪老板的残留人马以及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锦衣卫，可是这入口是拿罗盘排出来的，用宋朝发明的罗盘去找西周开国皇帝的大墓，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至于山阳泽自己找到的地方，是按照村庄房屋走向，还有新学的六十四卦找到的，只是村落已经过去快要两千年，不少屋子都只剩下一两道墙，位置其实已经不太准确的，况且六十四卦也是他新学的，这还是第一次实践。 郭前找的是老祠堂，再加上他们才从老祠堂里找到周朝历代皇帝的排位，这里是入口的可能性难免又增加了几分。况且山阳泽心里还有个谁都没告诉的小心思，那就是按照这个架势，想必姜子牙……也逃不掉了。 山阳泽一铲子下去，满满的土铲了出来，道：“挖！” 燕赤霞也撸了袖子加入挖土的行列，道：“一会要是找到姜子牙的遗物，我要分一半。” 山阳泽默不作声给郭前使了个眼色：他依旧不知道人已经归我了…… 要说郭前一开始还有些在意这个问题，不过被山阳泽一路调侃下来，比方“当初你为什么写了乾坤万年歌又去写推背图呢？”，或者“你明明喜欢男人，为什么姜子牙有闺女呢？”。郭前在这种不正经的问题下已经有点崩坏了，所以看见山阳泽使坏的眼神，他也只咳嗽一声，道：“没吃饭么，用点劲儿。” “其实是没吃肉啊~”山阳泽哀怨的一声叹，郭前立刻涨红了脸。 至于燕赤霞，显然不明白吃肉是个什么典故，但是不妨碍他呵呵笑两声，道：“吃牛肉，牛肉长劲儿。”只有隐隐约约猜到点端倪的督主，悄无声息的背过身子，心道：陛下，有人不要脸了…… 几人在供奉着排位的那间巨大的，由石块砌成的屋里开挖，只是眼看着挖了约莫一人来高的时候，山阳泽觉得有些不太对了。他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土不太对劲儿？” 燕赤霞也停了下来，抹了把汗道：“不觉得。” 督主也有怀疑，上次跟纪老板一起去乾陵的时候，虽然最后被阴了一把，但是路上也听他讲了不少找墓穴的手法，比方土就是一种，墓穴上的土分生土熟土还有五花土，老手能根据挖出来的土层分布看出来下面的墓穴是哪个朝代的，以及这墓穴究竟有多大，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都是老手。不挖上成百上千的墓，练不出来。 “你能看出来这是生土熟土？”督主语气里有点鄙视。 山阳泽摇摇头，道：“看不出来，可是不管是生土熟土，或者干脆是原土回填，盖到墓穴上的都是一层层夯实了的，可是你们看看我们现在挖的这坑，哪儿有被夯过的迹象。”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换句话说，就是挖的太容易了。督主想想上回去乾陵挖开的那个盗洞，虽然他没下手，可是看着那些老手一铲子挖下去，是绝对没有他们现在这么轻松的，况且他们三个，只能说是空有蛮力，但是挖盗洞的技巧是一点不会，充其量只能算是挖洞。 “那怎么办？”督主也停了下来，将铲子一立，道：“要么就从那口井下去。” 山阳泽有些犹豫，道：“要么再往下挖挖看，那口井……总觉得太过简单了。” 郭前也道：“那井边上有人打水的痕迹，若是这井通着墓穴，水就是*了，活人吃不得。” 那就继续挖，山阳泽又一铲子下去。这地方不说土质松软，但是对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来说，的确是不太费劲儿，不一会土坑便已经深到能埋一个人下去了，现在是两人挖土，一人装土，然后由山家那头力气逆天的驴拉上去。 他们进来祠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祠堂里找到周朝皇帝们的排位之后才开始挖土，等到天边又隐隐透出光的时候，已经挖下去约莫五六丈了。 还是没有，山阳泽停了手，看着督主和燕赤霞，道：“看样子不在这里了，再去拿出空地看看。” 挖了一夜，督主和燕赤霞已经有些累了，当下依着山阳泽的吩咐一个个跳出坑来，督主看着天边已经蒙蒙亮了，很是担忧道：“若是真有人出去报信，村民们想必不日便到了。” 燕赤霞看看被他们挖出来的大坑，以及被他们敲掉的墙皮，再想想这里是地位仅次于陵墓的老祠堂，不由自主问了一句，“要填回去么？” 没人理他。 山阳泽道：“我们再去那一处空地看看，若是……也只能跟着他们下井了。” 这一次山阳泽挖的有点心不在焉，毕竟连郭前选的地方都没找到，不过刚刚挖下去两三丈，他便突然听见铲子当的一声，像是撞击到了什么硬物，听声音，似乎是石头。 这一声响，不仅山阳泽听见了，连去上面喝水的燕赤霞和督主也听见了，只见督主赶忙跳下来，急道：“可是挖到什么东西了？” 山阳泽：“不知道，这是山里，挖到石头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又选了一块稍远的地方下铲，依旧是当的一声，难道真有东西？山阳泽将下铲的角度改大了，打算先将已经铲松的土清出去。 这么三五下一扒拉，地上出现一块石板。 两人对视一笑，督主也不觉得累了，当下帮着山阳泽清理起来。这凭空在地上挖洞，为了省力也不会挖的太大，虽然没什么经验，不过上回去乾陵，见过纪老板的伙计挖过一次，于是山阳泽手底下出来的洞，也就差不多是他跟督主两人能一次站下，要是换了燕赤霞便只能一个人了。 山阳泽和督主清出一块约三尺见方的空地来，下面是一块明显打磨过的石板，“这下面肯定有东西！”说着，山阳泽和督主两个一左一右开始清理。凿穿石板太费力气，不如找找石板的拼接处，撬开能省不少力气。 要说督主毕竟是个人，这些天日夜劳累，干了一会便有支撑不住了，便换了燕赤霞下来，也幸亏刚才把盗洞扩大了，不然就得挤了。 督主上去喝了两口水坐了一会，道：“要按照我们当初的估算，那一拨人已经下去四天了，他们是找到地方了，还是……都死了？” “等我们下去才知道。”郭前回了一句，“不过那井属阴，方位也不好，总觉得是当时留下来的陷阱。”郭前越说越慢，“当年这墓地不知道是何人选的，若是这井真是陷阱，那他得……” 盗洞里，山阳泽见旁边的土已经攒了不少，便招呼郭前扔了麻袋下来，开始往里装土了。不多时，便塞满了两麻袋的土，他拿绳子一绑，便往钩子上一挂，刚想招呼二黑拉上去，便听见燕赤霞喜道：“找到了！” 山阳泽一扭头，便见燕赤霞喜气洋洋，铲子举得高高的，冲着两块石板的接缝狠狠砸了下去！山阳泽直觉不对，急道：“慢着！”然而他的声音却淹没在了巨大的敲击声中。 就在此时，山阳泽只觉得脚下一颤，石板空了！整个人都坠了下去！ 好在他手上还拉着绑麻袋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还连着二黑，二黑猝不及防下被拉着退了几步，不过还是凭借着逆天的力气，站稳了。 但是燕赤霞就没这么好运了，石板一斜，从山阳泽这边掉了下去，燕赤霞也跟着一滑，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拉，倒是拉到了东西，可惜是山阳泽的衣襟。只是这衣襟毕竟是凡物，是撑不住一个大老爷们的体重的，只听得撕拉一声，燕赤霞一手抓着铁铲，一手抓着衣襟，掉入了无边黑暗中。 见状，郭前急忙一拍二黑，快速将山阳泽拉了上来，他只听见下面不停的撞击声，似乎是燕赤霞一边掉下，一边在不断的用铁铲试图□□洞穴两边自救。甚至在山阳泽被拉上盗洞之后，依旧是咣当声不绝耳。 “下面好深。”督主皱着眉头，自从踏上寻找长生不老药的道路以来，才不到两年时间，他的眉心就隆起了一道川字纹，而且还有不断加深的趋势。 山阳泽被拉上盗洞，立即从包袱里找出绳索铁钩等物，道：“下面深不见底，燕赤霞一路滑下去肯定受伤了，我们快些下去救他。” 上回从秦陵里出来，夜明珠什么的的还剩了好多，当下便先丢了两颗下去，框里哐当一阵响，也勉强让他们看见了洞里的情景，还有下面一声还算中气十足的骂声：“老子都快摔死了！哪个混蛋拿东西砸我！” 山阳泽松了口气，将身子往腰间一绑，道：“我先下去。” 第111章 山阳泽腰间绑着绳子，另一头则拴在他家黑驴身上，督主和郭前两个拉着绳子，一点点放了下去。一进洞，山阳泽就觉得他早先打算用绳子直接下到洞底的计划太过天真了。 里面一眼望不到底，听着燕赤霞的喘气声，看着那颗夜明珠发出的点点光辉，粗略一估计，怎么也有上百米了，他们全部的绳子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几米，剩下那些难道也要跳下去吗？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山阳泽便一边下洞，一边打量起周围的情况了。这是一个岩石洞，口小肚大，过了他们挖出来的那段盗洞，下面便豁然开朗，周围都是陡峭的岩石，山阳泽想若是能找到一处地方能挂上绳索，或者有个平台，便能靠着这个一点点下去了。这个他觉得是能找到的，虽然这里看着像是天然形成的天坑，但是真是周武王的墓地，肯定是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的。 从盗洞口下来不过十几米，就让他看见峭壁上几处圆洞，就像是上回走古栈道时的看见的，这圆洞里插了木棍，便能搭建木梯了，可惜年代久远，木头已经化成灰消失了，现在就剩下圆洞了。 山阳泽又往下走了十几米，觉得剩余的绳子可能不多了，便左右摇荡起来，想离峭壁近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过他这么一荡，上面一人一鬼顿觉压力好大，绳子几乎要脱手而出了。 不过没荡几下，还真让山阳泽看见一处平台，这平台一看就是沿着岩石的走向凿开的，山阳泽跟上面打了声招呼，用力摇了几下，终于抓住了。岩石上有些滑，还有些黏黏的，想必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苔藓等物，不过这天坑已经不见天日快两千年了，想必这些苔藓都已经死透了。 这处平台想必也是当初用来中转物资的，平台突出去的那一边上两个高耸的岩石，应该是用来绑绳子，山阳泽将腰间的绳子卸下绑在石头上，高声道：“好了，你们下来吧！” 最先下来的是郭前，虽然这窗户纸已经薄的都透明了，不过毕竟还没捅破，于是他也跟个人似的滑了下来，下来是山阳泽家里的驴和狗，督主将原本绑在驴身上的绳子头上接了爪钩，这才滑了下来。督主到了平台之后，只见他手一松一紧，左右摇两下，上面的钩子便掉了下来。 就这么一段一段，大约过了小半天，几人终于挨地了，用燕赤霞的话说：“总算是在我死之前下来了！” 山阳泽一笑，叫得这么响亮，一听就知道是装的，不过上前看看，他也的确摔的挺惨的。两个肩膀肿了老高，一看就是脱臼了，身上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脸上还有血迹。他一见郭前就道：“你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吗，这都是今年第二次了，该到头了吧。” 不过没等郭前回答，督主先来了，道：“忍着点，我先给你把胳膊接上。”督主一手放在了燕赤霞肩膀上，一手抓着他前臂慢慢举了起来，道：“你年纪大了，又脱了这么久，再不接上胳膊就要废了。” 燕赤霞一听年纪大了这四个字立马不干了，眼睛一瞪眉毛一竖，立刻叫了出来，“疼！轻点，疼！” 趁着督主给燕赤霞接胳膊活动胳膊的时候，仔细看了看这天坑。他们现在踩的是土地，不过用铲子铲两下，只剩下薄薄一层土了，上面还有不少植物的残骸，踩上去一声轻响，便全部化成了灰。 他们下来的地方似乎是在天坑底的最中间，四个方向都看不到边际，山阳泽又抬头看看，按照这天坑的面积，其实三处地方，老祠堂，水井和他们现在下来的盗洞，都是墓地的入口，只不过盗洞挖在了最容易的地方，而老祠堂和水井下面，多半就是岩石了。 “那一拨人也不知道究竟挖到了哪里？”山阳泽看了一眼已经凑到他跟前的郭前，道：“按说他们比我们早来两天，应该早就已经下来了，可是若是把井挖穿了，怎么里面还有水？” “说不定井里有机关。这地方，想必是当时先发现了天坑，然后周武王下葬，之后又将天坑顶部填上，才在上面建了个村子。”郭前若有所思，“况且他们杀了守陵人……会遇到什么就谁也说不准了。” 两人说了没几句话，那边燕赤霞的胳膊已经接好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动，督主给他擦了药油，又裹了厚厚一层，这天坑又冷又湿，对他的伤处无益。 两个胳膊虽然没被绑起来吊到脖子上，不过动一下就疼，燕赤霞以一个有点诡异的姿势站起身来，道：“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快去找东西。” 可是，往哪边走呢？四周都是望不到边，地上也没有明显的小路等痕迹，山阳泽仔细听了一会，伸手一指道：“那边有水。” 活水，特别是河也是找到墓穴的一个重要因素。西周讲不讲究墓里活泉山阳泽不知道，但是那个时代，人力有限，也没有特别的交通运输工具，走水路，就成了最为省力的一条路。况且下葬用的棺椁，多半都是石椁以及青铜棺，周礼有记载，天子棺椁七重，几十吨重的东西，再加上陪葬的青铜器，单靠人力拉，那是十几年也拉不完的。 因为这次找仙人尸骨只有他们几个上路，燕赤霞现在又成了半残障人士，所以开路的重任便交给了山阳泽，他跟郭前两个并排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燕赤霞和督主，大黑和二黑两个则跟在后面。 众人在夜明珠那不大亮的光辉下走了没一会，只觉得洞穴渐渐缩窄，两边都能看见岩石，而且头顶上不过两三丈便到顶了。空间渐渐小了，于是便都听见了山阳泽所说的水声，声音还挺响，督主道：“应该是是条河。”山阳泽急忙加快脚步，几步便奔到了河边，不过回头一看，不过燕赤霞现在走路颇有几分企鹅的姿态，一摇一晃就是走不快，山阳泽有点想笑，急忙转头过来，将手往河里一伸。 “好冷！”山阳泽道：“想必是山上的雪水所化。” 几人在河边商量了片刻，决定继续朝着上游找去。周武王是天子，又是西周的第一个皇帝，他的墓地肯定不会沿着河往下游走的。 山阳泽几人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多了些怪石，走起来一个不注意便被踉跄两步，因此不免放慢了脚步。 督主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燕赤霞，换来他一个呲牙咧嘴的微笑。督主道：“这河早先想必水位要高一些，你们看这些石头，只有河底才会有这种形状的石头。” 山阳泽点头，道：“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若是等到夏天再来，河水水位涨了，想必路就要被淹了。” 几人踩着尖利到有些膈脚的石头一路往前走，两边石壁较高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人为凿出的圆孔，应该是早先插火把用的，山阳泽看看那石洞的高度，越发的肯定水位现在是降了好多了。 山阳泽领头，几人在黑暗冰冷的洞穴里朝前走，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潺潺水声，和时不时脚下石头的摩擦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阳泽突然发现前面河边似乎有个木筏。他精神一震，心想若是能坐上木筏，从河上走，速度便能加快许多了。 不仅是他，后面几人也都看见了，特别是燕赤霞，他胳膊不好用，在满是石子儿的河边走来十分费力。山洞里温度很低，走在他旁边的督主一路走来只是觉得不冷不热，但是燕赤霞是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了，于是看着这木筏，他不由得来了一句，“可总算能歇歇了。” 山阳泽走上木筏跟前轻轻一踢，便听见刺啦一声，那有差不多两千历史的木筏顿时垮了，一阵烟雾散开，呛得已经凑到跟前的燕赤霞咳嗽了好一阵。“真是--”燕赤霞很是懊恼，道：“歇会儿再走吧。” 几人找了岸边一处稍平坦的地方坐下，督主又给燕赤霞抹了点药油，道：“外面的天快黑了，也不知道--你们看河面上！什么东西！” 山阳泽正坐在督主对面，看着督主脸上的惊喜又有点慌张，急忙转头一看，河面上飘过来一团黑压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高出水面大约一尺多，长有半丈多，宽大约两尺。那东西逐渐飘进了，离他们不过数丈远了，山阳泽觉得那东西似乎会动的样子，心里稍有不安，从地上抄起块石头，便砸了过去。 “蝙蝠！” 哗啦一声，那黑黑一团便挥着翅膀四散逃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那些东西一飞起来，翅膀一张开，所有人都认出了原来是蝙蝠。几人全神贯注下被下了一跳，燕赤霞声音里还有些颤抖，“蝙蝠不是应该倒挂着站立吗？怎么……会浮在水面上。” 山阳泽摇了摇头没出声，因为浮在水面供蝙蝠站立的东西已经漂近了，明显是个人，面朝下，露出的手已经泡的发胀了，想必死了已经有一两天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要把这个死尸拉过来，至少能看出来他是怎么死的，又或者能从他身上看到别的什么信息。想到这儿，督主掏出爪钩往河边一扔，钩子钩住了死人的胳膊，不过想必是已经泡软了，不过轻轻一拉，钩子便脱掉了。 督主又甩了一次，这次钩到了死人的腰带，这才将人拉到了河边。 这死人已经泡的胀大了一圈，而且浑身发白，身上的衣服不少破洞，虽然看不见血迹，不过多半是因为泡了水才消失的，想必也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尸体已经被拉到了河边上，一半在水里泡着，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主了一样，拉了两下没拉上来。 见状，督主和山阳泽便朝尸体走去，反正也差不多够他俩看了，谁知离尸体还有七八步的时候，那尸体突然一阵抖动，两人被吓的一愣，齐齐止住了脚步。 这是怎么回事？人头朝下最多也就能活上三五分钟，这尸体一路飘过来至少一刻钟了，难道还是活的？况且都泡的发胀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还能活的。 如果不是活的……死人又怎么会动呢？ 第112章 这下两人都不敢往前了，山阳泽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妖怪，但是一路走到现在，他遇见的怪事也不少，打不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比方最早在神农架便被怪蛇咬了一口，后来在蜀道上遇见的石牛，特别是上次去的秦陵，他根本就是法力全失，也就剩下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点了。 所以现在他也很是慎重，先是捡了颗石头砸了一下，没动静，便又走近两步，用铁锨拍了拍，还是没动静。这时他也想起来看魂了，这尸体三魂七魄一个都没剩，应该是死的透透的了。 山阳泽又往前走了一步，心想这尸体面朝下，背面看着倒是没什么寻常，难道说在正面？于是他小心翼翼用铲子从他身侧插了进去，微微向上一撬。 只听见吱的一声，尸体下面冲出一条长着鱼尾，但是又有一双脚的怪物，通体灰白，扭着尾巴，两只爪子抓着死尸，从他身上翻过，噗通一声又落进了水了。 山阳泽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应该是鱼。”说着他一用力，便将这尸体整个翻了过来。尸体下面还有两条怪鱼，被翻过来的时候转头看着山阳泽，长大的嘴里一排三角形的牙齿，还挂着一丝腐肉。只是这怪鱼双眼也是灰白色，而且似乎没法聚光，想必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视力早就已经退化了。 山阳泽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手上铁铲就拍了过去。两条怪鱼一条逃了，另一条被他拍中后背，身上破了个口子，扭了两下也落在了水里，两条鱼很快便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这人……是被鱼咬死的？”燕赤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还有一丝他很少流露出的担心。燕赤霞胳膊脱臼了，虽然已经接上，又用了药，不过一般胳膊脱臼，至少得绑上夹板十来天，他就算身体素质再好，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天时间，胳膊没力气不说，还一阵阵的作痛。胳膊不能用，光凭两条腿一张嘴，遇见什么事儿他可不一定能撑的下来。 安静了片刻，督主道：“不会。”他手中的铲子也指向了尸体，道：“你看他身上，腰侧虽有伤口，但是不致命，应该是死后才落的水，然后被那怪鱼咬住了。” “不过我们要离河边远点。”山阳泽道：“我看那鱼一排牙齿很是锋利，一咬就是一大块肉下去。” 这样一个插曲，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前面有人比他们先下来，后面可能还有守陵人。墓地还没找到，燕赤霞基本成了残废，而前路还不知道有多远。 只是东西还是要找的，山阳泽迈出步去，道：“还不快些，没多少时间耽误了。” 一路往前走，路上人工开凿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有的时候是头顶上倒垂的岩石被敲掉了，有时候是河道两边有加宽的痕迹，想必是当初这一处河道太过狭窄，运送棺椁的船不能通行。 河道两岸还有不少低矮的植物，看形态应该是蕨类植物，想必是当初没有被清理掉的，但是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太阳，早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些植物经过快两千年的时间，已经完全褪去了绿色，整个变成了漆黑，在这幽暗的河道里，显的有些可怕。 河道两边又是还有方才他们见过的那种怪鱼，这鱼的视力早就已经退化的跟瞎子一样，但是听力想必是更加的敏锐了，山阳泽一路走来，只听见一排噗通落水的声音，然后便是怪鱼身上唯一跟鱼比较像的尾巴，在水面一滑，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看起来这鱼是害怕人的，但是督主才它尖利的牙齿还有嘴边的一丝人肉心有余悸，于是众人依旧离河远远的，恨不得是贴着石壁向前走，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河面上又出现一样东西，一个约莫快一丈见方的小岛，刚刚浮出水面一两寸，岛上还有个不同寻常，但是在墓地里经常能见到的东西，棺材！ 木质的棺材，看大小只有一层，棺材盖子似乎没有盖好，跟下面的棺材稍稍错开了一些。 不用商量，肯定是要去看的，他们下来到现在几乎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就连方才那具尸体上也是什么都没留下来的，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不过这样一来，督主倒是觉得这有可能是锦衣卫的方式。 “我去看看。”山阳泽道，“现在是枯水期，水位不会很高。”说着，他看了郭前一眼，意思是好好看着燕赤霞，便将身上东西卸下，只拿了铁铲，小心翼翼踩着水进了河里。 这河床是逐渐下降的，山阳泽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河床下降的很是平缓，便转头给督主使了个眼色，要说找鬼他在行，不过看尸体什么的，还是让督主这个专业人士来吧。督主接到他的信号，便跟在山阳泽身后，轻装上阵，也踏进了暗河之中。 这暗河很是奇怪，上面是冷的，下面却是热的，督主原本都做好了冻一场的准备，不过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就在这时，站在岸上看的燕赤霞不由得晃了一晃，看见郭前看他，道：“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想必是方才摔的，有没休息好的缘故。” 郭前点了点头，从地上的包裹里取出个水囊来，还有早先准备好的酱牛肉等物，“他们还得一会，你先吃些东西。” 燕赤霞见郭前面上满是担忧之色，出了个主意道：“你家里那只狗，天生辟邪，不如让跟着一起去。” 郭前像是突然开窍了，嘴角微微上翘，吆喝一声，手往山阳泽一指，便见大黑跳下水里，以标准的狗刨式很快游到了山阳泽身边。 这本就是条地下暗河，自然不会有多宽，又是在枯水期，因此山阳泽才觉得自己脚离开地，手便能摸到河心岛的边缘了，不过这时，走在他身后的督主突然小声来了句，“我不会游泳。” 不可能吧，上回去秦陵不是好好的么，不过山阳泽转念又一想，上回其实算是潜水，身上又背着气囊，自然是跟这次不一样的。他转头一看，督主离他一丈多远，水已经没过他下巴。督主眼神有点飘，似乎是不太好意思来着。 山阳泽转身回去拉他，督主也许是紧张的不行，又解释了一句，“早年我曾被丢进井里过，就是上回那口井。” 怪不得，山阳泽为了岔开话题，缓缓道：“是皇帝救了你？然后安排你去了万贵妃宫里？” 督主点了点头，然后一声惊呼，原来山阳泽双手架在他腋下，将人又抬出了水面三四寸，这下就不怕水淹了，山阳泽道：“放松，放松，就到了。” 山阳泽心一横，想着反正自己就算淹也是淹不死的，便一路走到黑，完全不管头已经在水下了，抬着督主就这么上了小岛。 岛上地有些滑，可能长了苔藓或者水藻之类的东西，踩上去还有软软的一层东西。督主道：“河道有枯水期又汛期，这棺材若是汛期被冲过来的，盖子怎么可能--”话没说话，便见棺材里一阵叮叮咚咚的敲击声，声音并不大，但是看看这里的环境，再想想这是棺材里的声音，连在岸边的燕赤霞都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河边大叫：“闭气！小心起尸！” 山阳泽将督主往自己身后一拉，又喝住了想上前的大黑，小心翼翼的往前棺材里一看。 ……好吧，其实棺材盖子就斜了一点点，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燕赤霞在岸边大叫：“你们快些回来！这是两千年的粽子，离旱魃不过一步之遥，就算你家里黑驴成精了都没用！” 黑驴默默的将伸出去的蹄子缩了回来，山阳泽虽然觉得还没开棺材就说人家的瓤是个粽子不太好，不过督主在这里，万一打斗起来不小心落水了也是个麻烦事儿，还是不要硬拼的好，想到这儿，他道：“既然如此，我先带你回去，带上东西再过来。” 在小岛最边上的，其实大黑，听见山阳泽说要回去，它第一个跳下水，但是刚下水还没开始划呢，山阳泽便见它突然又从河里跳了起来，嗷的一声叫。 大黑跳到了半空中，山阳泽见它尾巴上挂着一条方才见到的怪鱼，正死死咬着大黑的尾巴不放。大黑尾巴甩的飞快，连带那鱼也在半空中吊着，可它就是不松嘴。山阳泽见状急忙上前，举手为掌，在那鱼身上狠狠一拍，只听见啪的一声，那鱼的脊柱断了，嘴自然也是张开了，落在水里翻着肚子飘着，尾巴毫无规律的左右摆着，看样子是快要死了。 山阳泽抓起大黑尾巴一看，松了口气，还好没咬破，那鱼只是咬住大黑尾巴尖上的毛，还咬掉一小撮。山阳泽瞪了大黑一眼，心说你叫怎么惨做什么，吓死人了。 大黑摆了摆尾巴，嗷呜了两声。 就在这时，河里突然又有怪鱼跃去，冲着山阳泽就咬了过去，山阳泽一掌劈上，又是一声啪，这鱼便跟上一条一样，落在水里不说话了。 但是借助着那一点微光，山阳泽能看见小岛周围已经是为了一圈怪鱼，密密麻麻的张着嘴，牙齿闪着寒光，就等他们下水了。 两人一狗见状，不由得齐齐朝棺材的方向又退了退。 怎么办？山阳泽能顾得了自己，但是还有一个不会游泳的督主，以及一个现在真的只能当狗用的大黑。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棺材上盖被掀翻了，山阳泽回头，沿着棺材边儿，一只惨白，而且细看手上还有一圈白毛的手伸了出来。 第113章 黑暗里，那只长了一圈细白绒毛的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燕赤霞咬咬牙，立即就想撕了吊着胳膊的布条，郭前急忙将他按住，道：“那不是僵尸，没有阴气。” 这话果真安抚住了燕赤霞，要说山阳泽他不信，但是郭前的话燕赤霞是实打实全听进去了，不说他是历史上至少能排进前三的方士，在燕赤霞心里，他也就仅次于号称道家始祖的黄帝，以及被后世称为百家宗师的姜子牙了。况且他还是个鬼，对于阴气的感觉要比他敏锐的多。 因此听了这话，燕赤霞安静下来，只是注意力已经放在小岛中间的那几个人身上。 那只吸引了所有人主力的手搭在棺材边儿上，似乎微微用力，不过没起来，但是随即便响起了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是督主吗？” 山阳泽一震，僵尸怎么会说话，僵尸怎么会认识督主？那这里面的就多半不是僵尸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督主一惊，下意识便向山阳泽看过去，只见山阳泽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悄无声息抽出那柄千年槐木剑来，无声无息走到了棺材旁边。 山阳泽往里一看，里面是个看着三十不到的男人，长的是身材高大，稍显魁梧，眼睛半张半闭，似乎已经处在了休克的状态中，但是不仅仅是手上，他连脸上都是一层细细小小的白色绒毛，而且似乎已经长满全身了，虽然山阳泽从来没见过僵尸，但是不得不说，这和传说中的起尸简直是一模一样。 半响没听见回答，那人又问了一句，“我听见了声音了，是督主来了吗？”这话说完，他似乎有张开眼睛的趋势，只是眼皮子抽动半天，也不过张开一瞬就闭上了，但是就是这一眼，山阳泽看见他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 督主看了山阳泽一眼，也将软剑抽出，缓缓将剑尖送进了棺材里，离那男人胸口不过数寸之遥，然后督主开口了，声音轻柔又坚定：“别怕，我来了。” 那男人又是一阵抽搐，哈哈大笑两声道：“万大人说的果然没错，督主平安无恙。”男人脸上突然又显焦急之色，急道：“还有山天师，山天师在吗！” 山阳泽道：“我是。” 男人长舒一口气，道：“你们来了就好。” 原来正如山阳泽他们料想的那样，就在他们跟周将军下水后的第二天，太后，也许还有宗室里的几位王爷，便撺掇着皇帝又派了第二批人马出来找长生不老药，美其名曰“未免夜长梦多，不如加快速度。”以及还有点别的什么意思，比方暗示皇帝要平衡，若是所有东西都让山阳泽他们找到了，万一有不臣之心，后面就没法收场了。 皇帝是这天底下疑心病最重的一个行业，况且撺掇的那些人还用什么徐福出海一去不归来说事儿，要说皇帝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说动了，毕竟早先接了山阳泽一家进京，就是皇帝疑心病犯了的表现。 不过他总算还是跟万贵妃通了个气儿，于是在万贵妃的极力劝说，还有冷嘲热讽下，这第二批人马的组成就有点复杂了。 先有东厂的两名太监，就是早先跟着山阳泽去神农架，然后死了的老太监的手下；下来是锦衣卫的人，表面是太后的亲信，实际上已经被皇室宗亲收买的人，最后就是山阳泽一直怀疑的纪老板的人了。 万贵妃在宫里从宫女做到贵妃，还干掉了一个皇后，自然是明白水越浑越好的，四方势力表面上都是给皇帝办事，但是其实各自为主，心里都有自己的小账本，这样是能成事儿就真是见鬼了。万贵妃也只能帮到这儿了，但是不得不说，这相互拖后腿的队伍，的确如万贵妃所料，一遇见事儿就内斗，斗着斗着就减员。 男子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同伴们的惨烈死状，道：“我们四个都是万大人的暗地里的心腹，他嘱咐我们一路上留下记号，督主肯定会追来的。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还好督主来了。” “你身上这是什么？”山阳泽问道。 男子精神似乎有点恍惚，没有搭理山阳泽，而是继续道：“在井里就死了两个，下来又死了两个，到进了这水道，又被怪鱼吃了三个，后来--”男子突然又歇斯底里一阵大叫：“不能碰我！不能流血！一点血都不能流！”说完，他浑身剧烈的抖动，像是要把关节都抖散的那种抖法。 山阳泽把督主往自己身后一拉，剑横在胸前，道：“你怎么了！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那男人不说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突然从棺材里弹起，挺着胸口，以一个很是扭曲的姿势往水里走去。 山阳泽心中犹豫，自然是拦不住的，这人便直接跳进了水里，道：“不能流血！不能下水！” 随着扑通一声响，剧烈的水花四溅，那男人面朝下整个淹没到了水里，四肢不住的扑腾，随着他一下下的划水，山阳泽看见他身上的细白绒毛好像掉了一样，全部浮在了水面。而且原本小岛边聚集着的一圈怪鱼，粘到这白毛之后都是一阵疯狂的扭动，飞速的钻入水底不见了。 这毛能驱鱼？山阳泽心里一喜，刚想下手将这人捞上来，就觉得脚下的小岛一阵剧烈的抖动。 他晃了两下，低头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岛，这分明就是一条条大号的怪鱼，一只搭着一只，背部朝上凑起来的，男子身上的白毛似乎是这鱼的克星，现在小岛周围那一圈鱼沾上了白毛，都一个个急速在水里冲刺，力求将身上的白毛洗掉。 但是这一来山阳泽他们就危险了，那男子说的不能下水，他们三脚下的小岛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到棺材里去！”督主急忙喝道。 山阳泽将他手臂一拉，道：“棺材里可能也有白毛，不能去！”然而没等山阳泽或者督主想出什么对策来，他们脚底下的小岛就不见了，两人一狗全部跌进了水里。 方才那人说不能碰他，想必是白毛是什么极其厉害的东西，山阳泽也不敢尝试这东西对山有没有用，急忙一拉督主，又给大黑传了个音，往水下潜了，打算先避过这一阵再说。 好在这一片水域里的怪鱼已经全部被白毛吓走了，水下倒还是安全的，况且下层都是热水，泡在里面除了不能吸气，也不算太难受。山阳泽紧紧抓着督主，指了指水面摇了摇头。督主虽然知道上面的东西碰不得，然而没有水靠，没有气囊，他们两个又能在水里待多久了。 督主本来下水的时候就没憋住气，现在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一下水，立即就觉得憋气了。但是现在又上不去，他便将注意力转了个地方，看起这水下有什么乾坤了。 这一看，倒还真叫他看见一处不同寻常之处。督主拉了拉山阳泽，往水底一指，只见靠近另一侧的河床底边，有一个黑黢黢的深洞，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山阳泽想一会倒是能进去查探一番，他们从进来到沿着这条暗河走到现在，至少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了，就算顾忌着燕赤霞的胳膊走的不快，再加上地面不平，中间再休息几次。但是都是大男人，怎么算也是五十里地过去了，应该是离陵墓不远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出现的每一处不同寻常之处，都有可能是进去主陵区的线索。 想到这儿，山阳泽又抬头看看水面上的白毛，似乎已经少了很多，再等等就能上去了。 就在这时！ 那黑洞里突然冒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几人不查，立即便被吸了进去，山阳泽被绕的头晕脑胀，伸手朝洞穴抓取，可是洞穴两边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他就这么抓着督主，慌乱中回头看看大黑也在，便被急速的水流带着一起进了洞穴。 河岸边上，郭前和燕赤霞两个已经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的愣住了，要说他俩反应也不慢，但是所有的事件就在五分钟之内发生，一件连着一件，完全来不及反应，刚想好怎么对付上一个事件，下一个变化又来了，一直到山阳泽消失在了水面上。 郭前已经奔到了水面，眼见山阳泽不见了，水面上还有一个旋儿，肯定是被什么吸进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燕赤霞，眼睛里都能冒出火光来，燕赤霞是知道郭前是鬼的，还是个修炼有成的鬼，多半地方都是能去的，顿觉自己似乎是脱了后腿，道：“你莫急。这里是周武王陵墓，想必各种阵法结界不少，我们做好准备再下水去。” 郭前又瞪了他一眼，静静看着水面，燕赤霞被他方才那一眼瞪的有点害怕，半天没敢出声。 看了会儿水面，郭前回过头来，眼中的红光已经退去，只是声音比早先厉了许多，“他们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我们下水！” 第114章 山阳泽恍惚了一下，站起身来。他手上的夜明珠已经剩的不多了，借着那一点光，他发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密室里。 石头的密室，宽大约一丈，长度倒是有三丈左右。 督主的一只胳膊还在他手里抓着，人正在剧烈的咳嗽，旁边大黑抖了抖身上的毛，甩出一地的水来，跟山阳泽传音道：“大王你看，水潭边那个人好像是死了。” 山阳泽回头一看，是那个锦衣卫，趴在密室的另一头，那一边应该是个通往外界的水潭，里面未平息的水还在一小股一小股的往上涌。锦衣卫头朝下趴在水里一动不动，这个姿势只能是死人。不过山阳泽还是先给督主拍了拍背，等到督主抢出两口水来，这才一指水边的死人，道：“你小心些，我去看看。” 山阳泽走到水边一看，那人身上的白毛已经不见了。山阳泽放心许多，拿剑将人一挑，翻了个儿。只是这么一用力，又不太对了。 这人身上软绵绵的，不是那种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的软绵绵，而是一根骨头都没有的那种软。山阳泽见督主站起身来想要过来，想起早先这锦衣卫还活着的时候说不能碰他，想必就是身上的白毛了，可是这锦衣卫到死也没说几句话，具体情况怎么样还不好说，于是山阳泽急忙伸手一挡，道：“你先等等，我再看看。” 山阳泽又有剑往那人手上戳了戳，这一戳就发现问题了，皮破了。按说山阳泽的槐木剑结实是挺结实的，然而是用来驱鬼抓妖的，又没开过刃。虽然叫剑，但是其实只能切豆腐，连白菜帮子都剁不烂。这锦衣卫不过才刚死，怎么可能直接就破皮了呢？ 而且这伤口……按说他不过刚死没几分钟，应该是有血出来的，但是这伤口下面惨白一片，非但一点血色都没有，反而是有点乳黄色的感觉，而且纹路也不太像是肉。 山阳泽用剑从那伤口一挑，一大块皮下来了。 别说一直叫嚣大王太凶残的大黑了，连山阳泽都被吓了一跳，这绝逼是中招了。 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三下五除二，整个把那人的皮扒了，里面……白乎乎一团，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血肉骨头一点没剩，除了这张皮。 督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他身边，脸上僵硬的一点表情都没有，道：“他刚才说不能碰他，不能见血，不能下水。” 山阳泽想了想，道：“不能下水应该是说水里的怪鱼，至于不能碰他和不能见血……”山阳泽蹲下身来，不管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能查看的也只有他了，进到这还是神话传说年代的古墓里，督主功夫再高也不过将将自保，燕赤霞的胳膊虽然能慢慢活动，但是要活动自如有杀伤力，至少得等十天，郭前？虽然姜子牙多半也是他的马甲，但是别忘了，早先那个糊涂鬼，什么都没留下来。 也许本来不应该走这条路，也许姜子牙给他的转世留了后门，但是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得靠着自己摸索。 况且成仙，接上不周山，不管哪一个都是逆天改命的节奏，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山阳泽心里还有个顾虑没跟郭前说，为什么天上的神仙不下凡接上不周山呢？对，当然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不周山倒了，他们下不来，但是别忘了，山阳泽刚成为不周山的时候，就被雷劈了。 仅凭这一点，就能推断出那群神仙是不想山阳泽成仙的，加上山阳泽就是不周山的上半截这个事实，再往下推断一步，就是天上的神仙不想接上不周山。 为什么？ 山阳泽暂时想不到，但是中华民族自古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里面的神仙正面的可真不太多，特别是领头的那几个，无一不是固步自封，排除异己，所以山阳泽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太好。于是，有没有可能是天上的神仙怕他们上去之后破坏天庭的安定团结？ 还是……他们一个个劈死快要成仙的妖怪，是不想出现法力超群的大能破坏他们的地位？ 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是山阳泽下意识的觉得今后的路不太好走，特别是接上不周山到了天庭之后，很可能有一场恶仗要打，所以现在是不用郭前说，他也是整日有了空闲时间就修炼，就算没了空闲时间他也要挤出来一些。 其实山阳泽觉得郭前可能对这种情况也有所推断，不然就不会从乾陵开始就逼着他修炼了。 山阳泽想到这儿，内心又坚定了几分，一剑将地上那个已经不能算是人的物体戳了个对穿。 果真，是质地柔软的乳黄色物体，没有血没有肉，穿过去还有点韧性，早先应该是骨头的地方也什么都没剩下，山阳泽凑近了一看，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这东西，怎么那么像蘑菇？ 山阳泽看了督主一眼，却见督主一脸茫然，似乎对着东西没什么概念。不过想想也是，他从小进宫，又不是在御膳房上工，怎么会对蘑菇…… 蘑菇！这么说早先那人身上的白色绒毛，可能是菌丝了。这么一想怪鱼四散逃开也就有了原因，这等凶残的菌丝，一旦钻入体内--山阳泽算了算他们进洞的时间--也许就是一两天的功夫，整个人就被吃光了。 他说的不能碰他，还有不能流血……其实应该是不能有伤口吧。 山阳泽心里一惊，顿时想到了从洞里摔下来的燕赤霞，他身上脸上擦伤无数，还有督主，方才他们下水的时候那男子身上的菌丝已经落在水里了，虽然他们周围还有一圈怪鱼挡住了不少，但是也不知道督主身上究竟碰到没有。 而且那锦衣卫死的太早，山阳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究竟遇见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菌丝究竟从何而来，还有……那男子是从上游飘下来的，那墓穴入口究竟在不在上游呢？ 想到这儿，山阳泽急忙将督主手一抓，道：“你身上可有沾上白丝？可有伤口？这东西--”山阳泽一直地上的人形真菌，“黏上了就跟他一样了。” 督主也不知道，然而两人一狗在夜明珠的细微光芒下找了一圈，连大黑身上也是没有白丝的。督主道：“你想想我们是怎么下来的，那小岛最后是从中间散开的，我们周围围了一圈怪鱼，白丝都浮在水面，应该都被怪鱼挡在外面了，不用担心。” 山阳泽稍稍放下心来，见到督主无恙，便看了一眼大黑道：“你们两个好好待着，我去外面看看。他们两个--” 话还没说完，密室里便响起哗哗的水声，只见密室另一头的水滩里又是一阵往外涌水，然后里面出现了两个人，还有一头驴。 山阳泽惊得上前一步就将郭前拉住，道：“你怎么--”其实这话不用说完了，毕竟他的心思跟郭前的一样，他想着要去找郭前，郭前一样想着要来找他。 郭前看见山阳泽，原本紧紧抿着的嘴唇和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燕赤霞松了口气，郭前一着急简直压力太大，冷冷的看他一眼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现在总算是看见山阳泽了，燕赤霞松口气，将地方留给他们两个，抬脚往后头走过去。 谁料刚走近督主身边，就见督主手一抖，软剑摆了出来，道：“你别过来！”燕赤霞一愣，只听见督主又道：“你跌下洞口的时候就受伤了，方才又从水里下来，你身上怕是已经沾上白丝了！” 燕赤霞还不太懂，只听山阳泽又解释了一通，他笑着看了郭前一眼，道，“放心。方才他用了咒法，将湖面烧过一遍我俩才下水的。” 督主还是不放心，道：“你的伤口，把布揭开我看看。” 燕赤霞看来看去，只见山阳泽和郭前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表情都是想再确定一下的，便咬牙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将左前臂包扎好的棉布解开一看，“啊！” 只见他伤口处已经完全没有血迹了，一团白乎乎的丝线胡乱绕在伤口上，燕赤霞才听说会变成蘑菇人的可怕结果，见了自己伤口成了这个样子，吓的也顾不上手臂有伤，一顿乱撕，将伤口的白丝都扯了出来。见到伤口流出鲜血来，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是他抬头一看，督主已经躲到了密室后方，山阳泽和郭前两个并排站在他面前，脸上的表情绝对跟开心一点边都不沾。 燕赤霞脸色很难看，虽然走上降妖伏魔这条路之后就没觉得自己能寿终正寝，但是这种死法也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的，他举着手臂，道：“你看，是不是好了。” 山阳泽拉着郭前又退后了一点，他看的清清楚楚，这才过了多久，方才被他扯出鲜血的伤口上又蒙上了一团白丝，将所有的血液都牢牢锁在了里面。 “这人不能留了！”督主的声音响起。 第115章 燕赤霞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他现在双臂不好活动，就算拼了命也是打不过人任何一个人的，想到这儿，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嘴角抽动，什么都没说。 山阳泽站在两人中间，将督主的剑一拦，道：“还不是时候，这东西……说不定还有救。” “怎么救！”督主厉声道，他剑尖指向地上的人形大蘑菇，道：“等成了那个样子。或者等他身上长出白丝来，那我们是要跟着一起陪葬的！” 密室里一片寂静，这是，那躺在地上的人形蘑菇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山阳泽将郭前一把拉在自己身后，又两脚将大黑和二黑踢到密室最里头，只见那人的胸口突然鼓起一块来，左右不停的顶动，像是有什么活物要破壳而出一样。 几双眼睛全部盯着那人的胸口在看，督主的剑已出鞘，就等着有东西出来一剑劈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那鼓起猛然往前一窜，扑的一声，出来了！ 督主手一抖，举着剑就挥了过去。 那人胸口钻出一根比成人手指稍粗一些的，像是树枝一样的东西，只是颜色稍浅，正当大家都下意识探了脑袋去看这是什么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这树枝上面突然撑起一个小小的伞柄，白色的烟雾散开，顿时充满了整个密室。 所有人都中招了！ 督主一阵剧烈的咳嗽，到了这步田地，他反而面无表情道：“时间不多了。”督主指了指地上那个人，道：“他应该是拖了两天才死的。”视线转向燕赤霞，“你应该是昨天下午掉下来的时候被钻了空子，我是刚才……还有两天时间。”督主又看向山阳泽，“等我死后，把我的魂魄带回皇宫。” 山阳泽看着督主表面上很是镇静，然而他说话的语速已经快了很多，握着剑的右手已经暴起青筋，还有些颤抖。 说完，督主大步走向水潭，道：“走吧，好在现在不怕那怪鱼了，出去继续找。” 燕赤霞像是突然转过弯来，轻松了许多，他看了看郭前道：“若是真成了鬼修……师兄就管不了我了。” “慢着。”山阳泽伸手将人一拦，道：“这密室是用来干什么的，我们先想想这个，再说下面的路应该怎么走。”见到两人还是魂不守舍，山阳泽一指地上的死人，道：“这东西不可能没解，不然这陵墓是怎么修起来的，这么大规模的陵墓，想必动用的奴隶也不再少数，若是每个奴隶都只能用两天，那姬发这周武王也不用做了。我们找到主墓室，解药应该就在里面。” 不仅仅是握着剑的右手用力，督主的左手也已经握成了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去一样。听到山阳泽这番话，他眼里突然闪现一道光芒，道：“密室，密室。” 督主抬头道：“密室是用来藏人的。” 山阳泽点头，“这密室一边通向水道，那另一个出口呢？”说着几人便打量起这间密室来。 密室一丈宽三丈长，一头是个水潭，出去就是小河。但是密室里头，除了他们几个什么都没有。山阳泽给郭前使了个眼色，郭前走到墙壁边一摸，摇了摇头，他穿不过去。 督主干脆就拿了铁锹，一寸寸的敲了过去，可惜声音没什么差别，所有的石墙后面，包括地下都是实心的。 山阳泽摸了摸墙壁上人工开凿过的痕迹，道：“他们当初修建这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这密室一个口是通往外界的，如果进了这密室，就代表能出去了。”说到这儿，山阳泽眉头皱起，道：“可是我们来的路上没看见任何尸骨……” “说不定被怪鱼吞了。”燕赤霞突然道。 倒是有这种可能性，山阳泽点点头，听见督主道：“这密室……会不会是工匠修来暂时藏身的，他们只要装作落水，然后藏在这密室里，便能以假死之命金蚕脱壳……”督主摇了摇头道：“不对，河底的入口很是明显，一眼就能看见，藏在这里很快便能被找到。” “洞口明显到下水就能看见，而且一直没有被封上。”山阳泽来回走了两步，道：“我想到两种可能，第一，这密室是外面的天坑封上之后才凿开的；第二，这密室完全不破坏墓室结构。” 可是问题又来了，如果是后来才开凿的，跑出来的匠人难道真的都被鱼吃了吗？别说骨头了，连片衣服都没剩下；若是这密室不破坏墓室结构，难道修来当休息室吗？水下休息室？但是这休息室为什么空空如也呢？ 山阳泽摇了摇头，可是密室敲了一圈，分毫没找到有哪一处后面有机关，或者墙体略薄的地方也是没有。几人站在密室里一筹莫展，总觉得这密室不会这般简单。 但是现在的确是没有多少闲情逸致了，督主和燕赤霞都是求助的眼神看着山阳泽。“走！出去再说。”山阳泽将泡在水里的死人一脚踢开，等到两次吸水见的空隙，第一个下了水。 外面已经一条怪鱼也没有了，几人手拉手又从洞口出来，爬上案之后稍稍休息片刻，又往前进发了。 山阳泽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心里并不轻松，两年的时间，算起来他也是马不停蹄的跑了五处地方，其中有两处都是墓地，虽然到现在是一帆风顺，但是严格来讲，他们走的都不是大门，不是正经墓道进去的。 乾陵是因为地震导致的陵墓裂了一道口子才进去，秦始皇陵是从下水管道爬进去的，但是最终进去墓室的，是通过徐福留的后门。不过随着古墓的年代一个比一个久远，遇见的危险也是越来越多，他虽心知肚明这里也一定会有姜子牙留下来的后门，然而找不找得到就两说了。 “你想什么？”郭前见到山阳泽有点发愣，拉了他的手问道。 山阳泽摇了摇头，看看一头猛冲在前面的督主和燕赤霞，小声道：“我觉得往前走八成是正门，但是……”他贴在郭前耳边道：“我们要进去，要么通过工匠给自己留的逃跑通道，要么走姜子牙留的后门。正门墓道是防盗最坚固的地方，我们多半是进不去的。” 郭前似乎觉得山阳泽贴的太近了，他眼神指了指前面两人，将山阳泽轻轻一推，道：“且走且看。” 山阳泽直了直身子，道：“你觉得后门会开在哪儿呢？” 对于这个问题，郭前也是一筹莫展，他道：“我们已经走了五十多里地了，想必也快要到头了，等到了墓门再说。” 他们几人从天坑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半了，路上除了碰见两个死人，然后把自己也拖入绝地，在没什么收获了。 督主和燕赤霞都是凭着一股蛮劲儿往前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阳泽突然将他俩一拉，小声道：“前面有人！” 督主一个激灵从闷头赶路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几人将自己手上夜明珠一遮，找个处半人来高的岩石往后一躲，暂时隐藏了踪迹。 对面的人举着火把，看着不过七八人，远远看着很是萎靡。他们三三两两的相互搀着往前走。其中一个稍稍尖利的声音道：“纪老板，这次出来要是找不到东西，太后也保不了你了！” 督主一震，拉过山阳泽的手写了两个字：东厂。 但是山阳泽的注意力全在纪老板三个字上了，难道他还没死！ 又有一个稍稍苍老的声音道：“公公放心，东西就在这里，只要能找到入口。” 山阳泽放下心来，听见又有人冷笑道：“找入口？这是你一家之言。我们进来的时候二十三人，宫里来的公公现在只剩下一个，锦衣卫还剩下我们俩，只有你纪老板的人……还剩四个。我们到现在还在这河道里兜圈子，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用计，谋害了他们性命，想独吞宝物！” 年长的纪老板苦笑两声，道：“您几位也看见了，这路上我的人也折损了不少。况且你看看我剩下的这几个人，我今年都上了五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这位风水师也是一身的伤，还有这两个眼瞎耳聋的……唉，您一只手就能把我们都解决了。” 那锦衣卫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山阳泽却想起早先棺材里的锦衣卫，他说的是“他们四个全部是万大人手下，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那现在剩下的这两个锦衣卫必定是被太后或者是宗亲收买的。还有宫里来的太监，说的是太后饶不了纪老板，那他虽然挂着东厂的牌子，实际却是太后的人。 至于纪老板，跟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山阳泽附身到督主耳边，道：“听早先的锦衣卫说，他们是在我们动身去秦陵之后没两天就出发的，想必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们去吓他们一吓，也好探听前面究竟有什么。” 督主眼睛一眯，嗖的站起身来，几人往路当中一站，道：“你们几个！到如今事情也没办好，该当何罪！” 本来在这幽暗的河道里，又是通往墓地的河道，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人吓个半死，况且对面那只队伍已经死了三分之二的人了，再加上督主又是刻意吓他们，走到了跟前才显出身形来，那东厂的太监直接就吓的跪在了地上。锦衣卫看着倒还算是镇静，但是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 督主冷冷扫他一下，哼了一声，那两人也弯腰行礼了。 “纪老板，你藏的倒是隐秘。” 第116章 纪老板半响没说话，眼珠子转个不停，手上捏着的短铁锨是轻轻举起又放下，来回好几次。山阳泽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不过这一位年长的纪老板终究还是个比较稳妥的人，从他一直能藏到现在就知道，不到有十成的把握是不出手的，所以他拿着铁锨的手最终还是放松了，道：“几位……只剩下四个人了吗？” 督主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来了四个。” 这是实话，但是对面一拨人明显不相信。原本左顾右盼不敢对视，听了这句话都抬起头来，很是震惊的看着山阳泽他们。 不过仔细看看，跟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伤，而且还精神萎靡不一样，山阳泽他们说起来只有燕赤霞一个身上缠着绷带，而且他脸太黑，这里光线又很暗，苍不苍白是一点看不出来。纪老板留了个心眼，叹道：“唉，不服老不行了。” 趁着督主和对面纪老板相互试探，山阳泽仔仔细细将对面的人看了一遍。 这一位纪老板应该是前面那位纪老板的叔伯，面相上有三分相似，只是面相疲惫，身上衣服破了不少，隐隐还能看见点血迹。纪老板身边站的，就是他口中的风水师了，这一位体型看着有些瘦弱，手上正搀扶着一个全身都包裹在厚布里的人，不用说，就是小纪老板口中的两对儿怪人中剩下的那一对儿了。 不过其中那个能说能听的已经将面罩都摘了下来，自己走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太监和两名锦衣卫，年纪都在三十左右的样子。 这时候，督主和纪老板已经相互试探完毕，稍稍说了些山阳泽感兴趣的话题，比方他们已经走到了河道的尽头。 “那边是一道石门，我们潜下去看了，挨着河道底，钻不过去。上面也是悬崖峭壁，毫无着力之处。”纪老板说着说着脸上显出疲色来，语气也没那么装了，“但是找了这么久，就这一处可能是大门的地方，后来又让两个伙计带着东西下去。”纪老板突然一闭眼一转头，心有不忍，“被鱼吃了。” 督主回头看了山阳泽一眼，意思是我们要不要也去那里再看一看。 山阳泽轻轻点了点头，只听督主道：“我们几个再去那边看看，几位自便。” 纪老板道：“这水道里古怪，看到墓道门就折损了这么多手下，不如我们一起上路如何？” 其实这个提议山阳泽也有点心动，在遇见纪老板的时候，他便想着不如两边搭伙，毕竟没找到东西前是不会撕破脸的，况且早先那个年轻的纪老板，的确是学识渊博，对各种古墓传说了如指掌，兴许就是这一点点传说就能让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呢。 山阳泽嗯了一声，督主也点头道：“此地凶险，人多也安全些。” 这就是同意了，纪老板脸上凝重的表情稍稍淡了些，道：“前面不过一里地就是尽头了，我们才刚回来，就不过去，便在这里等等你们。”说着，他找了快平坦的石头，却没自己坐下，而是把那两个怪人扶到了石头上，给他们拿了食物和水，然后才随便找了个地方一摊。“要不是他俩，连我都要死了。” 两拨人马再次分开，山阳泽他们继续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觉得后面的人听不见了，燕赤霞叹了口气，道：“天生的五感缺失，想必活不过二十了。” 督主没接这个话茬，道：“他们是从井里下来的，到现在只剩下七个了。你说……他们有没有被白丝钻了进去？里面的药够不够。” 燕赤霞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早先是白丝，现在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白了，他笑容有些扭曲，道：“至少不流血了。” 正如纪老板所说，他们走了一路多地，便听见前面哗哗的水声，等到走到尽头一看。前面是一道巨大的，高约几十丈的石头大门，门上打磨的十分光滑，什么花纹都没有。河道到了这里就是尽头了，门前的河水看着都快成了黑色，想必下面很深。大门两边，各有一道人工开凿的凹槽，水就是从这里流到下面的。 山阳泽道：“我下去看看。” “小心。”督主吩咐道。 山阳泽点头，又看向郭前，不过话没说出口，便听见他道：“我随你一同下去。” 说着，两人便一起跳进了河水之中，这一下来，才知道这墓门的规模有多么宏大。水面上的大门几十丈，水面下的虽然因为光线和折射的问题，能看见的不过十几丈，但是两者加起来，这门至少也有一百丈高了。一百丈就是三百三十三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长。 那个时候，人是不可能造出这么巨大的石门的，山阳泽心里越发的肯定是有神仙存在的。 两人摸着石门一路往下，偶尔还能看见飘在水中的碎布和断肢等物，想来便是纪老板的两个伙计。山阳泽一路敲下来，水里不好借力，石门上还没留下什么痕迹，他自己已经被反作用力推出去好大一截了。一直潜到底边，他们两个依旧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能让他们把门凿开的。 正在这时，山阳泽突觉后面有个速度飞快的黑影袭来，他急忙转身用铁锹一挡，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发现是怪鱼，一口咬在了铁锨上。 随着这一声响，周围又游过来七八条鱼，虎视眈眈张着嘴围住了他俩。虽然这鱼厉害，不过山阳泽心里反而轻松了，这至少能表明那奇怪的白丝和□□是感染不了妖怪和鬼的。 郭前指了指头顶，意思是上去，山阳泽点头，一铁锨敲在离他们最近的鱼头上，跟在郭前后面，急速上游。只是手里的铁锨被敲了好几下，又被鱼咬了，上面不少豁口，再加上这东西着实不轻，再用它狠狠的敲了一条鱼之后，山阳泽把铁锨扔了。 这一下速度又快了许多。 在水面上，是山阳泽动作比较快，当初在小岛上看见鱼的时候，他基本是一劈一个准，但是到了水里，阻力太大，反而是常年在水里活动的鱼占了上风。山阳泽劈上那么四五条，总有一条漏网的能咬到他身上，虽然这鱼牙齿尖利，不过对上石头也还是稍逊一筹的。 就这样，他俩也算是有惊无险浮出水面。 岸边的燕赤霞和督主虽然看不见水面下的场景，不过随着他俩浮出水面的怪鱼倒是看见了，这东西厉害谁都知道，当下督主也没顾上多想，直接就跳到水里了，只见那怪鱼跟见了鬼一样，立即四散逃开。 督主虽然不会水，早年还有心理阴影，不过自打进了河道，又被怪鱼这么几次三番的吓，再加上中了招，现在勉强也能游两下了，当下也不用山阳泽过来捞他，自己就这么扑腾两下上了岸。 山阳泽和郭前上岸，拍了拍身上的水，又抬头看大石门两侧，道：“这门修的精妙，除非水干了，否则凿不开。” 督主点头道：“方才你俩下水，我想着试试能不能爬上去，只是这门两边不知道是怎么修的，滑的要死，没法靠近大门。” “现在怎么办？”燕赤霞语气里有点不耐烦。 “回去，再到密室里看看。”郭前道，“密室离这尽头不过三四里地，要说是工匠修建用来逃生的通道也很有可能。况且密室只有一个出口，本来就很是可疑。” 山阳泽将燕赤霞拉起来，道：“我们再仔细找一圈，这次还有纪老板他们。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在墓室里找机关找通道要比我们强的多。” 督主没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几人回头看他，听见督主说：“棺材里的锦衣卫死了至少也有四五个时辰了，纪老板他们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方才见他们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提这件事，你觉得这锦衣卫是跟他们分开之后才着了道，还是纪老板身上有解药。” 想想那支队伍人数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却分属四个主子，山阳泽道：“应该是分开后才被暗算的。” “管它是什么。”燕赤霞道：“那密室里还有不少，带他们进去便知道了。” 几人又掉头往回赶。 纪老板还在原地等着，看他们几人过来，不由得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翘。他为了掩饰，站起身来迎了一下，语气里带了点同情，道：“那里无处借力，不然……唉，不过那地方看着像是正门，从哪里进去必定是不好走的。” 这个观点山阳泽也赞同，不过纪老板方才的冷笑也没逃过他的耳朵，他心里不免对这人又顾忌了三分。他在背后轻轻戳了戳督主，督主道：“我们找到了一处密室。” 纪老板眼睛一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道：“您这话没头没尾的，这密室在何处？可否带我前去一观？” 督主笑了笑，道：“我正有此意，我们几个对那墓室是一筹莫展，若是有纪老板在，说不定能参透其中奥秘。” 这密室就像是强心针一样，纪老板顿时活了过来，急忙跟着山阳泽他们又往回走。 路上督主也曾问过纪老板他们遇见什么了，折损了这么多手下。纪老板一边叹气，一边遮掩着说了几句，比方在井里死了几个，又有几个是不听话死的等等，但是具体的问题却没说太多。 山阳泽心里的警惕性是越发的高涨了，他觉得那些人多半是死于机关等物，纪老板不说，难免存了再遇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可以利用机关来害他们。 正想着，郭前拉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此人不可靠。 山阳泽回了一个微笑，也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我只信你。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一共十一人，在河道边上也拉了好长。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到了水下密室的旁边，督主伸手一指，道：“就在下面，我们当初是不小心下了河，被一阵奇怪的水流吸了进去，才发现了这处密室。” 纪老板有些担忧，道：“这么贸然下水，万一遇见怪鱼怎么办？” 怎么会有怪鱼，山阳泽心想，他们当初出来的时候，是先把那死人踢下水开道的，再加上这水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白丝，怪鱼早就躲得无影无踪了。 督主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道：“这便是这个密室最奇怪的地方了，从这里下水怪鱼不会过来。我们当初也是不小心落水后注意到这一点，才觉得这个密室有异。只是我们几个对墓室还有机关的了解着实不多，在密室里前前后后找了几圈，也没发现出口。” 纪老板兴奋了，在墓道里只要找到这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离最终的目的也就不远了，他道：“我们快点下去。” 连驴带狗一共十三口，他们分了四次才终于下到了密室里。 进去密室，纪老板也顾不得跟督主寒暄了，急忙招呼了他硕果仅存的伙计，两人配合着一寸一寸找了过去，剩下几人都没说话，站在密室中间看着他俩。 “找到了。”纪老板突然叫了一声，直起身来，指着地面跟墙的交接处，道：“这里有一处缝隙！” 山阳泽凑过去一看，果真如此。只是这缝隙做的很是巧妙，墙和地面打磨的角度很是刁钻，不贴上去根本看不见，所以他们四个门外汉当时根本没有发现这个。 这缝隙的厚度大概只有成年人指甲那么厚，宽也不过就是一两寸，就算发现了也没办法，难道要等指甲长长了再戳进去吗？山阳泽正在想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便见纪老板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水牛皮包着的小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精精巧巧的工具，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薄铁片，对着缝隙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插了进去。 密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只听见咔哒一声响，里面的机关被拨动了。 随即他们进来的那处水潭一阵翻涌，从里面冒出不少浑浊的河水，还涌上来了不少人骨，这骨头已经发黄，上面一点肉都没有了，想来年代很久，也许就是当年被困在此处的工匠。 纪老板将铁片拔了下来，急冲冲跑到水潭边上查看。 所有人都兴奋了，燕赤霞松了口气，督主如释重负小声说了一句：“终于找到了！” 山阳泽脸上笑容难掩，道：“我下去看看。”说着便又从水潭里一头扎了进去。翻腾起来的泥沙遮住了视线，但是山阳泽等了一小会，泥沙沉淀了不少，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呢？还是……必须得有人拨动机关。 山阳泽又游了回去，摇了摇头道：“把机关按下去，我再去看看。” 纪老板把他一拉，将手上铁片交给同他一起的伙计，似乎有点不太放心道：“我同你一起下去。” 这次下去完全不一样了，就在进来密室的这条通道下面，出现了一个窄小的洞口，一个人过去很是宽敞，若是两个人并排可能就要卡死了，山阳泽丢了一颗夜明珠进去，只见这洞口不是很长，大约也就是一丈出头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是奇怪，这么小一个洞，里面又全是水，能干什么呢？藏尸体么…… 依照纪老板早先的吩咐，伙计算计着时间，又将铁片抽了出来。山阳泽只听见耳边轰隆隆的响，跟在陆地上听见的声音很是不同，然后那洞里边升起一块石头，同时后面原本的洞穴后壁下降了！ 山阳泽心里一惊，借着夜明珠的光芒，他分明看见这洞穴后面不下十几块石壁。 纪老板是个凡人，这会儿已经憋不住气了，一拉山阳泽，两人游了上去。 纪老板靠在水池边喘了会气才爬上岸来，一能说话变不住的赞叹机关精妙。 督主不解，山阳泽道：“下面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机关必须得有人发动才能过去。”他想了想，道：“这石洞里比方分了五段，机关关闭的时候，第一、三、五段是堵死的，第二、四段是空的，人可以躲在里面。拨开机关，二、四段就堵死了，一、三、五是空的。” 督主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密室其实是个引发室，刚才那几具尸骨，想必就是糟了同伴暗算的工匠了。”督主眉头一皱，道：“不对，他们要逃出来，必定是从里面出来的，可是这密室在外面。” “里面也肯定有控制的开关。”山阳泽十分肯定，这里多半就是当初姜子牙留的后门了。 纪老板喘过气来，道：“姜子牙，人人都道他是方士，却没想他的机关也这般精妙。”纪老板大笑两声，又道：“若不是周武王要姜子牙陪葬，这墓想必是坚不可摧，绝对不会让人找到漏洞进来的。” 听到姜子牙和周武王两个名字，几人都很是好奇，纪老板看了他们两眼，道：“刚好也让我在休息休息。” 这一位纪老板，正如山阳泽所料，是早先那位小纪老板的叔叔，他们盗墓这个行当，业内也是有流传千年，当做业界标杆的几座大墓。 况且盗墓的，从墓里找到的文字记载虽然跟正史不太一样，但是却要更加可信些，毕竟一个是写给死人、写给自己看的，另一个则是写给活人看的，是整个氏族，乃至整个王朝的脸面。 对盗墓的来说，单单就说大墓，找到一个能至少两年不用下地的那种。 从头算起来，夏商周，截止到西周的大墓里，是能找到神仙的踪迹的，这个在他们挖过的比较古老的大墓里，或者跟同行的交流里都能看出来一二，只是可惜这时候平民百姓没有陪葬品，撑死也就是破席子一张，烂瓦罐两个，但是王公贵族的墓室没那么好找的，这么多年也没消息传出来，说是哪里找到过夏商周的大墓。 下来还有几个战乱时期，比方春秋战国，还有五代十国等等，这种时期有钱都用来打仗了，墓里有东西不假，但是相比较来说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还有就是几个比较短的朝代，比方隋，还有秦，开国皇帝的墓里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也不好找就是了。 纪老板说到这儿，山阳泽不由自主跟督主对视一眼，心说秦陵他们去过了，纪老板不可能不知道，他如此这般装傻，难道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联想到去乾陵时候那个坑爹的小纪老板，山阳泽又给燕赤霞打了个手势，让他也小心点。 郭前不用太担心，山阳泽拿袖子一挡，捏了捏他家小受的手，继续听纪老板说下去。 “宋朝的墓基本都被元朝的人挖完了，元朝的墓找不到，要说这油水最大的就是两汉和平时期的墓地了。”纪老板说的头头是道，突然他一拍大腿，道：“跑题了，我们继续说这周武王和姜子牙。” “据正史记载，当年武王伐纣，事成之后姜子牙便被封为齐国国君，上任去了。但是据野史记载，他其实是秘密给周武王修墓去了。”纪老板故意买了个关子，看了看几人，等到他们都有些不耐烦了，才道：“姜子牙事事精通，什么都会，据说是因为他是仙家血脉，是炎帝后人，还有先祖曾经帮助过大禹治水。他姓姜，这个姜就是神农氏传下来的，至于吕是他的氏，是夏禹所赐。” 山阳泽突然感觉原本跟他相握的郭前突然用了用力，他转头一看，却见郭前毫无自知，全神贯注看着纪老板。 纪老板笑道：“周武王姬昌也不是无名之辈，他的姬姓便是黄帝传下来的。要说给皇帝修墓，这也算是大事了，可是没想到武王要姜子牙陪葬。陪葬这种事情，在那个时候看来，是一件莫大的光荣，若是有人能随皇帝下葬，那子孙后代的爵位，身份，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都有了。” 但是姜子牙不愿意，为什么呢？单单从他们的姓上，就能看出一二来，姜子牙的血脉最早能追溯到神农氏，而姬姓则是黄帝传下来，三皇五帝，他俩就占了俩。但是神农氏是三皇之一，黄帝是五帝之一，严格来说，姜子牙的来历要比姬昌高贵的多，血统也更加古老一些。 只是现在当了皇帝的是姬昌，他要让姜子牙陪葬，不管实际上同不同意，至少表面上是要鞠躬尽瘁的。但是暗地里，姜子牙给自己留了个后手。 纪老板道：“后世相传姜子牙有十三子一女，注意其中有个儿子名尚，姜子牙的大名就是尚，你们想想，儿子怎么会跟父亲起一样的名字，所以这个名叫尚的儿子，其实就是姜子牙的假身，等到姬昌彻底死了，他便化身成自己儿子，又出来了。” 对于纪老板的这些推断，虽然觉得有点天马行空，但是跟早先听东方朔所说的仙人转世，辅佐皇帝以求再建登天路不谋而合，所以山阳泽还是相信的成分居多。只是他相信的，是这里是姜子牙给郭前留的后门，让他进去拿东西的。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这机关必须的有人按着，还得有节奏的按着，剩下的人才能进去，况且光进去还不够，他们还得出来，虽然他觉得里面也会有控制的机关，但是没看见之前都是推测，这里也肯定是要留人的，于是问题来了，留谁下来呢？ 这时，督主突然问了一句：“门口四个守陵人，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纪老板像是猝不及防，很是真情流露的锤了一下地，道：“让他给跑了，不过那人走的时候被砍了一刀，雪天路滑，又是深山老林里不好走，想必他已经丧命了。” 督主嗯了一声，取出沙漏一看，道：“马上就要子时了，我们休息片刻，便安排人手进去吧。” 前面说过这密室长约三丈，当下纪老板就使了个眼色给他手下几个人，他们将行李一提，纪老板道：“这边地方小，我们去那边将东西再整理整理。那洞穴又细又深，若是东西带多了，反而是个累赘，只是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若是带少了不够用怎么办。” 纪老板越这么说，督主心里就越是不安，当初去乾陵的时候，那位后来反水的小纪老板也是这个风格，现在看他的话越来越多，督主不免起了警惕。 纪老板带着他的手下，还有锦衣卫和太监去了那边，将包裹往边上一垒，挡住了山阳泽他们的视线，在地上写字交流了，若是他们说话，不管是山阳泽还是郭前，哪怕督主也是耳聪目明，怎么也能听见一二的，但是哪知道纪老板心思这么深。 山阳泽看了两眼，发现的确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便也是如法炮制，将几人带的东西往边上一垒。本来他也想过是不是放两个鬼出来，或者布置个结界什么的，但是纪老板也是带了风水师出门的，虽然看那人找到的入口是水井，想必水平不会高到哪里去，但是想想就算是从水井下来，他们依旧到了河道，而且还有保全了两个基本什么都不能做的怪人，况且燕赤霞也找到的是水井，所以山阳泽觉得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山阳泽：燕赤霞留下。 燕赤霞没看他，但是因为手不好动，也写不了什么。 督主：只剩下七八个时辰了，你觉得我们能找到解药再按时出来吗？ 郭前：带上他，就算他胳膊动不了，我想你还是能护住他的。 燕赤霞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郭前。 山阳泽：如果我们都进去了，那谁留下？ 督主：你该想想纪老板会让谁留下。 山阳泽顿了顿，写到：应该是锦衣卫或者小太监。这是后来加入的人手，你又来了，他估计也怕这些人临阵倒戈。 督主：若是他们两个……你想想这密室里的白丝，我们还能出来吗？ 山阳泽郁闷了，燕赤霞和督主必须进去，突然他眼神往大黑和二黑身上一扫：你俩留下！ 两拨人马都说到了关键点上，也不整理东西了，密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手指头在地上的沙沙响声。 不多时，两边几乎是同时止了写字，不约而同的又整理起行李来，而且似乎有点心虚似的，声音分外的大。不多时，两边的行礼都打包好了，原本是三包的依旧是三包，原本放在第二个包裹里的依旧在第二个包裹，什么都没变。 山阳泽看看对方的人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道：“我们几个都要进去。” 纪老板有些楞，山阳泽这下可是将他们的计划全打乱了。纪老板这一路走来，看见燕赤霞的胳膊不太方便，想着若是他留下，便留下一个锦衣卫，两人相互制约着，况且纪老板也从太后那里得了消息，太后当然不会说她威逼利诱了燕赤霞，就是一句话：燕赤霞是自己人。 所以按照纪老板的设想，他带着嫡系进墓室，留在墓穴的都是自己人，也好做手脚，但是山阳泽要全部进去……纪老板没提反对意见，他想若是燕赤霞的胳膊不好使了，山阳泽他们必须的分出手来照顾他，动起手来就更方便了，因此他道：“您的黑狗和黑驴也得带进去。” 没等山阳泽发问，纪老板继续道：“西周用的是青铜棺，又是竖棺，我们要找的东西不知道在哪里，如果要开棺，里面不知道会跑出些什么。竖着的青铜棺，又是在这风水宝地，姜子牙亲手选的地方，若是按照现在的说法，生出旱魃来都是有可能的。” 说着纪老板回头看看自己手下，道：“既然燕真人要去，山天师也去，你便留下来好了，想必有他们两个在，里面有什么阵法符咒都能破了。” “纪老板考虑周详。”督主接了话茬，道：“只是我们此行前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不如留下两人在这里看着，遇到什么事情也能有个依靠。” 这话说的更有道理了，两人还能轮流休息，纪老板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将两名锦衣卫和一名太监看了好久，“不如让这位公公留下。” 山阳泽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要说武力值，自然是锦衣卫要比太监高太多了，况且这太监自打见了督主之后，连腰都挺不直了，进去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双方都暂时满意了，山阳泽一拉小怪人，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们两个先进去探路吧。” 纪老板脸色一僵，不过心里也明白这样是最好的，双方人马一比一搭配着来，大家心里都放心。只是山阳泽拉的这个人……纪老板心中不免焦虑，嘱咐了山阳泽几句，又去跟唯一能跟小怪人对话的大怪人说了几句，这才放心让他们俩下水了，山阳泽身上背着一个大包，不过小怪人是什么都没背。 山阳泽拉着他下水，果然，水下的洞口已经打开了，因为这小怪人长的极其瘦弱，又看不见也听不见，山阳泽也不避讳什么了，将人往怀里死死一搂，双脚用力一蹬，便进入了这水洞里。 随着上面机关的一松一紧，洞口一段段打开合上，山阳泽双手紧紧抱着小怪人，全靠双脚的力量往前蹬着，转眼就过去了五段洞口，但是前面依旧看不到边。山阳泽还没什么反应，但是他怀里的小怪人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山阳泽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紧张的变硬了。 山阳泽想传音给上面的大黑和二黑，但是谁知道传音出去一点回应也没有，山阳泽也不免心急起来，算算已经过去至少一分钟了，若是这水洞太长，能过来的岂不是只有他跟郭前两个？ 山阳泽不免又收紧了手臂，只是前进的速度却没法加快了，毕竟上面控制机关不是由他控制的，况且机关一松一紧也是要冷却时间的。 又是约莫一分钟过去，山阳泽又前进了五段洞口，怀里的小怪人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山阳泽腾出一只手从他头巾里伸了进去，捂着他口鼻，若是憋的狠了还能缓过劲儿来，若是吸了水进肺里，再救回来就难了。 他们在水下奋斗，密室里的人也分外的紧张，大黑和二黑两个联系不到山大王，焦虑的一个在密室里乱窜，一个不住的刨坑儿，那大怪人也感觉不到小怪人的踪迹，着急两只手揉在一起，不住的问：“这洞穴究竟有多长！” 纪老板是唯一跟着山阳泽下去的人，他道：“看不清，他扔了夜明珠进去，但是我们能看见的最多也就七八截，再往后就看不见了。” 拨机关的是太监，虽然他被督主吓的够呛，但是宫里的太监，特别是已经三十的太监，从小服侍人至少已经二十来年了，手特别稳，他一边拨，一边数着，“九、十、十一……” 那一头，在山阳泽数到第十三的时候，前面终于没东西了。他抱着小怪人用力一蹬，一头从水里跃了出来，急忙松了手，情急之下，小怪人用来裹头的头巾掉了下来。 早先那位小纪老板说过，小怪人从小不得见光，唯一能看的就是鬼火，但是他的头巾落下，山阳泽带着的夜明珠不免将他照了个遍，山阳泽有些担心，急忙将头巾给他捂上，心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密室里，太监已经数到二十了，虽然头上都急出汗了，不过下手的节奏分毫没乱。 纪老板脸色阴沉，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了，要是过不去……”他看着太监道：“继续拨，我们也下水。”说完他又看着手下伙计，“你在这儿好好看着。” 督主也将怀里的沙漏拿了出来，将小的递给了纪老板的伙计，道：“一圈是六个时辰，你们算好了，从我们进去二十四个时辰开始，每隔一个时辰便拨一会机关。” 纪老板点了点头，道：“两天……应该能出来了吧。” 说着，除了留下看门的两个人，剩下的所有人都跳进了水里，两两排开，一前一后进了不住张合的洞穴。 督主心里有点紧张，这洞穴只要慢一点，或者同伴稍稍拉个后腿，那就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了，特别是他在看到第一个洞穴里有一团发光的粉末的时候，心里就更加的紧张了，这分明就是山阳泽早先扔进去照亮的夜明珠，已经被压成粉了。 只是已经下了水，督主也来不及想太多了，一把拉过大怪人，游进了洞里。在他身后跟着锦衣卫和燕赤霞，之后是山家的一驴一狗，最后两个则是那老头和郭前。 第117章 山阳泽几乎是拖着小怪人上了岸，飞速的扫了周围一圈，凭借他属于妖怪的第六感，还有道士对妖魔鬼怪的警觉，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于是山阳泽便又拉着小怪物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干燥的地面上。外面的季节还是冬天，这水虽然没冷到结冰，毕竟是山上流下的雪水，这一位体弱的估计都不超过九十斤，还是得精贵着来。 小怪人还在撕心裂肺的咳嗽，只是他天生就不会说话也听不见，这咳出来的声音很是诡异。山阳泽倒是有心安慰他，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关键是不管他说什么小怪人也听不见，也只能等大怪人进来了。于是山阳泽也只能叹口气，用力在他背上拍着，同时伸手将他罩在脸上已经湿了的面罩稍稍拉开一些，虽不至于能透光，不过至少能多进些气了。 按照他们当初的约定，山阳泽带着小怪人先进来。其实听到这话的时候，纪老板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想到了什么。没错，这个排位，山阳泽暴露了。 打头阵的都应该是实力最高的人，当初纪老板的设想就是让锦衣卫和督主打头阵去探路的，只是……山阳泽看着年纪轻轻，比督主还厉害么？至于他带着小怪人一起，可以说因为拨动机关的是纪老板的人，他们手上必须有个牵制，不过也从侧面说明，山阳泽有能力再带一个人，还能自保。 山阳泽拉着小怪人又往前走了两步，想着他们差不多该出来了。当初说的就是山阳泽探路，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再原路返回，若是他没回来，那就是路通了，后面的人跟着进来便是。 当然山阳泽没回来也有可是进了洞穴之后遇害了，只是都到了这步田地，这是唯一找到的洞口，不管里面有什么都得闯一闯了。 山阳泽过水洞的时候用了大约两分钟，这已经差不多是常人憋气的极限了，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常人，除了两个体弱的怪人之外，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专门受过训练的，所以山阳泽也不太担心。 就这么一会功夫，水池里又是一阵翻涌，后面的人已经出来了，先是督主和大怪人，督主本来就是新近学会游泳，就算闭气功夫了得，但是心里一紧张就觉得气不够，虽然一路都能借助着脚蹬，不过还有个纯拖后腿的大怪人。督主浮出水面都没往上走，直接一个翻身，坐在水里就喘上了，累的只顾得上跟山阳泽点了点头。 见状，山阳泽急忙一手一个，将他们俩拎到了干地上。大怪人上来的时候比小怪人还要狼狈，小怪人有山阳泽给他捂着口鼻，但是督主可没这个余力，于是大怪人呛了不少水，两个凑在一起，不住的咳嗽。 只是山阳泽现在顾不上他们了，后面的人一个个都上来，山阳泽站在水里，一个个拽着他们出了水面。还好，山阳泽这一边的人还算顺利，两人都安然无恙。 大黑和二黑一出来就围到了山阳泽身边，甩了他一身的水。山阳泽瞪了它俩一眼，道：“到岸上去。” 郭前是第四拨出来的，跟纪老板一起。郭前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似乎连站起身的体力都没有了，山阳泽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是依旧很是心痛，急忙上前将人抱在怀里，上岸了。能跟对方的头领一起走的，基本上是最安全的，纪老板本身就对郭前有所怀疑，现在又看见山阳泽如此紧张，道：“你放心，他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多半都是吓的。” 山阳泽难得冲纪老板笑了笑，道：“多谢您照顾了。”然后腰上就被掐了一下。 郭前毕竟不是真难受，上了岸便从山阳泽怀里出来，看见两个靠在墙边依旧不住咳嗽的怪人，回头道：“纪老板，他们两个这是……咳嗽的如此厉害。”说着郭前就想去揭小怪人头上的布巾，道：“这么难受，捂的太厉害怕是喘不上来气了。” 山阳泽将郭前一拉，那边纪老板也顾不上难受了，两步窜了过来，道：“使不得，见了光就没那么好用了。”也许是长时间的憋气让他大脑有点缺氧，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还不到十九，还能再用一年呢。” 纪老板站在两个怪人身前，将人护住，山阳泽也将郭前一拉，在他耳边小声道：“等会他们说什么别信啊，我刚才不小心将他头巾揭了。” 郭前没什么表情，也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不是把人害了吗，若是出去纪老板发现--” 话没说完，便听督主道：“这里不是主墓室。” 这话其实不用他说，众人也能看出来。 他们从水潭里上来，进了一间很大的屋子，圆形的，直径少说也有十几丈了，高也有两丈多。水潭占了屋子面积不到三分之一，从水潭边缘开始，地势逐渐变高，屋里没有照明，但是凭借山阳泽和督主他们身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夜明珠，按理是看不到对面的，不过在屋里待了一会，对面一个乳白色很是莹润的东西逐渐显露真面目。 一颗巨大的蘑菇，从地上一直长到了天花板，盖住了洞穴几乎四分之一的墙壁，质地……跟死掉的那个锦衣卫一模一样。 山阳泽很是隐晦跟郭前对视了一眼，这东西真的是姜子牙养的，解药应该有望了。 又过了一会，几人逐渐喘过气来，眼前的金星也少了许多，山阳泽突然揉了揉眼睛，早先以为发光的是蘑菇，现在看来似乎里面还有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比别处都亮，那个才是真正发出光芒的。 “里面的东西，你们看见了么？” 山阳泽拉着郭前的手微微用力，小声道：“你们看那大小形状，一头宽一头细，像不像是……棺材。” 督主定睛一看，在山阳泽的指引下勉勉强强也算看见东西了，这时，纪老板一边喘气一边道：“里面是什么？”他年纪大了，到现在也还没恢复过来。 不过听到他说话，郭前手指在山阳泽手心里轻轻一划，他装的。 相互试探相互隐瞒，山阳泽了然一笑，给督主也使了个眼色，听他们怎么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便响起大怪人略有嘶哑的嗓音，“没有鬼，没有阴气。” “你再看看。”纪老板又道：“如果真是棺材，能放在这里……连门都没有，难道棺材后面有东西？” 又是片刻的安静，大怪人依旧道：“看不见，没有东西。” 纪老板这才放下心来，道：“您二位也看看？” 燕赤霞没什么疑问，他现在胳膊不好使，要说进来多半是等着解药的，他看了山阳泽一眼，道：“看不出什么来。” 山阳泽点头，“那就挖吧。” 从来没听说过棺材会发光，山阳泽觉得里面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仙人尸骨了。他看看人手道：“你陪他们两个站着，我们去挖。” 这说的就是郭前和两个怪人了，山阳泽想既然郭前出来的时候装了一把，干脆就让他跟这两个纪老板的宝贝待在一起，万一后面纪老板反水什么的……他可不知道郭前有多厉害。 郭前跟山阳泽心灵相通，听了他这话眉毛一挑，微微一笑，拿着东西便过去了，跟那大怪人柔声道：“你要吃些东西吗？” 要说督主和燕赤霞两个，其实都被郭前吓过，一个是在高昌古国的时候被恐吓过，另一个才被嫌弃过不顶事儿，他们两个看了郭前这般动作神态，脸上表情都有些僵硬，不由得心里默默给山阳泽点了个赞，你强！ 只是这样也挺好的，燕赤霞也跟着他们到了大蘑菇旁边，道：“你们挖着，我看着周围。” 真正动手的人就五个，还包括一个也在装体弱的纪老板，他山笑道：“您的黑狗和黑驴，不如让他们两个站近一些，万一有点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山阳泽笑笑，表面上答应了，心里想他俩其实不太中用来着，上回在秦陵就看出来了，对上年份比他们醇厚的妖怪完全不顶事儿，或者说是对上这些仙家传承下来的手段完全驱不了邪，真的是只能当狗当驴。 几人走到蘑菇跟前，远远就看见周围包括那蘑菇上都是一层细细的粉末，山阳泽很是担忧的看了督主一眼，这东西跟早先死了的锦衣卫胸口喷出来的一模一样。 纪老板看见他们面色紧张看着白色粉末，笑道：“这东西，是蘑菇成熟之后发散的种子，两位都是高人，是人中龙凤，想必对这些市井小事不怎么知道。”说着，他一边笑一边伸手摸了一把，还把手伸到眼前一撮，道：“已经干了，不知道带出去还能不能活。” 山阳泽也伸手去摸了摸，的确更早先在密室里的那个一样，他一咬牙，道：“挖吧！”说着，带头将铲子□□了蘑菇里。 真的是有点干了，外面这一层都发脆了，不过轻轻敲几下变都落了地，只是再往里便有了水分，质地厚实，渐渐费劲儿了，而且那个发光的棺材，原先看着倒是挺近，可是眼看着已经挖进去快一丈了，它看着还是那个样子。 正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是大怪人的！ 几人急忙回头一看，小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不住抽搐，郭前拉着大怪人的手已经跳开一步，然后！小怪人胸口一抖，冒出了一根散发着白雾的枝干！ 跟那锦衣卫一样！ 他怎么会也着了道，山阳泽急忙奔了过去。 纪老板一愣，也跟在他后面跑过去，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说完伸手将大怪人一拉，招呼了两个锦衣卫，四个人躲到一边商量事情去了，还时不时抬起既怨恨又疑惑的眼神看看山阳泽他们。 郭强也被山阳泽拉到一边，他们四个围在一起，郭前很是疑惑，道：“他是什么时候……两天前？可是纪老板护他护的那么紧，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出事呢？” 山阳泽也想不明白，倒是燕赤霞开口了，“会不会是这小怪人身体太弱……你们看纪老板那个神态，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小怪人是进来之后才感染的，这才说得通。” “我们得注意了。”督主皱着眉头，“小怪人是纪老板最大的依仗，现在这依仗死了，我总觉得他会作出点什么。” 话音刚落，那边又是一声发闷的惊叫，声音听起来很是痛苦，又像是被憋在了嘴里，山阳泽回头一看，纪老板将匕首捅进了大怪人的胸口，鲜血喷了出来，虽然在他深色的衣服上看不出来，但是空中的血腥味儿每个人都闻到了。 “你干什么！”山阳泽一声厉喝，大步向纪老板走去。 纪老板用力将匕首一抽，鲜血像是个小喷泉一般，涌出的更厉害了。“他说他胸口发闷，喘不上来气，跟他弟弟一样的症状，与其让他受苦，倒不如我亲手送他上路。” 山阳泽不相信，大怪人胸口流出的血分明是鲜红的，一条白丝都没有，再说他也见过锦衣卫死的时候，身上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白丝，小怪人还能说是因为捂的严实，看不见身上。但是大怪人的脸已经露了出来，山阳泽看得清清楚楚，他脸色红润，甚至在匕首□□他胸口的时候，眼睛里满是震惊，脸上都是不甘。 纪老板是故意的！小怪人死了，大怪人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与其要分出心照顾他，不如将他杀了省心。 督主站在山阳泽身后，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咬着牙齿道：“先找到解药再说！” 山阳泽的另一只手被郭前拉住，“只剩下六个时辰了！” 山阳泽一扭头，转身回到挡路的大蘑菇旁边，举起铲子狠狠用力，一铲子下去，便听到铛的一声，碰到棺材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连纪老板也小心翼翼的凑到了跟前，山阳泽三下五除二将棺材周围的蘑菇都清理干净，里面露出了一座白玉棺。 郭前一阵恍惚，似乎是毫无意识的说了两个字，只有山阳泽听见了，“骨头。” 周围一片赞叹声。这白玉棺晶莹剔透，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里面的东西也是若隐若现，纪老板刚想挤过来伸手摸一摸，山阳泽便举起铲子狠狠铲了下去。 白玉棺质地柔软，立即便被铲子削掉了一角。山阳泽不顾纪老板身后不住的叹息，以及诸如“糟蹋东西”之类的抱怨，举起铲子飞快地一铲一铲下去，很快穿透了白玉棺。 里面的东西是乳白色的，一共八根，两头尖，有成人前臂那么长的东西。看着像是骨头，只是纹理要比人的骨头细腻许多，而且打开这白玉棺才知道，发出莹莹白光的并不是这棺材，而是棺材里的东西。 到现在总算是有一件可喜的事情了，山阳泽伸手去取这骨头，只是指尖不小心擦过尖端的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一直疼到了心里。 这肯定是真的！这就是用来将不周山两截钉上的钉子！ 山阳泽小心翼翼将所有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白玉棺空了，可是解药在哪里呢？ 第118章 随着骨头被拿出了白玉棺，这一大片巨型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黑了。 纪老板脸色阴沉，眼睛眯着，手里拿着的铁锨往山阳泽身前一插，道：“你拿出来的东西……一人一半！” 不等山阳泽动手，督主就先用软剑狠狠的向纪老板的铁锨砍去，软剑锋利，直接将铁锨的木头柄砍断了。纪老板不小心摔了个踉跄，山阳泽又从白玉棺上砍下两块白玉将骨头两边一垫，东西收好后，他也沉下来，看着纪老板道：“东西在我这里，若是你敢动手，你便来抢。” 随着山阳泽话音落下，督主和郭前一人一边，护在了山阳泽跟前，连胳膊不大能动的燕赤霞也摆好了姿势，等着纪老板上来用脚踢他，旁边的大黑也低头咆哮起来，二黑更是从鼻孔里出气，撂了后蹄撂前蹄，似乎下一秒就要朝纪老板冲来。 纪老板服软了，他打了个手势给后面已经剑拔弩张的锦衣卫，微微后退道：“东西既然到了你手上，你好好收着便是。你我二人同为朝廷办事，在谁手上都是一样的。”说着纪老板又将目光转向督主，道：“您觉得我说的可对？” 督主冷笑一声，“我们是给陛下办事的！” 纪老板讨了个没趣，后退一步，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进来不过两个时辰，要出去还得等两天。” 山阳泽和督主对视一眼，督主道：“自然是进去了，纪老板不会忘了吧，早先你说过西周初期是有神仙活动的痕迹的，既然到了这里，难道你不想进去看看么？” 郭前接道：“既然纪老板不想进去，便在此处留着吧。你那两个好手下想必也很想跟你多待一段时间的。” 被郭前这么一说，纪老板突觉身上一凉，不知怎么就哆嗦了一下，他道：“你说笑了，死了自然是早日投胎为妙，留在尘世间不是正道。” 听了这话，督主身上有些发冷，他可是知道山阳泽身边围了不下两百号鬼，难道他把那一大一小两个怪人的鬼魂也收编了？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的看了郭前一眼。 郭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上古时期的墓室，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是绝对不会有生魂的。” 燕赤霞也在一边点头，道：“方才那两个人死了，小怪人的三魂七魄根本就没飘出来，大怪人的倒是出来了，但是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山阳泽懒得再跟纪老板说些什么，直接转身用铁锨往那已经变黑了的蘑菇里面插过去，可是这一插之下，铁锨断了，山阳泽心里一震，心说难道要把这骨头再放回去？可是骨头放回去，万一被纪老板抢过去怎么办？骨头连他的手都能划破，想必在场的人或者妖还有鬼没有一个能抵挡得住。 这时，督主小心翼翼伸手去摸了摸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的黑蘑菇了，一摸之下，那蘑菇竟然往里塌陷，督主的手整个都陷了进去，他一惊之下急忙往外抽，然而用了两下力，非但没抽出来，整个手掌都陷了进去，山阳泽急忙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扯，只觉得有一股很强大的吸力，山阳泽又加了把劲儿，总算是扯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山阳泽脑子转得飞快，他把这墓室整个扫了一圈，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我们用那两具尸体试一试。”说着，他走过去将那两具尸体拎起，提到了黑蘑菇旁边。 脑子转的快的比如督主，还有心意相通的比如郭前，已经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了，至于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燕赤霞，因为同属一个阵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反对意见。 就连纪老板跟锦衣卫，也是冷眼看着。 山阳泽先将小怪人的尸体放到了黑蘑菇上，只见那黑蘑菇一吸一放，开了条缝隙，小怪物的尸体就过去到了另一边。山阳泽又将大怪人的尸体放了上去，黑蘑菇突然分泌出一些颜色发黑质地发黏的液体来，大怪人的尸体立即变成了一具白骨，顷刻间只剩下头骨，也被蘑菇吸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却没听见落地的声音，不知道这头骨被它用来做什么了。 这么说要被菌丝感染了才能过去，而且……大怪人没有感染菌丝，是被纪老板杀死的。 督主大步一迈，坚定的从蘑菇中间穿了过去，燕赤霞一咬牙，也跟着挤了过去。山家的两个妖怪在蘑菇粉上一滚，也过去了。 山阳泽回头一看纪老板，冷冷道：“这东西沾在身上会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们就先过去了。”他从地上捧起了两把粉末，往自己和郭前身上一撒，拉着郭前的手，也从蘑菇里挤了进去。 蘑菇的另一边明显是祭坛。 几人从蘑菇中挤了出来，眼前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一直通向前面高大的石头祭坛。祭坛上摆放着各种玉石和青铜的酒具。最重要的是，中间还有一个跟方才的白玉棺一样质地的小玉盒。看见这玉盒，山阳泽嘴角微微上翘，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想必就是这个了，解药。” 正说着，山阳泽听见身后传来了响声，转头一看，是纪老板他们也过来了。然而转头过去，最吸引他的并不是纪老板脸上阴冷的笑容，或者锦衣卫已经拿在手里的刀，而是蘑菇上头挂着的一个个头骨，乍眼望去，怕是至少上百了。 挂在最前面的那个看着颜色较新，应该就是大怪人的了。 一开始纪老板发现山阳泽看着他，眼神就跟看死人似的，后来才发现山阳泽看的是他的头顶。虽然他跟山阳泽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他脸上能露出这种表情，这是第一次见到。纪老板有点缩着脖子转身一望，吓得蹭蹭蹭退后了三步。 这一退就退到山阳泽他们前面了，然后记老板的表情也呆住了，他踩到了什么东西，在古墓里踩到奇怪的东西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你们快来看看。”纪老板的声音好像快哭了出来，“我脚底好像有根绳子，绷得很紧。” 山阳泽和督主一左一右蹲在纪老板身边，仔细一看，纪老板脚下有一根红色的丝线，只比头发丝粗一点，这里灯光昏暗，丝线离地面连半寸都没有，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督主站起身来，拍了拍纪老板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慢慢的来，轻轻的松开脚。这丝线两端及长，想必若是能控制住力道，应该不会发动机关的。” 纪老板深吸一口气，山阳泽看见他头顶上有一圈冷汗冒出，然后纪老板闭上眼睛，开始抬脚了。 然而姜子牙布置的机关真的有这么容易躲过吗？ 不过半寸的距离，纪老板用了快一刻钟才将脚挪了开来，等他这一只脚终于完完全全的从地面上离开，纪老板松了口气，叹道，“总算是--” 铃铛响了。 山阳泽只见离他最近的督主突然全身肌肉紧绷，眼睛一闭一张，便只剩下眼白了，他举起软剑立即就向山阳泽刺了过来，山阳泽向后一跳躲开了。 所有被菌丝感染的人似乎都不受控制了。 督主一击不中，立即又举剑往郭前身上刺去，山阳泽急忙在他颈后一拍，将人拍晕了。纪老板跟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两个锦衣卫，三人打作一团，暂时不用管。但是燕赤霞就没这么好对付了，在这铃铛的控制下，他似乎没有了痛感，两只手从绑好的绷带里挣扎出来，从背上抽出大剑，也往郭前身上刺了。 燕赤霞是个道士，手里拿的剑又号称是轩辕剑仿品，被他刺中，人流血鬼也得破皮，但是这一次山阳泽再想如法炮制，从颈后拍晕他却不管用了，燕赤霞感觉极其敏锐，一躲一个准。 “真该死！”山阳泽道，立即招呼大黑和二黑过来，从三个方位将燕赤霞围住。郭前这才脱身，他皱着眉头道，“这样不行。” 他们几个刚跟燕赤霞过了几招，只见那一拨人里，纪老板跟两个锦衣卫身上都各有伤痕。血流了出来，黑色的蘑菇像是能闻到腥气一样，伸出两个触角，缓缓的朝几人爬来。 不知道是燕赤霞身上带的什么东西起了作用，他突然眼皮一翻，暂时恢复了神智，大喊道，“快来点黑狗血，不然大家都得死。”说完这一句，他眼睛又翻了过去，动作越发的凶猛了起来。 郭前见状，像是下定决心般，迅速飞到了祭坛上，伸手就将盒子拿起来了。这玉盒半透明质地，里面的丹药看得清清楚楚。郭前一喜，道：“一共五颗，够用了。” 话音刚落，他的脸变僵住了，惊慌失措的抬头看着山阳泽，“下面有机关，已经触发了！” 因为燕赤霞似乎还有点意识，山阳泽勉强能分出一成心来左右看看，他分明看见，黑蘑菇上挂的头骨下面长出了一个个白色的躯干，眼看这挂着头骨的蘑菇人就要落地，朝他们走过来了。 第119章 若是真被这东西围住，别说是人了，就是那两只妖怪也要留在这里，给蘑菇做养料。 山阳泽看见上面的头骨一个个长了白色的身子下来，举着槐木剑就砍了过去，只是这蘑菇做的身子，软啪啪的不说，还特别有韧性，砍过去就凹下去一个窝，剑拿来又弹了回来，很是不好对付。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这新长出来的蘑菇人，并不会攻击已经被菌丝污染过的人，所以山阳泽只要顾着自己还有他家的两只妖怪，督主和燕赤霞道不用他太过操心。 但是随着蘑菇上的人头一个个都下来了，里面的这处祭坛空间越来越小，再这么下去活动不开手脚也一样是个死。山阳泽右手抽了督主手里的较为锋利的软剑，左手将督主一提，一点点往出口挪着。 督主的剑虽能将蘑菇人砍伤，但是真菌这东西生长的极快，削下去一块很快就长了出来，不一会儿地上便满是被山阳泽削下来的东西，踩在上面都不太站得稳了。 燕赤霞身上想必有龙虎山传下来，很是厉害的护身符，他时而清醒，也能稍稍砍伤一两个蘑菇人，况且蘑菇人根本不会去对付他，燕赤霞都是从背后出手，时有奇功。 趁着燕赤霞清醒，山阳泽大声叫道，“他们不会攻击你！你先出去！。”但是燕赤霞却摇了摇头，“我要是挤过去了，你们怎么办？一起出去！” 大黑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又有一副好爪子，几乎是将扑上来的蘑菇人咬了个七零八落，但是一边咬它也一边在喊，“再不出去我都要变成蘑菇了！” 二黑对付蘑菇人用的是自己的蹄子，撂前蹄撂后蹄，连头都用上了，这才能勉强打个平手。 郭前手里拿着解药，并不敢离他们这混战太近，生怕不小心把东西掉在地上，那就是再也找不到了。郭前看看山阳泽他们，又看看那边打在一起的纪老板和两名锦衣卫，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要是试试这解药，你们让开出口。” 机会可不好找，特别是燕赤霞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过总算是让郭前看到一个出口全部露开的机会，他立即抓了一颗解药出来，飞快地碾成粉末，朝出口撒了过去。 果真有效！ 门上原本挂了不少的头骨，好些都已经长了一半的身体出来，被解药这么一撒，顿时化成了一滩黄水。还有那已经变成黑紫色的堵着门蘑菇，剧烈的扭动起来，扭到从中间裂了一条缝，山阳泽见状急忙大喊一声“跑”，急忙将督主从那缝隙里扔了出去。 郭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飞快的跟上山阳泽，后面跟着大黑和二黑，也都出去了。不多时，清醒过来的燕赤霞也从缝隙里挤了出来。 这解药是给人用的，洒在大蘑菇身上只能救一时之急，他们出来连气都没传过来，便在那缝隙又合上了。缝隙一合上，扰人心智的铃声也消失了，燕赤霞清醒过来，叹道，“快要两千年的机关，果真厉害！” 山阳泽伸手往督主人中一掐，只见督主眼皮动了动，不多时便悠悠转醒了。他也叹了口气，“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们几人出来刚说了两句话，原本以为安全了，谁想那大蘑菇中间又扭来扭去，竟然挤出来两个蘑菇人！ “怎么办！”燕赤霞一清醒过来就觉得两个胳膊疼的要死，见到又有一场恶仗要打，不免就先慌了神。 郭前将解药收好，“解药只剩四颗了，不能再用了！” 督主不甘心将怀里的沙漏取出来一看，立即狠狠的将沙漏扔了出去，“还有二十一个时辰！” “那就只能打了！”山阳泽将软剑塞回督主手里，挥起手中的槐木剑就砍了上去。 蘑菇人挤出来的速度很慢，短时间之内他们还能招架，但是想想上面挂着的不下一百个头骨……山阳泽猛的摇了摇头，二十一个时辰怎么熬过去！ 就在这时，情况又有变化。 山阳泽他们进去的时候，是把蘑菇中间的白玉棺挖了出来放在一边。打斗中，山阳泽看见白玉棺又被蘑菇伸出的两个触角卷了回去，深深的埋在了里面。 然后蘑菇像是汲取了某种养料，突然便从外侧长出一枝一枝的小蘑菇来，飞快的长大，开伞，喷出无数的白色粉末！ 遭了！山阳泽顿时觉得不妙，只听见督主道，“我快要握不住剑了！” 燕赤霞脚下一个踉跄，凭借多年练成的本能躲过了蘑菇人的攻击，“我觉得我可能撑不到八个时辰了。” 不仅仅如此，连大黑和二黑都在不停点的传音，“我也要被感染了！” 怎么办！ 随着蘑菇人越来越多，山阳泽他们逐渐退到了水里，然而蘑菇人并不怕水，眼看着他们已经无处可退了，但是距离后面机关打开的时间，依旧还有二十一个时辰。 “骨头！”山阳泽一声惊呼，突然想起了已经被他收好的仙人之骨，他光想着这东西金贵了，却忽略了这骨头的锋利之处。 山阳泽急忙将骨头取出，一头扎下水去，往挡路的石块上狠狠地一戳，真的跟切豆腐一样，碎了！ 山阳泽浮出水面，“憋气！路通了！”说完他又急忙下潜，手里拿着骨头冲在第一位，一路破开石块，朝着另一边的水道冲过去了。 早先进来的时候因为要拨动机关，所以进来一趟大约要两分钟，然而出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山阳泽举着骨头势如破竹，石壁跟不存在一样，有多快冲多快，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便到了那个通往密室的洞口。 虽然这儿也算是古墓里，但是到了熟悉的地方安全感自然会小小的上升一下，山阳泽回头一看，郭前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后面便是督主和燕赤霞，大黑和二黑两个配合着断后。 虽然出来的时间是进去时间的一半，但是督主跟燕赤霞一就憋不住了，有点想上去密室换口气，但是他们身形刚刚上浮，山阳泽便看见后面跟着一水的蘑菇人，虽然动作看着还有些笨拙，可是他们围上来的时间，绝对不会比他们上去换气的时间长。 万一被堵在密室里了，出口就只有这么小一点，依旧逃不出来！ 山阳泽飞速转身，借着双脚一蹬的力量抓住了督主跟燕赤霞，给他们指了指后面，便立即拉着两人又往前游了，有了山阳泽的生拉硬拽，两人虽然已经濒临憋不住气的临界点，但是依旧被拖到了水面上。 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心中的喜悦还没升得太高，山阳泽便见周围的鱼四散逃开，于是变成蘑菇人的魔咒依然在上面压着。 几人终于全部浮到了水面，但是蘑菇人也出来了，山阳泽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拽着两人终于爬上了岸。 只是没喘两口气，蘑菇人一边滴水一边也上了岸，还得往前跑。 “密室里还有两个人。”山阳泽突然想起了这茬，纪老板是没办法了，但是密室里的那两个…… “我回去看看。”郭前二话不说便将解药塞在了山阳泽怀里，“里面的墓地有限制，但是密室里没有。”说完他便一头又扎进了水里。 山阳泽咬咬牙，推了督主跟燕赤霞一把，“跑上去才安全。” 大黑跟二黑虽然刚才在对付蘑菇人的时候出力不少，也差点累个半死，不过毕竟是四条腿的动物，很快便跑到了最前面。 山阳泽一边跑一边朝后看，心说这东西打又打不死，十分难缠。蘑菇人刚上来的时候，可能是水吸多了，手重脚重，行动还有几分不协调。但是跑出来没几步，他身上的水渐渐流干了，动作也轻盈了许多，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灵机一动，山阳泽又将几人踢到了水里，说：“让他们多泡泡水，说不定就追不上来了。” 这次他们在水里呆的时间长一点，果真如山阳泽所料，那些蘑菇人越游越慢，水分吸多了之后泡胀了，然后变成沉底儿了。 可总算是能休息一下了，几人又爬上岸，连大黑二黑都是瘫在了地上，更别提两个人了。 正在这时，郭前也飘了回来。他摇了摇头，“密室里没人。” 然而还没顾得上去想那两个人究竟去哪里了，山阳泽便看见有蘑菇人慢慢腾腾沿着河床爬了上来，几人急忙站起身来，又是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等到这次蘑菇人又把自己跑干之后，山阳泽他们便又跳到水里，可是蘑菇人就像是学聪明了一样，似乎知道这水里没有别的通道了，沿着岸边追着他们，就是不下水。 连出自道家正统的燕赤霞都开始骂人了，“这姜子牙真不是个好玩意儿！” 骂归骂，命还是要的。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蘑菇人真的不下水，几人偶尔也能在河里找到一块稍微凸出的石头，站在上面头能露出水面，勉强休息片刻。 当初进来的时候走了半天，现在用游的出去就更慢了，几人在水里泡了三四个时辰，大约才走了四分之三的路。 就在这时，燕赤霞发现督主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然而他仔细一看督主，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手泡在水里看不出来，头是一直浮在水面上，督主的脸上已经起了一层白毛了，燕赤霞感染的时间比他要早，想必脸上的毛更多。 “解药……”其实燕赤霞自己也有点犹豫，他感染上这件菌丝的时候应该是刚从上面跌下来，这一点就证明了在洞穴里菌丝无所不在，若是现在就吃了解药，前面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要走，再感染上可就没得救了。毕竟这四颗解药已经都有主了。 燕赤霞苦笑一声，又缓缓的往前游了。 两个时辰过去，他们已经到了当初进洞的那块地方。燕赤霞和督主几乎已经失去了神智，被山阳泽用绳子绑在二黑身后。 蘑菇人堵在从河岸到出口的必经之路上，那颗属于人的头骨上，两个眼眶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山阳泽跟大黑二黑说，“你们两个在水里看着他俩，我们先上去试试。” 见到有东西上来，蘑菇人一窝蜂全围了上来，山阳泽刚拿了督主的软剑想往前刺，突然想起了什么，懊恼的想撞墙去！ 特么这骨头切石头跟跟切豆腐一样，他是得多迟钝才想不到可以用这东西对付蘑菇人！ 山阳泽将骨头又拿了出来，刚想递两个给郭前，便见郭前有些畏惧的向后一缩，躲开了。“这东西我怕是碰不成。” 山阳泽嗯了一声，一手抓着四根骨头，冲着蘑菇人过去了。骨头的确厉害，一劈过去，乍一看跟拿软剑劈的没什么不一样，但是用软剑劈的可以长好，用这骨头劈的伤口上好像就结了一层白色的硬壳，再也长不出来新的肢体了。 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些，没过多久地上就满是残肢断臂了。 山阳泽又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紧了紧，几人练成一串儿，举着骨头当凿子用，一点一点往上爬着。 “这究竟是谁的骨头，简直太好用了。”赞叹之余，山阳泽不免又想起了神仙，还有下一个目的地，神农架，有了仙人骨头，想必最后一站就会容易许多。 然后……山阳泽愣住了，如果他们先来的是这里呢？进到秦始皇陵的时候会不会也容易很多。山阳泽不禁想起了高昌古国遇见的那个自称东方朔，还有点疯颠颠的老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东西，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该拿的东西都到手了。 就在这时，上面突然掉下来一卷东西，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快抓住绳子，我拉你们上来！” 声音很是耳熟，山阳泽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周家村的村长。 他来这里干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第120章 山阳泽想来想去，他身上只有骨头和解药是从洞里拿出来的，现在已经马上就要出洞了，想想解药也差不多可以吃了，便两人两妖一分。督主和燕赤霞两个将丹药吃进肚了去，脸上的白色绒毛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山阳泽放下心来，看了郭前一眼，两人暗自戒备，山阳泽这才伸手将绳子一拉，村长吩咐一句“拉稳了”，又回头跟后面的人说用劲儿，山阳泽他们便咻的一下飞出了洞穴。 外面的场景有点奇怪，粗粗一看好像村里两百来号人全部围在了山阳泽他们挖出来的洞穴，见到山阳泽他们从洞穴里爬出来，无一脸上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热泪盈眶，就差没扑过来了。 山阳泽觉得他们没有恶意，但是依然被这些村民诡异的表现惊得差点又退回到洞里去。 村长看了他们两眼，一把抹掉眼角的两滴泪，冲着大山跪下了，“两千年，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说完村长站起身来，冲着后面一抬手，有两个年轻人抬了一箩筐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冲着洞口便扔了下去。 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那箩筐里黑色的会动的虫子，而是抬筐的那两个年轻人，分明就是早先他们在屋里看着两个已经死掉的守陵人！ 怎么可能！他们绝对是死了，死的都快烂了。 村长笑吟吟的看着山阳泽，“先祖有云，从这里下去的才是真正的有缘人，请吧。”村长手一摆，带着他们又去了老祠堂。路上，燕赤霞和督主都清醒了过来，见到这幅场景也是心有疑惑，但是一来这些村民没有强迫他们，二来他们随时能走，于是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跟着他们到了老祠堂。 山阳泽有点惭愧，毕竟是在人家的祠堂里挖了一个大坑，不过村长的表情绝对没有一点儿不快。 祠堂的正屋里，那坑里已经堆满了墙里的牌位，也就是说从周武王一直到周幽王，那一墙的牌位已经被扔到了大坑里，还有村民在往上浇油，旁边还有一个烧着的火把。 他们这是要…… 他们把祖宗的牌位烧了啊！！！ 村长转过头来，表情很是严肃，“我们的确是守陵人不假，然而我们守的不是周武王的陵墓，我们守护的姜太公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也不是周武王的后人，我们是姜太公的私卫，不过假借周武王的名义，方便行事罢了。” 姜子牙才是真boss！ 山阳泽被惊得目瞪口呆，看着郭前说不出话来！ 等到东西烧得差不多，村长道，“既然东西已经被你们取走了，我们也能离开了。”说着他又带头往村外走去。 对督主来说，人死而复生并不奇怪，毕竟他一直是“又双叒叕”的死去活来。但是对山阳泽来说，他不觉得一个人都流组织液了还能活过来，对燕赤霞也一样，三魂七魄都散了，还活个毛啊！ 见到这些人一直盯着他，那抬筐子的小哥略有不好意思，腼腆一笑，“这里有先祖布下的阵法，我们在这里是不会真正死去的。” 燕赤霞只觉这不可能，然而想想因为他师兄小时候不刻苦，没记住而失传的咒法，将“不可能”这三个字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你多大了？” 小哥挠挠头，“周武王死那一年我十八。” 山阳泽很是哀怨，他们这是被一帮老妖怪当猴耍了，似乎还嫌这打击不够大似的，村长又说，“你们派鬼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察觉到了，不过这两天先后来了两拨人，我们也不敢肯定你们是不是真的。况且当年先祖说过，只有从这里挖进去再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传人。” 村长指着洞口，“刚才扔下去的是虫蛊，它们会把下面一切的痕迹都清除的。” 山阳泽只点头不说话，心好累。 似乎他们是这么些年唯一过来的外人，而且还是属于自己人的外人，村长兴致很高，安慰道：“其实这下面也是周武王的墓。从水井还有老祠堂下去，都是通往周武王的墓地，不过只要是进了他的墓就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了。” 一个不留神，他们已经跟着村长爬到半山腰上去了，村长站在一块石头旁边，“你拿出来的东西借我一用。” 山阳泽有点不解，还有点戒备，村长又道：“八根骨头。”说完他一指石头上的痕迹，“你自己来，冲着这个扎下去就行。” 山阳泽点头，按照村长的指点，将八根骨头一一插了下去，只听见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天坑塌了，连带上面人类活动的一切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姜子牙才是真boss！ 回去村子的路上一路无话，山阳泽想静静，他幽怨的小眼神不住的打量郭前，虽然觉得没从东方朔那里拿到正确的攻略有点遗憾，然而若是姜子牙的记忆传承下来……ohno！ 然而这个打击依旧不够大，村长又说，“你们拿的那个东西，就是太公手上第一趁手的兵器，传说中的打神鞭……” 我屮艸芔茻！ “……有了这个，去秦始皇陵就没那么麻烦了，什么铜墙铁壁都能破开……” 果真没按攻略走！！！不过总算是在去神农架之前把东西拿到手了…… 山阳泽依旧想静静，以及他们整个队伍都想静静…… 又走回村子，这次不住在村长的二伯家了，这次他们直接被引到了村长家里，村里人置办了一桌大大的酒席，村长喝的微醺，举着酒杯道，“我们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也能下山过自己最后一辈子了。” 山阳泽不解，村长又说，“我们已经活得够久了。” 酒足饭饱之后，山阳泽他们被送到了客房休息。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了一口气。 山阳泽道：“姜太公，他其实根本就是神仙吧。” 想想他们这一路的遭遇，以及对比一下早先挖过的几个墓，姜子牙简直是什么都算到了。如果在有攻略的情况下，去取东西简直不能再简单了。一人在密室里拨动开关，然后剩下的人进去密室，取了骨头之后，抹了蘑菇的孢子然后进去内室，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铃铛，解药到手，真心是一环套一环。 不过这样一想，山阳泽觉得他们是一只很成功的队伍…… 在没有攻略，走错地图顺序的前提下依旧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到手了，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然而对姜子牙的佩服是愈发的高涨了，这么多墓地，这是唯一一个不用进去主墓室，就能将东西到手的，他也算是尽到责任了，完全没让人打扰到周武王的安宁。 ……不过，听村长的意思，似乎周武王的墓地里是更加的凶险，然而去过他墓地的人一个都没出来，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山阳泽叹了口气，心说可惜了，九鼎就藏在秦始皇的陵墓里，去高昌国的路线图就在武则天的棺材下面，想想他的这些转世，是一代不如……山阳泽看了一眼郭前，还挺可爱的…… 督主和燕赤霞两个喝了酒，早就累的不像话了，说话说到一半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山阳泽跟郭前靠在一起，道：“只剩下神农架了。” 郭前幽幽一声长叹，道：“马上就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屋子外面都是一片嘈杂声，山阳泽出来一看，只见整个村子都在收拾打包，他拉住村长，道：“你们这是要搬家了？” 村长的情绪已经比昨天平静了许多，道：“是啊。我们的使命完成了，也不用日复一日的活下去了，我们打算离开这村子，好好的再活上几十年，就能去见太公了。” 山阳泽听见村长的回答，心想他们这是放弃了长生不老吗？还是因为他们进去取了东西，破坏了祭坛？但是这明显不是一个特别招人喜欢的问题，山阳泽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不过村长毕竟也活了挺久了，就算长年累月都在深山老林了，不过也能知道外人对长生不老的憧憬，他道：“我们活了这么久，用剩下这些年好好看看外面，去太公故里瞧瞧，也就差不多了。活够啦~” 山阳泽莫名有些心酸，他看了看这破败的村子，从怀里掏出两个金球来，递给村长道：“这东西便给你们做盘缠如何。” 村长笑嘻嘻的接了过去，颠了一颠，“好家伙，怕是有十斤了吧。回头咱们一起上路，我们把你们送到长安城再走。” 于是山阳泽他们又在村里住了两天，燕赤霞的胳膊在抹了据说是姜太公当年亲手做的膏药之后，舒服了很多，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整个村子都收拾完毕，村长甚至让人将屋子都砍倒了，最后又看了村子一眼，长舒一口气，转身道：“走吧！” 两天后，他们在长安城门口分手了，村长带着人分批继续往东走，山阳泽他们则进了城门，但是没走两步，他突然看见前面一个熟人。 万通！他来干什么？ 不仅仅是他们看见了万通，万通也发现了他们几个，立即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快步前来，道：“你们可算是出现了，我都等了十多天了！” 山阳泽上下打量他一番，万通的肚子几乎都要没有了，人瘦了许多，脸上的皮都有点松了，他这是愁的？ 第121章 万通见山阳泽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苦笑一声，“都快着急死我了！”说完他手一挥，不远处的有人驾着马车过来，万通趁机将山阳泽还有督主都拉着跟自己上了一辆马车，“你们是不知道，从你们走了之后，京城就跟炸了锅一样。” 长生不老药这东西，所有人都想要，特别是有钱的、当官的，还有皇宫里那一大帮子所谓的皇亲国戚。消息先从皇帝的御书房传出来，经由太后的手，不仅迅速的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上层社会，连不少有实力的藩王也得到了消息。 太后是有自己的小势力的，可是她毕竟年纪大了，虽然不至于到又老又糊涂的地步，但是她手下的确鱼龙混杂，有不少是打着太后名义，实际上却是给其他势力做事的人。 最早山阳泽从神农架带回长生不老药的时候，太后就已经开始闹了，只是那个时候的太后还有心思等下去，还算是相信她的皇帝儿子的。然而据万通说，从乾陵出来之后，太后就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或者她自己拧不过弯了，几次三番跟皇帝要求见山阳泽，皇帝思来想去没答应，太后就把消息漏出去了。一开始的确是只漏给自己小儿子了，可惜后来的事情也不受她控制了。 所以从高昌国那里开始，就有第二波势力去跟他们抢长生不老药了。 等到山阳泽他们去秦始皇陵，皇帝先是在太后跟大臣们的撺掇下又派了一帮人马去找周武王的墓，但是没两天就觉得不太对了，虽然当初是因为疑心病被说动了，觉得万一山阳泽将东西私吞了怎么办？但是皇帝手下的东厂西厂还有锦衣卫，特务机关加起来不下十万人，没两天就发现整个京城都在等着长生不老药。 皇帝怒了。 这时候万贵妃又若无其事的说两句什么太后把她进献给太后的贡品送给她小儿子了，皇帝顿时又想多了。在万贵妃的引导下，什么“太后有两个儿子啊”、“王爷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怎么样她都是太后啊”，诸如此类的念头起了不少。 再加上万贵妃时不时的说自己连儿子都没有，虽然过继了一个，但是终究不是亲生的，她只有皇帝一个依靠，于是皇帝心里越发的倾向于万贵妃了。 万贵妃跟万通两个还经常赞叹山阳泽是世外高人，又或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内心有点愧疚，又想起早先他就曾经被人蛊惑，去黑山压了他弟弟进京。于是皇帝飞速下旨，差了万通来长安城等他们了，安抚或者还有点看管的意思，毕竟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所有能伸手的势力全部伸手了。 山阳泽听了万通这番推心置腹的剖白，其实听听也就过去了，唯一的感觉就是万贵妃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他身上，想来多半是因为万贵妃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让魂魄夺了生人躯体。 只是万通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督主，难道又是因为万贵妃想在皇帝面前刷好感。 说了这么大一通的话，马车到了客栈，万通一边跳下马车，一边道：“你们好好休息两天，去神农架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上路。” 其实万通也有点觉得太后手段不高明，关于长生不老药的消息，他从太后手下得到的，基本跟从他的贵妃姐姐那里知道的差不多，这说明什么？太后一点关键性的消息都没瞒住。 众人各自回房，临分开前山阳泽给郭前使了个眼神。虽然山阳泽跟郭前没住在一起，不过这种普通客栈的墙，对鬼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没过多久，郭前便飘进来了。 山阳泽跟他讲了路上万通说过的话，当年他也算是皇家御用方士什么的，对这种事情完全是轻车熟路。郭前低头凝思片刻，“人心是最复杂的，尤其是……我们还得借助他们把九鼎拉上昆仑山。” 缓缓点了点头，山阳泽拉着郭前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燕赤霞便过来敲门了。 “我得回龙虎山一趟。后面路途想必愈发的艰难险阻了，我要回去请祖师爷的符戴在身上。”燕赤霞道，就算顶着一张黑脸，也能看出他黑眼圈浓重，似乎是昨夜一晚没睡，“我胳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来赶路没问题，应该能在去神农架的路上相见。” 山阳泽想着当初他们进山的那个寨子，跟燕赤霞说了名称地方，燕赤霞紧了紧背上大剑，道：“我走了，你们保重。” 跟他道完别，山阳泽却见郭前看着燕赤霞的背影许久没说话，“怎么了？” “他……我昨日跟他同在车内，没忍住又给他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将死于雪山之上。”郭前脸上有些不忍，“可能是没掩饰好让他看出来了。” “雪山？”山阳泽一愣，“昆仑山？还是……”山阳泽想起神农架深处也是有雪山的，突然有些不敢肯定了，他拉着郭前的手，不知道是跟燕赤霞说别让他去了，还是安慰郭前肉身死了还有魂魄。 早上起来早的不止是燕赤霞一个，山阳泽下意识拉着郭前的手走到窗户边上想叫住燕赤霞的时候，看见督主以及站在园子里了，手里拿了个信封，小声道：“东西交给陛下，必须亲手交过去！” 督主的脸也是满满的憔悴，想来也是一夜没睡，山阳泽想起早先半哄骗督主暂时先瞒着皇帝，督主是一路愧疚直到进了墓室才没工夫像这些问题，所以他手上拿的多半是请罪的折子了。 山阳泽将郭前一拉，两人退回到了房里，没被督主发现。 万通这人精明的很，况且还有督主这个皇帝的心腹在，他也就是第一天推心置腹了一下，剩下几天换成了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言语里虽时不时提一下万贵妃，不过说的都是跟太子相处的趣事了。 督主休养了两天，自觉身体好了许多。况且山阳泽得了仙人骨头这事儿督主也知道，而且还从村长嘴里知道这东西厉害的不行，因此后面的行程倒也不用太赶了。 按照村长的说法，这仙人骨头本来是第一件该拿的东西，而且对后面的几个藏东西的地方大有帮助。这东西现在在他们手里，不管是太后还是别的利用太后的势力，没有这骨头，想必去神农架是困难至极了。 总之不怕他们赶在前面，反正去了也进不去。 这天上午，几人聚集在督主屋里，打算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步骤。 “从神农架出来，下一站就是昆仑了！”说到昆仑两个字，连万通都忍不住的一阵狂喜，想到长生不老药，又想到自己可能是第一批接触长生不老药的人，到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急忙按捺了心中的激动，道：“我已经安排了蜀地的锦衣卫在黑山镇上守着，昆仑地势高，想必其他地方调来的锦衣卫适应不了。到时候你们从神农架出来，便可以直接上昆仑了。” 山阳泽点头，刚想说话，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而且里面还夹杂着狗叫驴鸣，这分明就是他家的狗他家的驴。山阳泽示意万通等会儿再说，推开房门一看，站在院子里的除了他家的狗他家的驴，还有他家的树。 怀书怎么来了！似乎还带了不少东西。 “我叫来的。”郭前将山阳泽手一拉，“从墓里出来，我便差了鬼回黑山去报信了。那地方不是第一次去了，邪门的很，我还让他把山上剩下的妖怪都带来了。” “你怎么--”山阳泽咽了口气，“上回去神农架，你也不是不知道，怀书说他受了压制，万一他真的变成树长在神农架里的怎么办。” 郭前脸上立即能看出伤心来，“有什么事情也能挡一挡，只要你能平安，接上不周山，剩下的都不重要。况且……你看看黑山上下，除了你还有谁有可能成仙。就算他长在神农架里了。”郭前又一指下面的几只还是动物的妖怪，“前路凶险，但是只要你成仙了，就能救他出来。就算这些妖怪都成了鬼，我们也不用怕。” 说话间，怀书已经走到他俩面前，先是看了一眼郭前，又道：“大王，我来帮你了。” 山阳泽一皱眉，将人安排在了自己屋里，虽然心里依旧不想让他去的，但是不得不承认郭前说的有道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用在这里的。 过了没两天，皇帝的回信到了，说一切事情交给督主全权处理，又给了他一块印，是皇帝平时用的私章。圣旨上盖的是大章，这私章也就相当于皇帝的签名，平常奏折批完了用的就是这个。 山阳泽分明看见万通眼里稍稍流露出了点羡慕嫉妒恨来，督主还真是得皇帝信任。不过早先养身子养的有些萎靡的督主，一接到皇帝的书信，立即就有了精神，第二天便催促他们上路了。 几人出了长安城，走古蜀道最东边的一条，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之后到了神农架。还是上次的寨子，离山口最近的那一个，不过燕赤霞还没到，山阳泽决定再等一天。 第122章 从这寨子后山出去，便是上回山阳泽他们走过的山口了。眼下已经到了三月份，进山采药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来欣赏秀丽风光的文人骚客，这寨子算是进山之前的最后一个补给处，街上走的基本三分之一都是外来人口，因此山阳泽他们混在里面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因为还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锦衣卫，所以装扮成进山的采药人。现在山阳泽已经有了不少经验，知道带锦衣卫进去并没有什么卵用，所以按照他们的形象，这一次都扮成小书生了。 虽然郭前很是担心，不过从古蜀道出来转向的时候，山阳泽还是把那些妖怪都遣回黑山了，只留了怀书一个，还三令五申道：“觉得不对就立即回去！”这地方上次山阳泽来的时候，直接从重伤状态恢复了几乎全部的功力，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是他下意识的觉得在这里他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况且手上还有姜子牙留下来的八根骨头。 山阳泽他们住的地方有点儿主题宾馆的意思，建房子的用的木头都是原木，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要么用木头要么用石头，但是都是天然未经打磨的状态，院子里的一套木头的桌椅板凳，居然在下了一场雨之后长蘑菇了。 今天吃完午饭，几人从客栈里出来，想去街上逛逛。 这段时间是进山人数最多的时候，也是一年当中寨子生意最好的时候。山阳泽他们才走了没两步路，就被一群中年男子围住了。 “要挑夫吗？雇几个挑夫吧！我的力气可大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我们带了脚力。” 只是那些人依旧不甘心。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山阳泽跟客栈的老板小聊过两句，带他们这种书生模样的人进山，相对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生意了。首先他们带的基本只是干粮，其次也不会到特别危险的地方去，而且某种程度上，对于银子远远没有那些精打细算的商人计较，老板也给他推荐了两个挑夫，不过看看那头立即似乎很大的黑驴，最后还是作罢了。 说了几句见山阳泽还不答应，那些挑夫又将目标转到了下一个人身上，只是山阳泽看到这些挑夫背后，有一个年约四十的汉子，神态很是萎靡，叹了口气手背在背后，一低头走了。 几人在寨子里转了一个下午，吃了不少东西，又在茶馆里听了不少传说，便打算回客栈了。不过在一个小巷子里，山阳泽又看到了那个已经明显年纪偏大的挑夫。 他一手拿着几个馒头，一手拿着一条猪肉，正在被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迎回家去。他察觉山阳泽看他，眼里露出点儿惊喜来，但是随着山阳泽摇了摇头，他眼里那一点光终于又暗下去了，被女人和孩子迎回了家。 山阳泽回到客栈，燕赤霞依旧还没来。晚上，他们要了点吃食，聚集在督主屋里，商量后续。 这寨子严格来讲是不受朝廷控制的，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给朝廷交一点税，同时朝廷只是给外围稍布置一些兵马，所以像万通以及督主这种身份的人，明面上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你们进山我再走。”万通道，“虽说这个季节外来人口多，但是也没有一住好几天的。”说完他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估摸着大概几天能出来？” 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找到张三丰大概用了四天，这次想必要更加的深入，里面的路没有人类足迹，想必更加的难走，“至少两旬。”山阳泽又补充道：“你过上二十五天再来看。”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山？”万通道：“我们已经住了两个晚上了，燕赤霞还没来。” “明天启程。”山阳泽一边算着一边道：“现在是三月初，我们出来差不多要一个月，回去黑山差不多要五月初了。”他看着万通，皱了皱眉头道：“听齐家老大说过一次，翻雪山是要避过夏天的。” 但是他们明显不可能干等过一个夏天，万通道：“我这就去信给他们，让商队留几个翻过山的好手。” 你一言我一语，差不多能想到的都说了。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不过客栈里偶尔还有一两个人说话，只是都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客人。 几人说的差不多了，万通站起身来刚想告辞，便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几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说，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都害怕这变故是冲着长生不老药来的。 督主站起身，将窗户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往外一看，火光漫天，“着火了！” “这个季节……”万通眉头一皱。 不用他说，山阳泽也明白，虽然林区好起山火，但是要么是干燥的冬季，要么是炎热到地面都能烤熟鸡蛋的夏季，现在三月初，阳春三月，前两天才刚下过雨，怎么可能会有山火？多半是人为纵火，只是究竟为了什么，他们是赶巧还是别的，暂时还不知道。 山阳泽的眉头不由得也皱了起来，道：“收拾东西，不如我们趁乱进山！” 几人眼前一亮，分头去拿行李了。 这时店小二也咚咚咚的敲门了，急道：“几位客官，镇上着火了，您几位快些出来！” 几人收拾好东西出门，店小二也不以为怪，着火这种突发灾情，是个人都会把财物都带在身上的。店小二急忙将他们引到客栈中间的天井里，还算镇定道：“离我们这儿还远，只是这镇上的房屋不少都是木头或者竹子的，怕是火势蔓延。您几位先坐着，掌柜的已经差人去看了，想必一会就有消息。” 天井里已经坐满了投宿的客人，虽然那火看着挺远，不过一个个脸上多半还是有点惊慌失措的，毕竟这里是林区，万一要是真着起来了，火势可比人跑的快多了。 山阳泽听见他们邻桌的客人小声道：“一会要是真着起来了，我们是往山里跑，还是沿着大路往外跑。” 回答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看那火是从外面起来的，只能上山了。山里有水有河，肯定能避过去的。” 山阳泽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走到客栈门口一看，外面不少人已经开始拿着水盆等物，排着队去救火了。可是目前看来，似乎情况不妙。 一来这地方依山而建，道路崎岖而且狭窄，就能走那么多人，二来水井能打上来的水有限，几口水井周围都已经排满了人，三来屋子基本是一间一间紧挨着建在一起的，过火速度极快。 山阳泽正看着，万通也过来站到了他身边，一见这场景，万通立即道：“救不过来了，我们马上走！”说完就转头去招呼督主他们了。 几位客人说要走，店小二也拦不住，就让他们这么轻而易举的出了客栈。 沿着山路往上，同行的也有不少人，见了面都是讪笑两声不说话，不过走了没两步，看见前面浓烟滚滚，顿时有人惊呼出声，“这是故意放的火啊！要把我们都烧死！” 山阳泽见状一拉万通，给督主使个眼色，几人钻到了树林里。 万通不解，搓着手不住的说“栽了”，却见山阳泽似乎是一点都不紧张。 其实就算没有万通，山阳泽刚才也打算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出来了，他们水不够用，山阳泽有啊，求雨，或者搬运井水什么的，他法子多了去了。 怀书过来将万通一拉，郭前领着督主也稍稍走远了一些，便见山阳泽往中间一站，闭上眼睛似乎就入定了。 万通刚想问什么，便见怀书嘘了一声，“求雨呢，别出声。”万通立即喜笑颜开了，他又想起当年遇见山阳泽时候他的威风了。 不过……他这求雨可太不一样了。 万通也算见过世面的，这么些年老道士一共求过三次雨，他见过两次，每次斋戒沐浴禁食三天不说，陪同的小道士和官员也都是一样的要求，然后祭台，各种祭品，等等等等，之后各种焚香祷告，还有长长的咒法要念。 山阳泽这个……他们晚上吃的烤野兔子啊！ 然而效果很好，万通正在发愁会不会对神明不敬的时候，天上就飘下来黑云了，将村庄罩住，还有山里的那处起火点，噼里啪啦响了几声，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了，没过一会，火就灭了，万通虽然也被浇了个透，不过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山阳泽睁开眼睛，朝几人走来，他站在郭前面前，微微一笑，嘴角才翘起半个，突然听见空中破空而来一声响，“小心！”督主惊呼，随即一拉万通，一个翻身朝地上滚去。 这东西是冲着山阳泽来了！若是个常人，那就躲不过去了，但是凭借山阳泽现在的伸手，他不过轻轻一抓，那东西便被他抓在手里。 是跟箭，箭尖幽幽闪着青光。 “有毒！”督主道。 山阳泽冲着箭射来的地方看去，什么人都没有。谁会针对他呢？ 难道是方才他施法才暴露了目标？ 那么，这场火是为了引他出来才放的，还是……因为他救了火才要被灭口的呢？ 第123章 山阳泽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并没有找到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现在躲在一个树林里，虽然还没进山，这树林并不密，但是各种树木交错排布，想从十几米之外找到空隙都不可能。 就算那人一击不中立即逃窜，这地方也不能待了，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离寨子越发的远了，不远处就是进山的路，上面偶尔能听见商队的动静。 万通看着督主，“你可察觉有人接近？” 督主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山阳泽手里那根箭拿过来，“你看这箭头的角度，还有杆上的雕花，似乎不是汉族的手艺。”督主回想了一下，“只是镇上不少店里都有卖这个的，你记得我们住的客栈，他们去打猎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 山阳泽看了一眼怀书跟郭前，两人都是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奇怪了，这箭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这就进山的好。”山阳泽扫了一眼下面乱糟糟的村子，“已经有不少人进山了，我们夹在里面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点万通虽然同意，但是……“这敌人在暗，你们走了他盯上我怎么办？” “三个法子，要么我们送你到镇子上的官府衙门里，等锦衣卫来了再走，只是这一来一回又是三天过去。”山阳泽从督主手里抽回毒箭，施了个法诀将箭烧了，“第二就是留在这寨子里，找出真凶再走。” “不妥不妥，”万通觉得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主意，“第一个耽误的时间太长，第二个嘛……这寨子我们还真管不了。” “那就只有第三条路了。”这次说话的是督主，“你跟我们一起进山。” 万通愁的眉毛都要掉下来了，“我这……着实不是那块料……” 山阳泽眉头一皱，他连燕赤霞都不想带着一块儿去，更何况万通了，“也不用真的跟我们进山，进去了之后装作脚扭了，再找一拨出山的人跟他们一起出来便是。” 万通这才放心，在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走吧！” 往前走了几步，万通才发现山阳泽似乎没跟上来，他刚想扭头，怀书将他一拉，“哥哥留几个帮手给燕赤霞报信去了，我们先走，他一会儿就上来。” 万通还是忍不住扭头了，只见山阳泽好像是面对着一堆人在说话，但是他对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万通揉了揉眼睛，又回过去看了一眼，只觉阴风阵阵，旁边怀书笑了一声，“这就是当初--”郭前咳嗽一声，怀书立即改口，“总之你也出力了。” 山阳泽他们拐到正路上，不多时后面便赶上一队同样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连夜进山的采药人，寒暄两句，那人苦笑道，“幸亏我走得及时，他们把寨子几个出入口都封了，后面几个好像被拉回去检查行李了。” 这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苦，山阳泽跟督主对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冲他们来的。 夜路毕竟不好走，况且还是翻山，几人估摸着走出了寨子的势力范围，便找了一处平地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开始赶路，这里要出山只能走先前着火的寨子，所以只能再往里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从其他地方进来的采药人，因为路上要时不时打探消息，所以他们走的并不快，终于在第二天太阳临下山的时候找到一队已经进山快要十天的采药人，将万通托付了出去。 山阳泽还是有点不放心，同这一队人一起宿营了一夜，又给暗地里给了万通一个名为护身符，实际是五十号鬼藏身之处的小布袋，终于分手了。 送走万通，几人正想往里赶路，却没想看见一个熟人，早先寨子里遇见的挑夫，带着一行七人进山采药。这挑夫脸上挤出黑红黑红的痕迹，像是被烧伤的一样。挑夫自己坐着，离那七人稍稍有些远，手上拿了个干饼子在啃着。 山阳泽隐晦的一指那挑夫，跟督主道：“寨子里的，放行了？我去打探打探。”说着，他拿了个水囊，装作去小溪边装水，路过的时候无意之中看了一眼，“你这脸上怕是烧伤的吧，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休息。” 挑夫苦笑一声，“房子烧了，三个孩子要吃饭。” “唉。”山阳泽叹了口气，“都不容易。那天我看见着火便跟着大流进山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挑夫似乎有所畏惧，没说话，倒是他的雇主里一个五大三粗的嘲笑道：“怎么样？封山了呗。”说着他看了一眼山阳泽，道：“你们就四个人啊~”尾音上扬，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山阳泽回来一坐，他们一行都是耳聪目明之人，也不用他重复了，除了怀书是个纯武力至上派，郭前和督主都起了警惕心。 话头既然已经被山阳泽引起来了，那边几个人又开始聊了。 比方这挑夫是借着送老婆回娘家避难的借口带他们进山的，有比方说他进山的价格是八十文钱一天。山阳泽虽然没打算雇挑夫，不过早先跟客栈老板聊天的时候，也说到过这个话题。 正常来说，十天以内是每天一百文，十天到十五天涨到一百二十，如果时间长或者路程远的话，一百五十也是有的，他只收八十，的确算是贱卖了。 山阳泽他们听了几句，发现那些人很是谨慎没说目的地，又时不时的打量他们。几人不想生事，觉得自己的脚程要比他们快上许多，等督主吃完饭便立即离开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个老太监，走的慢，这次跟着年轻的督主，路上快了不少，算上第一天给万通找下家耽误的时间，他们也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赶到了山头，下去就是那个洞口了。 山阳泽将几道符往营地周围一布置，道：“下面的洞口是禁地，多半是有人看着的，我们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去。” 督主也听说过他们第一次进去的经历，没有表示异议，况且……其实究竟是不是这里，他还是有点怀疑的，山阳泽虽然很有自信，然而说的几个理由仔细想想，都有点像是巧合，不过现在最愁不是这个。 督主是唯一一个需要吃饭的……好不自在。 走到深山没了人烟之后，山阳泽为了抓紧时间赶路，只留了一个人的口粮，督主才知道山阳泽那个脸色苍白的弟弟也不是人…… 虽然被一群妖怪围着吃东西，不过这些妖怪们看着都像是吃素的，所以应该也不是很危险吧…… 督主一边吃，一边又想了一遍早先山阳泽说过的几条理由。 首先自然是张三丰了，寻找长生不老药是从张三丰开始的，张三丰陨落在这里，所以这里必定有跟长生不老药相关的东西。再加上那副画上的东西都按照山阳泽的推理找到了，所以最后这一处地方也是有东西的。 但是，张三丰陨落在这里也可以解释为他想找个不会被后世发现的地方，这神农架又是符合要求的最近一处大山，所以他才找了这处地方。 第二是人皮地图，山阳泽说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伙盗墓贼，拿着一张人皮地图说是来找好东西，这次进洞，首当其冲就是要找到这张地图。 第三就是有一伙语言不通的野人守护着这里，而且这些野人一看就是处于原始社会的，证明里面的东西历史悠久。 督主还是觉得有点冒险，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其实山阳泽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就是他是黑山，神农架里的东西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肯定是这里。不过这个理由还是有点跟督主说不出口。 吃完饭，督主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山阳泽等到三更天，将人叫了起来，几人收拾了东西，消无声息进了洞。 洞里跟他们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大洞里依旧跪着三具尸体，面容栩栩如生，看着就跟活人似的，除了他们已经绝了呼吸。看到这三具尸体，山阳泽松了口气，道：“总算是没人来过。” “走吧。”山阳泽找到自己当初留下的符箓，指着另一边的洞口，“那几个人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但是进去之前还得交待两句。” “里面有长了脚的怪蛇，万万不能被它们咬到。” “如果闻见奇怪的香气，立即用我给你的符箓贴在脸上，封住口鼻。” 对的，督主听了这两条很是心塞……因为这两条都是交待给他一个人的…… 说完山阳泽又一笑，“也不用太担心，总之不失散就死不了，就算死了--”郭前踹了他一脚。 “进去吧。”山阳泽正色道。 被山阳泽这一打岔，紧张气氛消散了不少，不过他们进去没多久，便看见了一具尸体。身上没血迹，想来应该是被奇怪的香气毒死的。 山阳泽记得他们的带头人是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这个明显不是，不过本着不能放过丝毫线索的原则，他依旧上去搜了搜，这人身上除了些吃食，再没其他东西了。 从大洞进去就只有三个洞口，但是越往里走，洞口越多，山阳泽道：“我们一个个找过去，当初……”他想了想，“我们当初被人追着，跑进去不到半个时辰老太监便被蛇咬死了，他们都是些匪徒，伸手肯定没有老太监好。” 督主点头，在分叉的洞口处刻了个痕迹，又从怀里拿了沙漏出来，“半个时辰为限，找不到就换一条路。” 接下来又找到了几具尸体，有的是被蛇咬死的，身下一滩已经干涸的深色印记，有的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每处洞口来回要一个时辰，因为严格来说还没踏上正路，所以几人没找两条路便休息一会，在找了九条路之后，终于让山阳泽发现了那个盗墓贼首领。 地图被他捏在手里，想必是刚刚看过，不过他倒下的方向有些奇怪，是冲着来时的路。 山阳泽从他手里抽出地图，首先看见的不是路，而是中间的那口大锅！ 跟高昌古国的壁画一模一样，就是这里！ 连督主疲惫的脸上都有笑了，只是看了看地图，他眉头一皱道：“这么看是另一个洞口，我们还得回去大洞里？” 山阳泽嗯了一声，道：“找到就行。” 说着几人又往回走，督主看着地图上错综复杂的迷宫，不禁问了一句：“这地方到底是谁建的，如此之大的工程--” 山阳泽突然把他一拉，嘴一捂，“外面有人！” 第124章 山阳泽的听力要比督主好上许多，督主不过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已经听见是几个男人的声音了。这里他们上次来过，总之不进去太靠里的话，想必是见不到怪蛇的，况且这里其实已经靠近大洞，更是安全，因此山阳泽给郭前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看。 督主只看见郭前不知怎么一搞，浑身上下就透光了，再一眨眼睛，更是连人都看不见了。 “你小心点。”山阳泽又说。 空气里传来郭前的声音，“放心，虽然这处不能透壁而过，不过他们都是人，总归是看不见我的。” 听了这话，督主惊讶的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惊讶…… 不多时，郭前转回来，督主只觉得一阵凉，便见郭前的身形又在眼前浮现，道：“是早先我们见过的挑夫，他说这里是先祖密洞，里面有祖先遗迹，是万万不能动的。” “他认得路？”山阳泽一惊，急忙问道。 郭前摇了摇头，“应该不认得，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看着三个洞口左右为难，而且那挑夫看着不怎么想进来的样子。” “我们再等一等。”山阳泽沉思片刻道，“按照地图显示，应该是中间那个我们没进去过的洞穴，等那些人离开大洞，我们再过去。” 说着，几人贴着墙壁又朝洞口走了两步，安安静静隐藏在黑暗里，这时候离大洞也进了，外面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是依旧清楚的传了过来。 “三个洞口，走哪个？” “我不知道，这地方进不得，进不得！” 外面安静了一会，又是一个声音传来，“那就一个一个来！先从最左边的开始！” 过了一会，几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山阳泽道：“左边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进去的洞，里面有老太监留下来的血液，不过……还有当时我们挖的洞，想必能迷惑一段时间。” “他们没地图，里面错综复杂，想来是找不到的。”山阳泽将怀里的骨头一掏，“况且路上总有一处要用到这东西的。” 说着，几人又回到了大厅里，对照着地图从中间的洞穴里走了进去，因为后面还有一拨人跟着，所以几人的步伐都很是迅速。 一开始进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头多高的洞穴，仅仅能容纳两人并排走的宽度，虽然看不见缝隙，但是能察觉到空气新鲜，有的拐弯处还有微微凉风。 几人一路靠着大黑留下记号，一直到过去半个时辰。 督主半个时辰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包括山阳泽在内都紧张了一下，山阳泽上回被怪蛇咬了，虽然出来之后伤口就自己愈合了，但是他自打成为黑山老妖以来，别说被咬了，身上连个疤都留不下，所以山阳泽毫不怀疑，若是这蛇多了，他说不定也会被咬死的。 但是这次非常奇怪，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怪蛇连影子都没出现过。冬天早就过去了，要冬眠也不是这个时候，而且他们上回来的时候比这还冷，蛇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现在的队形，是山阳泽牵着狗走在最前面，身后郭前跟督主一排，最后则是怀书和二黑压阵。进来的时候山阳泽也看了看怀书，脸上虽显了树皮样花纹，不过比上次淡了许多，毕竟在秦陵里吃了那么多阴气，想必功力进展不少。 只是越往里走，气氛越是紧张，山阳泽两手都握着从秦陵里拿出来的仙人尸骨，若是他还是个人，手心都要冒汗了。他觉得怪蛇可能就会在下一个拐弯处出现，但是走了一个，两个……三个时辰过去了，怪蛇依旧没有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们休息一会。” 几人到了一处岔路口，刚好能让他们几个围坐在一起，督主被围在中心吃干粮喝水，这么多天过去，他也习惯了。 山阳泽将地图拿出来放在中间，督主一边吃一边扫了一眼，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们说这地图是谁流传出来的？” 肯定是仙人转世，神农架主要算是神农氏的地盘，应该就是他身边的某个类似军师一类的人物了。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山阳泽一指地图周围一圈已经破损的花纹，道：“你看这个，据说上古时期的图腾多为鱼纹、牛纹、羊纹，据说后来还有猪纹，只是这画的太抽象了，看不出来是什么。” 郭前接过一看，笑道：“中间这口大鼎，四周是羊角来着。” 山阳泽一看果真如此，大鼎四个角上都是兽头，画的很是抽象，不过弯了几圈的角，除了羊没有第二家了。 督主吃完干粮在慢慢喝水，他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史书上记载，神农氏牛首人身，不过也有记载说他是羊首人身，只是这两种说法都是后来人补充的。” 被督主这么一说，山阳泽看着大鼎四个角上的兽头，又像是牛头长了羊角了，“总之是个长角的怪物。”山阳泽说完这话，不由得伸手想去摸摸郭前的头，不知道当时的他有角么…… 不过山阳泽心里突然灵光一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是就在这时，趴在前面养神的大黑突然站了起来，汪汪直叫，“有东西过来了！” 山阳泽急忙将仙人骨头抓在手里，本来他是想一人分两根的，不过好像只有他一个能碰着骨头。 山洞里漆黑无比，只有小小的几颗夜明珠照亮。 他们进来的时候商量过，蛇捕捉猎物总是要靠着温度的，虽然这山洞里的空气足够他们点火把了，但是为了防止怪蛇也被吸引过来，所以最终的决定还是不点了，只是夜明珠损耗颇多，也就勉强能看清路而已。 反正基本都是夜能视物的主儿，督主看不见，所以就让他走在最中间了。 大黑叫了两声起到警示作用便停住了，这东西来的极快，若是被他的叫声掩盖了来者的动静，后面的人便来不及警戒了。 夜明珠莹润的光泽下，山阳泽只见一条怪蛇飞速的扭着尾巴，两只前脚扒地扒的飞快，冲着他们来了，而它身后，黑压压一片怪蛇，似乎是等着这个打头阵的结果。 终于来了！山阳泽紧张之余不免又松了口气，对付已知的怪物终究还是轻松些的。 怪蛇飞速的游走到离最前面的大黑还有不到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左右摇摆着，像是在迷惑对手，突然！它猛地跳了起来，如离弦之箭一般，长着嘴冲着大黑的脸上咬来。 毕竟也当了这么多年妖怪，虽然上回雷劫到现在还没好全，但是大黑也很是行动迅速，往起一跳，避过了怪蛇，同时两个前爪往下一划，誓要将怪蛇开肠破肚。 只是这怪蛇在空中尾巴重重往下一拍，身子就这么不可思议的又往上一拔，飞过大黑的头顶，冲着山阳泽来了！ 大黑懊恼极了，但是在空中它却是没法像怪蛇一样转身的，只能等落了地再说，但是这么一耽误，怪蛇就飞到山阳泽面前了。 山阳泽算着怪蛇前进的速度，将手上锋利的仙人骨头重重一划，正在这时，黑狗也飞快的又跳了起来，张嘴就冲着怪蛇咬了过来：老子的牙比你还要锋利！ 大黑咬住了怪蛇的尾巴尖儿，山阳泽将怪蛇头划了下来，只是这怪蛇速度竟然分毫不减，冲着后面继续飞去。 山阳泽扭头一看，糟了！督主！ 督主反应也不慢，就在怪蛇冲着大黑扑去的时候，他软剑已经握在手上了，见到蛇头冲他袭来，他剑往前一刺，准确的刺进了怪蛇口里。 也许有点太准确了，剑尖从它长大的嘴里进去，从已经被划开的喉咙里出来，一点阻挡都没有，然后这蛇头……便顺着剑咬到了督主手上。 不过既然这怪蛇只剩下个头，那自然是没什么动力了，就在督主手上轻轻划了个口子，的确是比普通伤口血流的要快，督主刚想说万幸来着，突然头一晕，没了知觉。 然后再次醒来，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啊，又死了一次。 山阳泽看着飘在空中的鬼魂，严肃道：“你中毒了，我用了冰封符将你身体冻了起来，等找到解药再说。”说着，山阳泽又从怀里掏出点上好的香来，给督主点了三炷。 “蛇呢？” 山阳泽眉头一皱，似乎是想不通。“走了，领头的怪蛇死了之后便退干净了。” 督主看着山阳泽难得愧疚的表情，没说什么，默默的吸了青烟，心想：这次死的好没新意啊，以及……终于我也不用吃饭了。 等到督主熟能生巧的适应了做鬼生涯，几人又往前走去，只是……督主觉得自己不由自主想往怀书身上靠。郭前看见了微微一笑，将督主往前一拉两人换了个位置，督主这才觉得舒服些。 督主脱离了肉身凡胎，几人赶路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让督主不禁又生出一种早知道干脆死了算了的冲动。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山阳泽突然发现前面一处洞口似乎有微弱的光忙，不由得精神一震，终于能出去了！ 几人快速走到洞口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方才他们看见的不过是点点星光和一轮明月。但是！他们出来的这处洞口，身处悬崖峭壁，下面虽然不是万丈深渊，但是怪石嶙峋，很多尖锐的石尖直直的指着天空，想必就算是妖怪掉下去了也要吃一番苦头。 洞口对面至少十多丈的距离，在半山腰上有一条极细的小道，某些拐弯的地方甚至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山阳泽他们站的地方，两座悬崖相隔十余丈，但是越往下越窄，到最下面也就是窄窄一条小路而且，督主有些担心，这么远的距离，爪钩怕是扔不过去，如果翻山下去……反正自己现在也不是人了，用飘的就可以。督主回头看了看自己躺在驴背上的身体，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这悬崖峭壁，地图上没标。 第125章 看到实际的路程和地图不一样，几人都有些不自在，山阳泽将地图拿出来一看。这地图本身就是人皮做的，年代久远，很多线条其实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但是这条路上的确是没有悬崖，连个桥都没有，山阳泽不禁道：“难道这地图是假的？” 可是又不像，山阳泽当初敢跟着这地图走，就是因为越往里那个神秘事物对他的吸引力越大，所以他敢肯定他们走的路是对的，至少方向是对的。 就在这时，悬崖下面的小路上来了一队五个人。 “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说话的是那个已经见了好几次面的挑夫，身上衣服已经有些破损，不知道是被雇主抽的，还是中间遇险了。不过这一队人马山阳泽第一次见的时候是七个人，外加一个领路的挑夫，现在已经减员三人，多半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危险。 走在挑夫后面的大汉踢了他一脚，“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带路就带路，事成之后银子少不了你的！” “这里面真的没有银子。”挑夫缩着肩膀低着头，焦急道：“这地方是祖上遗迹，我们最多也就是到这里了，这条路一直都是口口相传，后面没人去过了。” “都走到这儿了，你现在想回去？”大汉反问道，“当初是谁找到我们说能带路进来的？”大汉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又踹了他一脚，“你不会是想借着熟悉地势，把我们都害了吧？早先死的那三个……哼！我告诉你，你想要银子，得等我们都出去了，现在我们身上，那是只有铁锤的！” 说着，大汉将背上的东西拿下来在挑夫面前晃了晃，挑夫害怕至极，都要缩成一个球了，被推搡两下不情不愿又往前走了。 山阳泽他们在听见人声的那一刻就保持了安静，况且这个地形，只要他们动静别太大，下面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几人悄无声息的看着这些人沿着峭壁间的小路，往前绕了个弯，终于被山石完完全全的挡住了。山阳泽压低声音，“我们快点过去。” 督主在空中忽上忽下，道：“他们为什么逃过来了，若是遇见怪蛇，只死了三个……太不同寻常了。” 大黑汪汪了两声，山阳泽道：“你现在闻不见，那几个人身上涂了东西，里面有雄黄的味道，能避蛇。不过其他是什么就问不出来了。” 督主点头，稍稍往低飘了飘，道：“那地图呢？这地图不会是假的吧。” 山阳泽脸色凝重，摇了摇头，“不会……就在前面，我能感觉到。就算是假的也不怕，想来没剩下多少路了。” 郭前站在山阳泽身边，两人不走路的时候基本手都是在一起拉着的，听见这话他附和道：“我们要找的东西至少是三皇五帝时期的遗迹了，离现在年代久远，期间山川大地变化，多了这么一处悬崖倒也不足为奇。” 这话说的很是有理，不仅是督主，连山阳泽也是心中疑惑减消。 要从这悬崖过去，最容易的法子就是郭前飘过去订个钩子，绳子一拉万事大吉。不过对面是个什么情况没人知道，而且会不会有什么埋伏也没人知道。要是距离再短一些，他们倒是能跳过去的，不过妖怪就算是修妖有成，天赋异禀，跳过去一来要冲刺，二来要缓冲，这边还好说，从洞里冲出来便是，但是那边窄道一米都不到，跳过去就得被撞下来。 山阳泽跟郭前很是默契，被他一看郭前就知道山阳泽想干嘛，不过他脚还没离地，便被怀书阻止了，道：“不如我来。”说着他也不等山阳泽答应，也没避讳督主，直接胳膊一伸，便见一根粗大的枝干缓缓的就朝对面伸去，渐渐靠近，终于搭在了对面的小道上，怀书一笑道：“走吧。” 督主虽然觉得他们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不过这木头搭建的桥很是稳固，二黑驮着他的身体走在上面很是稳当，督主也跟着他后面飘了过来。 只是这一上桥，督主便觉得不对了，下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吸力，让他不由自主抓住了前面郭前的手臂。不仅是督主，打头的山阳泽走出去约莫三丈多，内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想往下跳的冲动。 “别往下看，直视前方！”山阳泽道。 不管是有人用了什么手段，还是他们都恐高，这个时候越发的不能往下看了。山阳泽停了片刻，稍稍平复了心情，紧紧盯着对面山石上攀爬的蔓藤，几人手拉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木桥。 山阳泽专门等到怀书过桥，看着怀书又把手臂收回来，只是手掌处已经变成了树枝，怀书抖了抖手，道：“估计过一会才能好。” 眉头一皱，山阳泽觉得不太放心，过了这峭壁之后，他觉得东西就在前面不远处了，想来越往前走，对怀书的限制便越大，山阳泽担心道：“若是感觉不对，你留下来便是。” 怀书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自己顾着自己。” 山阳泽还想说点什么，听见前面郭前道：“这里有东西！” 山间小道仅容一人通过，山阳泽并不能跟郭前站在一处，又因为这悬崖底下奇怪，郭前也不敢飘起来，于是两人一个在队头，一个在队尾。 山阳泽看着已经被郭前扒开一半的蔓藤，下面是山石，石头上有雕刻。 别说是三皇五帝了，就是明朝的画还有雕刻，山阳泽看着都觉得是多半靠猜的，不过石壁上雕刻很是巨大，方才郭前只清了小小一面，周围似乎还有。用力一扯，不少交错在一起的蔓藤连着枝叶都被扯了下来。 几人一起上手，很快将这面石壁清理干净，只见上面雕刻似乎是几种动物。 一只张开翅膀飞翔的鸟，一只从角上看应该是鹿，还有一条蛇，跟方才差点取了督主性命的那条几乎长的一样，还有一只熊，这个很好认，在最中间的则是一只松鼠，双手捧着一个松果正要往嘴里放。 能雕刻在这里的壁画，肯定是下面行程的线索，这点毋庸置疑。 督主现在处于鬼的初级阶段，虽然能看见形体，但是摸不到，怀书一只手已经变成树枝了，山阳泽并不敢让他多碰触这山里的一切，所以也只能跟郭前两个，一人负责一半，沿着壁画上的一条条雕凿的痕迹摸了过去。 只是摸了一遍下来，一无所获。里面没有细缝，也没有哪一处能按下去。 难道画这么一幅图就是为了好看？这不可能，壁画所在之处无比险峻，稍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况且覆盖在壁画上的蔓藤，虽然将整个壁画都覆盖住了，但却是自成体系，山阳泽用力扯的时候，只扯了壁画上头的这一处，这信息留的如此巧妙，所以里面必定还有什么隐秘他们没想到。 “再找一遍。”山阳泽道。说着他耳朵贴在了石壁上，一寸寸轻轻敲了过去。 山阳泽先敲的是展翅之鸟，特别是一双大张的翅膀，虽然刻的很是粗糙，不过能看出来当时的匠人很是用心，尽力将一片片羽毛都刻了上去。 不过依旧一无所获。 敲到鸟头的时候，山阳泽发现这大鸟的喙短粗，而且有点向内钩，似乎应该是个大雕。 有东西！ 山阳泽手下一停，发觉自己敲到了大雕的眼睛处，他又试探性的用榔头轻轻敲了两下，对比旁边的声音，这里面有东西！ “你们退开一些。”山阳泽左右一看，等到大黑二黑两个躲开半丈多，举起榔头一砸，石壁破了，里面……在大雕眼睛窝里，的确是个眼珠子。风干的眼珠子，从上古时期保存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找到一个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他们从鹿角里找到一小段鹿茸，蛇的尖牙里找出一只牙，从熊身上找出一只干瘪的熊胆，松鼠双手中的松果后面也的确有个松果。 只是这东西……现在的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将东西收好，山阳泽他们又沿着石壁往前走了，前面那帮走下面小路的人进展比他们要快得多，虽然山阳泽天生的直觉就能引路，不过第一个到地方的人总是能得到最多的线索的。 沿着细窄的小道，贴着石壁往前走，在东方已经开始发白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处低矮的洞穴，里面阴暗潮湿，乍一看洞穴很深，这处洞穴地图上也没标，但是山阳泽却能从这洞穴里隐隐约约感觉到吸引力，而且督主是见不得太阳的，得给他找个庇护了。 郭前听他这么一说，道：“这地图，年代久远而且还来历不明，况且……我们要找的东西——”他沉思片刻，“我是相信你的。” 商量几句，众人都决定往这洞里走走看先。 过了低矮的入口，里面豁然开朗，不过还是一样的黑，但是走到这里，不仅仅是对山阳泽的吸引力越发的强了，连几个妖怪都觉得压制自己妖力的力量陡然增大了。 “好家伙！”二黑差点绊了一跤，“这地方太邪乎了，再走下去我真的要变成一只驴了。” 这个山洞倒是没什么岔路口，不过里面形态各异的怪石多不胜数，山阳泽是唯一没有被影响的，他带着几人在怪石间绕来绕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大黑叫了一声，“前面有光！” 山阳泽一直低着头看路，被大黑这一提醒，只见前面不远处发出幽幽青光，还一闪一闪的，这肯定不是太阳光了，山阳泽放心领着众人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平地，上面的怪石似乎已经被清理完了，头顶上和脚下的石头里都有星星点点分布的半透明，还发光的小块石头，平地中间是一个约莫半人高的台子，山阳泽站过去一看，好生奇怪，“你们觉不觉得这台子上的凹槽很是眼熟？” 郭前道：“刚才找到的残骸？” 山阳泽将小布包往高台上一放，打开一对比，这上面的凹槽完全就是用来摆放这些东西的。 好容易找到的线索，也不用再多考虑了，山阳泽将东西一样一样按照凹槽放了进去，众人瞪大眼睛屏息静气盯着高台，只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石头相互摩擦的声音，然后石台中间打开了，里面升起一根草。 这草的材质跟发光的石头一模一样，想必就是用这个雕刻成了，不过这草头顶还有一个鲜红色的珠子，大约有成人指甲盖大小，督主立即惊呼了一声：“延龄草！” “快！快！那红珠子是解药！据说是当年神农尝百草中毒之后，由西王母排仙鹤赐下的解毒丹药！”督主声音越发的急切了。 听了这话，山阳泽也不犹豫，立即伸手将珠子一抓，牢牢握在了手里。 然后……猝不及防，他们都掉下去了！ 第126章 洞里一片漆黑，几人飞速下降，慌乱间，山阳泽听见怀书大叫一声“都别动！”之后便有一根枝条捆在了自己身上，不过瞬间，他们便落了地。好在都是妖怪，督主的身体也在驴背上，倒是没什么损伤。 山阳泽落地，立即一个飞身跃起，借着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芒，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个绝大的四方形的空旷洞穴，四面都是墙壁，上面没有任何门或者小洞可以通往其他地方，而且乍一看，似乎什么都没有。 环境暂时是安全的，山阳泽又去寻找跟他一起掉下来的伙伴。跌下来的时候，怀书急中生智，伸了枝条将所有人捆在一起，虽然现在看来下面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不过当时的情况紧急，而且下面情况未明，捆在一起掉下来至少也会在同一处地方。 看到安全了，怀书一抖，枝条收了起来，可是这一次，他两只手都变成了树枝，收不回去了。早先怀书变身，山阳泽不说看过一百次，至少也有八十次了，哪次不是抖两抖往袖子里一收，再伸出来就是一双如同汉白玉一般洁白的双手。 但是现在，怀书将手直接藏在了袖子里，不拿出来了，然而就从袖子上突出的痕迹，便能看出里面藏的绝对不是人手，而是树枝。 山阳泽将人一拉，小声道：“你！”有点想骂人，可是怀书做的这事情却骂不出口。 怀书不以为意，道：“我自己掌握着呢，别瞎操心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变成树还能走呢。”见到山阳泽还想说什么，怀书又道：“你看地上，我怎么看着像是画了什么东西？” 除了山阳泽的关注点在怀书身上，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地上。 地上一个巨大的圆形巨画，里面刻了五只动物，线条将所有的空隙填的满满的，虽然年代久远，但是想来他们最多不过是第二批进来的人，地上的灰尘一踩一个脚印，所以这地方应该还都是原貌。 山阳泽定睛一看，这五只动物很是眼熟，就是方才他们在石壁上见到的那五种，雕、鹿、松鼠、蛇和白熊。相比较来说，外面石壁上的动物更加的立体，这里则更像是印上去的，只有浅浅的痕迹。 不用说，按照这个架势，这五种动物就是开启机关的关键了，不过几人才吃了亏，现在都小心谨慎了许多。比照着前面的做法，山阳泽郭前两个小心翼翼的走上地上的图案，俯下身子轻轻敲了起来。 剩下的四人则站在四个角警戒着。 他们从过悬崖开始就彻底的抛开了地图，除了督主被蒙在鼓里，剩下的黑山嫡系都是知道这地方对山阳泽的吸引力极大，里面的东西多半就是早先说的用来将两截山黏在一起的“浆糊”了。 虽然讨论了好几次，对这浆糊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一无所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认为这浆糊威力巨大。山家的顶梁柱山大王进来第一次不过几天，便恢复了几乎全部被天雷劈掉的功力，剩下第二高的怀书的双臂已经不能维持人形，黑驴和黑狗两个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上古时期……虽然他们不是从上古时期活过来的，但是那个时候的传说……所有的大能都是能够呼风唤雨，本领通天。虽然走到现在除了督主遇害，但是严格来说实在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所以他们心中庆幸之余，不免又有了警惕，以及越来越深的，对马上会遇见的未知事物的恐惧。 山阳泽虽然敲的仔细，不过跟郭前两个很快便将这直径大约一丈的圆形敲过一遍，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摇摇头，道：“没有。” 沉默片刻，山阳泽闭着眼睛转了三百六十度，“就在这里。”他停在其中一面墙对面，伸手按住墙微微用力，“就在这墙后面。”山阳泽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紧贴着石壁的手下点点金光溢出，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手掌微微用力，不过这石墙却没那么容易推动。 山阳泽有冲动想用仙人骨头破开石墙，毕竟这东西拿到手是肯定要在这里头用的，只是贸贸然将这墙壁破开，后面究竟会遇到什么，或者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山阳泽现在一无所知。 山阳泽掏了骨头出来，看着对面的石墙，和脚下的图案，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疑问，早先取出骨头的时候没试过。但是现在看来，骨头只有他一个人能拿，但是为什么？郭前是鬼不能动，怀书是妖也不能碰，但是别忘了，先前在密道的时候，督主还是个人他一样不能动这骨头。 可是……按照仙人的计划，一代代的转世投胎下来，最后做这件事情的肯定是个人。 山阳泽心里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怀疑，但是具体是对当初制定计划的仙人，还是他对面的郭前，就说不清楚了。 或者出去之后可以让燕赤霞试一试？山阳泽想。 山阳泽对怎么打开这几乎是最后一道的大门没什么注意，在场的几个也都没什么提议，但是能肯定的是，这里的东西跟前面石壁上刻的雕像必然是有某种联系的，方才他们用石雕内部藏匿的东西打开上面的祭坛，那么现在……石壁上的线索还有什么是没到的呢？ 还有一个！ 就是凿穿雕像的位置。 想到这儿，山阳泽举起手中的骨头，朝着离他最近的大雕眼睛处狠狠戳了下去！ 地板的材质看似是石头，但是一戳下去发现明显不是，至少不是凡人世界里的时候，因为早先这骨头在姜子牙留下来的遗迹里，切石壁跟切豆腐一样，但是到了这里，山阳泽用尽全力的一戳，不过就是进去三四寸就戳不下去了。 等到这骨头触底，这空旷的密室里突然想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但是不过瞬间便消失了。 有门！山阳泽惊喜的看了看其他人，只见他们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督主急道：“快！还有四个！” 山阳泽按照顺时针的顺序，一次戳过鹿角、蛇牙还有熊胆的位置，果不其然，每次戳完之后，密室里都是一阵响声，就在他举着骨头往最中心的松鼠走去的时候，那里的地突然裂开了，下面升起来一个雕像，还是只松鼠。 督主最先一个冲过去，道：“这松果，上面有东西！” “是跟铁链。”第二个过去的郭前道：“连在松鼠口中。”他想伸手去摸那松果，谁知手距离松果还有一尺多的时候，便见松果一阵发光，郭前诶呦一声，急忙向后一退，光芒这才消散。 他又一拉督主，两个鬼离这东西远了一些。 山阳泽上前将松果握在手里，缓慢但是很有控制的轻轻一拉，密室里响起一阵石板滑动的声音。 “开了！”怀书惊喜道，只见方才被山阳泽断定东西就在后面的石墙，从最下面开启了一条细缝，细缝里露出一条橙红色的光芒，看着很是温暖。 但是这温暖仅仅是对山阳泽所言，怀书离那墙壁最近，被红光一照，只听见他咦了一声，头上冒出两根枝条来。大黑和二黑两个被照了之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对比怀书的表现，山阳泽觉得这东西……似乎是让妖怪显出原型来着？ 山阳泽又看了看督主和郭前，只见郭前小心翼翼将手放在了红光的照射范围里，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 “你们都站远些。”山阳泽这才放下心来，等到几人都站在他身后这一边，山阳泽又将松果往外拉了拉，裂缝更大了，山阳泽继续拉，很快那面石墙便上去半个，里面的橙红色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密室，不过似乎只有第一次接触红光的时候会有反应，怀书头上的枝条并没有继续生长。 山阳泽松开松果，石墙并没有下落。 他走到跟前一看，不禁有些惊呆，最下面最中心是一口大锅，下面是火焰，照在密室里的橙红色光芒就是这口锅下面的火光，锅里看着像是浓汤，隔得太远又有火光干扰，看不太清，只觉得这锅里的汤似乎是土黄色的，微微冒着热气。 一锅煮了上万年的浆糊，对山阳泽有着莫大吸引力的浆糊，可是这东西要怎么带走呢？ 山阳泽这才打量起下去的路。 石门后面的世界总体来说像是一个漏斗，只不过内壁没有那么光滑，从石门后面开始，就有一条小路绕着漏斗的内壁一圈圈逐渐往下。虽然七八圈之后，因为离的太远，路就只剩下一条细线了，但是一圈圈排列的很是紧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况且他手上还有这个，山阳泽掂了掂手上的骨头，回头一看，道：“你们留在这里，我下去。” 回应他的，是清一色的摇头和拒绝。 督主道：“都到这里了，至少要下去看一看。如果真的下不去，再说别的。” “我要下去。”郭前说的更加的彻底。 至于怀书还有大黑二黑三个，什么都没说，但是已经走到了山阳泽身边，怀书甚至低着头就要从石门里进去了。 “我先进去！”山阳泽一把将人拉住，率先进去了。 刚进去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乾陵就不用说了，一共就三个大殿，前后加起来的耳室陪葬室都不超过十间，秦始皇陵稍稍能好一些，那间用来迷惑人心的宫殿建的也是富丽堂皇，还有主墓室里的山川日月，水银河海，初初见时的确震撼人心。 还有姜子牙亲自选的天坑，留下的守陵人，当时带给山阳泽的震撼是无以伦比的，但是跟这口锅，还有这石门后面的世界一比，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路是平地，稍稍有些向内的弧度，这种路成年男子走起来，一小时至少能走七公里，换算过来也就是十四里地。但是从督主那里搜刮来的沙漏已经翻过一次去，也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们还没绕完一圈，进来的石门看起来离他们至少还有四分之一个圆。 温度有点高，再加上那橙红色的火光，不管按照他们谁的知识，都没有这种能烧上上万年的东西。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只能用仙家手段来解释，山阳泽心里不禁有点怀疑，如果上天真的不像让他们成仙，就凭他们这几个妖怪，鬼，勉强算上燕赤霞这个入了点流的道士，真的能打过吗？ 在这单调的路上走着，这种怀疑不禁加大了。 “这样不——”督主突然开口说话了，但是行字还没说出来，他便被自己的沙哑嗓音吓了一跳，咳嗽两声又道：“我们必须得快点下去，若是一圈圈绕下去，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听了督主的沙哑嗓音，山阳泽不禁看向同为鬼的郭前，这东西会不会对他也有影响？只见郭前恩啊两声，声音低沉许多道：“骨头，用骨头破开石壁，直接翻下去。” “你们不能再下去了。”山阳泽道：“这地方……影响也许是永久性的，不能冒险。”见到郭前和督主都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山阳泽又道，声音稍稍严厉了一些，“我知道你要为陛下做事，但是这里不过是过程中的一站，我们最终是要去昆仑上的，如果你在这里就除了差错，后面皇帝肯定会派其他人来的，但是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被人收买，我们得到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呈给皇帝……我也不知道。” 督主偃旗息鼓了。 山阳泽面对郭前，声音柔和许多，“我知道你想陪着我，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郭前跟山阳泽对视，微微一笑，道：“这次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 山阳泽点头，转身刚想走，突然想起什么，惊喜道：“还有这个！”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盒子来，“里面的鬼都撒出去了，刚好给你用。”说完，山阳泽将盒子盖子打开，里面又撒了点滋补阴气的东西，这才让两只鬼进去。 督主看了一眼郭前，原来他也是鬼。 两只鬼身形一淡，齐齐飘了进去。 但是山阳泽却有点犹豫了，他举着这盒子左右为难，要不要带着一起下去呢？ “还不走？”怀书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道：“我觉得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你看我们才下来一圈，他们就受不了了。况且青铜这东西传下来的时候是夏商周，但是这里是三皇五帝留下来的遗迹，现在能挡住，若是你带着下去，万一挡不住了呢？” 山阳泽恍然大悟，将手上青铜盒子贴着墙壁放好，又将督主的尸体留下，左右布置了几道符箓，这才又往下走了，现在路上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了。 打头的第一个就是山阳泽，他双手举着仙骨，找准方向将路边的隔断切开，怀书索性也不缩回去了，直接举着两根树枝，上上下下支撑着，四个妖怪配合的极快，又不用怎么休息，不过两个时辰便走了一大半的路。 抬头向上看，督主的尸体和石门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山阳泽只能凭借自己留下来的符箓定个大体的方向，再低头一看，他们离大锅不过十几圈的距离了，山阳泽道：“不如现在走下去？路程已经不多了，翻墙毕竟是要更加费力的。” 在这里，除了山阳泽，似乎所有妖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大黑累得吐着舌头喘气，二黑早先号称黑山第一的大力气，现在也累的靠着墙壁休息了。而怀书，双腿也已经化成了树木，只剩下腰腹到头这一段还保持着人形，但是头上已经长了不少枝条出来了，不过山阳泽看他仍旧是行动自如，想想已经跟他强调了好几次的量力而行，便不多说什么了。 眼看胜利在望，山阳泽送了一口气，也靠在石壁边上打算稍稍休息一下。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沿着圆圈路往下绕了两圈，都能看见下面的连接大锅的石台了，山阳泽突然一阵心悸，道：“不好！上面来人了！他们动了我的符箓！” 山阳泽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上阴沉的能滴出墨来，口中直道：“这不可能，我布下的隐匿符，只要阵法里的东西不动，只要他们摸不到东西，就不会发现的……”山阳泽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他做了万全的规划，但是的确是有一点遗漏的。 符箓能隐藏踪迹，能让督主的身体和周围环境合二为一，但是不能无中生有，同样也不能将有的东西变没。路就那么宽一点，再怎么贴着墙壁放，只要两人并排走，那是肯定会发现的。 只是现在再懊恼也没用了，督主的身体已经被人发现了，现在唯一的希望的，就是紧贴着墙壁放着的青铜盒子没有被发现，不然……山阳泽的腿已经迈出去了，想往上走，但是终究理智稍稍站了上风。 现在上去已经没什么用了，山阳泽不会腾云驾雾，他速度再快上去，也绝对是赶不及的。山阳泽双手握拳，安慰自己，郭前是个修炼有成的鬼，前面几百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想必随机应变的能力很是突出，只希望万一青铜盒子被发现了，又被打开了，他能及时反映过来。 等了一会，山阳泽并没有感觉到青铜盒子被发现，他看了看下面近在咫尺的汤锅，又想了想就算有人进来，他们能用督主的身体做什么。眼睛一眯，恶狠狠道：“先下去！然后……” 但是这最后一段路十分难走，再离大锅还有三圈的时候，温度就高的大黑跟二黑难以忍耐，二黑直接瘫在了地上，二黑舌头就没缩回去过。 “大王，不行了，已经累成狗了。”大黑一边说一边道。 二黑则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趴在地上是彻底起不来了。 山阳泽看了看他俩，要说走到现在，他不能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山阳泽抿了抿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行就往上再走走，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又看了怀书一眼，怀书也就是一张脸上还能看出人形了，察觉到山阳泽的视线，他道：“我还行。”说着他挥了挥已经完全变成树枝的手臂，迈开两条长的跟树根一样的腿，继续往下走了。 咬了咬牙，想着拿到东西才好上去的山阳泽拍了拍大黑和二黑的脑门，也跟着下去了。 很快便到了最下面的石台上，石台砌的很高，高出大锅快要半人的样子。这么一看地图八成是真的，因为地图中心的大锅上的四个兽头，跟实物几乎是一模一样。山阳泽往前走了一步，看见大锅下面不过一根木头，但是依旧烈火熊熊，而且这么也不知道是几万年烧下来，还是保持着完好无损的样貌。 怀书怎么没跟上来？山阳泽扭头一看，只见怀书紧紧贴着墙壁，面有畏惧看着烈火，不敢在上前了。 山阳泽又转过头来，伸出手想感受一下这锅的温度，突然看见上面飞下一个东西，速度极快。 是督主！冲着大锅掉了下来，眼看着就要飞进锅里了，然而等到山阳泽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高高一跳，急忙伸手将督主一拉，但是山阳泽毕竟离大锅太近了，这么一用力，督主倒是落在了一边，不过山阳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再加上心中的一点点渴望，这次换他掉了下去。 “大王！”怀书一声惊呼，蹭蹭上前两步，举起两根树枝就想捞他！但是树枝伸进去，很快便化在了汤锅里，怀书遭此重创，脸色苍白，看了看自己已经消失了的手臂，一咬牙又催生了两根，往锅子里伸去了。 第127章 怀书伸手去捞山阳泽，但是就在他的树枝碰到液面的时候，那锅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硬了，怀书的枝干被凝固了汤黏住了，不过轻轻一拔，便听见一声脆响，碎了。 怀书见状，又拎起铲子一砸，这汤真是硬的可以，表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反而是铲子上有了豁口。像他们这种自小长在黑山的妖怪，跟山大王都有一种天生的传音，怀书又在心里默念了两声大王，没有反应。 就当他着急到打算不管不顾靠着蛮力硬来的时候，心里突然响起山阳泽的声音，语速有点满，似乎还不太敢肯定的样子，“我现在……很好，你等等我就出来。” 有了山阳泽嘱托，怀书倒是放心了，况且他们四个妖怪下来的时候都花了好几个时辰，上面的……不管是人是妖是鬼，就算走他们开凿出来的近路，也至少得一个时辰。想到这儿，怀书将督主的身体一扒拉，拉到自己脚下，眼神晦涩难明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静静等着山阳泽出来了。 这里对妖怪们的压制很是奇怪。 像山阳泽就是完全不受压制的，但是早先他已经实验过好几次了，只要他一撤掉隐藏妖气的符箓，露出属于黑山老妖的真正妖力，立即就是阴云密布，天雷压顶，所以他十成的法力最多只能用出来一成。 大黑和二黑两个，是越往下走约接近普通的黑狗和黑驴，体力下降，无感下降，留在上面几层不敢再动了。至于怀书，他比大黑和二黑的功力要强上许多，自打被雷劈之后不管是自己找的，还是山阳泽帮他找的阴气，都帮着他恢复了不少功力，特别是早先在秦始皇陵里吸的那二十几个秦朝的阴兵，他到现在也没消化完。 但是同样的，越往下走，他就越接近原型，不过有阴气护体，他离变成树还有一段距离。怀书伸出脚一看，原本是深褐色的粗根，但是现在已经冒出了半透明的根尖，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怀书一咬牙，将这嫩根在地上一蹭，没了。 计时的沙漏又翻过一次去，山阳泽还没出来，而且不管怀书怎么叫他，他也没了反应。这时，怀书听见上面大黑和二黑的传音，“有东西下来了，闻着腥了吧唧的。” 怀书脸色一沉，道：“速度这么快，一定是土生的东西，你们两个躲起来，别硬碰上。”吩咐完那两只，怀书转头，汤锅一点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道大王究竟怎么样了。 上面的东西下来得极快，怀书不过转了两个念头，便听见沙沙的响声了，只见一条巨大的怪蛇背上做了个人，沿着他们凿开的墙壁飞速的下滑。 早先他们遇见的怪蛇虽然有大有小，不过都是寻常大小，最粗的也不过是成人手臂粗细，但是这个背上能坐一个人，大小就可想而知了，除了大小不一样，这条蛇头顶上还有一颗红珠子，跟人拳头差不多大，红的娇艳欲滴，都好像都发出光来。 黑山上也有蛇，但是长到头顶顶珠的一条没有。不过平时聊天讨论修行什么的，怀书一见就知道这是那群怪蛇的蛇王了，怀书挥了挥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臂，站在大锅面前，护住了山阳泽。 等到怪蛇带着人游了下来，怀书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就是早先任人欺凌，被迫带着人进山的挑夫，这么一看，他肯定是装的了。再一看他身上还粘附着不少阴气，想必那几个大汉已经被他灭口了。 挑夫从蛇背上下来，看见面前一颗长了人脸的树，还有方才自己试探用扔下来的尸体，以及后面已经变了颜色和质地的汤，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些妖怪也想……哼哼，那个带头的小子进去了？这么看他倒是挺补的，不过等着汤再次化开，他就没有了。” 怀书眼眸一暗，挥着树枝就冲着挑夫砸了过去，挑夫一拍旁边大蛇的脑袋，只见大蛇口一张，一股浓郁到几乎要化成实质的腥气冲着怀书喷来，他的树枝立即缩成一团，变成了黑色。 挑夫得意的笑了一声，又摸了摸身边大蛇，道：“这里它才是老大。” 场上的形式似乎对怀书很是不利，山阳泽还在后面的锅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底下督主的身体还等着还魂，也不能有太大的损伤，这大蛇看样子怕是长了不下万年了，只是毒气喷过来就如此厉害，若是被他咬上一口……他怕是也要留在这里了。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怀书脸色阴沉问道。 挑夫占了上风，笑眯眯的看着怀书反问道：“你这是想拖延时间？还是想等着后面锅里那个人出来？我告诉你，这不可能，这锅汤从上古时期传到我这儿，数十万年就没有进去了还能出来的人。不过……”挑夫话锋一转，“我就陪你等等，看他死了再跟你动手。” 怀书不说话，脸色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王不会死的。” 挑夫嗤笑一声，指了指地上督主的尸体，道：“我在他身上下了蛊。”说着，挑夫一吹口哨，不一会便见督主喉咙里一动一动，从嘴里爬出一只小虫子，张开翅膀飞到了那挑夫身上。 “你们也算是能人了。”挑夫道：“我这虫子只能养在活人身上，这人看着明明是死了，却还能养住我这虫子。”挑夫顿了一顿，像是想明白了，道：“你们这是想着出去了再让他还阳？可惜了，今天你们都得成了这神农汤的祭品。” “既然要死了——”怀书换了个姿势，离大锅更近了一些，下面的火焰甚至能燎到他的枝干，不少枝叶已经被熏干了，“你这蛊是怎么下进去的，若是……也是你运气好，若是下在其他人身上，必定不会让你得手。” 挑夫哈哈一笑，“我自然是挑好的，你们这一行人，就这一个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道士，下在他身上才能一无所知，对了，你们还有个叫做燕赤霞的道士，也是我派人将他阻挡在路上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怀书厉声问道。 挑夫还是那么轻松，他觉得怀书不过是垂死挣扎了，丝毫没有被他吓到。“我是什么人？你还记得京城玉间斋的纪老板吗？” 怎么又是他！ 对于纪老板的事情，怀书好多虽然没亲身经历，但是靠着山阳泽还有一狗一驴的事后解说，他也知道了十之八-九，现在听到这消息，他不由得反问道：“他自己死了，他手下的隐藏势力也死了干净，怎么还跟你有牵扯。”怀书上下打量挑夫，面前这一位一看就不是汉人，而纪老板祖上八代都是能查得到的，没一个异族。 说到纪老板，挑夫脸一掉，“我也不想跟那种人扯上什么关系，可谁让我妹妹嫁给他了？还生了三个孩子！”似乎提到纪老板之后，挑夫的耐性很快耗尽了，他一看后面还是跟一块硬板子似的汤，道：“你这朋友法力真够高的，不过我也没耐性陪你等下去了，你这便受死吧。”说完，他一拍大蛇的脑袋，口中又是几声哨子响，那蛇两只腥黄的竖眼不怀好意的看着怀书，缓缓朝他游来。 上面的大黑和二黑已经着急的想要奔下来，但是这里的压制颇为厉害，不过站起身来走上几步，便觉得气喘吁吁，又瘫在了地上。 怀书又退后了一步，他身后的枝干已经没法缩回了，不少已经被火焰燎着了，但是山阳泽还是没有出来，大蛇又是一口毒气喷来，怀书的脸都有些发黑了。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 挑夫一拍大蛇的脑袋，“这么拖延做什么？又不是捉兔子！赶快动手，我出来这么几天，妹妹还有几个外甥该担心了！” 就在这时，后面的火突然熄灭了。 挑夫一声惊呼，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说完，他扭头就想跑，可是黑暗中视物不清，这里又有不少怀书因为被毒气喷到，掉落的枝叶，他才走了两步，便被绊倒在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唯一的光芒，就是大蛇头顶上的一颗红珠，还有怀书和督主身上绑着的几颗夜明珠。 黑暗中，挑夫喘气的声音特别的明显，然后突然蹦的一声，那口锅裂了！挑夫更是吓的连呼吸都不敢了。 安安静静的，知道汤锅里伸出一只手，发出金灿灿光芒的手，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个声音，“我回来了。” 怀书笑了，挑夫喃喃自语，“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他。” 山阳泽从汤锅里站起身来，给整个世界带来了光明，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他伸出手仔细看了看道：“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说完，他眼神注视地上的挑夫，道：“原来如此。” “早先纪老板说的地处西南的朋友，根本就是你的妹妹吧，至于血液奇香的人，也是你们的族人。”山阳泽点头，“这就能说明问题了，为什么京中的人那么早就得知了纪老板的死讯，想必是你妹妹在他身上下的蛊。只要纪老板身死，她立即就能得到消息。” “正因为你妹妹带着孩子回到了这里，锦衣卫的人才遍寻不到她们的踪迹。”山阳泽叹了口气，道：“我早先还以为他夫人带着孩子还有纪老板的手下投靠了太后，现在……她的确不用投靠任何人。” 挑夫看着自带光圈的山阳泽，像是见了鬼一样，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山阳泽从锅里跳了出来，看见怀书身上伤痕不少，眉头一皱，一拳就朝旁边的大蛇打了过去。 山阳泽本身的力气不小，又刚被镀了一层金，现在自信心都快要爆棚了，这一拳出去挟带千钧之力，打在大蛇身上，直接塌陷了一块。 大蛇吃痛，但是似乎不敢朝山阳泽这边咬过来，回头一口咬住离他最近的挑夫，挑夫顿时一声惨叫声出来。 两只尖牙刚好卡在挑夫的肚子上，大蛇不过微微用力，便见鲜血涌出，挑夫又是一声惨叫，大蛇像是注射了毒液进去，挑夫瞬间变得漆黑，那个无比狰狞的表情也被冻在了脸上。 打蛇打七寸，山阳泽也是挑着这个位置打上去的，只见大蛇咬了挑夫之后浑身上下不住的扭动，一条粗大的尾巴在最底层这略显狭小的空间里拍打。不过几下，石壁上便显出了一条条裂缝。大蛇挣扎了两下，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因为被山阳泽重重伤了要害，活不久了。 就这这个时候，山阳泽背后的那口锅也彻底的裂成了两半。汤里面的精华已经被山阳泽吸收了七七八八，留下来的底料已经变成了近似于透明的白色，现在已经碎成了块，随着裂开的大锅一起，落在了地上。只是这汤被吸收了，但是对于妖怪们的压制却依旧存在，大黑和二黑两个仍然是浑身无力，不得起身。 “这地方怕是要塌了！”随着山阳泽话音落下，上面已经开始掉落三三两两的石块了。这里可不好上去，他们速度再快，上去也得一个时辰，况且上面还有个完全不能借力的洞穴，怕是…… 山阳泽急忙将督主一拉，伸手又想拉怀书，急道：“我们快些上去！” 谁料怀书却躲开了，他抬头望天，道：“来不及了，我送你上去。”说着，怀书眼睛一闭。山阳泽只见他化成树形，树干不住的变粗，地下的根须深深的扎了下去，同时无数的树枝长了出来，树冠渐渐往上。 一只树枝伸了出来，从山阳泽腰间绕了一圈，再往长了两层，又伸出去两只将大黑和二黑卷上，山阳泽脚下的树枝相互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细密的巢穴。山阳泽看着怀书不住的变大，上面茂密的树冠还能挡住不停掉落的石块，心中很是开心。 “还有郭前和督主的魂魄！” 怀书也不用他吩咐，到了地方树枝一伸，便将青铜盒子平稳的递到了山阳泽手里。 头顶上的石板早就已经塌掉一半了，怀书不过停顿片刻，轻轻用力，便将这石板顶破，几人钻了出来，不过要长到上面，还是得再来十几丈。 也许这已经是怀书的极限了，他生长的速度逐渐变慢，终于还在离洞口还有一两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只不过这个距离，山阳泽自己就能上去了，他先是打开青铜盒子，又抱着督主的身体跳了上去，拉了大黑二黑两个上到洞穴里头，回头想拉怀书，却见这棵树像是枯萎了一般，迅速的变干变黄，无数的枝叶落下，然后又从洞里锁了回去。 “怀书！”山阳泽大叫，就想跳下去。 郭前一把将他拉住，山阳泽心里响起怀书的声音，“大王，我休息一会，没事的。”但是就这么一句，后面不管山阳泽再怎么问，怀书都不出声了。山阳泽的心里逐渐被无助还有恐惧填满了。 这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黑山上的妖怪们遭了雷劫，山阳泽心里都是愧疚，想的是报恩，但是怀书不一样，怀书他…… 山阳泽顺着那洞口往下看，只见怀书的身体不住的缩小，沿路掉落一根根树枝，终于陷在黑暗里，一点都看不见了。山阳泽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不是黑山吗？他不是不周山的上半截么？他的另一半不是号称万山之祖的昆仑吗？怎么他竟然如此无用！ 山阳泽大喊一声，终于释放出了全部的威压，只是天上又是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响起！ “山阳泽！”郭前一声怒吼，道：“就因为他一个，你要这些人全部陪葬吗！” 这一声吼，让山阳泽稍微找回了理智，大黑和二黑两个在天雷的威势下□□发抖，督主更是淡的已经变成了透明色，眼看着就要消失了，而郭前也是忽闪不定，身上不住的有白烟飘出。 山阳泽叹了口气，重重的一拳打在石壁上，道：“走！” 郭前的声音很是轻柔，“只要接上不周山，就能把他救回来。” 这句话跟救命稻草一样，立即被山阳泽抓住了。郭前又道：“你想想，他是长在黑山上的，到时候……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别提是他了。” 就在这时，洞口忽的飘出一股阴气来，冲着山阳泽身上的槐木剑就飞了进去，山阳泽刚刚被安稳了的心顿时又沉下三分……若是这样，只怕…… 凶多吉少！ 郭前将山阳泽拉的死死的，道：“树有多高，下面的根就会扎多深，你就算贸贸然将他拉了出来，也是损伤无数，况且我们要做的事情……你想想！不如放他在这里修养，只要接上不周山，只要你能成仙，就一定能把他救回来！” 真的么？山阳泽有点不敢相信，他拿出槐木剑，只觉得上面的灵气全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柄威力巨大的死剑了。 山阳泽沉默许久，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大黑二黑，还有在空气里上下漂浮的督主和郭前，一咬牙，“走！”他扭头斩钉截铁走出了洞穴，外面的天又黑了。 只是在洞口，他又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轻轻道：“这里水倒是充足，但是那石洞下面似乎不少石头，也不知道土壤够不够，还有太阳，洞里照不到太阳。” 督主是个寻常的鬼，被山阳泽吓过一次，又感受到了能消灭一切的天雷的威力，现在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大黑和二黑两个从下跟怀书一起长大，虽然老被他欺负，但是……也不敢在山阳泽面前说什么。郭前也是一样，除了默默的握住山阳泽的手，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回去的路很是顺利。 在悬崖边上，山阳泽想起怀书又是一阵唏嘘，这次没了怀书，他们从悬崖边上爬了下去，靠着大黑的嗅觉沿着挑夫来时的路走了回去，也许是蛇王已死，剩下的小蛇再争夺蛇王的位置，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路上一条蛇也没见到。 等到离出山口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山阳泽给督主吃了解毒用的延龄草，又将他的魂魄送回体内，走出大山的时候，山阳泽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等我接上不周山回来救你。 第128章 东方朔说接上不周山需要的东西，他们现在找齐了。不周山的上半截，当初掉下的九块碎片，八根用来固定的骨头，还有一锅浆糊……现在已经被山阳泽吸收了。 虽然东西准备好了，但是这不周山究竟能不能接上，山阳泽心里并没有底。 然而成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只有成仙。 山阳泽的功力已经快要超限了，只有成仙上了天庭才不会被天雷劈得烟消云散；郭前的尸骨只剩下小一半了，只有成仙才能让他永远的留下来；怀书彻底变成了一棵树，完全不能响应山阳泽的呼唤，一个人在黑黢黢的洞里，没有阳光，洞里还有压制他妖力的东西，一颗树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能活多久呢？ 山阳泽想都不敢想。 但是同时，他又对造成这一切的天庭越发的愤恨了，就算真的能接上不周山，成了神仙，山阳泽也不打算在天庭居住，他要带着他黑山上下的所有人口，继续住在黑山，离天庭远远的。 就像从前一样，没有不周山，天上的神仙是下不来的，等到他接上不周山，他依旧不打算让这些神仙下来。 山阳泽一行人出山的时候走了另一个出口，山阳泽将当初留下来的鬼全部招了回来，顺带还有一个燕赤霞也跟着一起来了。 几人见面之后，燕赤霞见山阳泽脸色不好，而且有种不威自怒的气势，偷偷一拉督主，问了个明白。 督主跟他和盘托出，只听燕赤霞皱眉沉思道：“我这次回去，请了我龙虎山的祖传的符箓。”他偷偷将脖子上挂着符箓给督主一看，道：“可以请祖师爷附体，师兄说此行凶险，要带着这个更为妥当。” 督主没说什么，寻找长生不老药的路途走到现在，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基本就是个拖后腿的材料，山阳泽一家子的妖怪，已经折损了一个，燕赤霞这个道士，也不知道有没有自保的能力。 想到这儿，督主叹了口气，他不管山阳泽的目的如何，只希望接上不周山之后，他能顺利得到长生草回去跟皇帝复命，况且从山里出来，锦衣卫就送上了皇帝的密信，“一切药材都准备好了，就等长生草了。” 皇帝怕是也等不及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都在赶路中度过，从神农架出来一路往西，山阳泽跟不要命似的用缩地成寸之术，丝毫不管天上时隐时现的劫云，似乎也是豁出去了。这么拼命赶路走了八天，几人终于又到了黑山。 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了，早几天过来的万通已经将人都准备好了。九鼎外面的青铜外壳已经剥的差不多了，只留下薄薄一层，毕竟这东西算是仙家之物，万通也不敢肯定万一全部去除了，会不会引起天象走漏了风声。 山阳泽到了黑山，首先便去看了这九块石头，万通跟在他身边，道：“倒是不重，前面安排人试了一下，大概每块两匹马可以拉动。” 山阳泽伸手试了试，去掉外面的青铜外壳之后，以他的力量，应该是能一次将九块石头全部举起来的。但是……还是得安排普通人去。 想想在神农架的经历，他们这一帮子妖怪下洞穴的时候，除了他几乎每个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制，反而是那个挑夫，骑着大蛇过来，似乎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大师就算山阳泽能都举起来，他也不敢冒这个险。到了昆仑之后，他是要负责召唤黑山前来的，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想到这儿，山阳泽道：“就两匹马？加一倍准备着。” 万通点头，“你放心，除了马我还试了人，大概三个人能拉动一块，所以这次跟你们走茶马道的锦衣卫一共六十人，还有五十匹马，以及两名齐老板安排的向导。” 山阳泽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想想他要将黑山召唤走，便道：“仙石在黑山上放了这么久，怕是等搭上登天路的时候会有异象。虽然这镇上百姓几乎不上山，不过你估摸着日子，万万不可让他们上去黑山。” 万通也点头了，郑重其事道：“这一次只能成功！我调集了手下所有心腹，还有陛下加派的人手，你放心！” 山阳泽嗯了一声，道：“我去山上看看。” 等到山阳泽离开，万通又和督主凑在了一起。 他俩虽然都给皇帝办事，但是说到底，一个是万贵妃的亲弟弟，一个是皇帝的心腹，现在聚集在一起，目的一样，面对的阻力也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万通道：“我已经……”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解决了太后，还有皇室宗亲派来的人手，短短这几天，已经死了十七个了。若是这次事情办不成……” 督主脸色暗淡，眼睛一眯道：“我西厂也是一样！太后身边的太监也被我手下干掉好几个了。若是这次不成功……哼，你我二人的脑袋怕是……” 万通打了个哆嗦，看着山阳泽离开的方向，道：“我真想跟这一块去！地图我看过了，你们这一去，走上两个月都是少的，我得在这里苦苦的熬日子，唉……” “你怕什么？”督主反问道：“这两个月里……各方派出的探子怕是不少，不会少了你的活干的。”说完督主眼睛一眯，道：“你可看好了，现在这个季节，走茶马道的怕是不多了，等我们走后，最好是能将这路封了！” 万通若有所思嗯了一声，道：“这倒是个主意，就算有些小路封不住，不过走小路上山的，想必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商队，不以为惧。” 督主点头，他跟万通这番惺惺相惜，也就只能维持到他从昆仑山回来了，想到这儿，他手往万通脖子上一搭，道：“走！喝酒去！” 万通有些不敢置信，看着督主的表情略惊恐，毕竟督主是皇帝心腹，两人相互试探相互防备……怕是不下五六年了。督主一笑道：“你不知道，他们那一帮子都不是常人，就我一个凡人混在里面，日子过的苦啊！” 督主这一顿酒一直喝到了天黑，于此同时，山阳泽跟郭前两个上了黑山。 郭前主动将手放到了山阳泽掌心，山阳泽带着他到了怀书当初生根发芽的地方，指给郭前道：“这就是当初他的地盘。” 郭前安慰道：“等我们接上不周山，他变成了仙山上长出的仙树，跟大黑还有二黑两个不同，他可是从小在你黑山上长大的，只要能接上不周山！” 这番话郭前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不得不说在极大程度上安慰了山阳泽。两人手拉手，又往山顶上走去，山阳泽停下身来，只见山顶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郭前生疑，山阳泽道：“这里……原本是我开辟的洞府。”他拉着郭前走了下去。 这还是个空旷的洞穴，里面四通八达不少小门，石桌石凳石床已经准备齐全。 “我们俩的屋子。”山阳泽的柔情蜜意里还带着点遗憾。 郭前拉着他的手突然紧了紧。 山阳泽一笑，“早先那个洞府留给他们三个，我们两个偷偷住在这里，不让他们知道。” 郭前笑出声来，道：“你倒是怪会藏的。你放心，你想的一切很快都会实现的。” 准备了两天，几人终于踏上了茶马道，向着此行的最后目的地，昆仑山前进，随行的大队人马，在山间小路上绵延超过十丈，山阳泽带着两个向导在前面开路，燕赤霞则和督主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断后。 按照早先在秦始皇陵找到的地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在乌斯藏北边的群山峻岭之中，从黑山这里出发，先沿着茶马道往西，进入乌斯藏之后往西北方向走，至于这昆仑山具体在什么位置，山阳泽觉得自己应该能感受到。 但是这一条路可不好走，进入乌斯藏之前还好办，他们的两个向导都是茶马道上的老人了，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带着他们过去，虽然现在季节不太对，山上的雪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但是对于他们这俩老手，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不过越往西走，海拔越高，空气越是稀薄，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也正是此次行动，万通全部调集本地的锦衣卫的原因。有了这些已经习惯高原气候的锦衣卫，想必路上人为的失误能降到最低。 真正的问题在于进入乌斯藏之后往西北走。 当日山阳泽从秦始皇陵得来的地图，为了防止再次从皇宫泄密，在山阳泽他们反复的劝说和威逼利诱下，督主并没有交给皇帝。但是出来之后拿着这地图跟大明疆域图一对比，发现了两个问题。 首先这地方是交界处，这里的交界跟玉门关嘉峪关不一样，玉门关或者嘉峪关这两个关卡算是防御的重点，两国都有兵力布置，隔上十天半个月就会小规模的冲突爆发。不过地处边界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这里……就算没人看守也不会有人从这里过的。 这里是无人区，终年都有厚厚的积雪覆盖，去过的人少之又少，连动物也同样没有几头，也因此没有地图流露出来，就是督主手上那份从御书房里拿出来的地图，这一地区依旧是一片灰白。 没人去过就不会有向导了，没有向导……可真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对拉着石头的马匹或者锦衣卫来说。高山之上，每一分体力都要算计着用，也许多走半天的冤枉路，就能让你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就算按照山阳泽的预想，借助昆仑山对他的吸引里找到正确的地方，但是依旧有个问题。 山阳泽指的肯定是最近的一条直线，那么如果这线上有山峰呢？是翻过去还是从山脚下绕过去，况且昆仑是仙家之地，就算最后一个仙人也早已投胎转世，但是这么一路找来，想必那里留下来的东西依旧不可小觑。 几人对着地图一筹莫展，半响，山阳泽道：“先上路，乌斯藏多僧侣，高山之中不少修行和历练的隐士高人，总能找到一两个肯帮助我们的。” 转眼三天过去，他们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大山之中。 这天中午，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找了一处空旷的平台休息，向导手上端着刚煮好的大锅饭，一边吃一边笑眯眯道：“这兵强马壮的，照这个速度，怕是最多一个半月就能翻过去了。” 这个进度，所有人都很是满意。 约莫又是大半月过去，天气越发的冷了，路两边的山峰上也逐渐有了积雪，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但是山阳泽的心里却是一点喜悦都没有，他在怀疑郭前。 但是每每想起他刚来的时候，郭前挡在天雷跟前，他就觉得没什么理由可以怀疑郭前，郭前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现在这点事情算什么。 而且说实话，他怀疑郭前，一点具体的例子都找不出来，仅仅是感觉，还有无端的猜测，不过这份怀疑已经被他带到了日常活动中来，他跟郭前的接触逐渐减少了，话也不怎么说了，连在队伍最后的燕赤霞都看出来不对劲。 这天晚上众人围坐在火边烤着锦衣卫猎来的黄羊，燕赤霞凑在山阳泽身边，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白天一起走，但是不说话，夜里看着是住在一个帐篷了，不过明显依旧没什么交谈，“你可注意着点，这地方我基本没来过，但是听师兄说这边的法术跟我们体系不太一样，进了这山就能感觉到威势。他又是个鬼，虽然修炼有成，不过难免受些影响，你多照看着些。” 山阳泽嗯了一声，觉得很是烦躁，回去帐篷里了。 郭前已经歇下了，见到他进来，转了个身，原本是面对着他躺着的，这下面对外面了。山阳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没忍住说了一句，“死都死了，这么……给谁看呢。” 郭前听见了，但是没有理他。 山阳泽心里是越发的憋屈了，但是想想燕赤霞的话，还有他其实天天都跟郭前在一起，知道进了这山之后，不知怎么的，郭前就没法修炼，也不能吸收夜间的阴气。鬼能存在多长时间，基本全部靠他身上的阴气，现在郭前是只出不进的状态，虽然离消耗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 山阳泽从怀里取出两根香来，叫了郭前的名字，点上了。谁知道这青烟就这么笔直的朝上走了，郭前是一点没吸。山阳泽心里又是一阵怒气，他家底丰厚不假，但是……这完全就跟浪费一点不搭嘎啊！ “你这是怎么了？”山阳泽上前推了推郭前。 郭前背对着他，冷哼了一声没回答。 要不怎么说冷暴力最伤人人，山阳泽觉得立即控制不住脾气了，怀书死了，他又一直觉得郭前在骗他，原想着相互忍让，现在是彻底忍不下去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郭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若是他还是个人，现在必定是气的面红耳赤，然而他是个鬼，所以也就是脸上稍稍有了点表情，厉声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从怀书死了之后，你就对我不冷不热的！”郭前眼睛一眯，“你若是那么想他，你干脆跟他一起去神农架里待着好了！成什么仙，救什么怀书，你去守着你的枯树枝子和破剑过日子好了！”说完，郭前立即站起身来，狠狠的瞪了山阳泽一眼，也不掀门帘，直接就从帐篷里出去了。 山阳泽一把上前没拉住，急忙跟着出去了，那边他们还围坐在火堆周围啃羊排，到是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郭前动作极快，几乎是用飞的往大山深处飘去，山阳泽早先就有过一次跟丢的经验，心里本能的升起恐惧来，下意识就施了咒法，还是全力施了咒法，将郭前捆住了。 只是这咒法一用出去，山阳泽立即觉得坏事了，他急忙两步跑到郭前身边，只见郭前一动不能动，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若是郭前还是个人，现在不仅仅是脸红耳赤，连眼圈都要红了。 “好！你好！”郭前咬牙切齿道：“用我教你的法子对付我！”郭前突然泄气了，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再看山阳泽。 山阳泽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去解了符咒，口中道：“我不是……我是……我这不是怕你又不见了，早先那一次……我——”随着这话说出口，山阳泽不禁想起来当时不见了郭前他的心情，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若是没了郭前，成仙也没了意义。又或者情急之下，他其实什么都没想，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这个人。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错了。”山阳泽抬头凝视郭前双眼，再次重复了一遍，“我错了。”他又想起事后督主的叙述，他不见了的时候，郭前也是一样的，像他一样的紧张。还有在那个从蜘蛛网背后找到的通道里，他们说了什么，明明—— “不！”郭前突然出声，“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不仅仅是人妖殊途，妖鬼也一样殊途。”郭前的声音幽怨，像是从天的另一边传来。 山阳泽慌了神，立即道：“但是你也不能全怪我。你……你……你也！”山阳泽跟倒豆子一样将他的怀疑全说了，“你身上疑点颇多，况且从一开始……我总觉得，后来我成了不周山的上半截，东方朔又说不周山的上半截是最难找的，我总以为你是为了这个才……后来怀书又死了。”山阳泽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他觉得郭前是应该知道一切的，李淳风、东方朔、徐福，特别是姜子牙，山阳泽对这些人无一不充满了敬畏，虽然说郭前跟他们是都是单独的个体，但是这种敬畏依旧被带到了郭前身上，山阳泽潜意识里认为郭前应该能指点他们毫无伤亡的一路顺顺利利完成成仙这个大业，不过现在事情有点不受控制了。 神农架里，郭前连下都下不去，怀书死了，山阳泽被吸到汤锅里不得动弹，虽然他感到自己吸收了那一大锅汤的精华，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山阳泽依旧是个二流的道士，一流的妖怪，但是最重要的，他觉得自己是个人。 郭前目不转睛看着山阳泽，道：“怀书没死！仙家里不少宝贝都能让枯木在逢春！况且不周山的上半截是难找，但是并不是找不到，况且如果没有你……我迟早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东方朔，到那时候——” 他这话说的可真是不讲情面，但是不得不说这是真的，如果当初东方朔的记忆传给了郭前，现在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场面了。山阳泽苦笑一声，软了下来，“我总还是有点用的，毕竟没了我，黑山你招不来的。” 又是一声冷笑，郭前的气也上来了，道：“你以为你那点道法够看？做梦吧你！况且你觉得你当上天师，能借助皇帝的力量办事就算强了？我告诉你，前面那几个我不知道，当年我在宫里的时候，太宗皇帝见了我都不敢大声说话！高宗皇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甚至则天皇后——”郭前的声音嘎然而止，像是想起了自己死前的惨状，话锋一转，道：“若不是我让着你，根本没你什么事儿！当了天师就沾沾自喜，我连国师都当过！” 郭前又是一声冷笑，“还有你所说的召唤黑山，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道家的搬山术！”说着，郭前飞到了半空中，以双手在空中画符，只见空中金光点点，郭前手快的让山阳泽都无从分辨他到底写了什么。 “你快下来吧，我错了还不行么。” 郭前不理会山阳泽，不过片刻便将符画好，双手一推，这符便打入了最近的一个山头里，只听得轰隆一声，郭前双手一抬，这山便起来了。 郭前飘在半空中俯视山阳泽，嘴角微微上翘，道：“看见了么？没有你，这山我一样般的走。” 的确无言以对。 “快点下来！你看你脸又白了，小心一会该难受了！一会要雪崩了，我们该过不去了。”山阳泽道，可是郭前像是忍了许久终于爆发一样，举着山飘在半空中就是不动，道：“反正我都死了，管不了那么多！” 山阳泽无奈又有点生气，没了法子，又只得用郭前教他的道法，引了细细一道雷下来，往那山尖上一劈，破了郭前的法术，轰的一声，这山又回了原位。 郭前狠狠一瞪山阳泽，同样一道引雷术下来，不过这雷却是朝山阳泽头上劈过去了。 我！！！ 山阳泽抖了一下，手上的雷没拿稳，落在了郭前旁边。 这下可真是捅破篓子了，郭前咻咻还了三道，精准无比。 围在火堆周围的人也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想躲避，只有一个勉强能看出来这都是那两口子施法导致燕赤霞，依旧坐在火堆旁边，看着留下来的小羊排，道：“吃完再走，吃完再走。” 那边一妖一鬼依旧用着道家的法术你劈我一下，我还你两下的方式打着架。 山阳泽躲开郭前的雷，道：“住什么黑山！屋子没有了，我这就给他平了！” 郭前愣了一愣，随即一道更加粗大的雷朝着山阳泽头顶袭来，同时响起的还有郭前的声音，“成什么仙！不成了！” 山阳泽一见他这个反应立即服了软，而且终究顾忌郭前是个鬼，经不得雷，只能一边躲避一边道：“你也稍稍考虑下自己身份，再这么下去，你自己都要被劈死了！” 又是一道雷，“我劈死你，不过了！” 山阳泽无奈，在郭前身边不住游走，终于找个机会，一把将他抱住，两人齐齐扑倒在地。 郭前被山阳泽紧紧束缚在怀里，依旧不甘心，伸头狠狠的就冲着山阳泽的额头撞去，可惜山阳泽毕竟是个山，这么一撞下来，反倒是郭前头晕了晕。 山阳泽笑出声来，却更加激怒了郭前，他张嘴就朝山阳泽咬了过来。 这么一来二去，你上我下的翻滚……不由得又引起了另一种*。 山阳泽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郭前一口咬在了他胸口上，而山阳泽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在了郭前腰上，关键是……中间连个阻隔的衣服都没有！ 俩人同时愣住了…… 第129章 半响，郭前突然把眼睛闭上了，但是谁料山阳泽吸了两口气，居然从他身上起来了。郭前察觉到身上没了束缚，睁开眼睛一看，恨铁不成钢道：“你！” 山阳泽笑的欢喜鼓舞，然后他看见郭前把头一低，扭到一边小声道：“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来日方长。”山阳泽道，只是这句话的重音却放在了第二个字上。他一把将郭前拉起，道：“你现在阴气不足，我身上又阳气太盛，万一……怕是对你有所损伤。”一边说山阳泽一边偷偷打量着郭前的脸色，唉，只是可惜他不能脸红，不然…… 郭前借着山阳泽的力气站起身来，整理了衣服，道：“香呢？方才力气大了，这回真的用两柱了。” 两人一前一后拉着手回到营地，看见手里还拿着一根羊排骨的燕赤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俩，道：“这架打的……真牛！” 山阳泽讪笑两声，郭前借助自己是个鬼的优势，悄无声息的飘回帐篷了。 不过终究还是有影响的，方才郭前终究搬了山下来，难免有些落雪是把路给堵了，所以行程还是耽误了两天，特别是燕赤霞天天在他俩面前晃，时不时来一句，“打架啊？”真心让人不爽。 只是这一架打的，两人的关系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地，而且自打说开之后，郭前也不藏着掖着了，各种早已失传的道法跟不要命似的使出来，让山阳泽看的是目瞪口呆，燕赤霞呢？ 一副鲜花插在那啥啥上的表情，看着山阳泽连声叹气，又去拿笔记录了。 郭前以前都是暗地里指导山阳泽，这会他放开了做，原本已经提前到一个半月的路程生生的又提前了十天。那两个向导看着山阳泽不住的乐。 “原先我们带队翻雪山的时候，走上两三个月都是常事儿，头几次翻山的队伍，走上四五个月也不是没有的。” “要是次次都能一个月回来……”向导眼里满是星星，“这一年至少能跑三回。” 这一位据说可是他们商盟的新老大啊~这以后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路上走的很是顺利，他们顺利的进入了乌斯藏，人员没有一个损耗，就是有两匹马，在路上不小心蹩了脚，最后被杀了吃肉了。 早先为了防止泄密，关于此行的目的地其实只有五个人知道，连两个向导都只知道翻过雪山之后他们还要往前走，现在既然已经到了乌斯藏，是时候揭露下一步行动了，山阳泽将他们叫进屋里，将地图往桌上一摊，指道：“我们要去这个地方。” 两个向导齐齐变了脸色，“这地方去不得！” 山阳泽看了督主一眼，督主使了个眼色，表示全部交给山阳泽处理了。督主和燕赤霞两个，毕竟不是乌斯藏土生土长的人，平常也不这高原地区活动，虽然仗着身体素质好，但是进来之后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反应的，不能有剧烈的行动不说，关键是头脑一阵阵发木，基本已经不能思考问题了。 “你们两个去过？”山阳泽反问道，“还是仅仅是听说。” 两个向导对视一眼，年纪稍大些的那个说道：“这地方在乌斯藏的北边，是众所周知的无人区。”向导稍稍停顿了片刻，组织语言道：“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本地人，虽说每年都要来往一两次，不过也就能听懂日常说的那些话，做生意是够了，再多就基本抓瞎了。所以要是实打实的说起来，那个地方我们听到的也都是一些传言，再加上自己的猜测。” 山阳泽点头，道：“你先说来听听。” 向导一口气说完，喝了口酥油茶，继续道：“那个地方……” 非但没有人，而且山下围绕的都是死城。 根据这两位向导这么多年一句句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一片地区原本是整个乌斯藏的发源地，那里前前后后经历过至少兴建过两个王朝的都城，还有佛教的起源地，似乎也跟那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说到这儿，向导眉头一皱，道：“这多半是我的猜测了，那里还有一个宗教，据说是这片土地上兴起的第一个宗教，但是……这么些年似乎所有人对那里的态度都是讳莫如深。” 向导似乎对这个也不是很肯定，道：“也有人现在乌斯藏的文字、宗教还有医术等等的一切都是那里传出来的，后来……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覆灭了。” 山阳泽不说话，只是看着两个向导的眼神很是坚定。 年轻的向导——说是年轻，其实也是四十往上了，只是跟另一个年逾五十的相比比较年轻，他性子比较急，道：“您要去那里，按理是不该我们劝阻的，您是东家，我们都听您的。但是如果真是要去哪里，我们不能找当地的向导，非但如此，连消息也不能露出来，万一被人知晓泄露了出去。” 向导打了个寒战，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这里可跟我们那边不一样，做主的都是僧侣，若是*师发话了，我们……怕是就回不去了。” 山阳泽想起他见过的两个僧侣，两个都是法力高深，但是一个死的不明不白，另一个……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山阳泽总觉得他们身上透着股不明不白的诡异，现在又听了向导这番没有自信的回答，心里不由得对前路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害怕走漏消息，他们是不能通过明朝在乌斯藏的几个卫所或者土司来办事的，原本想找当地人当向导，被这么一说，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就凭他们几个妖怪，能够顺利的找到地方，接上不周山，重启登仙路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山阳泽看着已经有些脸肿，显得分外没有精神的督主和燕赤霞，道：“我们先修养两天，等到他俩适应适应再走下一段路。”说完，山阳泽的视线又转向两名向导，道：“你们想个合适的理由。”山阳泽一指地图上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点，道：“若是那处地方如此独特，我们得想个万全的理由才不会被别人，特别是僧侣们怀疑。” 燕赤霞听见正事儿说的差不多了，没忍住一声呻吟，道：“头疼，喘不上来气，手肿脸肿，这地方我这辈子就来这一次了！” 两名向导看了看督主和燕赤霞，道：“您这是第一次上山，看着症状还算好的，不严重。我们去藏药铺子里买些红景天回来，给两位煮水喝，喝上两天就好了。” 山阳泽点头，从兜里取出早先在金牛道上得的金球，抠下一小块来，道：“多买些，队伍里人人都喝上，给那些马也吃上一些。” 向导一边接过金子，一边道：“倒是用不了这么多，红景天是乌斯藏常用的草药。”他一指窗户外面的山上，道：“山腰上那个就是，不过不太好采。” 两人拿了金子去张罗药材，燕赤霞和督主两个回去屋里躺着，山阳泽万分庆幸他带着的这两个是妖，虽然到了这片天空下，因为不同的力量体系稍稍有些萎靡，不过倒是没有什么高原反应了。 他看了一眼卧在一处的大黑和二黑，将郭前一拉，回了屋里。 “你怎么样？”山阳泽点了三炷香在屋里，略有担心看着郭前。 郭前轻轻摇了摇头，“还能支持。” 山阳泽不免有些害怕。 在上山之前，郭前已经很久没有靠吸香这种方式补足阴气了。虽然这里不能修炼，但是郭前早先储存的阴气可是很足的，而现在他每天都是早晚三炷香不能断。 山阳泽手里的上佳补品阴玉竹早已经用完了，现在虽然用的是凡品，但是也是龙虎山出品，由掌门师弟顺出来的好东西，按理说……不该消耗的这么快。 想起前些天两人那场惊天动地的拌嘴，山阳泽懊恼极了，若是他再克制一些，是不是郭前现在就没这么难受了。可是，山阳泽念头一转，若是当时没把话说开，两人到现在依旧还是不冷不热的相互伤害。 郭前看了一眼山阳泽，道：“你脸色变来变去做什么？” “我担心你。”山阳泽没有分毫隐瞒。 郭前的微笑让山阳泽觉得自己的石头心瞬间砰砰跳了起来。 “我没那么快死，你不是说了么，骨头没消失，我就还有机会。”郭前道，只是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半响，郭前又道：“你的青铜盒子带了么？” 山阳泽点头，郭前又说：“你把我的骨头放进去，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可是骨头拿出来，山阳泽不免又惊了一惊，骨头又少了三根。他看着郭前的双眼，心中五味夹杂。 “修炼吧。”郭前看了一眼，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我觉得这里的气息跟你很是相似，想必你在这里……也是可以修炼的吧。” 山阳泽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必定是有些僵硬，让郭前看出一点端倪来，郭前叹了口气道：“早先我说怀书能救活，不是骗你，他长在黑山上，是依附于你的存在，只要你还在，他就一定能活下来。你想想，你是不周山的一部分，是万山之祖——” “那你呢？”山阳泽打断了郭前的话，“你只是一个魂魄，你又能撑多久？” “你放心，黑山上的屋子，我还等着去住呢。”郭前道：“不过……”他抿了抿嘴，“若是我……你记得把我放在青铜盒子里，如果——” 山阳泽再次打断了郭前的话，用他的拥抱。郭前的身体冰冷，他的话又像是遗言，“如果没有你，我是接不上不周山的。” 郭前犹豫了一下，手放在山阳泽背上，一下下轻柔的安抚，“没事儿，天雷都劈不死我。只要你记得我，想着我就好。哪怕——” 这一次打断郭前话的，是山阳泽的吻。 休息了两天，燕赤霞和督主也接连不断喝了两天的红景天水，脸上的水肿和充血几乎都看不见了，两名向导跟山阳泽商量了之后，也四处散布他们要去雪山之巅采雪莲花的消息。 这东西算是珍贵的草药，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就要开花了，每年高价收购的人不在少数，这么一说，要去乌斯藏北边人少的雪山地区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而且时间也几乎是刚刚好。最重要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天山雪莲是品质最好的，但是天山不归大明朝管，所以要亲自动手采雪莲花，只能来乌斯藏了。 这些话说出去，旁人又对山阳泽这一行人多了几分同情和惋惜。 他们来的时候是大队的人马，而且东西带的不少，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来这种地方，大家都觉得他们也是来行商的，暗暗对他们有了些排挤之心。 不过自打他们要去找雪莲花的消息传出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山阳泽这帮人，看着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不会是没钱买雪莲花的，况且刚到的时候，还买了红景天给马匹当草料吃，这绝对是大手笔。按照他们这个队伍的配备，把雪莲花当饭吃都能吃上好几天。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要新鲜的雪莲花，这么一说……他队伍里那个不怎么出门，脸色苍白的小子怕是命不久矣了。 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连伤风都会丧命的地方，只为了微乎其微的希望。 山阳泽耳力极好，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烦闷至极。 是的，虽然他们的目的没有明说，但是……跟那些人猜测的一样，微乎其微的希望。 又过了两天，山阳泽又吩咐他们收购了一批红景天，几人补充了食物，一路往西北走去。水倒是不用太担心，上了山随便抓一把雪，化了便是水了。 乌斯藏这个地方，人烟稀少，经常走上几天都看不见人影，不过天是真蓝，水是真清，如果能丢开此行的目标，这里真心是个好地方。 他们一边避着人，一边借助这司南，还有山阳泽的感应，一连在荒郊走了半个月，终于前面就是雪山了。 郭前白天已经躲在青铜盒子里好几天了，只在午夜时分出来吸口香，稍稍跟山阳泽说两句话，便又回去休养生息。山阳泽也是抓紧一切时间修炼，虽然有个高大上的出身，虽然这里给他的感觉很是亲切，不过也是临近，他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 他是黑山，他能修炼出神识，那昆仑山呢？ 跟黑山相比，昆仑山明显更加占据优势，若是合体之后……他被吞没了呢？ 郭前还能不能成仙，怀书还能不能救活，他黑山的一家子，是不是从此连家都没有了。还有督主，若是拿不到长生草呢？他回去如何跟皇帝交待？ 这天中午，两名向导商量了几句，来到山阳泽面前道：“看前面雪山的距离，估计再走三四天就要到了。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两天，再补充些吃食。”两名向导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似乎是怕山阳泽觉得他们想偷懒，道：“况且这些人……连我们两个常年走惯高原山路的都受不了了。还有那两个，”向导指了指已经瘫在马背上的两名锦衣卫，“必须的休息了。” 山阳泽一直走在队伍最前头，等于说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多半是他控制的，不过跟后面百分百的人相比，他非但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反而更接近雪山他的精神头越好，再加上处在生死边缘的怀书，还有已经……的郭前，所以就算他牢记每走一个半时辰就要休息一会的要求，但是走起路来的时候，是一门心思往前冲的。 要是平常，山阳泽是能主意到这些问题的，但是现在他心里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 山阳泽回头一看，后面稀稀拉拉的队伍，足足拉了好几十丈。 “唉……”山阳泽叹了口气，道：“去找地方休息吧。” 向导虽然对雪山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看着地上草甸的痕迹就知道这附近有人放牧，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提出要求了。 听了山阳泽话，两个向导咧嘴一笑，道：“那边有河，顺着河走想必就能找到地方了。” 果不其然，顺着向导指引的方向，几人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找到了一处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村落。只是两名向导朝着山上一看，脸色就不太好了。 “里面有寺院。”向导再次强调道：“注意些，这片土地上寺院比贵族和朝廷的权势还要大些。” 几人还没进来的时候，看着这村落规模一般，不过进来之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两名向导用不太流利的藏语上去跟人交谈，不时指一指身后的队伍，又放了两块金子在他们手里。不多时，两人转身回来，兴奋道：“这次可真是走运了，村子里有住的地方。” 众人跟着到了一处空房子，里面设施倒还算齐全，似乎刚有人住过的样子，看着没什么灰尘，也不用收拾。 只是刚安排人住下，门口又有人进来了，还是刚才那两个带路的人，跟向导说了几句话之后，向导回来脸色很是为难，跟山阳泽道：“他们……想请您去一趟。” “庙里的*师想见您。” 第130章 *师是个不能不见的角色，这点山阳泽也知道。 而且向导那张紧张表情抽搐，直冒冷汗的脸也说明了这一点，山阳泽道：“你去跟他说，我整理着装，稍稍洗漱一番就去。” 向导这才点头，很是松了口气，出去跟来接山阳泽的僧侣回话了。 山阳泽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青铜盒子，拿起来去找燕赤霞了，燕赤霞跟督主住一间屋子，现在两人都平躺着微微喘气，很是难受。 到了这里，海拔平均四千米以上，又是连日的劳累，吃再多红景天用处都不大了。 见到山阳泽进来，燕赤霞和督主扭头看了一眼，不过都没起身。山阳泽捧着盒子走到燕赤霞身边，道：“*师派人请我去见面，郭前我托付给你了。” 听到这个，督主急忙翻身坐起，不过力不从心，也只得半靠在墙上，道：“你要谨慎些。” 山阳泽点头，道：“两名向导我带走一个，剩下那个留给你们，你俩稍稍操点心，等我回来再睡。” 督主面色凝重，道：“我得多说一句，你知道乌斯藏跟大明不一样。这片土地上，三成的土地是归卫所和土司所有，三成的土地在贵族手里，剩下的四成……全部是寺庙的。僧侣的权势之大，超乎你的想象。” 山阳泽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道：“不过是去聊聊，况且我看着他们那边的人不会讲汉化，我们的向导对藏语也是一知半解，起不了冲突的。” 督主这才放心，又躺下来道：“这气总是吸不进来，一会就头晕。” 山阳泽转身想出门，不过不放心郭前，又跟燕赤霞说：“若是子时交接我还没回来，你记得上香给他。” 院子里，向导已经等的很是着急了，见到山阳泽出来，两人一边往外走，向导一边语速很快道：“这位*师德高望重，虽然我听不懂他的封号，不过方才僧侣介绍他的时候，*师的名字足足有二十几个音节。” 向导喘了两口气，道：“这里估计一个人身份高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的名字，一般农奴的名字都是三四个字的短名字，名字越长，地位越高，*师的名字这么长……他的封号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最后这一句更像是呐呐自语。 两人出了院子，只见门口停着两顶轿子，跟中原的制式略有不同，不过总还是人力抬轿。向导见了这场面，特别是这轿子的样式，心里一惊，但是山阳泽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直接就上去了，向导来不及拉住他，咬咬牙也跟着上去。 坐在轿子上，向导抿着嘴，心中越发的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要说他来来往往乌斯藏至少也有四五十次了，什么时候见过僧侣这般的……交好中原人。 向导有心想跟山阳泽说说心中的不安，可是又怕两侧跟着的人万一有能听懂中原话的，便只能自己忍着了。 这时，陪在轿子边走路的僧人开始说话了，山阳泽基本听不懂，便看了向导一眼。 向导定下心来，仔细听了两句，等到僧人停下来，向导说：“他在介绍这里的环境，说这是最靠近圣山的寺庙，*师在教义上十分精通，法力高深，还有就是环境非常好，嗯……纯净。” 虽然向导翻译的也有点乱，不过勉强也听了个大概，于是山阳泽在僧侣转头过来的时候微微点头微笑，僧侣也是一样，行了一礼。 僧侣走在轿子前方，一路带着他们进了寺院，过了两道院门，在一道看着年代很是久远的小门跟前停下，让两人下轿了。 僧侣说了什么，向导翻译道：“里面就是*师的住所，我们得走进去。” 小院子进去，正对面是一排房间，左手是悬崖峭壁，右手是一面院墙，墙边种着些低矮的植物，而*师，就在植物面前站着，侧面对着山阳泽。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身材有些瘦弱，肤色很深的老头，但是山阳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是大师了。 僧侣走过去说了两句什么，*师转过身来冲山阳泽一笑，山阳泽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一瞬间意识全消，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进了屋子，坐在*师对面了。 然后开始了由半吊子翻译主导的谈话。 *师年纪大了，声音里带着点儿老年人特有的迟缓。他的声音平和，如高山流水般潺潺流入心内，就是听不太懂，所以山阳泽不免分了三成心，去观察屋子里的各种摆设。 几乎所有的家具都上了年纪，特别是*师旁边用的小茶几，靠近他胳膊肘的那一块已经被磨得乌黑发亮了。 “嗯……”向导在*师说完一段之后开始翻译了，“前面都是客套话，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想想，嗯……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行。” 山阳泽依言，跟*师点头又笑了笑，说了两句话表示感谢。 没来之前，山阳泽的心里还有几分紧张，不管是督主还是向导，都对*师很是忌讳，生怕他对自己不利。直到山阳泽见了*师的命，才知道他们都想太多了。 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这个声音传来，就让人心情平和。压在山阳泽头上的重担还在，不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师依旧说着听不懂的话，山阳泽看着他背后的墙有些发呆，这墙似乎有些不太对。 当初建的时候墙面可能刷成了白色，但是年代久远，现在的墙已经是黑黄色了。墙上挂着一块不大的幡，左右的宽度差不多与*师的椅子平齐，然后这幡周围有一圈墙的颜色是雪白雪白的。 这说明什么？幡是才挂上去的。 *师换了幡跟山阳泽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他问我们是来干嘛的。”向导跟山阳泽道。 “实话实说。” 向导磕磕绊绊把话说出去，山阳泽看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然后*师居然让人送他们出来了。 两人坐着轿子又往回走，向导觉得今天晚上的经历跟做梦一样，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碍着旁边都是僧侣，不敢跟山阳泽说什么。 回到小院，山阳泽道：“你看见*师背后挂的图案了吗？” 向导皱着眉头，一边回忆一边道，“按理说他背后的图案能看出来他侍奉的是哪一个神王。不过……应该是我孤陋寡闻见识少，那个图案我一点儿没见过。” 向导又闭了闭眼睛，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只记得那块儿幡看着很是名贵，上面不少绿松石和黄金，按说能作出这种东西的不会是个无名之辈。” 山阳泽见向导半天也想不起来，况且天色已晚，轻声说：“先去休息，都已经到了这里……有事明早再说。” 两人分手，山阳泽急忙先去了督主的屋子。 燕赤霞和督主两个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两人都靠在墙上，见到山阳泽进来，督主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如何？” 山阳泽先将桌子上放着郭前的青铜盒子取来抱在怀里，然后一五一十将方才见*师时，所有他能想起来的细节都说了，末了他总结道：“这事儿里透着诡异，虽然察觉不到他的恶意，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督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倒是想起一种可能性来。你们可听说乌斯藏这里，经常有转世灵童的说法。会不会？”他上下打量了山阳泽，“你与他们有什么牵扯？” 燕赤霞附和道，“这个我也听说过，还有什么记忆深处藏的佛经，在特定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来。不过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慧根的样子。” 山阳泽想的却是昆仑山，他感觉到昆仑山就在寺庙后面里的群山之中，这*师长期与昆仑山为伴，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呢？ 只是现在语言不通，*师敌友不明，单凭第一印象就判断对方善恶略轻率了些。 山阳泽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不由自主的摩擦些什么东西，现在他手里拿的就是青铜盒子，督主扫了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小声道：“我可不想再进去了。” 对这青铜盒子，山阳泽只知道能隔绝气，但是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场景，他是一无所知的，“里面……不太好吗？” 督主点点头，小声道：“漆黑一片，没光没声音，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空旷，没有边际……”督主又是一抖，不说话了。 山阳泽抱着青铜盒子的手收紧了些，道：“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若是能走就上路吧。” 抱着盒子回到屋里，山阳泽点了三炷香，将盒子轻轻掀起一条缝儿，郭前已经在这盒子里呆了快半个月了。青烟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儿，细细一条冲着盒子飘去，同时响起的还有郭前的声音，“旁边有寺庙？我就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虚弱，山阳泽心里难过，闷闷地嗯了一声，有点不太敢跟郭前说话，“你吸了香就回去，等进了山我们再说。” 郭前也嗯了一声，等到三炷香烧完，便消无声息的回去了。 山阳泽叹了口气，紧紧抱着盒子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来，山阳泽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喧哗，随即他的门被敲响了。 “您醒了么？”敲门的是向导，除了山阳泽以外，也就他俩还能行动如常了，“有两名锦衣卫死了。”向导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很是紧张。“昨天夜里睡下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死了！” 这虽不是队伍里第一次死人，但是这回是死在别人家里了，还是死在寺庙的私产里，就算昨天那位*师对他们很是友善，但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印象却没那么容易更改，向导依旧很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山阳泽还没走到停放尸体的屋子里呢，门口就进来两个僧侣，这下是彻底瞒不住了。 只是这两个僧侣脸色如常，一个去跟向导说话了，另一个直接出了大门，不用想，肯定是回报*师去了。 这番喧哗将院子里所有人都吵了起来，督主和燕赤霞一脸疲惫的出来。督主去看了看尸体，没发表什么意见，应该是没看出异常来。燕赤霞苦笑两声，“警觉性都丧失了，居然死人了我都不知道。” 非但他不知道，昨夜一宿没睡的山阳泽光顾着想郭前了，也是没察觉到院子里有魂魄，山阳泽拍拍燕赤霞的肩膀，心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怀书，若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山阳泽脸色一凛，小声道：“去收拾东西，万一……我们随时准备离开。” 不多时，前去报信的僧侣又回来了，站在山阳泽面前，很是恭敬的说了一通。 山阳泽看着向导，正在等他的翻译，谁料不知那僧侣说了什么，向导突然变了脸色，重复了其中一个词，僧侣点头表示同意。 向导看着山阳泽，脸上的震惊显而易见。 “*师说让我们安心上路，这两个人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带走，或者……可以由*师选个合适的日子……天葬！” 天葬！非但山阳泽，连督主和燕赤霞都被吓住了，这不可能！ 别的不说，天葬这东西不是人人都能葬的，只有僧侣还有一部分贵族死后能天葬，算起来这个人数连整个乌斯藏的一成都没有。 这两个锦衣卫从身份上来说不过是寻常百姓，都不是乌斯藏的人，这*师是不是热心过头了？ “你去问他，若是将尸体保存在这里，要怎么保存，能放多久？” 向导依言去跟僧侣交涉了，半响听他道：“可以存在雪山下边的冰窖里，上万年都不会腐化。” “那就存起来。”山阳泽道，“跟他说我们要走了，谢谢他们的款待。” 这句话说出去，向导的脸色又变了，因为这僧侣的回答实在是再次让人惊掉大牙。 早上来了两个僧侣，一个回去报信了，另一个一直留在这里的，是*师派来给他们带路的，他还从怀里拿出一把约有小指粗细，但是只有小指一半长短的黑褐色，说这是*师给的秘药，吃了之后能舒服很多。 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无话可说。 督主看了一眼山阳泽，叹道：“还是我先来吧，若是……还是那句话，把我带回京城就行。”说着，督主上前从僧侣手里拿了一根奇奇怪怪发散着奇怪气味的秘药，深吸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这药看着奇怪，吃着有点苦，不过倒是入口即化，不多时，督主便觉得一股清流从胃扩散到了全身，原本像是添了浆糊进去的脑子也好了很多，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能吸进肚里去了，惊喜道：“真有效！” 药是一人一根吃了，连山阳泽也拿了一根做样子，但是这位僧侣…… 是来帮他们引路找雪莲花的，可是关键问题是他们不是来找雪莲花的！ 山阳泽半响没说话，僧侣又说了一通，向导听了之后脸上表情很是奇怪，道：“他说要带我们去圣山深处找雪莲花，还说圣山的雪莲花万年开花，现在正是时候。” 怎么这*师像是早已洞悉一切的样子。 事情的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奔去，山阳泽心里却想起来早先他遇见的那两个番僧，对他的态度也似乎很是奇怪。 第一个死了……山阳泽一抖，虽然是被被他打死的，但是死的时候神情惊恐面容扭曲，而且那时候他身边只有郭前…… 第二个也死了，死在他们离开京城三天后，据说这件事情还让老道士背了半个黑锅。 山阳泽不禁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第一个番僧就不说了，整个走的都是阴邪路子，若是他跟第二个番僧见了面，现在又是怎样一种场景。 而且这些番僧……这些比他更靠近昆仑山的番僧，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份呢？ 想到这儿，山阳泽面无表情看着想要给他们当向导的僧侣，两人对视片刻，僧侣笑了，山阳泽道：“我答应了。” 第131章 僧侣微微一笑，带头走在最前面，领着他们进了山。 路不好走，从进了乌斯藏开始，山阳泽心里就是这个感觉。 从黑山镇出发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带了锦衣卫五十，马匹六十，基本是按拉动九块石头两倍的量准备的，不管是人还是马匹，就是怕路上有损耗，但是走到现在，虽然山阳泽心里对昆仑山的感应是越发的强烈了，但是回头看看……人马已经折损一半多了。 而且从四月走到七月，马力和人力都是显著下降，原本两匹马能拉动的东西，现在要四五匹才行了。 山家的大黑和二黑也加入了拉石头的行列，有时候走到险峻的地方，山阳泽也要上去搭一把手。 寺庙还有这村庄处在几处山峰环绕的一个小谷地里，喝的是山上留下来的雪水，而且因为海拔较低，总还是有草丛植物等供人畜食用，僧侣带着他们进山第一天还好，路两边还有草料可供马匹食用，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再赶路，路边就没什么可吃的了。 向导因为要翻译僧侣的话，一直走在山阳泽身边，他道：“这里虽然看着都是土地，不过因为常年寒冷，土大半都是冻住的，长草的地方是少之又少。再这么下去，草要不够吃了。” 山阳泽回头一看，他们身后跟着的马匹只有不到二十匹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病残之躯，特别是一路走雪路上来，虽然给蹄子还有腿上都绑了稻草等物用来保暖，但是不免还是有融化的雪水渗了进去结冰，每匹马身上几乎都有冻伤的痕迹。 “他曾说过要一周的时间。” 僧侣走在第一位，手里拿着一根木杖探路，山阳泽看着他的背影，道：“人还行，吃了*师给的药看着都好了许多，但是这马……”山阳泽看看前后左右全部都是一片白茫茫，“没草料可支撑不了七天。”况且一旦马匹不能用了，人的负担是成倍增加，只是这种打击士气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山阳泽扭头道：“就快到了，还有两天！” 一阵没精打采的“嗯”，跟当初进山时的意气风发差了好多。 他们现在是在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地方爬山，因为要保存体力，并不敢多说话，聊了两句，向导便止了声音，只是心中的担忧却怎么也去不掉。 山阳泽摸了摸他贴胸口放着的青铜盒子了，郭前已经虚弱的两天没露面了，照这么下去，他就算成了仙也…… 就在这时，前面的僧侣停下来了，他手里的木杖插在雪里，伸进去一尺多，面容平和说了句什么。 向导脸上一喜，“下面有草！” 山阳泽上前一看，果不其然，这处雪很是松散，像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地下压着一处半枯半绿的草丛，这是向导以及拉了后面的马匹上来吃草，僧侣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远处交错的山峦，表情平静。 有了这么个能人，前进的道路顺利了许多，这位僧侣不仅仅凭着一根木杖能找到雪下面掩盖的草，虽然是枯草，可是勉强也够马匹维持了，还能单单凭借肉眼，就能从几丈开外发现平静的雪面下的裂缝。 虽然锦衣卫的脑子都因为没日没夜的赶路，还有缺氧昏昏沉沉了，但是靠着这分外靠谱的僧侣，他们避过了不少险情，转眼便在这山里走了五天了。 七天…… 想必就快要到了，越往里走，昆仑对山阳泽的吸引就越是大，他也就越是激动，好几次都超过僧侣走到了前面。 这几天，僧侣带着他们在几座山交接的山脚下绕来绕去，山阳泽一面感受着昆仑山对他的吸引，一面又仔细盘算起僧侣指的路。 要说这路，有的时候山阳泽觉得是引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但是两个山脚绕过去，山阳泽只觉得豁然开朗，似乎昆仑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 眼看就要到中午，山阳泽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清了清雪，架起炉子来，随手抓起几把雪来往锅子里一放，又从行囊里拿了压得结结实实的干粮，一起煮了起来。 这么高的海拔，水煮开了也到不了一百度，食物盛出来没一会便凉了。 僧侣坐在一边，啃着他自带的干饼，等到小半个饼子下肚，他一边说，向导一边跟着翻译，“前面就是圣城了，到了圣城，最高的山上就圣山，上面有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听了这话，不仅是山阳泽，连督主燕赤霞都欢呼雀跃起来，这一路额苦难……不管是长生不老，还是修炼成仙，似乎就近在咫尺了。 “这里已经上千年没人踏足了，我带你们进去，你们不能破坏里面的任何东西。”向导一句句翻译这僧侣的话，“我只能带你们进圣城，剩下的路要你们自己走。” 说完，僧侣看了山阳泽一眼，又道：“想必前面的路你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前面究竟是陷阱还是昆仑，也不管这僧侣究竟知道多少□□，山阳泽都得跳下去了。 吃完东西，众人收拾了行囊，跟在僧侣背后，来到了一个冰洞前面。 僧侣在冰洞前面停下脚步，念了一段经文后道：“圣城就在这后面，我们穿过冰洞的时候，不能出声，头尽量看着地，快快的过去。” 听到僧侣这番郑重其事的吩咐，督主很是严肃的一一交待了锦衣卫，僧侣目光在他们面前一一划过，带头进了洞。 虽然说是冰洞，不过没进来以前山阳泽总觉得这应该是个石洞，但是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两边厚厚的都是冰，晶莹剔透，难道这真的是从冰里开凿出来的？上面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里面全部是雪？ 往里走了约十几丈，山阳泽终于明白这僧侣为什么不让他们大声喧哗了。 道路渐渐开阔，两边的冰层里冻着一个个跟那位*师一样打扮的僧侣，这里竟然是他们的墓地！ 山阳泽眉头一皱，有心想找人商量，可是现在郭前在青铜盒子里与世隔绝，燕赤霞和督主两个在队尾压阵，他身边只有向导和僧侣。 这是，僧侣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在一个凹位前驻足停留，道：“这就是*师将来的……”话没说完，他突然加快了脚步，道：“我们快些过去。” 根据山阳泽所知，在乌斯藏最高级别的葬礼应该是天葬，它象征着佛家的舍身取义，但是这里的尸身，密密麻麻怕是不下百十来具了，而且看着僧侣的意思，好像只有*师这个级别的能葬在这里。 山阳泽心里越发的激动了，不管是从这些僧侣的表现，还是对他越来越强烈的呼唤，昆仑山就在眼前了。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奇怪的是冰层并没有融化。 终于，他们到了冰层后面的世界，一个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世界。 冰洞的那一边还是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峰，走起来不过几步便气喘吁吁，风雪交加，一不小心便会摔上一跤，半天爬不起身来；但是冰洞的这一边，完全不一样了。 春暖花开，形容的就是这里。 冰洞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最多四五里地，有上有下，想必跟外面的海拔差也不过几十米。五千米的高峰，早已经上了雪线，那里会有这么绿草茵茵的地方呢。 可是连日的疲惫早已将他们的警惕心磨得一干二净了，众人脸上的笑容很是虚幻，脚下脚步加快了不少，全部冲着那热气腾腾的温泉去了。 就连山阳泽也不例外，这里到处都散发这友好的气息，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僧侣能做出什么事情的。 山阳泽看着燕赤霞和督主两个对视一眼，安排人轮流休息，然后……山阳泽便看见了昆仑。 只用一眼，他便知道这就是昆仑了，向导早已跑在了温泉里，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僧侣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山阳泽已经无暇顾及了，他马上就要上昆仑了。 天很快黑了，泡足了温泉的人一个个一脸满足的爬了上来，各自搭了帐篷躺了进去，山阳泽一人一个帐篷，等到夜深人静，月上中天之际，他布置了结界，将青铜盒子的盖子打了开来。 这里是昆仑，对鬼怪压制的十分厉害，特别是郭前这种施了秘法转世的鬼，先天不足。 ……现在山阳泽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了，自打从寺庙出来，郭前的骨头就消失的分外的快，快到山阳泽都不忍心再看。 郭前的骨头……只剩下不到一只掌骨了。 山阳泽不由得害怕起来，如果郭前真的不在了呢。 山阳泽在结界内点了一圈的香，又拿出怀书的树根来绕了一圈固魂，郭前才从盒子里飘了出来，身形模糊，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了。 郭前冲着山阳泽一笑，让山阳泽心里一酸，不由得低下头来，只是转眼想起郭前不能在外面久待，急忙抬头道：“我们就快到了。” 郭前伸手轻轻碰了碰结界，随即将手伸了回来，若无其事扫了一眼怀书的树根，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自己的骨头，安慰道：“我还能撑一阵子呢，大王要对自己有信心。” 山阳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你赶紧回去吧，有事我们将来再说，来日方长。” “你也要小心，别——” 别怎么样郭前没说出来，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山阳泽的脸，但是两个一人在结界里，一人在结界外……郭前眼神一暗，转身又飘回了盒子里。 山阳泽将东西收好，心事重重等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众人集中在温泉旁边，商量起这山究竟该怎么上。 最终的结果，是山阳泽和燕赤霞两个，还有大黑和二黑，以及十匹马带着东西上山。 督主有点伤风的迹象，留在这里跟剩下的锦衣卫一起修养。 到了这里，其实也不用人带路了，所以两个向导还有僧侣都留了下来。 山阳泽看了看不远处似乎在太阳底下能发出金光的昆仑山，道：“七天，最多七天我们就能回来。” 说着，他跟燕赤霞两个在众人注视之下，拉着九鼎，一步一步向昆仑山进发。 第132章 山路并不好走。 山阳泽走在最前面，肩上一根绳子拖着三块石头，除了燕赤霞，大黑二黑还有马匹都驮着东西。 天地间一片雪白，并不好估计距离。方才在山谷里看着不过几百米的山峰，现在抬眼望去，似乎天也是这个颜色，竟是怎么也看不到头了。山阳泽下意识扭头一看，后面的山谷不见了！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了，他拉了把绳子，拍了拍走在他身边的燕赤霞，“马上就要到山顶了。” 山阳泽身上带着督主用来计时的最小号的沙漏，翻过一圈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现在沙漏已经翻过三圈儿去，抬头依旧望不到天，身后也是看不到退路。 山阳泽偷偷叹了口气，不敢让燕赤霞知道，谁料却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后的九块石头又有变化了。 这东西从秦始皇陵拿出来的时候是九口青铜鼎，高约三丈。等到他回到黑爱，山的时候，外面的青铜已经被磨掉了，剩下的部分并不大，仅仅两匹马就能拉动，但是万通是个谨慎人，他依旧留了一层青铜掩人耳目。 但是现在青铜不见了，九块石头发出熠熠光芒，流转间炫目灿烂，山阳泽不禁愣了一愣。 燕赤霞也回头了，同样看见了这石头的变化，他一拍山阳泽，欣喜若狂，“是真的！昆仑仙山，不周山成仙路，都是真的！” 只是再真他也该休息了，两人停下脚步，山阳泽按照向导教的法子，在雪地里背风的地方挖出了一个一米来深的坑，让燕赤霞坐了进去。 方才在山谷里的时候，就好像到了平地一样，只是出来才走了一个半时辰，各种高原反应又回来了。 燕赤霞兴奋的很，坐在坑里微微喘气，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修道成仙，到龙虎山传人燕赤霞手里，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歇了约莫一刻钟，两人再次上路了。 似乎要验证自古成仙难如登天这句话，路上的大风夹杂着雪花，里面偶尔还有两颗冰雹，冲两人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后面的马匹也是状况百出，短短半个小时内，各种坠崖、断腿、陷进坑里，十匹马全部不能用了。 重担全部压在了山阳泽身上，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因为在这山上……越往上走他的状态越好。山阳泽百分之百的相信，到了山顶他便能成仙。 沙漏又转了三轮，两人再次在雪窝里坐下。方才的兴奋劲儿过了，燕赤霞的状态越发的不好了，他基本说两个字就要喘一下。 山阳泽突然想起来还在寺院的时候，僧侣分发秘药的时候他也拿了一颗，“你把这个吃了。”他将药递给燕赤霞。 燕赤霞一口雪，一口秘药就着吃了。不多时，他深吸了两口气，似乎喘过来了，苦笑着说，“这路看着最多走了一半，越往上走想必越是艰险，你带着我走早晚是个拖累。” 山阳泽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可是没等他说出阻止的话来，燕赤霞一摆手，“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两个一起走会拖慢你的行程，时间拖得越久，我也不一定能撑得住。还不如你一个人快快上山，如果真的能接上通天路……” “……想必昆仑山不会再是这个样子……”燕赤霞的眼神有点迷离，似乎想起了道家盛典中描述昆仑山的胜景，鸟语花香，各种奇珍异兽遍布其中，还有王母蟠桃，长生草，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人长生不老。 话说到这儿，山阳泽只得一咬牙，将所有补给都给燕赤霞留下，自己拉着东西，带着大黑和二黑继续往上走了，“你等我回来，很快！” 山阳泽也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他胸前挂着的青铜盒子……越来越轻了，燕赤霞能支撑多久？只剩下一只掌骨的郭前又能支撑多久？ 连沙漏山阳泽也给燕赤霞留了下来，所以不知道往上又走了多久，风雪渐止，但是大黑跟二黑两个也累得趴在雪地上不能动了，山阳泽蹲在地上，摸摸它们两个的头，“多歇一会儿。” 山阳泽虽看不出时辰来，下面的燕赤霞是在一点一点的数着，距离山阳泽离开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燕赤霞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符咒，据说可以请祖师爷上身的符咒，是临走的时候老道士给他护身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这符咒的画法跟现在所有的画法都不一样，甚至这材料，据老道士说，这符咒是龙虎山开山祖师张道陵传下来的，几千年过去了，依旧保持完好，而且若是内心足够虔诚，可以请到三清祖师下凡。 请神仙附身，是到道家里还算常用的一道法术，附身之后能让这名道士法力大增，至少能用到这神仙十分之一的功力，就是后遗症……根据老道士说，若是真能请到三清祖师，就算附身时间只有一刻钟，燕赤霞也得在床上躺半年。 燕赤霞握着符咒，犹豫不决。 他有点不甘心，这种感觉很复杂。比方成仙路居然是一个妖怪接上的，比方他这个道家正统传人只能在这里等着，又或者他骨子里终究还是有血性的，不奋斗到最后一刻不甘心。 燕赤霞取下背上大剑，指尖在剑尖微微一蹭，一滴鲜血流出，燕赤霞将这滴鲜血印在符咒上龙虎山的大印上，口中念起了才学会的咒语。 金光四射。 山阳泽突然觉得不对，心脏一阵紧缩，就好像……谁离开了一样。他扭头向后望去，依旧是白茫茫一片，他给燕赤霞挖的那个雪窝，隐藏在雪地里，什么都看不见。山阳泽又将手放在青铜盒子上，觉得似乎又变轻了，他有些着急，道：“我们继续赶路。” 越往山顶走雪越薄，没过多久地上便露出稀稀拉拉的土地来，温度也逐渐升了上来，只是环境里又升起了另一种压力，山阳泽依旧没有感觉，但是大黑二黑越走越慢，汗流个不停，几乎每个脚印都是湿的。 “你们两个……停在这里吧。”山阳泽叹了一口气，从它俩身上扯过绳子，往自己身上一搭，继续前进了。 山阳泽继续前行，他一手拉着肩上的绳子，一手按在胸口的青铜盒子上，“最终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郭前没有回应，虽然山阳泽知道这是因为青铜器的原因，但是他不免有些失落。 终于！山阳泽到了山顶！ 这里跟黑山很是相似，山顶是一处大大的平台，既看不出石块放哪儿，也看不出黑山放哪。但是山阳泽就是有这份自信，他知道该怎么办。 他将装着郭前的青铜盒子放在一边，取出八根仙人骨头，站在山顶中央，默默地呼唤起黑山来。 昆仑山在轰隆隆的响，黑山也在轰隆隆的回应，不周山的重建已经开始，成仙路眼看就要接上了。 山阳泽头顶的天空开始浮现五色祥云，隐隐的围着一个中心在绕圈，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山阳泽只觉得黑山兴冲冲地朝着昆仑山扑了过来，山阳泽眼前一黑，便被吸到了本体黑山里。 在黑山镇的时候，黑山也算是一个高达一千多米的大山了，但是到了这昆仑山里，他的本体不过化成了一块儿约莫十余丈的大石，比那九块伪装成九鼎的小石块儿是要大的多了，但是跟昆仑山一比，他其实也是个石块，不过是个重要的石块。 山阳泽一共带来四样东西，黑山，九块石头，被他吸收了的浆糊，还有八根骨头。 融合已经开始，八根骨头却还没用上。 按着东方朔的说法，八根骨头是用来固定黑山的，但是山阳泽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想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毕竟他们谁都不是黑山，也没有人接上过不周山，具体该怎么做，也只有走到这一步知道。 原本想象的天雷轰顶并没有出现，山阳泽逐渐放松了心情，他能察觉到那九块石头逐渐聚拢在他周围，他越来越有与昆仑山合二为一的感觉了。 不过这个时候出了点变故，山阳泽觉得根基不稳，似乎黑山有松动的迹象，好像要从昆仑山上掉下来。 山阳泽很是着急，但是山上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失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再来一次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山阳泽突然发现远处走来一个人。 确切的说虽然是人形，但是不是人！ “大王。” 怀书走到跟前，叫得意味深长。 怀书没死！ 山阳泽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几乎都要笑出声儿来，他急忙道：“你拿地上的骨头，把黑山跟昆仑山钉在一起。” 怀书点点头，“好的。”他转身去拿了一根骨头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一下，朝黑山走来。 山阳泽此刻早已失去了人的形体，他便是黑山黑山便是他。看见怀书脸上还有些犹豫，山阳泽道：“钉下去！” 骨头被怀书举得高高的，“大王你忍着点。” 骨头刺进了黑山体内，跟下面的昆仑山合成了一体，山阳泽觉得有点疼，但是又觉得是心理作用，毕竟他现在是个山了。 “继续！”山阳泽又道，他试着轻微的晃了晃身子，觉得很是牢固。 怀书将骨头一根一根钉进了黑山体内，直到剩下最后一根，他停住了。 山阳泽不解，虽然七根骨头就钉得很牢固了，但是既然准备了八根，保险起见还是全部钉进去的好，“怀书，你要——” 没等山阳泽说完，他就看见怀书用着最后一根骨头做了一件让他心惊肉跳的事情。 他把最后那根骨头狠狠刺进了青铜盒子里，然后一拔，再用力一踢！ 仙人骨头什么都能刺穿，青铜盒子也不例外。 山阳泽不能动弹，也惊的不得动弹，只见盒子里升起一道青烟，很快消散在了空气里，然后随着怀书的一踢，里面属于郭前最后的掌骨，在山阳泽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怀书眯着眼睛，咬牙切齿笑道，“他终于死了！” “不！”山阳泽大叫。 随即，怀书将最后一根骨头刺进了黑山体内，天上轰隆隆响不停，不周山正式开始成形了！ 第133章 早在黑山被召唤过来的时候，山阳泽已经被吸了进去，那个时候他就不能动弹了，随着骨头一根一根被钉进黑山内，山阳泽觉得自己连脚趾头都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郭前最后的希望一点一点消失。 悲痛欲绝，无可奈何。 但是……如果真的在这里接上了不周山，郭前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山阳泽不由得期望这融合的过程再加快一些。 只要他成了不周山，是不是就能救回郭前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冷静，再冷静，山阳泽一遍一遍跟自己说，然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怀书身上。 怀书站在青铜盒子旁边，看着里面的东西一点点烟消云散，脸上表情扭曲。等到盒子里的东西消失不见，他又将盒子捡起，用力地倒扣，确定里面的确是什么都没剩下，这才抬头道：“大王，你知道吗？郭前他其实并没有失忆，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全部都是骗你的！” 山阳泽不出声，怀书走到他旁边坐下，表情很是轻松，如释重负道：“郭前并没有失忆，他道法高深，比我们任何一个妖怪都要厉害，我跟黑驴黑狗三个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十分之一。” “郭前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仙，他来黑山七百多年，黑山换了十四个大王。”怀书说得咬牙切齿，“他奴役黑山上上下下的妖怪，七百多年，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 怀书憋着一口气，继续往下道：“他用长生不老药，用得道成仙，甚至用他自己作诱饵，要把每一个大王都掌握在手里，替他接上不周山。前面的那些大王，一旦不听话了，或者有点反对意见，便会立即被杀掉！” “你是第十五个！” 山阳泽内心涌上一阵又一阵深深的疲惫，不想说话。怀书说的是真的？还是郭前…… 怀书憋了七百多年，直到今天才有了倾诉的机会，他继续道：“你是这么些年最好的一个大王，你会带我们去吃东西，给我们买新衣服穿，还给我起了名字，带着我一起走南闯北，你是个善良的大王，我不想再跟着他做坏事了。”他声音里的愤恨似乎消了很多。 “在兰若寺的时候，他引导你去看了那个人干！我就知道他要动手了！”怀书的声音突然又拔高了许多，“你是个好人，但是却被那郭前使得诡计迷了心智，当时我就想告诉你真相，不想你再受他蒙蔽！” “但是从兰若寺回来……”怀书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痛苦，“他似乎察觉了我要告诉你什么，直接逼着我上了黑山，不许我再下来。” “大王！”怀书控诉道，“在山上我想了很久，我知道单凭我是没办法反抗他的，我计谋使得不如他熟练，法力不及他高深，我只有先假意顺从他，慢慢找到破绽，才能将他击败。” “我只有一个机会！这机会终究让我等到了！”怀书大笑两声，“昆仑山！不周山！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他能上来的，他不过是个鬼，就算能控制住我，但是没有肉身的依托，这种地方他来不了！” 怀书眼神又瞪向了那个青铜盒子，“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一举将他击溃！” “大王！他骗了你，我替你报仇了！” 他并没有骗我，山阳泽想起他跟郭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两年的时间里，郭前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郭前没有骗过他。 不管郭前的目的是什么，郭前没有骗过他…… 山阳泽一直不出声，怀书着急了，“你知道那两个来大明朝的番僧，都是郭前杀的！那两个番僧长久与圣山昆仑为伴，对大王身上的气息很是敏感，郭前害怕他的计谋提早败露，这才将两人都杀了！” 山阳泽不禁回想起那个到了黑山镇的番僧，死因奇怪。 而且番僧死的时候，的确是只有他跟郭前在旁边。 现在看着恰如怀书所说。 在他借了本体的力量打断番僧的法杖时，番僧变了脸色。后来他在郭前的提醒下一拳挥过去的时候，番僧其实早已卸了防备，被他一拳打断了肋骨，没过多久就死了。 但是就算被他打断肋骨，也绝对不会死的那么快，还有他临死前诡异的笑容，还有惊恐的表情，也的确是验证了怀书的话。 番僧察觉他身上有圣山昆仑的印记，然后被害怕泄密的郭前……吓死了。 可是为什么呢？郭前为什么要阻止他跟番僧接触，现在看来，就算被番僧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也是来帮忙的，与郭前接上不周山的目的并不冲突。 怀书跟郭前不死不休，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不一定能信。 况且……现在留下来的是怀书，而且已经恢复了全部的功力，郭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山阳泽留了个心眼儿，幽幽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抑了内心的真实情感，若无其事问道，“长路漫漫，你一个人从神农架走到昆仑山，也吃了不少苦吧。”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引路，他怎么找过来的。 山阳泽心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必须要求证。 怀书见到山阳泽被说服，心里很是感动，道：“多亏大王一直随身带着我的剑，剑里有我留下的阴气，前两天还烧过一次树根，这才能让我循着痕迹找了过来。” 山阳泽一声长啸，这都是他的错！ 没想到在山谷的时候，他拿出了怀书的树根固魂，是为了救郭前，却没想因此成了郭前的催命符。那个时候郭前想必就有了预感，现在想起他看树根的那个眼神，悔恨的心里都要淌血了。 因为他已经跟郭前为了怀书的事情起了罅隙，郭前肯定是觉得说了他也不会信，便隐瞒了下来，一想到这一点，山阳泽难过到觉得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都到了这一步，离成仙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情，想必郭前原来是觉得他山阳泽能保护自己，可是山阳泽做了什么，他辜负了这份信任。 郭前死了，一句话都没留下来。 山阳泽没法一头撞死在山上，可是他心里难过的跟死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如果不是进山时他跟郭前的那场打斗，想必此时此刻郭前体内的阴气也是十足的，至少不会只剩下一只掌骨，至少能让他等到山阳泽去救他！ 怀书装死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大王，我休息一会，没事的。”留下了槐木剑，阴气，还有无数的老树根。 郭前死的时候……尸骨消失，魂飞魄散。 山阳泽已经没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我拿了槐木剑……我烧了树根……”我逼死了郭前。 “大魔头已经死了！”怀书兴高采烈地说，“我们黑山一家子马上就要成为不周山一家子了。” “我不愿意！”山阳泽的声音响起，“我不愿意和你成为一家子。” “我不愿意郭前死了而你还活着，我也不愿意陪我接上不周山的是你。” “郭前没有骗过我，一直在骗我的都是你。” “我更加不愿意你窃取郭前的胜利果实，我也不愿意你坐在我身边，等着上天庭。” “可是他骗了你！他真的骗了你！”怀书大叫：“什么雷劫，挡雷都是假的！郭前用雷的功夫使得出神入化，每个大王来的时候都会演上这么一出，没用了的黑山老妖，不听他话的黑山老妖，最后都是因为雷劫被劈死的！” “山石是不可能练出精魄，不可能生出意识，不可能成精的！这一切全是他的阴谋诡计，甚至你前面七百多年的记忆也都是他每个大王截取一段骗你的！” 山阳泽想摇头，但是却动不了，他轻飘飘道：“我不相信你。不管我前面七百多年的记忆是属于哪个大王的，这记忆里面并没有郭前跟黑山老妖接近的痕迹，倒是你……黑山老妖记忆里最清晰的那个人，是你！” “这都是假的！”怀书大喊，“这都是郭前逼我做的！你知道你来三个月时候的雷劫，就是郭前的第一道考验！至少一半的大王，实力不够，或者不能跟黑山融合，都死在这雷劫下面了！” “我不相信。他为什么不派大黑或者二黑接近黑山老妖，要知道大黑是条狗，相对比你这棵树更能取得人的信任。” 怀书冷笑一声，“你真以为那只狗和那头驴看着那么呆，他们真有修炼那么久吗？我告诉你，他俩修炼的年限都不超过三百年，不过是你来之前被郭前强行提升功力，这才有了人形，为的就是增加你的愧疚，让你跟黑山绑在一起！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到现在都不能恢复！” “还有山上的那些妖怪，不是傻就是呆要不就楞，全部是被郭前强行提升的，就是为了骗你！黑山上真真正正凭借自己的能力修炼起来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 “随便你怎么说。”山阳泽道：“若是你真的这么厉害，郭前早就会把你杀了。不过是因为你表面上服从，内心却在打着自己的主意，你说郭前在谋划着害你，其实是你在谋划着害他才对。” 天上的五色祥云越转越快，中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漩涡，隐隐约约能看出亭台楼阁来，怀书抬头一望，很是惊喜地又往里坐了坐。 山阳泽已经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随着黑山跟昆仑山一步步的融合，他的控制力似乎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更为强大，不仅仅是黑山，他甚至能察觉到昆仑山脚下的那个山谷，能看见里面的督主、僧侣还有锦衣卫，都在仰头看着昆仑山，看着山上的异状，等着最后的结局。 但是燕赤霞去哪儿了？ 遍寻昆仑山，山阳泽都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你一直说郭前是个骗子，那你呢？” 山阳泽突然开口说话，不管是救回郭前，还是要找怀书报仇，甚至……他都得能动才行。 怀书看着是坐在了他脚下，可是戒备的姿势山阳泽也能看出来，所以山阳泽已经隐约能动这一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郭前一直说你不会死，当时我觉得是他在骗人，是在安慰我，是给我洗脑，为的就是不耽误接上不周山的大任，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怀疑他了。”山阳泽很是平静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但是如果他现在有身体，想必他已经将手心掐出血来。 怀疑郭前的后果，他会记住一辈子，不管郭前救不救得回来，这都是他心上的疤，永远流血的疤，再也不会愈合。 “郭前说你是长在黑山上的树，我不死你就会活着。当时我的全副身心都是在你死了这件事上，完全没有思考。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其实另有深意。” 怀书着急辩解道：“我这都是为了黑山上下好，他是个骗子，他来黑山七百多年，他——” “你根本就是故意留在神农架的！”山阳泽打断了怀书的辩解，“你扎根于黑山之上，吸收的是黑山的精华，而对黑山有益的东西，对你也一样有大用处。” “我去神农架能功力大增，想必你也一样。你留在神农架，不过是为了剩下的那点汤而已。”山阳泽想起他当时从锅里出来的情景。 “大部分东西已经被我吸收完了，但是剩下的也不少，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能轻轻松松地从神农架里出来，轻轻松松的跟了一路，甚至上了昆仑山。这里对妖怪的压制，就算你从小长在黑山上也是一样的，你是个妖怪。” “不是这样！”怀书又道：“我留在神农架，是因为郭前想害我的性命，我若不找个机会死遁，便会真的丧命于他手了！” “可是现在是他死了，你还活着！”山阳泽想起自己一路上的表现，心里抽抽的疼，但是又好像已经麻木了。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怀书站起身来大叫，“他想害我，我为何不能反抗？他死于我手，只能说明我技高一筹！”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山阳泽道：“我喜欢他，我看得上他。况且我们私下里相处……郭前从来没有骗过我。” 就在这时，融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点，不周山就要重现。山阳泽能觉得他自己不住地在拔高，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仙宫里的亭台楼阁。 怀书本来想辩解，可是见了这幅场景，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本来站在这里陪着他的应该是郭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跟他打了一架，他还不会那么虚弱。 想到这儿，已经被山阳泽控制大半的不周山剧烈的摇晃起来，他已经忍不住了，“你从不周山上下去！我就算不成仙，我也不能帮你做了嫁衣裳！” 怀书被晃得站不住脚，生了根须出来想牢牢抓住土地，可是山阳泽不愿意，怀书所过之处，山石泥土纷纷掉落。 两人争斗不休，天上轰隆隆的响着，马上就要降下成仙的雷劫，可是山阳泽跟怀书全力以赴相斗，没有一个人发现。 突然，空中飘来一声轻笑，山阳泽一愣，被怀书借机抓住了泥土，狠狠的将根系长了进去。 郭前！他又回来了！ 郭前的身形在空中渐渐凝聚，脸上似乎还带了点红晕，目光很是兴奋的看着山阳泽。 山阳泽真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欢喜，能感觉到郭前透过山石，与他对视。 “你总算不是太笨。”郭前埋怨了一句，但是透露出的满满都是骄傲。 怀书已经恢复了树身，这个形态能发挥他十成十的实力，“你居然！连他都骗！” 郭前没搭理这个问题。 “我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没用，如何能控制你七百多年，如何能谋划这一切？”郭前一步步从空中走了下来，站到山阳泽旁边，摸了摸已经跟昆仑合二为一的黑山，“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郭前双手在空中虚抓，只见方才被山阳泽抖落的泥土山石一块块又贴在了昆仑之上。 郭前看着山阳泽，连耳根都泛红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从没想到……”郭前头一侧，似乎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了。 怀书被忽视了很久，突然生了一根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两人锡袭来。 小心！山阳泽还没来得及说出声，便见郭前一把抓住树枝，用力往上一举，只见怀书从树到根，被全部举了起来。 方才山阳泽自损八百都没能抖下去的怀书，不过被郭前这么轻轻一下，就全无反抗之力了。 “我并没有想谋害你的性命。”郭前很是高傲的说，“况且你有什么值得我谋害的。” “我假装是个鬼，可是并不代表我真的是个鬼。” 郭前将怀书随手一丢，怀书被扔在地下，半天都没站起来。 郭前又摸了摸山阳泽，道：“马上就是雷劫了，他们也该下来了。” 话音刚落，燕赤霞便出现在山阳泽的视线里，只是这人看着像燕赤霞，但是身上气息，包括眼神动作，跟燕赤霞完全不一样，他手上举着据说是仿品轩辕剑的大剑，小心翼翼一步步朝郭前走来。 郭前长叹一口气，“他还是用了那道符咒。” “燕赤霞”看着郭前，脸上表情很是奇怪。“十几万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没有放弃。” 第134章 “我为什么要放弃？”郭前眼睛一瞪，厉声道：“换作是你，真身被镇压在紫霄宫下几十万年，你会善罢甘休？” 真身？！紫霄宫？！ 燕赤霞看着郭前，眼神中满是不赞同，“道祖肯放你一条生路——” “笑话！谁需要他放我一条生路！”郭前大笑，“就算他能将我的肉身和灵魂脱离，他一样灭不了我的性命。不过是技高一筹罢了，他倒是会说！” 山阳泽一直没说话，他内心在疯狂的思考，燕赤霞已经不是燕赤霞了，那郭前的真名又是什么？ 郭前虽然一直没骗过他，但是推波助澜，将他往错误的路上越推越远，这种事情他可没少做。 况且方才看郭前动手，对上怀书不过轻轻一下，现在怀书还坐在地上起不来，郭前的实力……深不可测。 山阳泽一直在想怀书说过的话，在郭前没出来之前，他觉得有两种可能性，但是郭前这番的高调的回来，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在了一条路上。 郭前厉害至极。 而且他从来没有失忆。 如果是这样，那怀书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呢？又或者说，郭前心思缜密，谋划了几十万年，就是为了取回他镇压在紫霄宫下的身体，那前面的那些所谓历险，接上登天路，包括他山阳泽，在郭前的计划里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燕赤霞”拿着手里的大剑，指向郭前，“今日我便用这把轩辕剑，替天行道！” 郭前冷笑一声，连躲都没躲一下，“这还不是轩辕剑呢，况且连鸿钧那个老头子都取不了我的性命，你又能奈我何？” “嗯？人皇伏羲？” “燕赤霞”抿嘴，举着剑冲了过来。 郭前像是逗耗子一样，不过轻轻一拨，“燕赤霞”连人带剑便转了个圈儿，失了准头。 “怎么就派了你一个人下来？”郭前反问道，“那帮缩头乌龟，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怕是锐气全失了吧。” “燕赤霞”想分辨，但是两人实力差距太大，他已经无暇顾及说话，郭前还有余力跟他调笑。 “哦，对了。也只有你一个人能下来。你附身的这个是人族，不周山断之前，成仙的只有三皇五帝，若是其他神仙下来，怕是直接爆体而亡了。” “燕赤霞”又被郭前逗得转了一个圈，脸上已现出疲态来。 “不过谁下来都一样，这次我不会再留手了。” 山阳泽看着这一切，觉得方才被郭前碰过的地方分外的冷。 郭前跟“燕赤霞”虽然打的轻松，但是山阳泽相信自己上场是敌不过其中任何一个人的。 前面郭前被雷劈到快要烟消云散，还有在墓穴里的几次遇险，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不，成了笑话的是山阳泽自己。 他还记得第一次给郭前用阴玉竹的时候，足足点了两根郭前才醒来，当时以为是伤势过重，现在想想…… 什么鬼能吸得了两只阴玉竹，早就爆体而亡了……除非这个不是鬼。 山阳泽又想起怀书，要说怀书想警告他，应该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从兰若寺回来，另一次就是在秦始皇陵里了，两次机会都没抓住。 他究竟是相信郭前还是相信怀书呢？这一点他自己现在也分辨不清，理智上来讲，他一直当怀书是小伙伴，当郭前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么一看，他相信郭前要更多一些。 但是感性上来说，怀书骗他带来的伤害，远远没有郭前骗他的深。 刚才郭前假死，他已经痛得心都抽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阳泽似乎又平静了下来，好像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郭前抬头看了看天，“快到了。”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阴冷起来，重重一掌将“燕赤霞”打了出去，“燕赤霞”一口血喷了出来，飞出去足足有两三丈，落在怀书身边也不得动弹了。 郭前坐在山阳泽旁边，面色渐渐柔和下来，“马上就能上去了。其实成仙也没有什么好的，我知道你想当个人，等我拿回身体，我们留在人界一样可以千秋万世——” 山阳泽现在的心理……连他自己都无法琢磨，他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虽然眼睛里看的是郭前，但是心里似乎什么都没想，甚至对他说的话，也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话没说完，只听见那边尖利的声音响起，“燕赤霞”将剑刺进了怀书胸口。 轩辕剑金光大盛，连山阳泽都觉得刺眼了，但是怀书…… “你敢！”郭前袖子一挥，“燕赤霞”又栽倒在地，只是随着轩辕剑上的金光逐渐扩大，“燕赤霞”也被包围了进去，突然金光猛地往外一涨，然后又一缩，全部被轩辕剑吸了回去。 “燕赤霞”伤势全消，目光凛冽看着郭前。 轩辕剑……山阳泽想起当年燕赤霞说过的话，用千年老妖的血开封，这剑便会变成真正的轩辕剑……怀书明明没有血的。 就在这时，山阳泽觉得自己似乎又能动了，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早先用怀书老树根做的槐木剑，已经被他送到了怀书的脚边。 而场上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郭前看着“燕赤霞”，目光怜悯而又惋惜，“当年鸿钧用造化玉蝶都没取得了我性命，你是谁？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你觉得你能有几成胜算呢？” 郭前不过将手掌轻轻往前一推，“燕赤霞”便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然失了神智，而轩辕剑也断成了两半，刚才的金光大盛，就跟梦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能说话的又只剩下郭前跟山阳泽两个，郭前亲手将方才摇得有些松动的仙骨又正了正位置，然后坐在山阳泽旁边。 很是奇怪，山阳泽现在已经化成山石，但是他觉得郭前的目光过来，看着的就是他的双眼。 两人对视片刻，山阳泽眼神闪烁，郭前道：“没错，我就是罗睺！传说中的魔祖罗睺！据说被道祖鸿钧灭掉的罗睺！” 随着罗睺这两个字出口，郭前脸上的线条渐渐有了变化。还是那张脸，但是线条逐渐硬朗，首先那个稍稍有些怯懦的小书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锅对锣，前对后，你怎么能没猜出来呢？” 山阳泽觉得自己应该震惊，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哼都没哼一声。 不周山越长越高，眼看就要冲破天际，这时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郭前又是手一挥，只见不周山上围了一个极大的透明罩子，雷劫劈在上面，金光四射，但是里面一点影响都没有，连晃动都感觉不到。 山阳泽依旧没说话，郭前笑道，“还有一会儿，我知道你疑问很多。” “当年我与鸿钧争霸，我的确技不如人，在他手下吃了个大亏。灵魂跟肉身分开，肉身被他镇压在了紫霄宫下，灵魂则被丢到了人界。” “我休养几万年，自觉实力已经能与鸿钧抗衡，况且第一次吃亏，多半还是不够谨慎的缘故。于是我又集结了一批力量，打算攻上天庭，夺回身体。” 郭前一笑，笑声里还带着点嘲讽，“谁知道这个时候鸿钧已经不管事儿了，整日隐居在紫霄宫里抱着造化玉蝶不知道在干什么。天庭那帮酒囊饭袋听到我要攻上天庭的消息，交手两次后自觉不敌，竟然使了个计策把不周山搞断了。” “我要取回身体，必须得接上不周山，但是不周山是盘古大神脊柱所化，我动不了他。”郭前看着山阳泽，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后来我找到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也就是黑山。我练出黑山精华，借鉴了仙器生出灵智的法子，不断的招来后世之魂打入其中，前面的确不太成功，直到遇见了你。” “你跟黑山精华合二为一，我就知道这次我成功了。” 山阳泽内心涌上深深的疲惫，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我——”想开口却不知道问什么。 正如郭前所说，他跟怀书实力相差太大，不用去算计怀书，怀书对他来说就是蝼蚁，山阳泽也一样。 郭前像是猜到了山阳泽的想法，他说，“你不一样的。我一直告诉你，你就是黑山黑山就是你，现在你马上就要成为不周山，你可能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一个。” 山阳泽内心一片苦涩，“你和我……你对我……不过是因为我能控制不周山，并不是因为……”山阳泽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分析。 “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不能控制不周山，你与鸿钧争斗也不会输，但是不能控制人心。你算计我的真心，是为了接上不周山，是为了心甘情愿给你接上不周山。” 山阳泽的声音越发的冷酷，“我问你，当初我一见你便情难自禁，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说呢？”郭前眉毛一挑，“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山阳泽摇摇头，“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第135章 “戏是假，情是真。” 有那么一瞬间，山阳泽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暗了下去，他直视郭前，“那我问你……”但是究竟问什么好呢？整件事情，从他一开始穿越，就是被郭前计划好的。 他还有什么可问的？然而终究不甘心。 山阳泽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爱情这种事情不能用理智来衡量，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个计划，或者没有郭前的回应，他可能不会放任自己陷的这么深。 郭前等了许久，都没见山阳泽问出问题来，不免有些着急。什么时候才会彻底一点问题都没有呢，第一是他百分百相信你的时候，第二则是他心灰意冷的时候。 郭前道：“我不否认怀书说的话里面有一些是真的，但是你想想，我可能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他吗？我谋划了十几万年，来黑山不过七百余年，所以他告诉你的，是两成的表面现象，再加上八成他自己的推测。”说到怀书，郭前语气里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然。 山阳泽脸色一变，“谋划十几万年，所以更加不能失败了。” 郭前是什么人？立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你是不一样的。早先我的确是想了两条路，长生不老跟成仙。不管招来的是什么人，或者是鬼是妖怪，他都脱不开这两条。” “但是你不一样，你看我的眼神……”郭前停顿了那么一下下，“别的异世之魂都是一来就遇见了天雷，只有你，我觉得我似乎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不是似乎，我就是不忍心下手。” 山阳泽摇了摇头，“我对长生不老，还有修炼成仙……虽然我当初觉得做了黑山老妖不成仙就是死，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山阳泽没有说出欺骗这两个字，似乎说出来了某些事情就没法回头了，“我不会这么快就走上这条路。” “你拿你的尸骨做诱饵，我才上钩的。” 郭前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对你……也是一天一天相处中逐渐加深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后面已经在极力补救了。” “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控制了不周山，我取回身体，之后随便你想怎么样，我都……” 山阳泽冷笑一声，“我真是个傻子，因为你不肯跟我双修是脸皮薄，或者是因为我们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现在想想……的确是差太多了，只要一双修，你立即就能露了马脚。” 这点郭前没法否认，他有些焦急，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憋了许久，他咬牙切齿来了一句，“你真以为若不是我……心悦与你，我能陪着你演了这么久的戏！” “你终于承认这是在演戏了。”山阳泽觉得他似乎陷入了胡搅蛮缠的怪圈里，然而不纠缠一番，不将心中的愤怒，难过，憋屈等等情绪发泄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今后该怎么办。 被山阳泽抓住了话语中的漏洞，郭前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有点失去理智了。“我告诉你，前面的确是有十四个黑山老妖不假，但是这十四个里面，至少有一半是死的怀书手上的！”郭前咬牙切齿的说出怀书这个名字。 “至于他来遭雷劈，也绝对不是我强迫的。你以为你来之前他是靠什么为生的。槐树自古就是阴树，槐树成精，自然是要靠着本能去修炼了，若是不被雷狠狠地劈了十四次，他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怎么能消散得这么干净？到时候你见到的，就是黑云缭绕，怨气冲天！” “还有他说的两个番僧，第一个是我使计骗你下了重手，这点我承认，但是第二个可是他动手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离了京城，根本不可能会再会有交集了，他的心肠可比我歹毒多了！” “况且雷劫也不是我能操控的！我做的，不过是稍稍露出魔祖罗睺的气息，天上那帮子神仙就坐不住了！” 见到郭前冲动起来，山阳泽反而能平静下来了，“这能说明什么？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不对，你们两个都不是人。” 山阳泽又道：“我不明白，从一开始我便掉进你的圈套里，被捆的牢牢不可自拔，你说什么我便会去做什么，你何苦还要装模作样地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很多时候你提点一句便能过去的，为什么你放任我们走了那么多弯路。” 听了山阳泽的这个问题，郭前的情绪反而好转了一些，“因为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只有让你成为真正的不周山，你用黑山的力量用得最多，你跟他的结合就越紧密，特别是在高昌古城的时候，你跟黑山精华合二为一，从那个时候开始，你才有了真正与天地比肩的力量。” “不对。”山阳泽摇头，“你想让我成为真正的不周山，目的并不是想跟我在一起，而是为了取回你的身体。” “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郭前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我若不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何苦装了两年多！” “因为你已经等了几十万年了。”山阳泽的声音很轻，“你这个计划把所有人都绕进去了，而我只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但是这还需要你亲自上阵，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几十万年的谋划，十五个黑山老妖，你怕是已经没了耐心吧！可怜那些所谓的道家正统，特别是袁天刚，被你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好几百年，而且他临死时候说的那句话，那本书根本是你拿给他看的。” 这句话是事实，郭前根本没法反驳，“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况且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只听山阳泽叹了口气，又说：“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在我为你担忧的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每一次遇险……” “在金牛道的时候，你装作引雷后受了暗伤，你是怎么想的？” “你一点点引到我发觉黑山跟不周山的关系，你又是怎么想的？” “在高昌古国，我因为担心你而让东方朔认错人的时候，你心里在笑吧……那些怪物，你明明都能对付，却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一个个都死了……还有最后，我一个人留在大殿里，你居然无比焦急的留下督主他们不管，说要跟我同生共死，我……无以为报！” “在秦始皇陵里，你消失了那么久，干嘛去了？去解决周将军还有那个囚犯？在周武王的大墓里，你说转头去看，哼，是回头去解决那两个活人了吧……我居然相信你说的他们不见了……”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郭前狠狠道：“那些锦衣卫，就算没死在这一处，将来回到朝廷一样会被皇帝杀死，我见得太多了，与其因为莫名的理由被皇帝处死，不如死在路上，皇帝还会厚待他的家属！” “至于周将军、囚犯还有周武王墓里那两个活人，你觉得就算我放过他们，督主会吗？况且那些虫子下去，最后天坑塌陷，他们依旧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不明白呢？山阳泽已经无力再问出口，我在乎的不是那些人的性命，我在乎的是你骗我！ 山阳泽眼前浮现出这两年多来他跟郭前的相处，还有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心乱如麻，乃至心灰意冷，“我不想成仙，我不是不周山，我也不是黑山，我是个人，我叫山阳泽。”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马上就要冲到天顶的不周山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巨石滚落，眼看着就低了好几丈，难道重建成仙路这么失败了吗？ 郭前大喊两声山阳泽，他理也没理，继续闭着眼睛，强力压制着不周山上天。 郭前见状也来不及多想，急忙飞到不周山里，控制了整个不周山。 他的法力比山阳泽要高上许多，顿时止住了不周山的崩塌，只见那些巨石一块块又回来，粘在不周山周围，不周山的尖顶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天际了。 “你！”山阳泽猛然睁开眼睛，“你能控制不周山！你找我来……”山阳泽摇了摇头，莫非郭前真是看上他了……不然他明明自己能做成的事情……却为何…… 真心？ 但是不过片刻，郭前立即被弹了出去，“我不能控制不周山，若不是早先你送我进黑山精华，我连一息都坚持不了。” 山阳泽心中酸涩，“你装成重伤的样子，怕是连今天都算计好了。我怎么就能相信你呢？” 不周山再次摇晃起来。 郭前下定决心，喊道：“我自从……就再也没骗过你！黑山是只有人才能控制得了，我——” 可是这句话说出口，山阳泽像是没有反应一样，继续剧烈摇晃着不周山。随着山阳泽对不周山控制力的一点点加强，郭前连山阳泽的精魄也看不见了，山体阻隔了他的视线。 “你不管山下的人了吗？送我们来这里的法师，还有等着长生草回京城的督主，等在黑山镇的万通，接不上不周山他们只有死！” 山阳泽只不过停顿了一下，继续摇起不周山来。 “我妒忌怀书！我妒忌督主！”郭前不管不顾的大喊，似乎连不周山都被他撼动了。“我妒忌你给怀书买衣服，我妒忌你带他上街吃饭，我妒忌你跟督主惺惺相惜！” 不周山似乎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给了怀书错误的信息，我放任他暗示他向着相反的路上越走越远，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跟我对上，他打不过我！” “我妒忌督主也进去过黑山精华！但是我又不能害他，所以那些锦衣卫都得死！在秦始皇陵的时候，我是故意逃开的，我知道单单凭你们几个肯定会遇险！我矛盾极了，我恨不得他死了，他又不能死！” 郭前不管不顾将心里种种阴暗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进了周武王的墓，你又跟督主一起消失！好，我暂时忍了。可是你居然抱着那天聋地哑的小怪人一起进去了，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将他抱的极紧，还摸了他的脸，要我说把他呛死就算，你居然还给他拍背！” “所以我将他体内菌丝生长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砰！他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周山已经停止了晃动，但是郭前似乎没有发现，他继续道：“等到去了神农架，我看见怀书看着我的眼神中仇恨越来越深，我就知道事情按着我的计划一步步进行的很顺利。” “可是我后悔了……”郭前垂下双眸。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巨响，不周山将天顶穿了。 事隔几十万年，郭前又一次踏上了天庭的土地。他看着周围的天兵天将，再回头看看不周山的山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等我回来。”这一句话充满了柔情蜜意。 一圈拿着兵器的天兵天将，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圆圈，将郭前围在中间，只是这些仙人们看着勇猛，实际上却是软脚蟹。 郭前前进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 郭前冷笑一声，大步走到了鸿钧面前，缓缓扫视了周围一圈，已经没有多少熟面孔了。 两人对视良久，郭前道：“你找这么多人来这里干什么？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难道是来看着你失败吗？” 鸿钧不说话，抬头看着郭前身后，微微变了变。 郭前也不怕鸿钧暗算他，扭头一看，只见不少仙人如丧家之犬一般，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踏上不周山就想逃下界去。 “你的这帮手下……”郭前极具讽刺的笑了一声，“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打不过就提前走了，省得在这里碍眼。不过下去也没用，我迟早能抓住他们。” 鸿钧是个长发白须的老头，双手藏在袖子里，一直半低着头。 听到郭前的话，他将头抬起来，面色平常之极，声音不急不慢，“的确，下去也没用。” 鸿钧右手猛然从袖子里伸出，手上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碟，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吧！”说完，右手猛然往前一掷，将那块玉蝶冲着不周山扔了过去。 正好砸在了黑山跟昆仑山交界的地方！ 郭前瞠目欲裂！ 若是几十万年前的不周山，至少能挡住鸿钧三次攻击，但是现在的不周山……郭前几乎扭头就想挡在不周山前，可是鸿钧贸然出手，谁也没预料到，已经晚了……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巨石开裂，不周山拦腰折断，露出了原本插在那里的八根骨头！ “你！”郭前一双眼睛红的要滴血出来，拼尽全力，一掌打向了鸿钧。 鸿钧将手收回，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上的玉碟在身前一挡，化解了郭前八成的攻势，剩下两成落在他身上，不过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胡子随着掌风轻轻摆了两下。 “我原以为这几十万年的修身养性，能让你心境平和，却没想你又入魔了！” “入魔！”郭前大笑两声，“我修道你也修道，我收弟子你也收弟子！我们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究竟是谁入魔！”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后面已经分崩离析的不周山，“碎了也好！”他一个个仙人看了过去，“你们谁也别想逃！”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一句，“我也逃不了……” 第136章 “你真是好算计！”郭前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蹦了出来，“破釜沉舟！你倒是有这个气魄，但是这些人却没这个实力！” 郭前双臂一张，冲着方才踏上不周山的仙人飞过去，“就是你们这些人，若不是你们踏上不周山,他怎么会倒！” 郭前想起才接上没多久的不周山，如果山阳泽反应灵敏，或许能躲回黑山逃过一劫，但是…… 也不知道郭前用了什么法子，他只是绕着那些仙人飞了一圈，那些仙人便一个个面容呆滞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既然如此，便由你们来祭旗！” 看着仙人一个个被杀，鸿钧似乎无动于衷，依旧面容平静，“不周山乃盘古大神脊柱所化，只是现在被魔祖诱惑，我出手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你想激怒我。”郭前发泄一通，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现在没了退路，你的人下不去，我也一样下不去，我们不死不休。” “我劝你还是平心静气，乖乖与我同去紫霄宫的好。”与方才相比，鸿钧的语速也快了那么一些，“你一人对上天庭三万六千仙人是绝无胜算的。” “笑话！”郭前一甩衣袖，“几十万年前，洪荒大地上最弱的那一个也比他们要强！我可从来没怕过！” “不必拖延时间了！” 见到鸿钧还想说什么，郭前大掌挥出，已经开始动手了。 然而就在这时，已经断成两截的不周山又发生了变化。 方才鸿钧趁郭前不备，用造化玉蝶全力一击，打在黑山跟昆仑山交界的地方，虽然有八根骨头做支持，但是也没拖延多长时间，黑山几乎是立即一个跟头便栽了下去。 见此场景郭前情绪激昂，只是心里不免还有三分侥幸，就是山阳泽能够抓紧时机回到黑山里。 就算不周山再也接不上，但是只要他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 就在那一瞬间，郭前想了很多，比方断了这一次，再接上不周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留在天上，怀书、督主等等都在地上陪着山阳泽，也不知道山阳泽还能记挂着他多久。 但是现在，不周山碎了。 轰轰隆隆的响声震彻云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座山上。 先有变化的，是沿着昆仑山一路往下滚的黑山。黑山原本是个高约千余米的大山，但是被召唤上了昆仑之后就成了一块十余丈的石头，被鸿钧击破之后便卡在了半山腰上。 现在这块石头，一边滚一边裂，一边裂一边往下掉，不过滚了十几圈，就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与此同时，昆仑山也逐渐开裂，乱石无数，随着黑山一起往下落。 不等郭前回过神来，黑山变跟昆仑山碎在一处，无数的小石块混在一起，彻底分辨不出来了。 如果说刚才的郭前是瞠目欲裂，现在他已经丧失理智了，不仅仅是双目赤红，连□□在外面的脸孔、双手，都已经变成红色。 “鸿钧！你居然敢——”郭前双掌推出，冲着鸿钧就飞扑了过去。 “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不周山彻底碎成了石块，鸿钧也慌了，只是话语还卡在嗓子眼儿里，郭前的攻击就到了。 这一击雷霆万钧，夹杂了郭前几十万年的怨气，还有刚刚才累积下来的仇恨，就算鸿钧有造化玉碟在手，也被郭前拍的连连后退了几十步才停下来。 更别提周围一圈仙人了，离得近的已经面如金纸摇摇欲坠了，离得远一些的也被他吓得手脚酸软，想逃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虽然知道现在不周山彻底断了，他们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可是道祖跟魔祖对上都讨不了好，更别提他们这些蝼蚁了。 “师父，我来助你！” 三清祖师也下场围在鸿钧周围，郭前见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只有你们三个能勉强招架了。” “来吧！”郭前环视一周，“我先灭了鸿钧，再找你们这些小喽罗的麻烦！” 这五人是现存不管是仙还是魔的最高境界，斗做一团之后，剩下的人只能看见一团虚影飞来飞去，他们刚想感慨四个对上一个总还是有些胜算的，便听见砰的一声。 三清祖师中最厉害的元始天尊已经跌落在地，右手捂着胸口，爬也爬不起来了。 郭前一声笑，手上微微停顿一下，“这么多年过去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再来！” 郭前出手极快，再加上心中怒火几乎要化成实质，不过七八次交手，三清祖师便一一重伤退场，能跟他抗衡的也就只有鸿钧一人了。 要说鸿钧现在的压力其实也很大。 他打断不周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拖延时间，还有就是……攻心为上。 现在的不周山是昆仑跟黑山拼在一起形成的，他专门挑着地方打，罗睺见那人生死不明，但是又还有希望，必定心神不宁，他们想必能胜的容易一些。况且断了退路，天庭上这帮人也能安安心心的跟罗睺打了。 谁知道不周山居然碎了！ 鸿钧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他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况且本来就是使了巧劲儿打断连接处，怎么可能将整个不周山都打碎了？ 他要是有这实力，还用怕罗睺吗？ 还是……那人使的计策！ “慢着！”鸿钧突然道，“我觉得不周山有问题。” 郭前红着眼睛哼了一声，手上一点没慢，“被你打成那个样子，可不是有问题吗！” “我是说他是故意碎的，里面怕是有什么隐情？”鸿钧匆忙间挡了一下，郭前一掌拍在造化玉碟上，鸿钧心里一颤，觉得这造化玉蝶似乎已经开始裂了。 “隐情？！”郭前跟着重复一遍，虽然觉得鸿钧八成是想拖延时间，但是事关山阳泽，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句，“能有什么隐情？” “那人控制了不周山，是自己碎的！” 回答鸿钧的，是郭前越发凌厉的攻势。“分明就是你故意的！”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周山真的是自己碎的，那只能说明山阳泽方才是骗他，而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要跟他一刀两断。 不周山倒，天庭跟人间再无瓜葛，从此天各一方，再无见面的可能！ “你！”鸿钧猛地向后一缩，又避开了郭前一次攻击。 郭前原本的赤红眼珠，颜色已经有些变淡了，但是被鸿钧这么一刺激，他的怒气又再一次升了上来。 就在这时，不周山发生了第三次变化。 原本的小石块变成了沙子，进而变成了泥土，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鸿钧！”随着这一声怒吼，郭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了鸿钧一眼，双手指天，仰天长啸。 “不好！”鸿钧惊呼，抬起手上造化玉蝶便朝郭前打去，“他要自爆了！” 一时间，就连躺在地上不住喘气的三清祖师，都拿起自己的法宝来，齐齐往郭前身上招呼。 但是这个过程一旦开始了就没那么容易被打断，更何况现在要自爆的是罗睺，跟鸿钧齐名，甚至可能要比鸿钧厉害上那么一点的罗睺。 在场的仙人，上至鸿钧，下到端酒卷帘子的小仙们，所有的法宝都扔到了郭前身上。 如果真被他自曝成功了，天庭是百分百不会再存在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仙人，别说寿与天齐了，也就剩下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命了。 但是法宝打在他身上，不过让他微微地晃一晃，天顶已经被他开了一个口子，上面乌黑一片，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我把你的身体还给你！”鸿钧大喊。他手一挥，只见位于三十三天之上的紫霄宫摇摇晃晃的就从基座上飞了出来。 可是郭前下手分毫没有迟疑。 他现在要了身体……还能干什么呢？ 就在此时，只见从紫霄宫的基座下面突然伸出了一根石柱，将紫霄宫戳了个对穿。 鸿钧顿觉心神不宁，连着后退两步，道：“是谁！是谁！” 可是郭前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来，他高举的双手也慢慢放下了。有人动了他的身体，除了山阳泽还能有谁呢。 天庭上突然黑烟缭绕，一阵黑风刮过，便见一个黑袍男子现出身形来。 “你从来都不穿黑色的衣服，怎么今天这个打扮？”郭前话语里含笑，就好像天地间只有山阳泽，而躺了一地的仙人，还有四散的残破法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山阳泽神情严肃，大步走上前去将郭前手一拉，扫视一周，“我觉得还是做黑山老妖好。” 他皱着眉头看着鸿钧，“我跟他还有私事要办，一会儿回来再算账。” 看着在场一干人等的惊讶表情，特别是郭前恨不得扑到他身上，山阳泽嘴角微微上翘，拉着郭前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在山阳泽伸手过来的时候，郭前一点都没有反抗，直到……进了这处小黑屋。 郭前被扔在了地上，山阳泽的声音响起，跟方才在众仙面前浑厚嘹亮的声音不同，现在他的声音低沉，还有点沙哑。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一点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郭前法力高强到能与鸿钧比肩，但是在这里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宽大的袖口里，紧握的双手在颤抖，他紧紧咬着牙齿，生怕一不小心泄漏的声音暴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 “这里是原本黑山上的小屋子。”山阳泽俯身下来，贴在郭前耳边道，“你开不开心，我把小屋子又找回来了。” 山阳泽这个声音明明是带着笑意的，但是听在郭前耳朵里，一丝一丝的冷意从耳朵发散到了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正如你所料，我彻彻底底成了不周山，融合了仙人之骨，还有那锅浆糊，这可是个好东西，天地间任我逍遥，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我，” 山阳泽握住郭前的手，郭前一颤抖，想将手缩回来，但是山阳泽越发的用力了，大掌跟铁箍一样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往前一伸，“你摸摸这是什么？” 郭前的指尖碰到面前，这个冰冷的东西，心里欢喜的要流出眼泪了，几十万年了，他的身体终于又回来了。 “我去紫霄宫把他找回来了，你高兴吗？”山阳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黑屋里的温度似乎回升了一些。 光。 随着山阳泽的话音落下，小黑屋里亮起橘红色的烛火，郭前只觉得一阵眩晕，莫不是方才自爆没刹住闸，伤了元神？ 山阳泽松开他的手，轻轻的摸着那具冰冷的身体，指尖轻触他的面颊，郭前如同被电流击中一样，浑身颤抖。 山阳泽冲着郭前一笑，手渐渐地下移，从脸颊摸到了嘴唇，从嘴唇到了脖子，终于消失在衣襟里。 郭前应该是没有感觉的，但是他能想象那只手的动作，终于不由自主地□□出声。 “嗯~~” 山阳泽一声轻笑，烛火又灭了。 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你猜猜我现在在干嘛？”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想象反而更加的敏捷了。 山阳泽在做什么？他的手伸到了哪里？郭前只要想一想这个就觉得浑身发热。 突然一阵热气吹到了郭前耳边，山阳泽的声音同时响起，细细小小的轻声说话，却仿佛从耳朵一直蹿到了他心里，“多亏了你，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方才你要自爆，可真是担心死我了，你看你的元神，怎么黯淡了这么许多。” “我帮你补一补好不好？不仅仅是元神，还有你这身体。” “被镇压了好几十万年，得好好用阳火补一补才是。” 第137章 不知过了多久，郭前幽幽转醒，睁眼便看见搭在自己胸口一根光溜溜的胳膊，他心头一热，但是没等微笑浮在嘴角，就又想起方才心绪不宁之时不知被这家伙占了多少便宜，顿时又不甘心起来。 居然还黑着脸吓唬人！ 还穿了一身黑衣服！ 自己居然还上当了！ 郭前伸手一扒拉，本来是想将山阳泽的胳膊挥下去的，但是心里百感交集，最终的动作就是一口白牙便狠狠咬上了这根胳膊。 山阳泽将他骗的可真够惨的！ 被郭前狠狠咬了一口，虽然没什么伤害，但是也是有感觉的，山阳泽伸胳膊一捞，将人拥在怀里又蹭了蹭，这感觉好的，感觉自己是患上肌肤饥渴症了。 郭前就是药啊~ 山阳泽胸膛里响起浑厚的笑声，照着郭前背后拍了两下，郭前终于松了口，咬牙切齿道：“你好样的！你骗着我烟消云散了，我以为……我生生就要……” 山阳泽的胳膊收紧了，两人紧贴在一起。 “那东西打来的时候……我也以为我要死了，造化玉蝶……洪荒里最出名的宝贝，也是鸿钧手上最厉害的东西。”讲到这个话题，山阳泽收了嬉笑的心态，认认真真的跟郭前逐一分析起来了。 “那东西来的快又来的突然，我不过刚刚接管了不周山，还没尝试出来怎么动呢，造化玉蝶就来了，谁知被他这么一打，电光火石那一瞬家，我突然开窍了。” 郭前现在的精神已经放松了很多，听到山阳泽这般说法，没来由讽刺了一句，“开窍了？开窍了你还断成两截，还化成飞灰吓人！” “……你也不是人啊……”山阳泽语气里带点儿委屈，调笑起郭前来。 “你！”郭前气恼，伸手就想拍他，谁料手臂刚举起来想要用劲儿，就觉得山阳泽原本还算老实的手沿着他的脊背往下了。 郭前伸手将他的胳膊一拉，“老老实实放着说话！” 啵~ 山阳泽突然结结实实在郭前脑门子上来了一口，“我开了窍才知道你当真没骗我。” “那八根骨头想来不是凡品，也不是什么普通仙人的。早先没想起来，那会我才明白，不周山是盘古大神脊柱所化，寻常的东西是破坏不了他的。” 山阳泽的手在郭前背后轻轻拍着，一边拍一边继续说着。 “还有那一锅汤，里面似乎有九天息壤，但是又不仅仅只有这些，应该还有点别的东西，同样来自于盘古大神。” “九鼎也不是不周山的碎片，也是来自于盘古大神。你攒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郭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山阳泽又道：“被你这么一结合，这新的不周山似乎更加的厉害了，不过……” “若是别的黑山老妖呢？你也打算这么来一遍？” 从山阳泽话语里听出了些许的醋意，郭前嘴角眼角都弯了，道：“我哪儿有那么傻，若是别人，自然是没这么些好东西的，况且你吸了这么多，比我都厉害了。”郭前说着，手指头在山阳泽胸口上画圈。 这个动作的暗示性实在是不能再明显了，山阳泽已经听见有个小魔祖在他耳边不停的说：壮士，不来一发吗~ 不过山阳泽却突然翻身坐起了，连带把郭前也拉了起来。 郭前有点想撇嘴，却听见山阳泽道：“山下的人……忘了……” 郭前笑了两声，手上却没耽误，只要山阳泽把他放在心里第一位，怎么都好。 从接上不周山开始，天庭大战，到山阳泽出现，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但是……小黑屋里他俩至少待了两三个时辰，按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算法…… 他俩滚了三个月床单…… 想想这个就觉得分外的自豪，两个人都是。 方才山阳泽去紫霄宫拿了郭前的身体，不周山就被他杵在天庭里了，虽然接了通天路，不过没有一个仙人敢踏足的，都是心惊胆战在一边等着。 然后呢，不周山咻的一下又消失了。 山阳泽抖了抖身子，将不周山缩成小小一块，立在了原来昆仑山的地方，之后又分出小小一块去了黑山原址，一切都没变，不过…… 三个月过去，燕赤霞已经冻的不能再硬了…… 山阳泽看在飘在一边的燕赤霞的鬼魂，笑的有点不太好意思，不过就算就天庭一下来就找到燕赤霞，他也在零下好几十度动了半个多月了，所以不是滚床单的错！ “那啥，这么看来人是当不了了……要么当鬼如何？” 燕赤霞早就已经等的没脾气了，手一挥，看着面前两个满面红光，一看就是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满足的不是人，道：“罢了，给我送回龙虎山便成。” 人变成鬼本来就会有一种挣脱一切束缚的感觉，轻松许多，更何况燕赤霞一人在不周山等了三个月，三个月没说话……早就已经变成话唠了。 他看着山阳泽把他已经变成尸体的身体从雪里挖了出来，絮絮叨叨道：“真没想到，祖师爷居然骗人，这哪里是上身，这分明就是把我的魂魄挤了出去。” 燕赤霞摇头唏嘘，一边指点山阳泽道：“符箓就别留下了！害我一个就够了！” 山阳泽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郭前抬眼看了一眼燕赤霞，道：“我倒是有法子让你复生。” 嗯？燕赤霞一个猛冲飘了下来，道：“快说！” 郭前扫了一眼山阳泽，道：“三魂七魄，七魄是后天长的。三魂的话，你懂修炼之术，魂魄强壮；天魂上天，有了他倒是能找回来的，地魂入地，这里是昆仑山的地界，若是运气好想来也在昆仑山上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 燕赤霞不住的点头，对偶像的崇拜之情再一次升到了极点，他道：“不错不错，找齐三魂便能还阳，只是七魄尽失，长回来怎么也得两三年了。” 郭前要的就是这个，若是燕赤霞真的成了鬼，那还不得跟着他俩，几乎是片刻不离来着，而且他还了阳，怎么也得好几年才能自己出来行动……想到这儿，郭前笑了。 对于郭前的心思，山阳泽也能猜到一半，不过对燕赤霞的处理，他俩观点是一致的。 虽然在他这里，郭前的马甲是脱光了，但是在燕赤霞那里，郭前仅仅脱到李淳风那里，又是个鬼……想想不管是请教道法还是请教修炼之术，他都得三步不离身了…… 这点太不好了！ 两人世界什么的，山阳泽郭前才刚刚进入坦诚阶段，灯泡是一个都不能有的。 “怕什么？”山阳泽给燕赤霞吃了个定心丸，道：“你师兄是龙虎山掌门，你又是龙虎山正统传人，难道还怕长不回来七魄了？” 燕赤霞的性格还算比较单纯，立即上钩了，自信满满道：“不怕，我得早点回龙虎山，不能让师兄被那帮子小人骗了去！” 现在也没有下山不下山的说法了，山阳泽将两人一拎，不过眨一眨眼便到了昆仑山下，那处山谷里虽然还是春暖花开的模样，但是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山阳泽眉头一皱，“你先留在这里，我们耽误的功夫有点多，我得先去看看督主他们。” 燕赤霞也知道他现在除了拖后腿一点用也没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不过临走前山阳泽还是将他的三魂都放回了体内，道：“这里风水好，也没人打扰，刚好让你养着。” “还有这个。”山阳泽又拿出那柄槐木剑来，郭前脸色立即变了。 山阳泽将剑插在温泉旁边，跟燕赤霞道：“他被你的轩辕剑一剑穿胸，你没事儿给他浇点水便是。”郭前咳嗽一声，山阳泽又道：“不浇也没事，这里都是温泉边上了，怎么也干不死的。” 燕赤霞看着已经断成两截的轩辕剑，又看看在山阳泽和郭前离开之后就开始抽条发芽长绿枝的槐木剑，将轩辕剑也埋在了一边。 说不定能长好呢…… 山阳泽跟郭前两个手拉手，先去了*师的寺庙里。 庙里有点愁云惨淡的架势，山阳泽看见带着他们去昆仑的那个僧侣盘腿坐在*师面前，人已经瘦了很多，两人中间放了一壶茶，似乎正在念经。 山阳泽将郭前一拉，两人到了院子里，山阳泽想他们虽然他们不久便会知道昆仑山回来的消息，但是这人帮了他们不少，特别是两个番僧，要说第一个还算是使了邪法，第二个就有点无辜了。 山阳泽手一翻，掌上出现一块不周山的石头，悄悄放到了院子中间，拉着郭前离开了。 下一站是黑山镇，山阳泽并未显出身形，只在暗处观察着。 万通已经走了，并且带走了大队人马，黑山镇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锦衣卫监视着山家大宅。 镇上的人对于黑山消失又突然出现很是惊奇，但是黑山原本就不是他们常上的山，消失了又回来就更加的奇怪了，不少人都围在山下看着，上去的人一个没有。 看着还算正常，郭前叹口气，道：“走吧，去了京城就安心了。” 两人现在都是法力高强之辈，从西南偏远的小镇子上京城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只是到了皇城里，山阳泽找到督主的场地，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就在上次督主请山阳泽看戏，杖毙了一个小太监的地方，督主被扒了外衣，只着白色里衬，头发散乱被绑在长凳上。 上头坐着一个跟督主早先还是西厂厂督时打扮一模一样的太监，以及万通…… 太监道：“你可知罪！” 督主冷笑一声，只是声音听着很是虚弱，“我对陛下天地可表，何罪之有！” 第138章 听了督主的话，太监冷笑一声，道：“我们都是陛下的奴才，皇恩浩荡，效忠陛下是分内之事。忠心？这宫里没人比您少。” 太监喝了口茶水，余光扫过万通，缓缓踱步到督主面前，俯下身子，在督主头顶道：“咱家还尊称一声您，当年您……咱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咱家敬佩您。不过……”太监话锋一转，“不过想必您也知道这旨意是陛下首肯的，不然……” 提点到这儿，太监又直起身子，走了回去，跟万通使了个眼色。 万通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扬声道：“你们都看见了。这人仗着陛下的宠爱，私底下做了多少事情。”万通又有模有样数落了几句，捧出一张圣旨，念着督主几大罪过。 私自出京，残骸官员，欺上瞒下等等。 长生不老药和太后的侄子一字未提。 万通说完，也走到督主跟前，轻声道：“我对不住你，不过太后那里……我家大业大的，这罪名还是落在你头上的好。” 说完他也坐了回去，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等着时辰了。 山阳泽跟郭前两个一开始在暗处，是打算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再动手的。其实不用想便知道是寻找长生不老药失败了，督主做了替罪羊，承担了宫里所有人的怒火。 至于万通为什么能全身而退，想必万贵妃在里面的作用不小。 早先他们从秦始皇陵里出来瞒着皇帝，太后的侄子死在秦始皇陵里，后来一路上各方的探子又被干掉不少，这笔账被全部算在了督主头上。 但是也不算是失败，虽然长生不老药是个幌子，但是不周山是接上了，长生草什么的是能摘下来的，可是……山阳泽有点不太愿意了。 山阳泽吹起一股妖风——其实是仙风，但是不知道怎么地，他就是觉得黑乎乎的妖风看着更舒服一些——朝着督主过去。 “再等等！”郭前把他一拉，道：“你现在救了他，打算怎么收场？” 山阳泽略带疑惑看了郭前一眼，总觉得他不像是会顾虑这么多的人，“随便怎么收场，哪儿不能去？” 郭前心里翻了个白眼道：“你仔细看看他身上，伤的这么重。况且他现在这个身子，要我说，不如让他死了投胎的好。” 督主的确是一身的伤，原本是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还有不少灰尘泥土，而且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着至少也有一旬了。 山阳泽觉得自己被说动了，况且残缺之身什么的，不如换个健健康康的好身子。 于是山阳泽和郭前依旧等在一边，陪着万通一起等时辰了。 “要不去跟他说一声？”山阳泽看了看他跟郭前紧紧相握的手，道：“别一会给吓坏了。” “他哪儿能轻易就被吓坏了。”郭前白了他一眼，道：“况且你要是现在说了，他万一露出破绽怎么办？” 乍一听说的挺有道理，但是……肿么郭前现在做事情如此瞻前顾后了……跟个人似的…… 日晷的长针转了小半圈，指在最中间的位置，万通跟他隔壁的太监对视一眼，太监道：“动手吧。” 给督主行刑的是个大场面，别人都是两个锦衣卫打板子，到他这里变成了四个，听到太监的吩咐，几人的板子在地上轻轻一点，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督主眼睛一闭，叹了口气。 早先他在牢里的时候，太后的人来过，万贵妃的人来过，言语里极尽讽刺和嘲笑，还有威胁，整整一百大板，他必是会被折磨到最后一下才会断气的。 可是……这板子是举起来了，没等落下来督主就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周围，对的就是这个感觉，死了好几次的感觉，督主脸上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成功了！ 第一板子下去，督主便断了气，还是面带微笑死了，行刑的太监倒抽一口冷气，惊的立即低头看着自己双脚，生怕是自己第一次当差出了差错，但是他的脚明明放得好好的，平行放来着！ 万通见此场景倒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 督主再睁开眼，身边只有山阳泽和郭前了，还有那个分外熟悉的小青铜盒子，他的三魂七魄在里面也住过好几次了。 “我对不住你。”山阳泽并不敢直视督主双眼。 他成仙了，但是督主呢？被打了板子关在牢里，受了不少苦还差点丢了性命。 以及现在真的已经丢了性命…… 郭前咳嗽一声接过话茬，“我们送你去投胎，满朝文武百官，甚至皇子都行，随便选。你三魂七魄都在，只要选个三月以下的胎儿，不用过地府，不用喝孟婆汤。” 督主半天没回答，他看了看紫禁城的方向，一声长叹，“我想选个平常百姓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不会在家里受灾的时候被卖进宫里当差……”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山阳泽想了一想，忙道：“不如选黑山镇如何？那里风水好，我还能照看你一二。”况且还有一点山阳泽没说，督主也算是在黑山里埋的第一人了，黑山的风水什么的，再加上昆仑山不周山的加成，整个宇宙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 郭前翻了个白眼，道：“我们这就回去。” 几人又一路飘回黑山镇，给督主选了个好人家投胎去了，郭前将山阳泽一拉，道：“事情办完了？” 山阳泽点头，故意数着手指头道：“怀书，督主，燕赤霞，就这三，都处理妥当了。” 郭前点头，冲着山阳泽微微一笑，眉毛一挑，道：“壮士不来一发吗？” 山阳泽哈哈一笑，拉着郭前便想往黑山里钻，谁料郭前突然摇摇头，害羞道：“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去不周山上？” 已经被郭前言语还有动作挑逗的有点火急火燎的山阳泽也没来得及细想便跟着郭前一路冲回了不周山。 郭前被山阳泽拉的猛地往前一冲，低下头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暗暗诅咒发誓。 不周山是仙山。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我特么这次不滚到你们全部寿终正寝绝不出关！！！ 天庭之上，鸿钧跟他三个徒弟对面而坐，鸿钧倒还算镇定，但是三清祖师是坐立不安。 “话说那不周山临走时说‘我跟他还有私事要办，一会儿回来再算账’，你们三说说，这一会儿……究竟是多久。” 第139章 很久很久以后…… 其实也没有很久，至少没到郭前设想的寿终正寝，甚至…… 这两天的行程：他跟着山阳泽两个人，先是去了昆仑山下处理燕赤霞和怀书，然后去去了京城救了督主，之后送督主投胎，这么一趟下来，其实也就两天多。 然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上了不周山，两人都急不可耐。 但是…… 山阳泽临走前给了燕赤霞一张传讯符，毕竟他现在就有个三魂，剩下的七魄长回来要好几年，而且等到他三魂初定之后，便要送他回龙虎山张天师那里，所以…… 但是理论上来说，因为燕赤霞三魂离体已经好几个月了，等它跟身体稳固的长在一起，怎么也得两三个月，还是能舒舒坦坦的来一发的。 但是！ 特别刚抱在一起，还没亲上呢，传讯符就响了。 我屮艸芔茻！ 郭前为了表明自己识大体，度量大等等，在心里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很是平和道：“我们下去先看看吧。” 只是到了昆仑山下一看，郭前恨不得就将他们碎尸万段、烟消云散、血流成河……了。 燕赤霞的魂魄又从身体里出来了，飘在半空中道：“我想了想，我还真不能成个人回去，还是得死才行。” 山阳泽不解，郭前直接很不客气道：“你没问题吧，还阳这种事情多少人都盼不来，你这是哪根筋没转过来！” 燕赤霞很不好意思一笑，道：“咳，多亏了怀书提醒我。” ！！！ 郭前立即一个飞眼丢了过去，只见那根才冒出地里不过三次寸的小树苗，才长了不到三四片叶子的，细细的，看着轻轻一碾就神马都剩不下来的小树枝冲他摇了摇。 郭前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暂时不跟他计较，他不修炼个三五百年他化不了型……他离不开土。 “你想啊。”燕赤霞道：“我们这次出来，若是我安安全全的回去了，我又不能藏在屋里一辈子，总还是要出门降妖伏魔的。但是这么一来肯定要被皇帝的密探发现，岂不是平白给师兄招来麻烦？所以我还必须得死，省事。” “而且当个鬼修也挺好的。”燕赤霞上上下下打量了郭前一番。 郭前哼了一声，你丫真以为我是鬼啊。 山阳泽看了郭前跟燕赤霞眉来眼去，很是在意的咳嗽了一声，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接着他便讲了督主在京城遇见的事情。 燕赤霞唏嘘一声，道：“所以说……”他又转身看着郭前道：“还是你算得准，我还真是死了。” “话说你们忙吗？”燕赤霞又问，道：“不如我们秘密去龙虎山一趟。” 郭前瞪着他，燕赤霞很是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忧伤的叹了口气道：“唉……我现在是个失踪已亡的身份，为了避免找事儿，非但不能还阳，连尸首都不能给龙虎山送去……我师兄他……我现在又见不得太阳，若是没人送我过去，等我自己修炼，也许……等我见到师兄他也是个鬼了……” 燕赤霞脸上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伤心欲绝的表情，况且这事儿他还真不算什么，所以两人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 燕赤霞见状一喜，道：“你们就把我送过去就成，我在龙虎山也一样能修炼。” 那就送吧，不然怎么样呢…… 郭前一笑道：“你现在刚成鬼，在昆仑山这地方是因为有了庇佑，出去的话难免为外物所侵。不如……”郭前犹豫了一下，跟山阳泽道：“我记得咱们家里还有个青铜盒子，拿来给他用用。” 这会是燕赤霞表情不对了。 郭前见状安慰道：“要说当鬼，没人比我有经验了，你相信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以及燕赤霞依旧是愁眉苦脸的。 山阳泽咳嗽一声，道：“很快的，你看我们去京城一个来回也就两天，送你去龙虎山想必也超不过一天去。” 燕赤霞这才稍稍振奋了一些，只是眉毛依旧是个八字，朝下掉着……不开心。 解决了一个，郭前又看看怀书，冲着他冷笑一下，跟山阳泽一指道：“你看它现在既然已经长了出来，不如送它回黑山，这里毕竟接近仙境，仙气太过浓郁，不如等它再长大一些之后，再让它进来。” 那两边原本时不时挥舞一下的小叶子顿时停了片刻。 山阳泽听了郭前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不错，黑山是他原本生长的地方，我们将它埋在它早先的那个坑里。”山阳泽一边点头一边道：“这样长的快。” 郭前又看看怀书，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敢说你在神农架的时候将阴气全部转到了槐木剑上么？你敢说你被当胸一刺之后立即过魂到了槐木剑上么？你敢说你现在是装的么？ 你不敢吧，说了之后骗他的次数便又多了一次了。 你不就想装可怜博上位么，我也不说。 小树枝很是萎靡的低了头。 山阳泽过去连土带剑将怀书挖了出去，又拿了个青铜盒子招呼燕赤霞进来。 只是燕赤霞刚刚飘到一半，突然回头往不远处一指，道：“那地儿给我留好了，我都算好日子了，下月初三将我葬进去，这大大的风水宝地，将来能庇佑我龙虎山常年不衰！” 郭前翻了个白眼，以及严格来说，山阳泽觉得将他们都埋在自己身体里面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以及炫耀的事情…… 督主被埋在了黑山脚下，他勉强算是被连累无辜丢了性命，但是燕赤霞这个心大的直接就选了昆仑山，幸亏捂着不周山没让他们知道！！！ 山阳泽跟郭前对视一眼。 得，走吧，郭前万分纠结先去捧着怀书，将装着燕赤霞的青铜盒子留给了山阳泽拿着。 “将不过似乎也不能让他们过的太舒坦了。”郭前道：“带上大黑二黑，让它俩借住到龙虎山去，让老道士看得见摸不得，纠结死他。” 山阳泽看着手里的青铜盒子，顺着郭前的意思道：“再让大黑带个话给黑猫，总之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郭前冲着他笑了笑，两人再次上路了。 他俩也算是玩了个阴哒，直接将黑驴黑狗还有燕赤霞丢在龙虎山的后院就迫不及待的隐身了，并且告诉燕赤霞他们去看看现在还没生出来的督主。 老道士看见燕赤霞先是热泪盈眶，然而听说这一路的遭遇，若有所思摸了摸胡子，道：“你是说昆仑山？他们什么时候再来……给我也选个好位置。” 燕赤霞猛的点头，道：“我都选好了，我点的穴，那处风水极佳哦~至少能埋下去四五个人。” 老道士笑嘻嘻的，只是看见院子里追着黑猫开始打闹的三只动物们，转眼又愁眉苦脸了…… “不能动！”燕赤霞强调道，“想想昆仑山。” 老道士叹了口气，突然灵光一现，道：“我去端热水，怎么着也得给那只黑驴泡个脚才行。” 山阳泽：这个还算能忍。 郭前嫖他一眼，“回不周山？” 山阳泽哈哈大笑两声，将人狠狠的一拉，道：“回！” 以及我也不会告诉你……怀书的小伎俩，燕赤霞的小算盘，还有你的小心思……我门儿清。 山阳泽回味了上次郭前主动时候的美好场景，不由得舔了舔嘴角，话说情侣之间还是不要全部坦诚的好啊…… 紫霄宫里。 道祖鸿钧和三清祖师其中的两位面对面坐在一起，位置还有摆设几乎跟上次一模一样，只是四人脸上的表情都算不得愉快。 鸿钧叹了口气，“他们并未上天庭。” “是啊……”元始天尊接道：“若是上来了，别说老师了，连我们都会有感应。” 鸿钧缓缓转头，看着一面墙的正字，还有在下面用诛仙剑不住刻画的通天教主。 幽幽一声叹气在空旷而安静的紫霄宫里响起。 “按照下界的算法，已经两年三个月零八天了……他们不会真的把我们忘了吧……” 山阳泽：我觉得还有件事儿没干。 郭前伸手将他一揽：我！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