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候了,小娘子》 第1章 楔子 大雨倾盆。 笼罩在迷蒙烟雨之中的汴京城,宛若一位入浴的佳人,褪去了平日里繁华喧嚣的外裳,任由这远道而来的天外之客,为她洗净沾染在身上的尘污,还她以清新空灵的原貌。 这场雨下了有一会儿了,所以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经过一两个也是脚步匆匆,很快便隐没在雨帘之中;两边的商铺由于生意冷清,大部分都早早地打烊歇息,更给这汴京城平添了几分幽寂。 突然,点花坊紧闭的乌木大门被人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浅蓝色长裙的女子。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撑开手中同样天晴蓝的油纸伞,毫不迟疑地步入了雨中。 她走的很急,一双绣鞋没走几步就被雨水打湿了,就连荷叶边的裙摆也被不断撩起的泥水弄得污渍斑斑,可她连看都顾不上看一眼,只是匆匆忙忙赶路,像是去赶赴一场很重要的约会。 走了约莫两条街,她在一座门庭森严的大宅院前面停了下来,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凌殇阁。 “站住!”她刚欲进门,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蓝衣女子收起纸伞,一张清丽的小脸儿从伞下露了出来,“守卫大哥,我是来找人的,麻烦你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好吗?” “找人?”守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到别处找去!” “我真的是来找人的!”蓝衣女子见状,忙急切地解释道,“他今天刚刚抵达汴京城,就住在阁中,求求你让我进去找他好不好?”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凌殇阁重地,岂是你说进就进的?”见她不肯离去,守卫毫不怜惜地推了她一把,“赶快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蓝衣女子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雨地里,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她正要再求情,凌殇阁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了,走出一位三十岁的中年男子,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回冯总管,有名女子说是来找人,箫阁主吩咐过不能随便让外人进阁,所以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凌殇阁的大总管冯渚,听完属下的回报,他看了蓝衣女子一眼,很快便认出了她的身份,“这不是点花坊的离烟姑娘吗?你是来找花坊主的吧,有急事?” 离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进来吧。”冯渚说完便领着她进了凌殇阁,“花坊主也是刚刚才来,现正在箫阁主那里,我这就带你过去。” “冯总管!”离烟叫住他,“我……我不是来找飘儿的。” 冯渚愣了一愣,刚才问她时她明明承认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变卦了?“那姑娘要找的是何人?” “雪云霁。” “你找阁主?”冯渚又是一愣,没想到新上任的阁主才成亲没两天,竟然就与青楼女子有了牵连,这要是让他大权在握的老丈人知道,后果可是不妙呀! 虽然为新主子捏了一把冷汗,但在凌殇阁供事多年,他比谁都明白,主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做下人还是少置喙为好,所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将实情告知与她,“那可真是不巧,阁主他不在,今天一大早就陪夫人回长老院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夫人?”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离烟,“哪个夫人?” “自然是阁主夫人!”冯渚不解她为何会如此问,只见她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惨白如洗,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离烟回过神,缓缓地摇了摇头,“麻烦冯总管了,既然他不在,那我改天再来吧。” 辞别了冯渚,离烟举起似有千斤重的步子朝外面走去,手中的伞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任由大雨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脑子里始终盘旋不去的,是那个令她震惊不已的事实——他成亲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能与他重聚忍辱偷生至今,结果换来的却是他另觅新欢,与她人结为了夫妻! 那么,她算什么? 第2章 风雪夜佳人 汴京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狂烈的西北风卷着樱花瓣大小的雪片在天空中恣意地肆虐着,吹得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直不起腰杆、睁不开眼睛。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便打了烊,人们都躲在温暖的家里,和家人一起围着火炉,一边享受难得的家庭团聚,一边抱怨今年的雪怎么恁地不寻常?是不寻常,若是往常,每年的十二月份飘第一场雪,三两场雪下过之便进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可是今年这场雪断断续续的、足足从新年下到了如今的三月份,且不见有停下的趋势,怎能让人觉得不怪呢? 位于崇德街的点花坊早就挂起了厚厚的蓝色棉布帘,将屋内沸腾的欢歌笑语与外面凄冷的风雪隔绝在两个世界里。这样恶劣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点花坊的生意,相反,竟似比之前更热闹了,热腾腾的空气从帘缝里源源不断地溢出,成为风雪中夜行人趋之若骛的光亮。 夜已深,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仍在踉踉跄跄地走着,身形矮小消瘦,看样子像是女子,头发上落满了雪花,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原本便是白色,还是在雪中行了太久的缘故,所以变成了与雪一样的颜色。大概是看到了点花坊的灯光,女子脸上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迈起沉重的步子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那一丝生命的光亮走去。几乎是挪到了那厚厚的棉布帘外,正欲抬手敲门,却终因体力不支昏死在门边。 坊里。 一位喝得七八分醉的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他身旁的女子连忙搀扶住他,“张公子,您要去哪里啊?” “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男子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忽又凑近女子娇美的俏脸,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服侍得我很开心,我真舍不得走,可是我们家那个母老虎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我不回去,如果我不回去……” “那素巧可不敢多留公子了。”自称“素巧”的女子娇笑着,“公子改天再来就是,现在素巧送你出去,可好?”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迭银票塞在她的衣服里,“这些给你,我明天再来。” “谢张公子了,您慢点走。”素巧送走了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来她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正准备进门,她的目光落在门边一个不明物体上,试探着用脚踢了踢,那物体翻了一下,竟然是个人! 在确定那人还活着之后,素巧匆匆叫了坊里的伙计,将她从后门抬进了点花坊。吩咐人端了驱寒的姜汤喂她饮下,又替她换下早已不成模样的衣裳,这才得空前去知会坊主花飘儿。 花飘儿闻言匆匆下了楼,许是姜汤起了效用,半个时辰后,昏迷的人幽幽醒转,早有机灵的小丫头端了热水来给她净脸,一番梳洗之后,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是真真一张可人疼的娇颜。 手掌大的脸盘子,五官正是可着这脸盘长的,如被精雕细琢过一般小巧精致,唯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似大得有些过分了。此刻,那双眸子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迷茫而充满了防备。 “姑娘还好吗?”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花飘儿笑着开口,“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叫人送点吃的来?”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花飘儿使了个眼色,便有小丫鬟会意地离开前去准备;她又示意素巧回房休息,顺便关上门,自己则在女子身边坐了下来。“姑娘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怎么会昏倒在门口呢?” “我……”女子张了张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花飘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姑娘不要着急,慢慢说。” 那女子终是止住了咳嗽,轻启朱唇,“我……是从岭南逃难出来的,路上与家人走散了,不知道该去哪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花飘儿了然地点点头,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递给她,“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饭马上就好。” “多谢!”女子接过茶捧在手中,水眸里的防备之意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明显,“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汴京城。” “汴京?”女子微微一愣,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竟然在无意间来到了京城!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杯子,她低喃出声,“原来我到了汴京啊——” 见她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花飘儿便识趣地不再开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绞玩着手中的丝帕。 过了片刻,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我可以留下来吗?” “留下来?”花飘儿闻言,秀眉微微扬起,“姑娘,不是我不肯收留你,你可知道我这坊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女子怔了一怔,点头,“知道。” 其实她刚才已经猜到了,这世上除了青楼赌坊,有哪里是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呢?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可是我不知道除了这里,我实在想不到凭我一个弱女子,还有哪里能够容我栖身?” “听姑娘言下之意,是要在这汴京城落脚?”花飘儿沉吟了片刻,“既然你愿意,留下来也无妨,怕只怕我这地方污了姑娘的干净身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听闻她应允,女子松了一口气,唇角轻勾起的笑意如同梨花般清淡,“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连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更何况是身子?” 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色似乎很轻松,但花飘儿经营青楼数年,阅人无数,又岂会看不出她其实是强装镇定不在乎? 眼前的女子天生丽质、举止大方,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纵使家中遭逢变故,也不应该对卖笑这种事如此处之泰然,她执意要留在这烟花之地,真的只是因为无处可去吗?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花飘儿并没有多打听,她明白每个人都有着不愿说与外人知的秘密,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诡计阴谋,那她又何苦为难人家? “姑娘生了一副令人羡慕的好容貌,既然愿意留在我坊里,我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听到她的夸赞,女子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名字代表着过去,既然我决定重新开始另外一种生活,那么以前的名字不提也罢,烦请老板娘再赐一个就是!” 花飘儿有意思地眨了眨凤眸,这样的说法她倒是头一回听说,看来这个女子不仅见识非凡,而且聪慧过人,如此她更加能断定她不是普通人! 她一向很少打听别人的私事,可如今却开始对眼前人儿的身份起兴趣了…… “也好!”换了个姿势,她懒洋洋地以手支住前额,略微沉吟了一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坊里的姑娘了,名字就叫作‘离烟’。” 女子点点头,凝眸望向她,“老板娘,我……” “叫我飘儿就行了。”没等她说完,花飘儿已经猜到了她要跟自己说什么,“你尽管放心住下来,我花飘儿从来不逼人做不愿做的事,你若是不同意,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谢谢!” 凌殇阁是近年来北方崛起最快的组织,总坛设在都城汴京,其势力遍布长江以北所有的省市,近几年国家内忧外患,腐败无能的朝廷顾不上治理江湖,成为凌殇阁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其旗下涉及三教九流,赌坊、当铺、青楼、客栈……点花坊正是其中一个分支,统领它旗下所有的青楼妓院。 不出花飘儿所料,离烟不愿接客,事实上就是她愿意花飘儿也绝不会答应,要叫这样一个可人儿靠身体养活自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可是不接客,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姑娘之前可学过些什么才艺?”负责调教新人的嬷嬷柳如玉受花飘儿所托,看看能否教她些本事,好叫她表演。“比如说唱曲、跳舞之类的?” 离烟沉吟了一下,“唱曲我不会,跳舞会一点点。” “那正好!”柳如玉松了口气,这就省了她很大的力气,要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倒不是她偷懒推卸责任,而是这位主子摆明了不是吃这口饭的人,她就算想用心教也无从下手啊—— “姑娘可否先跳给老身看一下?” 离烟点了点头,当下轻挥了挥衣袖,足下如生莲一般徐徐旋转,腰肢如水蛇,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还有那似娇还嗔的眼神,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纵使跳舞曾在青楼里纵横数十年无人能及的柳如玉,此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这叫“会一点点”吗? 一曲舞毕,不闻她言语,离烟奇怪地在她眼前摆了摆手,“嬷嬷,嬷嬷!” “啊?”柳如玉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似赞叹又似叹息,“不知姑娘曾师从何人?” 离烟摇了摇头,“不曾拜师,只是我娘在世时常常跳舞,我觉着好玩,便央她教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罢了。” “既然如此,姑娘便不需老身再教些什么,直接登台便是。”柳如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老身先行告辞了。” 她说走就走,倒叫离烟呆了一呆,她似乎生气了,是生她的气吗?是她跳得不好?那她为什么又说没什么可以教她,叫她直接登台表演?她……到底怎么了? 听了柳如玉的说辞,花飘儿也是吃了一惊。她料得这女子不是寻常人,但也绝不相信她会有如此能耐,能让不可一世的柳如玉这般称赞,所以当下便急急来到女子暂住的屋子,亲眼感受了一番什么叫“此物只应天上有”。 一曲舞完,她拉起离烟的手,“姑娘真是太让人吃惊了!日后,我这点花坊只怕要多多仰仗姑娘了。” “飘儿说笑了。”离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不要砸了点花坊的招牌才好。” 花飘儿娇笑着,一手轻抬她下颌,“真真是个惹人疼的尤物啊——三天后,你就开始在这场子里表演,时间随你定,如何?” “我是没什么问题的。”离烟点点头,“听你的就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花飘儿满意地笑道,“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出了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隐去,如果她没有看错,离烟刚才跳的应该是五十多年都没有在坊间出现过的“醉霓裳”,传说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跳,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3章 艳惊座绝舞 点花坊打出“绝舞”这张牌,不消三天便满城皆知。无论是官宦子弟,还是平民百姓;也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商贾巨富,都等着三天后亲眼目睹这传说中艳绝于世的舞蹈。 终于到了三天后,离烟登台表演的日子。还未到时辰,三层楼的点花坊已经是人满为患。专门卫表演筑起的台子用醉红的纱幔装饰得妖艳旖旎,离烟身穿着雪白色的舞衣自纱幔后现身,脸上罩一方同色同质的巾帕,在一片鲜红之中分外的夺目。 花飘儿倚在二楼栏杆上,用满意又带着几分慵懒的目光望着楼下众多客人为台上的离烟欢呼、迷醉,这个丫头,不管她从哪里来、是什么人、投奔在她点花坊是什么目的,她是会为她带来财运的,而绝非麻烦,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她想着,目光辗转到门口突然定住了,他怎么会来?只是愣了那么一愣,她抬手扶了扶脑后的发髻,风姿绰约地朝来人走去,笑得嫣然,“哟,箫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她口中的“箫大公子”正是凌殇阁副阁主箫逸,在未入阁前他们便是旧识,因此花飘儿并不向他行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虚礼。箫逸收回目光望向她,嘴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看你啊。”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误会的。”花飘儿娇笑着引他上楼,吩咐人备下酒菜,与他凭栏对坐,“莫非萧阁主也是为了这‘绝舞’而来?” 箫逸闻言望了一眼楼下,复又望向她,“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我还能怎样?”花飘儿依然笑得迷人,一手托腮望向楼下,“你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这里,我能怎样?如果能怎样,你还不早就是我的了?离烟虽美,也美不过你心里的那个人,你说,我还能怎样呢?” 她幽幽地道来,似哀怨又似娇嗔,软绵绵的嗓音听得人耳膜酥软,但对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皱了皱眉头,“飘儿!” “好好好,我不说了。”花飘儿放下支脸的手为他斟了杯茶,“我不提她就是了,你不要生气。怎么,今天当真是为了离烟来的?” 箫逸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放下,“点花坊打出的‘绝舞’这张牌可是轰动了全京城,今夜至少有半个城的人都聚在这里,飘儿你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你怕人多会出事?”花飘儿扬了扬眉,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另外的含义,他果然想得很周到!“你这话,明里是赞我,暗里却是在怪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之前应该先知会你一声的。”箫逸主要负责阁里和京城的安全,如果今夜有人趁机捣乱或是出了什么别的事,他一定责无旁贷!“我坏了阁里的规矩,明天会自动去受戒堂报到。” 箫逸凝视了她半晌,叹息,“你就不能少聪明一次?” “少聪明一次?”花飘儿凤眼一瞪,啐他,“你能少聪明一次吗?如果我连这个都听不出来,那我们两个早就连小命都没了!箫逸啊箫逸,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箫逸沉默了片刻,将目光移向楼下,“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我一早就劝你放下点花坊,如果可以,找个好人嫁了,可你偏偏不听。这么多年,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真的无需再这样费尽心思……”他似乎不善于说这样煽情的话,因此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顿了一顿,他才接着道:“我已经派了阁里的守卫守在城里各大要道,点花坊周围更是有重兵把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受戒堂那里你不要去,他们追究起来,我自会处理。” “唉——”他话音刚落,花飘儿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残忍?你明明死都不肯爱我,却又偏偏对我这么好;明明让我看到有希望,可当我接近的时候却发现是一条死巷子。我又偏偏舍不下,你说,叫我如何是好?” 箫逸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我对不起你。”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我呀,也就是嘴上说说,什么时候真的怨过你?”花飘儿边说边提起茶壶为他续了茶,“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说着,她把对离烟的怀疑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 箫逸听完沉吟了一下,“静观其变。你自己小心点,我过两天可能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花飘儿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是要去岭南吧?我还以为阁主不会插手呢,没想到会让你亲自去!岭南雪家这次巨变,当真是地动山摇啊——” 箫逸淡淡笑了一下,“只怕更震撼的还在后面呢!巨变不一定都是坏事,说不定还会催人奋进呢!近年来阁主的身子越来越差,少主又志不在此,对人才的渴望更加迫切。我这次去,说不定能给他带回来一个得力助手,他可是万万不想错过的。” “你是指雪家那个大少爷?”花飘儿轻笑,颇不以为然,“在万花丛中长大,即使是老虎也是不会吃人的吧?只怕你这趟要白跑了——” 箫逸又是一笑,“天知道。” 雪云山庄是长江以南的霸主,与凌殇阁一南一北成相望之势,将大宋朝分为互不干涉的两半。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天下太平的雪云山庄竟然遭遇叛乱,庄主雪龙威被害,众夫人殉情,只有少庄主雪云霁一家人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避过了一劫,免遭杀身之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凌殇阁虽然与雪云山庄南北遥望,其实却渊源颇深。凌殇阁阁主凌霸天与雪龙威乃八拜之交,又娶了他唯一的妹妹雪凤仪为妻。原本两家联系紧密,但自从十八年前雪凤仪无故失踪之后,便断了来往。这次雪云山庄遭劫,凌霸天看在发妻的份儿上,还是伸出了援手,派副阁主箫逸亲自率人前去增援,务必保雪云霁一家人平安北上。 点花坊。 自从离烟第一次登台表演之后,每日里宾客不断,皆是指明要看她跳舞的,其中也不乏从其它地方慕名前来的裙下之臣。离烟的名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传遍了汴京城周围大大小小的城镇。 这期间,也有不少人提出过想要为她赎身,助她摆脱这烟花之地;更有人愿意娶她回家做正妻,这是其它姐妹做梦都想得到的待遇,却都被她一一婉言拒绝了。没有人知道她想做什么,问起的时候她只说在她命垂一线的时候,是点花坊救了她,她要知恩图报。 她能这样想,花飘儿感到十分欣慰。虽然她也为她惋惜,但并不多说些什么,她可不是个傻子,虽然她不是整天坐在钱眼里的鸨母,但这样活生生的一株摇钱树非要长在她坊里,哪有叫人砍了的道理?既然她乐得为她赚钱,她也就只好随她,好吃好喝好招待地供着她。 “累了吧?”望着从台上翩然而下的人儿,花飘儿忙迎上去,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快回房吧,我叫紫鸢给你准备好了洗澡水,你洗完之后好好睡一觉。” 离烟摘下脸上的面纱,感激地点点头,“谢谢飘儿。”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花飘儿牵着她的手朝雾烟轩走去,“你不知道自从你来了之后,我这坊里的生意好了多少!前几天阁主还夸我会做生意,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离烟淡淡地笑了笑,对她的褒奖不置一词。快走到房间的时候,花飘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德王爷府上今天派人来捎话儿,说是要出五千两黄金为你赎身,我没敢答应,你意下如何?” “飘儿。”离烟突然停下来看着她,“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帮我回绝就是,不用再问我了。” 见她态度坚决,花飘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真是可惜,本来你是有机会当王妃的。”德王妃死得早,王爷一直没有续弦,知道见过离烟之后才动了再娶的念头。 离烟没有接话,直到进门之前,她才突然开口问道:“箫阁主回来了吗?” “还没有。”听她突然问起箫逸,花飘儿愣了一下,不知她是何用意? 离烟点点头,俏颜上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一滴不漏地落在花飘儿眼中。她……她不会是爱上箫逸了吧? 这个想法让花飘儿觉得不安,倒不是因为多了一个情敌,事实上她从来不担心有多少人爱上他,她太了解他了,多少人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即使亲近如她也无法替代的人!她担心的是离烟丫头并不会像她这般想得透彻,她对他从来不抱任何希望,可这并不代表着离烟丫头不会,怪不得她不肯接受那些有钱有心的恩客为她赎身,连王妃的位置都不看在眼里!只是她知不知道,爱上箫逸,到头来除了受伤,她什么也不会得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离烟已经进了房。她没有跟进去,因为她知道有些话由她来说并不合适,即使都是肺腑之言,也不见得她会接受她的好意,或许,她应该想别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毕竟她是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子,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4章 凌殇阁来客 寒冷的冬天,总算在这场大雪全部融化之后宣告结束。春天的气息蔓延地很快,短短数日便是百花齐放,到处都是一副活色生香的争春胜景。百花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要数花中之王——牡丹。 在离汴京城不远的洛阳,正要以牡丹花为主题,举办一个人比花娇的盛会。主办这次盛会的是有“洛阳第一坊”之称的牡丹坊,它是洛阳最具名声的歌舞坊,以其园子里各式各样的牡丹闻名。这是点花坊在洛阳的分支之一,坊里的姑娘们个个能歌善舞、才艺双绝,与一般青楼不同的是,牡丹坊从不留宿客人,是难得的干净之地,因此成为文人雅士们最爱驻足的地方。 为了赢得这次盛会中特别举办的舞蹈比赛,各个参赛的机构都选派了最优秀的人选,因为谁赢了这场比赛,就等于赢得了“洛阳第一”的称号,对于青楼来说,取得响亮的名声,无疑是最赚钱的方式! 牡丹坊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除了督促坊里的姑娘们勤加苦练舞技之外,还想出了最为保险的必杀招数——借人! 离烟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的吃惊,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花飘儿,只见她懒懒地笑了一下,“也好,就当出去散散心。你是南方人,一定没有见过真正的牡丹花,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观赏一下。如果你一个人怕寂寞,我陪你一起去,反正生意有素巧看着,我也好久没去看望傲君了。” “就依你的意思吧。” 在离烟一行人动身南下不久,凌殇阁迎来了客人,他就是箫逸此行南下带回来的人,雪云山庄少庄主——雪云霁!南方的混乱程度远远超过了箫逸所预料,光是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汴京,他已是费劲了心力。所以,一回到凌殇阁,他便马不停蹄地带着雪云霁前去向凌霸天交差。 梅苑是凌殇阁阁主凌霸天专属的园子,除了阁中几个重要的首领,一般人不经阁主允许是无法进入的。园子里种满了梅树,尤其是通往核心建筑凌天拽梅的路上,每到入冬路两边便会绽放出盛雪般的白梅,叫人神往。 凌天拽梅在梅苑的最深处,是一座六角形的建筑,楼高百尺,是阁主召见下属以及商议重大事务的地方。整个楼阁只有一个门出入,十分安全。 此刻,这条通向凌殇阁机密的小径上,出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是一个身影纤细的女子,清秀的面容上粉黛未施,却丝毫不影响她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尤其是现在樱唇紧抿、黛眉微蹙的样子,仿佛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更是惹得人忍不住想保护她!大概是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脚下,突然她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啊!” “小心!”雪云霁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将她拉向自己,才避免了她与地面的亲密接触,“没事吧?” 女子定了定神,抬眸,清澈的眸子里映入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他的五官比她这个真正的女子看起来还要精致,若不是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是女子装不了的,她真的要认为他是女扮男装了!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 “天筱?”认出眼前的人,箫逸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她并非阁中人,就算她是长老的女儿,也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作“天筱”的女子看穿了他的疑虑,微笑着解释,“是阁主伯伯叫我过来的。” “原来如此。”箫逸释然地点点头,“我来介绍,这位是雪云霁雪公子,这位是天长老的女儿,天筱姑娘。” 雪云霁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天筱则是屈膝施了个万福,朱唇轻启,“刚才多谢雪公子相救!” “不必客气。”雪云霁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举手之劳而已。” 天筱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没敢再看他的脸。“箫大哥和雪公子是来见阁主伯伯的吧?你们快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嗯。”箫逸淡淡地应了一声,负手朝前走去,雪云霁随后跟上。 这时,天筱才回首留恋地望了一眼雪云霁的背影,略显苍白的颊上飞起两片红霞,或许,对她来说,阁主伯伯这次的决定是正确的! 与她告别后,箫逸带着雪云霁来到凌霸天的房间,只见他坐在窗子下面的躺椅上,双目紧闭,看上去不像叱诧风云的一方霸主,更像是一个步入暮年的寻常老者。自从唯一的儿子为了心爱的女子出走之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阁里的事务也多数交由箫逸及四位长老处理。 “阁主。” “姑丈。” 凌霸天闻声睁开眼睛,不甚清澈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回来啦?路上一切都还顺利吗?” “有过几次狙击,不过都是泛泛之辈,不足为患。”箫逸淡淡地将路上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凌霸天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霁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雪云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次事出突然,我也是一路狼狈逃亡,若不是姑丈及时出手相助,只怕连命都无法保全,何来打算?” 凌霸天沉吟了片刻,“如果你要报仇,我凌殇阁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先谢过姑丈了。”雪云霁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欣喜,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荣誉,“不过,我想先找到晴儿再说。” 听他提及雪云晴,凌霸天的脸色沉了一沉,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这是我派出去的人在你们失散的火场中找到的。” “这是……晴儿的紫玉镯……”雪云霁自然识得手中的物什,那是娘给晴儿的嫁妆,世上仅有一只,他绝不会认错!难道……“不可能,晴儿不会有事的!” 箫逸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明白他的心情,那种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挚爱的人永远离自己而去的心情,他也曾经有过。想到这里,心底被刻意压下的痛再次毫无征兆地袭击向他,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我要报仇!”不知是因愤怒还是伤心,雪云霁的声音有些颤抖。 凌霸天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放心吧,我会帮你的。不过,我希望你能接手凌殇阁。” “接手凌殇阁?”雪云霁有些意外,他竟然要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交付于他?“这怎么可以?” 凌霸天回到躺椅上坐下,“我年纪大了,阁里很多事情已经是有心无力,暮儿为了一个女人坚持不肯回来,箫逸也无心接管,如果你能接手,于你报仇便是如虎添翼,你意下如何?” “我……”雪云霁很为难,他向来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也从来没有野心,甚至连自己的家业他都无心接管,如果山庄没有变故,他爹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一个女婿回来接管的!他想做的,只是和他的晴儿快快乐乐地一起到老,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晴儿在哪里? 见他不说话,其他两人互视了一眼。箫逸想到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云霁不是阁中的人,如果接任阁主之位,只怕很多人不服。” “这点我也想到了。”凌霸天赞成地点点头,“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天筱了吧?暮儿离开,可真是苦了这个丫头了!我答应过天魁,一定会再为她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只要霁儿娶了她,有天魁在,就不会有人不服!”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惊,雪云霁更是摇头反对,“不,我不会娶她,我只要我的晴儿!” 又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人!凌霸天抬手按了按前额,“这件事情我不逼你,你先回去休息,好好想清楚。箫逸,你安排一下!” “已经安排好了。”箫逸淡淡地开口,“出了梅苑,自然会有人领他去。” 雪云霁点点头,负手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凌霸天重新躺回去,“有话跟我说?” “这样好吗?”说话的时候,箫逸脸上并没有面对顶头上司应该有的敬畏,反而像是淡淡的责问,“并没有确定的事情,只是一只玉镯就断了他所有的希望,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凌霸天叹了口气,没有睁开眼睛,“我也知道这是下下策,可是你说我能怎么做?你不愿帮我,阁里现在是唯天魁马首是瞻,他狼子野心,如果我不采取行动,只怕一生的心绪就要付诸东流!不管怎么说,霁儿都与我有亲,等他报完仇,凌殇阁就与雪云山庄合为一体,到时候我凌殇阁称霸整个江湖再也不是问题!” “阁主有分寸就好。”对于他的话,箫逸不置一词,也不妄加评断,只是抖了抖袖子准备离开,“我先回去了。”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霸天突然坐起身唤住他,“箫逸!” “没有见到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箫逸没有停,淡淡地留下一句话,消失在夕照的金色光芒之中。 就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凌霸天如同被雷击中,半晌没有动。 雪云霁被安排在紧挨着梅苑的兰庭,正如它的名字,庭中养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其中以君子兰最为多见。此处与梅苑高耸的阁楼不同,多为长廊亭榭,隐没在弥漫的水雾之中,颇有些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兰庭的核心建筑是凌月惜兰,位于宁湖中央,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岸边。在这里,无论天上的月亮在什么位置,都可以清清楚楚地观赏到。 是夜。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明亮,仿佛尘世间所有的乌烟瘴气被洗涤殆尽,明月也离人世近了许多。皎洁的月光越过窗棂,将窗前人手中紫色的玉镯映衬得越发晶莹透亮。 雪云霁无心赏月,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手中的玉镯上。这是爹当年送给娘的定情信物,为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紫玉,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只因为娘的闺名里有个“紫”字;晴儿嫁给他的时候,娘把它送给了她,他还记得她当时欣喜的神情,像个满足的小女孩,自此,这个玉镯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如今,镯子回到了他手中,晴儿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身边呢? 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他觉得就像做梦一般。本来好好的家,事发之前娘还在念叨他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懂事,爹也拉长了脸要教训他,可是一眨眼什么都变了,爹再也不能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娘也不会再嘴硬心软地为他隐瞒闯下的祸……身为人子,有仇不报是为不孝;可是如果接受凌霸天的建议,接手凌殇阁、娶天筱,就是对晴儿不忠。无论他如何决定,不忠、不孝,都会占据其中之一,他该怎么做? 晴儿,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爹——”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进来,一头扎进他怀中,“爹,我怕!” 雪云霁抱住儿子不停发抖的小身子,“怎么了?你玫姨呢?她不是在陪着你吗?” “我在这里。”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接口,随后进来一个黄色身影,正是雪云晴贴身的丫鬟绮玫,在他们失散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小书宜。“他睡着睡着突然就醒了,喊着要找你,我追都追不上!” “出什么事了?告诉爹。”雪云霁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大掌包住他冰冷的小手。 雪书宜抱紧他的脖子,眼泪滴在他颈间,“我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雪云霁松了口气,原来是做噩梦!在椅子上坐下来,抱他坐在膝头,“告诉爹,你都梦见什么了?” 雪书宜不住地往他怀里缩,“我……我梦到……梦到好多血,我们家有好多血,还梦到……爷爷奶奶……他们身上……也都是血……宜儿身上也有血……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感觉到他的小身子又开始颤抖,雪云霁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 小书宜把脸埋在他胸前,半晌才小小声、很不情愿地说道:“还有娘……” “胡说!”雪云霁震了一震,下意识地抱紧他,“不会的,你娘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说这话的口气是多么的不确定,俗话说,母子连心。小书宜做这样的梦,也许……不,不会的! 绮玫见状,知道他又在想雪云晴了,当下准备抱小书宜回房,“宜儿,走,跟玫姨回房。玫姨陪你睡,不会再做噩梦了!” “不要!”小书宜推开她的手,抱紧自己的父亲,“我要跟爹睡!” 雪云霁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轻轻地拍着怀中小人儿的背,哄他入睡。望着儿子哭得眼泪斑斑的小脸儿,雪云霁心情越发沉重,他还这么小,就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一幕,对他日后的成长势必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他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那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混蛋吗? 第5章 出意料身世 离烟的洛阳行,不仅帮牡丹坊赢得了洛阳花会的冠军,同时也使得她的舞技再次名声大噪,为了答谢她,牡丹坊主事秦蜜儿的盛情挽留下,只好在洛阳多逗留了些日子,回到汴京已经是一个半月后的事情了。 一回到点花坊,素巧便向花飘儿汇报了她不在这一个多月里,坊里以及凌殇阁发生的大小事务,听完她的话,花飘儿沉吟了片刻,决定去趟凌殇阁。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撞见刚从外面回来的妙怡,“外面要下雨了,你还要出去啊?”她懒懒地倚在栏杆上,仰起脸问道。 花飘儿闻言往外望了一眼,浅笑,“反正也没什么客人,我出去走走。” “下着雨出去走走?”妙怡笑得神秘兮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闲情逸致啦?哦,我知道了,你这是要去凌殇阁吧?”看她似乎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她要去哪里。 花飘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知道还问?没事就好好歇着,不要到处乱跑,动不动又跟我叫累偷懒!” “是——”妙怡故作温顺地答应,继而笑得花枝乱颤,“你还不快走?人家要等急了!” 花飘儿扬手作势要打她,被她跳着躲开,上楼去了。摇了摇头,她款步出了门。 箫逸在凌殇阁的住处,是与其他院落相隔有一段距离的一个独立的小园子,名曰竹轩。半圆形的拱门几乎被门前那一丛挺拔的竹子完全遮掩,园子里的建筑也多半是由竹子建造而成,所以一进院门就能闻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淡淡的竹子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与其它院子一样,竹园也有着自己的核心建筑,那便是凌雪听竹。说是建筑其实并不十分妥当,确切地点来说,它是一艘停泊在陆地上的竹船,建在园子的最深处,必须穿过一片茂盛的竹林方可到达。此时,它的主人正立在门前,负手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在等我吗?”一个轻柔的声音自竹林中传出,随后走出一个着粉紫色长裙的曼妙身影,正是花飘儿。 箫逸看着她,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嗯。” “真的?”花飘儿秀眉轻挑,一副受宠若惊的娇俏模样,“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箫逸牵动了一下嘴角,“我听说你今天会回来。” “你真的很了解我,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花飘儿走近他,一只玉臂攀上他的肩膀,口气里却有着低低地哀怨,她决定来这里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而他却早就算准了她一回来就会来见他,“那么,为什么不是你去见我?” 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口气说话,箫逸低下头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她却埋着头不肯看他,“飘儿?” “我这是怎么了?”抬起脸的时候,花飘儿已然恢复了嫣然笑脸,“快要下雨了,你该不会是打算陪我一直站在外面吧?进去吧。” 她说完便转身进屋,箫逸顿了一下,随后跟上。 “你不问问,我这次去洛阳做什么吗?”花飘儿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斟上两杯茶,闲闲地问道。 箫逸撩开衣摆坐在一边,“想说的话,我不问你也会说。” “所以说你了解我嘛!”花飘儿对他的不配合投去一个嗔怪的眼色,“蜜儿派人来请离烟助阵洛阳花会,她来到汴京之后从来没有单独出过门,我不放心就陪她去了,顺便看望傲君。” “傲君她还好吗?”箫逸伸手端起茶杯浅呷着,淡淡地问道。 花飘儿耸耸肩,“她的样子跟三年前比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我看也绝称不上为好!你也知道,自从昊廷不在之后,她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了,谁劝都没用!” 箫逸有一刻没有说话。花飘儿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便不做声,直到手中的茶杯见了底,才接着说道:“傲君说,她有迟暮的消息。” “嗯。”箫逸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阁主不是一直让你查他们的下落吗?”花飘儿扬起秀眉,“他们走了这么久了,阁主一直挂念着儿子,你不打算找他回来吗?” 箫逸淡淡地笑了一下,“飘儿,我以为你懂的。” “懂什么?”花飘儿闻言拧起眉头,“我不认为他们可以躲一辈子,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一味地躲避有什么用?他们是亲生父子,还能老死不相往来啊?” 箫逸又是一笑,不置可否。 “算了,反正我已经通知你了,去不去找是你的事情。”花飘儿为自己续上清茶,“对了,我们新接任的阁主如何?” 箫逸抿口茶,“还好。” “就这样?”花飘儿凤眸大睁,不相信他的评价仅此两个字而已。不过她了解他,能让他说出“还好”这两个字的人,必定有他的不寻常之处!瞬时,她对这位还未来得及谋面的新阁主更加好奇,“我听说他比女子还要漂亮,是真的吗?” 箫逸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连你都承认,想必真的是了!”花飘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比起她呢?” 明白她口中的“她”所指,箫逸不易察觉地颤了一颤,“有过之。” “真的啊?”因为吃惊,花飘儿不自觉地轻启檀口。她见过他心里的那个“她”,虽然她一直被人称作是可以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是见了“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美若天仙、不可方物,这世上真的有比她还美的人吗?而且还是个男子?“那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看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箫逸放下杯子,“他今天不在,听说陪天筱回长老院了。” “这样啊?”俏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只好改天了。” 两个人的谈话直到暮色西沉才结束,出门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漂泊大雨,箫逸从屋中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走吧,我送你。”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花飘儿打趣他难得表现出的温柔,“谢谢!” 两个人一把伞一同穿过竹林,经过拱门时,发现直通进来的小径上躺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儿,全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箫逸把伞交给花飘儿,上前扶起那人,竟然是离烟! 将她送到凌雪听竹,又吩咐人熬了姜汤喂她饮下,花飘儿这才松了口气,却依然不停地为她更换着额头上的巾帕,希望能让她一直居高的体温降下来。“烧好像一直退不下来。” “我去请李大夫过来一趟。”箫逸说着,撑起伞准备出门,却被花飘儿叫住,“我去请吧,你陪着她。” 没等箫逸意会出她这话的含义,她已经接过他手中的伞步入了雨帘,直到大夫看完诊,又喂离烟服了药,他这才有机会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花飘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量着离烟的额头。服过药之后,她的体温渐渐地降了下来。“你在问什么?” 箫逸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为什么要我陪着她?” “没有为什么。”花飘儿为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人儿掖了掖被角,“她来这里,应该是找你的。” 箫逸奇怪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找我做什么?” “那你说,我今天来找你做什么?”花飘儿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神色却难以掩饰的不自在,“她,应该是有着同样的理由吧。” 箫逸闻言,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你是说……怎么可能?”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花飘儿幽幽地说道,“我能爱你,她为什么不能?况且,她是个比我还要出色的女子!” 箫逸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床上的女子动了一动,“她醒了!” “离烟,”花飘儿轻轻唤着,“你还好吗?” 逐渐清醒的离烟一时不知身处何地,朝四处望了望,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畔的人,“嗯。飘儿,这是哪里?” “凌殇阁。”见她挣扎着要坐起身,花飘儿忙扶起她尚显虚弱的身子,并体贴地在她背后垫了床被子,“是你自己来的,不记得了吗?” 离烟点点头,“记得,我来找人。可是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花飘儿告诉她事实,“你来找他,为什么不进来呢?” 离烟眨了眨眼睛,一串晶莹毫无预兆地滴落在粉颊上,“他们告诉我说他不在,还说……还说……”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泛滥成灾。 “还说什么?”花飘儿用帕子拭去她的眼泪,“别哭,慢慢说。” 虽然尽了力,但离烟还是忍不住不住掉落的眼泪,“他们说……说……他和夫人出去了……夫人……夫人是谁……为什么会有个夫人……” “和夫人出去了?”花飘儿不解地看着她,她口中的“他”不是指箫逸吗?如果不是他,那还会有谁?她不记得她在凌殇阁里还认得其他人。突然间,她想起了箫逸之前说的话,“你是来找雪阁主,不是找箫逸?” 离烟闻言看向不远处一言不发的箫逸,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但她还是很诚实地回答花飘儿的问题,“我不是来找箫阁主,是来找我一直都在等的人,可是没想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 “雪云霁是你一直在等的人?”一直没有说话的箫逸突然间插口,“你进点花坊之前应该不是叫这个名字吧?可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吗?” 离烟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最后她选择相信他们,“我叫雪云晴。” “你也姓雪?”花飘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记得素巧说过新任的阁主叫雪云霁,她叫雪云晴,传闻雪家有一子九女,那她就是雪云霁其中一个妹妹了!看她之前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他们曾经是情人呢!“那雪阁主就是你大哥?” 雪云晴点点头,“他是我哥,也是我丈夫。” “丈夫?”花飘儿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们……”不是亲兄妹吗? 雪云晴浅浅地笑了一下,为她解开没有问出口的疑问,“我不是他亲妹妹。我在家排行最末,是我爹一次出远门从路边捡回的弃儿。娘好心收养我,认我做女儿,我就成了家里的九小姐。”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跳舞会跳得那么好!”雪云山庄的庄主夫人,是被先皇御封为“薄翼仙子”,美貌与舞技同时名列天下第一的云英堡大小姐云紫婧,即使只从她身上学到一些皮毛,也会比普通人好上百倍! 解开了心中所有的疑问,花飘儿总算松了口气,再看向一脸漠然的箫逸,不由得好奇,因为他在雪云晴讲述身世的过程中一直都十分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为什么你都不觉得奇怪?难道你一早就知道?” “在知道她的名字之前,我并不是很确定。”箫逸淡淡地说着,目光移向情绪已经稳定的雪云晴,“他也一直在找你。” 雪云晴又笑了一下,唇畔泛起苦涩,“一直在找我?找我找到另结新欢吗?” “他以为你死了!”箫逸把她不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听,包括雪云霁为了复仇才答应娶天筱的始末,“就是这样!” 雪云晴静静地听他说着,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一张小脸湿了干、干了又湿。 “离烟,哦,不,我可以叫你晴儿吗?”得到她的首肯后,花飘儿才接着把话说完,“你打算怎么办?与他相认吗?” 雪云晴摇摇头,“我不知道,心里很乱很乱。” “在你没有决定好之前,最好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你的身世。”箫逸淡淡地开口,口气中有警告的意味,“你会很危险。” 花飘儿也赞成他的说法,“是啊,天长老在阁中的势力很大,为了天筱凌殇阁阁主夫人的身份,他会不惜杀人灭口!” “我知道了。”有一点即使他们不说,雪云晴也十分清楚,那就是有危险的绝不只是她一人,到时候恐怕整个点花坊都会因此遭殃!“你们也答应我,在我没决定是否与他相认之前,也不要让他知道,好吗?” 花飘儿和箫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第6章 难割舍母子 (1) 凌殇阁,凌月惜兰。 雪书宜低头看着自己,只见他的外衣胡乱地罩在单衣外面,纽扣七上八下交缠着纠结在一起,裤子更离谱,前面被穿成了后面,里面被穿成了外面,这就是自告奋勇的父亲为他穿的衣服吗?抬起头,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忍不住皱成了苦瓜,“爹好笨哦!” “好,是爹笨!”雪云霁也一脸无奈地看着着自己的“杰作”,抬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就知足吧儿子,你爹我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亲手穿过。” 雪书宜眨眨漂亮的眼睛,“那是谁帮爹穿衣服啊?玥姨吗?”久玥是他的贴身丫鬟,却没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 “没成亲前是你玥姨。”雪云霁左看右看,试图挽回一下败局,“后来我跟你娘成亲后……”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无论过多久,只要一提到雪云晴,他的心还是会不可抑制地疼。 雪书宜看着他突然顿住的手,知道他又在想娘了。虽然他年纪还小,对大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了解,但他却能感受到父亲此刻的心情! “笨爹爹!”不忍心看父亲失落的样子,他突然抱住他的颈子,“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儿吗?我这样怎么出去啊?” 被他这么一问,雪云霁才缓过神来,“等着,我去叫你玫姨进来。” 片刻之后,雪云霁抱着被绮玫整理好的儿子,步出凌殇阁。 相比于凌殇阁所在的得厚街,相隔不远的崇德街就热闹了许多。虽然来到汴京一个多月了,但他自从接任凌殇阁,就一直着手报仇的事宜,很少有时间好好地参观这与岭南相差甚多的北国风景。 北方的商铺与南方相比,无论是在店铺的布置,还是商品的种类上,都有着很大的不同,有些更是充斥着京城才有的地方特色。 雪书宜蹦蹦跳跳地穿梭在各种店铺之间,这里看看哪里瞧瞧,看上了新奇的玩意儿就拉着爹爹给银子,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雪云霁的手上就已经被大包小包占满了。 “宜儿,你慢点跑,小心不要摔倒!”雪云霁宠溺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儿子,没忘了嘱咐他要小心。 雪书宜抽空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说完,又朝着下一个吸引他的地方跑去。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又热又累的小家伙总算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由父亲抱着朝汴京城最大的酒楼——德庆搂走去。可刚刚走到一半,他突然从父亲身上挣脱下来,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站定,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爹,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雪云霁闻言,目光落在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原来这里就是点花坊! 看着儿子充满兴趣的小脸儿,雪云霁忙将他拉进怀里,“这里是小孩子不能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雪书宜眨眨眼睛,“那爹可以进去吗?” 雪云霁抱起他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跟他解释,“爹是大人,当然可以进去,但是爹不会去那种地方,你长大了也不许去,知不知道?” “知道了。”雪书宜很乖很乖地答应,一双精致漂亮的大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大门,直到它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 点花坊,雾烟阁。 茶烟袅袅的内室里,花飘儿和雪云晴两个人倚窗对坐,中间的檀木小桌上摆着讲究的古瓷茶具,旁边的火炉上水正在沸腾,发出欢快的吱吱声。雪云晴拎起水壶将茶壶添满,然后为两人斟上。 花飘儿静静地看着她动作,那天从凌殇阁回来后,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原本以为她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结果她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出现在大家,面前,神情就像现在这样平静,还在当天晚上若无其事地登台表演,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在想什么?”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雪云晴轻声问道。 花飘儿执起茶杯浅呷了一口,一股清香自口中蔓延开来,到嘴角化成一抹艳丽的笑容,“想你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平静?”雪云晴自嘲地笑笑,“不,我这不是平静,是死心。我想过了,也想通了,就算他没有再成亲,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毕竟,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有了不一样的经历,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我。” 虽然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但花飘儿还是听的出来,她所说的经历,指的是在点花坊沦为舞妓。“你是怕他会嫌弃你现在的身份?” “他不会。”雪云晴轻摇了摇头,“可是我会!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我人在青楼是无法磨灭的事实,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何况,他现在刚刚接手凌殇阁,贵为一阁之主,如果让人知道他的妻子曾经栖身青楼,叫他以后如何服众?” “虽然我没有见过天姑娘,但从你和箫阁主的描述中可以听得出来,她是个好人,会对他和宜儿很好的。最重要的是,她爹可以辅助他尽快地在凌殇阁站住脚,这是我不能给他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一直飘荡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心细如发的花飘儿岂能看不出来?这些听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道是她想了多久,才想出来抚慰自己的心痛,说服自己死心的?“晴儿,你真的打算这样骗自己一辈子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别无选择。”雪云晴收回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并不对她拆穿自己感到错愕,“也许时间久了,我就会真的死心了。” 花飘儿将她因为说话搁置的冷茶水倒掉,然后续上新的,“我知道再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的,这样也好,至少你暂时是安全的。原先我和箫逸还在担心,怕就算有雪阁主的保护,你还是逃不过天长老的毒手,既然你打算暂时不与他相认,那自然也就安全了。” “会不会连累到你和箫阁主?”听她这么说,雪云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可能带来的危险,“我看我还是离开好了。” 花飘儿嗔怪地瞪着她,“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朋友啊?” “我……”朋友两个字,让雪云晴无言以对,举起茶杯朝她敬了敬,“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花飘儿这才换上一张笑脸,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真的很爱他,对不对?” “嗯。”雪云晴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两只手支着下巴,“其实当年我娘不乐意让我嫁给他,就怕他会辜负我,可惜我死活听不进去她老人家的劝告,所以我在想,会有今天也是报应吧?” 花飘儿了然地一笑,“我娘也总是告诫我,不能相信男人,更不能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男人,可惜我也没听进去!” “你跟箫阁主……是情人吗?”雪云晴终于逮到机会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你们两个有的时候看起来很像,有的时候又不像。” 花飘儿又是低眉一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天仙美人儿一样的情人了,从始至终都是我在爱他,可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你太高看我了!” “飘儿……”听出她语气中刻意压制的惆怅,雪云晴握住她的手,却想不出合适的言语安慰她。 花飘儿拍拍她的手,“你看我,本来是打算安慰你的,结果说起自己的事来了,不说了,不说了,喝茶。” 第7章 难割舍母子 (2) “飘儿!”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是素巧,她朝她招了招手,“出来一下!” 花飘儿点点头,起身,“我出去看看。” “嗯。”雪云晴颔了颔首,目送她出门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向窗外绵延而去。 只见原本平静有序的大街,不知为何突然间骚乱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她这窗子对面,围成一个圈。她本来就没什么看热闹的兴趣,所以站起身准备关窗,好将嘈杂的声音隔绝起来。但是这一起身,却让她看到了导致人群聚集的原因——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哭! 母亲的本能让她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她越看就越觉得那个孩子很眼熟,好像……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脑海里,她的人已经冲出了雾烟阁。 “晴儿……”刚一出门,就碰上谈完事往回走的花飘儿,还没来得及问她去哪里,就看见她慌慌张张地冲下楼去。怕她出什么事,所以她也赶紧追了上去。 雪云晴拨开层层围观的人,几乎是颤抖着走近人群中央,正哭得伤心的孩子,连声音也是无法抑制地轻颤着,“宜儿,是你吗?” 正在哭泣的孩子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确是一个人偷偷从凌殇阁跑出来的雪书宜,见到她,还带着泪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委屈,一头扎进她的怀抱中,“娘,娘,娘……” “乖儿子!”听着儿子的一声声唤,似乎要补偿这一年多来没有喊过的称呼,雪云晴的心比听到丈夫另娶新欢时还要疼上几百几千倍,“宜儿,娘的乖儿子,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她们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围观的人不但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随后赶到的花飘儿见状,忙拉了拉雪云晴的袖子,“晴儿,先把孩子抱进屋里再说,这里人太多了。” 人多嘴杂,这样,她们母子相认的消息,难道不会传到凌殇阁或长老院,无论传到哪里,都将会是一个麻烦! “嗯。”雪云晴闻言,收拾起眼泪,抱着儿子随她走进了点花坊的乌木大门。一路上,雪书宜都紧紧地握住她的颈子不肯撒手,生怕一松手,他就又会看不见她了! 花飘儿没有跟着她们进雾烟阁,她知道,她们母子重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而她要做的就是,为她们争取尽量多的时间!她叫住了正准备回房的素巧,“素巧,你下来一下。” “有事吗?”素巧从二楼款步而下,眼光却瞄着雾烟阁,“飘儿,离烟抱回来的小孩子是谁啊?哪里来的?” 花飘儿没有回答,而是吩咐道:“先不要打听这么多,你替我去趟凌殇阁,找箫阁主,让他带你去找雪阁主,就说小公子在我们点花坊里玩耍,晚点我会亲自送他回去。” “他是雪阁主的小公子啊?”素巧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那我直接去找雪阁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麻烦箫阁主?” 花飘儿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问题?照我说的去做!” “是,我这就去!”素巧不服气地朝她嘟嘟嘴巴,然后出门去了。 看着她离开后,花飘儿才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雾烟阁。箫逸如果听说雪书宜在这里,应该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能尽量拖住雪云霁,让她们母子有多一点时间相处。 一进到屋里,雪云晴就让紫鸢打来清水,仔仔细细地把儿子哭花的小脸儿擦干净,好不容易找到娘亲的雪书宜,却是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蹭,“娘,宜儿好想你啊!” “娘也很想你啊!”雪云晴宠溺地笑笑,“宜儿你乖,让娘帮你把脸擦干净,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雪书宜这才扬起脸,听话地让她给他净脸,“那娘为什么不去找我们呢?宜儿跟爹,还有玫姨,我们就住在那座大房子里,很好找的,为什么娘不去找我们?” 擦干净了脸,雪云晴又拉起他的小手擦拭着,“你还小,有很多事都不懂。娘不是不去找你们,而是不能去,也去不了。” “为什么?”雪书宜不明白她的话,“娘是不是在气爹跟姨娘成亲?” “姨娘?” “就是天筱阿姨啊!爹让我叫她姨娘。” 原来如此!雪云晴释然地笑笑,握住儿子的小手,“宜儿,娘问你,姨娘对你好吗?” “嗯。”雪书宜一边说一边爬到她身上,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很温柔,从来都不凶,也会做好吃的糕点给我吃,可是,我还是不喜欢她!” “为什么?” “因为我有自己的娘啊!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宝宝,她的宝宝会喜欢她的,我只喜欢自己的娘!娘,宜儿乖不乖?” 虽说童言无忌,但他的话还是在雪云晴的心上激起了一阵阵涟漪,她会有自己的宝宝,那是他和她的孩子!一想到他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她的心一阵揪疼,疼得她几乎昏过去! “娘?”一只小手抚上她瞬间惨白的脸,“娘你怎么了?” 雪云晴回过神,“娘没事,宜儿真乖!对了,你还没有告诉娘,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街上?你爹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你玫姨呢?她为什么没跟着你?” “娘,你问题好多哦!”一连串的问题令雪书宜难过地皱皱鼻子,小脸儿埋进她怀里,声音闷闷地,“我出来找娘啊,爹爹和玫姨都不相信我见到了娘,说我是太想娘了,所以我就趁玫姨不注意,自己偷偷地溜了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见过她?什么时候?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有见过自己的儿子,她一定不会全无印象!雪云晴努力地从脑海中搜索相关的记忆,却一无所获,“宜儿,你什么时候见过娘?” “上次爹带我出来的时候啊!”雪书宜说着,小手指向不远处半掩的轩窗,“就是从那个窗子看到的,虽然没有看太清楚,可我知道就是娘!”说完,他的小脸儿突然皱在了一起,“我问爹这是哪里,爹说这里是小孩子不可以进的地方。他还说,虽然他是大人可以进,但是他不会进这个地方,叫我长大了也不要进,娘,为什么啊?”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念绕口令,但雪云晴还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也无法反驳,只能抱紧怀中的小身子,“你爹说的对,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宜儿,你答应娘,不要把见到娘的事告诉你爹,好不好?” “为什么?”雪书宜不解地看着她,“娘不跟宜儿回去见爹吗?” 雪云晴摇摇头,“娘不能跟你回去。如果你不能替娘保守秘密,那以后就见不到娘了,你想要这样吗?” “不要!”雪书宜抱住她的颈子连连摇头,“我不要!” “宜儿,你快把娘勒死了!” 雪书宜这才松开手,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小脸上又挂起了泪珠,“那我以后想要见娘的时候怎么才能找到娘呢?” “宜儿乖,不哭!”雪云晴温柔地擦拭着小脸上的泪水,“娘告诉你,你想见娘的时候,就去找箫叔叔,他会通知飘儿阿姨接你,然后你就可以见到娘了,记住了吗?” 雪书宜点点头,“记住了!” “乖!” 抱着怀中久别重逢的儿子,雪云晴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雪云霁发现,可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更狠不下心来避着亲生儿子不见!她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的心,此刻却重新开始动摇了…… 第8章 意难忘深情 (1) 夜晚的点花坊,依然是全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醉红色纱幔装饰起来的的台子上,白衣的雪云晴正翩翩起舞,曼妙的身姿和行云流水的舞技,是点花坊每晚座无虚席的保障。 花飘儿懒懒地倚在二楼栏杆上,手中的丝帕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想着白天里箫逸跟她说的事情。 自从雪云晴在点花坊登台后,名声一天大过一天,几乎绝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更是有人愿意出高价只为见一见她的真面目! 知道她的身份后,她已经把她的表演由每天晚上的三场减为一场,可是这样做的后果是,客人非但没有少,似乎还比以前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正应了那样一句话:物以稀为贵。 身为主事,她本应该高兴才是。但雪云晴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她们母子相认之后,雪书宜更是频繁地出入点花坊,雪云霁已经开始疑心,如果再让他看到这样的场面,后果会是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她也劝过雪云晴不要再抛头露面,可是她不肯,依然没事人一样登台,任由那些裙下之臣们为她痴迷癫狂,像是故意跟某个人赌气。她自是管不着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怕只怕,他们夫妻赌气的后果是,她这点花坊保不住!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她便不再勉强自己,反正天塌下来也会有人顶着,如果雪云霁真的会迁怒到点花坊,大不了她就带着姑娘们去洛阳投靠傲君,反正她的客栈足够大! 这时,素巧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花飘儿好不容易松开的秀眉再次纠结到一起,为什么有些事情她越想逃避,反而来得越快呢?无声地叹了口气,附在素巧耳边交代了几句。 “这……不好吧?”素巧为难地看着她,“现在让离烟停下来,肯定会引起很多人不满,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说的有道理,花飘儿秀眉微凛,目光落在大门口,“来不及了!”说完,她将丝帕收入怀中,款步下楼,迎向正进门来的两个卓绝不凡的男子,“哟,今天是哪阵风把两位阁主都吹来啦?” 这进门之人,正是凌殇阁现任阁主雪云霁,和副阁主箫逸。半个时辰之前,雪云霁说是自己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来点花坊看看,便邀箫逸同往。“我今天没事,所以和箫逸一起来看看花坊主。” “阁主这可是折煞我了!”早在下楼的时候,花飘儿已经换上了一贯明艳的笑容,“飘儿何德何能,要劳动阁主亲自前来看望?” 雪云霁也是淡淡地笑着,“我可是听说点花坊是咱们阁里的金库,我不亲自前来探望才是说不过去,花坊主就不要太谦虚了!” “阁主这话,飘儿可是当作赞赏了!”花飘儿得体地敷衍着,抽空看了一眼他身边沉默不语的箫逸,他也正好看向她,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尽力了! “阁主楼上请吧。” 雪云霁却拒绝了,目光投向不远处雪云晴表演的舞台,“花坊主不用招呼我,我到处看看就好,你去忙吧!”说完,他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花飘儿正要跟上去,却被箫逸拦住了,“飘儿,你想办法通知晴儿,今天晚上肯定要面对他,让她早做些准备,我先去稳住他!” “好!”花飘儿答应着,朝舞台后方走去。 另一边,雪云霁一踏进点花坊,就立刻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焦点。不管是前来寻欢作乐的宾客,还是坊里的姑娘们,目光一致地落在他身上,还不时传来叽叽喳喳讨论声: “哎,那是谁啊?长得……好漂亮啊!”一个女子的声音。 “拜托,那是个男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呢?”身边的同伴不同意。 “那应该用什么形容?” “嗯……英俊?帅气?还是……我不知道啦!” “那就是很漂亮啊!而且还是个男人……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啊?” “嘘,小点声,听说他就是凌殇阁新任的阁主!” “真的吗?” …… 耳力很好的雪云霁,自然把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毫不在意,径直走到舞台的正面,静静地看着台上一袭白衣,脸上同样罩着一方白色面纱的人儿。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跳舞,没想到她跳舞的样子这么美,虽然还是没有娘的那种如仙子般的灵气,但是已经很美了! 台上的雪云晴也听到了不同于往日的骚动,但是她没有在意,只想舞完这一曲赶快回房,宜儿还在她房里,下午玩得太累就睡着了,要是等下醒来看不到她,只怕紫鸢哄不住他。 心里装满了儿子,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有一双怒火中烧却又柔情似水的眸子正看着她。一曲完毕,她匆匆忙忙地朝雾烟阁赶去,却在半路被花飘儿拦了下来,“晴儿,我有事跟你说。” “飘儿,什么事等下再说好不好?我要先去看看宜儿。”雪云晴随口敷衍了她一句,继续往前走。 “雪阁主来了!” 雪云晴迈出的步子立刻收了回来,“飘儿你说什么?谁来了?” 花飘儿无奈也是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他来了。” “他……怎么会来?”雪云晴呆住了,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要见他啊!情急之下,她拉住花飘儿的手,“飘儿,怎么办?我不要见他,你快想个办法帮我躲进来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丫头,现在才躲,已经来不及了!” 被她们谈论的男主角不知何时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身后,正在离她们三步之遥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呆在原地的人儿,“小丫头,好久不见,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你……”雪云晴呆呆地看着他,她曾经不只一次地在心中演练过和他再次相逢的情景,该是什么样的表情,该说什么话。可是,真的遇到了,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雪云霁走上前牵起她的手,“没关系,如果你真的忘了,我今天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想起来。” 雪云晴被他拖着走,不住地回头向花飘儿求救,却见她满是无奈地耸耸肩,递给她一个自己保重的眼色,然后很没义气地跟着箫逸离开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雪云霁回头看了她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你不是急着看儿子吗?我今天也没有见到他,一起去吧。” 雾烟阁。 紫鸢已经备好了热水,她知道雪云晴每次舞完都要先泡个玫瑰花浴,可是今天来送新鲜玫瑰花的白大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姑娘,今天白大娘没有送玫瑰花来,改桂花好不好?” “紫鸢你先别忙了,我等下再沐浴。”雪云晴挣出自己的手,摘下脸上的面纱,“宜儿醒了吗?” “刚才醒了一下,我喂他喝了点粥,他又接着睡了。”紫鸢放下手中正忙着的活计,这才注意到除了主子,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姑娘不是从来不接客的吗? 雪云晴看出了她的疑惑,但她实在懒得解释,挥挥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则朝内室走去。雪书宜还在熟睡,她体贴地为他掖了掖被角,“今天晚上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今天晚上留不留下来?”跟着她进来的雪云霁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有儿子吗?” 雪云晴手顿了一下,“我现在就只有儿子。” “那我呢?”雪云霁皱眉,他找了她这么久,想了她这么久,她怎么可以说的这样风淡云轻,当他不存在一样?“我算什么?” 雪云晴抓住被角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理会他问话中的苦涩,“你现在不是凌殇阁的阁主吗?” 第9章 意难忘深情 (2) “我不是问这个!”听出她是故意岔开话题,雪云霁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正视自己——从进房来之后她就没有正眼看过他!“我是问,现在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当我死了,所以才一直躲着不见我?” 日思夜想的面容就在眼前,雪云晴却闭上眼睛不敢看他,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睁开,及时地掩去了原本有的不舍和心痛,“重要吗?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不是吗?” 听着她苦涩的问话,雪云霁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指天筱?晴儿,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不等他说完,雪云晴便挣脱他的钳制,在铜镜前坐下来,“我不想听关于你跟她的任何一件事!天色不早了,她应该在等你回去,如果你不同意宜儿留在这里,麻烦你轻点抱他回去。” 她要赶他走?这么久没见,她竟然一点都不留恋,没说上几句话就下逐客令,她真的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雪云霁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背对着他的身影。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分别了不过一年时间,她就变得不像她了?那个温柔、乖巧、听话的晴儿去哪里了?那个只会赖着他、缠着他的小丫头呢? “晴儿,你变了。” 雪云晴执梳的手顿了一顿,“晴儿只是觉得,我们分开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自己长大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再也不是那个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做的大小姐了;同时,我也明白了人生在世有很多无奈,很多事一旦发生就无法改变,除了接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就像我们分开,就像我在这里栖身,就像……你娶天姑娘。” “那爱呢?”雪云霁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很多事情都会变,但他不相信他们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情意也是这么容易就会改变的!“你变了这么多,对我的爱也一样变了吗?” 雪云晴手中的木梳随着他的问话不知不觉地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晴儿!”纵使有再多的不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雪云霁激动地将她拉起抱在怀里,“我也是!晴儿,我爱你,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 雪云晴挣扎了几下挣不脱,只好由着他抱。即使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她想他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跟他分开过这么久,她真的好想好想他!想他的笑,想他的好,想他温柔的怀抱…… 就当是又做了一场梦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唯一的差别只是,他是真的,他抱着她的手臂是有力的,他的胸膛是有温度的,就当是梦吧,她真的不想这么早醒!“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晴儿……”雪云霁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晴儿,我好想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和儿子,一直在等你回来。” 雪云晴颤了一颤,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跟你回去!” “晴儿……” “嘘,不要说话!”雪云晴抬起手掩住他的唇,小脸儿埋在他颈间,吐气如兰,“今天晚上不回去的话,真的可以吗?” 她要他留下来?这么说,她就是肯原谅他了? 雪云霁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低下头想要看清楚怀中的人儿,可她却不肯,一双小手紧紧地缠绕着他的颈子,脸也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头看他,声音也是闷闷的,“抱我到床上去!” 翌日清晨。 一觉醒来,雪云晴发现终于不是只有自己了,身旁有丈夫、有儿子,这是身为一个女人最平凡也是最幸福的事情,可惜,她好不容易等来盼来的幸福,却注定如镜花水月般一闪即逝。 “在想什么?”一个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怎么不多睡会儿?没睡好?” 雪云晴收回心思,撒娇地钻进他怀里,“没有,我睡得很好,你呢?” “再好没有了!”雪云霁懒懒地笑着,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就是你的床太小了,不够我们一家三口睡。” 雪云晴抬起手使劲捏了捏他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跟你回凌殇阁的,那里面已经有一个夫人了还不够啊?你想享齐人之福,想得美!” “你这个小丫头!”雪云霁拍了拍她的头,“要我跟你说多少次啊?我跟她……” “我不要听!”雪云晴突然推开他坐起身,开始穿衣服,“起床啦!” 明白她说一不二的脾气,雪云霁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身旁的儿子动了动,似乎要醒了。他探过身轻拍了拍他的脸,“儿子,起床了!” “唔……”雪书宜在他的轻唤下醒转,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爹?” 雪云霁伸过一只大手把他拎起来放在自己膝头,另一只手拿起他的衣服,“来,爹给你穿衣服。” “你又不会!”雪书宜不给面子地推开他,“玫姨呢?我要玫姨给我穿!” 雪云霁也不勉强,“你玫姨不在。” “那怎么办?”雪书宜低头看了看自己,抬起头,才发现有另外一双眼眸正温柔地看着他,“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云晴温柔地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来,娘帮你。” “嗯!”雪书宜抱住她的脖子,乖乖地由她给自己套上外衣,“为什么娘也在啊?娘不是不肯跟宜儿回来,也不肯见爹吗?” 这个傻小子,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雪云霁靠在床头,含笑地看着他们,时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在雪云山庄,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起床后一起去给爹娘请安……正回想着,突然一件衣服落在他头上,“发什么呆啊?快起床啦!” “晴儿,你也太偏心了吧?”一把扯下挡住他视线的衣服,雪云霁才看见母子两个早已经收拾妥当,“你不管我啦?” 雪云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回到床前为他穿衣,“你们两个,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小少爷,我就是丫鬟,活该伺候你们是不是?” “谁说的?”雪云霁低头看着为他一颗一颗系上纽扣的娇妻,心中无限满足,嘴巴也变得油滑起来,“谁说你是丫鬟?你可是我这一辈子最心爱、最宝贝、最珍惜的娘子!” 他的话说完,雪云晴也正好忙完,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门上却响起了轻叩声,“晴儿,你们起身了吗?”是花飘儿。 “来了。”雪云晴答应着,拉开房门,只见花飘儿和箫逸正站在门口,“请进!” 进得门来,箫逸附在雪云霁耳边低语了一阵,只见他脸上的神情先是兴奋,继而转为担忧,最后为难地看向雪云晴,“晴儿,我……” “你有事就去忙吧。”雪云晴了然地点点头,“先让宜儿在我这儿,你忙完再来接他。” 虽然不舍得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家团聚,可正事要紧,雪云霁只好先随箫逸离开,“我晚点再来看你。” “嗯。”雪云晴目送着他离开,又将儿子交给紫鸢带去吃早膳,这才愧疚地看着没有离去的花飘儿,因为她预料不到自己的一时任性,会给她、给点花坊造成怎样无法收拾的后果?“飘儿,对不起!” “没有人会怪你。”花飘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尽管照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不要想太多!” 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雪云晴呆了一呆,她可以吗?她有资格吗?一夜的温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奢侈,她再怎么任性不懂事,也不可能将那么多人的性命置之于不顾! “飘儿,我要离开!” 花飘儿疑惑地看向她,在看到她眼中的坚定时,点点头,“我会安排!” 第10章 剪不断缱绻 (1) 在花飘儿严密周到的安排下,雪云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点花坊离开,乘着马车缓缓地朝城外驶去。熟悉的街景不断地倒退,雪云晴靠在马车里,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又要离开了,就像一年前被迫离开家时一样,这个她生活了只有短短一年却意义非凡的城,如今也容不下她了。 她可以想象雪云霁若是知道她不告而别会怎样,就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她才不得不忍痛离开。没有了她,他会伤心、会难过、会痛苦,但是这些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他会活得好好的,然后慢慢地忘掉她;可是如果她留下来,天长老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在凌殇阁的地位不保,不但灭族的大仇不能报仇,很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即使侥幸活了下来,那曾经狠心毁了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又岂会放过他这条雪家唯一留下的血脉?没有凌殇阁的庇佑,他们还是要继续过那种日日被人追杀、朝不保夕的生活,她怎么忍心?就算大人可以撑得住,那宜儿呢?他只有三岁啊! 雪云晴入神地想着,连眼泪不知不觉地落满她小巧的脸庞都没有发觉,直到马车突然停下来,毫无防备的她因为冲力撞向车门,“啊!” “请问车里可是点花坊的离烟姑娘?”车外响起一个声音,让她忘记了额角被撞伤的剧痛。 雪云晴楞住了,她出门只有花飘儿知道,外面是什么人,怎么会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伸手掀开车帘,她探出半个身子,“请问有事吗?” “我等是凌殇阁的侍卫,奉阁主之命,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其中看似带头的男子朝她抱起拳,毕恭毕敬地说道。 是他! 雪云晴颓然地坐回马车里,她以为自己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从小到大,她的心事从来没有瞒得过他!他一早就知道了那一夜她是故意放纵自己,一早就知道她会选择离开,所以才会派人在这里拦着她。 “姑娘?”见她没有回应,那人试探地唤了一声,“请姑娘随我们回去!” 想通了是怎么回事,雪云晴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淡淡地吩咐车夫,“跟他们走吧。” 凌殇阁,凌月惜兰。 雪云霁早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她居然真的要舍他而去,要不是他一早吩咐了人守在城门口,只怕她现在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所以一收到回报,他就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专门在这里等她,倒要听听她有什么好的解释。 “阁主,离烟姑娘到了。”带雪云晴回来的人,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回报。 雪云霁没有回头,淡淡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是!” 雪云晴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他说,他才会让她离开,可是直到进了凌殇阁,都没有想到一番好的说辞。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气,所以她最先要做的就是安抚这个快被她气疯的男人。她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哥。” “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啊?”雪云霁对她刻意的讨好视而不见,“你不是打算抛夫弃子、一走了之的吗?” 看来这招不灵!雪云晴吐了吐舌头,继续撒娇,“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如果不是我让人拦着你,你会回来吗?”雪云霁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脸色铁青,“会吗?” 知道自己的心事逃不过他的眼睛,雪云晴眨眨眼,先为自己想好设好后路,“你答应不生气,我才告诉你!” “我不生气。”雪云霁点点头,最好她有什么能够解释得过去的理由,要不然他保证有她受的! 听到他的保证,雪云晴这才嫣然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宜儿呢?” “雪云晴,少来这一套!”早知道她最会顾左右而言其他,雪云霁一语道破她的企图,连名带姓地唤她,证明他的耐心真的已经用尽了。 雪云晴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外面雾汽蒙蒙的水面,“不会,我的打算是,离开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雪云霁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问道。 雪云晴收回目光,冲他笑了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接着说下去,“你还记不记得,娘答应让我嫁给你的时候,说如果你敢对不起我,无论我是选择原谅你,还是选择离开你,你都不能强迫我?” “我记得,可是……”听她提起这些,雪云霁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晴儿你相信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我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雪云晴有点诧异,也有点了然,“可是你跟她成亲了!” “那是因为……因为……”一瞬间,两人之间的形势颠倒了过来,本来要兴师问罪的雪云霁落到了下风。 “因为哥你要为我们全家报仇。”雪云晴体贴地接上他的话,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离开,离你们远远的,因为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说服不了自己,可以用这个理由看着你跟她在一起,光是想到,心就好痛好痛,你知道吗?” 雪云霁心疼地抱住她,“我知道。可是晴儿,你相信我,再用不了多久,我们雪家的大仇就可以得报,到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走,你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我们一起走?”雪云晴怔然,他怎么可以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他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吗?“那她呢?” 雪云霁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报仇大计完成之后怎么安置天筱,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她的存在当成一回事,所以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如今雪云晴提出来,他才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他肯定不能带着她一起走,可是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他又怎能抛下她一走了之? 在他思忖间,雪云晴悄悄地离开他的怀抱,退到门边,“所以,只有我走了,哥才不会为难;只有我走了,我们三个人,才能真正地解脱。” “不许走!”察觉到她动作的雪云霁,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回身前,“我会想办法,我会跟她说,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再离开我!” 雪云晴静静地看着他,如果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她又何尝想要逼自己走到非离开他不可的这一步呢?可是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她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顾虑,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 “你们……”正当两人无言相拥的时候,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张清秀的面容,看着他们的眸子满是惊讶,“你们在做什么?” 雪云晴回过头仔细地打量着她,只见她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而更显得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动人模样,几乎是一瞬间,她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从雪云霁怀抱里离开,挑起秀眉看着眼前的人儿,“雪夫人?” “晴儿……”雪云霁岂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可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好不好?” 对于她的口气,雪云霁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天筱却着实愣了一愣,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而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从他对她的称呼上来看,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这位姑娘是……” 第11章 剪不断缱绻 (2) “哦,我是雪阁主请来的客人。”连雪云晴自己都很诧异,她可以回答得这么镇定,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她,而且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果然很讽刺,她似乎才应该是真正的“雪夫人”吧? 天筱点点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相公……” “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雪云霁冷冷地打断她,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雪云晴,“我跟她还有话没说完呢!” 看着他几乎想要杀人的脸色,天筱怯怯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被雪云晴拉住了,“可我的话已经跟他说完了,雪夫人找雪阁主一定有急事吧?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越过天筱朝门外走去。 顾不得许多,雪云霁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向自己,俯首吻住了她的唇。他这个举动,没有吓到雪云晴,倒是彻底镇住了站在一边的天筱,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吻别的女人? 从成亲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碰过她一指头,她一直都以为他忙着报仇,所以顾不上夫妻之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所以她一直静静地、毫无怨言地等着,一直等到他大仇得报的那天。可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他不碰她,与报仇无关,只是因为看不上她罢了。 心,像被人用力捅了一刀,痛得她一刻也无法再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雪云晴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这才发现天筱早已不见踪影,“你把人家气走了啦!” “我不在乎!”雪云霁低吼着,这两个女人一见面,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他快要疯了!“我现在就去跟她说清楚,你才是我的妻子,而且会是唯一的妻子!” 雪云晴拉住急匆匆往外走的丈夫,“哥,你冷静点听我说!你们是拜了堂的夫妻,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现在你要想的不应该是这些,而是怎么才能替我们全家人报仇,我不许你在没有报完仇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你听到没有?” “我……”见她动了气,雪云霁才意识到自己不顾一切的举动,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不但他们雪家的大仇不能报,连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见他依言冷静下来,雪云晴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知道难为你了,可是,你不是说就快了吗?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如果没有你,你让我怎么有心情报仇?”雪云霁痛苦地闭上眼,答应了就等于要失去她,失去她就等于要了他的命,没有命,他拿什么报仇? 雪云晴深深地吸口气,她怎么会体会不到他心里有多痛?可是天意如此捉弄人,除了分开,他们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一家人共赴黄泉,让雪家唯一剩存的这一点血脉都无法保留吗?如果不能保护他,她怎么对得起养她疼她这么多年的雪龙威夫妇?“哥,你听着,无论如何晴儿都要你好好的,所以就算没有了我,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许再说没有我就活下去之类的话,知道吗?” “晴儿你好狠心!”雪云霁握紧拳头,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怎么可以狠心把他对她的一番深情推得远远的? 雪云晴苦笑着,眸中泛起泪花,“就当晴儿狠心好了,我走了,你保重!”说着,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决绝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只要离开这里,我马上就会让点花坊陪葬,一个都不留!” “你……”雪云晴震了一震,回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根本不是这么残暴、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啊!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雪云霁不看她,狠狠地撂下话。 他居然威胁她?雪云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知道他不只是说说而已,如果她真的离开,他也绝对会言出必行!“好,我不走。” “晴儿……”雪云霁伸出手想要拉她,却被她侧身躲开,“请问我现在可以回点花坊了吗,雪阁主?” 雪云霁知道她生气了,可是他只能用这种方法留下她,虽然她还是不肯留在他身边,但至少他可以常常看到她,所以晴儿,对不起了! “我送你。” 雪云晴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快要走出兰庭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刚才匆匆离开的天筱,正坐在水廊边发呆。没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的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那个……”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天筱回头看了她一眼,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我叫天筱,还没请教姑娘的姓名呢?” “雪云晴。”不知道为什么,雪云晴没有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她觉得应该告诉她,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讨厌眼前这个抢了她丈夫的女子。 天筱愣住了,“姑娘也姓雪?那你是……” “她是宜儿的娘。”沉稳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同是她们夫君的男人。 这个事实让天筱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一脸惊讶地看着雪云晴,只见她嫣然一笑,“谢谢你照顾他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天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见到她,她一直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她回来了,她该怎么办?“没……没什么。” “晴儿,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看到她们两个在一起,雪云霁从心底有一种犯罪感,所以催促着雪云晴赶快走。 雪云晴看出他的窘迫,却偏要跟他作对,“我想跟天筱说会儿话,你去外面等我吧!” “你……晴姐姐想跟我说什么?”等到雪云霁离开,天筱才轻声问道。 雪云晴在她身边坐下来,“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你叫我晴儿就行了。我想说,请你不要介意刚才的事情,好不好?” 天筱摇摇头,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介意?” “你是他的妻子。”雪云晴伸手覆住她的,“无论有没有我的存在,这一点都是不会改变的。天筱,我不会跟你抢什么,只求你一件事,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生他的气,都要保护他,好不好?” 天筱愣愣地看着她,她不明白,这需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亲手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只是为了能保他平安。她沉默了片刻,“晴儿,你不需要这样。我知道,在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或许我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可是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你们因为我的存在不能一家团聚,所以,你搬回来吧,我不是容不下你。” “那就当我容不下你好了。”听完她的话,雪云晴放心地笑了,“我不会搬回来,只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他们,可以吗?” 天筱点点头,“我会的。” “那……谢谢你!”雪云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起身,“我走了。” 望着她放心离开的身影,天筱很久没有动,她一直以为自己很爱很爱雪云霁,愿意为了他做一切事情,可是他最希望她做的,她却没有做到,比起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爱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甚至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也许是时候,她为他做点什么了…… 第12章 平地起祸端 半个月后,点花坊。 一大早被人叫醒的花飘儿,肩上随便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专门接待重要客人的凝待阁,静静地望着里面背对着她端坐着喝茶的人。他这几日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每天一大早准时来她这报到。她做的是夜里的生意,这么一来,每次都是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活生生地叫醒,偏偏她还怨他不得! 倚在门框上,她懒懒地开口:“我是不是应该给准备个房间啊?也省得你整天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他们又把你叫醒了?”箫逸闻声回头,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皱眉,“你回去再睡会儿吧,不用招呼我。” 花飘儿在对面坐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已经醒了,还怎么再睡得着啊?算了,我还是留下来陪你说会儿话吧,免得让人说我花飘儿怠慢了贵客。” “你就不能少打趣我一次吗?”箫逸看了她一眼,口气中尽是对她的无可奈何。 花飘儿浅笑着,一手托腮,一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他续满,回答得一本正经,“不能!你害我一大清早连觉都不能睡,我说两句都不行啊?” “我说不过你!”跟她说话,箫逸永远都只能甘拜下风,“说回正经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花飘儿凝眉想了想,摇头,“没有,怎么了?” “岭南的乱子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但是没有抓到主谋,云霁怕他们会一路往北逃窜惹事。” 花飘儿闻言挑了挑眉,垂下眼帘把玩手中的茶杯,“所以,你这几天才会天天守在这儿?怕晴儿会出事?怕我护不住她?” “不全是。”这么多年的默契,就算她不看他,箫逸也能猜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云霁总是往这里跑,还时不时留下过夜,天长老那边恐怕早就有所安排,如果他们前来要人,我在这儿,你也不会太为难。” 花飘儿的肩膀抽动了两下,抬起笑意盈盈的美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解释这么清楚,你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 “你呀!”意识到自己又被她捉弄了,箫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默默地品着手中的香茗,不再发一言。 花飘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我不玩儿了。说正经的,我一直觉得雪阁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的花花公子,就算让他拥有了整个凌殇阁,也不会有多大作为,没想到真的做起事来还挺有效率的!” “不是有句话叫做‘虎父无犬子’吗?”听到她这么形容雪云霁,箫逸微微牵扯起嘴角,“他只是个比较懒的老虎,平时总是眯着眼、打着盹儿,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危险,但是老虎就有发威的时候,如今被逼到这样家破人亡的境地,他怎么能不反击?你可别小看他,他做起事来的手段和魄力,绝不输给老阁主当年。” 花飘儿听完抿嘴一笑,“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当然再不敢小瞧他了!” “其实他也不容易。”提起雪云霁,箫逸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天筱,有再大的能力,报仇之事也是妄谈;可是要让他因此放弃晴儿,他就宁愿不报这个仇,是够难为他的了!” 虽然报仇的事快要告一段落,但雪云霁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展开,反而皱得更紧,面对着这两个女人,恐怕比面对着千军万马还让他头疼! “感情的事情,不能这么比较。”花飘儿也跟着叹息,“他爱的人是晴儿,晴儿又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她绝对不会答应和天筱共侍一夫,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晴儿,到了最后,怕天筱又是一场空。” 箫逸没有接话,花飘儿也乖乖地喝着自己的茶,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箫逸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凛,抬脚朝门外走去。花飘儿愣了一下之后,才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点花坊,只见一队身穿灰色士兵服的人围在门口,带头的人他们都认识,是长老院的侍卫头领刘进兴,见到他们,他拱手施了一礼,道明来意:“属下来请离烟姑娘走一趟,天长老有事想见她,还请花坊主通融。” “我点花坊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聚集这么多人。”花飘儿巧笑着,客气地回礼,“诸位大老远地赶来,辛苦了。先进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刘进兴笑着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花坊主不必客气了。我们还等着回去复命,请离烟姑娘出来吧。” “既然是自家人,那我也不隐瞒了。刘统领来得真是不凑巧,离烟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只怕是出不了门了,不如改天我亲自带着她去拜访天长老,如何?”花飘儿笑意不减。 刘进兴为难地笑笑,“不是属下不买花坊主的账,只是长老今日一定要见离烟姑娘,只怕推脱不得。姑娘身子不适,我们用轿子抬着也就是了。” “这……怕是不妥吧?”花飘儿微微蹙起秀眉,“刘统领应该知道,虽然我点花坊是烟花之地,我花飘儿却从来不勉强她们,更不会让她们病着身子去见客。不如统领作主,另外选一位姑娘前去,可好?” 刘进兴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好解释,只好讪讪地笑,“属下也是依命行事,坊主不要为难于我才好。” “现在好像是统领在为难我吧?”花飘儿边说边望向一旁安静的箫逸,“况且萧阁主也在这儿,我可不能当着他的面坏了规矩,你说是吧?” 刘进兴闻言也看着箫逸,“还请萧阁主通融一次。” “不瞒刘统领,我今日也是来请离烟姑娘的。”箫逸淡淡地说道,“她身子不适却是事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今天恐怕也无法将她从点花坊带走。你让我如何通融?” 刘进兴见怎么都说不通,终是耗尽了耐心,“不瞒二位,离烟姑娘关系着天小姐的终身大事,天长老今日是一定要见到她!姑娘若真是病了,我们请大夫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是,反正今天是一定要带她走。进去请姑娘出来!” “是!”他身后的人应着,准备硬闯。眼看着箫逸和花飘儿都拦他们不住,只听得不远处一个淡淡的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道:“我看你们谁敢!” 众人回头,只见发声之人,是一个身着碧白色锦袍、容颜俊朗的男子,他此刻正负手站在不远处,清冽的目光仿佛能看够人心;他的身旁是一个紫色长裙、娇颜胜花的女子,相比起身旁温润如玉的男子,她身上则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狭长的凤眸中只有身边的男子,仿佛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够看在她的眼里。 “少主,少夫人!” 这一对男女,正是常年不在阁中、四处云游的凌殇阁少主凌迟暮,和妻子杜雪凝。凌迟暮对跪在一地的人视若无睹,一边朝点花坊走来一边微笑着与二人打招呼,“飘儿,箫逸,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花飘儿嫣然一笑,“少主和少夫人像神仙眷侣一样到处逍遥自在,还记得这汴京城里有我们吗?” 凌迟暮抬手与箫逸击了一掌,笑道:“你们家飘儿这张嘴呀,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你可真的要好好管管了!” “那也要他管得着吧?”花飘儿瞄了一眼但笑不语的箫逸,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你这次回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然刘统领把我这点花坊踏平了,飘儿无处可去,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迟暮却颇不以为然,“要我说无处可去最好,我爹不是一直想认你做女儿吗?做大小姐,怎么都比在这里好吧?” “如果真这么好,那你当初干吗跑得连人影都找不见?”花飘儿毫不领情地白了他一眼,“我没有做大小姐的命,倒是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少主,一离开就是两年毫无音讯,也当真狠得下心?” 听出她的不满,凌迟暮无可奈何地笑笑,“我认输,说不过你!” “说不过我就赶快帮我把这个麻烦解决了,然后乖乖地回去看你爹。”虽然他是少主,说起来也算是她的主子,可花飘儿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走这两年,他老了不少,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看到你们,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无论她的口气怎么不好,凌迟暮都没有话说。因为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都是她在帮着照顾他爹。凌霸天一直视她作亲生女儿,她也确实尽到了一个做女儿的责任。相比起来,他真的是很不孝! 敛起笑容,凌迟暮这才正眼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众人,“你们出门的时候,天长老可说过抢也要把人抢去?” “没有。”刘进兴被问得心虚起来,却不得不照实回答。 凌迟暮点点头,“没有你们也敢硬闯?你就不怕萧阁主治你一个扰民之罪?你也不想想,天长老会为了你跟萧阁主翻脸吗?你都不长脑子的吗?” “属下知罪,请少主、萧阁主和花坊主恕罪。”他的话如醍醐灌顶般浇醒了刘进兴,天魁却是不会为了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开罪于箫逸,他这般忠心到头来也许只能是招来杀身之祸,“既然姑娘身子不适,那属下们先告退了。”说完他挥了挥手,准备率众离开。 凌迟暮沉吟了一下,喝住他:“你们这样回去,只怕也少不了要挨骂,转告天长老,就说我回来了,晚点会去拜会他,亲自跟他商谈天筱的事。” “是,属下告退!” 打发完众人之后,凌迟暮这才看向花飘儿,温和无害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这样,花坊主可满意?” “我哪里敢说不满意啊?”花飘儿得了便宜接着卖乖,“刚才是飘儿放肆了,还请少主不要跟我计较才好。” 凌迟暮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那你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计较过?” “不记得了!”花飘儿吐吐舌头,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你们这次是正好路过,还是良心发现,专门回来的?” 凌迟暮回头看了一直安静的妻子一眼,笑得有些无奈,“雪云山庄和表哥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这次回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没想到才刚一进城,就遇到了这一幕。” “回来就好。”知道他们做这个决定不容易,箫逸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也只有你回来,才能收拾这个烂摊子,阁主也会开心的。” 凌迟暮点点头,“是啊,他老人家要开心,就搅得全天下人都不开心。罢了,谁叫我是他儿子呢?我跟凝儿商量过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省得因为我迟迟不肯接手,再多连累几个表哥这样无辜的人,只是……”他说到这里,愧疚地望着杜雪凝,“我跟凝儿逍遥清净的日子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关系,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一样。”一直没有说话的杜雪凝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如同冬日雪地里的阳光般罕见,同时也美得令人神往。 凌迟暮也笑了,握住她的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彼此的情意却能通过交缠的眼神,准确无误地传递到对方心底。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难,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要整天面对着自己的仇人,可是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回来,一如当年她没有坚持杀了他爹为全家人报仇,这些全都是因为她爱他! “要不要给你们准备间房,让你们好好地看啊?”眼见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花飘儿受不了地打趣道。 凌迟暮将目光从妻子身上移开,不以为然地笑道:“不用,谢了!”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对了,差点忘记,这是傲君让带给你的。” “哇!”花飘儿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地嗅了嗅,一改刚才的调皮,兴奋得像是个得到了奖赏的孩子一样满足,“我就说嘛,还是傲君最好,我上次去看她只不过随口说说,她真的帮我弄来了!” “你不要忘了,这是我帮你带回来的!”凌迟暮终于找到了机会“报仇”。 花飘儿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堂堂的凌殇阁少主吗?什么时候变得连这种小事情都要计较啊?”说着,她转身走进了点花坊。 “这丫头!”凌迟暮难过地摸摸鼻子,也牵起妻子的手跟了进去。 刚进入点花坊的大厅,就看见素巧匆匆忙忙地从雾烟轩出来,见到花飘儿等人像见到了救星一般,“飘儿你去哪里了?” “外面,怎么了?”花飘儿全数心思都在楚傲君带给她的东西上,闻言漫不经心地问道。 “离烟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素巧说着,将她和箫逸出门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箫逸听完第一个冲向雾烟轩,只见里面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想必是把人弄昏之后才带走的。“什么样的人?” 素巧摇摇头,“我没有看到,是紫鸢发现的,她说她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黑衣人从窗子离开的背影。” 这时,其他几人也随后赶到了。看了看周围的摆设,以及众人脸上的表情,凌迟暮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表嫂不见了吗?” “嗯。”花飘儿点点头,“他们居然敢这样从我点花坊把人带走,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箫逸不同意地摇摇头,“我觉得不是长老院干的,天长老不是不择手段的人,而且他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女子与你起冲突。” “那还会有谁?” 凌迟暮沉吟了片刻,“没有时间猜测是什么人做的了,救人要紧!飘儿,你和凝儿现在就去凌殇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表哥;箫逸,我们去一趟长老院,是不是他们做的,一探便知!” “好。” 第13章 险境逢故人 雪云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而且头疼得厉害。昏迷之前的记忆缓缓地回到她的脑海中,她记得自己本来是在雾烟阁里,突然闯进来一个黑衣人,她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他打昏……想到这里,她急忙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了起来,但是身上的衣裳还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着四周。 这间屋子的摆设很简单,自己呆的地方是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还有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是什么地方? 她试着摆脱腕上的绳索,却发现只能是白费力气。照这个样子看起来,她应该是被人绑架了,可是她从不与人结仇,为什么会有人绑架她呢?难道是天长老发现了她的身份? 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被她否定了。在这里,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花飘儿、箫逸和天筱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相信他们都不会出卖她,长老院的动作不应该这么快才是,那还会有谁?为什么不见绑她来的人?黑衣人绑架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等她细想,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雪云晴屏住呼吸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辨认出脚步声属于有两个人,而且他们正朝她所呆的地方走来!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状。 脚步声果然在房门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就在里面。” “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另外一个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里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满,“你知不知道这样擅自行动,很有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如果因为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而搭上那么多兄弟的命,我看你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听到这里,一直屏息的雪云晴愣了一愣,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应该是抓她来这里的黑衣人,而另外一个应该是他的主子,可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如此熟悉? 没等她细想,先前开口的人急忙解释:“公子放心,属下行事很小心,绝不会暴露的。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她和雪云霁的关系非同一般,因为属下好几次都看到他们一起出入点花坊,所以属下就想,如果把她抓来当人质,说不定可以逼雪云霁就范。” “点花坊?”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这点花坊是什么地方?” “属下知道,是汴京城里最大的青楼。” “它不只是汴京城最大的青楼,还是凌殇阁最重要的情报来源地!”强压的愤怒越来越盛,“你又可知点花坊的主事同样也在凌殇阁里担任着不可取代的位置,如果是他们有意安排的,那我们岂不是正好钻进了他们的圈套?” “这……”抓她来的黑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无法弥补的大祸,声音也颤抖起来,“要不,属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送回去?” “送回去好让她泄露我们的藏身之处吗?把门打开!” 闯下大祸的人片刻不敢迟疑,立刻拿出钥匙,只听“咯”的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雪云晴呆呆地望着一前一后进门来的两个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真的是你啊,清延哥哥。” 后面进来的身着玄黑色长袍的男子,正是雪云山庄前任管家文忠的儿子文清延,小的时候经常和她一起玩耍,就像哥哥一样疼她,长大后他离开了雪云山庄,听说是上武夷山拜师学艺,他们有好多年都没有见面了,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 文清延看到她也愣在当场,“晴儿,怎么会是你?” “这你要问他了。”雪云晴说着,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他身边的人。 “公子认识她?”文清延身边的男子不笨,很快就看出了这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可她是……” 文清延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被绑着的人儿身边,麻利地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只见她白皙的皮肤上已然被绳子勒出了红红的印迹,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却被他强压下来,“你先出去!” “是!” 男子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文清延端起她的双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皓腕上的红印,眼神中满是关切,“都勒红了,疼不疼?” “没事,我不疼。”他挨她很近,两人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雪云晴忙抽出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转移他的注意力,“清延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见她故意与他拉开距离,文清延的眸色暗了暗,“这里是汴京西郊。” 汴京西郊?雪云晴怔了一怔,原来她还在汴京城里!想到这里,她看了看窗外,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离她被抓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了,飘儿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他们一定会很着急,她是不是应该先说服眼前的男人放她回去? “在想什么?”不见她言语,文清延微微蹙起眉头问道。 雪云晴露出一抹笑容,“我在想,清延哥哥会不会答应放我回去?” “回去?”闻言,文清延的眉头深了一分,“我们几年没见,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这么急着想要离开?” 雪云晴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担心……担心他们知道我不见了会很着急,我没有不想见到你。”花飘儿肯定不敢隐瞒她被掳的事情,只怕她哥也已经知道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跟你开玩笑的,不要着急!”文清延爱怜地拍拍她的头,口气里满是对眼前人儿的宠溺,“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告诉点花坊的主事,说你在我这里做几天客,你就安心住下吧。” 听他这么说,雪云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答应,“那……好吧。对了,你们怎么也来汴京城了?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段日子了。”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所以文清延简单带过便岔开话题,“你呢?你怎么会在点花坊那种地方?” 听他问及往事,雪云晴的眼眸黯了一黯,“清延哥哥,家里出事了!” “我知道。” “家里出事之后,哥带着我们逃出来,可是没过多久,我们落脚的地方起了一场大火,我在火场中跟他们失散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自己一个人走啊走啊,最后竟来到了这汴京城,是点花坊的主事救了我,她见我无处可去,就收留了我。” “山庄出事之后我曾派人找过你,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文清延因为她的遭遇再次皱起眉头,“那后来你大哥不是进了凌殇阁吗?他怎么会让你继续住在那种烟花之地?” 雪云晴苦笑了一下,“是我自己要继续住在那里的。” “你自己要住的?”文清延不解,她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甘愿栖身于那种不正经的地方?而且他的手下好像说过,她是点花坊的花娘,这又是怎么回事?“晴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是雪云霁的妻子,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住进凌殇阁?是不是他欺负你、嫌弃你?” 雪云晴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更没有嫌弃我!” “可是我听说他娶了凌殇阁长老的女儿。”文清延突然想起来,他刚到汴京城就听说了这件事,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死了,“是不是那个女人?是不是她容不下你?” 雪云晴连忙又摇头,“不是,不是她,清延哥哥,真的是我自己要住在点花坊的,不关他们的事。” “你呀,从小就是这样!”见她极力否认,文清延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不知道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所以才会被其他的姐妹欺负,如果他真的让你受了委屈,告诉我,清延哥哥会替你报仇的!” 听到这句话,雪云晴笑了一下,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没怎么变呢!小时候的她又瘦又小,经常被人欺负,他总会为了她跟欺负她的人打架,就是因为这个,她哥老是看他不顺眼,他们两个的仇没少结,不过后来他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她也就渐渐地把他淡忘了,如果不是今日一见,说不定她真的忘记了还有一个待她这般好的大哥哥呢! 思及此,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蹙起秀眉,“刚才我听到你们在门口的谈话,那个人好像有说抓我来是为了对付我哥,是吗?为什么你会跟他们在一起?难道你……” “我……”文清延不自在地避开她审视的眼光,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不想伤害到她!“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你累了吧,先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雪云晴陷入了沉思,他真的会和毁了她全家的人有关系吗? 凌殇阁,凌月惜兰。 屋子里一片寂静,仿佛掉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说明着屋子里还有人。花飘儿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自将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之后,她就静静地站着,等着面前的男人刁难。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她的吗?”雪云霁终于开口,口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怒气,没想到他千小心万仔细,结果还是没能好好保护她! 花飘儿垂首敛眉,“是属下没有好好照顾,请阁主责罚!” “罚了你,晴儿就会回来了吗?”雪云霁低吼了一声。 花飘儿没有回答,人是在她手上被劫走的,如果真的受罚就可以把晴儿换回来,那怎样的惩罚她都愿意接受!不闻她言语,雪云霁的理智渐渐回到脑子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飘儿,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 “我知道。”花飘儿轻声打断他的话,“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会放在心上的。箫逸和迟暮已经前往长老院一探究竟,还请阁主稍安勿躁,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雪云霁深深地吸了口气,“可是如果不是他们做的,我们耽搁一会儿,晴儿的危险就会多一分!飘儿,你在这里等他们消息,我去找晴儿。” “你不要冲动!”花飘儿拦住他往外走的身影,“无论是谁带走了晴儿,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所以晴儿不会有危险的。” 她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晴儿不见了,他怎么可能干坐着等消息呢? “我不放心她,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说完,他越过花飘儿,继续往门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把铮亮的长剑再次拦住了去路。 持剑拦住他去路的人,正是一直站在门外的杜雪凝,她冷冷地挡在他身前,不看他也不发一言。雪云霁吃惊地看着眼前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儿,如果她有什么歹意,他的命一早就没有了! “你是什么人?” “她是迟暮的妻子。”杜雪凝依然不语,为他解开疑问的是花飘儿,“你一个人如何去找晴儿?还是等迟暮他们回来吧。” 雪云霁仔细打量着胆敢用剑挟持他的女子,她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狭长的凤眸不看他,只是盯住了手中的长剑,“原来我表弟就是为了你不惜离家出走,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我是非去不可的!” “就是因为明白才不让你去!”杜雪凝终于冷冷地开口,“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你这一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难道因为怕死,就放着晴儿不管吗?” “如果你出事了,谁去救她?”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她只是陈述着事实,“还是你想让她跟你一起死?” 雪云霁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出门寻妻的念头,正在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们回来了!” “凝儿,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用剑拦着表哥?”凌迟暮和箫逸两人并肩走近,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楞住了,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 杜雪凝收回长剑,往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立定,开口解释的依然是花飘儿,“阁主等不及你们回来,要自己去找晴儿,幸好凝儿拦住了他。怎么样?长老院是什么情况?有晴儿的消息吗?” “我们进去再说。” 第14章 终是为情伤 汴京西郊。 雪云晴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双手托腮,凝望着对面假山上的凉亭,看上去像是在欣赏风景,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很明显并不在这里。 离她被捉离点花坊,已经过去三天,因为文清延的关系,她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人质”,而更像是一个被邀请来的座上贵宾,可以自由走动,行动完全不受任何限制,甚至每个人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雪姑娘”。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无所事事,能做的只是到处走走看看,并不是故意要打探别人家的私事,而是实在感到无聊,打发时间罢了。文清延有时会陪着她,但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都很忙,只有她一个人。 渐渐地,她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无论她往那个方向走,都找不到这样偌大一个山庄的大门所在,好像此地是凭空建造的,完全与世隔绝,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 还有,不知道哥和宜儿他们怎么样了?这么久没有见到,真的好想他们! 她兀自想得入神,连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觉。入了秋的天气,已经有些许凉意,文清延将手中的外衣披上她单薄的身子,“在想什么?” 突然被打断思绪的雪云晴吓了一跳,在看清楚身后的人时,浅浅地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你忙完了?” “嗯。”文清延在她身边坐下来,“对不起,我这两天很忙,都没有抽出空陪你,是不是觉得很闷?” “有一点。”雪云晴诚实地点点头,“清延哥哥,我……想回去……” “回去?”文清延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但很快就被敛去,“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吗?” 雪云晴急忙摇头,“不是,只是我看你们每天都很忙的样子,怕自己在这里会到打扰你们;况且我已经出来这么久了,连声招呼也没有打,飘儿那里不好向客人们交代。” 文清延沉吟了片刻,“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真的吗?”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雪云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要送我回去吗?” 看着她雀跃不已的样子,文清延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思念的丈夫和儿子,雪云晴满心欣喜,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有多暧昧,任由他牵着自己朝外面走去。 文清延带她来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书房的屋子里,这才放开她的手,径直走到左面墙边,掀起墙上悬挂着的一副“百子图”,里面有一个与墙的眼色极其相似、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到的突起,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轻敲了三下,只听“咯”地一声,右面的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这竟是通往外界的机关! “走吧。” “你……不怕我会暴露这里吗?”雪云晴不解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但一定是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才会栖身于这么隐秘的地方吧? 文清延淡淡地笑起来,反问她:“你会吗?” “我不会。”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雪云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了解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总会有你们的道理,而且,我不会害你的!” 文清延又是一笑,“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走吧。” 随着他进入密道,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突然亮堂起来。雪云晴这才与密道相连接的,是一间土地庙。看上去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到处结满了蜘蛛网,香火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断了,连供奉的神像也歪倒在一边,任谁也无法想象,就是在这样一座破落的土地庙后面,竟然连通着一座如此大的山庄! 土地庙在汴京城的西郊,由于出来得太过仓促,没有准备马匹,所以他们只能徒步走回位于城中心的点花坊。雪云晴从没有来过这里,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可以回去,她求助地看向身边的人,文清延显然比她更清楚汴京城的地形,他朝前努了努嘴,“往前走。” 雪云晴点点头,按照他说的方向走去,在穿过两条长长的街道之后,眼前的景象渐渐熟悉起来,这已经到了繁华的城中心,她知道,只要越过这条巷子,就是崇德街,然后再往左走没多远就到点花坊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雪云晴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起来,文清延一直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直到身前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雪云晴没有回答,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前面,文清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了她止步不前的缘由——只见雪云霁和天筱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视线中,就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正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愧是凌殇阁的阁主和夫人,只是出来游玩儿,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身边人儿的反应。 雪云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担心与关切,她的眼中,只有不远处那两个身影,他牵着她的手,她像只惹人怜爱的小鸟一样依偎在他身侧,他时不时低下头在她耳畔低语,引来她一阵轻笑,那样子般配极了,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这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一对羡煞旁人的壁人。 他不是说……他们之间没什么的吗? 虽然这是她一直期望、也是一手造成的结果,她也以为只要他是安全的,她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可是她从没想过老天爷竟然真的会这么残忍,让她亲眼见证他与别人的幸福! 原来,亲眼见到的时候,心是会这样这样痛的! 就在这时,雪云霁似乎发觉了身旁巷子里幽怨的注视,他转过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陪在身畔的美娇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熟悉的身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看着身边人儿身子颤抖得几乎站不稳,文清延叹了口气,低声问道:“还要回去吗?” “我……”雪云晴无措地看向他,泪水模糊了眸中的景象,她连一句话都不能够说完整,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可不可以说,她后悔了? 文清延伸出手,温柔地抹去她腮边的泪珠,“如果不知道怎么面对,就不要逼自己,在你想好怎么解决你们三个人的关系之前,先跟我回去,我会照顾你。” “清延哥哥……”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刹那冰冻的心,雪云晴没有异议地点头答应,现在她的头好痛,心也好痛,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得把自己完全交给身边这个说会照顾她的男子。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重新回到他们在汴京西郊暂住的山庄,文清延才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用了。”雪云晴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文清延点点头,“那好,你先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有什么事就去找我,我会在房里。”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还体贴地为她阖上房门。 他一走,雪云晴立马就后悔了,刚才在街上见到的那一幕,一遍一遍不间歇地袭击着她薄弱的意志,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更是寂静得如同墓室一般吓人,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次一次,越来越急促,像是渐渐变成了一只洪水猛兽,顷刻间便要把她吞噬! 不,她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拉开房门,她一路往东面狂奔而去,她知道文清延的“青居”就在离她住的屋子并不远的地方,所以很快就到了,来不及多做思考,她猛地推开房门,在见到熟悉的身影时,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清延哥哥……” “我在这里。”文清延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想哭就用力哭出来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找到可以撒娇的胸膛,雪云晴再也顾不上什么,扑进他怀里,任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和他的衣衫…… 点花坊。 花飘儿单手支颌坐在铜镜前面,镜子里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花容月貌,此刻却布满了与之十分不符的愁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纤指按上镜子里紧皱不放的眉头,无意识地来回地婆娑着。 这短短的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雪云晴莫名被抓、长老阁突然发难……一件紧接着一件,而且件件都是再棘手不过,几乎所有的人都忙得团团转,连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担忧的她,也渐渐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门上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叩,没等她应声便被人推开,她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进门来的人,“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上来看看你。”说完这句话,箫逸已经在她面前站定,在看到她眉间隆起的小丘时,也不由自主地敛起了好看的剑眉。 花飘儿懒懒地笑了一下,“干吗这么看着我?不会几天没见,就忘记我长什么样子了吧?” “不是。”虽然这么回答,但箫逸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虽然还是她熟悉的笑容,但掩饰不去的疲惫,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你太累了!” 花飘儿又是一笑,“我没事,又没有做什么,还能有你们累呀?怎么样,有进展吗?” “没有。”箫逸一边说,一边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很难有什么进展。” 花飘儿了然地点点头,“他们是有备而来,又带走了晴儿作为人质,敌暗我明,再加上天长老那边一直百般阻挠,我们是怎么样都急不来的!” “实在不行,先把点花坊关了吧。”箫逸浅浅地抿了口茶,“你暂时先搬到我那儿,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才回来。” 相识许多年,花飘儿自然听得出他平淡如水的言语中,包含着对她的担心之情,但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你不用担心我,我还能应付得来,倒是你和迟暮,万事小心!” “嗯。”她这样说,箫逸便也不勉强于她,“等到这件事结束后,我打算跟迟暮请辞,到时候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从此再也不问世事。” 花飘儿闻言扬起了秀眉,“我们?我有说过要跟你一起走吗?” “你……”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箫逸诧异地抬起头,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强忍的笑意,她又在戏谑他!“你呀!” 花飘儿笑着抚平他的眉,“我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不过我很好奇,这件事你盘算多久了?”他不答,她也毫不在意,“肯定没有我久!你知道我盘算这件事有多久了吗?从渺渺不在之后,你答应跟我走的那一天开始,我盼这个结果已经盼了整整三年了,所以这样我已经很满足,因为你会这么想,说明你心里其实多多少少都是有我的,对不对?” 箫逸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轻轻地握了握。但对于身边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他为着做什么的女子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第15章 雪上更加霜 接下来的几天,文清延因为临时有点事情要办,必须出趟远门,他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受了刺激的雪云晴,所以专门派人照顾她的起居,这一日刚回来,小婢便向他一五一十地回报了这几天的情景: 雪云晴的情绪一直很平静,没有再掉眼泪,只是较少说话,除了睡觉以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呆上一整天,常常连吃饭都忘记,几天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晴儿。”在花园的湖畔,文清延找到了熟悉的倩影,如同剪纸一样,随便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 雪云晴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牵起嘴角,“你回来啦?” “嗯。”文清延撩开衣摆,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听巧儿说,你都没怎么好好用膳,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雪云晴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没胃口。”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不用膳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文清延说着,拨开她的鬓发,露出只有他巴掌大小的脸庞,“我才不在几天,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雪云晴浅浅地笑了笑,摇头,“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文清延惩罚似的轻拍了下她的头,口气中有着淡淡的责备,“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乖很听话的,才几年不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 雪云晴调皮地吐吐舌头,歪着脑袋看他,“小时候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文清延笑起来,“你小的时候长得小小的,小脸儿才有我现在手掌的一半这么大,个子也比和你一般大的人要矮上一个头,所以才总是会被你的姐姐们欺负。” 听他说到小时候的自己,雪云晴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是啊,不过每次你都会替我出头,还有我哥。”提起雪云霁,她本来好了一点的心情再次跌入了低谷,“清延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会怎么做?” 雪云晴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既然你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相信一定会有你的理由。”文清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飘得很远很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后悔的余地,有些事情做了,就永远都无法再回头了!” 雪云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到他说的这些话,隐藏了一层更深的含义,“我没有后悔,只是觉得很难过。” “一切都会过去的!”文清延收回目光,凝望着身畔佳人娇美的侧脸,“我会一直陪着你。” 雪云晴轻轻颤了一颤,“我会一直陪着你”,自从家里发生变故,她又一个人历经磨难之后,她就一再地告诉自己要独立,要靠自己,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别人,可是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不现实,原来她一直期待着有个属于她的怀抱,可以好好地保护着她不受到伤害。 她回头冲他笑了笑,“嗯,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可以再舍弃我哦!” “一定!”文清延点点头,她是他从小就想一直保护着的人,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文公子,欧阳公子请你过去一下!”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文清延点点头,他一回来就急着来找她,都忘了要向那个人回报自己的收获,“晴儿,我去一下。” 雪云晴点点头,“去吧。” 离开花园,文清延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件衣裳,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人正坐在他的房中,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此刻正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回来了。” “在你心里,我居然还没有一个女人重要!”屋子里的人边说边连人带椅子转了半个圈,面对着他,一张三分柔美七分邪气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收获如何?” 文清延看着眼前这个应该算是自己主子的人,欧阳显,口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敬重之意,“你交代要办的,我都已经办妥了。” “你要给我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欧阳显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既然是这样,那个女人就没什么用处了,我准备把她交给天魁,当作是他答应帮我们的酬谢,如何?” 文清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你可以试试看。” “你在威胁我?”欧阳显闻言挑起眉,脸上依然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她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你不要忘了,她也是雪家的人,你的手上沾满了他们家人的血,你觉得她会轻易原谅你吗?不要傻了,女人哪里找不到?你留她在身边只能是养虎为患!” 文清延冷冷地看着眼前明显笑里藏刀的人,“那是我的事,不牢你费心!” “是吗?”欧阳显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笑,“那如果她知道你要对付的人,是她心爱的丈夫,你还敢这么肯定吗?”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被说中了痛处,文清延沉稳镇定的表情开始剥落,人也变得急躁起来,“如果你敢透露半句,我一定会杀了你!” 面对他的威胁,欧阳显只是难过地掏了掏耳朵,“看来‘情’这个字,的确是伤人不浅啊!我是什么都不会说,但要做到永远不让她知道,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了。”说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可刚拉开房门就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呀!” 听到他不寻常的轻呼,文清延急忙来到门边察看究竟,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子正僵硬地站在不远处,俏脸上是极度错愕的表情,不知道来了多久,更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晴儿……”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雪云晴呆呆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否认,希望他可以告诉她,是她听错了,可她等了半晌却等不到他的回答,那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了?“骗子,大骗子!”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雪云晴伤心欲绝地转身朝外面飞奔而去,文清延怕她会出事,急忙随后追上,临走之前还不忘了狠狠地瞪了欧阳显一眼。 被瞪的人无辜地眨眨眼睛,“瞪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她会突然来找你?” 在出了青居没多久,文清延终于追上了负气离开的人儿,“晴儿,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有什么好解释的?”雪云晴挣脱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你会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吗?你说会照顾我,会一直陪着我,可是事实却是你害得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没有任何东西作为支撑,雪云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好傻,以为即使在失去了一切之后,还有他可以成为她的依靠,没有想到他竟是她发生在她身上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为什么她那么相信他,他却这样对待她? 文清延沉默了片刻,“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他没有说谎,他不曾骗过她,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她而已。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雪云晴抹掉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她不会再哭了,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不值得的人掉眼泪!“我要离开这里。” 见她说走就走,文清延急忙抓住她的手臂,“不可以,你现在不能回去,凌殇阁已经起了内讧,你回去会有危险的!” “在这里就不危险吗?”雪云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我也姓雪啊!” 文清延叹了口气,放开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能保证,在这里谁都不会伤害你,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你!”说着,他抬起手示意不远处的两个人上前,“你们两个把雪姑娘送回房间!” 凌殇阁,凌月惜兰。 一袭白衣的天筱静静地立于水雾弥漫的长廊上,迷离的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远处,她没有想到爹竟然真的会背叛凌殇阁,自从进入凌殇阁以来,阁主伯伯从未亏待过他们父女,甚至将她像女儿一样疼着、宠着,爹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样,叫她有何面目继续再在这里呆下去? “天筱。”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回头,只见一身乳白色长袍的凌迟暮正朝她走来,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迟暮哥哥!” “在想什么?”凌迟暮在她身边站定,俯首仔细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那是说不出的沮丧和自责,看来这次的事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天筱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愧疚,“迟暮哥哥,对不起!” “傻丫头,又不关你的事,你道什么歉?”凌迟暮微微地笑了一下,“表哥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是应该陪着你才对吗?” 天筱摇摇头,唇边泛起的笑容苦不堪言,“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出现,不敢多看他一眼,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爹,晴儿就不会被人抓走,至今生死未卜。” “说过了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一向心地善良的她,此刻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凌迟暮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她肩头拍了拍,“你是你,你爹是你爹,在你爹把他软禁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还想尽法子帮他找表嫂的下落吗?表哥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不会怪你的!” 他越是这样说,天筱就越觉得内疚,她宁愿他打她、骂她、怨她、讨厌她,把所有对她爹的怨气都撒到她身上,也比继续对她好让她觉得好过,“如果我能够及时劝住我爹就好了……” “别傻了,他从始至终都把你当作是争权夺势的工具,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和父女的情谊,你如何能劝得住他?”凌迟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现在你爹已经不在了,表哥的心思又全部都在下落不明的表嫂身上,所以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知不知道?” 他的话让天筱陷入一片茫然,她爹真的只是把她当成是一个工具吗?细想这么多年以来,爹对她的关心真的远不如阁主伯伯,他从来只是关心她的婚事,在凌迟暮逃婚离开之后,他又千方百计地让她嫁给雪云霁,他要的,不是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幸福,而是她“阁主夫人”这个位置! 凌迟暮说的没错,娘死了,爹走了,丈夫是借别人的,这个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没有必要替自己的父亲承担所有的罪责,而是应该想想以后的日子,如何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迟暮哥哥,我懂了!” “懂了就好!”见她终于想通,不再钻牛角尖,凌迟暮欣慰地笑起来,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时也忘记了要离开,却完全没想到这样一幕正被人冷冷地看在眼里,还是天筱首先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紫色的身影,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并给他递了个眼色,“迟暮哥哥……” 凌迟暮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杜雪凝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花的娇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凝儿?” “箫大哥有事找你!”交代完这一句,杜雪凝转身离开,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 凌迟暮皱了下眉头,急忙追上去,可是前面的人见他跟来,步伐越发加快,她武功不弱,片刻功夫就出了兰庭,一路往他们住的薇园走去,凌迟暮紧赶慢赶,总算在她进门之前追上了负气离开的妻子,“凝儿!” “不是说箫大哥找你吗,跟着我做什么?”杜雪凝抽出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并不看他,冰冷冷的口气里藏着隐忍不发的怒气。 凌迟暮看着她,“你在生气。” “我是在生气又怎么样?”杜雪凝一双狭长的凤眸瞪着他,“我又没有叫你理我,接着去安慰你的天筱妹妹好了!” 凌迟暮温柔地看着她因生气泛起红晕的小脸儿,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是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他的道歉,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杜雪凝所有的怒火,委屈涌上心头,冰冷的棱角慢慢开始溶化,“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 凌迟暮握紧她略显冰凉的十指,“对不起。” “我也有不对。”杜雪凝说着,顺势倚在他胸前,喃喃,“我不是故意要发你脾气的,我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好怕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迟暮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嗯。”他怀抱的温暖渐渐驱散了心中的不安,从暂时的脆弱中恢复过来的杜雪凝依然是那个坚强、独立的冰山美人,“好了,我没事了,箫大哥找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快去吧!” 凌迟暮点点头,俯首在她脸上印了一个轻吻,转身朝凌殇阁的中心——梅苑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善恶终有报 雪云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成为了孤家寡人! 以前山庄没有发生变故的时候,家里好不热闹,虽然她不是爹娘亲生的女儿,但家里人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是外人,爹和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疼爱、兄长的保护,还有一群虽然整日吵吵闹闹,却无话不谈的姐妹们,日子过得简单而充满了幸福。 后来成了亲,有了宜儿,她满怀着期待,自己可以像娘那样相夫教子,平平静静地看着儿子长大,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就这样毁了毁了她的家和亲人,也毁了她所有绮丽的梦想。 本来以为这一切,在他们一家都平安地来到汴京城后,都已经变成过去,虽然结果和她想象的有一些出入,但她仍然是感激的,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能够远远地看着他。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渐渐地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从来不知道,在经历过了一切之后,自己还是这样脆弱得不堪一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相信的每个人都要骗她? 秋风中的身影摇摇欲坠,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无声的文清延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将手中的披风围在瘦削的肩膀上,“天凉了,以后出门的时候多加些衣裳。” 雪云晴依然没有动,对他关心的言语和举止也无动于衷,没有焦点的目光始终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她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得文清延心疼不已,“晴儿,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一剑杀了我,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就是求你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雪云晴身子微微颤了颤,依旧不说话。 “过两天可能要发生一件大事。”知道她在听,文清延便接着说下去,“会有危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安全地把你带出去,所以我希望这两天你可以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好好保存体力,只有保护好自己,安全地离开这里,才有机会能够一家团聚。” 交代完这些话,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雪云晴突然开口,“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你问吧。” 雪云晴转过身,只见他背对着她站着,静静地等待她发问,“那个人是什么人?我们家到底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他要这么残忍地毁了我们全家?还有,你怎么会认识他?又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做这些事?” “他叫欧阳显。”文清延保持着离开的姿势,“是前任江南十三省盟主欧阳熙唯一的儿子,二十五年前,他们全家就是遭到了这样的对待,那个时候的他才八岁,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你能够想象得到,他是经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雪云晴被他说的事实惊呆了,这样惨忍的事情居然不只发生过一次,失去所有亲人的巨痛,就连他们这样的成年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呢?只是,他经历的这一切固然令人同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成为他加害于别人的理由啊!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狠得下心,再去害更多的人经受与他一样的痛楚呢?” 文清延转过身来看着她,虽然眼神里满是不忍,却还是道出了事实,“因为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就是你爹!” 此话一出,雪云晴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脑子里却挥散不去他方才所说的话。 怎么会是爹? 不可能!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确是事实。雪云山庄,原本就是在欧阳府的旧址上建立起来的。”文清延别过脸不看她霎那间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庞,“一将功成万骨枯,试问这天下间,有多少人的权利和地位,不是这样用无数人的血肉堆积起来的?” 雪云晴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说不出一句话,能做的只是不住地摇头、再摇头,她不相信,爹是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连脾气都很少发,他是不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的,绝对不会! “不会的,我不相信……” 文清延看着她不停颤抖着,几乎就要支撑不住的身子,双手紧握成拳头,才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不相信就算了,别勉强自己,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是最疼爱你的爹。” “那你呢?我爹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我……”文清延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我真的是山庄出事之后才遇到他,而我之所以答应跟他合作,目的是为了……” “为了什么?”他的欲言又止,稍稍转移了雪云晴的注意力。 文清延这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到她身上,“为了你!” “为了我?” “没错,为了你。”说到这里,文清延敛下眼睑,“我听说你们一家三口有幸得以逃脱,正好欧阳显他们要斩草除根,也一直找你们,所以我就答应了他的邀请,希望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找到你。”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文清延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我,本来也打算从武夷山学成归来之后向你爹娘提亲,可是却没有想到……”没想到他回来之后发现,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说刚才只是太震撼,那这一次雪云晴是被彻底震住了,脑子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有很长时间都不能思考,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茫然地回望着他注视她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情意之外,还有淡淡的苦涩与无奈,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原来事隔多年之后,他们再次相逢,他依然一如从前地对她好,竟是因为……因为他对她有情! 他爱她! 想明白了这一点,雪云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渐渐平复自己如鼓的心跳,“那你们接下来,是要对付我哥,是吗?” 文清延点点头,“他没有想到你们会逃过一劫,更没有想到你大哥竟然动用了凌殇阁的势力来向他报复,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如今的这一切,早已经不在原定的计划之内,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雪云晴没有接话,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文清延以为她问完了所有的问题,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她突然走上前主动拉起他的手,“清延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些是非恩怨,找一处没有仇恨也没有杀戮的地方,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你……”文清延先是诧异于她的态度转变之快,但随即就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目的,“你是真的愿意跟我走,还是为了要帮你哥支开我这个敌人?” 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雪云晴愣了一愣,躲避开他令人窒息的直视,“我……我真的愿意跟你走……” “晴儿,你从来都不会说谎的。”文清延静静地看着她。 雪云晴闻言一震,十指也不自觉地用力一抓,“我……我当然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可是我也不希望你……” “你就这么爱他,爱到即使他背叛了你,你还是一门心思只想要保护他周全,为了他甚至不惜委曲求全,是吗?”文清延打断她的话,同时拨开她抓住自己的手,“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分一点爱到我身上,是不是?” 雪云晴呆呆地看着他凄然的背影,她的要求伤害了他吗?她不是故意的,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她原本是想说,她同样不希望他被她哥,或是凌殇阁的人伤害,而且,她是真心地想要跟他走,一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就在她为自己唐突的要求感到不知所措之时,文清延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我答应你!” 离开雪云晴,文清延片刻不停地回到了自己的青居,他没有进屋,只是负手站在庭院里,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发呆。 再一次的相逢,他看清了一直没有察觉的事实——那就是,雪云晴的心从来都不在他的身上,但真正地看到她为了心爱的人不顾一切的举动,他还是免不了受伤,虽然在这一点上,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心情影响的缘故,他觉得就连今天的天空不像往日那般,湛蓝得近似透明,而是被遮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像是有一场好大的暴风雨,正朝这个方向袭来! 时辰一个接一个过去,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文清延终于收回心思,低下头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不远处欧阳显的住所。 这是个很幽静的小园子,里面到处生长着十分茂密的参天大树,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天然的植物园。文清延穿过长长的林中小径,最后来到园子里唯一的一间屋子前面,举手推开房门,站在门边将自己的来意道明。 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欧阳显既没有对他的到来感到意外,也没有对他的要求感到惊讶,只是轻轻地挑起眉,“你要走?” “是。”文清延点点头,“该做的,我都已经为你做了,以后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掌控,我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 欧阳显看了他一眼,“有没有用,应该我说了才算吧?” “你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他的态度原本就在文清延的预料之内,“我又是自由之身,答应帮你报仇的酬劳,就是事成之后得到完整的她,如今你的大仇得报,为何不肯履行当初的承诺?” 欧阳显拧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凌殇阁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走这一步并不一定就会成功,所以不能算是事成,更何况,她是我手中最后一张也是至关重要的王牌,如果让你带走,那我拿什么威胁雪云霁就范呢?” “她不是你的棋子!”文清延脸色变了一变,“而且,我想我不需要再跟你重申一遍,她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欧阳显摸了摸鼻子,对他的语气不以为然,“当然不用,我心里清楚。你别急,我只是说拿她威胁雪云霁就范,没有说过要伤害她,不是吗?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呢?就算你如此为她,她也不见得就会感激你吧?” “我说过这是我的事!”文清延低眉望着他脚前的地面,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况且,我做这些事,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她感激!” 欧阳显无趣地摆摆手,“算了,你这种跟犯傻没什么两样的举动,我恐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得了啦,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伤害她性命,这样,你可以再多等几天吗?”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文清延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脸上是看似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神情,心里却暗暗地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17章 情碎芳魂依 接下来的几天,雪云晴很少看到文清延,即使在园子的某处遇上了,也只是点点头算作是招呼,然后便匆匆地擦肩而过。 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像是故意躲开她,她只知道她提出了一个很自私的要求,而这个要求伤透了他的心。毕竟无论他做了什么事,对也好错也罢,出发点全都是为了她,可她,却为了保护另外一个男人的周全,这么残忍地伤害他。 她是不是真的太贪心了? 是夜。 天边的一轮弯月,大半个身子都躲到了厚厚的云层后面偷懒,只有微微一丝清辉透过黑暗,投向大地。整个庄园里到处是一片寂静无声,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四下里谨慎地张望了片刻,继而悄悄地钻进了雪云晴的房间。 来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轻轻推了推床上熟睡的人儿,刻意压低了声音,“晴儿,醒醒!” “唔……”被吵醒的佳人张开蒙眬的睡眼,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愣住了,“清延哥哥?”他怎么这么晚来找她? 文清延没有功夫跟她解释,只是取下她挂在一边屏风上的衣裳递给她,“穿上衣服,我们走!” “走?去哪里?”不知情的雪云晴依然摸不清状况,她不解地问着,手中却还是听话地将衣裳穿戴整齐,顺手拢起披散的长发。 文清延没有回答,一等她侍弄完毕,便一把拉起她往外面走去。出了门,雪云晴才借着仅有的一丝月光看清了他脸上凝重的表情,当下也不再多问什么,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去。 文清延带着她一路来到出入机关所在的书房,却没想到里面有人埋伏,在一进门时就差点被一道剑光劈成两半,他急忙将手中的人儿护在身后,同时抽出自己随身带出门的长剑,一言不发地朝对面的人刺去。 “清延哥哥小心!”雪云晴整个人被他藏在身后,看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能听到身前兵器相交的“乒乓”声,不由得出声提醒。 屋子里一共有四个人,文清延左手执剑,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就在屋子里的人打得如火如荼之时,门外突然亮起了火把,一队人率先闯进了屋里,随后缓步踱来的人,正是欧阳显。 他显然是刚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外衣极随便地披在身上,眼神慵懒地看着屋中持剑对峙的人时,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早应该料到的,不是吗?”文清延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我并没有答应你要留下来。” 欧阳显挑了下眉,“我说过不会伤害她,你这又是何必呢?”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让她冒险!”文清延冷冷地接口,他太了解他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却是他见识过的真正的心狠手辣之人,如果他们留下来,他多半不能保护雪云晴周全。所以,他决定才会决定趁夜带她离开这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他一边用言语与欧阳显周旋着,同时护着身后的人儿悄悄移动脚步,无声地朝着东面的墙上靠过去。 欧阳显为难地摸了摸鼻子,“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走,那我也不拦你,只要你能够带着她走出去!”说完,他后退了几步,不用他开口,身后的人便自动自觉地加入了战斗。 雪云晴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了要保护他,竟然不惜与欧阳显决裂!他……她抬头看了一直用身体护着她的人,担心地拽住他的袖子,他们有这么多人,他却只有一个人,还要保护不会一点武功的她,会有胜算吗? “清延哥哥……” 文清延回头冲她笑了一笑,“不要怕,有我在。”说完,他用力推了她一下,力度刚刚可以让她达到较为安全的墙边,然后自己跳入了人群。 因为担心他,雪云晴没有注意自己所在的地方,而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混战,生怕他一个不甚,就会被围攻的一群人刺成了箭靶子。 文清延以一敌众,至始至终落于下风,激战间,他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晴儿,机关在你身后!” “啊?”雪云晴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上次带她出去的时候,是启动了连通外界的机关,她急忙从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可越是慌乱,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她无意间撇到身边的画幅。 对了,画! 雪云晴掀开身后的“百子图”,很快地找到了机关所在的突起,并学着他的样子在上面连敲了三下,对面的墙应声裂开了一道缝,可是她刚松了口气转过身,一道掌风便迎面朝她击来,出掌之人正是从刚才起就一直观战的欧阳显。 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反应,文清延的身影便在第一时间窜到她身前,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掌。 “清延哥哥!” “我没事。”文清延勉强压下被那一掌击得乱窜的真气,高大的身影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毫无惧意地看着欧阳显,他知道他一出手,若非经过一番血战,他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欧阳显没有继续出手,而是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淡淡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一定要背叛我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有背叛你。”文清延同样回答得听不出任何感情,“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交易,如今,我只不过是提前结束罢了。” 欧阳显沉默了片刻,突然举起自己的手掌打量了一番,很不满意地低喃,“我刚才居然对一个女人出手?而且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真是的!”说完,他厌恶地拍拍手,“你们走吧。” “你……”文清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要放他们走? 欧阳显白了他一眼,“不要得意,我只会放过你这一次,等你们走出这道门,我会叫他们马上追出去,能不能逃得了,就要看你们够不够幸运了!” “谢了!”文清延也不再迟疑,拉起雪云晴从墙上凹陷下去的地方走了出去。门外他早已备好了马匹,一出密道,他立马抱起她跃上马背,策马一路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在马背上的雪云晴,整个人被文清延压得低低的身子围得密密实实,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感觉到耳边呼呼作响的疾风,其中还不断伴随着利器划破空气朝他们飞来的声音。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突然一滴热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才惊觉地抬头,“清延哥哥,你受伤了吗?” “我……”文清延不说话还好,刚一开口,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雪云晴呆呆地抬起手,鲜血仍然一滴一滴不间断地落入她的掌心,滚烫的温度不仅灼热了她的手,也灼热了她的心。 那是他的血,是为了她一句自私任性的话所付出的代价! 是她害了他,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昧着本性做那些为人不齿的事;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忠不义的地步;如果不是她……他为她付出了一切,可她却……她却…… 马儿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直到渐渐听不到后面有追兵的声音,文清延才稍稍放松了僵硬不已的身子,结果却是两个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清延哥哥!”落在地上之后,雪云晴不顾摔疼的身子,急忙来到文清延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只见他背上插了两支箭,其中一只穿透了左胸,只差几分就射中了心脏,“怎么会这样?清延哥哥……” 文清延吃力地抬起手抹掉她的眼泪,“我没事,不要哭!你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雪云晴摇摇头,泪水拼命地往下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好坏,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文清延摇摇头,“傻丫头,不许这么说!只要你没事,清延哥哥就放心了,我不会有事的,别再哭了!” “嗯,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雪云晴用手背抹掉眼泪,颤抖着手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料,手忙脚乱地帮他裹住胸前的伤口,“你一定要好起来,不可以丢下我自己,知不知道?” 文清延点点头,任由她忙活着,自己则无力地靠在她怀里,刚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骚动声,“晴儿,有人追来了,你快走!” “我们一起走!”雪云晴说着,想要扶着他起来,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再加上她刚才从马上跌落的时候,磕到了膝盖,此刻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清延哥哥,我站不起来!” 该死!文清延皱起眉头,用尽力气推开她,“你不要管我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快啊!” “不!”雪云晴坚定地摇摇头,重新回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中,“我不走,如果真的要死,那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晴儿……” “晴儿!”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雪云晴猛然抬头,只见匆匆赶来的人不是欧阳显和他的属下,而是雪云霁,他身后是凌迟暮、箫逸、花飘儿和杜雪凝,以及一队凌殇阁的侍卫。 “哥?怎么会是你们?” “我们一早就查到了欧阳显的藏身之处,只是苦于无门而入,今夜突然接到线报,说是有人趁夜出来,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调动所有的侍卫将所剩余党一网打尽,只可惜,还是让欧阳显逃掉了!” 雪云霁简单地将过程叙述了一遍,再看两个人浑身是血地偎依在一起,不由得皱起眉,“晴儿,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是清延哥哥带着我出来的。”雪云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他,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雪云霁脸上却是愤怒和不满,“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晴儿,你不要被他骗了,快过来我这里!” 雪云晴摇头,“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立场指责他的不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晴儿……”雪云霁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被文清延打断了,只见他微微扯出一个微笑,“晴儿,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做错了事,如今,我能做的补偿也只有把你完整地还给他,去吧,回到他身边,就像以前一样。” “我不要!”出乎众人意料地,雪云晴竟然一口回绝,“你答应过要带我走,不会舍弃我的,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文清延苦笑了一下,“你要跟我走,只是为了确保他没事,如今他已经安全了,你也无需再如此委屈自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雪云晴仍是摇头,“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没有我的时候,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有很爱他的妻子;可是你不一样啊,没有了我,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走,你也不可以死,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 雪云霁正想辩解,却被箫逸按住肩膀,只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文清延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让他们做最后的话别吧,有什么话,他可以留在以后慢慢地向她解释。 文清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接连咳了好几下,被裹住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出血,染得鲜红。他硬接了欧阳显十层功力的一掌,又身中多处箭伤,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不起,恐怕这次不能答应你了……” 雪云晴摇头,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弱下去的气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要,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清延哥哥……” “别哭。”文清延吃力地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清延哥哥做错了很多事,不值得你为我掉眼泪,不过,我总算把你安全地带出来,已经没有遗憾了,晴儿,清延哥哥累了,想在你怀里睡一会儿,好不好?” 雪云晴无助地合上眼睛,眼泪流成了小溪,“不好,你不要睡,不要……不要……” 怀中的人渐渐没有了呼吸,但是她像没有察觉一般,直到一只大手轻轻地覆住她冰凉的十指,“晴儿,他已经死了。” 俗话说,人死为大。 纵然有再多的仇恨,人都已经死了,也都应该随着烟消云散,雪云霁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要把文清延的尸体接过去,以便找个地方将他好好安葬,也算是对他把晴儿救出来的酬谢。 “不,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雪云晴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的动作,急忙抱着怀中的人往后躲开,“你不要碰他!” 雪云霁呆了一呆,“晴儿……” “是我,是我害死他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雪云晴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睡熟”的人,用手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血,“清延哥哥,是我逼你走到这一步的,对不对?你先不要走,晴儿答应要和你一起,找一个没有仇恨和杀戮的地方,平静地生活,你等等晴儿啊!” 喃喃地说完,她拔出文清延身上的断箭,飞快地朝自己心口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连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雪云霁都无法阻止,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将她手中的箭尖逼偏了一分,以及接住她往下倒的身子,“晴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死了,我怎么办?” 依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雪云晴解脱地笑了,终于,所有的是非恩怨、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要结束了! 弥留之际,她还是看到了雪云霁脸上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那是她最爱的人,可惜他们再也不能想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了!她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最后摸摸他的脸,“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抬起的手,在离他的脸还有几分距离的时候,颓然地垂了下去,雪云霁急忙接住,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晴——儿——” 第18章 寻医隐旧事 在江湖上有一个地方,住着的并不是成就一方的霸主,却依然几乎没有人不知晓,那就是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地方——护云庄。 庄主上官云护医术精湛,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一定有办法让他恢复如初,因此成为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神医,也得到了一个外号,叫做“非死不救”神医。 通常,有着超常本事的人都有怪癖,他自然也不例外。 听说,要想他出手救人,就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除了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救;二,要让他本人看着顺眼;三、他一年只救十个人,如果不在这十个之内,就是在他面前摆上一座金山,他也绝不出手。 听说,上官云护一次的诊费就足够平常人家活上好几辈子,他愿意出手的费用是十万两黄金,之后的诊费和医药费另算,但即使是这样昂贵的价格,还是有很多人为了能让他出手救自己在乎的人而费尽了心思。 还听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他两年前突然宣布隐居避世,而从那天起,无论是谁来求他,他都没有再出手救过一个人。 …… 凌殇阁,凌月惜兰。 雪云晴平躺在被醉红的纱幔缠绕的大床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一个弧度,像是睡着了而且正做着一场美梦一般。 在断箭刺入她胸口的那一刻,众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好在略通医术的花飘儿没有放弃地上前察看究竟,并及时用家传的续命良药暂时保住了她最后一口气。只是,纵然雪云霁请遍了汴京城以及附近的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她。 “爹,娘怎么还在睡啊?”厅中,坐在父亲膝头的雪书宜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溜溜转的大眼睛不时往内室张望着,“她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宜儿想让娘跟我说话啦!” 雪云霁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小年纪的儿子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用话想把他敷衍搪塞过去,“宜儿乖,不要吵,你娘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可是她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啊!”雪书宜不满地噘起小嘴儿,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眨了几下便蒙上了一层水汽,“爹,娘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不要宜儿了?爹……” 雪云霁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抱紧他,“没有,你娘没有死,她只是……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很快……很快……” “表哥!”就在父子两个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凌迟暮,“我可以进来吗?” 雪云霁将儿子放在地上,站起身打开门,没等他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迟暮,怎么样?”凌殇阁早先派人去了护云庄求诊,所以他此刻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如何。 “和传闻中的一样。”凌迟暮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脚进门来,“派去的人被挡在了门外,连上官神医的面都没有见到。” 再简单不过的两句话,却让雪云霁觉得头顶如响起了一道霹雳,身子也随着晃了晃,“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吗?” “嗯。”凌迟暮点点头,端起手边的茶轻呷了一口,再放下时,却看到雪云霁手中抱着妻子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表哥你做什么?” “我亲自去求他!”此刻的雪云霁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晴儿醒过来!” 凌迟暮还没来得及拦他,一个小小的身影先抱住了他的腿,“爹,我也要去!” “宜儿……”儿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唤回了雪云霁的几分理智,“你乖,留在这里,要听叔叔的话,爹很快就带娘回来,迟暮,帮我照顾宜儿。”说完,他抱着雪云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凌月惜兰。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凌迟暮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泫然若泣的雪书宜安慰道,“宜儿乖,爹和娘很快就会回来的。” 数日后。 雪云霁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虽然每天都有消息传回凌殇阁,但基本上是大同小异,事情并没有多大进展,身在千里之外的凌迟暮和箫逸等人,还是难免会忧心忡忡。 这一日,箫逸、凌迟暮、花飘儿、杜雪凝几个人难得聚在薇园的花厅里喝茶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缺席的雪云霁夫妇。 “云霁走了多久了?”先开口的是箫逸。 “今天是第六天。”凌迟暮优雅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可他连上官云护的面还没有见到,我觉得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 箫逸点点头,“但这世上除了他,应该再没有人能救得了晴儿吧。” “我是说,我们必须想别的法子。”凌迟暮说着,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边,“我昨天去看我爹了,无意中跟他提及此事,没想到他跟上官云护居然是旧识。他说,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只有三个人能够见到他,我们只要找到这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有希望了。” “哪三个人?” “他失散多年的妻子和女儿,还有一个……”说到这里,凌迟暮突然打住了,重新端起茶杯浅呷着,始终没有说出第三个人是谁。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追问,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不愿意说出口自然有他的道理,“那想必你已经派人分头去找他的妻子和女儿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凌迟暮没有回答,但这样就相当于默认。本已山穷水尽的事情出现了转圜的生机,无疑让众人的心头都松了一口气,可好景不长便听到花飘儿出其不意地低呼了一声,“不好!” “怎么了?”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花飘儿脸色难得凝重起来,“我忘了九花玉露丸的功效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就与一般药丸无异,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如果明天还是不能让那个人出手相救,那晴儿就会很危险了!” 她的这番话,使得在场之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飘儿,你说的这可都是真的吗?” “都这种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情跟你们开玩笑?”花飘儿俏脸上尽是懊悔之色,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半晌之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不过你们放心,我闯的祸我会想法子解决的!” “飘儿!”箫逸拦住匆匆说完便往外走的人,“只有一日的时间,你能有什么法子?” 花飘儿回头,看到他眸子里的关切的担心,“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箫逸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无论你想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花飘儿点点头,“嗯。” 出了凌殇阁,两人先是回到点花坊,花飘儿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和箫逸一起跨上早已准备好的骏马,并驾齐驱朝汴京城外急驰而去。 护云庄坐落在嵩山的半山腰上,刚开始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宅院,后来在上官云护的示意下,渐渐地多了一些商户,十多年之后,便形成了如今这样一个还算热闹的小城镇,若从汴京城出发,算上登山的时间,至少需要半日方可到达。 一路上两个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将近傍晚的时候赶到了护云庄。第一眼便看到雪云霁跪在山庄门前,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不用问,马车中一定是命垂一线的雪云晴。 “云霁。” 跪了整整六天,几乎虚脱晕厥过去的雪云霁听到唤声,吃力地转过头,诧异地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人,“你们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箫逸担心地看着他,收回欲搀扶他起来被他拦住的手,“我们实在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雪云霁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天了,连个肯替我通报的人都没有,但是我既然带着晴儿来到了这里,又怎么能无功而回?所以我只能每天守在这里,希望能够感动神医出手相救。” “不过就在刚才,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个老人家出门来劝我离开,但是他听到我说姓雪之后,说是替我通传试试看。” “看来我是白操心了!”花飘儿闻言,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变,转身准备上马离开,却被箫逸眼明手快地拦住了,“飘儿,先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一肚子的不乐意,但花飘儿还是依言停下,站在一边不说话。 片刻之后,护云庄的大门被再次打开,走出的便是雪云霁口中的那位老人家,他歉意地看着一脸希望的雪云霁,不忍心却又不得不摇了摇头,“小伙子,你还是走吧,如果这样都不能让我们家老爷出手的话,那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雪云霁晃了一晃,吃力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没有办法了?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老人家摇摇头,低喃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若说没有,那也不尽然,只是,有也等于没有啊!” “不管是什么法子,我都会尽力去做的,还请老人家告知!” 老人家捻起胡须,“说有,是因为我们家老爷还有想见的人,那就是我们家夫人和小姐;说没有,就是即使让你找到她们,她们也不会肯随你回来的,所以,你还是走吧。” “她们在哪里?” “我如果知道,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老人家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进门,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唤,“韩伯!” 这位老人家,正是跟随了上官云护几十年,如今护云庄的大管家韩中临,他缓缓地回过身,这才注意到唤他的是一个年纪二十岁出头、貌美如花的女子。那女子身穿一身红裙,裙子分为三层,最上面的一层仅在膝盖上面。但是最特别的不是她的衣裳,而是她眉眼之间的神情,像极了那个人! 韩中临老迈的身子轻颤着,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是小飘儿?” 一声带着宠溺的“小飘儿”,让花飘儿有一刹那的恍惚,但她无视被刻意尘封的昔日记忆争相涌上心头,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是我。” “你终于肯回来了!”韩中临折身走回她身边,颤抖着拉起她的手,“韩伯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这么多年不见,你都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花飘儿扯出一抹微笑,“他在吗?” “在,在。”韩中临连连点头,拉着她的手往门里走去,“我带你去见他。” 花飘儿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不,我答应过我娘不再见他的,飘儿只想求韩伯帮帮飘儿的朋友,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飘儿啊,不是韩伯不帮忙,而是帮不上啊!”韩中临无奈地摇头,“这个小伙子在这等五六天了,老头子没少说好话,可他那个脾气……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好说话的他了,拗起来连老头子我也吃不消啊!” 花飘儿垂下眼睑,让人无法看出她此刻所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那个人吗?” “这个老头子可不知道。”韩中临依然摇头,“如今只有你才能帮你的朋友,若你肯去见他,他一定肯出手相救的!” 花飘儿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举棋不定的目光投向身边一直安静的箫逸。从刚才起,她一直不敢看他,因为相交这么多年,即使她爱他至深,也从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可到了最后,她还是不得不依赖他。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吗?”收到她求助的目光,箫逸淡淡地开口,“你不会看着晴儿死的。” 他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啊!花飘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展开一个笑容,拉起他的手,“陪我进去,好不好?” “嗯。” 第19章 往事几回伤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花飘儿原本打算就此离开护云庄,可刚出了大厅,脚步就像是自己有了主张一般,带着她穿过纵横交错的路径,朝庄子的深处走去,最后停在一座别致的小院里。 院子中央有一颗很大的枫树,长得枝繁叶茂,此时刚入秋不久,叶子还没有全数变红,远远望去,像是红绿相间的手掌在秋风中招摇;树下用铁链悬挂起一个秋千,犹自在风中荡来荡去。 花飘儿在秋千上坐下来,从这里可以观望到整个院子的布景,一排错落有致的房舍,旁边则是一个小小的花圃,大部分花儿都已经凋谢了,唯有几丛分散在花圃周边、叫不出名字的蓝紫色小花儿,依然在这样的季节里,顽强地展现出平凡的美丽。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她却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这里的一草一木比起当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物是人已非,在她的心中已经完全找不到熟悉的痕迹,就连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封存与沉淀之后,也早已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像。 如今她的家,只在点花坊。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枝头上一片大部分已经变成霞红色的叶子,终是禁不住风儿的吸引,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母体,徐徐落在她的发上,打断了她的沉思,她伸手将它取下,拿在手中把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响起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花飘儿耳中,像是来人故意要提醒她自己的到来,花飘儿没有抬头,执着落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一颤,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上官云护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凝视着面前的人儿,淡淡地开口,“她没事了,只是身子还很弱,需要好好地调养调养。” 花飘儿依然没有抬起头,“谢谢你!” “你肯来见我,应该我谢谢你。”上官云护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包含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苦涩,“快二十年了,你长成了大姑娘,我也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能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 花飘儿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缓缓地抬眸,刚才在厅中她只是匆匆地瞄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与二十年前相比,他确实老了不少,不仔细看也许还看不出来,但他的腰板不复当年的笔直,声音亦不复当年的洪亮,就连鬓边,也被岁月染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看了这一眼之后,她什么都没说,仍旧低下头玩弄手中的落叶。 “这些年,你和你娘过得可好?” 如果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花飘儿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和不舍,此刻听到这句问话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微微闭起双眸,再睁开时已然看不出丝毫的软弱,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也听不出任何感情,“你关心过吗?” “我……”冷冰冰的反问令上官云护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自然关心。” “最亲近的人?我没有听错吧?”花飘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凝望着十几年来与不存在无异的父亲,“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多么可笑?当年你狠下心离开的时候,可曾想过身边还有最亲近的人也需要你?” 面对女儿的质问,上官云护只能闭起眼睛,掩起痛苦的神色,“是我对不起你们,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是没有尽到,还是根本就不想尽?”说到这里,花飘儿再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你跟娘成亲,是因为有了我,不是因为你爱她,你只是出于迫不得已才娶她;至于我就更不用说了,我的出生、我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错误,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娘,也不是我!” 她的这番话让上官云护彻底地愣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也不知道,这样的误解曾经带给她怎样痛苦不堪的回忆,他只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女儿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像是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充斥她眸中的恨意,远比他想象中要强烈得多! “我不知道你娘是怎么跟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飘儿,不管你相不相信,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生绝不是错误,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我不是你的女儿!”花飘儿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用双手掩住耳朵,不住地摇头,身子也自秋千上缓缓滑落,“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女儿,娘,娘不要赶我走,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上官云护急忙上前接住她滑落的身子,并搭上她右手的脉门,在确认她只是太过激动并无其他不妥之后,这才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不安,“飘儿不怕,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脑海中的幻想只有一瞬间,回过神的花飘儿用力推开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站起身,“你不要碰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我不碰你。”上官云护依言放开她,并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中是了然之后的痛苦与自责,“我今天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花飘儿扯出一抹冷笑,“现在道歉,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我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因为我跟你一样,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当年竟做出那样糊涂的决定,如今是自食恶果,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 花飘儿微微一颤,别过脸去,“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花飘儿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孤独苍老的背影,正迈着蹒跚的步履朝院外走去,心竟然毫无预兆地疼起来,即使她永远都不肯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么多年她都好想他的事实!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没有费力去擦,任由泪如落雨模糊了她的眼睛,有多少年没有掉过眼泪了?独自生活在外的这些年,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微笑着安然度过,她已为自己早已忘了如何哭;可如今面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时,她连平日里的千百分之一的坦然都做不到,即使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语,她还是好想哭! 眼泪不知道掉了多久,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出现,才渐渐停止。花飘儿才睁开模糊的双眼,一张刚毅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箫逸淡淡地回答,体贴地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 花飘儿用手背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破涕为笑,“你倒来得刚刚好,害我被你看到哭的样子,这下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你?” “你如果愿意,可以当我什么都没看到。”箫逸一本正经地回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 “可你明明就是看到了!”花飘儿察觉到他的笑意,又羞又恼,伸出手暗中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不许笑!” “好,我不笑。”有心情威胁他,就说明她没事了! 花飘儿重新在秋千上坐下,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自己将自己荡了起来,“你不问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想让我知道的话,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他难道就不会主动地关心她一次吗?花飘儿不满地朝他的侧脸吐了吐舌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他是我爹。” “嗯。” 花飘儿的心思都在荡着的秋千上,所以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迟暮说过,这个世上只有三个人能够劝得动他救人,其中两个是我和我娘,那你猜到另外一个人是谁了吗?” “没有。”箫逸摇摇头,凌迟暮自始自终没有透露第三个人是谁,想必是那人的身份不凡,才会有所顾虑,“你知道?” 花飘儿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那个人就是……”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嘴角勾出一抹调皮的笑,“你帮我推秋千,我就告诉你。” 箫逸依言走到她身后,终于不用费力荡自己的花飘儿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享受着,“她就是迟暮的娘,凌夫人,也是对我爹来说最重要的女人。” 她背对着他,所以箫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的话却毫不费力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你见过凌夫人?” “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花飘儿点点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我只记得,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我爹娘和凌夫人是师兄妹,娘很爱爹,爹爱的人是凌夫人。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却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一直都很好。后来他们都出师了,十几年没有回过家的凌夫人第一件事就是回岭南探亲,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她回到岭南没多久就嫁给了阁主。” “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伤心,也是,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心爱的女子已经嫁作他人妇,换了是谁都会很伤心难过的吧?看着他一天天消沉,娘不放心,就整天什么也不做只跟着他,生怕他会出什么事。起初也没什么,他只是整天整天地不说一句话,可是后来却开始没日没夜更没有节制地喝酒,终于有一天,他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她突然回过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也许他并没有后悔。”箫逸没有回答自己是否知道,而是说了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 花飘儿笑了一下,“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后悔?如果那天他没有喝醉,就不会做出那件糊涂事,我娘不会意外地怀上我,他们也不会成亲,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一步!如果换作是我,一定后悔死了!” “在你自己的印象里,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花飘儿想了想,“虽然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但不能否认的是,其实小的时候他很疼我,常常会陪着我一起玩耍,晚上的时候还会亲自哄我睡觉,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也是和乐融融。” “可是就在我三岁那年,突然有一天他没有交代一声就离开了家,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回来。我后来才听我娘提起,那个时候正好也是凌夫人离家出走的时间,我娘性子很烈,无法容忍他们的背叛,所以一气之下也带着我离开了这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小年纪的我,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久都见不到父亲,于是就总是缠着我娘要爹爹,无论她怎么哄都不肯罢休,有一次实在把她惹急了,她就狠心把我赶了出去,任凭我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开,我当时被吓坏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嗓子都哑了,我娘才终于打开门,心疼地抱着我一起哭……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起那个男人……对了,我长得很像他吗?” 箫逸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五官不太像,不过眉眼间的神情很相似。” “果然啊,怪不得长大之后,我娘要把我赶出来!”花飘儿叹了口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情景吗?那时我就是被我娘赶了出来,不知道该去哪里,幸好你和渺渺收留了我,否则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呢!” 她幽幽地说完,歪着脑袋看他,“怎么样?听完我的故事,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怜?” 箫逸看着她,虽然她一直在笑,但眼圈很明显地红了!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小脸压在自己胸前,“觉得自己可怜的话,就哭出来。” “我刚才已经哭过了……”花飘儿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他看她的眼神依然是淡淡的,但她却能从中看出他的心疼和怜惜,还有一点点宠溺。 就是这种眼神!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眼神,虽然他那时看得对象并不是她,但她就是深深的眷恋上了他的这种眼神,至今不能自拔! 她坐正了身子,缓缓往后靠上他的胸膛,不让他看到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总是会用这种眼光看着她,每次我都羡慕得要死,也不只一次地想过,什么时候你才会用它来看我?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了,逸,谢谢你!” 箫逸轻轻地用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虽然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他相信她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如果说他今天之前还一直在犹豫不定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与她的心,是相通的! 第20章 梦醒忘前尘 上官云护举世无双的医术,把雪云晴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而雪云霁无微不至的照料,则令她受过重创的身子,开始日复一日地恢复。只是不知为何,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完全愈合,可她至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由得让人担忧不已。 根据上官云护的说法,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至于一直沉睡不醒,想必是她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才让她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 一日,雪云霁如往常一般喂妻子饮下药汁,然后将空碗交给身边的小丫鬟,并接过她递来的被温水打湿的布巾,正准备为雪云晴擦拭,却突然瞄见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地动了一动。 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有反应,雪云霁压抑住心头的狂喜,轻声地唤她的名字,“晴儿,你醒了吗?晴儿,晴儿……” “唔……”床上的人儿难过地皱起秀眉,口中发出的呓语声,像是在埋怨他搅扰了自己正在做着的好梦。 她能听得到! 这样的发现让雪云霁兴奋不已,他不气馁地继续摇晃她略有知觉的右手,“晴儿,醒醒,快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虽然雪云晴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躲清净,但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的坚持,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费力地挑开了千斤重的眼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俊脸,“哥?” “你终于醒了!”开心不已的雪云霁忘形地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给吓死了,如果你醒不过来,你叫我怎么办?宜儿怎么办?” 身子还相当虚弱的雪云晴哪禁得住他如此大的力道?不一会儿眸中便升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好痛!” “抱歉!”雪云霁急忙放开她,但又觉得不能安心,想了想还是握住她的手,只不过这次用力轻了许多,“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雪云晴感觉了一下,皱眉,“我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 “那是因为你刚刚才醒,身子还很虚弱,过两天就会好起来的。”雪云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她是真的很虚弱,就连他想抱抱她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又会从他的身边消失了,而这个险,他决不能再冒第二次! 雪云晴自然猜不到他曲折的心思,她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物,却是满目陌生,“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护云庄,你受了重伤,我带你来这里求医。” “受重伤?求医?”雪云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疑惑,“可是我为什么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晴儿真的醒了吗?” 那是花飘儿的声音,而她的人也随着那一声轻唤出现在门口,跟她一起的还有箫逸。 在亲眼看到昏迷的人儿醒转之后,花飘儿急步来到床前,拉起雪云晴另外一只手,“你终于醒了!如果再不醒的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去找他了!” “你……”雪云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身子下意识地缩向坐在她另外一边的雪云霁,迟疑了片刻才把要说的话补充完整,“你是谁?”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楞住了。 花飘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看着她的眼神完全陌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是飘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飘儿?”雪云晴努力地回想着,但对她的人以及名字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只好求助地看向身边的丈夫,“哥,我真的……认识她吗?” 雪云霁点点头,和花飘儿以及箫逸交换了一下眼色,三人心中都升起不详的预感,她不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 “晴儿,那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受伤,受伤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受伤?”雪云晴摇摇头,“他们进来之前,我就是要问问你,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突然受重伤呢?” 果不其然,她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那文清延呢?”雪云霁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接着试探地问下去,“你还记得他做了什么吗?” 雪云晴却是越听越糊涂,“为什么突然提起清延哥哥,他不是早就去了武夷山学艺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啊!” 这也不记得? 雪云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再次和身边的两个人交换过意见之后,他握住她的双手,“晴儿,你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然后告诉我,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雪云晴依言照做,眉头却耸动起来,“火,好大的火!” “火?”雪云霁明白了,她指的是他们从山庄里逃出来之后,致使他们失散的那场火,而自那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为报仇而迫不得已地娶了别人,不记得一个同样爱她至深的人舍命救她出虎口,更不记得她为了那个人竟然要舍他而去! 见他半晌不说话,雪云晴不解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雪云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你刚醒,身子还很弱,别让自己太累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雪云晴这次却没有乖乖听话,她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哥,我是不是有许多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雪云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先敷衍她一下,“没事,你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到你全好了,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察觉到他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雪云晴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她确实觉得累了,所以也只能作罢,“那我不问了,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睡吧。” 等到她沉沉地睡去,其他三人才离开她养伤休息的内室,来到比较方便说话的屋外,“箫逸,飘儿,真的很抱歉,晴儿她……” “不用说抱歉。”箫逸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她没事就好!对她来说,有些事情不记得,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花飘儿赞成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否则以晴儿的性子,就算这次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谁也保不准她醒来之后,不会再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情愿忘掉这一切吧。”听完他们的话,雪云霁心感安慰的同时,也不由得叹息,“说起来都怪我,如果在那场大火里,我有好好地保护她,没有让她走散,那么今天的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箫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太晚,自责并不能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所以你现在要想的不是当初,而是今后该怎么做?” “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绝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 “你对晴儿的真情,没有人会怀疑。”花飘儿笑了一下,他心中只有雪云晴,所以没听出箫逸的话中还含有另外的深意,“可是,天筱呢?晴儿也不记得她,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天筱?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雪云霁头顶炸开。他这一段时日以来,心思几乎全放在雪云晴身上,倒是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此刻经由他们提及,才突然记起还有这样一个“大麻烦”! 失忆之前的雪云晴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尤不肯接受与天筱共侍一夫,更别提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该如何向她解释,除了她之外,他又多了一个妻子?若不想徒增她的烦恼,他又该如何跟天筱开口? 箫逸和花飘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皆是无奈,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三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半点也插手不得。 “我们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数日后。 虽然还是没有找回丢失的那段记忆,但雪云晴已无大碍的身子一天天好转,无需再在护云庄搅扰;再加纠结在三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雪云霁也没有心情再耽搁下去,省得拖上一天就多一分麻烦。 趁着他们夫妻前去向上官云护拜谢辞行的空,箫逸来到了花飘儿在护云庄暂住的厢房,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对着窗外发呆的人儿,“云霁已经去向伯父辞行,等他回来,我们就离开。” “嗯。”花飘儿应了一声,回头,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懒懒地笑了一下,“想跟我说什么?” “你……不去跟他辞行?” 辞行?花飘儿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尝试着打开她的心结,可是他不知道,这在她心中早已经成了死结,绝非一句半句话就能解得开的! 所以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你真的……有这么恨他吗?”箫逸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眸,似乎想要从里面一直看到她的心底,“飘儿,其实当年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非离开你们不可,你从来都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对不对?” 花飘儿沉默不语,他没有说错,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个人的解释,所有的事情,包括这一辈子都要恨他,都是娘告诉她并要她这么做的,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听,更没有办法不照着做! “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就判他有罪,实在是有失公平。”箫逸接着说下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就算他真的做错了,相信这么多年,他也早有悔改之意,你真的不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花飘儿闭上双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逸,你不明白,我这么多年所失去的,又岂是一句悔改就能弥补得了的?” “我明白。”箫逸往前垮了一步,将她揽在胸前,“飘儿,我明白你心里有多苦,你其实一点都不想恨他,可是你又不得不努力地说服自己一定要去恨他,否则就太对不起辛苦养育你的娘,是不是?” “你……”花飘儿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轻易就说中她心思的人,他居然真的明白她!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箫逸难得笑得温馨,“怎么,我说错了吗?” “错了,大错特错!”花飘儿离开他的怀抱,同时避开他几乎要把她看穿的目光,“谁说我不想恨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当真狠得下心对我们不闻不问,我怎么能不恨他?” “那么,恨一个人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吗?”箫逸没有拆穿她的口不对心,而是淡淡地问道。 花飘儿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能不累?”那是她的亲生父亲,有谁愿意十几年如一日地恨着自己的亲爹? “那你为何不试着放下?” 花飘儿摇了摇头,俏脸上写满了无奈,“如果有人十几年来一直告诉你,要恨他,绝不能原谅他,而且那个人还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能够轻易放得下吗?”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除非我娘肯原谅他,否则我做不到!” 箫逸没有再接着劝她,因为他此刻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难处,一边是娘,一边是爹,无论那一边都是她在这世上至亲的亲人,如果可以,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只可惜在这件事上,她完全不被允许有自己的立场。 “时候不早了,云霁他们应该在等我们,走吧。” 第21章 般尘埃定 从护云庄回到凌殇阁之后,雪云晴还是没能想起被不小心遗忘的往事,在她不甘心的再三追问下,雪云霁只好将她与他在那场大火中失散后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仔细地讲给她听,只除了他娶天筱和文清延的死这两件事。 他承认是他自私,可是正如花飘儿所说,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样的真相,说不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到时候,他还能救得了她吗?差点失去她的痛楚,他还能再多承受一次吗?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身心俱疲的他已经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的节外生枝,只想等雪云晴的身子痊愈和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寻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一家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宜儿,让你玫姨带你出去玩儿,不要打扰你娘休息!”一进门就看到腻在妻子身边不肯离开的儿子,雪云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要嘛,人家好久都没有见到娘了啊!”雪书宜老大不乐意地嘟起嘴巴,小手抓住娘亲的衣袖不松开,“娘,你喜不喜欢宜儿陪着你?” 雪云晴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抱住他,“喜欢。” “那你让爹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有了母亲这句话撑腰,小家伙的胆子大了起来,“爹好坏,每次都叫我乖乖的不要打扰娘休息,可他自己却一点都不乖!” “臭小子,你还学会告状了?”雪云霁伸出大手将他拎起来,放在自己膝头,“你倒是说说看,爹什么时候不乖了?” 雪书宜不服气地看着他,“就是昨天,我看到你趁娘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她了!” “臭小子……” “娘,救我!” 看着一大一小像顽童一样,围绕着她追逐嬉闹的父子俩,雪云晴又好气又好笑,“好啦,不要闹了,像什么样子?” “爹老欺负我!”雪书宜钻进她怀里,小脸儿上是找到了靠山的得意洋洋。 雪云晴闻言又是一笑,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汗珠,“不怕,以后有娘在,他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雪书宜重重地点点头,“嗯!” “臭小子,别高兴得太早,你看我敢不敢……” 雪云霁说着,伸手将母子两个一同揽到自个儿怀中,霎时间一家三口乱做一团,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一抹清丽的白色人影,正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清秀可人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雪大哥!” 屋子在一声轻唤之后,总算安静了下来,雪云霁回过头,见到来人不由得愣住了,“天筱?有事吗?” “嗯。”门边的人正是天筱,“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可以吗?” “可以。”雪云霁点点头,其实他回来之后一直想找她,只是苦于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所以才一拖再拖,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主动前来找他,只是,不知道她想跟他说些什么? “晴儿,我出去一下。” “嗯,去吧。” 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凌月惜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却很有默契地沿着水廊往岸边走去。成亲以来,这样的独处漫步不是第一次在他们之间出现,但雪云霁有一种预感,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就在他思考着该如何打破两人长时间的沉默时,天筱突然开口了,“我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辞行?”雪云霁诧异地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天筱停下脚步,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眺望向远处飘渺的水雾,“我娘生前跟菩心庵的慧纳师太交好,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去玩儿,很喜欢那里的清静自在,所以我想搬过去。” “菩心庵?”雪云霁皱起眉,那里是庵堂,她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去那里?该不会是太过伤心绝望,想不开要出家吧? “嗯。”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天筱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我已经跟师太说好了,她也答应收留我。” “为什么突然要搬走?” “也不是突然要搬,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天筱收回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依然不看他,“之所以现在才走,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和宜儿,如今晴儿已经没事了,看到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样子,我也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雪云霁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她是在怕他为难,怕他会因为愧对于她而无法说出口,所以她才主动离开他,“天筱,对不起。” “为什么你跟迟暮哥哥都要跟我说对不起?”天筱摇摇头,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从未出现过的忧伤,“你们没有对不起我啊,你们只是……只是不能爱我,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不能怪你们的……” 雪云霁沉默了片刻,“你不一定非得走。” “不走,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天筱垂下眼睑,“我爹做出了那样的错事,虽然凌伯伯和迟暮哥哥都说他做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可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愧对他们,留下来,我只会更加内疚、更加难过!” “可你一个人就这么走,他们又怎么能放心呢?等我处理完剩下的一些事,也会离开这里,不如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走。”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天筱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雪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的存在,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如果我再跟着你们一起走,你怎么跟晴儿解释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雪云霁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怎么跟晴儿解释才好? 天筱轻轻拉起他的手,这是她最后一次握他的手了!“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菩心庵就在城郊,离凌殇阁并不远,如果我想,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况且迟暮哥哥也答应了会常常去看我,所以不会有事的。” 听完这番话,雪云霁总算稍稍放下心,“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天筱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笺递给他,“这是休书,我已经帮你写好了,你……签一下名吧。” 雪云霁接过来,纤细隽秀的字迹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一如她的人。原来,她什么都已经为他想好了,甚至不用他提及,她就主动写好了休离的文契,半点都不让他为难,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这封休书好似有千斤重?如果他真的在上面签了字,那与过河拆桥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天筱淡然地笑了笑,“你不必感到愧疚,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既然不爱我,就还我一个自由身,这样做对你对我都好,不是吗?” “对不起。”虽然知道她不爱听,但除了这三个字,雪云霁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签了它,然后和晴儿幸福地过日子。”天筱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是那抹淡然的笑意,“不过也不着急,你什么时候签好了再派人给我送去吧。” 雪云霁点点头。 “那……我走了。” “保重!” 天筱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水廊的尽头,望着她纤细却坚强的背影,雪云霁久久没有动。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辜负了这样一个心胸开阔、深明大义的女子;也不会忘记,曾经有人给了他一份不求回报的无私的爱! “爹,姨娘去哪里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不解地问道,雪云霁弯下身抱起年幼的儿子,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她走了。” “不回来了吗?” “嗯。” 数日后。 在凌殇阁的全力追查和通缉下,终于查到了导致雪家几乎灭门的罪魁祸首,也是唯一的漏网之鱼——欧阳显的下落。原来,早在上次文清延叛逃,又遭遇凌殇阁围捕之后,身负重伤的他一路逃窜,在命垂一线的时候,被一位云游的得道高僧所救下,在高僧的开导之下大彻大悟,从此遁入了空门。 由于整件事的起因也在于雪龙威当年种下的孽果,所以雪云霁决定不再追究,也决定不重建雪云山庄,免得无谓地耗费人力、财力和物力。 他唯一的打算就是,把凌殇阁阁主的位子还给凌迟暮,然后带着一家人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里,买下一处宅子,安安静静地过往后的日子。 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在雪云霁一家人动身离开的这天,凌迟暮、箫逸、花飘儿和杜雪凝四人,一直将他们送至城门外,才停住送行的脚步,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你们要保重!”雪云霁与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挚友一一击掌告别,“回去吧,等我们安顿下来,就派人前来通知你们;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带晴儿来看你们的。” “其实你们不一定非得要走。”凌迟暮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凌殇阁里又不是没有你们一家人安身的地方。” 雪云霁笑了笑,“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怎么好继续叨扰?” “你我是兄弟,说这话太见外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雪云霁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我真的感到累了,不想再卷入任何的纷争,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听他这么说,凌迟暮点点头表示理解,便不再挽留。 “晴儿。”一旁的花飘儿走到马车前,握住雪云晴的手,“虽然我们相识的时日不长,而且你也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嗯。” 雪云晴点点头,她虽然还是记不起她们曾经发生的事,但这几天下来,她完全可以感受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女子之间,确实存在过特殊的情意,她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也是,不要忘了通知我们喝你跟箫大哥的喜酒。” 花飘儿闻言,俏脸难得浮上一抹红晕,“放心,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 她们二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另一边,雪云霁也悄悄把凌迟暮拉到了一边,“迟暮,临走之前,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是放心不下天筱吧?”没等他说是什么事,凌迟暮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会替你常去看她的。” 雪云霁感激地点点头,“谢了!”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凌迟暮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没有他的请托,他也会经常去看她的,谁叫他也欠着她的呢? “天不早了,上路吧。” 马车渐渐地驶出了众人的视线,带着满满的不舍与牵挂,直到再也寻不着任何的踪影,四个人才折回身,缓步朝城中踱去。 “迟暮……”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会答应的。”箫逸刚一开口,就被凌迟暮给打断了,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我刚刚接手,很多事情要做,你在这个时候跟我请辞,于公于私都不合情理。况且,你不但自己走,还要连飘儿都拐走,等于害我同时失去了左右臂,如果换作是你,你会答应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专心地走着自己的路,眼睛也是直视着前方并不看向任何一个人,箫逸和花飘儿互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一时半刻,他们是无法像雪云霁夫妻那样,远离尘世的事事非非,过上悠闲自在的日子了。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并肩而行四个身影渐渐地隐没在西沉的斜阳之中…… 第22章 汴京城郊外。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冬天,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很突然,在人们还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时,第一场雪便已经洋洋地飘洒起来,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是报幕的精灵,徐徐地拉开了盛大而华丽的冬日序幕。 每年的这个时候,辛苦了整整一年的人们,就会抓住这样难得的空闲机会,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是生意,呆在温暖的家里,一家人围着炉火,一边享受天伦之乐,一边欣赏美丽的初雪景象。 但还有一些人,却恰恰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带上弓弩装备,四处寻猎着因为连续几日大雪,早已断粮而不得不出穴觅食的猎物。 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上,突然有一团银灰色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留下一串串小巧的足迹。离得近了,可以看清楚那是一只小狐狸,它的后腿似乎受了伤,在它经过的白色上,一道刺眼的红色将脚印串联起来。 继而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数匹骏马从同一片林子里奔出,显然是一路追着它而来,领头马上的人正张弓搭箭,朝着面前不停逃窜的猎物瞄准。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五官俊朗非凡,紧盯着猎物的双目更是炯然有神;从他头顶束发的紫金冠可以看出,此人非富即贵;在他身后的玄黑色披风上,有一条用金线织绣而成的巨龙,随着披风扬起的动作,那金龙如同蜿蜒直冲云天。 弓满,箭发。 长箭撕裂空气飞向不远处似乎已经跑不动的猎物,就在即将完成主人赋予它的使命之时,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不管不顾可能会射穿他的凶器,将银狐抱在怀里,仔细地检查着它腿上的伤势。 马上的男子在她冲出来的那一刻,眼明手快地发了第二箭,将之前的那支射偏,险险地擦过白衣人的肩头,钉在前面的雪地上。马群随后赶到,将白衣人和侥幸逃过一劫的猎物团团围住。 “你……”玄衣男子身后的随从正欲大声叱喝,却被他抬手制止,在主人的示意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被围在众人中央,却似乎毫无察觉的人。 离得近了,可以看出来被包围的白衣人是个女子。她将银狐放在自己的臂弯,小心地抬起它的后腿察看伤口,大概是被触动了伤患,本来窝在她怀中的银狐突然抬起头朝她“呜呜”地叫了几声,看起来竟像是孩子在向母亲撒娇!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安抚它,另一只手则从自己的裙摆上扯下一块,仔细地将它仍在流血的伤口缠裹妥当,这才抱着它起身,同时也被自己的处境吓了一大跳。 从玄衣男子的角度,正好能够看清楚她的长相,小脸儿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精致,肌肤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粉黛未施,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美眸里满是惊讶,还有迷茫;在她白色的大氅里,是一身藏青色的素袍。 竟然是一个尼姑! 看了那一眼之后,玄衣男子再次举起来手中的弓箭,瞄准了她怀中的银狐。 “不要!”这女子正是天筱,察觉到他的意图,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小家伙,“求求你不要杀它,它已经受伤了……” 她哀求的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玄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弓箭顿了一顿,瞄准的靶心从银狐身上移至她的眉心,“要我不杀它,除非你愿意用你的命来代替它!”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有一种肃杀的神情,让天筱忍不住颤了一颤,好残忍好可怕的男人! 低下头看了看怀中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正不安地往她怀里缩的小家伙,她抬起眸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铮”地一声轻响,长箭离开弯弓,撕裂空气朝她而去,堪堪地擦着她左边耳朵飞过,鬓边几缕发丝颤颤巍巍地飘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提起,陡然落在一个人怀里。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杀你,你刚才已经死在那只箭下了?”阴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开眼睛!” 天筱听话地睁开眼睛,在她面前的地上有两只长箭,其中一只从另一只箭柄上穿过,将之前的那只牢牢地钉在地上,那样的力度,几乎将它从中间一劈为二! 看了那一眼之后,她摇了摇头。 “为了这个小畜生,你宁愿拿自己的命跟我换?”玄衣男子说着大手一挥,那只银狐便从她怀抱里滴溜溜地滚下马,到了地上之后还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可见他使了好大的力。 “啊!”眼看着小家伙掉下马去,天筱轻呼一声,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在一人多高的马背上,而摔下去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没有直接落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之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哦——”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却不是出自她的口中,天筱诧异地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刚才还在马背上的玄衣男子,此刻却被她压在身下! “你……”为什么刚才还拿着弓箭要杀她的男人,此刻却救了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是尼姑?玄衣男子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所吸引,那就是她因为滚落而披散在自己身上的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丝窃喜! 再往上看去,只见她神情呆呆的,像是被吓到了,他抽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伤到了吗?” 天筱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没有……” “没有还不站起来?你想压死我是不是?” “哦。”天筱急忙爬起身,迟疑了一会儿,怯怯地朝着脸色难看到不行的男人伸出手。 玄衣男子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递给她,由着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自己拉起,一边拍掉身上的雪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听他这么一问,天筱就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希望不会因此牵连到师太她们!“公子,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玄衣男子冷冷地打断她,冷冽的目光让天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天……天筱。” “家住哪里?” 天筱摇摇头,“我没有家,暂时借住在前面的庵堂里。” 见她这次没有再答非所问,玄衣男子脸色缓了一缓,提身纵上马背,伸出一只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手给我!” 他的语气里有不容许人拒绝的威严,天筱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由着他将她拉上马背,然后调转马头朝来的方向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直到马队奔驰出了林子,天筱才察觉不对劲,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男人用大掌钳住了纤腰,“不要乱动,你既然执意救走了那只银狐,那就由你代替它成为我今天的猎物吧。” 凌殇阁。 “什么?天筱不见了?”听完慧纳师太的话,凌迟暮大吃一惊,不明白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呢?” 慧纳师太微微地叹了口气,“她昨天申时的时候说有事出门,就再没有见过她,本来以为她悄悄地回来了,谁知今天清晨做早课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她,这才知道她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到处找过了吗?”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慧纳师太点点头,一发现天筱不见,她就动员所有人前去寻找,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贫尼今日前来,就是想请公子多派些人帮忙找找她,她一个女子,时候长了恐怕会出事!” 凌迟暮沉吟了一下,点头,“师太放心,找人的事交给我了,您回去等消息吧。” “那贫尼告辞了!” 送走了慧纳师太,凌迟暮马上挥手招来一名侍卫,吩咐道:“你马上去点花坊请花坊主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商量。” “是!” 两天后,花飘儿派人送来了天筱的消息,说是有人曾经在睿亲王府看到了她。一接到消息,凌迟暮来不及多想,便马上动身前往睿亲王府一探究竟。 凌殇阁虽然是江湖组织,但几乎整个汴京城的治安都是靠它治理和维持,倍受朝廷的依赖,所以凌迟暮的到来,也在睿亲王府掀起了不小的波动,管家更是特意请出了几乎从来不管事的睿亲王爷——赵隼。 “你来干什么?”因为是旧识,所以见到他的时候,赵隼也不端起王爷的架子,“我的王府比你的凌殇阁好玩吗?” 对于他恶劣的口气,凌迟暮毫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不比。我没想到的是,七王爷今天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 “不用你管!”赵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找我做什么?” “要人。” “要人?”赵隼微蹙起眉头,这几日他府中只多了一个人,那就是他那日从郊外带回来的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要牢动凌殇阁阁主亲自前来要人? “你认识她?” 凌迟暮点点头,“不只认识,而且很熟。” 很熟?赵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满,“她是什么人?” “她曾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凌迟暮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并不打算瞒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七王爷什么时候也干起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凌迟暮,看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赵隼袖子一挥,毫无预兆地动起怒来,惹他生气的不是凌迟暮说话的口气,而是话里的内容:她居然已经许了人家,而且是对方还是凌殇阁的阁主! 但怒气只有一瞬间,他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事实,“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我只是说曾经,王爷何必急着动怒呢?”凌迟暮悠闲地喝着自己的茶,“虽然我没有娶她,但她还是我妹妹。作为兄长,我能不能问一下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从来对任何事都不认真的七王爷你,一定要跟她过不去?” 赵隼沉默不语。 “既然王爷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凌迟暮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但能否请王爷看在我的面子上,让我带她回去?” “她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凌迟暮皱起眉,对他的话表示质疑,如果天筱已经回了菩心庵,那慧纳师太一定会派人通知他,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情? “什么时候?” 赵隼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掩饰不住激动的声音先在门口响了起来,同时也揭穿了他的谎言,“迟暮哥哥,真的是你?” 凌迟暮闻声回头,只见天筱正站着门口,全身上下被一袭纯白得没有一根杂色的皮裘包裹着,“天筱,你没事吧?” “没事。”天筱摇摇头,“是不是我没有回去,师太叫你来找我的?” “嗯,师太她们都很担心你。”凌迟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真的没事之后,这才上前牵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等一下。”刚走到门外,天筱突然停下来,将身上的白色皮裘解下来,交还给赵隼,“谢谢王爷这几日的款待,还有,这件衣裳实在太珍贵了,天筱真的不能收,请王爷以后送给别人吧。” 赵隼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要跟他走?” “我……”他冰冷的质问,让天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只能将衣裳放在案几上,逃似的离开了他的视线,“对不起,我真的该回去了!” 赵隼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回到凌迟暮的身边,看着他脱下身上的大氅围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看着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睿亲王府,双手不知不觉地攥成拳头,久久都没有动过一动。 第23章 回到菩心庵之后,无论谁问起,天筱都对自己“失踪”的事闭口不提,不是她不愿提起,而是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太突然、太旖旎、太不真实,根本就是一场不应该出现的梦境!如果可以,她只想把这两天的记忆从脑海中抹掉,可是,事实却是事与愿违。 虽然她是他的猎物,但他给她的,却远远地超出了作为一个“猎物”所应该得到的待遇,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无论吃的还是用的,全都是上上之选,虽然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而且每次都是在他连吼带骂之下,她才迫不得已地接受,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用王府里服侍她的丫鬟的话说就是,从来没有见王爷对哪个姑娘这么好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是堂堂的睿亲王爷,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身无长物的民女,到底是什么让贵为王爷的他甘愿屈尊降贵,对她这个毫无身世背景可言的小女子百般恩宠和青睐?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所以,她逃了。 在他问她是否一定要走的时候,虽然看出了他眼中被背叛的受伤和愤怒,她还是不顾一切地逃离他的身边,逃开了他为她编织的绮丽梦境。因为她有预感,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许并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夜风撩起未绾起的长发,立在窗边的天筱微微打了个寒战,原来不知不觉地,夜已经深了。 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关上窗子,直到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代替她做出了原本应该做的动作,她才惊觉地回过头,迎上一双迥然有神的鹰眸,“王……王爷?” 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来的? “要进你这间毫无防备的厢房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没等她提出,赵隼便先解开了她心中的疑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他随便找了张椅子,全身放松地坐下来,自顾自地闭上双目养神。 天筱自然看出了他的精神不好,虽然在王府里只住了两天,但她却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比如说,他一到亥时就一定得上床就寝,否则就会头疼难耐,一整个晚上都睡不好。此时已然过了子时一刻,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弄清楚心中的疑问,她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后,双手轻轻地按住他额头两侧,不住地绕着圈,“头又疼了吗?” “嗯。”赵隼简单地应了一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服侍,“这里比我的王府住着舒服吗?” “这里自然没有王府舒服,但是我觉得很自在。”天筱诚实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王爷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就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以为我喜欢大半夜不睡觉到处跑啊?还不都是你害的?”听她终是问起这个,赵隼冷哼了一声,本来他白日里就被她气得直犯头疼,原想早点就寝,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她的脸,怎么都睡不着,所以干脆就来找她了! 她害的? 天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释然,他还是喜欢把什么都推到她身上,好让她觉得内疚,趁机借此使唤她做这做那,就像前两天在王府里那样,“王爷这次想要我做什么?” “手不要停!”见她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赵隼只好出声提醒,她的手指柔柔地按在他的鬓边,指上的力度恰到好处,说不出的舒服,而且,他的头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直到她接着动作,他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跟凌迟暮订过亲?” “嗯。” “那他为什么不要你?” 天筱微微一震,没有想到他竟会问她如此直白得露骨的问题,她应该回答他吗?如果是,她又该如何回答这个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弄清楚过的问题? 在她愣神的时候,赵隼已经站起身,而且正面对着她。所以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半点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迷惘、受伤、痛心,也许,还有一点点依恋和不舍。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赵隼的眸色越发深沉,在他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渐渐失控的情绪时,已然伸出一只大手钳住了她小巧的下颌,“你还爱着他?” 天筱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钳制住她的手很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可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回到了那天初见到他时的残酷无情,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是她说错做错什么了吗? 下巴上的剧痛使她的双眸慢慢地蒙起一层水雾,但没有等到回答的他,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我……我没有……好痛……” 从她不解地看着他的水眸里落下的一滴晶莹,唤回了赵隼的理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松开手,不意外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淤痕,他几乎失手杀了她! “我……” 赵隼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失常,看着她被他逼出的眼泪,心莫名地疼了一下,所以他想也没想,俯首吻住了她的唇,舌头在她来不及防备的时候,毫不费力地攻占了她因吃惊微张的小嘴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天筱陡然睁大双眸,脑子里也突然间变成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呆呆地任由他品尝着她的香甜。 偷香成功,赵隼的心情也瞬间大好起来,离开她之后,他用手指轻点了点她被吻得水滟滟的红唇,“反应这么生涩,该不会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吻吧?” “你……”好容易能有所反应,又被他用话打趣,天筱羞得满脸通红,不依地跺脚,“王爷!” 看着她难得娇羞的俏模样,赵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再逗弄她,而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手边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对了,我一直想要问你,你那天为什么宁愿自己死,也一定要救那只银狐?” 见他识趣地背对着她而坐,天筱这才不像刚才那样窘迫,只是脸上的红潮依然没有褪去,“如果你杀了它,那它的宝宝也一定会饿死的!” “宝宝?”这句答案勾起了赵隼的兴致,“你说那是一只正在哺乳的母狐?” “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上个月偶然在后山发现它的,那时它刚刚生下宝宝,身子很虚弱,又正好遇上大雪,不能出来觅食,所以我就拿了点吃的给它,后来,我会每隔几天给它送一次吃的。遇到你那天,正好该给它送食物,可是我临时有事耽搁了,所以它才会出来找吃的,才会被你们发现。” 她果然是个温柔而且善良的女子! 赵隼沉吟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拉起她往外面走去,“走,带我去看看。” “现在?”天筱诧异地看着他说走就走的背影,他不是刚才还在生她的气吗?怎么突然间又像个孩子一样,想起什么就要立马做什么? “王爷……” 赵隼无视她满腹的疑问,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门,在她的指引下,来到了传说中银狐的洞。狐狸果然是狡猾的,它把洞挖在一个斜坡的背面,这样即使下雨下雪也不会被淹没,所以在到处都是积雪的后山,唯有这个洞口处没有。 “不要!”见他要将手伸进洞里,天筱急忙抓住他使坏的手,“你这样会吓到它们的!” “那怎么才能看到它们?”赵隼不解地回过头看着她。 天筱嫣然一笑,曲起左手中指在洞口轻轻地敲了几下,然后将手平摊在洞口。不一会儿,原本安静的洞中便传来了骚动的声音,随即,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探出了头,蹭了蹭她的手,便乖乖地窝进了她的掌心里,溜溜转的小眼睛还不忘警惕地四下里打量着。 赵隼见状,也伸出手想要抚摸它,结果却被它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臭狐狸,你敢咬我?我一定要叫人把你宰了煲汤!” “呵呵。”听到他的咒骂,天筱忍不住笑出声,用另一只手覆住他的,然后轻轻地抚上小家伙柔软顺滑的毛发,这次小家伙没有抗议,相反,似乎还觉得很舒服,“好玩吗?” “一般。”赵隼轻哼了一声,显然是还没有消气,不过相比起掌下的触感,他似乎更喜欢覆在他手上的柔软,而他们这个姿势,他正好可以嗅到从她身上、发间散发出的馨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很冰! “你冷吗?” 天筱摇摇头,“不冷。” “不冷手怎么会这么凉?”赵隼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从身上摸出火折子,依着光亮在附近找来几根还算干的树枝,在洞口升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亮起,天筱察觉到手中的小家伙不安地缩了缩身子,“它好像害怕火。” “害怕就让它滚回去睡觉去!”赵隼回头看了小狐狸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可是,你不是来看它的吗?”天筱不解地回头看他,说想看硬拉着她来的人是他,现在说不看的人也是他,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现在不想看了,它居然敢咬本王!”明显耍赖的人却回答得理直气壮。 天筱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小家伙放在洞口,然后又敲了一下洞壁,小家伙留恋地看了她一眼,便飞快地消失在洞中。“它还这么小,你就害它差点失去了娘亲,它才咬你一口并不算过分啊!” “你……”赵隼白了她一眼,却无言以驳,只好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它至少还被它娘养了这么大,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娘!” 天筱愣住了,他没有见过他的娘?怎么会呢?那日在王府里,她明明就见到了一个端庄慈祥的贵夫人,虽然没有上前请安,但她后来听人说那就是老王妃,她明明还建在,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 “你见到的那个不是我娘。”这次还是没等她问出口,赵隼便先一步解开了她的疑惑,“她是我父王的正室,御封的睿王妃。我娘,不过是父王一大群侍妾中的一个,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父王爱上了她。他的爱,给我娘带来荣华富贵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厄运,她就是为了保护刚出生的我才会被人逼死的。” 他说着这些的时候,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闲事,但不知为何,天筱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内心被刻意压制的波涛汹涌,她下意识地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她没来由的紧张,赵隼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笑了,“后来,我父王回来了,他让人厚葬了我娘之后,大概是可怜我没有娘疼,于是就把我托付给了王妃抚养。你能想象得到,那种既被宠爱又被怨恨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妃对你不好吗?” “没有,她没有对我不好。”赵隼摇摇头,转过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篝火,“她只是当我不存在。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做对还是做错,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只有父王在场的时候,她才会多看我一眼。” “那你恨她吗?” “小时候恨过,但长大之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不恨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把爱分给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那样的境况之下,她没有让我自生自灭,已经算是很仁慈了。”赵隼顿了一顿,接着说下去,“我父王去世之前,把爵位传给了我,几个兄长自然不服气,四哥和六哥各自负气带着他们的娘亲离开,王府也就散了。” “我大哥前年的时候,在战场上不幸牺牲了,三姐也远嫁他乡,所以王妃无处可去,只好留在府里。大概是怕我记恨她,所以平时她都住在西园里吃斋念佛,很少出门,再加上我也不常呆在王府里,我们几乎根本碰不到面,可以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天筱静静地听他说着,心里却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这些话,他应该很少对外人提起吧,有谁能想象得到,像他这样出身不凡身份高贵的王爷,居然从来没有享受过对一般人来说最平凡不过的母爱,怪不得他的性子会这么多变,有的时候像个王者一样残酷、霸道、无情,有的时候却像孩子一样无害、天真、任性。 “我曾经听父王提起,说我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就像你一样?”赵隼说着,突然间转移了话题,并且一边说一边凑近她的脸,“那天我看到你为那只银狐包扎伤口,你看着它的眼神好温柔,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畜生,而是一个情人,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女子,从来没有……”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如水的肌肤上,天筱心跳得很快,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却被他不知何时环住她腰的强壮臂膀阻挡,眼看着他的唇就要贴上她的,她只好艰难地开口,“王爷,别这样……” 赵隼倒也不勉强,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角,便自行站起身拍去衣上沾染的尘土,然后朝她伸出手,“天不早了,回去吧。” 天筱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确定他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不开心,这才放心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他,让他拉着自己起身,然后用他温暖的大手牵着她,朝菩心庵的方向走去。 第24章 那夜之后,赵隼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菩心庵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夜里,不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悄悄地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天筱房中。刚开始的时候,天筱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也曾追问过原因,可每次都被他不是把话题转移开,就是支支吾吾地含糊带过,后来她也就习惯不再过问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像那天一样大半夜地带着她东走西逛,有时候是躺在别人家的房顶上,边看星星边和她谈天说地;有时候他会把她抓到一棵很高的树上,吓得她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他却神情轻松地和她聊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 天筱最初还担心他会因为这样耽误正事,毕竟他是个王爷,不可能整天这样游手好闲,可慢慢地,她便开始相信,他真的像凌迟暮说的那样,是个什么都不管的逍遥王爷,唯一的使命就是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而她正是他新发现的玩具,所以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逗弄她玩。 可是后来,他的出现变得不再那么频繁,总要隔上三五天才会来一次,每次逗留的时间很短,有时更是看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但他每次来的时候却没有忘记给她带上王府里的御厨亲手做的精致小点心,只因为她有一次无意中称赞很好吃。 柜子里的点心越来越多,有的因为放了太长的时间而变质坏掉,可天筱却没有心情享用,更多的时候是望着它们发呆,她不知道他突然的冷淡是因为什么,也许,他是找到新的玩具了吧。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刚入夏没多久,距上一次隔了整整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一副很累的样子,来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望着她出神,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担忧,就在她想要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却先一步打断她,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便离开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天筱知道,他不会再来看她了。 起初,除了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之外,她还没觉得什么,像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可一到了夜里,就会习惯性地朝门口的方向张望,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她终于意识到他不会再来的时候,张望变成了出神,等她回过神,窗口已经亮起了黎明的曙光。 天筱变得不再像以前的天筱了,这是庵里人的共识。因为做事几乎从不出错的她开始变得心不在焉,不是给菜浇水的时候洒了自己一身,就是做饭时把饭烧焦了都没有察觉,有一次还差点把灶房燃起来! 可每次有人问她,她都只是摇摇头,总也不肯说出自己为何失常。 有一天,庵里来了几位贵客,其中一位是端庄娴雅的妇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穿着打扮高贵得体,身后跟着数名侍女,一看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贵,正是睿王妃——乌兰雅心。 她像平常人一样,一进来就跪拜了庵里供奉的菩萨,虔诚地许下心愿;接着便和慧纳师太到禅房一起研读佛经,临走的时候才提出想要见见天筱。 与她的接触中,天筱没有感觉到赵隼描述她时所形容的冷清、漠然;相反,她如每一个身为母亲的人一样温柔、慈爱,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柔,如同春风拂面,让人倍感温暖,这让天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她说,半个月前,一直不安分的金人前来犯境,为了给皇上伯父分忧解难,他主动请缨,带兵去了前线; 她说,虽然他在外人眼里总是一副阔少爷的纨绔模样,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很努力地学习兵法,希望能像他父王一样,有一天带兵打仗,保卫国土; 她说,他今年二十五岁了,可是迟迟不肯娶妃,等他这次胜利归来,皇上一定会为他赐婚,作为对他的褒奖; …… 天筱一直都记得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和语气,淡然中透出些许温柔,平静中隐藏一抹担心,她可以看得出来,她绝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对于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赵隼,她也是有着一份感情在的,否则,她不会特意赶来告诉她这些! 可天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只是称他为“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依然无法原谅他的母亲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从而无法完全接纳他;又或许,这只是她对他表现出宠爱的一种特殊的方式,答案,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乌兰雅心就会来一次,如同第一次,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慧纳师太一起谈论无边的佛法,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会绕到后院,将赵隼最近的消息转告天筱,有的时候还会带来她最爱吃的点心。 就这样,很快又到了冬天,庵里的棉衣棉被不够用,慧纳师太便打发两个徒弟和天筱一起前去采购,三人一起来到汴京城,很快选好了所要的东西,看看天色还早,便有人提议三人分开在城中四处逛逛,并约好晚点在城门集合,然后一同返回庵中。 闲逛了一条街下来,天筱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买,便决定回凌殇阁看望凌迟暮他们。久别重逢总是会有多话要说,一直到快要到了约定的时间,天筱这才起身告辞,朝城门口走去,却发现发现出城的路被人拦了起来,路边围满了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请问这位大嫂,出了什么事吗?”她拦住一位中年妇人问道。 “你不知道吗?睿王爷打了胜仗,今天班师回朝啊!” 他回来了? 天筱微微颤了一颤,脚步不由自主地朝人群中走去。被侍卫隔开的路中央,远远地走来一支马队,领头的正是赵隼。他身披玄黑色滚金边的披风,里面是铁甲战衣,鹰眸中发出冷冽的光芒,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所以并没有发现藏身在人群中的她,人群随着马队的进行而移动着,快要到睿亲王府的时候,马队突然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这时有一个巧笑嫣然、全身被雪白色皮裘包裹的女子,飞身扑进他张开的双臂之中。 天筱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子身上的,是他本来要送给她的衣裳! 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她努力地支撑住自己几乎晕眩的身子,拨开人群朝城外走去。忘记了和人还有约定,她一出城就径直朝着回菩心庵的路走去,可是最后来到的,却是那片林中空地——她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 乌兰雅心曾经说过,他一凯旋归来,皇上就会为他赐婚,那个女子,应该就是皇上为他挑选的王妃吧,她身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高贵气质,一定也是出身贵族,如果不是,如何能与他匹配呢? 他要成亲是一件好事,她应该上前祝福他才会,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呢?她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被人移情别恋,可以前却从来都不会这样,凌迟暮和杜雪凝成亲的时候她就在场,心也没有疼得这么厉害;还有,看到雪云霁一家人重新团圆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心痛,还满心都是为他们的劫后重生感到的庆幸,这次,不应该是一样才对吗? 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可她却恍若不觉,更不知道有人为了她的不见踪影而担心不已,直到手腕被人用力握住,同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该死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呆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天筱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怒喜掺半的俊脸,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有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王妃,还来找她做什么?想到这里,她难免又是一阵心酸,轻轻挣脱他的钳制,“我喜欢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不用你管!” “你说什么?”赵隼闻言吃惊地看着她,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以为见到他,她会很开心,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她,好像在生气。 “你在生气?气我不告而别?” “我没有。”天筱矢口否认,“你是堂堂的王爷,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需要告诉我,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民女,又哪里敢生王爷你的气?” 赵隼岂能听不出她的口是心非?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温柔的小女人居然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而她倔起来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可爱!他伸手抬起她不肯直视他的小脸儿,“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天筱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王爷也赶快回去吧,晚了等你的人会着急的。”她说完准备离开,却被他长臂一伸,拉进了怀里。 怀里的人儿不停地挣扎,见她一直别别扭扭,不再像以前一样温顺听话,赵隼也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声吼道:“该死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见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发脾气的人失了控,天筱不敢再招惹他,可眼泪却不争气地直往下掉,她咬紧下唇,赌气地不再说一句话。 “你……”怀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赵隼顿时方寸大乱,急忙放开对她的束缚,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算我怕你了好不好?你不要哭,我不吼你就是,你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天筱呆呆地看着他,他脸上的慌乱以及眸中的心疼看起来不像是假的,“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见她终于收回了眼泪,赵隼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不来找你?我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你……”他直白的话语让天筱羞红了俏脸,“没正经!” “谁说的?我可是很正经的!”赵隼正色道,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不过,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这么久了,我要娶你,筱儿,你愿意跟我回王府,做我的王妃吗?” 天筱愣住了,他刚才说什么?娶她?可是,他不是已经有皇上赐婚的未婚妻了吗?“我……我没有要你娶我。” 第25章 “什么意思?”这句话就像是一粒火星落入了火药堆,赵隼皱起眉头,鹰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没有要我娶你是什么意思?” “我……”天筱避开他逼问的目光,“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个贫贱低微的民女,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赵隼的眸色深了一分,“这些不用你来提醒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嫁给我?” “我不能嫁给你。” “你……”赵隼猛然握住她的右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你知道我为今天,为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付出了什么吗?金兵个个骁勇善战,朝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兵征讨,可我为了能让皇上答应我娶你,主动请求御敌,还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永远都回不来了!我以为你听到会很开心,可你却……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所做的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对于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是这样吗?” 天筱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已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仍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人,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娶她?她根本就不值得他这么做啊——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睑,“那你知道,我除了跟迟暮哥哥定过亲之外,还嫁过一次人吗?” 握住她手腕的大手缓缓地松开,天筱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盯住自己腕上出现的一圈殷红,她不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她还嫁过人,是别人不要的,就是一般的男子,也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更何况他是堂堂的王爷呢?他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能吗?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萦绕在他们中间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天筱凄然地笑了一下,她还在等什么呢?等他说不介意?她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能强求于他呢?是时候该离开了…… 可刚离开两步就被他叫住了,“站住!我有让你走吗?” 赵隼说着走到她身前,轻轻地抬起她的脸,迫使她正视自己,“从这一刻起,以前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要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你爱我吗?” 爱? 天筱怔了一怔,她爱他吗?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此刻被他问起,她才突然发觉,自己早已经爱上他了!如果不爱,在他不在的几百个日日夜夜,她怎么会无时无刻在想着他?如果不爱,在看到他和另外的女子相拥在一起的亲热画面时,她怎么会心痛得快要死掉呢? 望着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神情,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赵隼松了一口气,神色也纾缓了很多,握住她小脸儿的大手改而执起她的柔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什么都不要多想,嫁给我,我保证这一辈子都会疼你、爱你,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从他的眸子里,天筱看出了他的真诚和决心,可是,好像还有一件事需要问清楚才行,“我……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子……你们好像很亲热……她……我……” 虽然她说得支支吾吾、含糊不清,但赵隼还是马上明白了她话中的疑问,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筱儿,你是在吃醋吗?” “我……”听出他话中调笑的含义,天筱又羞又气,转过半个身子不理他,“你不要胡说,我才没有!” “真的没有?”赵隼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问得她羞愧难当直往自己怀里钻,这才收起戏弄她的玩心,一手抬起她的脸,另一只手指向远处,“别害羞了,快看看,你见到的那个女子是她吗?” 天筱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白日里在街上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此刻正带着一群人往他们的方向而来,“嗯。” 赵隼笑而不语,等着大队人马的靠近。 “七哥!”白衣女子第一个发现他们,急忙跳下马朝他们飞奔而来,边跑边不满地嚷嚷,“七哥你也太过分了吧,人家好不容易才求皇伯伯答应让人家出宫来接你的,你却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掉,让家里那么多人就这样干等着……” 她的话清楚地传入两人耳中,赵隼看了一眼越跑越近的小妹妹,接着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怀中的人儿身上,“这下还有什么疑问的吗?” “我……”明白自己误会了他,天筱不好意思地羞红了俏脸,心中的石头也悄悄地落了地,“没有了。” 这女子正是睿亲王府的八小姐——赵潋月,小丫头从小就深受皇上的喜爱,因此长年居住深宫之中,天筱上次去王府并没有见到,所以自然不认得。 赵潋月跑近了之后,才发觉自己兄长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女子,“我说你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原来是急着来见未来七嫂啊!” “你怎么知道的?”她口气中的笃定,让赵隼很不解,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天筱,她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娘说的啊!”赵潋月得意地看着一脸疑惑的兄长,“我一回来娘就告诉我了,她说你有了心上人,就要给我娶新嫂子进门,娘盼着这杯媳妇茶好久了呢,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赵隼闻言脸色微沉,“月儿,注意你的措辞,她是你的娘,不是我的!” “七哥……”兴高采烈的赵潋月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还在怪娘当年那么对你吗?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后悔了,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每次被师傅罚不许吃饭,我都会偷偷给你送点心,其实那些都是娘亲手做的,也是她让我送给你的;还有一次,你生病发高烧,一直在喊‘娘’,也是她陪了你一整夜……” “可这些她都不让我告诉你,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说你是男孩子,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变得坚强,才能在我们这样的家里有立足之地;她还说以前是她做错了,也是她的不管不问才间接导致了你娘的死,可是她真的后悔了,也尽她所能地在补偿你,你就真的不能原谅她吗?” 赵隼始终沉默不语,可天筱注意到他的双手随着赵潋月的话不知不觉地握紧,她悄悄地伸出手覆住他紧攥在一起的拳头。 “还有一件事,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见了你之后千万不要跟你提起,可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 赵潋月眨了眨眼睛,“要我告诉你也行,可是你得先告诉我,七嫂已经答应嫁给你了吗?如果还没有,就算再借我十个八个胆子,我也不敢说!” 她的话说完,兄妹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天筱身上,天筱脸上的红晕又添了几分,“郡主请说吧。” “那你就是答应咯?”赵潋月嫣然一笑,“就是你们俩的亲事,本来皇伯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七哥娶一个民女为妃的,是娘一次次地进宫求情,说了几箩筐的好话,他才总算肯答应的!” 赵隼闻言微微蹙起眉头,“可是在我答应领兵出征的时候,他说……” “傻瓜七哥,你第一天认识皇伯伯吗?他摆明了是骗你的!”赵潋月白了他一眼,“他有多狡猾,谁都没有我清楚,如果不是娘帮你求情,你这次回来肯定就见不到七嫂了,那他就会趁机另外赐个什么郡主给你,让你推都推不掉!” 她的这番话,让赵隼起了一身的冷汗,他当初轻易就相信了皇上的许诺,允许他自己选妃,可是他却忽略了他的皇帝伯父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能会让天筱从此消失!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柔荑,天筱微微一笑,“其实,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王妃经常会来看我,告诉我你最近的状况,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担心你。” 赵隼皱眉,“连你也被她收买了?” 收买?他的问话让天筱苦笑不得,“我没有被她收买,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罢了,因为我同样也身为女人,所以比较能够明白王妃的心情。” “你们两个是一早商量好的吗?”赵隼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两个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同仇敌忾的女子,“好啦好啦,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天筱和赵潋月都明白他多年的心结已经被她们解开,相视一笑,两人携手跟了上去。 两个月后。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树上以及房顶上,不遗余力地将尘世间的景物装裹成素净的白色;屋子里茶烟袅袅,炉火里跳动着欢快的火苗,在它的辛勤劳作下,炉子上的水壶很快就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炉子旁边的有两个对坐的人,其中坐在桌子左边的人伸出手提起茶壶,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后,淡淡地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这样的天气,不出来走走实在是可惜了!”另一个人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嗅着诱人的茶香,“正好顺便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很想知道的事。” “哦?什么事?” 坐在右边的人正是凌殇阁阁主——凌迟暮,他浅浅地呷了一口手中的香茗,放下,目光越过厚厚的雪帘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前两天,睿王爷娶妃,可是轰动了整个汴京城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另一个自然是凌殇阁前任阁主,他的表哥雪云霁。 “听起来好像是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凌迟暮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接着喝茶,“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告诉你,睿王爷娶的这位王妃是何方神圣。” 雪云霁皱眉,“何人?” “天筱。” “天筱?”雪云霁执杯的手微微一颤,自从离开凌殇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他却忘不了他们之间曾经短暂的过往,她为他尽心尽力,可他到头来却只给她一纸休书……如今,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 凌迟暮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置可否。他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对于天筱,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份无法弥补的亏欠,时时刻刻地鞭笞着良心,如今听闻她也寻得会一生守护她的人,他们心中的负疚也终于可以稍稍减轻一些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