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医女》 第一章 裴家有女 大周王朝,宣武二十一年四月,正是桃花盛开最为旺盛的时节。 距离蒲州城外二十里的济源寺后山,漫山遍野的桃花林海,俨然成了蒲州的名胜之一,每到这个时节,便会吸引无数的香客。 “快看,裴家的马车来了…”人山人海中,不知道谁高声喊了一声,顿时四周踏青的人们停下了脚步,一双双透着光芒的眼睛全都集中在了那依次在寺庙门口停下来的几辆马车上。 蒲州裴家,那可是百年簪缨世家,书香门第。裴氏原为嬴姓,乃是上古贤人伯益的后代,后因有子孙被封为裴侯,故而便以裴为姓氏。千百年来,裴氏人才辈出,每一代均有入仕为官者,曾有过一门三进士,祖孙三代连任宰相的佳话。 在众多的裴氏后人当中,却要数这蒲州的一个支脉最为鼎盛,也是裴氏一族真正的嫡系一脉。而蒲州这一支里,名声最响亮的当属族里排行第八的裴仲宣。 说起这位裴老太爷,蒲州城的百姓闻之无不摇头叹息。簪缨世家的嫡子,不爱读书识字,偏偏喜欢舞刀弄枪,可是资质愚钝,请了无数的高人指点也没能学过个模样来。可这位老太爷却不肯死心,还时常离家遍访名山大川拜师学艺,发誓一定要成为一流的高手。不过,别看这位老太爷不靠谱,但儿子却个个出类拔萃。不仅如此,这裴老太爷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在京为官,而且还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内阁大臣。故而,提起这八老太爷一家子,蒲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显赫的家世,加上裴氏一族的子孙个个都有着一副好相貌,因此裴家的女儿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 这不,一个小小的桃花节,也引来了无数的人潮驻足观瞻。 精巧华丽的雕花马车,金色图腾的族徽标识,无不显示着裴家人的格调与荣耀。就连随侍一旁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模样出众的,看着就叫人舒心。 “不愧是裴家的,这排场就是不一样,连丫鬟都长得这般标致…” “听说今儿个裴家三房的夫人小姐都来了,咱们可有眼福了…” “谁要是能娶了裴家的女儿,那可就是平步青云啊…” 坐在最末尾一辆马车里,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绿衣少女却丝毫没有被外头的嘈杂声所影响,兀自睡得香甜。 “小姐,到了…快些醒来…”服侍在一旁的青衣小丫头探头往外望了望,见前面几辆马车里都有了动静,回过头来瞥了那熟睡中的主子一眼,带着一丝无奈的唤道。 这一路颠簸,她身子骨都要震碎了,好不容易睡着,怎么肯轻易地就醒来?绿衣少女嘟嚷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酣睡,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的举动在旁人的眼里或许极为不妥,但紧挨着她而坐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婆子却没满是爱怜的抚了抚少女的墨发,小声的叮嘱道:“小姐昨儿个夜里没休息好,让她再躺一会儿吧。” 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忍不住想抱怨两句,被婆子冷不丁的眼神一瞪,嘴皮子翕动了两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车帘子就被一个穿着藏青色的婆子给掀了起来。那锐利的眸子在马车里扫视了一圈,见少女还躺着没起身,脸上的表情就沉了下来,阴阳怪气儿的哼哼道:“哟…三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侧身微微挡住身后的少女,面上稍稍带了一丝不悦的婆子淡淡的回应道:“三小姐昨儿个夜里受了寒,身子不大舒服。怕耽误了老夫人的行程,便忍着没吭声。一路上颠簸着过来,病情又加重了。劳烦孙嬷嬷跟夫人说一声,等三小姐好一些了再跟上去。”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若是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夫人是如何亏待三房的大小姐呢…真是晦气…”收回明显带着轻视的目光,那婆子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放下车帘子就离开了。可是她嘴里那不干不净的话却清晰的透过帘子传了进来,气得车内的二人浑身直发颤。 “那孙嬷嬷简直欺人太甚…不过仗着是夫人身边的人,就不把咱们小姐放在眼里,敢胡乱编排…”小丫头捏着拳头,红了眼眶。 婆子叹了一声,眼眶也跟着湿润。若是先夫人还在该有多好!小姐也不用落到如此的境地。可惜天意弄人,先夫人在生下三小姐之后不久就过世了,才半年不到,老爷就娶了如今的继室马氏,又接连生下了几个嫡出的少爷小姐。三小姐无人照拂,缺乏关爱,自然地位大不如前。 “嬷嬷、小月,你们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那睡得香甜的少女忽然睁开了明眸,一脸灿然的望着这两个偷偷饮泣之人。 叶嬷嬷见小主子醒了,忙抬起衣袖,慌乱的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姐睡得可好?肚子饿不饿?”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声音如铃铛般清脆动听。“还是嬷嬷最疼瑾儿…” “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去寻夫人她们了…”那省略的部分,不用小月明说,少女便已经领会到。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双水润的眸子灿若星辰。“不急…我这副身子,就算迟到一时半会儿的,母亲想必也能体谅一二…” 说起这位裴府三房的嫡长女裴瑾,全蒲州城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个药罐子。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加上又是早产,身子更是羸弱的不堪一击。一点儿伤风感冒的,也能整出大毛病来。 这才刚好了一些,便在老夫人的要求下,随同其他女眷一道到这寺庙来。半路上染上风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三夫人马氏虽然是继室,却极为看重地位与名誉,明面儿上也不敢对裴瑾太过苛刻,免得被人诟病。所以,裴瑾才这般有恃无恐的躲在马车里睡懒觉。 小月见主子这般,也不好再劝说,只得祈祷这些话不要被有心人听到,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可就惨了。 夫人不能拿三小姐怎么样,但对付一个小丫头可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想到夫人的那些手段,小月就不由得抖了抖。 裴瑾故意对这小丫头的胆战心惊视而不见,径直坐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掀起帘子就要往马车外头钻。幸好叶嬷嬷手快,否则还真是要出乱子不可。“小姐,要出去也得先戴上毡帽再说。” 裴瑾撇了撇嘴,接过叶嬷嬷手里的毡帽,将整张脸掩入其中,这才让小月扶着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济源寺的景致是真不错。碧瓦红墙藏在青翠的山峦之上若隐若现,成片娇艳粉嫩的桃花点缀其中,既不失佛家的清静,又空灵别致,确实让人见了心情舒畅,流年忘返。 “小姐为何不从正门进去?”小月努力的跟随在主子的身后,气喘吁吁地问道。 裴瑾气定神闲的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一边笑着答道:“因为那里只看得见黑溜溜的一片人头,哪里有这里的风景赏心悦目。” 小月愣了愣,心里的疑问更甚。自从半年前小姐不慎染上时疫昏睡三天三夜清醒过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身子渐渐的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还时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语。而且,言行举止也变得很奇怪,总觉得好像不是以前那个端庄娴静的小姐了。 裴瑾看着小月那充满疑虑的眼神,心底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丫头,还真是个死脑筋! 摇了摇头,裴瑾继续往更高处走去,很快便与小月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重的血腥味…”翻过一个小山坡,裴瑾还来不及欣赏美景,就被一阵浓烈的异味给弄得兴致全无。 顺着那气味的源头望去,裴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距离她不到三丈的粗壮树干旁,斜躺着一个包裹在黑衣之下的蒙面男子。他身上多处挂彩,尤其以胸口的一处伤痕最为严重,甚至还在潺潺的往外淌着血。 尽管那人只露了眉眼在外头,眼帘也低垂着,看不清真实情绪,但裴瑾打从心底认为,这绝对是一个惹不起的家伙。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存在,那蒙面人忽然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散发着冷峻的气息,勾魂夺魄的眼刀扑面而来,瞬间这让春日遁入冰天雪地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够冷…”裴瑾缩了缩脖子,正打算眼不见为净,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让她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 “将我送到寺里去…我便饶你不死…”那男子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坐起来,握着剑柄的手努力的克制着些什么。 裴瑾缓缓地转过身来,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忽然笑了。“救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第二章 讨价还价 男子低咒一声,想要用武力逼迫于她,却被裴瑾抢先开了口。“啧啧啧…看来伤的不轻啊…若是不及时止血的话,一炷香之后便会头晕目眩休克过去…这里又是荒郊野外,加上更寒露重,估计死了也不会很快被发现…再来一些野兽的话…” 她露出怜悯的目光,捂着胸口作小女儿状。 “说说你的条件…”男子深吸一口气,身子几不可见的晃了晃,低哑的嗓音透露出他的身体状况。 裴瑾满意的看着他上了道,心里隐隐得起起来。想她前世,可是中医学和心理学双料博士啊。若是没点儿本事,也混不到中科院去啊! 其实,她也不过是这么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可是回头想了想自个儿在裴府的窘境,裴瑾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什么条件暂时还未想好。不过,公子将来记得还我这份人情就行了。” 看他的穿着和通身的气派,应该不是个无赖。裴瑾探照灯似的将他估量了一番,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颇为自信的。 男子沉吟了片刻,便点头应允道:“好。” “口说无凭,不如…将你身上的那块玉佩作为信物吧…”为了以防万一,裴瑾见缝插针,做的可谓滴水不漏。 男子为了便于行事,外面裹着一身黑衣,但裴瑾却发现了他藏在里头的玉佩,他先是微微感到惊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观察力还真是惊人。 “给你。”毫不犹豫的,他将系在腰上的玉佩解下,丢了过去。不过是块玉佩而已,他也不缺这么一块。 见他答应的爽快,裴瑾慢条斯理的拾起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入袖囊中,这才慢悠悠的打量起四周来。她先是去背阴的树林里寻了一些止血的药草,然后用石头碾碎放于手心,才缓缓地向他靠近。 “把衣衫敞开!”她毫不客气的吩咐。 男子此刻的脸色早已苍白得几近透明,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的凌厉却丝毫不见。平日里都只有他命令别人的份儿,如今被一个小丫头呼来喝去的,心里还真是无法平衡。 “莫非你想让我亲自动手?”裴瑾蹲在他的面前,笑得十足的狐狸样。 男子瞳孔一缩,极力克制着怒火。 “蒙着汗巾,呼吸能顺畅吗?”裴瑾此刻只想着救人,根本没想到男女之妨。随手扯下他脸上的黑布,希望有助于治疗。 男子没料到她这突来的举动,一张俊挺的面容便完整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裴瑾瞥了他一眼,觉得他长得还挺不赖的。比起那些没营养韩剧里的小白脸儿来说,他的整个轮廓就显得阳刚许多。 狭长的浓眉斜飞入鬓,灿若星辰的眼眸恍若宝石般闪亮却又深不见底,盯着久了就有种被吸进去的幻觉。薄唇微张,虽然没什么血色,可也不影响它的魅力。尖削的下巴,轮廓分明,完美的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被她打量得极不自在,男子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予理睬。 裴瑾回过神来,催促道:“不想死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 见他磨磨蹭蹭的半天没有反应,裴瑾也懒得继续等下去了,三两下就扯开了他身上的衣袍,一点儿也没将他脸上的震惊和尴尬看在眼里,聚精会神的替他止起血来。 草草的救治了一番,男子身上的伤口总算是没有再流血,神色也好转了一些,只是仍旧没多少力气。“送我去寺院…” “还真是得寸进尺…”裴瑾嘀咕道。 她一个姑娘家扶着一个男人下山,算是怎么回事?在这个贞操比黄金更重要的年代,她又不是嫌命太长了,还想再死一次? 察觉到她的鄙夷,男子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一条下山的密道。” 裴瑾抬了抬眸,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怪物。“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男子不想继续与她废话,喘着粗气用手里的宝剑支撑起身躯,恢复了先前的冷冽。“不想被人误会,就快些扶我去密道。” 裴瑾刚想要反驳几句,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嬉笑声,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敛了起来。“入口在哪里?” 济源寺后院厢房 “小姐…”好不容易从小和尚嘴里得知自家主子的下落,小月迫不及待的赶过来,却看见自家小姐居然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差没晕过去。 “你来的正好。”裴瑾将手里的药碗往小月手里一塞,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道:“还是你来喂吧,我手酸…” 看了看一脸疲惫的主子,又看了看那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小月欲言又止。 “愣着做什么?”裴瑾见着丫头一脸的为难,便忍不住催促道。 “小姐…”虽然这伺候人的活儿是该由她这个做丫鬟的来做,可是男女有别,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这里的女子将名节看的比命更重要,她虽然无法理解,却也不想让自己的丫头吃了亏。裴瑾无奈的叹了一声,大言不惭的道:“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若是真有人说三道四,大不了让他收了你…” 床榻上的男子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看向裴瑾的眸子冷如冰霜。而一旁的小月,却粉面含春,红着脸低下头去。 瞧他将小月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裴瑾就忍不住感叹:果然是个妖孽啊! “你…”男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与她理论,却浑身无力,只能怒目而视。 裴瑾见他那副模样,顿时就乐了。“怎么,有个美貌丫鬟随身伺候还不知足?” 男子冷哼一声,侧过头去,闭上了双眼。 裴瑾勾了勾嘴角,心情大好的就要往外走。“小月,你留下伺候这位公子…” “不用了,我的人马上就到!”男子冷冷的回道,脸色更加难看了。 裴瑾挑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险些被一阵风给刮倒。更准确的说,是险些被一个人给撞倒。 第三章 又一个美男 裴瑾好不容易站稳,却见那一阵风刮进来的男子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对屋子里的人完全做到了视而不见。那气场,那姿态,与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的令人难以捉摸。 不过不得不承认,物以类聚的确是至理名言。 一身藏蓝色的锦袍,外罩一件薄纱,看起来很普通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一头墨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束在头顶,映衬的肌肤莹莹如玉。与躺在床上那浑身充满霸气的男子不同,后来的这位年轻公子容颜也极为出色,却少了一分凌厉,多了一分温润。 “小姐,你没事吧…”小月见裴瑾一个趔趄,忙要过来搀扶。 裴瑾摇了摇头,转身欲离去。 “是你救了硕王爷?”温润公子检查完了至交好友的伤势之后,这才得了空,稍稍的给了主仆二人一个眼角的余光。 裴瑾乍闻硕王二字,秀挺的眉毛忍不住向上一挑。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捡回来一个王爷!短暂的讶异之后,她便镇定下来,眼底并没有小月表现出来的那样激动和惊诧,而是隔着毡帽回道:“碰巧而已。” 温润男子听见这样的回答,小小的惊愕了一下。这姑娘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听闻硕王的名号,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着实不简单。而且,依照硕王的伤势来看,也是处理的极为恰当,这就更令人惊奇不已了。 心里一番盘算下来,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万年不变的如沐春风。“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小月见两位贵人问起自家小姐的芳名,心里又是一阵激荡。刚要开口宣布主子的身份,却被裴瑾出声打断。“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且我也得到应有的报酬了。小月,我们走…” 裴瑾干脆利落的转身,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小月怔了怔,忙迈开脚步追了上去。“小姐,您慢些…” 等到那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温润男子这才回过身来,开口道:“幸好那姑娘懂得一些医术,才挽回殿下一条性命。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死不了…”硕王赵永岑艰难的动了动伤口就牵扯的疼得厉害,却死咬着牙不肯认输。 温润男子伸手将他按回床榻之上,警告道:“你是真的伤的不轻,别逞能了。先在寺里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情我先替你担着。” “少棠,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里也并非安全之地…”硕王轻咳两声,脸上写满了愁绪。 卢少棠轻笑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就放心好了。只是…这里人多嘴杂,王爷你还需谨慎小心。” 硕王点了点头,稍稍安心。 “一会儿我去后山采些药草回来,交给暗卫替你煎好。”停顿了片刻,卢少棠又接着说道:“刚刚为了试探,我已经透露了你的真实身份,那主仆二人…该如何处置?” 硕王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先查清楚她的身份再做打算不迟。” 听完佛经,老夫人觉得有些累了,便在几位媳妇的陪同下回了厢房休息。而孙女辈的几个丫头则禁不住外头美景的诱惑,嚷着要出去赏花。 “祖母…孙女想去后山看桃花…您就大发慈悲,别拘着姐妹们了…”穿着一身草绿色齐胸襦裙,项上带着银色璎珞圈的圆脸姑娘从人群里站出来,笑着走到裴老夫人身侧,撒娇似的恳求道。 裴老夫人一向威严难以亲近,莫说是孙儿辈的对她敬畏有加,就连子媳辈的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可唯独这位长房嫡出的二小姐敢在老夫人面前撒娇卖乖,却依旧能够得到老夫人另眼相待。 本来嫡长子裴应山就是个有出息的,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凭着自己的努力坐上了蒲州知府的位子,成为号令一方的大吏,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老夫人高看一眼。裴婉身为长房嫡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亦生了一张极有福相的圆脸,是蒲州城里有名的四大美人之首,故而在老夫人的眼里更是其他孙女所不及的。 “你这个小泼猴儿…才多大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我看你这名字得改改…当初明明是想你温婉端柔来着,可偏偏就成了这么一副德行…”老夫人嘴里嗔怪着,可是脸上展开了难得的笑容。 裴婉挽着老夫人的胳膊,笑得如那似火的骄阳,嘟着嘴道:“婉儿原本也想做个温婉的淑女啊,可是却又要想方设法的逗祖母开心,这性子自然是活泼了一些。” “瞧,这还是我的不是了…”老夫人摇头叹息,可是眼底却满是怜爱。 这个孙女,她真是无法不爱。 大夫人尤氏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兄长便是那江宁同知。年轻的时候便与大老爷裴应山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后更是如胶似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裴婉,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故而看到有些骄纵。 听见老夫人这般说,尤氏也得体的接过话来,假装训斥道:“怎么跟祖母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裴婉盈盈的笑着,嘴角隐约有梨涡浮现。“是,母亲大人,女儿知错了…” 顿时,一屋子的人全都被她给逗笑了。 二房三房的人心里虽然很不甘,可表面功夫却做得十分到位,不时地当着老夫人的面夸奖着这位二小姐,场面其乐融融,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嫌隙。 二夫人彭氏悻悻的瞥了一眼身边那唯唯诺诺,只顾着低头盯着鞋面儿看的庶长女亦是裴府大小姐的裴敏,心里冷哼道:瞧瞧这出息!裴府第一个出生的孙小姐,却这般的胆小懦弱不讨喜,连带的老夫人对二房也不待见!果然是姨娘生的,上不得台面。 裴敏感受到嫡母的眼光,不由得将头压的更低了。 “咦…怎么没看见三姐姐?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忽然,一道娇俏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四周的笑声顿时渐渐停歇了下来。 ------题外话------ 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四章 三房的怨妇 二房排行第六的裴娇,人如其名长得娇俏可人,性子也有些娇气。见裴婉颇受老夫人的喜爱,也忍不住呛声想要引起重视。她的嗓音虽然娇媚,却与裴婉的活泼俏丽不同,显得有些稚嫩。 十三岁的小姑娘,生了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似毫无心机,脸上写着淡淡的关心,但是心里却在幸灾乐祸。 三小姐裴瑾就是一个药罐子,谁人不知? “三妹妹身子一向柔弱,想必路上染了风寒,在厢房里休息吧…”裴婉对于六小姐的争宠并未放在心上,也知道老夫人喜欢知书达理的可人儿,故而对姐妹们都是同样的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光是这一点聪慧,便让老夫人刮目相看。 老夫人先是赞许的瞥了一眼裴婉,转过头去看向三夫人马氏的时候又冷起一张脸来。“三丫头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老三媳妇这便是你的不是,明知道她身子不适,就该让她呆在府里好好休息,跟上来凑什么热闹!” 对庶出的三房,老夫人向来冷淡。更是看不惯三房马氏的出身,嫌弃她小门小户,故而更是不待见。 马氏脸上的笑容一僵,掌心被长指甲给戳得生疼,却只能忍下这口气,低头陪着不是。“老夫人说的是,的确是媳妇大意了。媳妇见今儿个日头好,瑾儿最近身子又好了许多,怕她呆在府里给闷着了,所以才答应让她跟来。让老夫人担心,媳妇实在是…” “好了好了…你知道错了就行…”老夫人懒得听她长篇大论,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一会儿让寺里的玄冥大师去给三丫头瞧瞧,免得病情恶化…” “是,媳妇知道了。”马氏低下头去,眼底却是满满的不甘和怨气。 三老爷并非老夫人所出,只是个丫鬟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老夫人自然是没放在眼里。若不是碍着老太爷的颜面,恐怕早就将三房分出去单过了。加上裴瑾还是先三夫人所出的嫡女,她这个做继母的是打不得骂不得,生怕落下不好的名声。故而,她表面上对裴瑾与自己的儿女一视同仁,暗地里却使些小动作,不时地打压着裴瑾。 老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是对裴瑾这丫头却另眼相待,时不时拿在嘴上念叨,可她心里却清楚的很。老夫人这哪里是念着这个孙女的好,不过是借着裴瑾来磨她罢了!可即便如此,马氏心里对裴瑾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死了娘的孤女,居然也敢骑到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头上去,她如何能不气恼?! 老夫人让众人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困顿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屋子里的人女眷忙起身告退。 踏出了老夫人所住的厢房,三房的人便各自散去。几个年龄相近的丫头则手挽着手,带着丫鬟出去赏桃花去了。 沉着脸往偏院走去,就连马氏身边的孙嬷嬷都察觉到了她的愠怒。“夫人何必将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这不是自个儿为难自个儿嘛…” 马氏停下脚步,手里的帕子早已绞成了一团。“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都是儿子,大房受宠也就罢了,毕竟大伯是个知府。可凭什么二房的人也骑到咱们头上来,不过仗着嫡出的身份罢了。哼…一介平民,好歹我们老爷还是个官儿呢…” 刚才,若不是裴娇那小妮子提起裴瑾,老夫人又如何会当着众人的面落她的面子。越想心里越不服气,马氏一通发泄,眼眶微微泛红。 孙嬷嬷四周打量了一番,见没有外人,这才安下心来,劝道:“我的好夫人勒,有些话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人听了去,还不闹得鸡飞狗跳的…” 马氏咬了咬下唇,眼睛里晦暗不明,余怒未消又被孙嬷嬷的一番话给打击的怒火中烧。“忍忍忍…我要忍到何时?”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弄得如今左右为难,还隔三差五的便妯娌们取笑。 “夫人…奴婢知道您的难处…不过老爷政绩一向不错,想必日后定有大好的前途。忍一时海阔天空,到时候老爷升了官,您就带着三少爷跟去任上,自然是不必在府里受气了…”孙嬷嬷毕竟是多活了一些年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马氏听了这番劝解,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些。“但愿如此…” 孙嬷嬷见马氏的神色渐渐好转,忙上前去搀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夫人除了老爷,不是还有三少爷么…三房可就这么一个嫡子,夫人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提到自己的宝贝疙瘩,马氏脸上的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殆尽。“唉…这样大好的春光,骏儿却还要埋头苦读,也不知道按时用了饭没有…” “三少爷有友才照顾着,夫人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那叫友才的书童,正是孙嬷嬷的小儿子。 马氏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是没有再吭声。 “小姐,快些躺下,夫人朝这边来了…”小月在门口把风,见几个人影绕过近水环廊朝着厢房而来,忙提着裙摆进屋去禀报。 裴瑾正单手支撑着脑袋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玉佩,被小月这么一嚷嚷,才猛然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撂到床榻边,胡乱的将鞋子一蹬,动作利落的钻入被子里。为了让自己的病态显得逼真,她先是用被子蒙住头,在床榻上不停地打着滚,等到浑身上下有了燥热的感觉,这才稍稍将头露出,不时地哼哼两声。 小月满脸惊愕的看着自家主子的怪异举动,眼睛瞪得如铜铃。还未反应过来,门口便有几道人影闪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那不可一世的孙嬷嬷。 不待马氏开口询问,孙嬷嬷便凑到床榻边,问道:“夫人得知三小姐病了,便过来瞧瞧。三小姐身子没大碍吧?” 裴瑾双目微闭,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却不吭声。 小月反应不及,好在叶嬷嬷端着药碗进来,朝着马氏微微福了福身,道:“小姐感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烧,都烧的有些糊涂了,不能起身给夫人行礼,还望夫人见谅。劳烦夫人亲自来探病,奴婢替三小姐多谢夫人。” 马氏抿了抿嘴,生怕被裴瑾过了病气,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也只能安抚了两句,便迫不及待逃离了这满是药味的屋子。 第五章 传闻中的老太爷 “好险…”送走了马氏和孙嬷嬷,小月拍着胸脯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力气。 叶嬷嬷瞥了这丫头一眼,摇头叹息。小姐的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身边若是没个能干的丫头就更举步维艰了。小月这丫头虽然还算忠心,但是个笨的。这么点儿阵仗都让她吓软了腿,实在是个没用的。 “小月,你去看看斋饭好了没。”叶嬷嬷身为裴瑾的奶娘,身份自然不一般,使唤起小丫头来那是得心应手。 小月不敢违背叶嬷嬷的指令,默默地出去了。等到她走远了,叶嬷嬷才语重心长的对床榻上的小主子说道:“小姐…小月这丫头太过蠢笨,的确不是个好的人选。不如,回府之后禀明了夫人,再挑选两个机灵的丫头吧?” 裴瑾从被窝里爬坐起来,对叶嬷嬷的提议很是赞同。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小月这丫头太过稚嫩了一些,胆子又小得可怜,实在是不适合这大宅门里的斗争啊! “就按嬷嬷说的去办吧,只是母亲怕是不会轻易就答应的…”裴瑾想起自己在府里的尴尬地位,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嬷嬷心疼的看着小主子,刚想劝说两句,就见小月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慌张的禀报道:“小姐,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裴瑾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的问道。她早就将这丫头研究了个透,故而可以按照她的言行举止来判断事情的严重程度。在裴瑾的认知里,令小月慌张到这般程度的,想必不是件小事,但也绝对不是天大的事情。 小月见主子气定神闲的模样,一颗慌张的心也莫名的安静了下来。“小姐…四小姐…没了…” 起初,裴瑾还没听明白这没了是个什么意思,回味过来之后才抬起头来,不解的问了一句。“怎么就没了?” 裴瑾的云淡风轻,与小月的惊慌失措比起来,高低立分。叶嬷嬷再一次感叹小主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的同时,忍不住板起脸来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奴婢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几位小姐相约去后院赏花,后来四小姐去如厕就再也没回来,再然后…寺里的小和尚在竹林里发现了四小姐的尸身…”小月惨白的脸色毫无血色,显然是吓得不轻。虽然平日里与四小姐不熟,但也是经常见面儿的。如今说没了就没了,心里自然是硌得慌。 裴瑾眯了眯眼,觉得这事儿还真是蹊跷。这济源寺虽然比不上皇家寺院,但香火也极为旺盛,佛门清静之地竟然也会发生命案,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小姐,老夫人听闻四小姐的死讯,正在盛怒当中,正打算一间接着一间的厢房挨着搜查呢…会不会…会不会跟小姐先前救下的那位贵人有关?”小月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头低得快要凑到脚尖了。 裴瑾瞥了这丫头一眼,对于她的推理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说起来,以那位殿下的性子,的确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莫非,那位四妹不小心冲撞了他,亦或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老夫人休息的厢房门口,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不顾丫鬟们的拉扯,仍旧跪着不肯起来。一张相貌出众的脸上,满是泪痕。“老夫人…婢妾自知身份卑微,不该来扰了老夫人的清静…看在四小姐也是您孙女的份儿上,您一定要查出凶手,为四小姐做主啊…” “齐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什么时候说不为四小姐做主了?老夫人乍闻这个噩耗,也是急的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别再这儿添乱了…”老夫人屋子里的杨嬷嬷见她这般不知礼数的大喊大叫,脸色也不好看。 齐姨娘是大老爷在同僚的生辰宴上带回来的琴姬,容貌生的不俗又弹得一手好琴,故而备受大老爷的喜爱。故而进府不久,她便怀上了孩子,就是那四小姐裴芷。而裴芷长得肖似其生母齐姨娘,是个惹人疼的姑娘,还差两个月就及笄了。 “老夫人…”齐姨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到底经受不住打击,身子往旁边一倒就撅了过去。 裴瑾被叶嬷嬷搀扶着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底对那位失去女儿的姨娘也是充满了同情。 大夫人尤氏冷眼看着这一切,吩咐丫鬟婆子将齐姨娘抬了下去,嘴角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而大房其他人脸上虽然也带着浓浓的哀伤,却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为那位四小姐伤心,不过做戏而已。 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裴瑾心里不由得哀叹:这便是世家大族的悲哀啊!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花儿一般的年纪香消玉殒,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为她感到可惜,有的只是争权夺利的利用而已。 “一个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这又是怎么了?”忽然,一道突兀的粗狂嗓音在院子里响起,惊得众人忙回过头来探看。 裴瑾其实早就发现了那老爷子的存在,只是他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乖巧的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老太爷安好…”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杨嬷嬷,于是众人又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在这里见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家之主,裴瑾还是吃惊不小。关于这位老太爷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荒唐的令人咂舌。 瞧他一身武人的装扮,身披盔甲,头戴头盔的样子,再配上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裴瑾也礼节性的朝他福了福身,毕竟按照辈分那是她的祖父。 “数月不见,瑾丫头就长这么高了?”老太爷豪爽的挥了挥手,将这套繁文缛节通通抛到脑后,却一脸兴味的走到裴瑾的跟前,朝着她的头顶比划了几下。 裴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老爷子完全是没事找事啊!难道他不知道,因为这特别的待遇,会让她飞来横祸吗?那些女人的嫉妒心,可不能小瞧啊。 尽管心里一万个怨言,但裴瑾脸上还是表现得受宠若惊,素净的小脸也微微泛起了红晕。(气的…)“瑾儿给祖父请安…数月不见,祖父也愈发的英挺神武了呢…” 老太爷一听这话,胡子都笑得翘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说完,他还煞有其事的摆了个自认为很威武的姿势。 裴瑾脸上笑得愈发灿烂,心里却冒出两个字:傻x! ------题外话------ 亲们猜猜男主是谁? 第六章 老夫人吃瘪 习惯了府里没有老爷子的存在,老夫人听丫鬟禀报说老太爷回来了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死老太婆到哪里去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倒是会躲清闲!”老太爷还未进屋,就在院子里嚷嚷开了。 几个媳妇个个绷紧了脸,使劲儿的憋着笑,生怕被老夫人发现惹来麻烦。孙女们则乖巧的立在一边,没人敢上前去介入两位长辈的争端。 老夫人听了那话,自然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她堂堂西伯侯府的嫡女,嫁给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被这个窝囊废破口大骂,而且还是当着儿媳和孙女们的面,一张老脸早就黑成了木炭。 可是,在以夫为天的这个时代,老夫人也不敢公然的反驳,还必须恪守本分起身上前相迎。“你怎么回来了?” 老太爷哼了一声,呛声道:“我若是再不回来,府里还指不定被你弄成什么样子。好好儿的一个孙女,让你给弄没了!” 老夫人气得面红耳赤,身子微微的发抖。“那也比你整日不着家强吧!四丫头的事,你难道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她可也是你的孙女!” “田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敢在我这个一家之主面前大小声?亏得你还是京都出来的名门嫡女,规矩都学到哪里去?!” “你…你强词夺理!” “我怎么夺了?打理后院的事儿,不是你的本分么?我一个大男人,难道整日盯着几个丫头?没脑子的女人…” “你…”老夫人一口气没换上来,就气晕了过去。 她这一倒下,可把周围的婆子丫鬟给急坏了。大夫人尤氏惊醒过来,忙派人去请玄冥大师。 老太爷见气倒了老夫人,嘴巴撇了撇嘴,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老太婆的心脏不是一般的强,这么多年她也该习惯了。“都挤在屋子里做什么?都给我出去!” 稍作停顿,他又忽然开口问道:“四丫头的尸身在何处?” 尤氏怔了怔,开口应道:“回老太爷的话,芷儿的尸身暂时存放在寺院的后殿,正接受法师们的超度…” 因为是凶杀,故而大夫人觉得晦气,便将尸身送去了寺里。 老太爷瞪大双眼,狠狠地睨了尤氏一眼,道:“四丫头出了事,你这个做嫡母的也脱不了关系!别以为我人老眼花了,不知道你心里头的那点儿算计…若是让我查到你那里,你就等着被休回去吧!” 本来,对于长子的这门亲事,老太爷就不满意。是老夫人坚持非要尤家的女儿,儿子又没有反对,他才勉强同意的。但是自始至终,他对这个儿媳妇都没什么好脸色。 尤氏脸色一白,衣袖下的手拽得死紧。“清者自清!儿媳敢发誓,此事绝对不是大房的人所为。” “不是你最好!”老太爷冷哼一声,便朝着前殿走去。 等到老太爷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口,尤氏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可是堂堂的知府夫人,居然被一个毫无功名的老头子劈头盖脸一通乱骂。如今,她算是体会到了老夫人的心情了。 对于这样一个无赖之徒,她却敢怒而不敢言,那种憋屈的确能够气死人! “夫人息怒…老太爷不过随便说说,不会当真的…”一抹水红色的杜姨娘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开口劝道。 那是一个眉眼处满是妩媚的年轻少妇,看起来与那位齐姨娘年纪相仿,但性子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若说齐姨娘是那空谷幽兰,那么这位姨娘便是艳俗的牡丹。一个清新可人,一个娇媚艳丽。 尤氏凌厉的眼眸瞪过来,对于大老爷的小妾们可没啥好感,道:“净在这儿添乱,还不带着五小姐回房去?!” 五小姐裴姈,正是这位杜姨娘肚子所出的庶女。 与自己的姨娘相比,五小姐长得更像大老爷一些。虽然也遗传了杜姨娘的凤眼,眉宇间却带了一丝英武之气,性子也有些冷傲。 见嫡母不待见她们娘儿俩,她便没多作停留,朝着尤氏福了福身,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杜姨娘见女儿就这么走了,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姈儿,等等姨娘…” “姈儿也是你能叫的么?”裴凌忽然停住脚步,冷冷的说道。 杜姨娘脸色一暗,被女儿的冷眸逼迫的不得不改口道:“五小姐,婢妾知错了。婢妾刚绣好一个荷包,想拿过去送给五小姐…” 裴姈似乎对她早已失望,神色显得极为冷淡。“不用了,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杜姨娘张了张嘴,却不敢再有异议。 这个女儿,一直都与她不亲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做母亲的,反倒要看女儿的脸色行事了。 裴瑾见众人散去,也不想多做停留,正要告退却被二小姐裴婉亲昵的挽住了手。“三妹妹身子好些了么,怎的手脚还是这么冰凉?” 忽然被人靠近,裴瑾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多谢二姐姐关心,好多了…” “瞧你脸色还是有些憔悴,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由祖母和母亲顶着,不会有什么事的。”裴婉拍了拍裴瑾的手,貌似关怀的说道。 裴瑾懒得跟她一般计较,顺从的点了点头,将一个不受宠的大家闺秀演绎的淋漓尽致。“那瑾儿就先回去了…” 裴婉冲着裴瑾甜甜一笑,眼里满是温柔。 好一个关爱姐妹的二小姐! “小姐…莫不是真的相信二小姐的话吧?”叶嬷嬷毕竟是过来人,对这样的小手段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裴瑾笑着摇了摇头,戏谑的道:“她那么爱演戏,我若是不奉陪,怎么都说不过去不是吗?” 叶嬷嬷见小主子竟然这般玲珑剔透,早已识破了二小姐假惺惺的戏码,心里顿时一松。 裴瑾哪里有不明白的?刚才老太爷进了院子,就只对她这个失去母亲的孙女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话,而一向被老夫人视为掌上明珠百般疼爱的二小姐却连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得到,心里肯定是不甘的。 为了不让裴瑾抢了她的风头,让裴瑾呆在屋子里不出门,便是最好的法子了。 ------题外话------ 老太爷是不是很有爱?哦呵呵呵 第七章 替罪羔羊 “主子,属下打听到主子形容的那位姑娘,乃是蒲州裴府的三小姐,闺名一个瑾字。”表情木然的暗卫清风恭敬地垂手立在硕王殿下的身旁,小声的耳语。 “关于这个裴瑾…风评如何?”硕王脸色依旧冷淡,却难得对某个事物感兴趣。 清风怔了怔,才继续答道:“这位裴三小姐平日里足不出户,能探到的消息有限。不过,属下听说裴三小姐打小身子骨弱,是个十足的药罐子。” “药罐子?”赵永岑哂笑,她怎么可能那么弱不禁风。她威胁起人来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 见主子露出一丝笑意,清风更是忍不住对那位裴三小姐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主子绽放笑意呢? “属下刚刚听闻裴家出事了…”清风犹豫了良久,才如实禀报道。 硕王挪了挪酸软的身子,低哑的嗓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道:“哦…发生了何事?” 见主子似乎并没有责怪,清风才继续说道:“属下听说,裴家四小姐惨死在竹林里,死的时候还面目全非。尽管裴府已经封锁了消息,可还是有不少的知道了。” 挑了挑修长的俊眉,硕王忽然侧过头去,睨了清风一眼,道:“这样的小事,也值得你专门去打探一番?” 清风忙低下头去认错。“是属下多事了。” 硕王收回冷冽的目光,不再开口。 怒气冲冲的从宝殿中回来,老太爷便大发了一通脾气。尽管他很少呆在府里,对府里的儿孙们关爱极少。可怎么说,都是裴府的人。即便是个庶出的,那也是姓裴的。“究竟是哪个龟孙子下的手,居然将我的宝贝孙女折磨成这副样子…” 脑子里闪现出裴芷仰躺在竹床上的情景,老太爷那颗强大的心脏也有些受不住。那还算是个人吗?不但身上的衣裳凌乱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血渍,四肢被生生的折断,最惨的是她那张清秀的小脸,被利器划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跟她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居然下如此的狠手。 老太爷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凝重来。“梁白,找口上好的棺木,将她埋了吧…” 梁白乃是老太爷身边的长随,这些年也是他形影不离的跟在老爷子的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着,故而颇受信任。 “是,老太爷。”梁白的态度谦恭,却也带着一丝的不卑不亢。 老太爷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才继续说道:“派人在寺院里好好搜一搜,若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先按兵不同,免得冲撞了贵人。” “老太爷放心,梁白知道怎么做。”跟随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梁白的性子倒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稳重儒雅。 老太爷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甩衣袖就出去了。 “母亲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裴婉回到厢房,听见隔壁屋子里的动静,便带着丫鬟碧儿赶了过来。 尤氏见她进来,这才稍稍消停了一会儿。 裴婉打了个手势,屋子里的丫头鱼贯而出,只留下尤氏身边的周妈妈在跟前服侍。“祖父那脾气母亲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般的人来疯,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母亲若是耿耿于怀,累坏了身子,岂不是称了那些人的心意?” 这些道理尤氏不是不知道,可她就是心有不甘。“人要脸树要皮,你祖父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贬得一文不值…这叫我今后如何在府里立足,如何管理中馈?!而且,他还说…还说要你爹休了我…” 说到这里,尤氏就不只是咬牙切齿了,连双眼都急的通红。 裴婉一边心疼着母亲,一边好言劝慰。“不过是几句气话罢了…母亲怎能当真?母亲不仅没有犯七出之条,还为父亲生儿育女,父亲如何能随意休了您?” “可是…”尤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婉打断。“母亲可别忘了,四妹妹尸骨未寒,母亲您责任重大。若是一个处理不当,这当家之权可就…” 尤氏除了在意一双儿女之外,最在乎的就是这掌家之权了。听裴婉这么一说,这才勉强将心里的不舒服给压制下去。“说来也奇怪,明明你们几个是在一起的,裴芷那丫头怎么会一个人跑去那么偏僻的竹林的?” 裴婉欲言又止,悄悄递给周妈妈一个眼神。周妈妈便立马站了出来,出谋划策道:“夫人您想啊,四小姐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怎么会与人结怨?若不是她的生母齐姨娘惹了什么人,让四小姐做了替死鬼。那便是…” 周妈妈停顿了一下,在尤氏的催促下才继续说道:“夫人…若论这府里最得宠的,当属咱们婉姐儿。奴婢听说当时四小姐是想让五小姐陪着一起去恭房的,可是五小姐推脱脚崴了,便让小姐给四小姐作伴…可是走到一半,被奴婢撞见,奴婢正好奉了夫人的命令去寻小姐回来,四小姐这才不敢多说什么,独自一人去了恭房…” 有些话不说通透,便让人浮想联翩。 听完周妈妈的话,尤氏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莫非。莫非她们想要害的,是我的婉儿?” 裴婉只是咬紧了下唇,却并未吭声。 周妈妈不忍的说道:“夫人…您想啊,这五小姐无缘无故的推脱,四小姐又固执的让小姐作陪,其中必定有文章…” “贱人贱人!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儿的身上来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尤氏发起脾气来,声音就不由自主的拔高。 裴婉见状,忙上前去相劝。“母亲…女儿也是后来才想通的…若不是恰巧周妈妈寻来,女儿怕是见不到您了…” 说着,裴婉那小鹿斑比一般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尤氏心疼的将女儿揽在怀里,娘儿俩抱头痛哭。“婉儿别怕…有娘在,娘绝对不会允许她们伤害到你一丝一毫的!” 裴婉只顾着哭,与平日里那个活泼俏丽的二小姐判若两人。 第八章 明争暗斗 “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冷着一张脸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打发了出去,裴姈眸子里的冷意更甚。 她精心策划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弄死裴婉,还失去了一个挡箭牌,实在是得不偿失!若是出事的是裴婉,那么这一切的罪过便可以推到裴芷那个笨丫头的身上。可事与愿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救了裴婉一命,想想就不甘心。 “姈儿…你这是怎么了?”杜姨娘从外头进来,见女儿阴沉着一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女儿,她是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裴姈将眼底的戾气隐去,才淡淡的问道:“姨娘怎么过来了?” “刚才见你心情不好,你四姐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瞧瞧…”杜姨娘咽了咽口水,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显得很拘束。 按理说,她是大老爷的宠妾,要什么有什么。可每次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却像是矮了半截一般,浑身不自在。 裴姈扫了杜姨娘一眼,心里更加的鄙夷。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以前迎来送往的日子也没能让她长点儿脑子,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杜姨娘见女儿久久不吭声,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姈儿。先前你让我去找的那些人…你四姐姐是不是…” 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裴姈幽冷的声音令杜姨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姨娘怕是记错了吧?” 杜姨娘努力的维持着脸上僵掉的笑容,喏喏应道:“是…的确是我记错了…我们五小姐怎么会…”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裴姈不耐烦的催促着,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也需要时间来平复,不要让人起疑才好。 她倒是算的事无巨细,每一个环节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为了能够做的逼真,她还故意弄伤了自己的脚踝,如今还肿的厉害呢。 杜姨娘打量了女儿几眼,见她脸色不快便不敢再多说,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过后,尤氏果然带着那玄冥和尚过来了。 “姈儿给母亲请安…”裴姈见到尤氏,脸上露出恰当的惊讶表情,忙上前请安。“母亲怎么过来了?” 尤氏冷着脸扫了一眼她的裙摆,眼里满是冷漠。周妈妈见气氛尴尬,忙在一旁帮着说道:“夫人听说五小姐不小心崴了脚,便请来玄冥大师帮五小姐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姈儿多谢母亲。”裴姈感激的垂着头,捏着帕子的手却暗暗收紧。 尤氏侧过身子,双手合十对着身后的光头老和尚说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裴夫人客气了,这是老衲该做的。”那和尚礼貌的欠了欠身,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五小姐裴姈的身上。 “得罪了。”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玄冥大师虽然是得道高僧,但也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毁了闺阁小姐的声誉。 他小心翼翼的牵起裙角的一边,稍稍露出脚踝,目不斜视的盯着那肿胀部看了看,确认了伤势之后才站起身来,朝着尤氏说道:“脚踝的确是扭伤了,气血不通引起红肿,配合一些草药熬成汁热敷,多休息便可痊愈。” 尤氏拧了拧眉,看向裴姈的眼神有些奇怪。周妈妈偷偷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对着那玄冥大师一番感谢,让丫鬟跟着去拿药,又象征性的安抚了裴姈几句,便带着兴师动众的一群仆妇离开。 见尤氏一行回到落脚的院子,裴婉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如何?五妹妹的伤势无碍吧?” 人前,二小姐总是这样一副热忱的心肠,对每个人都极好。 尤氏一个眼神示意,周妈妈便将众人驱散,主仆三人先后进了屋子。 “这么说来,五妹妹是真的伤了脚?”裴婉秀气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对这个答案似乎不是很满意。 难道那个平日里一声不吭的四妹妹,才是真凶?亦或是五妹算无遗漏,不惜弄伤了自己来洗脱罪名?想到这里,裴婉一双水润的眸子,瞬间便暗沉了下来。 “婉儿…调查真凶的事,有你祖父还有你父亲。有些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尤氏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无奈的开口。 无凭无据的,的确是不好冤枉了谁。 虽说大夫人暂时掌管着府里的中馈,颇受老夫人的信任。可二房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大房闹起来,当真是得不偿失。 裴婉思虑了片刻,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母亲说的对,女儿以后小心一些就是了,断不会再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尤氏欣慰的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吩咐丫鬟们摆饭。忙活了这么大半日,大伙儿的肚子都饿了。 “今儿个的饭菜还不错啊!”裴瑾看着桌子上的那三菜一汤,双眼亮晶晶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掀起。 瞧瞧那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还真是叫人食指大动。 小月笑着答道:“是啊,虽说是斋饭,可也做的精致呢。奴婢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素菜也可以做的如此美味!” 裴瑾凑近闻了闻,眉头便拢到了一起。 小月见主子没有动筷子,有些纳闷。“小姐,是否饭菜不合胃口?” “有意思…”裴瑾忽然笑了,坐下来大快朵颐起来。那吃相,可把在一旁伺候的小月吓坏了。尽管这风卷残云的架势,她见过了无数次,可还是无法适应啊。 大家闺秀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笑不漏齿,就连吃饭也得小口小口的吃,筷子还不能伸太长。再瞧瞧裴瑾的做派,像是打牢里放出来似的,哪里有半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 叶嬷嬷从门外进来,见到裴瑾的吃相,也是颇有微词。“小姐,您慢些吃,又没有人跟您抢…” 裴瑾嘿嘿一笑,道:“许久没有吃肉了,所以就忘了规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一起来用点儿吧?” 听了裴瑾的话,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寺庙里,居然也有肉吃? ------题外话------ 为毛就没有关于剧情的评论,嗷呜~ 第九章 侧妃你个头 “小月,这膳食哪里来的?”叶嬷嬷反应过来,忽然就板起了脸。 连老夫人都是用的素斋,小姐却在这儿吃肉,这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不惹出事端来才怪! 小月脑子一向不好使,不由得挠了挠头,道:“嬷嬷,这膳食是一个小和尚送过来,说是专门替小姐准备的啊?” 听到这里,叶嬷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裴瑾倒是吃的欢,一点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说道:“你们再磨蹭,就连骨头都啃不上了!” 叶嬷嬷抿了抿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裴瑾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与以前的端柔温顺简直大相径庭,连对她这个一直无比依赖的奶娘也生疏了。许多事情,都不愿意与她分担。 “放心吃吧,里面绝对没有投毒!”见这二人还愣在原地不动,裴瑾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嚼得心满意足。 无奈之下,叶嬷嬷和小月才夹了些菜,去旁边的小桌子上用膳了。 寺院后山 “不知道硕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当老太爷见到梁白嘴里所说的神秘人时,先是愣了许久,才从他的衣饰上认出对方的身份,急着上前见礼。 硕王裹着一身的黑衣,静静地伫立在一片桃树下,对裴老太爷的出现并没有觉得惊讶,脸色依旧冷得可以结霜。“不知者不罪。说到底,本王还欠你们裴家一个人情。这一次若不是裴三小姐仗义相救,本王怕是…” 裴老太爷怔了怔,忽然想起那个出事泰然的小丫头来。“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本王是绝对不会亏欠了她的。”硕王含糊不清的说着,眼角却在默默地打量着老太爷的一举一动。 裴老太爷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可也被硕王的这番话惊吓到了。裴瑾一个闺阁女子,如何有本事救了堂堂的王爷? 要说这位王爷的本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有些了解的。因为对武术的热衷,裴老太爷可没少拜访名师。据说这位硕王殿下,便是打小在太行山上长大,师傅更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的一流高手。他不辞辛劳跑去太行山拜师学艺,可是连高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拒绝了,原因便是没有天赋!可想而知,这位殿下的功夫绝对称得上是当今一流高手。 殿下这么说,不过是随便找个由头,间接的告诉他,他对三丫头有意思吧?老太爷这样想着,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不等他开口,硕王赵永岑那独特的冷清嗓音又传了过来。“本王身子不适,还要在寺里将养一段时日。听闻三小姐身子骨也弱,怕是禁不起来回奔波…” 老太爷眼珠子转了转,便明白了硕王的意思。“殿下说的对,瑾丫头她身子骨儿弱,正好借这个机会留在寺里多休养一些时日再回去。” 两个人一来一去,就将裴瑾的去留给定下来了。 所以,当小月惊喜的进来禀报,说老太爷亲自过来看望她的时候,裴瑾便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灾星,怎么就不放过她呢? 裴府浩浩荡荡的车队渐渐远去,裴瑾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脑海里浮现出老太爷临走前的交待。 “瑾丫头,不管你与硕王爷是怎么认识的。留在寺里的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把握。没了娘亲的照拂,爷爷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不如趁此机会,飞上高枝,即便只是一个侧妃的位子,也是好的。” 侧妃你个头! 裴瑾很想破口大骂。 侧妃就了不起么?算起来还不是个妾!而且,还是跟许多女人一起共用一个男人的妾!想想就觉得恶心。 上辈子她忙着读书考试,没机会谈恋爱,并不代表她对追求美好爱情的向往。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女性,怎么能接受一夫多妻呢?更何况,搞不好夫君娶回来的某个女人有问题,染上了不干净的病可怎么好? 裴瑾越想越心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宽敞明亮的马车里,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二小姐裴婉围在老夫人的周围,一阵阵妙语连珠,逗得老夫人开心不已,早将四小姐惨死的阴霾抛诸脑后。 裴婉撒娇卖乖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话题引到了裴瑾的身上。只不过,她问的比较巧妙,不会让人感到厌恶。“祖母…三妹妹的身子当真那么弱吗?这些年来,也用了不少上等的药材,怎的就不见好?” 提到裴瑾,老夫人的脸色就变得阴郁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老太爷对这个丫头的上心,就让她心里很是不快。“她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当年若不是遇到一个世外高人给她算了一卦,又赐予灵药,她还指不定能活下来呢…” 裴瑾听完老夫人的讲述,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叹息道:“三妹妹的命也够硬的…刚出生不久三婶就去了…” “说来也怪…那寺里的住持见了三丫头,也说她命格硬呢…”大夫人也在一旁附和着。 老夫人听了她们的呢喃,眉头便蹙了起来。说起来,这三丫头还真是个不祥之人。若不是因为生她,原先她为老三选的媳妇李氏也不会早早的就去了,如今那马氏怎么看都不顺眼。本来好好的来寺里上香,偏偏三丫头跟了来四丫头就莫名其妙的被害。 心里的某些念头只需要一个引子,便可以无限的放大。裴婉母女俩的只言片语,便让老夫人心里的疙瘩越积越大,打成了死结,将裴瑾给定了罪,被列为了不祥之人。 二夫人彭氏抬眸打量了大房的母女俩一眼,假装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继续陪着老夫人说笑道:“老夫人,寺里的桃花开得好,媳妇便让丫鬟们采集了一些,准备拿回去晒干了给您做些香囊,挂在屋子里闻着也清爽。” 老夫人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拍了拍儿媳妇的手,道:“还是你有心,总是记挂着我这个老太婆!” 一席赞赏的话,二夫人瞬间夺走了大房的风头。 尤氏狠狠地瞪了彭氏一眼,心里恨得直痒痒。 第十章 寺院失火 “该死的硕王,当了王爷很了不起么,就可以随便左右别人的人生?早知道就丢你一个人在山上喂狼好了!”裴瑾一边拿着棍子在地上戳着,一边暗暗嘀咕。 “你这是在诅咒本王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冷凌的嗓音,打断了裴瑾一个人的碎碎念。 裴瑾撇过头去,见小月一脸歉意的望着自己,眼底不由得再次感到失望。这丫头,以后绝对不能留了。 转身欲走,却被他揽住去路。“怎么,不高兴见到本王?” 赵永岑自认为生了一张令少女迷恋不已的英俊脸庞,加上显赫的身份,闺秀们见到他无不含羞带怯,希望他可以注意到她们。可是这小妮子,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正眼瞧过他一回,还真是叫人不爽啊! 惹不起还躲不起了?裴瑾挑眉,对他的纠缠感到无法理解。“王爷说笑了…您可是高高在上俊美不凡声名显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家子弟,小女子怎么敢对王爷摆脸色?” 一长串的台词蹦出来,裴瑾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流利的很。 硕王愣了好半晌,才体会到她言辞里的意思,不由失笑。“没想到蒲州裴家的女儿,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看来那些传言并非全都是事实。” 裴瑾不可置否的抬眸,这个时代的闺秀极少有机会踏出家门,锁在深闺人未识,外人又如何得知她们的品行如何?那些所谓的好名声,不过是以讹传讹,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有几个能当真? 见到她一脸不屑的表情,赵永岑对她的兴趣就更浓了。“那个未说出口的条件,你可想清楚了?” 裴瑾扯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的说道:“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来,王爷如此心急,莫非是怕今后兑现不了?” “笑话,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向来,也就是说有特殊的时候?”抓住他话里的瑕疵,裴瑾见缝插针鸡蛋里挑骨头。 赵永岑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冷哼一声道:“世事难料…趁着本王心情不错的份儿上,赶紧说出你的条件。否则,若真的遇到什么变故,本王还真无法保证能否顺利兑现当初的承诺。” 裴瑾投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忽然从石头上蹦了下来。“王爷真的想知道小女子的条件?绝不反悔?” 赵永岑下巴微扬,倨傲的神态与生俱来。 裴瑾笑颜如花,弯弯的眉眼煞是好看。她一步一步的靠近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请王爷答应小女子,不会干涉小女子的婚事,如何?” 赵永岑一怔,没想到她居然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便是没见面,她那时而俏皮,时而端庄的身姿却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才有了后来,请寺里的小和尚给她送膳食的举动。 要知道,他吩咐清风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清风那小子差点儿没摔了手里那套上好和田玉碗。 然而,这不知天高地厚小妮子居然不感恩戴德的欣然接受,反倒提出这样的条件,让他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大感震惊,心里像被火烤一样,极不舒服。“这便是你的条件?莫非本王侧妃这个位子,还委屈了你不成?要知道,以你的身份,能赐予你侧妃之位已是勉强了,你别得寸进尺!” 对于自己的身世,裴瑾可一点儿都不陌生。“王爷误会了…小女子并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也对王侯将相这等高门大院里的生活毫无兴趣,王爷大可放心。小女子求的,不过月岁静好,一世安稳,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她将心里的话娓娓道来,赵永岑发现他对这小妮子还真是无法理解。世人所求,不是名利便是钱财,她倒好,居然放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侧妃不做,竟然妄想什么安稳平凡的日子,还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脑子被门夹了吧! 他的反应早在裴瑾的预料当中,故而看到他露出那样嫌弃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意外。“在王爷看来,小女子的心愿或许可笑,可这是我毕生追求的。就如王爷的雄心壮志,不会轻易放弃一般。” 被她揭穿自己的底细,赵永岑有些怒不可遏,一双眸子更是幽深的不见底。 裴瑾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可是没想到竟然好死不死的被她给猜中了。一阵寒气油然而生,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起来。 “看来,王爷的身子恢复的不错。”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两人中间,化解了硕王的凌厉招式。 “为何拦我?”赵永岑生硬的收回手,不耐烦的问道。 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浅浅一笑,道:“若是你就这么杀了她,怕是会惹上许多麻烦。你可是对裴老太爷说过,裴三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若她在寺里出了事,裴老爷子难道不会起疑,裴家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番劝解,令硕王紧皱的眉头稍稍松懈。可是看向裴瑾的目光,却还是带着不可饶恕。“她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放心,这点儿自知之明小女子还是有的。我也不是那长舌妇,绝对不会泄露一星半点儿。”裴瑾竖着三根指头发誓。 白衣男子被她的举动逗乐了,朝着她微微颔首,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裴三小姐这么说了,王爷又何必耿耿于怀?”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王爷大人傲娇的背过身去,默默地躲起来舔爪子去了。 裴瑾礼貌性的欠了欠身,算是报答那位从天而降身份不明的男子的搭救之恩了。正待离去,却忽然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紧接着一个和尚从侧门跑了过来。 当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几位贵人时,他还愣了许久,才呐呐的开口道:“隔壁的厢房忽然着火了,还请几位施主移驾。” 第十一章 淑女的腰不能随便碰 几个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觉得这火来的太过莫名其妙了。而且,从那滚滚浓烟飘来的方向可以判断出,正是硕王住的那个院子。而且,距离一墙之隔的另一侧,就是裴瑾的住处所在。 这到底是针对何人来的? 裴瑾仔细的琢磨着,见硕王和那位白衣公子的神色都变得严肃,故而认定是他们惹来的麻烦。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吧。”清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赵永岑的身边。 眼神沉得犹如一潭死水,赵永岑的手也不禁握成了拳头。“他们还真是不予余力赶尽杀绝…” 白衣公子脸上的笑容隐去,也认真其实起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查到了这里。你们先从后山的密道离开,我留下来善后。” 赵永岑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某人,道:“裴三小姐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还是,已经吓呆了?” 裴瑾拨了拨额头的刘海,咪咪一笑,道:“王爷还是先留口力气躲过这一劫再说吧,好走不送~” 做了个挥手的手势,裴瑾笑得一脸无害。 赵永岑气得眼波又是一阵激荡,恨不得伸手捏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白衣公子见硕王殿下还有心思在这儿跟一个小丫头斗嘴,不免催促道:“王爷…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赵永岑立马冷静了下来,一甩衣袍带着木头一样的黑衣侍卫离开了。 裴瑾眼神在这两个同样俊秀的男子身上来回好几次,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匪夷所思儿童不宜的画面。 硕王那样霸道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对这个风度翩翩儒雅斯文的男子言听计从,这很符合傲娇受和腹黑攻的模式啊。瞧瞧那白衣公子,白衣如雪,面上永远都是温和得体的笑容,可是裴瑾怎么觉得他看向她的时候,后背总是升起一股股的凉意呢?这人,是典型的表里不一腹黑男啊! 被她盯得眼皮子直跳,白衣男子扬了扬嘴角,道:“在下姓卢,名少棠,小字敬之。” “卢姓,大周国不算多。你跟定北侯府有何关联?”裴瑾小脑袋晃了晃,很准确的就点出了他的身家背景。 她的记忆力可是惊人的强大!她来到这异世不到一个月,有关于大周国的一切,她都是从书上草草的了解到的,可是一听他的姓氏,那定北侯府几个字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异常的清晰。 “姑娘好记性,不才正是定北侯府的浪荡子。先定北侯,乃是先父。”卢少棠倒也没有隐瞒,爽快的承认了。 裴瑾见他如此坦然,倒是有些意外。“原来是定北侯公子,失敬失敬。” “姑娘客气了…如今的定北侯,是我二叔。我,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罢了,当不起姑娘这一声谬赞。”卢少棠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儒雅气息,险些将裴瑾给骗了过去。 “公子太谦虚了。” 眼看着那火势越来越大,小月见两位主子还在闲聊着,早就急的想要打断了。好不容易等到自家小姐不吭声了,这才走过去劝道:“小姐,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那火势已经蔓延到院墙边了!” 裴瑾瞥了一眼那不断窜高的火苗,蹙了蹙眉。“叶嬷嬷呢?” 小月一愣,这才想起那位老嬷嬷来。“这…奴婢不知。” “麻烦公子先带我的奴婢出去,我寻到奶娘再走。”说着,裴瑾转身就要离去。 一只温润的手掌力道适中的握住她的皓腕,卢少棠脸上的笑意依旧。“你说的那位嬷嬷,是不是穿着藏青色褙子的?” 裴瑾点了点头,道:“公子知道她在哪里?” “唔…”见她不再乱跑,他便松开了她的手。“好像是往天王殿那边去了。” 天王殿在靠近寺庙东侧的地方,隔壁建了一排小的屋舍,作为和尚们住的禅房。做饭的厨房,也在那边。 确信叶嬷嬷安全无事,裴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事不宜迟,那我们也赶紧离开吧。” 小月感激的望了卢少棠一眼,觉得白衣公子的光辉形象更加的光辉了。朝他福了福身,便要搀扶自家主子离开。 “小姐…小姐…咳咳咳…你们别拦着我…我家小姐还在里头呢…”院墙外忽然传来呼天抢地的呼喊声,裴瑾耳尖的听出那是叶嬷嬷的声音。 小月脸上也满是惊喜,道:“小姐…叶嬷嬷没事,您可以放心了…” “你们是放心了,可我就惨了,似乎出去的路都被堵死了…”四处巡视了一周回来,卢少棠一派从容的说道。 裴瑾愣了愣,望了望四周,情况好像真如他说的那样危急。这院子总有四面墙,其中三面墙被火海包围,剩下的一面墙足足有两米高,而墙的另一面却是悬崖峭壁。还真是进退两难呢! “小姐,怎么办?”小月拉扯着裴瑾的袖子,眼底隐隐泛起泪意。 裴瑾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手。“卢公子武功盖世,想必不会看着咱们主仆俩活活被烧死的!” 她这一番自然的言论,淡然如卢少棠,也忍不住半握着拳头轻咳不止。“姑娘谬赞了,在下还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等活菩萨一般的人物。” “公子会见死不救么?”裴瑾笑着逼问。 卢少棠见她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嘴角抽了抽。“应该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先送我的丫鬟出去。”裴瑾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丫鬟推上前去。 小月的脸色红白交替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按理说,裴瑾是主子,她应该让主子先出去。可是想到家里的爹娘,她又很是不舍。 裴瑾将她的犹豫看在眼底,不再给她考虑的机会,对卢少棠说道:“有劳公子。” 卢少棠瞥了一眼那小丫头,思虑了片刻,才拎起小月的后领,却又在同时一手揽着裴瑾纤细的腰身,轻而易举的就带着两人腾空而起,越过高高的院墙,朝着安全地带掠去。 裴瑾一边感叹着古人那神秘莫测的轻功身法,一边暗暗地懊恼:话说,淑女的腰岂是男子随意能碰的? 第十二章 天煞孤星 “小姐…虽说事急从权,可到底男女有别,小姐被他救出来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归是不太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在回城的马车上,叶嬷嬷又是一阵唠叨。 裴瑾知道叶嬷嬷是担心她闺誉受损,可若因为被人搂了一下腰就得嫁给对方,这也太亏大了吧!更何况,被救的人也不知她一个。小月也是他救出来的,那是不是连带着她也要一块儿嫁过去? “嬷嬷…寺里的僧人均是方外之人,不会随便乱嚼舌根的。更何况,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不知晓,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裴瑾慵懒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小月却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此刻,叶嬷嬷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 那位白衣公子,论相貌论衣着论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想必非富即贵。而且又操着一口北方口音,极有可能出自京城名门。若是能够因此与小姐结缘,日后小姐嫁得好,她也算对得起仙逝的夫人了。可惜,那位公子并未留下姓名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想到这里,叶嬷嬷叹了口气,心里淡淡的有些失望。 马车摇摇晃晃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了裴府的门口。 裴瑾被小月搀扶下来,却发现门口晃动的人影有些异样。尤其是他们在见到她的时候那闪烁不定的眼神,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福善堂 “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杨妈嬷嬷掀了湘妃竹的帘子进来,走到老夫人的跟前儿小声的禀报道。 老夫人微闭的眼帘闪了闪,冷哼一声,道:“不是让她在寺里多休养一段时日的么,怎么就回来了?” “听说…寺院里起了火…”杨嬷嬷一脸神秘的说道。 “果然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倒霉!你说,这样的瘟神,怎么就生在了我们裴家!”老夫人愤愤的说着,心里对裴瑾的厌恶更深。 杨嬷嬷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说小主子的坏话,却也没少落井下石。“老夫人还记得不记得当初那世外高人说的那些话,什么天煞孤星的…” 被杨嬷嬷这么一提醒,老夫人顿时警觉起来。“看来那位高僧所言不假,她的的确确就是个祸害,与她接触过的人,都先后出了意外…不行,你马上到三房那边去,让她们给三丫头收拾行李,送她去庄子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想到自己和整个裴府的兴盛,老夫人眼里便容不下任何一个对裴家不利的因素。 杨嬷嬷见老夫人是铁了心的要将三小姐赶出裴府,灵机一动上前谏言道:“老夫人息怒…若是这样将三小姐送出门去,在外人看来肯定会觉得是三小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丑事,继而也会影响裴府的声誉。老夫人生辰在即,不如…就以替老夫人祈福的名义,让三小姐去族里的家庙带发修行,这样一来即将麻烦送了出去,也不会外人产生任何的怀疑,老夫人您觉得呢?” 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给了杨嬷嬷一个赞赏的眼光。“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全。” 杨嬷嬷谄媚的说了些客套话,心里隐隐有些得意。瞧她三言两语,就将老夫人哄得开开心心,还将二小姐交待的事情给办妥了,如此一箭双雕,两头立功的事情,肯定会得到不少的赏钱。 要讨好老夫人其实很简单。 老夫人这辈子最觉得憋屈的事情,并不是嫁给不成器的老太爷,而是让一个庶姐压过了她一头。 这故事说来就话长了。想当年,老夫人也算是京里有名的美人,又是家里的嫡女,被视为掌上明珠,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都比那早自己半年出身的庶出姐姐要优秀的多。可是到头来,她却意外的嫁给了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裴老太爷。那放佛就是一道晴天霹雳,让她折腾了好久才被迫认清了事实。后来,据说那位田家大小姐,也就是老夫人的庶姐也嫁到了裴家,不过是做填房。那时候,老夫人心里算是平衡了,好歹她还是个嫡妻。可是没想到,那位什么都不如老夫人如意的裴六夫人却因为夫君继任了裴家族长的位子,身份也一下子跃为族长夫人,愣是压过了老夫人一头。每次族里有什么事,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还得向自己的庶姐行礼问安,想想就让人气得吐血。如此一来,她们姐妹间的恩怨就更深了。 杨嬷嬷提出让三小姐去族里的家庙祈福,就是想让三小姐这个瘟神去影响族长一家子,让她们诸事不顺,如此以来也替老夫人出了一口气。 故而裴瑾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见几个婆子吵吵嚷嚷的将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呼来喝去,丝毫没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谁准许你们动三小姐的东西的!”叶嬷嬷见到那些婆子往外搬东西,还光明正大的将一些价值不菲的物件往衣袖里塞顿时火冒三丈。 “哟…瞧瞧谁回来了?” “叶嬷嬷,你也别气恼…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还愣着做什么,三小姐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几个婆子轻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在裴瑾身上打量了几遍,便又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叶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上前去阻拦却被裴瑾一把拉住。“嬷嬷,既然是祖母的命令,你拦也拦不住的…” “可是奴婢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奴才欺负小主子您啊…更何况,那些东西都是夫人留给您的嫁妆啊…”叶嬷嬷心急如焚,差点儿就要晕过去。 裴瑾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却没打算坐以待毙。“嬷嬷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得意多久的。总有一日,她们怎么对我的,我会十倍百倍的还给她们!” “小姐…可若没了那些东西,今后要怎么过日子啊?”小月小声的说道,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己。 裴瑾幽幽的瞥了她一眼,开口对身旁的叶嬷嬷吩咐道:“嬷嬷,麻烦去把小月的卖身契拿来。” 第十三章 舅舅驾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老爷回府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循声而来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而跟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留着时下最流行的八字胡,眉宇间满是清贵之气,举手投足间也自有一番大方得体。当看到满院子的鸡飞狗跳时,他也只是淡淡的蹙了蹙眉,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老爷…”刚才还十分嚣张,大呼小叫的婆子们见到男主子回来了,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像是斗败了的鸡一样,尽量减少着存在感。 因为有外人在,裴燕山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训斥了几句,便要带着那随行的贵人离开。 忽然,站在三老爷身边一直没吭声的男子开口问道:“莫非…那穿着碧色斗篷的,就是我那苦命二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 三老爷老脸微微泛红,尴尬的轻咳两声,这才勉强接话道:“正是我那不孝女。裴瑾,还不过来拜见你小舅舅?” 听见舅舅这个称呼,裴瑾还真是怔了好久。 在她这身躯的记忆里,对这舅舅还真没有任何的印象。而叶嬷嬷在认出那位曾经的主子之后,便拉着裴瑾上前见礼。“奴婢见过三少爷…” “没想到十几年不见,春英还是这般模样,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李琦看似随意的跟叶嬷嬷说话,却不动声色的将裴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 “托主子的鸿福,奴婢还算健朗。”叶嬷嬷一改平日里的严肃,在这位李家舅老爷面前显得格外的…温柔。 裴瑾微微低垂着头,感觉到一道视线在身上停留,不由得抬眸,却见那自称小舅舅的男人对着她展颜一笑。“怎么,瑾丫头不认识小舅舅了?” 裴瑾很想实话实说,可是想着日后还得在府里讨生活,不得不违心的露出一抹笑意,亲昵地唤了声:“舅舅。”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瞧瞧这眉眼这小嘴儿,简直跟二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琦看着少女初长成的外甥女,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惆怅。 自从裴三夫人李纯过世之后,李家因为老夫人那不明不白的说辞心生不满,便断了与裴家的来往,这一晃就是十几年。若不是近来他调任工部侍郎,陪着太子爷到这一带巡视,也不会与裴燕山碰面。因为太子打算在蒲州稍作停留,故而双方避免不了打些交道,他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外甥女。 他眼底的那抹愧疚在裴瑾看来,并没有任何感动。这么多年缺失的关怀,想要短期内弥补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父亲和舅舅先去忙吧,瑾儿这就要去家庙替老夫人祈福了。日后不能在身边尽孝,是瑾儿的不是,还望父亲和舅舅能够谅解。”裴瑾盈盈的朝着两位长辈一拜,脸上却看不见一丝的哀怨。 举止端庄得体,连叶嬷嬷都暗暗咋舌。 小姐做戏的功夫,是越来越高明了。 果然,三老爷和舅老爷在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均是一沉。 “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为何突然让你去家庙?”虽然不怎么关心这个长女,可是碍于颜面,他也不得不追问一番。 裴瑾抿了抿嘴,却被一旁请罪的婆子们抢了先。 “老爷…老夫人生辰在即,三小姐前去家庙给老夫人祈福也是为了尽孝啊…” “是啊是啊…更何况,算命先生说了,三小姐是天煞孤星的命,若是留在府里,怕是会府里的其他人不利啊…” “奴婢们也是听命行事,三老爷明鉴…” 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嚷嚷声,令三老爷的脸色愈发的黒沉起来。“什么天煞孤星,简直一派胡言!老夫人对小辈,一向是喜爱有加,怎么会让三小姐去家庙里呆着。我看是你们这些奴婢以下犯上乱嚼舌根,才传出那些风言风语来!” 裴瑾头一次见到这位父亲大人发飙,不禁暗暗拍手叫好。压抑的久了,发泄出来才是正道嘛!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哼…这裴府的奴才还真是无法无天,居然连主子都敢随意编排!我倒是要去问问老夫人,这天煞孤星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若是不给我一个交待,那就去请太子殿下评评理。我李家的外甥女居然被奴才如此的欺负,这究竟是何道理!”舅老爷李琦也是震怒不已,威严的官相一摆,就要甩手离去。 裴三老爷见妻舅动了怒,心里又暗暗后悔起来。若真的闹到老夫人那里去,事情倒是可以暂时压下来,可难保日后再找别的借口发作。于是咬了咬牙,走上前去好言相劝,道:“李兄息怒…” “息什么怒啊?!我外甥女这般被奴才羞辱,你这个做爹爹不去好好的安慰一番,反倒来劝我息怒?裴燕山,当初我们李家就不该将女儿嫁到你们裴府来,哼!”别看李琦平日里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可是发起脾气来还是挺吓人的。 陇西的李氏一族,也不是泛泛之辈。就连当今圣上,对李家的人都礼让三分,更何况裴燕山区区一个从七品的州判。 被李琦这么一顿训斥,三老爷的面儿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能将心里的怨气发泄到那些奴才身上。“你们这群好吃懒做以下犯上的奴才,居然敢诋毁主子的名声,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来人啊,将这些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全都拉出去卖了,一个也不许留!” 那些婆子听了这话均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跪爬着来到三老爷的面前,哭喊着:“老爷饶命啊。奴婢们的确是奉命而为,不是有意冲撞了三小姐的啊…” “老爷明鉴,这事儿夫人也是知情的啊…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三小姐的命格太硬,会对府里的人不利。” “还在胡说八道。来人,给我堵了嘴,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说!”三老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撇过头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裴瑾却低下头去,勾唇冷笑:父亲大人啊,你这日子过得还真够窝囊的,连几个奴才都压制不住,难怪一直难有建树! 第十四章 三夫人被掌嘴 闻讯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下而来的马氏,见到早些时候她派来的那些婆子趴在地上,个个被打的皮开肉绽哀嚎不止,心里忽然砰砰直跳,有些不忍心的撇过头去。“老爷,这些婆子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往死里打?”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却在裴瑾的身上流连,似乎觉得那些她委派来的婆子被打,是这三小姐使的坏。 三老爷见马氏半点儿礼数都没有,一张口就想替那些婆子求情,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因为身边还有一位贵客,三老爷才勉强耐着性子介绍道:“这是贱内马氏,这位是工部侍郎李大人,也是瑾丫头的舅舅。” 马氏怔了怔,这才发现老爷身边还站在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听说是京里的大官,便急着上前见礼,忽然又得知他是裴瑾的舅舅,马氏脚步却是一顿,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带的她身边的任何事物都看会不顺眼。 见马氏还傻愣愣的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见礼的意思,三老爷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而李琦也摆了摆手,阴冷的说道:“尊夫人还是别见礼了,本官可受不起你这礼!” 听他这么一说,三老爷和马氏的脸均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个婆子嘴里的帕子掉落下来,便趁着这个机会大喊大叫起来。“夫人救命啊…奴婢们也是奉了您的命令行事,不曾有半点儿逾矩的啊…” 她这么一阵嚷嚷,倒是让马氏回过神来,正好借此机会化解尴尬,问道:“老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眼尖的从地上捡起一些物事双手捧到了三老爷的面前。而那些被打的老婆子见了那些东西,脸色更是苍白的几乎透明起来。 扫了一眼那些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器物,三老爷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叶嬷嬷忽然上前一步,大声地喊道:“这…这些都是先夫人留给小姐的首饰,预备给小姐做嫁妆的啊…” 一听那是先夫人的东西,一旁的舅老爷也激动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是我二姐的东西?那些狗奴才…” 裴瑾垂着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哀戚不已。可是嘴唇却死死地抿着,生怕笑出声来。这两人还真是喜欢演啊,搞的这么夸张,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果然,三老爷在确定那些东西的确属于李氏所有之后又羞又怒,瞪向马氏的眼神就更加的凌厉起来。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决定先安抚住舅兄,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舅兄息怒…想必是那些奴才见财起意,我这就仗毙了她们…” 李琦却冷哼一声,推开三老爷,道:“什么舅兄?裴老爷如今的舅兄,恐怕是姓马的吧,我李琦可当不起这个称呼!可怜我嫡亲的外甥女,在府里无依无靠,爹不疼,娘早逝,就连这些奴才都可以骑到她头上去…” 裴瑾的嘴角抽了抽,心里却一暖,对这个舅舅产生了一丝丝的好感。 三老爷脸色红的要滴出血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拿马氏开刀,大声呵斥道:“这就是教的好奴才,主子的东西也敢私藏,这个家若是你管不好,有的是人替你管!” 马氏被三老爷骂的灰头土脸,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老爷说这话,也太让妾身寒心了…妾身虽然是这后院的主母,可是院儿里的这些奴婢大都是大嫂负责采买的,与府里各房关系复杂,老爷不是不清楚。表面上她们对妾身毕恭毕敬,可是私底下会如何又如何得知?难道这些奴婢犯了错,也要算在妾身的头上不成?” 好一番精彩绝伦的说辞,裴瑾都忍不住想要为马氏欢呼鼓舞了。三言两语就想要将责任撇清,不愧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能说会道。这便宜爹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就是看中她知书达理。如今,算是知道她的难缠了吧? “裴三夫人当真是能说会道,连在下都自愧不如。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对自己夫君起码的尊重都学不会,更何况是其他人,真是可笑之极!”李琦在一旁看戏的同时,还时不时的火上浇油。 男人都是爱面子的,裴三老爷也不例外。自己的夫人当着外人和下人的面,居然都敢跟他顶起嘴来,这要是传出去他日后如何在府里立足?想到这里,三老爷忍无可忍,随手就给了马氏一个大嘴巴子。 裴瑾幸灾乐祸的同时,对那个小舅舅的心理战术佩服不已。 随着啪的一声,马氏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手指印。马氏虽说出身小门小户,可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哪里被这般对待过。长期的养尊处优,加上毫无准备,三老爷这一巴掌下来,她顿时就懵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这一巴掌下去,三老爷的手也火辣辣的疼,可见力道不轻。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三老爷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跟着马氏陪嫁过来的孙嬷嬷,见自己的主子受了委屈,难免替她感到不平。“老爷…夫人平日里是怎么对三小姐的,您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先夫人去的早,这些年来夫人对三小姐可是当成亲闺女疼爱…就算这些奴婢一时犯了错,冲撞了三小姐,那也是她们自个儿犯糊涂,与夫人无关,您不能错怪了夫人啊…夫人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入府以来老爷这么多年来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今日为了几个奴才竟然将夫人给打了,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住口!”三老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早已出离愤怒。“马氏,这就是你调教的好奴才!难怪那些婆子都无法无天,我看都是你这个当家主母给惯出来的!来人啦,将这个不懂规矩的婆子拉下去,一起发卖了!” 三老爷一张脸冷的像冰块,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第十五章 狗腿子 福善堂 “不好了,老夫人…”一个小丫头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刚开了口就被杨嬷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瞎说什么呢,老夫人好着呢!若是再犯,仔细你的皮!” 杨嬷嬷在老夫人面前颇有几分颜面,故而院子里的丫头都有些怕她。被她这么一顿数落,那丫头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老夫人斜倚在黄梨木罗汉床上,眼帘掀了掀又垂下,有气无力的哼哼道:“又怎么了?” 杨嬷嬷眼神示意下,那小丫头才支支吾吾的将三房那边的动静汇报了一遍,末了还说曾经的李家舅老爷,如今的李侍郎就在府里。 老夫人推开杨嬷嬷揉捏双腿的手,一下子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你说清楚些…李家来人了?” “是的,老夫人。”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答道。 “来的可是刚上任的工部侍郎?”老夫人回过神来,忙又追问道。 十五年前的李家,还籍籍无名,也鲜有子弟在朝廷为官。嫡长子,甚至还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而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给庶子求来李氏做媳妇的。一来,她不会让一个庶子越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去。二来嘛,也是看上了李家的财势。 可是没想到时过境迁,李家在这几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但摇身一变成为大周人人钦羡的皇商,还出了好几个京官。不过老夫人庆幸的是李氏死得早,否则三房岂不是要压过大房和二房一截? 轻轻地抚了抚心窝子,老夫人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罢了罢了,暂时让三丫头留在府里,等李侍郎走了再说…” 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人做起事来也多了一重顾虑。 杨嬷嬷犹豫了好几次,却还是忍住了没开口。毕竟,如今的李家正飞黄腾达,若是得罪狠了,怕是要惹出事端。依情况来看,那位侍郎大人对这个外甥女,似乎是格外的疼惜呢。心里揣摩了好一阵,杨嬷嬷才继续替老夫人揉捏起肩膀来,私底下却早已打定了主意。 “小姐,杨嬷嬷过来了…”碧儿小声的在裴婉的耳边禀报了一声,耐性的等候着主子的反应。 裴婉刚午睡起来,浑身都是一派慵懒。因为午睡,她错过了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故而听闻杨嬷嬷过来,便迫不及待的让丫鬟去请。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了…”杨嬷嬷笑脸如花的给裴婉见了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婉会意,便将屋子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碧儿一人在身边服侍。“祖母近来身子保养的不错,多亏了嬷嬷细心的照顾。” “瞧二小姐这话说的,服侍老夫人是奴婢的职责所在,哪里当得起二小姐的夸奖…”杨嬷嬷欠了欠身,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瞧,老夫人的掌上明珠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的。可想而知,她在府里的地位是如何的超然了。 裴婉瞥了这老婆子一眼,眼底却满是鄙夷。“嬷嬷这会儿过来,可是祖母有什么事情交待?” 碧儿端了个凳子过来,杨嬷嬷假装推迟了片刻,也就不客气的坐下了。“老夫人倒是没什么吩咐,是奴婢自个儿过来的,有要事与二小姐说。” “哦?”裴婉浅浅的抿了口上好的香茗,才问道:“所为何事?” “三房那边的事,想必二小姐也有所耳闻了吧?没想到半路上出个程咬金,老夫人碍于那李侍郎的颜面,打算让三小姐暂时留在府里了…”杨嬷嬷以为她说出这个重大的消息,对方会急着向她讨意见的,可裴婉依旧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只是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三妹妹可是李侍郎的亲外甥,如今又陪同太子爷在蒲州体擦民情,自然是不能轻易得罪…”裴婉染着丹寇的指甲微微翘起,神态安详。 杨嬷嬷忽然压低声音,试探的问道:“那二小姐打算如何行事?若是继续让那人留在府里,怕是…” 裴婉淡淡一笑,又恢复成了那个娇艳活泼的大家闺秀。“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该是知道祖母的脾气的。其实有些事情不提前还好,可若是时不时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潜移默化之下,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杨嬷嬷怔了怔,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二小姐说的是呢…奴婢晓得怎么做了。” “碧儿…去将母亲早上送来的上好茶叶分一半给杨妈妈。”裴婉见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便吩咐碧儿道。 碧儿哎了一声,便走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方盒子出来了。“妈妈辛苦了,这是小姐特意给您留的飘雪…” 一听那茶叶名儿,杨嬷嬷顿时眉开眼笑,忙道谢。“多谢二小姐赏,多谢二小姐赏…” 送走了杨嬷嬷,碧儿进屋的时候又换成了一副不屑的面孔。“小姐何必破费,真是便宜了那老货!” 裴婉嗤笑一声,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些人…有时候,她们的一句话,可是比有些主子还要强的多…” “那小姐也用不着用那么好的东西养着她们吧?那飘雪好几百两银子一斤呢,这一下子就给了她三两…”碧儿忍不住抱怨。 裴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理会。 而另一边裴瑾的屋子里,却是哭泣声不断。 小月拿着手里的卖身契,一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当初,她被卖进府里的时候,签的可是死契。如今小姐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感激的是从此以后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了,难过的是要离开裴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日后再找差事,怕是没裴府的待遇好呢。 至于与主子之间的那点儿感情,实在是微不足道。 裴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微凉。这十多年的相处,还是不如骨肉至亲来的重要啊。罢了罢了,就随她去吧。反正这丫头也是个不中用的,希望下一回尤氏送来的丫头能够机灵一些。 第十六章 有意思 “小姐…大夫人那边的婆子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自从三老爷大发脾气,发卖了一批刁奴之后,府里便缺了不少的人手。尤氏管着家,自然是要重新采买新的奴婢的。这不,小月刚走,尤氏就送人来了。 裴瑾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叶嬷嬷最近可没少折磨她,不但在言语上加以约束,就连她坐卧行走都有严格规定。这不一大清早的,就让她顶着个盘子练习莲步,害得她腰酸背痛腿抽筋。 “带来看看吧…”淑女的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裴瑾在叶嬷嬷赞赏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叶嬷嬷满意的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略显丰腴的婆子和两个长相普通低眉顺目的丫头走了进来。 “给三小姐请安…”那婆子施施然的行了个礼,不等裴瑾开口便径直起了身,一边笑着往前凑一边说道:“夫人听说三小姐院子里缺了伺候的人,这不让奴婢给三小姐领了两个人过来。” 说着,又让那两个丫头上前给裴瑾磕头。 裴瑾假装没瞧见她的轻漫,和颜悦色的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说道:“叫什么名儿啊?多大了?” “奴婢春容(夏雪)见过小姐。”两个丫鬟依次报上了名儿,然后又乖巧的不再吭声。 “既然进了裴府,以前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再用了…”叶嬷嬷冷着一张脸说道,对大夫人身边的嬷嬷颇为不满。 那婆子不等裴瑾开口,便兀自接话道:“这已经是改过之后的名儿了。” 叶嬷嬷心里更加不满,刚要开口,却被裴瑾给打断了。“如此说来,我连给丫鬟取名儿的资格都没有?” 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婆子,被裴瑾微冷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忽然想到老太爷放出的那些话,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可尽管如此,她说起话来依旧没太多分寸,处处仗着大夫人的势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可是三小姐…这名儿是大夫人取的,怕是不好吧?” 所谓长者赐不能辞,光是一条孝道就可以将人压死。 裴瑾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哦…原来如此…既然大伯母如此看重这两个丫头,连名字都取好了,想必是极为喜欢的…如此,我又怎能夺了大伯母的心头之好,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孝?嬷嬷还是将她们二人带回去,另外选两个送来吧?” 那婆子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一时半会儿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想到大夫人的交待,她只得咬牙陪笑道:“三小姐严重了…大夫人也是怕污了三小姐的耳朵,才事先替她们取好名字的。若是三小姐不喜欢,重新再取就是…” 裴瑾秀眉微挑,笑容依旧。“哦…原来我还是有资格给下人取名的…” 那婆子又是一阵尴尬,羞得面色通红。 叶嬷嬷暗暗在心里替主子叫好,心里也好过了一些。小主子到底是不同于先夫人的软弱,她不是会吃亏的! “林妈妈还有事儿?”裴瑾见那婆子还杵在那里不动,顺便问了一句。 林妈妈回过神来,匆匆的行了个礼,灰溜溜的走了。 打发了林妈妈,裴瑾便让两个丫头起了身。“今后,你们就是我裴瑾的丫头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要有个数。第一,我容不得背叛。若是你们没打算与我共进退,那么趁早离开,我还可以附赠一些银两。第二,我不喜欢太笨的。世家大族的后院并不安宁,想要活的有个人样儿,就得学会生存的本事,明白吗?”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道了声是。 “嗯…春容和夏雪也忒俗了…还是换个名儿吧?嗯,就叫侍书和侍画吧。”裴瑾琢磨了一阵,才朗声说道。 两个丫头默念了几声,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光芒。“多谢小姐赐名。” 安排好两个丫头的住处,叶嬷嬷便拉了裴瑾到内室说话。“小姐就这样留下她们,还贴身伺候?她们可是大夫人安排过来的…” “嬷嬷的担忧,瑾儿最清楚不过了…放心吧,这两个丫头不是普通人,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更何况,大伯母送来的人,我们敢不收么?”裴瑾笑得神秘。 叶嬷嬷惊愕的瞪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姐的意思是…那两个丫头有问题?那更不能留了…” 说完这些,叶嬷嬷又忍不住问道:“小姐如何得知她们的来历不简单?” 裴瑾抿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你看她们那样儿,哪里像个丫鬟?表面上恭恭敬敬,可眼神却没有身为下人的自卑感。尽管很少开口,可是一问一答之间,收放自如,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拘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两个丫头在见到她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起疑了。 叶嬷嬷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稍稍少了一些。“可毕竟这两个丫头是大房送过来的,若是…” “放心,她们不会是大伯母的人。”裴瑾镇定自如的说道。 “何以见得?”叶嬷嬷不解的问道。 裴瑾掀了掀嘴角,笑道:“她们不是大伯母能够控制的了的。若我没料错的话,她们均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孤儿。一个没有任何把柄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人控制的。” “小姐又是如何得知…”到了此刻,叶嬷嬷处变不惊的脸上早已满是惊骇。 小姐这揣度人心的本事,愈发高明了。 裴瑾扫了空空如也的茶杯,迟疑了片刻后才问道:“以她们二人的长相,嬷嬷觉得她们讨来这份差事来的可容易?” 叶嬷嬷不自觉的摇头,表示默认。 “咱们这些所谓的世家,挑人可是极为严格的。那两个丫头长相平平,若不是身世太过凄惨,肯定无法入大伯母的眼。大伯母是个什么性儿,嬷嬷岂会不知?她是不希望我太好过的…所以留下这二人,一来是想要给我添堵,二来么想必是那两个丫头也是不祥之人,想利用她们俩制衡我罢了…” 与她克母的煞气相比,这俩闺女可是克死了家里所有人啊。所以,大伯母才迫不及待的想往她房里塞吧?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受何人指派而来呢? 第十七章 一场好戏 “今儿个天气不错…”在屋子里呆了两日,裴瑾险些闷坏了。趁着叶嬷嬷出府办事,裴瑾便想去花园里转转,免得憋出病来。 侍书侍画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乖巧的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裴府的宅子大的惊人!据裴瑾的双眼保守估计,至少占地数十亩。从她的院子出来走到后院的凉亭,就差不多花了一炷香的时辰。 裴瑾还是头一次仔细的打量府里的精致,在寸土寸金的钢筋水泥堆里扎根了几十年的她,不由得感叹:“土豪啊…” 瞧那奇珍异石打磨而成的石桌,整块的大理石雕刻的桥梁,还有上千沉香木的湖心亭,哪一样不是银子堆砌而成的? 裴瑾一边观赏,一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前世的她虽然家境也算殷实,也见惯了爷爷费尽心思找到的古董,早已对金钱没了什么概念。可是与这些真材实料毫无瑕疵的东西面前,也忍不住小小的暗爽了一把。 侍书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了主子一番,眼皮子忍不住跳的厉害。这位大小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她这两眼放光的财迷样儿,哪里有半点儿世家大族闺阁小姐的风范啊! 侍画性子算是比较活泼的,也一直低着头忍笑。 裴瑾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原先娴静端庄的姿态。嗯,不得不说,裴瑾变脸的速度还真是惊人。 在湖心亭旁喂了一会儿鱼裴瑾就有些无趣,正打算回瑾芜院,就听见不远处的一片假山后面传来一道悠扬的琴音,伴随着那叮叮咚咚的琴声还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嗓音。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都泛黄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梨花泪,静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啊…胭脂香味,卷珠帘是为谁 啊…不见高轩月夜明,此时难为情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悄悄唤醒枝芽 听微风耳畔响,叹流水兮 落花伤,谁在烟云处琴声长 不得不赞叹一声,这琴声配合着清越的嗓音,的确是意境非凡。不只是裴瑾觉得这曲调婉转动人,就连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也渐渐有些入迷了。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故人…”裴瑾回味良久,不禁小声的嘀咕着。 两个丫头都是耳力惊人,虽然没听清楚主子的原话,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禁感到纳闷不已。 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去,侍书侍画暗暗地将好奇心压下。 “五小姐的琴音,果然美妙动人…看来外界的果真不假,裴家的女儿个个国色天香不说,才艺也是精湛…”一道男子不合时宜的在琴声消失之后,突兀的响起。 裴瑾抬了抬眉,顿时将方圆几米之内列为危险地带。朝着两个丫头打了个手势,侍书侍画很快反应了过来,上前去探路了。而裴瑾则偷偷的寻了个视线好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大方的听起壁角来。 “表哥过奖了…姈儿的技艺不过是些皮毛,连二姐姐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那略带了些撒娇意味的嗓音透着一股子的媚态,想必是个男人,听了都会腿软心酥吧? 果然,一听女子娇滴滴的叫着自己表哥,锦衣男子便忍不住红了脸,轻咳一声,道:“姈儿妹妹谦虚了…” 裴瑾单手支着下巴,勾唇浅笑。这个裴姈还真是有些手段,居然将大伯母的娘家外戚迷得晕头转向。瞧那泛着红霞的脸颊,慌乱的眼神,再不呼吸就要断气了。真是一个单纯的男孩子,可惜遇到五小姐这个城府很深的女子,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啊! 裴瑾一边评价着,一边接着看好戏。 “真的吗?表哥真的觉得姈儿弹得好?”裴姈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红晕,水润的眸子更加的透亮,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然而,演戏就是演戏,总会有破绽。比如,那嘴角的弧度就应该再大一些,眼神也不够激动。 裴瑾摇了摇头,自觉职业病又犯了。 她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念书和做实验上了,每天按部就班的过日子,除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活的游刃有余,日常琐事上几乎是一塌糊涂。 想起过去的种种,裴瑾不禁摇头。 锦衣男子红着脸,生怕对方不相信似的忙着点头。“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尤其是那词里的意境…” 假山那边还在继续上演才子佳人的戏码,裴瑾却早已失去了兴趣。别人想要如何,她管不着也不想惹上一身的骚。 侍书侍画探路回来,裴瑾刚要溜之大吉,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朝着这边而来。而就在那群人出现的当口,假山边的裴五小姐也掐准了时间的脚下被石头一绊,径直朝着锦衣公子扑了过去。 佳人投怀送报,这样的美事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若是个正常男人,肯定会借此机会亲近一番,美人在怀谁能挡得住这诱惑?可说来也奇怪,这位锦衣公子却放佛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就跟个呆子一样。不但没接住朝着他扑过来的五小姐,反而不自觉的往旁边迈了一步。于是,原本打算以一个完美的姿态投入锦衣公子怀里的五小姐,就那样扑了个空,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噗…”裴瑾强忍着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不过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五小姐裴姈的身上,并没有发现假山后还有别人。 对于主子的行径,侍书侍画忍不住望天,继续视而不见。 “真够不要脸的,居然敢勾引表少爷!”愤愤不平的,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章家表少爷可是大夫人替二小姐选的未婚夫,她们自然是无法忍受五小姐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的。 “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自不量力!”冷嘲热讽的,是那些嫡出的小姐们,自认为高人一等。 “也不知道杜姨娘怎么教女儿的,这等狐媚子的行径,学的还真是快呢…”这些阴阳怪气儿,是吃饱了撑的。 “裴家出了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实在是引以为耻!我这就告诉祖母,家法处置…”至于这最后一个么,属于想要立功争宠的二房嫡女六小姐裴娇。 裴二小姐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的瞥了裴姈一眼,冷笑着离去了。 第十八章 五小姐被罚 热闹总有散场的时候,故而二小姐裴婉一走,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就跟着散了。可怜五小姐裴姈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能给二小姐心里添堵,还结实的摔了一跤,实在是得不偿失。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去用膳了…”侍书轻咳两声,好意的提醒道。 裴瑾瞥了一眼那假山背后狼狈不堪的女子,侧过头去,云淡风轻的从另一条捷径离开了。然而还未走远,却听见五小姐裴姈在那里赌咒发誓,说什么一定不会永远这么卑微的活着云云。 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裴瑾无声的笑了。 “小姐这是去哪儿了?”叶嬷嬷在屋子里候了许久也不见小主子回来,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很不踏实。 裴瑾淡淡的说了句赏荷去了,便冲着美味佳肴去了,真真饿死鬼投胎。侍书侍画紧随其后,见怪不怪。 叶嬷嬷见小主子平安归来,便没继续唠叨下去,又坐回椅子里,安静的绣起花儿来。 裴瑾吃饱喝足,见嬷嬷揉了揉泛酸的眼睛,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活儿,语带怜惜的斥责道:“眼睛不好就别勉强,交给小丫头做就成了。” “那些丫头的绣活儿,没一个能看的。”叶嬷嬷深有感触的说道:“眼看着小姐就要及笄了,转眼间就是大姑娘了,有些东西还得提前备着才好。” 裴瑾当然知道她说的有些东西是什么东西,但以她在这府里的地位,想要出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嬷嬷替母亲操劳了一辈子还不够吗,还得替我四处周旋…再者,我的婚事自有祖母定夺,上头的几个姐姐还未嫁,嬷嬷着什么急?” 叶嬷嬷蹙了蹙眉,道:“这叫有备无患。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才来准备,怕是慌不择路,要漏掉好些东西…” 见她面带郁色,裴瑾的语气就更加显得委婉了。“嬷嬷考虑的是…可也不能这么拼命,熬坏了眼睛,今后谁来帮我管着这院子里的丫头?” 叶嬷嬷听了小主子这么一番肺腑之言,心情自然是不错的,可也没有倚老卖老,态度依旧谦恭。“能够服侍夫人和小姐这样的主子,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眼看着小姐长大成人了,想必夫人在天上看着也会欣慰的…” 说着说着,叶嬷嬷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说实话,裴瑾对生母李氏还真是没有半点儿印象。除了叶嬷嬷从小给她灌输的那些虚构的幻象,根本没有半点儿真实。 “嬷嬷安心…我以后一定会像孝敬母亲一般,替嬷嬷养老送终的。”裴瑾亲昵的搂了搂身子僵硬的叶嬷嬷,然后笑着退开。 对于主子这般的举动,叶嬷嬷自然又是一番说教。 裴瑾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屋子歇着去了。 大房那头,尤氏听闻了后花园发生的糟心事儿,立马便把杜姨娘母女叫到主屋狠狠地训了一顿。还罚了五小姐去祠堂罚跪一晚上,外加抄写女戒一百遍。这样的处罚在裴瑾看来,实在是太过小儿科了。 之所以没有动大刑,想必也是大夫人顾及自个儿的颜面。毕竟,与章家联姻的事情还没拿到明面儿上来说。若是闹得动静大了,反而对二小姐的影响不好。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大夫人就算再痛恨杜氏和裴姈,也不能做的太过。 “就只罚跪抄写女戒,罚的也太轻了!” “要是在…少说也得脱一层皮!” 侍书侍画一唱一和的同时,也没忘了给裴瑾打扇子。 裴瑾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默默地享受着二人的服侍,偶尔也搭两句话,丝毫没有觉得两个丫头逾矩。“的确是罚的轻了…不过,以那位的手段,想必不会轻易的揭过去。表面上大度,可暗地里使绊子还是不会含糊的。” 侍书侍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非常赞同。 果然,半夜的时候,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说是祠堂不知道怎么的就失了火。又有婆子说是五小姐抄写女戒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碰到了桌子上的烛台。 祠堂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供奉着裴家列祖列宗,供奉香火,被裴府上下视为神圣的所在。 如此一来,不管五小姐如何狡辩,这不敬祖宗的罪名怕是躲不掉了。 据说,老夫人气得不轻,当夜就将五小姐打了二十板子,关进了暗房。还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要饿她三天。 杜姨娘呼天抢地的哭喊也无济于事,甚至被大夫人以惊扰主子的罪名给罚了禁足,连带的杜氏母女的丫鬟也挨了板子。 大房那边闹得鸡飞狗跳,裴瑾却过得逍遥自在。直到有一日,李府送来一封书信,才打破了她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福善堂 “既然是你外祖母身体有恙,那就回去瞧瞧吧。”因为是侍郎府送来的请帖,老夫人也不好过多的阻拦,便准了裴瑾去李府,顺便让尤氏备了一份厚礼,该有的礼节还是一样没有落下。 裴瑾道了谢,刚要请辞,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揽住了手臂。“三姐姐一个人去岂不无聊,不如带上襄儿吧?” 裴襄是三房的幺女,虚岁十三,长着一张老夫人认为很有福气的圆圆小脸,笑起来天真无邪。在裴府,她虽说不如裴婉在老夫人面前有脸面,可因为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又长得很讨喜,故而老夫人难免会格外疼爱一些。 经不起她一再的恳求,老夫人便同意了,对裴瑾说道:“瑾丫头就带襄丫头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老夫人发了话,裴瑾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下。 裴襄见老夫人同意了,顿时笑颜如花。 回到瑾芜院,侍书就忍不住嘟嚷起来。“小姐回外祖家,七小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裴瑾理了理衣袖上的滚边,笑而不语。 第十九章 亲人相见 李府距离蒲州还有些距离,坐马车最快也得两三日的路程。刚启程的时候,七小姐裴襄还叽叽喳喳嬉笑个没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可是半日下来,就折腾的有些受不住了,连连喊着腰酸背痛,想要打道回府。 “三姐姐…还有多远才到啊?”揉着泛酸的腰背,裴襄俏脸上满是哀怨。早知道要受这番罪,她就不跟着来凑热闹了。 裴瑾放下车帘子,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也没去过呢…据说要两三日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吧?” 一听这话,裴襄的小脸拉得更长了。 又过了两日,好不容易来到了隆城城门外,一行人都累得人仰马翻,恨不得找个客栈打个尖儿再赶路。 “快看,那是裴府的马车…”早早的就在城门口候着的李府家丁,见到那摇摇晃晃而来的马车,眼前顿时一亮。 原本打算休息一日再进府的,就这样不了了之。 被丫鬟搀扶下了马车,裴瑾就看见李府的门口浩浩荡荡的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她唯一熟悉的小舅舅李琦头一个笑着迎上来,替她介绍了家人。裴瑾带着七小姐裴襄上前,一一见礼。 “没想到姑奶奶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头一回见还在襁褓中呢~”拉着裴瑾的手不放,满脸惆怅的中年美妇,正是大舅母张氏。 当初裴瑾的满月酒,母舅家便是由这位大舅母带着贺礼上门恭贺的。 裴瑾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的鹅蛋脸少女走过来,扶着张氏劝慰了起来。“母亲…表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坏了,还是先进府再叙旧吧…” 裴瑾朝她友好的一笑,表示感谢。 张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怠慢之处,拉着裴瑾的手就往里走。“瞧我…这一高兴就忘了这茬儿了…瑾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对于这般殷勤的亲人,裴瑾还真是有些意外,忙点了点头,道:“再好不过了…有劳各位在门口等候,让大家受累了…” 众人见她礼节周到,谈吐大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原先跟在裴瑾身边的裴襄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三姐身上,忽略了她的存在,心里顿时有些吃味,便故意抬高声音,追了上去挽住裴瑾的另一只胳膊,撒娇道:“三姐姐,等等襄儿啊…” 张氏原先也注意到这个小丫头了,只是一直没有得空询问。听见她叫裴瑾三姐姐,便猜到了几分,假装不明的问道:“这位是…” 裴瑾淡淡的笑着应道:“这是小妹,在家里排行第七。” “原来是裴府七小姐,快里面请。”作为李府的当家主母,张氏心里虽然不喜,但脸上却热情而客套。 裴襄见张氏这么客气,顿时满足了。 裴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好笑:舅母称呼她为瑾儿,却称呼裴襄为七小姐,摆明了没将她当成自己人,她居然也笑得出来!果真是个小孩子。 一行人穿过无数的回廊,前呼后应的朝着内宅而去。不得不说这李宅,比起裴府来不遑多让。这是李家的祖宅,有好些年头了。虽然李家身为皇商,但屋子的装饰却不算奢华,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庄严肃穆,透着一股清贵世家的气息,丝毫没有外人认为的浮华虚荣。 裴瑾到了李家,自然是要先去拜见外祖母戚氏的。不过,据说这位老太太出身武将世家,性子火爆,裴瑾不由得小心谨慎起来,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福畅园 “不是说几天前就动身了吗?怎么还不见人…”身材娇小声音洪亮的老太太倚在紫檀木的罗汉床上,脸上满是不耐烦。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回老夫人的话,已经进府了,正往您这儿赶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耐烦的将茶盏往矮几上一丢,发出刺耳的响声,眉头却稍稍放松下来。 “老夫人…来啦…孙小姐来了…”忽然,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从外头撩起帘子进来,笑着禀报道。 老太太这才收敛了一些,一双眼睛直盯着门口,脸色看起来颇不自然。 裴瑾进屋之后,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恭敬地跪下去磕头。“不孝外孙裴瑾,给外祖母磕头了,愿外祖母身体安康,福禄无双。” 裴襄被老太太凌厉的眼神扫到,吓了一跳,也慌忙跪下请安。 两相对比之下,老太太对裴瑾的表现很是赞赏,不急不缓的说道:“别跪着了,起来吧。瑾丫头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裴瑾乖巧的走到戚氏的跟前,大胆的与她对视。 “嗯…长得果然与你母亲一般无二…”老太太瞅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嘟嚷道。顺便,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四方的小盒子,递到了裴瑾的手里。“头一回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对龙凤呈祥的翡翠金镯子,就当做见面儿礼吧!” 裴瑾屏气凝神,就听见屋子里一片抽气声,想必这礼物十分的贵重。小心翼翼的接过盒子,裴瑾忙又跪下来谢过。“多谢外祖母赏赐。” 老太太满意的瞥了她一眼,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外孙女好感倍增,于是拉着她的手坐到一旁,聊起了家常。 还未说上片刻,就有一个丫鬟端着一个鎏金碗进来,蹲在了老太太的身前。“老夫人,到了该服药的时辰了。” 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打算,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不耐的呵斥道:“没见我忙着吗?还不给我端下去!” 那丫鬟委屈的扁了扁嘴,刚要退下,忽然听到一道陌生却又悦耳的嗓音问道:“把碗端过来,我来服侍外祖母用药。” 丫鬟抬头,认清了来人,小心地打量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将药碗递到了裴瑾的手里。 “瑾儿听闻外祖母身子有恙,一直未能在跟前尽孝心里十分愧疚。今日,就让瑾儿服侍外祖母用药吧。”裴瑾将老太太脸上那抹嫌弃视而不见,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凉了凑到了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瞅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药,紧抿的嘴唇微微有些发抖。 第二十章 挑拨离间 “没想到,祖母竟然会乖乖的喝完药,啧啧啧…”李府的后花园里,两个娇俏明媚的少女围在花团锦簇的花圃旁,小声的交谈着什么。 她们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面容清丽,姿容不俗且温柔端庄,正是李府的大小姐,张氏嫡出的长女——李芳琼。而另一个眼带媚色,娇柔机灵,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如花的年纪如花的笑容,乃是姨娘所出的庶女,排行第二,名唤芳柔。 最先开口的,也是这位二小姐。 李大小姐听闻这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见她如此云淡风轻,李芳柔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这位裴家表姐还真是本事不小呢,竟然能得了祖母的青眼,如此的看重。不但将原本该给大姐姐你的镯子给了她,还留下她在跟前服侍…大姐姐你也真沉得住气…不过是个外姓人罢了,居然让她骑到你的头上去。瞧她那副轻浮的样儿,日后怕是会更加的嚣张…” 听了她这一番话,李芳琼面色微微有些动容,嘴上却一如既往的平淡。“二妹妹想多了…裴家表妹第一次来外祖家,祖母自然是欣喜异常,对她好也是人之常情。有些话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免得祸从口出。” 李芳柔没想到她竟能沉得住气,还拐弯抹角的教训了她几句,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妹妹也是好意,才对姐姐说出这番肺腑之言的。姐姐不领情也就罢了,还…看来,是我多事了…大姐姐果然是宽厚之人,是妹妹所不能及的…如此,妹妹就不打扰大姐姐赏花先回去了…” 说完,李芳柔冷哼一声,带着丫鬟就匆匆离去。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李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就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二小姐摆明了就是想要挑拨离间,让您与表小姐生了嫌隙,惹得老夫人不快,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依奴婢瞧着,老夫人对表小姐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加上姑奶奶去的早,老夫人对她不过是多了一份怜惜罢了…” “我知道…。”李芳琼轻叹一声,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心里却暗中生了膈应。 祖母身子一向不好,脾气很差。每每喝药,都要劝好久,她才肯喝下。可是这位裴家表妹一来,三言两语就让老太太乖乖的喝了药,还没有冒出一句难听的话来,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她对裴瑾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是看到她在祖母跟前混的如鱼得水,惹得祖母嬉笑连连,她心里便忍不住羡慕。从小到大,祖母都没有对她这般和颜悦色过,更别提开怀大笑了。如今裴瑾一来,祖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心里哪能真的不在意? “原来表姐在这里…”李芳琼正要回房,却见心里想的那个人从回廊迎面走来,脸上的神情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祖母可是睡下了?”李芳琼上前,挽着裴瑾的手问道。 裴瑾点了点头,故意将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忽略掉。“喝了药,说了会儿话就睡下了。说起来,祖母的风湿骨痛也有好些年了吧?” 李芳琼没想到她竟然会提起这茬儿,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又想到肯定是祖母跟她说了些什么,便没去细想,道:“说是以前跟着祖父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儿,每到变天的时候就喊疼,这都好多年了…” “这个病的确很难治愈…”裴瑾对这位外祖母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喜欢发怒,倒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比起那些虚以委蛇之人实在是好太多了。“不过,我倒是从一些书里头看到过几个方子,可以减轻风湿带来的痛楚。一会儿,我便将方子写下来让丫鬟送去舅母那儿。” 李芳琼见她如此爽快,还没打算邀功,心里对她的那点儿想法也渐渐淡了下去。“没想到表妹竟然还看医术?” “平时闲来没事,权当打发时日了…”裴瑾笑得自然,言语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怎么都叫人无法生厌。 李芳琼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带着裴瑾在府里走动走动的。两人一番闲聊下来,第一次见面的尴尬早已消逝,不到半个时辰就跟亲姐妹似的。 刚从学堂回来的李家大少爷,听说裴家表妹来了,便带着弟弟们过来相见。说起来,这位李家大少爷,却不是张氏嫡出的少爷,而是一个姨娘生的寄养在张氏的名下而已。不过,张氏自己没有儿子,对这个长子还是挺上心,因此他在府里的地位并不算低。 李家大少爷名叫李元夏,人如其名,是个热情开朗的少年。看起来一副书生模样,但为人豪爽,颇有侠义之风,让裴瑾少了一份拘谨。“这便是裴家表妹?长得的确肖像姑姑。” 裴瑾与几位表兄弟见了礼,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起来。“说起来惭愧,母亲过世时我尚还年幼,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嗯…那时候我虽然还年幼,但还是有些印象的。”李元夏努力的回忆着,索性就从书童手里接过笔墨纸砚,在一旁的石桌子上画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张肖像画便落入了裴瑾的眼帘。 画上的女子细眉杏眼,随意的梳着一个堕马髻,手里拿着把六棱纱扇在花圃周围扑蝶。寥寥数笔,线条虽然简单,但却将人物的神态刻画的活灵活现,整幅画忽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裴瑾仔细端详着那幅画良久,才回过神来,赞道:“表哥好本领,这一手丹青果真不俗,想必日后定能有大作为。” 李元夏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谦虚的答道:“不过是随性而为,能入得了表妹的青眼,也算是不枉恩师的教导了。” 李芳琼与这些个兄弟关系倒也的不错,偶尔被李元夏的妙语连珠逗得咯咯直笑。见大哥与表妹相处融洽,李芳琼不免多了个心眼儿,暗中将他们相处时的情景禀报给了母亲张氏。 “哦…你是说,你大哥对裴家表妹有意思?”张氏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题外话------ 据说是今天首推,跪求收藏~ 第二十一章 要遭天谴的 “母亲,祖母好像很喜欢裴家表妹…”李芳琼抿了抿嘴,心中的羡慕嫉妒恨早已化为了怜惜。“若是这事儿能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张氏拉着女儿的手,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考虑的有些道理…毕竟你姑姑去的早,你表妹无人照拂,她父亲不但是个庶出的,而且还续了弦,她在裴府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到了议亲的年纪,怕是长辈也不会太用心…”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表妹本就够苦了,若是能嫁到咱们府里,不但亲上加亲,有大家疼爱着也能过得快活一些…”李芳琼郑重的说道。 张氏看着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作为李府的当家主母,她一直尽心尽力的培养这个女儿,这么些年来成效还是不错的。女儿不但聪慧沉稳,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在陇西的美名早已家喻户晓,她心里甚是欣慰。 “只是…不知道瑾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张氏虽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可到底还是老练一些,没有立刻做出决断。 李芳琼拿起帕子掩着嘴笑道:“表妹有没有那个心思我不清楚,可是看大哥的态度,肯定是上了心的…” “这么说来,你大哥是真的有了那念头?”李元夏虽不是张氏亲生的,但打小养在她的跟前儿,倒也跟亲生的相差无几。 李芳琼连连点头,道:“大哥的性子,母亲还不了解?他何时对哪个姑娘家这般周到细致过?瑾儿模样长得好,性子也讨喜,大哥不动心才怪!” “这才半日呢,就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张氏娇嗔的瞥了女儿一眼,才继续说道:“也罢,既然你大哥动了这念头,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在你祖母面前提一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对这个外孙女的喜爱非同一般,若是成就了这一段姻缘,也是不错的。起码,老太太的脾气会改善许多。 想到这里,张氏促成这门亲事的念头就更坚定了。 临月阁 裴瑾小睡片刻醒来,发现日头都要落山了,不由得懊恼起来。“侍画,什么时辰了?” “申时两刻了,小姐。”侍画听见床榻上的响动,忙站起身走了过去。 裴瑾揉了揉眼睛,便下了床。“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来,一会儿还要去陪外祖母用膳,可不能迟了。” 侍画手脚利落的替裴瑾梳妆妥当,这才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 裴瑾愣了愣,问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奴婢遵照小姐的吩咐,准备去瞧瞧七小姐在做些什么。路过一片假山的时候,就听见几个丫鬟小声议论着什么,好像是关于小姐的…”侍画见裴瑾没有生气,这才接着说下去。“奴婢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说起小姐与表少爷的事情…”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裴瑾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与小姐相谈甚欢,还帮小姐画了夫人画像的大少爷!”侍画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就愤愤不平。 毕竟,她们不光是裴瑾的丫头,还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保护未来少夫人的。别人都把主意打到未来少夫人的头上来了,她们能不急吗? “哦?她们说我们什么?”对于那大表哥,裴瑾的印象还不错,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值得结交。 侍画咬了咬下唇,才挤出一句话来。“自然是关于结亲的事情了…” “结亲?跟谁?”裴瑾手里的动作一顿,眼露疑惑。 见侍画没吭声,裴瑾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说道:“不会是大表哥吧?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表亲,这不是乱&伦么?乱&伦可是要遭天谴的!” 侍画犹如被雷击了一般愣在了当场,半响反应不过来。瞧小姐这模样,心里似乎不大乐意? 心里一喜,侍画终于又活了过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虽说自古以来都兴亲上加亲,可是血缘关系太近,的确不太好…” 裴瑾心有余悸的坐回凳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行,不行,万万不行…这若是成了亲,那岂不是要生下个傻子或者面瘫?” 万恶的旧社会啊! 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尤其还是拥有高学历的社会精英,怎么能容许近亲结婚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不行,结亲的事情绝对不行! 见主子皱起了眉头,侍画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姐…依奴婢看,这几日最好还是少跟表少爷们见面儿吧,毕竟男女有别…” 裴瑾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应该把萌芽扼杀在摇篮中比较保险…” 京城。硕王府 “王爷似乎有心事?”卢少棠自踏进硕王的书房之后,就发现这位爷一直心不在焉,故而好心的问道。 赵永岑见好友询问,忙收回思绪,道:“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劳你挂心…” 卢少棠倒也没有追问,反而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件事上。“听闻太后她老人家正在物色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看样子赐婚的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说到这件事,硕王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的不满,可是太后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抗旨么?! “王爷似乎并不想娶妻…莫非整个京城都没有入得了王爷青眼的女子?”见他许久不吭声,卢少棠便又嬉皮笑脸的调侃起来。 硕王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本王对女人没兴趣…” “是真的没兴趣,还是没有遇到一个真心想娶回来的?”卢少棠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却滑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硕王怔了怔,脑子里忽然又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女子的身影。 若是她的话,他应该是会心甘情愿的娶回来的吧?起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抛开王爷这个身份。 见他微微有着出神,卢少棠不由得握紧了手掌。 ------题外话------ 换了书名,咳咳…感谢爱吃香瓜的女孩亲给我撸的新封面,赞一个!有需要的同志可以私下联系偶… 推荐香瓜的新文——《权色重生:呆萌小军王》——伪父女1v1黑暗系禁忌养成 第二十二章 猪脑子 “小姐…”小心翼翼的放飞鸽子,侍书刚要松口气,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身影吓了一跳。 裴瑾见到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就更明显了。“怎么,又给你的主子送什么消息了?” 侍书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如擂鼓一般七上八下,连看裴瑾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裴瑾瞥了她一眼,却没再多问。既然她们不愿意说,她问了也是白问,何必多此一举呢。她如此的态度,倒是让两个小丫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侍画跟在裴瑾身后,思量了许久才出声,道:“小姐,并非我们有意隐瞒,主子当初派我二人到小姐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明说了,今后我们姐妹俩的主子便只有小姐一个。若是小姐问起,我们也会如实禀报的。” 裴瑾放缓了脚步,挑眉道:“这么说,倒是我的问题了…” 侍画神色一僵,低下头去。 “好啦…我也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不用为此感到内疚。”裴瑾把玩着手里的玉石,眼中滑过一丝戏谑。 侍书侍画这才跟了上去,态度比之以前多了一份恭敬。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裴瑾趁着四周无人,将心里疑惑了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因为先前的险些将裴瑾得罪,这两个丫头这会儿老实多了,开口一个比一个干脆利落,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底给露了。 “小姐,奴婢原先叫羽书。” “奴婢名羽画。” “我们姐妹两个是打京城里来的,奉了卢少的命前来保护小姐的安全。” 听到那个陌生的称呼,裴瑾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卢姓,莫非是…” “小姐猜的没错,正是定北侯府的那位。”侍书报上少主的名号时,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这位新主子。 见裴瑾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和欣喜,不由暗暗地有些失望。看来,主子想要得偿所愿还得加倍努力才行啊! “果然是他…”裴瑾低喃着,心里的疙瘩算是解开了。不过,她与卢少棠只有过几面之缘,并没有多少交情。他为何要派两个大有来历的丫头来护着她的周全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呀。 侍画抿了抿嘴,继续说道:“上次在济源寺,小姐无意中救下了硕王殿下,虽做的隐秘,但若是有心之人也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为了小姐的安全,少主才派了我二人来蒲州。一来是护着小姐的安全,二来也是对我姐妹二人能力的一次历练。” 裴瑾抬了抬眼帘,然后做了个打断的手势。 侍画刚闭了嘴,就见裴七小姐一阵风似的寻了过来。“三姐姐原来躲到这里来了,真让襄儿好找。” “屋子里有些闷热,出来透透气。七妹妹怎的也出来了?”对于这个十三岁了还喜欢撒娇的异母妹妹,裴瑾就是喜欢不起来。 裴襄拉着裴瑾的衣袖不放,自顾自的说道:“原本还以为出门一趟,总会遇到些好玩的事。没想到,来到李府跟在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无趣!” “七妹这话私底下说说就好,人前还是莫要再提了。”裴瑾提点了两句,才转移话题道:“李府的后花园也有不少的景致,七妹若是闲着没事,倒是可以去找表姐妹一同玩耍。” 裴襄好像没听出裴瑾话里的警告,一味的诉苦道:“就别提了…李家嫡出的也就那么两个,一个呆板无趣,另一个傲慢无礼,根本没心思搭理我…剩下都是些庶出的了,可三姐姐不认为与她们说话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裴瑾心里暗暗鄙夷:你的身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虽说也是嫡出的,但母亲却是个续弦,终究还是低了一等。李府的嫡出小姐不愿意搭理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别人家做客,她倒是嫌东嫌西起来了。 不等裴瑾开口,裴襄又兀自说道:“不过…李家二小姐倒是个识趣儿的,待人也颇为真诚,心胸比起那嫡出的也不遑多让,倒是比她那个姐姐强多了!” 当着裴瑾的面,居然数落起她的亲人来,这裴襄的脑子还真是不一般的愚蠢。侍书侍画对视了一眼,低下头去,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提到李芳柔,裴瑾就有些无语。 那个假惺惺的女人还真是会做戏,居然将裴襄当枪使。几句阿谀奉承的话,就将她给唬住了,是她太阴险还是裴襄太笨呢? “三姐姐…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居然在想旁的事!”裴襄说了半晌也不见裴瑾搭话,顿时有些气恼,一张包子脸满是怨怼。 裴瑾哭笑不得,道:“外祖母身子不好,我心里一时放心不下。既然妹妹来了,不如与我一道去看望外祖母吧…” 一听是要去看老夫人,裴襄就打了退堂鼓。“那是你的外祖母,又不是我的…要去你一个人去好了,我还是去找二小姐聊天吧。” 裴瑾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去陪外祖母说话的,因为那老太太的脾气实在是太过古怪,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她动怒。裴襄已经领教过老太太的脾气了,想来是不想再自讨没趣的。“妹妹倒是与二表妹投缘,那我就不勉强你跟着我了。” 裴襄这才没缠着裴瑾,带着丫头离开了。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裴瑾才淡淡的吩咐侍书道:“你跟上去,暗中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我倒想看看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小姐。”侍书领命,悄悄地跟了上去。 “莫非小姐认为,她们在密谋着什么,想要对小姐不利?”侍画猜测道。 裴瑾勾了勾嘴唇,叹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倒是不怕她们栽赃陷害,就怕裴襄那个猪脑子被人利用,最后还得连累我!李家二小姐是个什么性子的,你们想必都是清楚的。她刻意的接近裴襄,绝对不会是想要结交这么简单。若是她们联合起来算计了我,对她们双方都有利。若是算计不成,裴襄肯定脱不了关系,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我也要负担起一部分的责任。” 侍画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将问题看得如此透彻,心中对这位新主子又多了一份敬佩之情。 ------题外话------ 感谢送花花评价票的亲们,小七在此三鞠躬~ 也感谢大家的踊跃留言,认真看文的亲们太有爱了! 奉送香吻一枚,慕啊~ 第二十三章 出事了 “三小姐来了,快里面请!”戚氏屋子里服侍的老嬷嬷见到裴瑾的身影,忙上前帮着打帘子。 “祖母身子可好了些?”裴瑾一边跨进屋子,一边亲切的问道。 “多亏了孙小姐您那几张方子,老夫人近来精神头好多了,早上还多吃了两口饭呢。”那婆子脸上带着欣喜,想必老太太最近没再发脾气。 裴瑾笑着点了点头,便径直去了里屋。 老夫人今儿个起得早,还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的褙子,可见心情的确是不错的。见裴瑾进了屋,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瑾丫头来啦,可用过膳了?” “给外祖母请安…”裴瑾福了福身子,应道:“现在这天气愈发的热了,天刚亮瑾儿就起身了。这不刚用完早膳,就过来看您啦!” “府里的下人伺候的可周到?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向你大舅母开口。”老太太面色虽然严肃了点儿,但言语间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这时候,丫鬟便踩着点儿的端着药碗进来了。 老太太一闻到那股子的中药味儿,就一脸的险恶,撇开头去。“又拿这些东西来糟践老婆子我,快拿开些!” 裴瑾心知这位老人家最厌恶喝药了,便主动接替了丫鬟的活儿,上前劝道:“这药啊的确是不能多喝,都说是药三分毒,外祖母这一身的病痛也不是光靠吃药就能好的,最关键的是要多按摩穴位,配合针灸疗法才能缓解不适。” “对对对…那这药还是不喝了吧?”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乐了,一双眸子也瞬间亮了起来,活像个孩子。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低下头去闷笑,却没一个人敢出声。 裴瑾也笑了,不过她手里的药碗却没有放下。“可是大夫也说了,想要减轻病痛这药还是不能断,不过药量已经减轻了不少,还特意加了几位甘甜之物,不会特别苦。” 她一脸笑盈盈的望着戚氏,接下来的话不用说明都知道她想干嘛。 老太太刚才还一脸的振奋,这会儿完全歇菜了。一张脸拉的老长,皱纹都被挤出来一个川字。“可以不喝吗?” “您说呢?”裴瑾依旧笑着反问。 见躲不过去了,老太太只好苦着脸接过药碗,一脸悲壮的捏起鼻子,仰头将那苦涩的味道一口喝尽。 “咦…好像也不是特别苦…”直到丫鬟地上帕子,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从主屋出来,裴瑾便瞧见侍书一脸焦急的频频向这边张望,不由得加快脚步。“出了什么事么?” 侍书低声在裴瑾耳边说了些什么,裴瑾眼底流过一抹精芒,脊背也不自觉的挺直了。“看来是想要在今日动手了?!” “小姐,真的要按原计划行事?万一…”侍书一脸担心的问道。 裴瑾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道:“放心好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凭她们那几个人的脑子,还不足为惧!” “可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又该如何?”虽然她早已提前知晓了整个计划,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裴瑾倒是闲淡的很,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们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咱们不去捧捧场,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与其被动地等待敌人的袭击,还不如主动露出破绽,让对方误以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如此一来,她们所用的招数便在意料之中,反击起来就容易多了。 临水阁 “真没想到,裴家表姐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嫁到咱们李家来,实在是…”裴瑾刚踏入院子门就听见一阵类似惋惜却满是嘲讽的话语。 裴瑾脚下一顿,看向李芳柔的表情也是玩味十足。“柔表妹这话从何说起?什么嫁李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芳柔,你给我闭嘴!”闻讯而来的张氏脸色一时红一时白的,对这个喜欢生事的庶女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事情尚未明了,你就在此胡说八道。看来女训还是没有熟读,还不给我回房呆着去!” 李芳柔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背后有坚实的靠山,无视嫡母的警告,自顾自的辩驳道:“母亲,女儿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有些人自己不检点,做出这般没脸皮的事来,还不让人说了?” 张氏气得直咬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打算先将事情弄清楚再说。本来她就有意撮合这两个小辈,如今这么一闹,面子上难看了不说,还会影响到李家和裴家的声誉。 “元夏你说说,那些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张氏不愧是主持中馈的主母,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李元夏见到裴瑾的那一刻,心里不是不激动的。这两日,他们虽然不常见面,可是偶尔对上一眼也让他很满足了。 裴瑾的性子温和,又与李家的几个孩子相处的不错。容貌虽不算顶好,但也精致耐看,他便动了心。 所以当有小丫头偷偷地塞给他书信的时候,他还欣喜了好久。可如今一见裴瑾那满脸的惊讶表情,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 “元夏,你倒是说话啊!”张氏见长子闷不吭声,就有些急了。 李元夏刚要开口,却被一声娇滴滴的嗓音打断。“你们都别说了…肯定是你们弄错了…我三姐姐肯定是无辜的…她平日里虽然喜欢舞文弄墨,可好歹也是裴家的女儿,怎么会做这样私相授受的事情…” 裴瑾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裴襄一眼,心里冷笑不止。 好一个欲盖弥彰,她这番辩解不但没能让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还坐实了她的罪名,实在是叫人好生佩服啊! “七妹还这么小,居然就懂得私相授受这个词了?”裴瑾迈着莲步款款的走向风暴的中心,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分一毫。 张氏皱了皱眉,虽然对事情有所疑惑,但是心里更加肯定了裴瑾的人品和非要她给自己做媳妇的心意。 “三姐姐…是襄儿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将你的秘密说漏嘴了,好不好?”裴襄一双水润的眸子隐约泛着泪光,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第二十四章 计中计 “秘密?什么秘密?”裴瑾适时地露出惊愕的表情,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裴襄怔了怔,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因为羞愤而破口大骂或是无脸见人的逃走,反倒一本正经的询问起她来,不由暗暗撇了撇嘴。 “七妹怎么不说了?”裴瑾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但也没忘了跟她联合起来整她的李家二小姐李芳柔。 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一脸作死的卑鄙相。 “襄表妹还小,有些事情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李芳柔果然够义气,在这风口浪尖上站了出来。“有没有做,瑾表姐心里不是有数么,何必故意为难别人!亏得襄儿表妹还替你求情来着,你这做姐姐的态度也太…” 裴瑾神色岿然不动,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眸直愣愣的盯着李芳柔,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我真的有做错的地方自会承认,用不着谁替我遮遮掩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说,你对大哥真的没有一点儿念想,大哥手里的那些酸溜溜的诗词不是出自你之手?”李芳柔眼波流转,没想到裴瑾居然生了一副伶牙俐齿,暗暗咬牙说道。 “什么诗词?我怎么不知道。” “别假惺惺了…谁人不知裴三小姐一手簪花小字写的行云流水…” 不等李芳柔的话说完,裴瑾就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柔表妹对瑾儿还真是了解…簪花小字虽说雅致,练起来也并非一两日的功夫,但也不能单凭字体就认定是我所为吧?” 李芳柔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作答,嘴角向上扯了扯,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不过也无妨。为了让人心服口服,自然是不光只有物证,这不还有个人证吗?” “人证,谁?”裴瑾故作不知的问道。 “不就是表姐你的贴身丫鬟侍书咯?”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芳柔的表情更加的得意忘形,眼底的恶毒可见一斑。 四周看戏的不光只有几位当事人,还有从京城回来探病的李侍郎一家子。平日里也有几个玩的好的小辈,听见李芳柔的话不由得都蹙起了眉头,看向裴瑾的时候都面带怜悯。被自己的心腹丫鬟出卖,的确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 裴瑾也是一脸诧异的望着身边的贴身丫鬟,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侍书,你…” 侍书低垂着头,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可是她的嘴角都要抽僵了。小姐还真是会演戏呢,明明这一出就是她自导自演的,还配合那些坏人做出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唉,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把脑筋动到她的头上来的,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侍书,你不用怕,有母亲为你做主,你尽管实话实说!”见侍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二小姐便大义凛然的仗义执言道。 “侍书?这与侍书有什么关系?莫非…那信便是她送去的?”裴七小姐则是继续扮演天真的角色,脸上青红交加,神色很是到位。 “侍书?你倒是说话呀!”侍画不明所以,故而是真的急了。 戏演到这里,张氏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晦暗不明,看向裴瑾的时候也稍稍冷却了热情。“你是瑾儿的贴身丫头?” “是的,夫人。”侍书配合的答道。 “那你说说,这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可是真的做了什么…” 不等张氏把话说完,侍书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是二小姐逼我伪造书信陷害我家小姐的…她说,若是我不愿意配合,就叫人毁了奴婢的清白…呜呜…” 这会儿,不但张氏愣在了当场,就连彼此交换着胜利眼神,私底下偷笑的李家二小姐和裴家七小姐也惊呆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在说谎!这纯属是污蔑!”过了好半晌,李芳柔总算是回过神来,指着侍书的鼻子大骂道。 侍书吓得缩了缩脖子,身子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我…我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回府的李大老爷和李侍郎兄弟俩听见这边的动静赶过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李芳柔仗着自己是主子,又是李家的二小姐,便率先冲过去一通告状。“爹爹可要为女儿做主啊!那个贱婢,居然污蔑于我…” 李大老爷为人端方,不怎么管后院的事,对子女也一向较为冷淡。李芳柔还未哭诉完,他就不耐烦的板起了脸,呵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李芳柔哽了一下,怯怯的退到一旁。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大老爷这话,显然是冲张氏问的。 张氏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也没什么,小孩子之间小吵小闹罢了。老爷累了半天,先回去歇着吧。” 李芳柔见张氏想这么将事情给揭过去,不免暗暗着急。接连给裴襄使了好几个眼色,裴襄似乎有些胆怯了,愣是假装没瞧见。 咬了咬下唇,李芳柔在大老爷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冲上前去拽住了他的衣袖,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说道:“爹爹要为女儿做主啊…” “后宅的事,自有你母亲替你做主。”在人前,大老爷向来是给足了张氏颜面,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此事事关李家的声誉,母亲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壮了壮胆,李芳柔故意忽略掉张氏脸上的不快,大声的嚷嚷起来。 裴瑾暗暗摇头,这李二小姐真是够蠢的。既然事关李家的声誉,那就更不能将事情闹大了。在场的不但有李家的主子,还有不少奴仆。若是就此打住,兴许还能挽回一些颜面。可是她偏偏不信邪,非得让事情往严重的事态发展,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提到李家,李大老爷的神色更加肃穆起来,看向张氏的眼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张氏见瞒不住,只得小心措辞的将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当然,有些含糊不清的东西,她也是一句话带过,并没有多作说明。 “仅凭几封莫名其妙的书信就定了瑾丫头的罪?也太儿戏了!”李大老爷不愧是皇商,三言两语间就想透彻了。 李芳柔还不死心,更想要开口,却被李大老爷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回去。倒是一直未吭声的裴瑾在此刻轻启菱唇,缓缓地说道:“还望舅舅替瑾儿做主!” 第二十五章 证据确凿 李大老爷还是头一次这般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端庄娴静的外甥女,只见裴瑾双目隐约含泪,手里的帕子捏的死紧,脸上却倔强的隐忍着什么,不肯轻易的展现懦弱的一面。这样的她,很是令人心疼。 想想自己那苦命的妹子,再看看她留下的唯一骨肉,李大老爷严肃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一抹愧疚。“瑾儿,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舅舅,舅舅一定还你个公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冷冷的瞥了李芳柔一眼,觉得这个庶出的女儿是越来越不上道了。 李芳柔见裴瑾一张嘴,就惹来了父亲的疼惜,心里那个不平衡啊,心里波涛汹涌着,恨不得冲上前去刮花了裴瑾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爹爹可别被她给骗了!刚才,她不知道多嚣张呢…” “李芳柔,你再多说一句,就去祠堂侍奉先祖去!”张氏见这个庶女越说越离谱,不由得真的动了怒。 李芳柔死死地咬着下唇,怎么都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裴瑾。她花费了好几天的心思,才想出这么一个妙计来,怎么都不甘心就这样收场。“母亲,女儿也是为了咱们李家着想啊。若是真的娶进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那李家百来年的清誉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张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带的与裴瑾交好的李芳琼也忍不住黑了脸。“李芳柔,你的规矩学哪里去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嫡母的存在?一再的顶嘴,究竟想做什么?!” 李芳柔本就有些不合群,被几个姐妹这么一顿数落,不由得恼怒起来。“明明是那个贱婢污蔑我,母亲却相信一个低贱的丫头的话,也不肯信我,这是何道理!” 张氏气得面色通红,指着李芳柔的手直发抖。“你…” 侍书却在此时站出来,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拿出一只手镯来递到大老爷的面前,怯懦的说道:“舅老爷明鉴…这个…这个是二小姐给奴婢的…说是办成了事还会有别的赏赐…可若是坏了她的大事,就要将奴婢发卖到窑子里去…奴婢孤苦无依,胆子又小,不得已才…” 侍书拿出镯子的时候,众人的视线便跟着移了过去。 “到底是谁冤枉了谁啊?瞧那镯子的成色,也不是一个小丫鬟能用的起的,二姐姐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我也认得这个镯子,这不是去年二姐姐生辰,她娘家舅母送的贺礼吗?”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李芳柔,你还有何话说?!”李大老爷衣袖一挥,将她纠缠不放的手给甩开,厉声的斥责道。 其实,早在李芳柔看到那个镯子的时候就傻了眼。 那镯子的确是她贴身之物不错,她平日里可宝贝的紧,一直戴在手上从未离身,怎么会落到那丫头的手里?她就算要收买那丫头,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宝贵的东西吧!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事实胜于雄辩。来人啊,将二小姐押到祠堂去执行家法!”无规矩不成方圆,李大老爷狠下心来决定要正一正家风,否则以后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儿呢。 一听到家法二字,李芳柔顿时吓得哆嗦了一下,一双妩媚的眼眸也不禁瞪得老大,似乎并未预料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下场。“不…爹爹,柔儿是冤枉的呀…那个镯子是我的没错,可我并没有将她给那个死丫头…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了去,好反咬我一口…对,一定是这样的…” “看来平日里我对你太过宽纵,倒是让你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李大老爷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拖出去!” 一声令下,几个粗使的婆子不由分说,就将李芳柔给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我是冤枉的…爹爹救我…”李芳柔慌了,挣扎的也更厉害。 张氏一个眼神示意,立马就有婆子会意,冲上前去塞了一方帕子在她的嘴里,这才清静了。 李芳柔的姨娘因为回娘家探亲去了,不在府里。加上她性子不讨喜,平日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故而,只能眼睁睁的任由人摆布,连个替她说情的人都没有。 裴襄眼角瞄到这一幕,也是心惊不已。想到是她跟李芳柔合谋,想要毁了裴瑾的名节,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瑾儿…是舅舅教女无方,让你受委屈了…”李大老爷长叹一声,面上十分的惭愧。 裴瑾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孺慕之情。“舅舅这么说,真是折煞了瑾儿了…这事瑾儿也有不对之处…在裴府,瑾儿并没有亲近的兄长,到了舅舅家,大家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瑾儿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故而瑾儿一直将大表哥当做亲哥哥一样看待,没想到竟然让人误会…”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裴瑾清越的嗓音飘荡在空中,不知不觉就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她言辞恳切,顿时激起了不少人内心的感动。李元夏却苦笑了笑,对未来满满的期待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氏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长子,又看了看裴瑾那认真的模样,心里哀叹一声:她看好的这一对佳儿佳妇,终究还是没能成。 送走了几位长辈和看热闹的人,裴瑾才抽出空来处置侍书这个丫头。“先委屈你在院子里跪个把时辰,做戏要做全套,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奴婢省得的…小姐累了大半日了,回去歇着吧…”侍书给了她一抹安心的笑容,乖乖的去院子里罚跪去了。 侍画跟着裴瑾进了屋子,沉吟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灌了一壶茶,裴瑾才替她解惑道:“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时间紧迫,事先没来得及告诉你。” 听主子这么一说,侍画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奴婢还以为她们真的找到什么确凿证据来陷害小姐呢…不过,那镯子真的是二小姐给侍书的吗?” 对她的怀疑,裴瑾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却没再开口。 第二十六章 一石三鸟 “可打听到了,三姐姐院子里可有什么动静?”裴襄回到自己的屋子,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丫鬟瑶雨问道。 瑶雨是裴襄的贴身侍婢,也还算机灵。她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外人在场,这才压低声音禀报道:“奴婢打听到,三小姐让侍书那丫头在院子里整整跪了一个时辰…” “那…那她有没有怀疑到我身上?”裴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似乎颇为紧张。 瑶雨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倒是没听到任何不利于小姐的消息,想必三小姐并不知情…” 裴襄还是不放心,咬唇道:“可…近几日来,我一直与李芳柔那个贱人走得近,若是她起了疑心可怎么好?” “小姐宽心…三小姐无凭无证的,就算是闹到老夫人那里,不但会讨到好处,怕是还要担上一个不睦姐妹的罪名呢。”瑶雨自信满满的分析道。 裴襄想了想,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京城。定北侯府 “主子,刚收到的消息。”一个黑衣侍卫从鸽子身上取下字条后,便马不停蹄的将它送到了卢少棠的手里。 一脸闲适的俊逸男子放下搁在桌子上的脚,慵懒的接过那字条扫了一眼,嘴角的弧度便越扯越大。“有意思…没想到那丫头如此聪慧,这可谓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听着主子自说自话,侍卫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一石三鸟?”忽然,门口响起一道冷然的嗓音,接着一抹翩然的身影没经过主人的允许便闪了进来。 黑衣侍卫见到来者,忙跪下去行礼。“参见硕王殿下!” 赵永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侍卫,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少棠说的是谁?这天底下能得到你赞赏的人可不多。” 卢少棠嘴角的笑意不减,起身相迎。“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赵永岑固执的说道。 卢少棠仰了仰头,心道:流年不利啊…莫非他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竟然好死不死的在这节骨眼儿上来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卢少棠颓败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字条递了过去,继续说道:“江南那边儿来的消息,太子爷就要回京了。这一石三鸟,说的就是他!” 提到太子赵永德,硕王的脸色就更加阴郁难测了。“怎么个一石三鸟,你倒是说说?” 卢少棠轻咳两声,脑子却转的飞快,竟能将自己的谎话给圆上。“太子爷这一趟南巡,不但收受了地方官员的不少好处,还赢得了一个体恤爱民的好名声,据说还偶遇一位绝代佳人,打算一并带回京里,这不是一石三鸟又是什么?” “哦?他看上了哪家的闺秀?”据他所知,太子近来一直在蒲州一带,而蒲州最有声望的便是裴家了。 眼睛眯成一条缝,硕王殿下搁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该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故意挑上裴家的女儿吧? 见他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转移,卢少棠眼底露出少有的狡黠。“是…裴家二小姐——裴婉。” “哦?”还好,不是她。硕王应了一声,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卢少棠故作不知的撇开头去,继续说道:“那裴家二小姐可是裴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据说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是裴知府唯一的嫡女。想必太子爷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刻意接近裴二小姐的。” “裴家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硕王眼眸深沉如水,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今上已过了不惑之年,膝下的皇子们也大都成年,争斗日益明朗化。硕王在一众皇子里,文治武功都属上乘,更是被太子列为头号劲敌。这些年来,两人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了。这一次,太子欲纳裴家女为妃,硕王自然倍感威胁。裴应山虽说只是个知府,但裴老太爷的兄弟可是皇帝极为信赖的朝廷重臣,官至内阁大臣之首的首辅。若太子真的与裴家联手,那地位岂不是更加不可动摇? “王爷打算怎么做?是否要破坏这门亲事?”卢少棠在硕王面前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 硕王眼神闪烁了一番,才应道:“从蒲州到京城,距离可不算远。若是路上出点儿什么岔子,也在所难免,你说是不是?” “王爷英明。”卢少棠谄媚的作了个揖,一身雅痞的姿态显露无疑。 沉默了片刻,赵永岑又有些为难起来。“近来父皇的身子颇有不适,本王若在这个当口离京怕是要惹人猜忌。” 卢少棠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哪有不明白这其中的沟沟壑壑的,立马应了下来。“凑巧了…本少爷近来闲得慌,听说江南的荷花开的正盛,正打算前往一观。” 两个人心领神会的打着哑谜,可是嘴上却不透露半点儿天机。 送走了硕王,卢少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长榻上。“真心不容易啊…王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本少爷备马?”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风姿绰约的美丽妇人带着丫鬟聘婷而来,似乎是听见他刚才那番话,脸上顿时露出不满。“棠儿,你刚回来就又要出门?” 卢少棠见到来者,忙笑着上前打千儿,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哼…我若是不来,指不定连见上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略显丰腴的美妇睨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嘴巴撅得老高。 卢少棠亲自上前搀扶着她坐下,笑容依旧。“儿子这不是领了差事,不得不离京几日嘛…又不是不回来…” “你说的倒是好听!哪一次出门前你不是这么说的,可是一走就是数月,连封书信都没有…你叫我这个做娘的,如何安心?”美妇人继续嗔怨道。 卢少棠还来不及劝慰,贵夫人又继续唠叨:“你说你都及冠的人了,还整日不着家的,也没想安定下来。跟我一起长大的闺蜜,孙子都有好几个了,我的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唉…” 听到这媳妇二字,卢少棠忽然眼前一亮,朝着贵夫人眨了眨眼,问道:“母亲真的想抱孙子?” 第二十七章 二小姐飞黄腾达了 这一日,裴瑾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婆子进来禀报,说是裴府来人了。 戚氏敛去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请进来说话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略显瘦削却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婆子在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大方的给主子们见了礼,说道:“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小姐。” “原来是林妈妈…大伯母让您走这一趟,想必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裴瑾一眼便认出了这婆子是尤氏的心腹,才有了这么一番说辞。 林妈妈没想到几日不见,这位三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的那般唯唯诺诺,心里暗暗惊讶的同时态度也变得客气了起来。“回三小姐的话,府里的确是要有大喜事了。” “哦?喜从何来?”裴瑾略带惊讶的问道。 提到这件喜事,林妈妈一张老脸就笑成了菊花状,语气也颇为自豪。“是咱们二小姐,就要嫁到京城去了。” “的确是可喜可贺。只是不知道,二姐姐要嫁的是哪一位名门公子?”裴瑾脸上带着适当的惊喜和疑惑,让林妈妈不由得意起来。 “是太子殿下!” 裴瑾心里波涛汹涌着,脸上却并没表现的有多震惊。见过不少场面的老夫人,也不会被一个太子殿下的称呼给吓到,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那可真是大喜事…林妈妈此次前来,是接裴家两个丫头回去的吧?” “正是呢…”林妈妈炫耀了一番,却不见人搭理,犹如被泼了一身的冷水,顿时兴致全无。 “唔…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老夫人嘴上倒是通情达理的很,只是拉着裴瑾的手却始终不愿意松开。 裴瑾亲切的抚了抚老太太的手背,道:“瑾儿得了空,会再来看望外祖母您的…” 听闻裴瑾要回蒲州,李府的亲眷又聚到一起为她践行。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二舅母破天荒的叮嘱了好一番,邀请她去京城玩耍云云,李芳琼更是红了眼眶,恨不得不放人。与来之前的生疏相比,大家都变得熟稔起来,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几位长辈自然少不得又要赐下不少的东西,那些东西整整装了一马车才算完。 在回程的马车上,裴襄倒是安静多了,不像来的时候那般爱闹了。两人各怀心思的靠在马车的一侧闷不吭声,裴瑾心里不由暗暗叹道:世事无常啊!这才过去几日,没想到裴婉居然傍上了这么一位大款! 太子爷啊,未来的皇帝啊! 看来,裴府的地位更要如日升天了。 三日后,马车总算是进了蒲州城。而裴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三房的两位小姐早早的到了府门口。 “总算知道回来了!”老夫人听见丫鬟禀报的时候,正拉着裴婉说着体己话。原本笑颜如花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裴婉这几日倒是改了改性子,言行举止都充满着温婉娇柔的气息。“三妹妹许久没见到外祖,自然是要留下来多亲近一番的。” “她只当李家是亲人,难道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提到裴瑾,老夫人心里就有个疙瘩在那里。想必是上一次的谣言,还让她心有余悸。 裴婉温和的笑了笑,没再吭声。 这时候,裴瑾与裴襄已经到了福善堂门口。正待丫鬟进去禀报,裴襄却突然抢先裴瑾一步,提着裙摆几步撂了进去。“祖母,襄儿回来啦…” 见进来的是裴襄,老夫人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路上可休息好了?在李家住的还安心吗?” 裴襄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堆路上听到的奇闻异事,根本就没提李家的事情,不过却也逗得老夫人展颜不已。“祖母,襄儿可想您了,老早就想回来了…” “七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坏了…三婶刚才还在念着你,这会儿应该是去你的院子找你了…”裴婉惯会看人脸色,早瞧出老夫人的不耐和疲态,便出声搭话道。 裴襄愣了愣,这才发现裴婉也在,不由得撇了撇嘴。“襄儿也是惦记着给祖母请安,所以就先来福善堂了…祖母也该午睡了吧?那襄儿就不打扰了…” 老夫人见她终于住了嘴,忙点头应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裴瑾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微波动,也上前行了礼,道:“祖母,瑾儿回来了。” “嗯…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就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裴瑾倒是乐得自在,将带回来的礼物交给杨妈妈,就带着侍书侍画两个丫头回瑾芜院去了。 裴婉自始至终将裴瑾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眼底的疑惑更浓了。 三房主屋内,裴襄正窝在马氏的怀里撒娇。“娘亲…孩儿才离开没几天,就想回来了。可是三姐姐却一直赖着不走,孩儿也不好开口…” 马氏见宝贝女儿瘦了一圈,不由得心疼起来。“裴瑾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竟然让你瘦了这么多!” 提到裴瑾,裴襄就忍不住撇嘴。可是现在,她最想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娘啊…听说二姐姐就要嫁给太子了,是不是真的啊?大伯母原先不是打算跟章家结亲的么,怎么突然又…” 马氏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嫁给太子做侧妃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有什么好得意的!” 裴襄哪里能体会到马氏的心思,圆圆的脸上满是羡慕。“那怎么能一样呢!二姐姐嫁的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啊!就算只是个侧妃,也算是皇家的人啦!” “你懂什么?”马氏倪了她一眼,道:“没听戏文里唱的吗?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室的斗争那可是会要人命的,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我可是听你爹提起过,当今天子除了太子之外,还有好几个实力雄厚的皇子,个个儿野心勃勃。这皇位最后落到谁手里,还说不准呢。” 第二十八章 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好事都被裴婉那个贱人给占去,凭什么…”被关禁闭数日,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的五小姐裴姈,在得知裴婉即将嫁给当今太子的消息后,气得将手里刚绣好的鸳鸯戏水肚兜剪了个稀巴烂。 贴身婢女个个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杜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微微泛着苦涩。“都是我不好…我出身低微,连累了你,无法让你堂堂正正的活着…” 裴姈冷眼扫了杜姨娘一眼,眼里的鄙夷丝毫没有加以掩饰。“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我可不愿意和你一样,一辈子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 杜姨娘呼吸一窒,既心痛又心疼,哽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姈儿想让我做什么?” 裴姈脸色狰狞,一口皓齿咬得嘎嘣直响。“我要你帮我争取机会,见上太子一面。” “你要见太子?你是想…”接下来的话,杜姨娘没敢说出口,但是心里已经知道女儿想要干什么了。 裴姈从小就被拿来与裴婉这个嫡姐相比较,处处受压制不说,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在一次高烧过后,整个人就变得阴沉沉的,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觉得不寒而栗。如今她想要跟裴婉争,她不禁隐隐替她担心起来。 要知道,尤氏母女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裴婉那个小贱人又是个会做戏的,如今又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若是惹急了她,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见杜姨娘犹豫良久,裴姈就不耐烦的吼道:“我就知道,你只顾着自己享乐,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感受!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 “不是的,姈儿…我…”杜姨娘被她凌厉的眼神骇到,不由吓得后退了两步。 裴姈收回冷冽的视线,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算了,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能想到办法!” “不…姈儿…娘不是不肯帮你,只是担心你…好,既然是你想要得到的,娘一定倾尽全力的帮你!”杜姨娘见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忙不迭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裴姈忽然笑了,放下手里的针线,上前挽住杜姨娘的胳膊,道:“这才是我的好娘亲嘛…你放心,若是事成,你便是太子殿下的岳母,量那些贱人今后也不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杜姨娘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做?” 裴姈凑到她耳边,低声的交代起来。 瑾芜院 “看来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府里还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啊!”裴瑾坐在树荫下,一边喝着解暑的绿豆汤一边惬意的叹道。 侍画在一旁打着扇子,也跟着打趣道:“的确是不怎么太平…没想到性子一向懦弱的大小姐居然也有这般果敢的举动,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也真是难为她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要舍弃尊严和名节,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裴瑾眯着眼抬头望了望天,继续神游天外。 她们闲聊的内容,正是近来裴府除了裴婉要嫁给太子之外的另一件大事,关于裴家大小姐裴敏失德的丑闻。 裴敏在裴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她既不像二小姐裴婉那样娇俏可人,也没有六小姐裴娇的飞扬跋扈,更不像七小姐裴襄那样会撒娇卖乖。虽说是裴府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其生母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通房丫头,又被二夫人处处压制,所以并没有多受重视。每每在人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故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因为二夫人的刻意忽视,所以她年过十六了还待字闺中。 说起这位裴家大小姐,裴瑾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在尊卑观念等级分化严格的古代,最重视的就是规矩。在这些高门大户里,哪有通房丫头在正室夫人前头生下孩子的道理?所以裴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悲剧,是个不被祝福的存在。也难怪她会破釜沉舟,算计尤氏的娘家侄子章公子了。 “据说事发的当晚,大夫人气得差点儿没将大小姐给打死…人如今还禁足在屋子里呢…。”侍书不知道什么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裴瑾最爱吃的蜜枣。 “二姐姐虽没能与章家结亲,却攀上了当朝太子这么根高枝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语气中带了丝戏谑,白净的脸上一双黑眸灿若星辰。 “可不是么…太子殿下一上门提亲,大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章家了。这不,刚才还听外头的婆子们在议论呢,说是大夫人勉强同意了大小姐与章家的亲事,不过…”侍书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侍画好奇的追问。 “不过…这正室夫人,大小姐怕是做不成了。以后进了章家的门,顶多也就是个贵妾…”侍书打听消息的功夫还真是名不虚传。 裴瑾暗暗叹息,替裴婉不值。不过,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过得如何,那都是她自个儿的事情了。 二房偏院隐约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梅姨娘正抱着女儿暗暗垂泪。屋子里只留下了两个心腹丫鬟,其余的人都被打发去了院子里。 “敏儿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啊…你的亲事,自有夫人替你做主,你这么做又能讨得什么好去?”梅姨娘嘤嘤的哭着,却也不敢太大声,生怕被人听见。 裴敏面色苍白,显然也是得知要被嫁去章家做妾的消息,心里十分的惶恐。“娘…女儿知道错了…可是章公子他…” “章公子固然承诺了要娶你为妻,可这事又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也不想想,你大伯母那脾性,你抢了原本属于你二妹妹的亲事,她能让你好过么?”梅姨娘真是后悔不已,怪自己没能将有些道理跟女儿说清楚。 彭氏不喜她们母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不管怎么说,二老爷总是老夫人亲生的吧?彭氏再怎么不待见这个长女,在亲事上也不敢马虎的。毕竟,外头的人可都盯着裴府的一举一动! 如今裴敏这么一闹,岂不是将自己给害了?! 第二十九章 闹鬼 “啊。鬼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个起夜的小丫头便直挺挺的倒在了环廊之中不省人事。 同在一个下人房的丫鬟们骂骂咧咧的寻了过来,却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从院墙上掠过,顿时也苍白着脸跟着叫了起来。“有鬼啊…救命啊…” 裴瑾的院子隔那闹鬼的地方不远,故而也被吵醒。“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如此吵闹?” 负责值夜的侍书忙穿好衣裳出去打探了一番,这才进来禀报,道:“小姐…是东厢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说是闹鬼了!” “鬼?”裴瑾精神一振,顿时睡意全无。 “外头传的神乎其神的,据说还看到了一个白色的鬼影…”侍书在谈论起那鬼来的时候脸上并无一丝的畏惧,反倒觉得十分可笑。 鬼神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真是有意思…”裴瑾坐起身来,嗤笑一声。 “小姐可要去瞧瞧?”侍书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兴奋的转着,大有想去凑一番热闹的意思。 裴瑾却又重新躺回床榻里,打了个呵欠,道:“去凑那热闹干嘛?本小姐身娇体弱,何必去遭那个罪…” 身娇体弱?侍书的额角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汗滴。主子这也叫体弱?吃得好睡得香,没事儿的时候在府里四处闲逛,精神头不知道有多好! 屋子里的烛火闪了闪,显得格外宁静。侍书还以为主子睡着了呢,却又听见她喃喃低语:“怪神乱力之说,本小姐却是不信的。若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那也是某些人心里有鬼。与之无关的事,就别去掺和了,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侍书低声应了,熄灭了蜡烛,重新躺回了一旁的小榻上。 翌日,府里闹鬼的谣言便传的沸沸扬扬,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些人私底下胡言乱语?!”老夫人在听闻此事之后,当众摔了一个兰花青瓷的茶盏,神色极为难看。 眼看着太子就要到府上来下定,却在这时候闹出这样的传闻,这不是让裴家没脸么?万一冲撞了太子殿下,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尤氏作为当家主母,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自然少不得要上前一番解释。“老夫人息怒…都是儿媳没约束好下人,让她们扰了老夫人的清静…” 二夫人彭氏在老夫人面前一向表现的知书达理,可这一次却反常的站出来说道:“大嫂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不日太子殿下就要登门,还容许她们如此胡闹,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惹出祸端来!” 尤氏虽然低着头,一脸很惭愧的样子,可是在听到彭氏的话之后,脸色便显得阴郁起来,一双狭长的眸子里也满是愤恨,恨不得将彭氏碎尸万段。 果然,老夫人在听了彭氏的话之后,原本打算说教几句就算了的,语气陡然一转,不由得又重了几分。“老二媳妇说得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咱们裴府可担不起这个风险。老大媳妇,这一次你的确是懈怠了。” “媳妇知错…这些日子以来,儿媳忙着给婉儿备嫁,一时不察,才让那些个奴才们闯了祸…老夫人放心,儿媳一定将那些造谣生事者揪出来,严惩不贷!”尤氏冷冷的斜了彭氏一眼之后,忙不迭的上前请罪。 提到裴婉的亲事,老夫人脸色稍霁,瞥了一眼不甚娇羞的裴婉之后,才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婉儿的嫁妆自然不能马虎!可是这府里的事务,也不能含糊。” 尤氏连连称是,心里很是得意。看向彭氏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充满了挑衅。 彭氏暗暗咬牙,却只能将不甘给咽回肚子里。 老夫人满意的看着小辈们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见裴婉眼圈有些黑,不免又心疼起来。“是昨儿个没睡好么?嫁妆的事情,你也不必太忧心。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跟祖母开口,老婆子我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裴婉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是满满的感激,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双眼含泪道:“有祖母这般照顾,婉儿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老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这个孙女,愈发的顺眼了。不愧是即将为太子侧妃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变得高贵典雅了起来。“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孙女,不对你好要对谁好?日后你的身份便不同了,但也要时刻记住你是裴家的女儿,知道吗?”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裴婉优雅的露出得体的表情,端的是仪态万千。 老夫人满意的收回视线,又打量了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孙女,觉得一比之下,还真是有云泥之别,简直没一个成气候的,脸色顿时又变得严厉起来。“你们也都好好儿学学婉丫头,没得日后丢我们裴家的脸!” 裴瑾低下头去,不屑的撇了撇嘴。那副虚伪的嘴脸,本姑娘才懒得去东施效颦呢! 老夫人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可是碍于在老夫人面前不好表露,只得暗暗咬紧了牙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附和。尤其是彭氏和马氏,手里的帕子怕是都要捏烂了,尖锐的指甲戳得手心生疼。 从福善堂出来,彭氏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老夫人果然是偏心的!裴婉不过是嫁入太子府做侧妃,说白了也就是个妾,居然也能让老夫人如此看重!同样是孙女,我的娇儿也是嫡出的,凭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了裴婉那丫头,那我的娇儿算什么!” “哎哟,夫人,您可仔细些,免得被人听了去。若是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怕是又要生出一番是非来!”贴身服侍的李嬷嬷听见她的抱怨,忙四处打探了起来。见四下并没有外人在,这才稍稍放了心。 彭氏也是气得狠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等到冷静下之后,她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端庄贤淑的模样。“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不过日后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点儿什么,你说是么?” 李嬷嬷微微一怔,尚未弄清楚夫人话里的意思,却见彭氏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忙吓得低下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题外话------ 可可桃仁妞儿的霸宠:傻王恶妃文,感兴趣的可以收藏哦~ “惜惜,允儿饿饿。”某男委屈的看着那个吃着饭菜的女人。 “好好说话。” “娘子,我饿。” “嗯,这才对,简洁利索。来,吃口白饭。” “为什么只吃白饭?” “你不是吃白饭的吗?” 某男心里念念碎:我要是吃白饭的,你还有白饭吃吗? “惜惜,你这里好小哦。”某男的眼睛不停的扫着“小馒头”,嘴里还不满的说着。 某女猛的推开他的头,怒道:“你见过大的吗?你知道什么才叫大?” “包子就大呀。” 笑喷了…喜欢放入书架啊~ 第三十章 太子驾到 昏暗的假山洞里,一站一跪的两个女人各据一方。(假山洞貌似成了偷鸡摸狗狼狈为奸的好去处,嘎嘎…)一人神情倨傲,不可一世;一人表情戚哀,低眉顺眼。 “二夫人上次允诺婢妾的事情,还算数吗?”一直低垂着的妇人抬起头来,声音略带了颤抖,似乎对那高高在上的彭氏有着一丝畏惧。 清秀雅致的五官映入彭氏的眼帘,令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齐氏,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得有半点儿违拗,你可听清楚了?” “只要二夫人能帮婢妾报了仇,婢妾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齐姨娘跪伏在地,身子微微抖动,似乎十分的激动。 彭氏将鄙夷藏在眼底,这才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一会子我先离开,等到一炷香时间过后你再出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去后花园给老夫人采集露水去了。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否则你就等着万劫不复吧!” “婢妾省得的,二夫人慢走。”齐姨娘恭敬地垂手而立,低声应道。 彭氏满意的打量了她一眼,便一甩手里的帕子,从假山洞里钻了出去。而外头的李嬷嬷早已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鄙夷的瞥了假山一眼,才说道:“这些小事何必劳夫人亲自出马,交给奴婢来做不就好了?” 彭氏心情似乎不错,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本夫人亲自出马,才显得更有诚意不是么?” “夫人只要吩咐一声,害怕她不唯命是从?”对于那大房的齐姨娘,李嬷嬷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夫人如此纡尊降贵的来此见她,实在是太看得起她了。 彭氏一边理着鬓边的发丝,一边朝着回廊尽头走去。“要收买人心,不一定非要威逼利诱或是金银财宝,有时候一个态度就能令人折服。” “夫人高见。”李嬷嬷心底虽然不赞同这个论调,但是在二夫人面前却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只得陪笑着应和。 等到二夫人主仆消失在转角,齐姨娘这才从假山洞里出来,脸上的恭敬也一扫而光,眼底满是寒冰。 “姨娘…你怎么来这儿了?夫人派人来,说是有事吩咐呢!”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丫头见到她的身影,忙加快脚步满脸焦急的跑了过来。 齐姨娘收起眼底的冷意,又恢复了昔日的温柔娴雅。“知道了,这就回去…” 那丫头迟疑了一下,眼神不由得往那假山洞里瞟去,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到讶异:姨娘到这儿来做什么? 齐姨娘并未理会她,闷不吭声的早已走远。 翌日便是太子殿下登门下聘的日子,一大清早裴府上上下下就忙活了起来。裴府的主子们,上到老夫人,下到打扫院子的丫头全都严阵以待,心情既紧张又喜悦,早早的就来到了府门口迎驾。 “太子殿下驾到~”随着一声高呼,一顶金黄色的八抬大轿便朝着裴府门口缓缓驶来。 裴府众人还未看清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就跪倒一大片。裴瑾混迹在人群当中,揉了揉被青石板磕得生疼的膝盖,暗暗感叹:在这个动不动就得下跪的年代,护膝这个东西真的很有市场啊!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轿子上下来,低沉的嗓音轻飘飘的传到裴瑾的耳里。“裴老夫人快快请起,是本宫唐突了。” 老夫人见太子殿下这般客气,心里稍安,眉宇间也带了一丝的得意。“太子殿下莅临,裴府上下不甚荣幸!” “都起来吧…”威严又不失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裴瑾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想仔细看看这位天之骄子的风采,可惜却只看到对方的后脑勺,顿时有些失望。 “太子殿下不愧是龙子,长得真好看…” “二小姐真有福气,能嫁得如此英伟不凡的男子…” “太子殿下真的如传闻中的那般爱民如子,仁爱可亲呢…” 裴瑾看着四周的女子们个个捧着心口的花痴模样,不由得暗暗翻白眼。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就做出这样的决断,实在是没脑子。 “三姐姐一点儿都不好奇吗?怎么急着回院子了?”刚才还对着某人的背影犯花痴的裴襄回过神来,幽幽的低喃道。 裴姈因为是庶出的,故而被大夫人勒令不准凑到前面去迎驾,而是与不受宠的三房挤在一块儿,故而将裴襄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三姐姐身子一向不好,想必是回院子歇息去了。七妹,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去吧。” 裴瑾不去太子殿下跟前争宠,她还能少一个对手不是么? 裴襄年纪虽然小,但却也是不屑与裴姈这个庶出的堂姐为伍的。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追了上去。“我们走…” 裴姈没想到裴襄这个丫头片子也敢给她脸色看,眼底的阴沉就更浓烈了。“等着吧…等到有朝一日我出人头地,一定让你们全都跪伏在我的脚下,对我毕恭毕敬!” 就在此时,尤氏身边的周妈妈朝着她走了过来,敷衍的蹲了蹲身子,道:“夫人得知五小姐身子不适,特意恩准不必前去拜见太子殿下了。五小姐,请回吧…” 裴姈好不容易解除了禁足,正打算按计划行事,被这突来的打击给震住。“你…你说什么?我哪里不适了?” 周妈妈不屑的扫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尊重,回道:“怎么,五小姐这是对夫人的安排有所不满?五小姐若是个孝顺的,就该乖乖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地修身养性才是。也不枉夫人的一片体恤之心,您说呢?” 裴姈死死地咬着牙关,脸色青红交加,却不敢公然的反驳。“母亲的一番好心,姈儿自当感激涕零。” 极不甘愿的转身,裴姈步履艰难的朝着东厢的偏远走去。 周嬷嬷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骂道:“庶出就是庶出的,怎么也比不上嫡出的!打扮的那狐媚子样儿,是想给谁看呐?!” 第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侍书空着手从厨房回来,脸色很是难看。 裴瑾正窝在窗前研究一种稀有的药草,见她苦着一张脸回来,不由得打趣道:“又是谁惹到侍书姑娘啦?” “提起此事,我就一肚子气。”侍书咬牙切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明知道每天的这个时辰,我都要去厨房领小姐的膳食的。可那老虔婆却趾高气扬的说,只备下了太子殿下和几位正经主子的吃食,让我继续等着。说什么正经主子,难道小姐就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这不是狗仗人势,欺负主子您么!” 裴瑾哦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真是人善被人欺啊…看来,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今后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小姐也该给那些不长眼的一些教训了!”侍书气呼呼的叉着腰说道。 “嗯…”裴瑾从软榻上下来,伸了伸腿脚。“一味的退让,似乎并不是生存之道。走,跟我去芷姈院。” “芷…小姐这是要去五小姐的住处?”侍书很快反应过来,心里却纳闷的很。小姐不该去厨房找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算账么,怎的突然改变主意去五小姐的院子了? 裴瑾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勾了勾唇角,笑道:“去教训几个下人,岂不是有失身份?想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就得多动动脑子。” 侍书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侍画敏感的捕捉到一点讯息,一下子就转过弯儿来了。“你笨啊…也不想想,那些胆大包天的奴才为何会欺负到主子的头上?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小姐这是要…助五小姐一臂之力?”侍书脑子没侍画灵活,但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再不觉悟也就不配跟在裴瑾的身边了。 裴瑾投给侍画一个赞赏的目光,旖旎的回眸一笑,便踏着轻快的步子往东边儿的院子走去。 芷姈院 “小姐,三小姐来了…” 丫鬟进来禀报的时候,裴姈正一脸阴沉的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听说裴瑾过来了,脸上既好奇又不屑。“她怎么来了?” “说是听闻小姐病了,便过来瞧瞧…”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答,却还是遭到一剂冷冷的白眼。 “本小姐何来的病痛?!你这是诅咒我吗?”裴姈性子阴晴不定,一瞬间就翻脸。 丫鬟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奴婢知错了…小姐饶命啊…” 裴瑾在门外等候了片刻,听见屋子里的响动便径直走了进去。“这丫鬟做错了什么,居然惹得五妹如此生气?” 裴姈见她不请自来,面色很是难看。“三姐姐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裴瑾故意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兀自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慢条斯理的打量了四周一番,才继续开口道:“五妹这屋子布置的倒是精巧,比起我那瑾芜院,不知要好多少。看来,大伯母对五妹还是挺上心的。” 提到那个卑鄙的女人,裴姈的脸色就更沉了。“三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少在这儿绕弯子!” 对裴瑾这个庶出三房的嫡女,裴姈一向没将她看在眼里。故而,说话的语气也甚为不客气。 裴瑾的神色依旧,不骄不躁的,并没有因为她那几句不敬的话而感到愤怒。“看来,五妹的病还真是不轻。是不是偶尔会感到头晕目眩,恶心反胃?” 不待裴姈反应过来,裴瑾又对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吩咐道:“瞧你家小姐这般症状,想必是是中暑了。你去荷花池里找几片荷叶来洗干净了下进粥里一起煮,我保证你家主子吃过之后,满口留香,药到病除!” 前世,她可是中医学博士,看诊治病自然不在话下。 那丫鬟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侍书,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外头找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喝茶吧…”裴瑾的意思很明显,这是有要事跟裴姈商量,让她出去把风呢。 裴姈见裴瑾三言两语就化被动为主动,心里暗暗称奇的同时,对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三姐也有了重新的认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何不痛快一点?” “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稍作停顿,裴瑾才接着说下去。“想必五妹也知道我在这府里的尴尬境地,跟你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原本我也想着安安分分的过我的清闲日子,奈何有些人总是看我不顺眼,喜欢给我找事儿,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裴姈一脸狐疑的望着裴瑾,似乎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个什么来,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猜透,冷凝的秀眉不自觉的拢起。“三姐的意思是…想要跟我联手?” “五妹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裴瑾扬了扬嘴角,肆意的笑了。 这丫头还算不笨! “三姐姐还真是瞧得起我!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裴姈在得知了裴瑾的来意之后,就变得爽快了起来。 裴瑾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欢快的说道:“五妹妹真是爽快。你放心,不是我想让你做些什么,我是来帮你的!” “哦?三姐姐知道我想做什么?”裴姈眯了眯眼,双眸深处闪过一抹杀意。 裴瑾假装不在意的撇开头去,笑道:“五妹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帮你达成心愿罢了。你放心,既然我来找你,自然不会在背后捅你刀子。毕竟…出卖你,与我并无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裴姈心思转了好几番,这才冷静下来,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裴瑾明朗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好不加以掩饰。“二姐姐虽然才貌双全,可是在太子的众多女人当中也算不得出众,妹妹认为呢?更何况,太子殿下是个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沉溺在女人堆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么说,妹妹心里可有数了?” 经过裴瑾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提醒,裴姈顿时幡然醒悟。原本打算用美色去迷惑那人的念头,也悄然的打消了。“三姐姐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三十二章 睹物思人 “小姐…”在回瑾芜院的路上,侍书忍不住开口了。“小姐这般明目张胆的与五小姐来往,不怕惹人闲话吗?” 裴瑾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祖母不是教导我们要团结和睦吗,我瞧着五妹病了,去探望一番,又何罪之有?” 侍书咬了咬下唇,心有不甘的追问道:“明面儿上,她们是不敢说小姐什么的,可是暗地里怕是麻烦不会少。” 尤其是大夫人,若是知道小姐跟五小姐勾结在一起算计她的女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小姐该如何脱身? 裴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依旧一身轻松。“我刚才有跟五小姐说什么吗?” 她就不信,她在屋子里跟裴姈说的话,她没听见!若真的没点儿本事,卢少棠又岂会将她派到自个儿身边来? 侍书愣了愣,道:“好像也没说什么。” “这不就得了…” 裴瑾得瑟的掀了掀嘴角,继续在院子里闲逛。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回去呢,就发现月洞门门口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人负手而立,一身紫色的衣袍,衬得他气质高华。挺拔的身姿,往那里一站,便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俊挺的五官不怒自威,自有一番风流,耐看倒是耐看,就是眼底的阴沉却不敢让人恭维。 裴瑾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站在那人身后的带刀侍卫给喝住了。“站住,你是什么人?不经允许胆敢随意闯进来?!” 裴瑾眉梢微微上挑,清越的嗓音听着平淡无奇却蕴含怒意。“你们又是何人?我在自家的园子里走动,难道也有错?” 那侍卫面上一僵,被一个小姑娘说的哑口无言还是头一遭。 “烈风,退下。”华贵男子抬起手来,制止了属下的无礼举动。“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可是裴府的亲眷?” 侍书低眉顺眼的站在主子的身后,却忍不住暗暗替主子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关于这位太子爷的传闻,并非如外界传的那般简单。若是主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此人,怕是要惹出祸端来的。 裴瑾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不断地拉扯着她的衣袖,似乎在警示她一些什么。裴瑾垂了垂眼眸,忽然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朝着那人福了福身,道:“民女在裴府排行第三,不知道殿下在此,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眸光微闪,盯着裴瑾看了许久,才吭声道:“原来是三小姐,平身吧。所谓不知者不罪,你不必往心里去。” 果然是和蔼可亲啊! 裴瑾暗暗撇了撇嘴,脸上却表现的感恩涕零。“殿下仁慈。”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看他,见他似乎真的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后花园的荷花开的正茂盛,殿下可要去观赏一番?” 赵永德看着眼前的佳人,心里不由的暗自得意。果然,这些女人见到他,就想尽了办法讨好于她。昭然若揭的心思,还真是毫不掩饰! 眼底划过一丝鄙夷,赵永德俨然将裴瑾当成了想要引起他注意的不耻女子一流。“刚才在前厅,为何不见三小姐?” 裴瑾娇羞的拿起帕子放于胸口,脸上浮现出半真半假的红晕。“民女身子一向娇弱,怕冲撞了殿下您,故而不曾前往拜见。” 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赵永德早已见怪不怪,所以裴瑾的这点儿招数,他也没放在眼里。“既然三小姐身子不适,那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 裴瑾抬起头来,轻咬下唇,似乎一脸的不甘。 这副神情落在赵永德的眼里,让他又是一阵厌恶。不屑与这样的女人纠缠下去,赵永德微微颔首之后,便带着侍卫离开了。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角门处,侍书早已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吓死我了…” “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个普通的男人!”裴瑾理了理衣袖,顿时又恢复了原先那惬意的模样。 侍书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仍旧心有余悸。“我的主子哎…他能是普通人吗?” “瞧你那副窝囊样儿,难道他还会吃人不成?”裴瑾轻易地就躲过了一劫,不由得志得意满的得瑟了起来。 “是,他是不会吃人,可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灭了一个人的九族!”侍书一边拿着衣袖当扇子,一边念念不休。 裴瑾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 走出去好一段路程,赵永德忽然停住脚步,总觉得哪里不对。思索良久,总算是想起一件事来。“刚才那三小姐拿在手里把玩的玉饰,看着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烈风怔了怔,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位三小姐手里有拿着东西吗?他似乎没怎么注意呢。 赵永德左思右想,可是记忆却一片模糊。一件事一旦上了心,他便会想要弄个清楚。“烈风,你去查一查。” “是,殿下。”烈风虽然不太明白太子的用意如何,却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不敢有半点儿的违拗。 看着烈风远去的背影,赵永德喃喃自语道:“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瑾芜院的主屋里却还亮着烛火。裴瑾斜倚在窗前,不时地拿着团扇扇着,似乎只有如此才能驱散那燥热的暑气。而她的手里晶莹剔透的玉石,却依旧冰凉沁人,让她爱不释手。 “果然是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裴瑾一边感叹着,一边仔细的钻研起手里的那块玉佩来。 侍画从外头进来,见裴瑾又在对着那玉佩发呆了,心里不由得一紧。瞧她这神态,莫不是在睹物思人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她是不是该给主子报个信儿,让主子也送些东西给小姐? “遭了…”裴瑾忽然惊醒,一把将玉佩握在手心。 “出什么事了?”侍画凝了凝神,追问道。 “刚才在院子里,我无意识的将它拿在手里把玩,不小心被那人瞧见了…”裴瑾脸上的轻松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重。 第三十三章 腹黑男人 “主子…”王麟见卢少棠面色阴沉沉的,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一步。 果然,下一刻怒不可遏的卢少棠就将手里的字条握在掌心化为了灰烬。“出发,三日之内抵达蒲州!” 王麟应了一声,可心里却暗暗叫苦。此地距离蒲州还有数千里,三日内抵达,就算他能吃得了这个苦,马儿也吃不消啊! 风驰电掣的同时,卢少棠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侍画送来的密报。裴瑾那丫头,居然每日将硕王送给她的玉佩拿在手里把玩,还睹物思人?!她可是他千挑万选的媳妇儿,怎能便宜了赵永岑那小子! 日夜兼程的结果,就是累死了两匹宝马。等到达蒲州城的时候,王麟已经是晕头转向,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主子,先找个客栈休整一下吧。就算要去裴府,也得先换身儿像样的衣服啊!”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们早已显现出疲态。主子若是就这样跑去见自己的心上人,怕是不妥吧? 卢少棠经王麟这么一提醒,倒是收住了脚步。“你说的有些道理…走,先去城里转转,置办些东西。” 赵永岑用一块玉佩就让那丫头上了心,他若是不找点儿更有价值的东西,怕是难以超越了。想到这里,卢少棠的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 裴府 “可打探清楚了?”一身华贵衣裳,临窗而立的男子收回视线,淡淡的问了一句。 烈风恭敬的抱了抱拳,答道:“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罢了。” “你可看仔细了?”赵永德轻易不动心思,可一旦惦记上了就会想要弄个水落石出。 烈风心里虽有疑惑,嘴上却毫不含糊。“属下看的很清楚,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虽然材质还算不错,却也担不上特别二字。但凡富贵人家,也是极为常见的。” 赵永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疑惑不但没能放下,反而越来越浓烈。不是他信不过自己的侍卫,而是那玉佩着实看着眼熟。 “殿下若是不放心,属下这就去将玉佩取来。”烈风跟随太子爷也不是一两日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性,故而才如此提议。 赵永德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必…好歹这里是裴府,若是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妙。” “是。”烈风朝后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识趣的不再开口。 沉默良久,尊贵的太子殿下才又继续说道:“这位三小姐品行如何?” 烈风怔了怔,将眼底的惊愕掩饰住之后才答道:“据属下打探到的消息,这位三小姐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所以很少出门,并不为人所熟悉。她的父亲因为是庶出,故而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而现在的这位三夫人,并非她的生母,乃是裴三老爷的续弦。容貌才情也是一般,在裴府并不得宠。” 赵永德满意的瞥了烈风一眼,对他的办事能力给予了肯定。“如此说来,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烈风没有接话,因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不敢随意给人下评语。 “烈风…裴三小姐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让你调查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思绪转换了好几个回合,赵永德这才回到主题。 烈风嘴唇翕动了两下,只得硬着头皮禀报道:“属下派人将整个寺院周围搜寻了一番,也没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想必事后有人做了妥善的处理。不过,属下倒是打听到,裴三小姐也在寺庙里。” “又是裴三小姐?”再次提起这个称呼,赵永德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属下还听说,当日裴三小姐也被困在火海中,是一个白衣公子救了她。”烈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白衣公子?莫非是…”果然,赵永德的神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早就听闻硕王身边有个神秘的谋士,喜欢穿一身白衣,武功高不可测,身份也极为神秘。” “属下已经派了两个暗卫盯着三小姐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汇报给属下。”烈风不愧是太子爷身边的得力臂膀,想的也够深远。 赵永德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松快了一些。在赵永德的认知里,女人除了喜欢争风吃醋,没几个有能耐的。裴瑾他也已经见过,并无可取之处,故而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可若是她与硕王之事有关联,那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谨小慎微,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深夜,裴瑾早已睡下。 屋子里仅剩的一盏烛火忽然晃了晃,片刻之后又归于宁静。 侍画敏感的感受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猛的睁开眼睛。在见到来者何人时,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拜谒。“属下参见少主!” 白衣男子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开口。 侍画听见外头细微的响动,故意抬高声音问道:“小姐可是渴了?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裴瑾睡得很沉,根本就没听见侍画的问话。翻了个身,将被子踢远了一些,继续做着美梦。 屋子外安静了之后,白衣男子才开口说道:“玉佩呢?” 侍画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主子问的是小姐平日随身携带的那块上好的玉佩。“小姐收在随身的荷包里呢。” 居然随身携带? 卢少棠不高兴了。 “去取来给我!”某男大言不惭的吩咐道。 侍画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冷冽的眼神给逼了回去。“是,属下这就去拿。” 趁着裴瑾睡得香甜,侍画很顺利的就将玉佩弄到了手。尽管她有些心虚,可是卢少棠的话她可不敢不听。 掂了掂手里的那块玉佩,卢少棠满意了。 正打算悄然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块泛着七彩光芒的珠子,将它交给侍画。“把这个放回去。” 侍画瞧了那珠子良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主子您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讨好未来的少夫人,居然将幽冥门的门主信物就这么送了出去。 “太子爷已经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你们要格外的谨慎小心。”卢少棠在离去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 送走了那神出鬼没的门主大人,侍画打量了一眼手里那颗璀璨的珠子,回过神来之后忙不迭的将它塞进了裴瑾的贴身荷包里。 第三十四章 技高一筹 “五小姐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回到蔷薇阁,裴婉还未来得及坐下来喘口气就迫不及待的将贴身婢女碧儿叫了过来。 碧儿一边体贴的奉上解暑的藿香香囊,一边答道:“并无任何动静。” “哼,我才不信她转了性子,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文章。”裴婉的眼线遍布全府上下,裴姈想要做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故而处处防范着。 可是裴姈突然这么一安静下来,倒是叫人拿捏不到把柄了。可如此一来,裴婉就更加忧心了。 “依奴婢看,五小姐定然是放弃了吧。这几日,夫人让她呆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她就算是有那份心思,想要勾引太子殿下,也近不得身呐。”碧儿跟着裴婉久了,心气儿自然是高了不止一点两点,对那些庶出的小姐们也没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不但德才兼备,还聪慧过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小姐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是二房三房的嫡小姐们,也不及自家主子一般的聪明,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裴婉表面上看起来温婉可人,但在尤氏身边这么多年,也将她为人处世的那一套学了个七八成。“小心驶得万年船,给我盯紧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碧儿极少见到主子这般狠厉的一面,心里一慌就给跪下了。“是,奴婢一定派人好好地看着五小姐,绝对出不来岔子的!” 裴婉吐了口气,神情渐渐恢复了平静。“跪着做什么,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是奴婢不小心,绊了脚…”碧儿谨慎的答道。 “嗯,你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妥当没,逛了半日的园子,真有些饿了。”裴婉将纤纤玉指放在膝盖上,仪态依旧优雅别致。 瑾芜院 “小姐…五小姐身边的思琪姑娘过来了…”裴瑾刚午睡起来,就见侍画领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走了进来,最后的一点儿瞌睡虫也被赶走了。 “奴婢给三小姐请安。”叫思琪的丫头一直低垂着头,有些唯唯诺诺的,看起来胆子很小。 裴瑾慵懒的倚在软枕上,抬了抬手,道:“你家主子又有什么事?” 思琪抿了抿嘴,才老实的答道:“回三小姐的话,我家小姐派奴婢过来问问,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果然是个老实人! 裴瑾扶额,裴姈那样精于算计的一个人,身边的丫头居然这般的老实巴交。真不知道是她太过于自信呢,还是根本就无人可用了。 侍画见自家主子没有吭声,便接过话来,说道:“奴婢先替我家小姐谢过五小姐了,每个院子里分到的冰块有限,五小姐还特意将自己的用度拿出一半来给我家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 思琪怔住,完全听不懂侍画在说什么。 什么冰块?她哪里提到冰块了?莫不是这位看起来很漂亮的丫鬟姐姐记错了,亦或是脑子有毛病? 裴瑾自然是明白侍画的用意的。毕竟,这瑾芜院四周都是别人的眼线,不谨慎一些,怕是会被人拿捏住把柄的。“你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小姐,就说我无以报答,就以这支珠钗作为回礼了。” 思琪懵懂的接过那支看起来很别致的珠钗,脑子完全不够用。 裴瑾一个眼神示意,侍画便领着思琪出去了。 “真是个猪脑子…那样的话也是能拿在嘴里说的么?”侍书从隔壁耳房进来,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难怪五小姐一再的败下阵来,想必是被这些没用的奴才拖了后腿。” 裴瑾哭笑不得,及时打住了她的话。“那都是别人的事,何须你去打抱不平!一会子侍画回来,你让她过来一趟,我有事要问她。” 侍书哎了一声,便迈腿出去了。 一炷香时辰过后,思琪手里的珠花就已经落到了赵永德的手里。可是将那珠钗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他也没能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随意的将珠花往桌子上一扔,太子殿下似乎心有不甘。“这就是你要我看的证据?” 烈风凝视那珠钗良久,低下头去。“是属下鲁莽了。” “还不赶紧将东西还回去?”赵永德见他还愣在原地,声线中略带了一丝焦急。 烈风拾起那珠钗,暗暗地打量了一眼,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人影。等到思琪从假山背后醒过来的时候,见到手里的珠钗还在,一颗提心吊胆的心才安静了下来。“幸好幸好…若是弄丢了,小姐指不定又要大发脾气了…” 捧着完整的珠花,思琪急匆匆的回到了芷姈院。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怎么说?”裴姈正急的在屋子里徘徊,见思琪那丫头回来了,便迫不及待的拽着她进了屋。 “小姐。小姐,这是三小姐交给奴婢的…”思琪咽了咽口水,可不敢将晕倒在假山后面的事情说出来。 裴姈接过那钗子看了许久,起初还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可仔细一瞧那珠钗其中的一颗珠子颜色略显暗沉,心思一动,便拿着珠钗进了里屋。“去找吧剪刀来。” 思琪哦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寻了来。 裴姈拿起剪刀,将那颗珠子从珠钗上缴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起来。尖细的指甲慢慢的刮开外面的一层蜡,总算是露出了里面的字条。 “呀…原来藏在这里…”思琪惊呼一声,忙又惊恐的捂住了嘴。 裴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还不出去守着门…” 思琪反应过来,吓得忙往外跑。 裴姈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忙展开那字条一看,不由得咒骂出声:“fuck…这算什么好主意?居然让我去寺里祈福?!” 芷姈院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汇报到裴瑾这里。 “小姐猜的还真准,五小姐看了那字条,当场就气得将那珠钗踩了个稀巴烂。”侍书咯咯的笑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裴瑾端起酸梅汤浅浅的抿了一口,甚是惬意。“她不过是没反应过来罢了。等想通了,自然就会乖乖的照做了。” 第三十五章 偷梁换柱 “侍画,你老实交代,荷包里的东西什么时候偷梁换柱了?”将手里蜻蜓点水的荷包往矮几上一丢,裴瑾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去。 平日里,她对这两个丫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时候都不想去计较。可是她也是有底线的,谁要是触犯了这个底线,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瞧见主子的脸色有些不对,侍画单膝跪了下去,诚恳的回道:“小姐…这七彩琉璃珠,乃是上古圣物,不但可以解百毒还能增加武功修为,价值连城。” 斜眼扫了那颗璀璨夺目的珠子一眼,裴瑾呐呐的问道:“是卢少棠吩咐你换的?” 侍画没想到她竟然这般通透,一下子就想到是少主所为,态度就更老实了。“是。” 裴瑾斜倚在软榻上,暗暗生着闷气。她虽然性子随和,心胸也宽旷大度,可是卢少棠也不该利用她对这两个丫头的信任自作主张的调换她的东西。卢少棠与她虽有救命之恩,可这般胡乱的掺和她的私事,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他来了蒲州?”就在侍画想要主动交代一些事情的时候,裴瑾忽然开口了。 侍画眼底闪过一抹震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小姐怎么知道少主来了蒲州?” 其实裴瑾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想到侍画这么经不住试探就将他的底揭了,不由得感到庆幸:这丫头对她毫无防备之心,可见是个忠心的。“既然这七彩琉璃珠如此的贵重,他必定是随身携带不离不弃。若不是他来了蒲州,这东西如何会落到我的手里?说吧,换掉我的玉佩,究竟有何目的?” 侍画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可理智却还是在的。少主什么心思,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可若是如实禀报了小姐,怕是不但不会帮到少主,反而会让小姐对少主产生不好的印象。于是她略微思索了一番,张口说道:“少主此次来蒲州,应该是为了太子殿下。” 提到那位太子爷,裴瑾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近来,她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放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可问过了侍书侍画这两个丫头,她们经过一番打探却毫无收获。可见,那些隐匿在四周的探子,武功更是在这两个丫头之上的。 不是她太过敏感,而是上次不经意在人前展现了那块玉佩之后,她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毕竟,那块玉佩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想必那些监视她的人,便是那位太子爷派来的。好在她机警,临时换了另外一块相似的玉佩在身上,这才免去了一场灾难。 “太子殿下的行为的确反常。”裴瑾将那颗珠子收回荷包里,喃喃说道。 “幸好小姐早有察觉,否则就真的大事不妙了。”侍画心有余悸的说道。 太子爷一直以来都将硕王殿下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若是让他发现小姐与硕王殿下有所牵连,势必会对小姐不利。 “他拿走那块玉佩,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裴瑾凝视着荷包良久,视线最终落在了侍画的身上。 侍画如同醍醐灌顶,连忙点头,道:“是,少主就是这个意思。” 裴瑾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 侍画如蒙大赦,后背却早已被汗水浸透。以前在幽冥门训练的时候,面对再残忍的对手,她也不会有这种压力。可是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大家闺秀,却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紧迫感,即便是一个幽幽的眼神,也让她心情大乱。 玲珑阁,蒲州城内生意最为红火的青楼楚馆之一。夜幕刚刚降下,玲珑阁内便已经高朋满座,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张员外来啦,快里面请,胭脂姑娘正盼着您呢…” “李公子,好久没来了,是不是还点咱们清屏姑娘啊?” “房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要如烟姑娘作陪,哎呀真是不巧,今儿个如烟姑娘身子不大舒服,暂不接客…” 长袖善舞的老鸨打扮的花枝招展,虽然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风采丝毫不比那些青涩的姑娘们差。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叫来一个丫头,悄声的问道:“如烟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上午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怎的就不舒服了?” 那丫头长得颇为清秀,有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听见老鸨问起,亦是满脸的愁容。“妈妈有所不知,小姐晌午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一直不太舒服。这不,刚请了大夫看了开了些药,正在房里休息呢。” “怎么就突然吃坏肚子了呢?”尽管对于花魁娘子的不适有些介怀,可是看在如烟为玲珑阁赚了不少银子的份儿上,老鸨也就没怎么计较。吩咐丫头们好生伺候着,希望她能够尽快好起来,继续当她的摇钱树。 那丫头应了一声,便端着一盘子新鲜的瓜果上了二楼,径直走到花魁如烟所在的凝烟阁,推门而入。“小姐,我回来了…” “事情可办妥了?”慵懒妩媚的嗓音从屏风后的软榻上传来,透着一股令人想入非非的诱惑感。 “属下办事,主子还不放心么?”那丫头在人前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可是进了这凝烟阁却放佛变成了另外一个,活泼中带着一丝的娇憨。 软榻上的女子单手支着脑袋,任由如墨的发丝散落在金丝绣枕上,一双倾国倾城的凤眼勾魂夺魄,分外的引人注目。“云霜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时辰不早了,少主还没过来?”云霜将果盘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好奇的问道。 如烟嘴角勾了勾,媚眼如丝。“你怎么知道就没来?” 云霜“咦”了一声,忽然察觉到后脑勺被一阵微风扫过,等回过头时就见一身白衣似雪的翩翩公子噙着笑朝着她们走来。 “属下参见少主!”云霜见到此人,忙吓得跪了下去。 而原本躺在榻上的绝色佳人,也在此时款款起身,扭着妖娆的身姿盈盈的拜了下去。“朱雀见过门主!” 第三十七章 助她一臂之力 “最近太子那边有何动静?”卢少棠一进来,便不客气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脸上的笑意隐去之后,便只剩下冷冽的霸主之气。 如烟主仆二人依旧单膝跪地,没有主人的吩咐都不敢起身。 “启禀门主,太子爷自打前日进了裴府,就一直没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便没派人跟进去。”顿了顿,见主子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接着说道:“听说主子派了两个得力的丫头去了裴府,想必也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日吧?” 卢少棠的视线淡淡的从如烟的脸上扫过,语气颇为冷漠。“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他不喜欢属下多事,故而善意的提醒。 如烟心里一慌,贝齿暗暗地咬住了下唇。“是,属下知错。” “关于上回刺杀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卢少棠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却透着一股子的冷意,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岳如烟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对这位主子的脾气也甚为了解,故而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属下派人在蒲州极其相邻的几个镇子仔细搜查了一遍,将可疑的人都一一排查,最后锁定了那个叛徒,该如何处置,还请主子示下。” “哦…”绵长的声音十分悦耳,却又夹杂了些许的威严在里头。卢少棠眸底透出冷厉的锋芒,沉声问道:“是何人?” “是…朱雀堂下面一个分舵的管事。严刑拷打之下,供出是被有心人人收买,才不小心透露了硕王殿下的行踪。”关于此事,她亦是万分的自责。若不是她的疏忽,也不会让硕王殿下陷入危险地境地,差点儿丧了命。 故意对她脸上的愧疚视而不见,卢少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叛徒自然是留不得的。至于你这个堂主,督导不力,管束不严,该如何处罚,你应该清楚。” “属下明白。”如烟苦涩的低下头去,眼底隐约有泪光滑过。 云霜将如烟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地替她鸣不平。朱雀堂主跟随主子好些年了,一直表现的极为出色。可主子对朱雀堂主这劳苦功高之人,亦是不假颜色,丝毫没有怜惜之心,反而严厉的苛责,明明只是那叛徒一个人的罪过,却依旧一并罚了朱雀堂主,实在是太过了一些。 可她只不过是朱雀堂的一个侍婢而已,根本就无权过问主子们的事情,故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雀堂主将那份爱慕藏在心底,一个人承担那刻骨的伤痛。 “朱雀,我早就说过,若是想要离开,我绝不会阻拦。可既然在其位,就得尽职尽责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若是再有下一次,就不是鞭笞一百这么简单了。”卢少棠依旧是那个翩翩贵公子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浑身直打颤,臣服在他的气势之下。 “如烟…甘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烟的声音抖了抖,却倔强的抬起头来。尽管知道主子不会正眼瞧上她一眼,可在心底,她依旧忘不了当初被他救下的情景。即便是他对她视而不见,可只要呆在幽冥门,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本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会再让我是失望。”说着,卢少棠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喧闹声。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朝着凝烟阁而来。 “主子先走,这里交给属下来应付。”如烟眼波闪动,急中生智的说道。 卢少棠倒是不见任何的惊慌,神态自如。淡淡的扫了一眼禁闭的房门之后,一个转身就已不知去向。临走时,他还不忘叮嘱了一句。“想办法,助裴家五小姐一臂之力,将她送到太子爷的身边。” 云霜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裴府 “你说什么?裴姈那贱胚子居然主动请缨,要去寺里给婉儿求平安符?”尤氏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就听见丫鬟来禀报,一张脸不由得沉了下来。以她对裴姈的了解,那丫头可不会安什么好心。“她该不会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周妈妈伺候在一旁,听了尤氏的话不由觉得好笑。“夫人多虑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夫人还不知道吗?她就是见不得二小姐好,想要给您添堵呢。可是夫人您看的紧,她连太子的身都近不得,自然是没什么作为了。就算她有什么阴谋,可太子爷在府里,她在外头,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尤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既然她这般假惺惺故作姿态,那本夫人又何必充当坏人,扫了她的兴呢。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派个会办事的婆子跟着去,给我盯紧咯!” “是,奴婢这就叫李顺家的去。”周妈妈嘴里说的这李顺家的,正是尤氏裴家过来的一个媳妇子,对尤氏很是忠心。 尤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裴姈从主屋里出来,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瑾芜院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五小姐当真如小姐预料的那般,一大早就去大夫人那里讨了个恩典,急着去了寺里。”侍书从外头进来,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了一遍。 裴瑾正做完一整套的瑜伽,身上沁出了不少的汗。“她能想明白就好,我还怕她是个猪脑子,看不透这里头的学问呢。” 侍画体贴的地上湿的手帕,眼里满是深深的敬意。“小姐这叫深谋远虑。” “深谋远虑还谈不上,不过是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而已。”裴瑾浑身舒畅,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侍书却还一头雾水,挠着后脑勺一脸傻乎乎的问道:“小姐的妙计,究竟秒在何处?” 侍画走上前去,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道:“你反应还真是够迟钝的!大夫人防范得如此厉害,五小姐自然是近不得太子的身了。可太子爷也不会一直呆在裴府,而大夫人也不可能一直跟着太子爷,不是么?!” 经过这一番开导,侍书顿时眼前一亮。原来,五小姐是打算在府外引太子爷上钩啊! 第三十七章 五小姐的计谋 “那个裴家五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够让主子这般上心?”岳如烟喃喃自语着,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她以为主子待她是有些不同的,至少是颇为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将幽冥门朱雀堂堂主的位子交给她来坐。要知道,朱雀堂掌管着幽冥门门下所有消息的来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雀堂的地位显得格外的重要。 云霜轻叹一声,知道她又陷入了自怜自艾当中。“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主子虽说对那个女子不一般,可却是要将她送到太子爷的身边儿去的,想必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小姐又何必因此而闷闷不乐,不值得的。” 岳如烟忽然双眸一亮,感激的瞥了这个贴身侍婢一眼。“瞧我…还是你看的透彻。” “小姐姿容艳丽无双又才华横溢,哪个男人见到您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怎的忽然妄自菲薄起来,如此看轻自己?”云霜是岳如烟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对她有活命之恩,故而一心都向着她。 岳如烟却苦笑了笑,道:“可比起那些名门闺秀,即便是再才貌出众,在身份上始终是输了一截。” 云霜咬了咬牙,试探的问道:“既然如此,小姐何不在主子面前求个恩典,离开这烟花之地,重新换个身份?” 岳如烟摇头,许久没有吭声。从她被卖到这勾栏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原来的她,有着良好的出身,有着温馨的家庭,有着众人羡慕的光环,可是一朝落难,便已失去了骄傲的资格,沦落为别人所不齿的低贱女子。想要从新做回官家小姐,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说她的艳名已远播,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就算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她享有大家闺秀一般的待遇,她也无法融入那个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上层社会了。 “云霜,去打探一下裴家五小姐的下落。”回过神来,岳如烟又恢复了往常的姿态,一袭撩人的低胸纱裙,衬托出她的美艳妖娆。 “小姐…”云霜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眼底却带着深深的不赞同。 如烟给了她一个警示的眼神,说道:“既然是主子的意思,自然不能马虎。你出去吧,记得小心一些,免得惹人怀疑。” 虽说她是朱雀堂的堂主,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却不多,就连老鸨都蒙在鼓里。 云霜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再开口。 城外,济源寺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给我吃这种东西!”裴姈在寺里呆了两日,耐性都要消磨光了,于是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思琪吓了一跳,喏喏的开口道:“小姐…寺里本就没什么好的斋菜,您就将就着用一些吧…” 裴姈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尖尖的指甲在檀木椅上划下几道深深的痕迹。“这种日子,我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思琪见她的怒气稍稍平息,忙上前劝慰道:“小姐,三小姐不是说了么…再有几日,太子殿下就会启程回京,势必会路过山脚下,到时候…” “裴婉那个贱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裴瑾想得到的她肯定也能想得到。”裴姈握了握拳,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不行…我的想个万全之策,否则这一切都白费了!” “小姐…”看到裴姈那阴森恐怖的眼神,思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此时,屋子外路过几个担水的小和尚,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其中有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就触动了裴姈的心,让她脑子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思琪,去打探一下,小师傅们每日什么时辰下山打水。还有,距离山下官道最近的水源在哪里。”裴姈冷冷的吩咐道。 思琪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两柱香的时辰之后,她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裴姈逼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打…打听清楚了…”思琪脸颊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累的。“那些小和尚说,寺里的后院有几口大水缸,故而每两天才需要下山一次。水源也只有一处,就在山脚官道旁不远的一个山洞。” “每两天?也就是说,下一次下山是在两天后?”裴姈喃喃自语着。 思琪点了点头,喉咙犹如火烧一般难受。 裴姈勾了勾嘴角,低声在思琪耳边吩咐了几句。思琪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答道:“这…这样不妥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怎能穿僧人的衣服…” “叫你做你就去做,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裴姈神色一凛,变得狠厉起来。 思琪慌乱的后退几步,忙应了下来。 等思琪那丫头闷不吭声的出去之后,裴姈才咯咯的笑了起来。“裴婉啊裴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技高一筹,还是我手段更高。” 李顺家的躲在门外,不知道偷听了多久。听见屋子里猖狂的笑声,她浑身一颤,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五小姐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不行,我可得看紧一些…” 裴府 “你说什么?裴姈那个贱人不见了?”尤氏正与裴婉在主屋说着体己话,忽然听见周妈妈进来禀报,一张脸顿时气得煞白。 裴婉心里也暗暗一惊,忙将一同跟去济源寺的李顺家的叫了进来。“母亲别忙着生气,先问清楚再说。” 李顺家的苍白着一张脸的进来,朝着尤氏就是一跪。“夫人…” “李顺家的你倒是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五小姐怎么就不见了?”周妈妈是个会看眼色的,见两位主子都隐含怒气,忙催促道。 李顺家的胆战心惊着,可脑子却转的飞快。她绝对不能承认是她贪酒,一时不察让五小姐带着丫鬟溜了。“回夫人的话…五小姐说想要吃桃子,便让奴婢去后山摘桃。奴婢时刻谨记夫人的吩咐,不敢丢下五小姐一个人在寺里。可五小姐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若是奴婢不去,就是忤逆主子,所以奴婢才…可是等奴婢回去的时候,五小姐跟她那个丫头就不知所踪了…” 尤氏不等她将话说完,就忍不住骂了出来。“你这个糊涂的!你是我身边的人,她裴姈凭什么指使你做事…你…你简直想气死我…” 第三十八章 无事献殷勤 “周妈妈,你去召集几个得力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裴姈那个小贱人给我找出来!”尤氏气得咬牙切齿,端庄贤淑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 裴婉在一旁帮她顺着气,脸色也阴沉的厉害。“母亲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真是气死我了…等找到那个小贱人,看我不打断她的腿!”想她堂堂一个嫡母,被一个庶出的女儿耍的团团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裴婉眼底流过一抹怨毒,捏着帕子的手也不自觉的紧握。“母亲的确是该派人去找…否则五妹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遇上山贼野狼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尤氏微微一怔,继而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婉儿说的不错,那山里多的是野狼野狗,万一有个不测…” 看似关怀的语气,从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的幽冷,听着叫人毛骨悚然。屋子的丫头个个屏声凝气,低眉顺眼,放佛什么都没听到。 翌日,太子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启程回京了,与之订了亲的二小姐裴婉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因为蒲州距离京城遥远,故而裴婉会上京暂住在叔老爷首辅裴仲良的宅子里,从那里出嫁。依依不舍的拜别了老夫人几位长辈,以及满眼羡慕嫉妒恨的姐妹们,裴婉昂首挺胸的跟随太子爷上了华丽的马车,那姿态宛如天上的烈日,万分的耀眼呐! 裴瑾站在人群中,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明媚的笑容。 “三姐姐笑得这么开心,莫非是有什么好事?”站在距离裴瑾不远处的裴襄瞥到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问出声来。 她这一开口,众人的视线便集中了过来,直愣愣的盯在了裴瑾的身上。 裴瑾回过神来,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眉眼也舒展开来。“二姐姐找到了一个好归宿,难道我们不该替她高兴吗?” 裴襄原本是想挤兑这个姐姐两句的,因为她的笑容太过刺眼了一些。她就不信,裴瑾心里一点儿嫉妒之心都没有! 大夫人尤氏的眼神探照灯似的黏在她的身上,让裴襄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忙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改口道:“三姐姐说的是,我们自然是该高兴的…” 裴瑾朝着长辈们福了福身,乖巧的退到了一边。 裴襄在裴瑾那里吃了个哑巴亏,却不敢在长辈面前造次,只能狠狠地捏着手里的帕子低下头去,一副恨不得要将裴瑾吃了的模样。 幸好老夫人隔得远,心情也颇佳,这才没跟她计较。等到老夫人和大房二房的一走,马氏才沉着嗓子训斥道:“你跟她说那么多干嘛?没的失了自己的身份!” 裴瑾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平时不怎么想起的时候还无所谓,可是只要想到她,就会时刻提醒着她,她不过是人家的继室,在裴家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上至老夫人呢,下至侄子侄女们,没有一个人真心将她当成自己人。 裴襄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这个姐姐,她也不喜欢啊。她不过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而已,只是没想到居然被她轻易地就四两拨千斤的躲了过去,想想就不甘心啊。“娘啊…二姐姐嫁给了太子爷,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女儿再过两年也及笄了,到时候你一定也要给我找一门比二姐姐还要风光的亲事,好不好?” 裴襄的话,立刻令马氏的脸难看了起来。 三老爷是什么身份,大老爷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老夫人岂能让一个庶出三房的女儿,嫁的比嫡出大房的嫡女还要好?她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马氏是真的疼到了心坎儿上,也不忍打消她的兴致,勉强笑了笑,道:“襄儿还小,等再过两年,娘一定为你物色一个好人家,保证让风风光光的出嫁…” 裴襄娇憨的笑着,依偎在马氏怀里撒娇道:“那到时候,祖母是不是也会给我一样多的嫁妆?” 马氏脸上又是一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依着老太太对三房的那副态度,自然是不会像对二小姐那般照拂三房的。尽管裴襄在老太太面前有几分体面,可那也无法跟大房的嫡出子女相比。即便是什么都不是二房,因为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去的,也比三房要得宠。 想到这些,马氏心里便开始算计起来。也许,她可以在裴瑾的嫁妆上做些手脚,将李氏生前留下的那些东西弄一些出来,留给自己的女儿当嫁妆。 瑾芜院 “二姐姐去了京城,怕是府里要开始操办大姐姐的亲事了吧?”裴瑾坐在摇摇椅里,有些焦躁的打着扇子,被这闷热的夏日折腾的病恹恹的。裴敏马上就要十七了,若是再不出嫁怕是要惹来闲话了。 侍书捧着一个冰婉过来,献宝一样的递到自家主子面前,道:“小姐近来没什么胃口,可要尝尝这个?” 裴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瞬间就被那冰婉给吸引了,眼睛也变得亮晶晶起来。这边是古代的刨冰吧?可是却更加的精致精细,远远地看着就感受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从哪儿搞来的这些高档货?” 这样金贵的东西,府里的主子怕是没几个人能享用得到。裴瑾作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存在,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殊荣。 侍书笑得一脸得意,道:“这东西不是府里分配的吃食,是奴婢私下弄进府里来孝敬小姐您的,小姐放心敞开了吃就是!” 裴瑾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心里的烦躁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幸福的眼睛都闭了起来。“果真是好东西…” 看着主子吃的开心,侍书与侍画对视一眼,了然的笑了。 “这样金贵的东西,一般人可吃不起。说吧,你们主子是不是又在算计着些什么?”裴瑾一边愉快的享用着,一边不忘盘问道。 侍书愣了愣,才陪笑道:“果然瞒不过小姐的眼睛…少主他也没什么意图,就是不想看到小姐委屈了自个儿…” 裴瑾听了这话,忍不住嘟嚷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三十九章 好算计 “小姐…快醒醒…有人来了…”缩在山洞里好几个时辰,思琪早已困顿的想要打瞌睡了。可是一旁的官道上锣鼓喧天,却让她睡意全无,忙摇晃着裴姈,将她唤醒。 原来,太子爷回京的消息不知道怎的被百姓们知道了,于是在这一日自发的前来为太子爷送行。 外面吵吵嚷嚷的,裴姈揉了揉朦胧的双眼,顿时来了精神。“快,替我梳妆打扮…” 思琪怔了怔,久久才反应过来。“小姐…为了不打草惊蛇,咱们的行李都还在寺里,哪儿来的东西打扮…” 裴姈眉头微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身粗袍,脸色便有些不愉。“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出去?” 思琪吓得缩了缩脖子,忙上前去搀扶。 主仆二人远远的看见长长的护卫队迎面而来,心情激动无比。裴姈理了理有些褶皱了的袍子,故作镇定的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前面是什么人,居然敢挡太子殿下的驾!”侍卫统领骑着高头大马,见两个姑娘家挡在路中间,似乎没有让开的打算,不由得脸一沉,大声的呵斥道。 太子赵永德好不容易在百姓中树立起来一个温良仁善的形象,听见外头的嚷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吴统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统领调转马头,来到太子爷的马车跟前,恭敬的回禀道:“启禀殿下,没什么大事,属下马上就处理好了。” 赵永德瞥了一眼车外,依稀看见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便毫无兴致的将车帘子放了下来,不再作声。 裴婉乘坐的马车仅子太子爷的马车之后,听见外头的动静,心里不由一动。“碧儿,去瞧瞧怎么回事…” 碧儿跟随二小姐多年,她的一个眼神她都能心领神会,便探出头去,朝着前面望去。当看到五小姐裴姈那张脸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忙不迭钻回马车里,急急地禀报道:“小姐…是五小姐…” 裴婉手里的护甲忽然收紧,狠狠地戳进掌心。“她的命倒是真大,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呢…”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跟统领大人说一声,不让她们靠近…”碧儿脸色也不好看,心里也暗暗着急起来。 若真的让五小姐得逞了,那天下人岂不是要看二小姐的笑话? “慢着…”裴婉急急地喝止道:“太子殿下自由分寸,先看看情况再说。” 裴婉到底不是个笨的,知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却不能去做。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而且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在成婚之前就插手起了太子殿下的事情,怕是会留下诟病,于她的名声不利。 在进京之前,老夫人一再的叮嘱: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举一动都要特别谨慎,稍不注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故而,她在做事之前就必须再三思量。 “小姐…”碧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不知道她为何会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有本事引起殿下的注意,那也是她的本事。即便她能跟去京里,日后我也有办法处置她。若是无法引起殿下的注意,你这么一闹岂不是将她往殿下的面前送?”依照这几日她对太子爷的观察,这位爷可不是个简单的主儿。太子爷是何等的尊贵,怎么会对一个蓬头垢面之人感兴趣?可若是她画蛇添足的掺和进去,指不定他忽然就对裴姈那个小贱人感兴趣了呢。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想起了裴瑾。 根据府里眼线的禀报,太子爷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对那位三妹妹可是格外的关注呢。尽管裴瑾一直称病不出,可太子爷的侍卫却旁敲侧击的从下人那里打探关于她的消息。这样昭然若揭的心思,岂能瞒得住她? 碧儿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倒是没注意到自家主子愈发阴沉的脸色。直到看见那个到大的侍卫领着裴姈上了太子爷的马车时,她才忍不住惊慌失措的缩回头。“小姐,不好了…太子爷…太子爷居然让五小姐上了马车…” “你说什么?”裴婉猛地抓住碧儿的手臂,额角的青筋暴起。 碧儿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便将自己所见阐述了一遍。“小姐,您可得想个法子。这事若是传出去,小姐的颜面何存?” 裴婉阴沉着一张脸,身子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着。连她这个未过门的侧妃都没有资格跟太子爷同乘一辆马车,那个贱人怎么可以! “太子爷也真是的…居然让一个卑贱之人接近…”碧儿小声的抱怨着,话未说完就挨了裴婉的一巴掌。“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么?!” 看着自家主子那双嗜血的眼眸,碧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滔天的大罪。“小姐饶命…奴婢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才…” “给我管好你那口无遮拦的嘴!若是连少说多看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裴婉可是冲着太子妃,未来的皇位宝座而去的,身边的丫鬟绝对不能这般的没用。以前她给她们几分颜面,也没什么大碍。可是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稍有不慎就会下地狱的。 碧儿忍着脸上的剧痛,跪伏在裴婉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裴婉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端庄娴雅的姿态也一如从前,只是那幽深的眸底却蕴藏着狠毒和怒意。 而同一时间,太子爷的华丽马车里响起了两个人的对话。 “你刚才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永德嫌恶的扫了仪容不整的裴姈一眼,耐着性子问道。 裴姈一边暗暗为自己的聪明而得以,一边虔诚的给太子爷行了个礼,缓缓开口道:“民女的意思就是,民女愿意倾其所有,助殿下心想事成!” “就凭你?”赵永德眼底闪过冷芒,眼底满是鄙夷。刚才,他不过是碍于四周围观的百姓才好心的将她扶了过来,不过做戏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四十章 闹鬼的真相 东苑一个不起眼的偏院,正是齐姨娘的住处。等到守夜的丫头睡熟了,齐氏才悄悄起身,从偏门溜了出去。 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她一身素白的衣裳,衬托得清瘦的身躯愈发的羸弱。这样一副打扮行走在夜间,的确少见,也让人瘆的慌。 来到一个偏僻之处,左顾右盼没发现跟踪者之后她才从衣袖里拿出几个元宝状的物件,一边念叨一边将那些东西烧了起来。“我可怜的芷儿…你放心…你的仇,娘亲马上就会替你报了…” 幽幽的嗓音伴随着哀戚的抽气声在夜间回荡,就放佛那鬼魂夜啼一般毛骨悚然。 裴瑾夜里睡不着,正好带着两个丫头去后花园的湖心亭乘凉。没想到居然会撞见这一幕,脚下的步子一顿,灵巧的拉着两个丫头躲藏了起来,险险的避过了齐氏的双眼。 “小姐…那不是齐姨娘吗?她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侍书朝着外头张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 鼻息间闻到一股子烧冥纸的味道,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是个失去女儿的可怜人罢了…”裴瑾对这位大伯的姨娘没多少印象,只知道她性子温软,虽然得大伯宠爱,却被一直被尤氏欺压的抬不起头来。 四小姐裴芷在寺里被人强暴至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算起来今儿个是她的七七吧? 侍画瞥了那齐氏一眼,道:“可是她那一身妆扮,也太奇怪了些…” 大半夜的,穿着白色的衣服四处走动,不吓到人才怪! 此刻的齐姨娘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来,轻飘飘的顺着那些竹子爬上了院墙,并朝着东苑方向而去。 裴瑾对她的这一举动感到颇为意外,嘴角勾勒出一抹感兴趣的弧度。“没想到这位齐姨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呢…侍书,你跟上去瞧瞧…” 侍书哎了一声,身子一纵,就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令侍画意外的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小姐,怎的忽然注意起这位毫无存在感的齐姨娘来了? “实在是太闲了啊…”若是再不找点儿事做做,裴瑾真的要憋出病来了。虽然吃饱了就睡的日子很惬意,可是太没有成就感了,这一点儿都不符合现代女性的价值观世界观啊! 侍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姐这性子,真是愈发与主子相似了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听到东苑那边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鬼啊…有鬼啊…” 裴瑾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晃回了自己的院子。原来府里闹鬼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真是没想到呢! 福善堂 “真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大半夜的这么闹腾,让人不得安生!”老夫人年纪大了,本就浅眠,好不容易睡着就被那鬼吼鬼吼的叫声给惊醒,脸色十分难看。 吉祥起身点了烛火,扶着老夫人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才开口说道:“听动静,放佛是从东苑传来的…” 若不是看在裴婉嫁了个好人家,老夫人早就要发落尤氏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在她的打理下居然屡次发生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看来,她再不敲打一番,怕是这府里会愈发的混乱了。 “真是叫人不省心的…”老夫人默默地享受着丫鬟力道适中的揉捏,怒气才稍稍平息下来。 这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老夫人怎的起来了?”杨嬷嬷从外头进来,见老夫人已着中衣斜倚在软枕上,不由惊讶了一下。 田氏挥了挥手,示意吉祥退下,才说道:“还不都是被她们给折腾的…每天不整出些事儿来,就浑身不舒服!” “老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杨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一张嘴也足够的麻利。 老夫人自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紧抿的嘴唇稍稍松开了一些。“若不是看在婉丫头的份儿上,这掌家的权力,早就交给老二媳妇了…” 杨嬷嬷心里一惊,面上却毫无表示,依旧笑脸相迎,却忽然转移了话题。“再有些日子,大小姐便该出阁了吧?” 提到裴敏,老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和嫌恶。“不过是去做妾,就不用兴师动众的了…好好儿的不学,偏学那些下作的手段,哼…” 满意的看着老夫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杨嬷嬷的心稍安。“好歹是裴家的女儿,这样做会不会落人口实…” “没将她们母女赶出去就不错了,还妄想大肆的宣扬,真个儿是不知羞耻的!”老夫人果真对裴敏不待见,连最起码的在意都没有。 章家与裴家同样都是世家大族,又是大夫人娘家远亲,章二公子又是嫡出的,裴婉能嫁给他已经算是高攀了。 杨嬷嬷嘴角微微上扬,打算私底下再去尤氏那里一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云岭客栈 “少主,太子爷已经回京,是不是该准备动手了?”一抹黑影笔挺的站在卢少棠的跟前,抱拳禀奏道。 卢少棠正望着某处发呆,忽然被侍卫给打断,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他才来蒲州,还没将媳妇搞定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万一他这一走,裴家就将裴瑾许了人家,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少主。”眼看着太子爷的依仗远走越远,王麟不免皱起了眉头。 “急什么?从蒲州到京城少说也有上千里,这会儿动手岂不是落人把柄?”卢少棠敞开衣襟,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心头的烦躁似乎少了不少。 王麟知道自家主子一向不修边幅,早已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少主说的是,是属下疏忽了。” 若真的在蒲州地界动手,恐怕不但讨不得好,还会打草惊蛇。看来,得找个荒无人烟之地下手才是正理! “裴家五小姐,可如愿的送到了太子爷的身边?”卢少棠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王麟微微一愣,没想到主子居然还记着这茬儿,忙应道:“朱雀门主派人鼓动百姓制造舆论,太子殿下就算想要不管不顾的离开,却又怕落下个枉顾人命的坏名声,故而便将那裴五小姐给留下了…” 第四十一章 及笄 “贱人贱人贱人…”一路上,裴姈都跟在太子爷的身边耀武扬威,让裴婉气得失去了冷静,不知道摔了多少的东西。 碧儿吓得不敢近身,只能好言安抚道:“小姐稍安勿躁,奴婢打听清楚了,太子爷留五小姐…不,是那个贱女人在身边,并没有宠幸,想必并没有被她迷惑。小姐天人之姿,她如何能与小姐相提并论…您这般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平白无故的让她占了便宜?” 裴婉咬着下唇,嘴里泛起阵阵血腥味儿。“她还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够逼得太子爷在众人面前将她留下…” “那是太子爷心慈,误信了她的谎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依太子爷的脾气,肯定无法容忍,势必会…”碧儿做了个自我了解的手势,尽力的讨好着自己的主子。 裴婉冷哼一声,没再吭声。 而不小心路过,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的裴姈却冷冷一笑,说了一句。“愚蠢之极!” 裴婉当真以为她只是以柔弱之姿博取同情,强迫太子爷将她救下么?她这般瞧不起她,日后会有她好受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来到这个食古不化的异世,她的野心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蓬勃起来。只可惜,这具身体的主人地位太过卑微,她一直没有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如今,她呆在太子爷的身边,她有信心,即便不做他的女人,也能想办法让自己尊荣的过完下半辈子。她可是来自未来世界的女强人,害怕斗不过这些保守封建的古人吗? 轻蔑的抬头瞥了裴婉的马车一眼,裴姈这才加快了脚步,朝着太子殿下的房间走去。 “小姐…奴婢刚才看到五小姐从窗外走过去了…”碧儿小心翼翼的放下车帘子,向自己的主子汇报着。 裴婉依然是高贵端庄的模样,只有嘴角溢出的一丝冷笑出卖了她。“就凭她,也想麻雀变凤凰?自不量力…” 碧儿讨好的在一旁帮她揉捏着酸麻的双腿,谄媚的说道:“是呢…刚才那一番话,五小姐势必也听见了…有多大的能力吃多大的碗,想要取代小姐的位子,真是不知死活!” 打败敌人最好的方法不是严防死守,而是让对方掉以轻心。裴婉的手腕比起裴姈来,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等着吧…有她好受的…”裴婉抚了抚手指上的护甲,安心的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说完这大房两个暗暗较劲儿的姑娘,再回到裴府来瞧瞧吧。仲夏没过几日,就到了三小姐裴瑾十五岁的生辰了。 大周朝女子满了十五岁,便可以议亲了。故而,这一个生辰对裴瑾来说,乃是及笄之日,显得尤为重要。老夫人就算再怎么忽视,也要将这事儿当成大事来办。故而,裴瑾的及笄礼,倒是比大小姐裴敏出嫁要热闹多了。 “娘…您真的打算将这套红宝石头面送给三姐姐啊?”在马氏吩咐贴身丫鬟将自己的压箱底拿出来的时候,裴襄就眼馋的盯着那套首饰不放了。一想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将要送给那个不讨喜的继姐,她心里就老大不舒服。 虽说那套头面算不得珍贵,可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样。好的东西,总想着占为己有,不肯与别人分享。 更何况,那套红宝石的头面乃是马氏的陪嫁之物,将来是要留给她这个女儿当嫁妆的,她更是舍不得的。 马氏心里虽然也极为不愿,可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又能如何?谁叫她出身不高,也就这么一套首饰还算体面。不过想到裴瑾母亲留下的嫁妆,她很快便又想通了。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舍,哪儿来的得! “放心吧…这些东西,日后母亲定叫她加倍的还回来!”马氏哂笑着,让孙嬷嬷将首饰收了起来。 裴襄脑子虽然笨了些,却也不是个笨到家的。听了马氏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一双水润的眸子,也瞬间充满了光彩。“母亲的意思是…想从她那个死去的娘的嫁妆里偷偷弄些东西出来?” 李氏过世之后,她的嫁妆便一直交由老夫人保管着,说是等裴瑾出嫁的时候再拿回来。马氏虽然是继夫人,可裴瑾也得叫她一声母亲不是么?备嫁的时候,马氏势必会接受那些嫁妆。到时候从中动些手脚,以次充好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马氏给了女儿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我的襄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裴襄娇笑着扑倒在马氏怀里,娇嗔道:“还是母亲对襄儿最好…不像那个老东西,有什么好的就只会想着那两房的…” 那个老东西,指的自然是裴家的老夫人田氏了。 不经意偷听到这母女二人对话的人迅速消失在洞门后,嘴角尽是嘲讽的笑意。 瑾芜院 “还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呢…居然把主意打到本小姐的嫁妆上去了…”裴瑾今日一改往日素雅的妆扮,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纱裙,上面绣着百蝶穿花图案,每走一步那些蝴蝶就翩翩起舞,端的是异常好看。 侍书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姐这么精心的妆扮过后,丝毫不比昔日的二小姐差啊!而且通身气派更为淡然从容,自由一股风流体态,叫人移不开眼睛。 叶嬷嬷歇息了好几日,刚回到裴瑾身边服侍,就赶上了她的及笄礼。看着镜子里愈发娇艳的容颜,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在将一只带流苏的蝴蝶珠花步摇稳妥的别在裴瑾的头上之后,叶嬷嬷的泪也跟着下来了。“小姐总算是平安长大了…若是夫人还在,不知道该有多欣慰呢…” 裴瑾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艳,不过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嬷嬷,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前院了吧?” 叶嬷嬷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含笑点了点头。 裴瑾的及笄礼虽然不算隆重,但也有不少的宾客前来恭贺。就在裴瑾现身的那一刻,她强烈的感受到了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朝着她扫射过来。 还真是…有意思呢。 第四十二章 眼红了 侍书侍画不卑不亢的站在裴瑾的身后,看着四周递过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忍不住暗暗得意。不愧是主子送来的东西,果然非同凡响,瞧她们盯着小姐垂涎欲滴的模样,当真是十分滑稽呢。 “不愧是裴家的女儿,果然是气度不凡…” “真是大手笔啊…不说身上戴的首饰,光是那套衣裳就价值千金吧?” “瞧着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不知道是许了人家没有…” 大房二房的姐妹暗暗嫉妒着,却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假惺惺的上前说着吉祥话儿。三房的人就直接多了,马氏脸上青红交加,不停地变换着。想到自己准备拿出来献宝的那套红宝石首饰,尖锐的指甲不由得深深地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红白交加的痕迹。好你个裴瑾,居然敢让本夫人当众出丑! 而裴襄见了裴瑾那一身的妆扮听到四周不断地恭维声之后,简直嫉妒的想要吐血。“三姐姐素来喜欢淡雅的妆扮,今儿个这般隆重,倒是让襄儿惊艳不已…原来三姐姐藏着些好东西…平日里总说疼爱妹妹,竟是连看一眼都不舍得的!” 看似玩笑话,却字字珠玑,将裴瑾归类于虚伪的小人。若是疼爱妹妹,有好东西自然是会一起分享而不是藏私。 好一个裴七小姐,原来也是会玩心计的! 刚才还在恭维着的小姐们的脸色也悄悄有了变化,看向裴瑾的目光也变得轻视起来。 “还真以为她端庄稳重,原来竟这般虚伪…” “真是会装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裴家女儿呢,连小门小户的丫头都比不上…” 侍书侍画气得握紧了拳头,裴瑾却一脸坦然,并未因为这么几句挤兑的话而羞愧或是面色难看。“瞧七妹妹说的,好像姐姐舍不得似的。这些东西,也是近几日舅母派人送来的恭贺我及笄的贺礼。原本我也是想要与姐妹们分享的,可长者赐的东西若是随意赠人,怕是要被人诟病的…” 这么一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那些东西都是李家送给裴瑾的,若是随意送给别人,倒是显得太过不重视,会被视为不孝。而且,裴襄刚才那一番话此刻回味起来,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裴瑾的身份地位,不少的人都是知道的。她虽说是嫡女,却是个没了娘亲照拂的,自然过得辛苦,她能分到什么好的东西?而裴襄那副专横跋扈的模样,想必平日里也是强取豪夺,看上眼的东西就开口要了。 众人在同情裴瑾的同时,顺带的也将马氏一同鄙视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居然任由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嫡姐的及笄宴上如此胡闹! 马氏被人打量的面红耳赤,下唇都要咬破了。她一把将裴襄扯回身旁,上前解围道:“襄儿不过跟姐姐开个玩笑呢…这丫头打小就顽皮,让大家见笑了!” 多好的开脱理由?! 年纪小不懂事,在大家看来,不过是小姑娘的戏言而已,当不得真的。果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裴瑾浅浅的笑着,眼底却盈满了冷意。果真是人善被人欺么?! 二房的裴娇也在这时候走过来,帮腔道:“是呢…七妹妹最是顽皮了,三姐姐必定不会跟她一般计较,是不是?” 裴娇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轻纱襦裙,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可人,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扬,看起来不可一世。 这是在向她示威吗?裴瑾忍不住莞尔。 这倒是奇怪了,平日里为了一个座位都能争得恶语相向的二人,今儿个却难得的站在了统一战线,真是孺子可教! 裴襄对于裴娇的帮腔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此刻她最痛恨的人是裴瑾这个嫡姐,故而忽略了裴娇这个死对头,将矛头一齐指向了裴瑾。“是啊…襄儿不过跟姐姐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自然是不会的…”裴瑾得体的笑着,一副慈姐的模样。“襄儿毕竟是家里的老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顽皮的时候…” 十二三岁,在现代看来的确还是个孩子。可是在古代,十二三岁就嫁人,甚至当了娘的并不少见。 裴瑾故意将她的年纪透露出来,也让围观的人群心里有了数。都到了这个年纪,还这般不懂事,实在是不该! 马氏哪里不知道裴瑾这点儿心思,心里又急又怒。可是今儿个是裴瑾的及笄宴,她若是跟她闹翻脸,势必会给人留下一个恶毒继母的印象。故而只能隐忍着,笑着上前化解这个尴尬。“好了好了,大家别光顾着站着说话了,后花园早已备下了酒席,大家一同过去吧…” 裴瑾暗暗地打量了这位继母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便招呼着客人一同去了后院。 裴襄憋了一肚子的气,熬得眼睛都红了。 马氏看着心疼,心里的那个念头就更坚定了。裴瑾的婚事可是拿捏在她这个母亲的手里呢,她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蹄子! “娘…为什么她可以有那么漂亮的首饰衣裳,我却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裴襄故意落后于旁人,依偎在马氏怀里痛哭失声。 马氏苦涩的笑了笑,却不忍让女儿伤心,耐着性子开解道:“你放心…娘不会让她得意多久的…那些东西,迟早都是襄儿你的…” “娘…”裴襄赖在马氏怀里抽泣着,一双眼睛却写满了算计。 裴瑾故意对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视而不见,大方的与那些交好的世家小姐说笑着,应付起来没有丝毫的负担。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有这份能耐…看来以往倒是我疏忽了…”彭氏站在阴凉处,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喃喃低语。 以前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大房那边,倒是将这不受宠的三房给忽略了。可是看着裴瑾的言谈举止,她忽然升起一丝警惕来。裴府的女儿本就不多,如今死了一个,嫁出去两个,失踪一个,就只剩下三房的这两个丫头和自己的宝贝女儿裴娇了。 若是叫老夫人和老太爷发现裴瑾的这副能耐,势必会抢走裴娇不少的关注呐! 第四十三章 质问 “表妹…你为何…为何说那些衣裳首饰是李家送来的?”犹豫了良久,李元夏终于将疑惑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对就是错。裴瑾在李家的那些日子,他一心恋慕着这个聪慧可人的表妹,今日裴瑾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了谎,这是他无法容忍的。就好像洁白无瑕的宣纸上忽然滴上几滴墨汁一样,有了瑕疵总是感觉不好的。 裴瑾面不改色的伫立在荷塘边,脸上不见一丝的羞愧,只叹道:“表哥想让瑾儿如何回答?瑾儿在裴府的处境,想必表哥也是清楚的。及笄乃是女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瑾儿没有娘亲照拂,不得不自食其力。” “可是…说谎总归是不好的…”李元夏心里虽然怜惜这位表妹,可是做人的准则却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正人君子是么?裴瑾弯了弯嘴角。“难道表哥想让瑾儿说那些东西都是我省吃俭用变卖家全部家当换来的?若真的这么说了,怕是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吧…更何况我的那些妹妹们,个个都不是善茬,瑾儿可不想出嫁的时候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呢…” 提到先三夫人,李元夏的脸色不由得尴尬起来。 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裴瑾继续喃喃道:“瑾儿在裴家孤立无援,能靠的只有自己。表哥若觉得瑾儿做的不对,大可去向众人解释,瑾儿会听凭处置的…” 李元夏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裴瑾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平静,可是那波澜不兴的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想到刚才说的那番话,李元夏就后悔的要死。明明瑾儿都那么可怜了,她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脑子一热说出那番混账话来。 “毕竟男女有别,瑾儿出来也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表哥回去之后,一定要替我谢谢外母和舅母…”沉默了许久,裴瑾故作心情沉重的低着头,喏喏的开口道。 李元夏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这楚楚可人的表妹,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裴瑾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朝着他福了福身,便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 “小姐…奴婢刚才好像看到六小姐的丫鬟铃铛了…”侍书忽然凑上前来,低声在裴瑾耳边禀报道。 裴瑾哦了一声,眉头稍稍向上挑。“无妨…” “依着六小姐的性子,怕是会借题发挥一番,不得不防啊。”侍书虽然不若侍画那般稳重,可不是个笨的,自然也想得到里头的弯弯绕绕。 裴瑾握着手里的荷包,习惯性的摩挲着,道:“那就让那洒扫丫头盯着些,若二房那边有异常举动立刻来报!” “是。”侍书眼波流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福善堂 “今儿个没出什么岔子吧?”老夫人因为身子不适,不曾出席裴瑾的及笄宴,可见对这个孙女并不怎么看重。但事关裴府的颜面,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两句的。 如意停下手里的活计,淡笑着答道:“倒是没听说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歪在福禄寿金丝绣成的软枕上,眼睛半眯着,对这个消息似乎感到一丝意外。“哦…如此看来,三丫头倒也是个伶俐的…” “可不是么…奴婢从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嘴里,听到的都是关于三小姐的好话呢…”如意不急不躁的替老夫人捏着腿,看似平常的说道。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追问了一句。“都说什么了?” 如意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才接话道:“说三小姐不愧是裴家的女儿,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老夫人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神色晦暗不明。裴瑾在几个孙女中并不出色,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亦或是为人处世,都无法跟其他几个孩子相比。就算是那些庶出的孙女,都比她懂得讨巧卖乖讨她欢心。这些年来,裴瑾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也甚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几乎都快要被她遗忘了。如今却突然冒出头来,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老夫人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意偷偷地打量了她老人家一眼,很明智的没有去打扰,任由老夫人胡思乱想。 “如意…一会儿将我多宝阁里那只玉如意寻来,给三小姐送去。就说,这是我这个做祖母的赏给她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夫人才打破沉默,淡淡的吩咐道。 如意了然的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 老夫人赏了三小姐一只玉如意的事情,很快在府里传了开来。不少的下人都在纷纷议论,说这一向不被重视的三小姐,似乎是要翻身了呢。 “真是岂有此理…裴瑾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跟我争宠!”娇俏的面容扭曲成一团,裴娇尖叫着掀翻了矮几,任由那套漂亮的茶杯碎了一地。 彭氏从外头进来,听见女儿屋子里的动静,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些丫鬟婆子。“你们是怎么服侍的!若是小姐伤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有任何的抱怨。二夫人虽然不比大夫人那般的疾言厉色,但整治起人来的手段也是极为厉害的。 “还不去将屋子收拾赶紧,一个个蠢得像木头!”彭氏见那些丫鬟还愣在原地不动,心里愈发的来气。 裴娇听见彭氏的声音,便哭丧着脸朝着她扑了过去。“娘啊…您可得为女儿做主啊…裴瑾那死丫头凭什么能够获得祖母的青眼,夺走原本属于女儿的光彩!不过是个死了娘的扫把星罢了…” 彭氏心疼的揽着自己的心头肉,并未向往常那般宠着她,而是一本正经的劝道:“娇儿…你也不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还要母亲提醒吗?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就算了,为何一定要诉诸于口。你与她,本就是不同的。你要记住,你是嫡系所出的嫡女,身份高贵,与她一般计较,岂不是自贬身份?” 裴娇撅了撅嘴,表面上温顺的接受着彭氏的谆谆教导,但心里的那股怨气却始终无法消散。 ------题外话------ 艾玛,又一个男配被牺牲了… 第四十四章 好戏登场 “小姐…”侍画跟着裴瑾踏入内室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小姐的不对劲。 裴瑾抬起手臂,示意她先不要吭声。仔细的打量了四周一圈,她才沉着声音问道:“嬷嬷…屋子里可有别人进来过?” 叶嬷嬷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是…” “去检查检查,尤其是我的贴身物件儿…”裴瑾面色微微泛着寒意,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侍书侍画对视一眼,也帮着叶嬷嬷去翻找起来。 “小姐…”一刻钟过后,叶嬷嬷面带愧色的来到裴瑾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犹豫了好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吧,丢了什么?”裴瑾神色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状况。 叶嬷嬷眉宇间满是惭愧和不安,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别的倒是没少,就是…就是少了一块帕子…” “哪一块帕子?”裴瑾扬眉,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波动。 “就是绣着牡丹花色的那块…”裴瑾的女红并不怎么出色,故而这些贴身的东西都是叶嬷嬷帮着打理的。除了几个心腹丫头,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不擅女红这件事。可尽管如此,东西丢了还是不妥的,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裴瑾转动着手里那五光十色的珠子,脑子也飞快的转动着。“今儿个有谁靠近过主屋这边?” 叶嬷嬷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呐呐说道:“小姐出去之后,奴婢便吩咐两个三等丫头进来打扫,有奴婢一直盯着,她们都十分老实,根本没动手的机会…” 稍作停顿,叶嬷嬷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声音忽然拔高。“啊。奴婢想起来了,午膳那会儿,奴婢曾走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穿浅蓝裙裾的丫头从门口路过,难道说是她?” “去将院子里的丫头都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做出这般背主的事来!”裴瑾头一次露出冷凝的面容,口吻不容置疑。 叶嬷嬷欠了欠身,忙出去召集人去了。 一炷香时辰过后,瑾芜院的下人们就都站在院子里了。裴瑾被侍画扶出去的时候,这些丫鬟婆子忙停止了议论,乖乖的闭了嘴。 裴瑾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却没发现叶嬷嬷提到的那个穿着浅蓝裙裾的丫头,心里的疑惑也愈发的深刻。 “明明看见一抹蓝色的背影,怎么会没有呢…”相比起裴瑾的镇定,叶嬷嬷这个见过大场面的老嬷嬷却显得有些慌张。裴瑾将院子里的丫头交给她管着,是对她的信任。可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却出了这样的事,她难辞其咎。“小姐…” 裴瑾抬手,打断她的话,将视线落在一个低垂着头,不时地拉扯着衣袖的丫头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一副很吃惊的模样,支支吾吾的答道:“回三小姐的话,奴婢名唤春香,是在院子里伺候的洒扫丫头。” 叶嬷嬷没想到裴瑾会注意到这个小丫头,感到很是意外。“小姐觉得她有问题?” “她不该有问题么?”裴瑾反问道。 “她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做事倒是挺利索的,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丫头。”叶嬷嬷经过细致的观察,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是么?”裴瑾勾了勾唇角,瞥了那个不自然的丫头一眼,忽然厉声呵斥道:“春香,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进了我的屋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春香吓得身子一抖,忙不迭的跪下讨饶。“小姐明鉴…奴婢…奴婢一直在院子里,不曾进去过…” 对于主子这种妄加猜测的做法,叶嬷嬷很是不赞同,在一旁小声的劝道:“小姐…应该不是这丫头吧…她分明穿着件月白色的衫子…” 裴瑾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对着那匍匐在地的丫鬟说道:“你说你一直在院子里,可有人证明?” “回小姐的话…奴婢…奴婢可以证明,春香她没离开过院子…”怯懦的声音微微响起,一个穿着碧色裳子的丫头从人群中走出来,小心翼翼的答道。 裴瑾扫了这丫头一眼,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问了一句。“她中途离开了一会子,是不是?” 穿月白色裳子的丫头名唤芳容,听见裴瑾这么问,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这个…小姐如何得知?” “她原先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衫子,是不是?”裴瑾继续逼问。 芳容惊愕的瞪大眼,没想到主子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忽然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再帮春香说话。 “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玩忽职守,只是不小心被泼了一身的水,不得已才回房去换身衣裳的…”春香跪伏在地,身子颤抖的愈发明显了。 “若只是回房换件衣裳也还说得过去,可你在回房之前,还偷偷地进了我的屋子,偷了一样贵重的首饰,你敢不承认?”裴瑾不依不饶的怒斥着。 叶嬷嬷和侍书侍画两个丫头都有些懵了。不是丢了一块手帕嘛,怎的变成贵重首饰了?小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有…奴婢没有偷小姐的东西,奴婢没有…”春香刚才还沉默不语的,可是裴瑾的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嚷嚷,显得理直气壮起来。 裴瑾却忽然笑了,侧过身去对叶嬷嬷吩咐道:“叫几个粗使婆子,将这丫头绑了拖下去给我往死里打!我看是她的嘴巴硬,还是棍棒硬!” “小姐…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偷您的首饰啊!”春香早已吓得脸色泛白,哭着喊着的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叶嬷嬷皱了皱眉头,觉得小姐处事太过草率了。正想要上前去劝说两句,却忽然看见二夫人带着几个丫鬟朝着这边走来。“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动起手来了?” 一见到二夫人进来,春香似乎松了一口气,挣扎的也没有原先那般厉害了。 裴瑾暗暗的冷笑,也该是这位二伯母出场的时候了。 第四十五章 狗拿耗子 “二伯母怎么有空过来,还真是稀客呢…”裴瑾笑着走上前去,施了一礼,浅浅的笑道。 “从外面经过,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就顺路过来瞧瞧。”彭氏一脸慈爱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堂侄女,忽然感到十分陌生。这样处变不惊,仪态大方的女子,真的是从小失去亲生母亲照拂的可怜虫吗? 感觉到二夫人眼底那抹惊诧,裴瑾故意视而不见,简单的解释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处置个丫鬟罢了,惊扰到了二伯母,实在是罪过。”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透出几分鄙夷。 彭氏的院子距离这瑾芜院可不是一般的远,居然说是路过,真不知道她是智商太低还是将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彭氏淡淡的瞥了那跪在地上的丫头一眼,张口问道:“不知道这丫头犯了什么错,居然要动用棍刑?府里还是你大伯母在当家,有什么事还需知会她一声才好…” 看似替裴瑾着想的几句话,却透露出几个信息。其一,她是在暗自嘲讽裴瑾心狠手辣,居然动用私行;其二,便是将掌家的尤氏也扯了进来,想要故弄玄虚;其三么,自然是想要过问瑾芜院里的事。 裴瑾故意鼓着腮帮子,很是气愤的模样,指着那春香说道:“二伯母有所不知,这丫头居然趁着瑾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潜进我房里偷东西…被抓住了,还死不承认!” “二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曾进过三小姐的屋子,也没有偷过小姐的首饰啊…”春香极力的辩驳着,面上却带了几分松懈。 “这…瑾儿可有真凭实据?莫要冤枉了她才好…虽说是个下人,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是?”彭氏缓缓地开口道。 二夫人的反应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或许十分正常,甚至很是正义凛然。可是侍书侍画却一下子醒悟过来,总算知道主子演这出戏究竟想干嘛了。 裴瑾冷哼一声,指着另一个跪倒在地的丫鬟说道:“那个叫芳容的丫头说,春香曾经离开过她的视线一会子,而且叶嬷嬷也看到一个穿浅蓝色衣裳的人从我的屋子里出来!” “可她穿得是月白色的衣裳啊?”彭氏不解的问道。 裴瑾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义愤填膺的说道:“二伯母有所不知,她先前的确是穿着浅蓝色衣裙的,不过为了找个借口离开,所以故意说衣裳打湿了,要回房去。可是她在回去换衣裳之前,却是偷偷的进了我的屋子!” “这…”彭氏没想到裴瑾口舌如此伶俐,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春香见二夫人吃了瘪,这才警惕起来,神色更加哀戚起来。“二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奴婢是真的是回房换衣裳去了…” “还想狡辩!”裴瑾不等她说完,便调过投去,追问那叫芳容的丫头,道:“春香离开了多久,你可还记得?” 芳容也是个实诚的,想了片刻便张口答道:“回小姐的话,应该有两三盏茶的功夫。” “你如何能确定是两盏茶的功夫,而不是一盏茶?”彭氏忽然插话道。 芳容愣了愣,才答道:“奴婢…奴婢见春香离开的时候,正在替小姐整理院子里的药材。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奴婢才整理了一半儿。” 平时她整理完那些药材,需要整整半个多个时辰呢。 “如此说来,春香离开的时辰并不算短。可换件衣裳,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裴瑾紧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坚持是春香偷了她的东西。 彭氏隐隐感到有些头疼,心里暗忖:看来,这三丫头还真的不好对付。 “小姐…奴婢…奴婢不只是回去换了身衣裳,还…还去了趟茅厕…”春香额上泛出汗来,似乎显得有些紧张。 不等裴瑾开口,侍书已经插起话来。“去如厕?可有人证明?” “这个…当时大伙儿都在忙自个儿分内的事,没有人…”春香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答道。 “也就是说没有证人?果然是狡辩!”侍画也帮腔道。 彭氏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心里暗暗着急。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她好不容易在瑾芜院收买了一个人手,没想到才吩咐她办了一件事就暴露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瑾儿…” “二伯母…瑾儿知道您向来对下人宽厚仁慈,可是这等以下犯上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刁奴,若是不好好惩戒一番,岂不是由着她们托大,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龌蹉的勾当来呢!想必大伯母知道了,也是赞同我处置了这丫头的!”裴瑾打断彭氏的话,掷地有声的说道。 彭氏抿了抿嘴,脸色有些僵硬。她身边的李嬷嬷见状,便忍不住站出来横加指责道:“三小姐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怎的对长辈如此无礼?!” 不等裴瑾有任何反应,侍书就已经抢先一步,怒斥道:“这位嬷嬷好大的胆子,一个奴婢也敢指着主子的不是?” 李嬷嬷这些年来跟在二夫人身边也颇有些脸面,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给训斥了,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双眼一瞪就凶狠的嚷嚷了起来。“你这个小小的贱婢,也敢指责我的不是?” 裴瑾蹙了蹙眉,又看了看彭氏的反应,心里泛起一阵冷笑。“看来,二伯母的确是对下人太过宽厚了,才让她们眼高于顶,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彭氏惯会在人前装贤良淑德,被裴瑾这么一刺激,脸上顿时泛起了阵阵红晕。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嬷嬷之后,才板起脸来斥责道:“还不退下,这里哪里有做奴婢的说话的份儿!” 裴瑾嘴角微微勾起,这位二伯母演戏的同时,还不忘拐着弯儿的连带着将她的丫头也一并骂了呢。 侍书咬了咬牙,却还是乖乖的退到了一边,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就在大家以为二夫人不会继续插手瑾芜院的事情的时候,她忽然又说道:“虽说这丫头的确是犯了错,可若就凭几个人的证词就将她给处置了,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都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这人证是有了,不知道物证是否也齐全呢?” 第四十六章 证据确凿 果然是在这里等着么?裴瑾掀了掀嘴角。“物证么…只要去她屋子里搜一搜不就得了?” “是,奴婢这就带人去下人房搜!”叶嬷嬷回过神来,正打算带着一帮子的人去下人房,却被彭氏给打断拦了下来。“为了公平起见,李嬷嬷也跟着去一趟吧…瑾儿,你说呢?” 裴瑾扬了扬唇,道:“这个是自然。” 裴瑾的镇定,让彭氏心里暗暗称奇。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面对这些糟心的事儿能如此沉得住气,委实不简单。 一众丫鬟婆子去了下人房,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启禀小姐,在春香的被褥底下发现了这个…” 侍书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一根玉簪子递到了裴瑾的手里。那簪子做的十分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不是普通人能够戴的起的。 彭氏与李嬷嬷对了个眼神,却见李嬷嬷摇了摇头,不由得暗暗咬牙。 裴瑾握着那玉簪,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春香,你可还有话说?” 春香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全然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使劲儿的摇头,拼命的否认道:“不…那不是奴婢的…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陷害?你的意思是,本小姐在陷害你?!”裴瑾冷着脸,沉声问道。 春香抿着嘴,打死都不能说主子的不是,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移到一旁的二夫人身上。“二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这等腌臜事…” 彭氏暗暗道了一声愚蠢,将脸瞥向一边,极力的撇清着自己。 “下作的东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叶嬷嬷怒从中来,上前给了春香几个耳光,满脸的愤恨。 敢动主子的东西,活的不耐烦了吧! “奴婢是冤枉的…二夫人,救命啊…”春香真是百口莫辩,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见有人替她求情,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裴瑾下巴微扬,缓慢的将视线转移到了彭氏的身上,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二伯母,人证物证俱在,侄女就按照规矩处置了这丫头,您没意见吧?” 二夫人尴尬的笑了笑,道:“她是你院子里的丫头,你自然是有这个权利处置的。” 说完,便带着一大帮人离开了瑾芜院。 看着二夫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跪在地上的春香便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二夫人这是打算放弃她这颗弃子了么?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打死啊! 叶嬷嬷紧握的拳头松了松,对那些粗使婆子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吃里扒外的拖下去仗毙!” 仗毙二字一出口,春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奴婢的确进过小姐的屋子,可是并没有偷簪子啊…” 裴瑾在庭院的树荫下找了个凉凳坐下,才幽幽的开口道:“现在打算招了?不觉得迟了点儿吗?” 春香咬着下唇,脸色青紫一片,却坚持着跪爬到裴瑾的跟前,磕头请罪道:“是奴婢一时起了贪念,被猪油蒙了心,才被人利用了…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甘愿受罚!可是,那簪子奴婢是真的没动过啊…” “哦…”裴瑾轻叹一声,道:“簪子是不是你偷的还很难说。不过你偷了是另一样东西,是也不是?” 春香被裴瑾眼底泛起的冷意吓得哆嗦了一下,忙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的交待道:“是…可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是六小姐逼我的…” 裴瑾暗忖:果然是裴娇么?难怪二伯母来的如此之快! 只可惜啊,棋差一招啊! “我看你还是不老实,居然敢污蔑六小姐!六小姐与小姐虽然不是亲姐妹,可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姐妹。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洗脱罪名吗?”叶嬷嬷会意,走上前来怒斥道。 春香头摇得像摆钟,慌乱的答道:“奴婢不曾撒谎。的确是六小姐胁迫奴婢去偷小姐的贴身物件儿的…” 叶嬷嬷心里将二房的人暗骂了一通,才冷着脸训斥道:“六小姐要什么没有,怎的会稀罕小姐的贴身物件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来人,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小姐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说谎…的确是六小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春香一边挣扎着,一边尖叫着。 裴瑾抬了抬手,那帮粗使婆子才停了手。“你说是六妹妹指使的,可有真凭实据?” “奴婢并无真凭实据…可是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的…奴婢与妹妹一同被卖到裴府,奴婢分到了三小姐的院子,妹妹如夏却被分到了六小姐的院子…昨日,六小姐派了丫鬟来找奴婢,说若是不按六小姐说的去做,就要将奴婢的妹妹给卖到勾栏院去!奴婢的妹妹才十岁啊…奴婢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卖去那种地方…所以…所以逼不得已才…” “就算你是被逼的,可是出卖自己的主子可是重罪!”叶嬷嬷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丫头,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更何况,先前她还替这丫头说好话来着。 裴瑾懒得听她说下去,只道:“死罪可饶,但瑾芜院是容不下你了…叶嬷嬷,将她送到大伯母那里去,听候处置吧…” 春香先是心里一松,忙不迭的给裴瑾磕了个头。但是还未出瑾芜院的院门,就又忐忑起来。据说,那位大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被发卖出府,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叶嬷嬷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从何得知,那春香便是穿浅蓝衣衫的丫头?” 裴瑾惬意的喝着酸梅汤,微闭着双目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很久之后才应道:“很简单。从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心理活动。” 叶嬷嬷听的云里雾里,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这么说吧…”裴瑾知道有些专业名词她们听不懂,便找了一种通俗的说法。“一个人要向外界传达完整的信息,单纯的语言成分只占极少的一部分,声调占了大概三分之一,剩下的的一半信息都需要由非语言的体态来传达,而且因为肢体语言通常是一个人下意识的举动,所以,它很少具有欺骗性。” “鼓掌表示兴奋,顿足代表生气,搓手表示焦虑,垂头代表沮丧,摊手表示无奈,捶胸代表痛苦…这么说,可懂?”裴瑾举例子说道。 叶嬷嬷,侍书侍画均了然的点了点头。 “春香作为一个洒扫丫头,又做了半天的活计,她的衣裳不可能那样干净,这是其一。”裴家一一的分析。“其二,叶嬷嬷召集丫头们到院子里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明所以的小声议论着,毫不知情的模样。只有春容一个人低着头,不时地搓着衣角,似乎很是焦虑。另外,她换的那身衣裳,似乎是匆匆忙忙才穿上的,连纽扣都扣错了呢。” “啊…我也记起来了…”侍书马后炮的叫嚷着。 侍画给了她一个白痴的眼神,接话道:“小姐真是厉害,能观察得如此细微!” “不过是习惯而已…”裴瑾嘟嚷了一句。 叶嬷嬷打量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女孩,心里的震撼无疑是无比巨大的。就算一个人再怎么变,性子不可能转变的如此之快!眼前这个谈吐大方,镇定淡然的女子,真的是她带了十几年的小姐吗? “嬷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震惊得呆傻了吧?”侍书是个调皮的,平日里也不怕这个老嬷嬷,故而敢这般与她说话。 叶嬷嬷倒是没计较这么多,愣了愣之后便转移了话题。“嗯,小姐的确是长大了,懂得了不少的东西。只是,还有一点,奴婢不是太明白。那春香明明只偷了一块帕子,那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裴瑾给了侍书一个眼神示意,侍书才洋洋得意的将自己的小把戏说了出来。“那簪子,自然是我放进去的。否则,这物证怎么来的?” 叶嬷嬷听完侍书的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侍画继续补充道:“刚才二夫人的维护,嬷嬷想必也是看见了。若是不动些手脚,怕是就要这么揭过去了…” 叶嬷嬷赞同的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位小主子更加佩服,也更加心疼起来。在府里没个人照拂也就罢了,如今连二房也欺压到她的头上来了,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可是,小姐的帕子还没拿回来,会不会惹来麻烦?”到底是侍画,就是比其他人要细心。 裴瑾摇了摇头,笑道:“无妨。就算帕子丢了,咱们已经先发制人,处置了春香。日后若是再有人拿那帕子说事儿,也可以说是这丫头心术不正,想要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换银钱,不会有人蠢到再拿帕子的事儿来栽赃陷害。” 第四十七章 老夫人的偏心 二房东苑 “娘…女儿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怎么就不能用了?”裴娇绷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彭氏瞥了这个小女儿一眼,语重心长的调教道:“若是没发生春容的那件事,兴许你的计策还有用。只是,春容因为偷东西被赶出了瑾芜院。你再拿这方帕子去栽赃陷害裴瑾,便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裴娇毕竟还小,后院宅斗的手段还不够精通,难免会钻进死胡同。“咱们可以再利用那春香,反咬裴瑾一口啊。就说是她指使那丫头,让她将这方帕子送给李家表哥,作为定情信物的嘛!如此一来,裴瑾的名声就坏了,也就不会继续跟我争宠了嘛…” 果然是天真啊! 彭氏暗叹一声,忽然怀疑起这丫头是不是她亲生的了。想她自打嫁入裴府以来,就备受老夫人的信赖,一路混的风生水起,就连大嫂这个当家主母对她也是忌惮三分。怎的女儿一点儿都没遗传到她精明的脑子,偏这般蠢笨呢? “娘…”裴娇因为是二房最小的孩子,打小娇养着长大,性子十分的固执。心里打定了某个主意,便不会善罢甘休。 “容我仔细想想…总之,这件事还是作罢,以后不许再提。”彭氏经历的事儿多,自然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裴娇嘟着一张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那这帕子岂不是白拿了?” 彭氏扫了那精致的手帕一眼,朝裴娇伸出手去。“先放我这儿留着吧,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虽说春香因为偷东西被赶出了裴府,可毕竟没有说偷了什么东西。也许等风声过了之后,这帕子还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她心里这样盘算着。 裴娇只得撅了撅嘴,就此作罢。 隔日,李元夏就到老夫人那里辞行去了。看在李侍郎的面子上,老夫人对李元夏倒是颇为客气。 “既然家里还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代我向李老夫人问候,就说等老婆子得了闲,便去陪老姐姐说话。” 李元夏自然知道这不过是裴老夫人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当了真。“这些天以来,晚辈多有打扰,告辞了…” “瑾丫头,你去送送你表哥吧…”老夫人难得多看了裴瑾一眼,淡淡的吩咐道。 裴瑾道了声是,便尾随着李元夏出了福善堂。 一路上无语,直到来到裴府门前,李元夏才开了口。“表妹,日后…日后有用得到表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裴瑾心想,他肯定还在为上一次的事情而内疚,也没有去揭穿,只道:“还望表哥回去之后转告外祖母和舅母,瑾儿一切都好。” 李元夏依依不舍的骑上马背,在书童的一再催促之下才打马离去。 福善堂 “吉祥,你觉得这位李家公子如何?”老夫人半躺在罗汉床上,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吉祥心里一边好奇着,一边斟酌着开口道:“李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又出身名门世家,自然是不错的…” 老夫人频频点头,似乎对吉祥的话很是赞同。“那么…你觉得将六小姐嫁过去怎么样?” 吉祥心里一惊,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得呐呐的应道:“老夫人觉得不错,自然就是不错的…” 老夫人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再吭声。 虽然这屋子里的再也没有别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夫人想要让六小姐嫁入李家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很快便遍了整个裴府。 马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屋子里绣着长衫。“你说什么?老夫人居然想要将六小姐嫁到李家?” 李元夏在裴府的这几日,她可是算计了好久。李家原本就有意与裴府再结亲,只不过裴瑾并无意于那李元夏,故而才作罢。原先马氏也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顶替裴瑾嫁去李家,毕竟她心里的那点儿膈应还在,总觉得李家是裴三老爷原配的娘家,与她是不对付的。可看到李家送给裴瑾的贺礼,她的想法便渐渐改变了。 李元夏的父亲虽然不是个当官儿的,但却是皇商掌门人,李家的家底不用说肯定也是十分的厚实。若是女儿能嫁过去,自然是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以李家的财势,李元夏考取功名自然不在话下,到时候自己的女儿便也能当上个官夫人,说不定还能当个京城的官夫人! 可如今老夫人来了这么一出,彻底的将她的计划给打乱了,她如何能甘心? 孙嬷嬷屏退了其他人,压低声音说道:“千真万确呢…奴婢听得真真儿的,老夫人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马氏气得将手里的针线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上去。“这个老不死的…居然算计到咱们三房的头上来了!庶出的又如何,老爷起码还是个七品官。二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掌管着家里的铺子生意罢了,能与官家相比么?老夫人将裴瑾那丫头嫁去李家我无话可说,可她却直接越过了三房,将这门亲事给了二房?!难道我的襄儿就不是正经的嫡女吗?” 孙嬷嬷哪能不明白马氏心里的苦?忙在一旁劝道:“夫人且放宽心,免得伤了身子…这事儿不是还没定下来嘛…” 马氏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沮丧。“此事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老夫人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势必不会轻易的作罢。” “要不,等老爷回来了,与他说道说道?”孙嬷嬷建议道。 马氏顿了很久,才从地上将那快要缝制好的衣袍拾起来,叹道:“只盼着老爷的政绩考核能得个优等,往上升两级。如此,我们娘儿仨才有好日子过…” 孙嬷嬷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鼓舞道:“一定会的…老爷官途一定能顺畅,让夫人和少爷小姐过上好日子的!” 说来也是巧了,裴三老爷这次因为太子爷的关系,的确是颇受上峰赏识。给他请功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不久之后就连升三级,成为了六品的知县。 二房东苑 彭氏在听闻了老夫人要将自己的女儿许给李家公子的时候,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稍稍想明白之后,倒也释然了。“幸好当初你的那个计策没有实施,否则这丢人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裴娇一脸的不屑,似乎对老夫人的安排颇为不满。“娘…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个五大三粗的李元夏?他算个什么东西,没品级也就罢了,还出身商户。嫁给他,没的失了我的身份!要嫁,女儿也得嫁个名门公子!” 彭氏原先对裴娇有着更高的期望,希望她可以找个跟裴婉不相上下的婆家。可是仔细琢磨起来,二老爷既没有官职,又没有爵位,想要攀上那些豪门权贵,似乎不太切实际。若是勉强嫁入那些高门大户,怕也只能屈居于妾的位份。如此一来,反倒是糟蹋了自个儿的宝贝女儿。 “娇儿,休得胡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得你胡闹!”彭氏板起脸来,压低声音呵斥道。 裴娇不依的耍起了性子,哭丧着脸道:“娘啊…二姐姐都能嫁给太子当侧妃,女儿又不比她差多少,起码也能弄个妃子当当,怎能嫁给一个平常老百姓!” 心高气傲的她,什么都想得到最好的! 彭氏叹了口气,耐心的安抚道:“我的娇儿值得最好的!只是,你也别小瞧了李家。要知道,千百年前,李家可是当过皇帝的!就算如今落没了,可好歹也是皇商,腰缠万贯。就算是皇家,也未必有这样的家底。你若是嫁过去,必定是正妻,岂不是比裴婉这个侧妃来的强?” “可就算穿金戴银不愁吃穿,在身份上始终还是上不得台面的…”裴娇咬着下唇,嘀咕道。 彭氏却笑了,继续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李元夏会当一辈子的平民百姓?他可是李家的长子嫡孙,将来势必会有出头之日。你的身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就他那样儿,还能出人头地?”裴娇哼哼着,但心里却不再那般全然的抵触了。 “相信娘的眼光,自然不会错的!”彭氏将女儿搂入怀里,眼底的浮现出一抹算计的光芒。 既然老夫人起了这个心思,那她更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才好。裴家的生意虽然做的也不错,可与皇商李家比起来还差了一截。若是女儿嫁去李家,两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到时候在与皇家的合作上,指不定也能分一杯羹呢。 瑾芜院 “老夫人实在是太偏心了!明明都是亲孙女…”叶嬷嬷在听了那小道消息之后,气愤的无以复加。可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止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悲哀来。 裴瑾却不甚在意,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莫说是老夫人还没有将这事儿挑明了,就算是她打定了主意,李家也未必肯同意这门亲事啊! 第四十八章 三老爷高升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三老爷升官了!”一大清早,福善堂就围了不少人,可真心的替三老爷高兴的,却没有几个。 老夫人斜倚在竹榻上,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他倒是个有出息的…” 尤氏和彭氏耐着性子陪着说笑了几句,可看向三房众人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屑和不甘。尤其是彭氏,手里的杯盏握得死紧,指节都隐隐泛白了。 “儿子不敢居功,都是母亲教导有方…”三老爷今儿个难得休沐没有出府,嘴上谦虚客气着,可眉眼处却是难掩得意之色。 连升三级,这样的好运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就连大老爷这个未来太子侧妃的父亲,都还停留在知府的位子上十年没有动过了呢。 “好了,老二媳妇留下来,其余的都散了吧…”老夫人本就对三房不甚关心,便急着打发走人了。 马氏暗暗咬牙,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敬,忙福了福身,跟在三老爷的身后离开了福善堂。而尤氏也是一阵冷哼,气愤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老爷,这是妾身给您缝制的衣袍,看看是否合身?”三老爷难得休息一日,马氏便迫不及待的献起了殷勤。 三老爷本就是不大爱说话的性子,只是轻轻地瞥了那衣衫一眼,唔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马氏心里虽然失望,可还是露出笑容来说道:“老爷能官升三级,真是可喜可贺呢…不若在院子里摆上几桌,庆贺一番?” 三老爷怔了怔,打量了马氏一眼,才说道:“老夫人的态度已经摆在了那里,这样做岂不是徒惹事端,自讨苦吃?” 三老爷一向谨慎,故而考虑的要比妇人家要周全许多。 马氏张了张嘴,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隐去。“老爷如此隐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三老爷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紧,脸上却镇定自若。“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时候到了,自然会有转机…” 马氏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被三老爷这么三言两语就给压了回去,脸色自然是十分难看。三老爷见马氏这幅模样,也不想多留,打算起身去书房坐坐,忽然被门口闯进来的一个身影给拦住了去路。 “孩儿给爹爹母亲请安…”那少年约十五六岁,身子有些单薄,长得文质彬彬的模样,颇有几分三老爷的风范。 马氏见到此人,却没了好脸色,斥责道:“真是个没规矩的!进来之前,不知道通报一声么?” 那少年缩了缩脖子,似乎对马氏颇为忌惮,忙上前下跪请罪道:“是孩儿鲁莽了,还望母亲爹爹见谅…” 马氏还想教训几句,却被三老爷给拦了下来,对跪在地上的少年说道:“祺儿起来说话吧。” 裴祺得到了三老爷的允许,却还是偷偷地瞄了马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 “堂堂七尺男儿,怎的能随意下跪。这般胆小如鼠,将来如何能成大事?”对于这个最像自己的孩子,三老爷总是多了一份宽容和关怀。 裴祺道了声是,勉强的挺直了脊背。马氏冷哼一声,对这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根本就没看在眼里,撇过头去不再吭声。 “有什么急事,说吧?”三老爷知道自己的这个继室夫人喜欢拈酸吃醋,故而在她的面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袒护这个儿子。 裴祺喏喏的动了动嘴皮子,又看了马氏一眼,才说道:“是…是三哥…在学堂出事了…” 一听说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事,马氏立马反应过来。“你说谁出了事?我的骏儿到底怎么了?” 裴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回母亲的话…三哥在学堂不知道因为什么跟别人起了争执,怎么劝都劝不住,两个人扭打在一处,三哥敌不过别人身强力壮,被推倒在地,摔伤了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马氏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抬手就给了裴祺一巴掌。“你是怎么做弟弟的,居然由着别人欺负到自己兄长头上?是不是你在一旁怂恿的,啊?骏儿一向乖巧懂事,怎么会与人起了争执!一定是你,是你故意挑起事端的,是不是?” “我没有啊,母亲…”裴祺捂着脸,吓得浑身直哆嗦。 马氏还想拿裴祺出气,却被三老爷给一把推开。“你闹够了没有?还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随意的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祺儿的头上,你还有个做嫡母的样子吗?” 男人的力气本就大,马氏被三老爷这么一推,没稳住脚步,便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圆桌子上。“哎哟…” 三老爷哪里还顾得上马氏有没有摔到哪里,便拉着裴祺出了马氏的院子,顺便让守在门口的婆子丫鬟进去照顾马氏。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摔倒了?”孙嬷嬷进去的时候,马氏还未缓过劲儿来,脸色铁青一片。 马氏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忙吩咐道:“快,派人去学堂打听打听…骏儿似乎出事了…” 瑾芜院 “刚才还真是看了出好戏啊…没想到这府里,隐藏着这么多的演戏高手!”裴瑾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手。 她也不是刻意偷听来着,不过是刚好路过,看到一场好戏罢了。 “说起来,五少爷也是个可怜的…”叶嬷嬷在裴府这么多年,对府里的那些腌臜事也见了不少。 裴祺的生母冯姨娘,是先夫人李氏的一个丫鬟。在怀着裴瑾的时候,便给她开了脸,做了通房丫头。后来生下个少爷,才提了姨娘的位份。马氏嫁进来之后,对这些女人也打压的厉害。据说先前有好几个通房丫头怀了身子,都不明不白的小产或者难产而死。直到三少爷落了地,才有了后面的这位五少爷。而冯姨娘身份低微,也没少被欺负。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便撇下年仅六岁的裴祺去了。自那以后,裴祺便养在了马氏的名下,可也是颇不受待见,时常被裴骏和裴襄欺负。 裴瑾若有所思的望着某处,嘴角隐隐的勾起。这个裴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 第四十九章 三少爷成了瘸子 “痛啊…痛死了…你们怎么抬轿子的…”裴骏被三老爷接回来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的抱怨着,呼天抢地的,毫无半点儿世家公子的气度。 三老爷黑沉着脸,极力的隐忍着。若不是看在他摔断了腿的份儿上,他真恨不得将这个儿子给痛揍一顿。 “是谁这么狠心,将骏儿还成这副模样…老爷…您可得为骏儿做主啊…”马氏似乎是嫌三老爷还不够烦,也在一旁帮腔道。 三老爷冷着一张脸,狠狠地瞪了马氏一眼之后,才训斥道:“你们还有脸在这儿喊冤?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什么不好学,偏偏学那些流氓泼皮,流连青楼楚馆就够丢人的了,居然还为了一个妓子大打出手,真是丢尽了我裴燕山的脸!” 刚才还大呼小叫的裴骏这会儿倒是乖了,不时地拿眼神往马氏身上睃,目的昭然若揭。马氏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似乎对这个说辞感到十分震惊。“老…老爷…您说什么?什么青楼楚馆?什么妓子?我的骏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哼…还不给你惯出来的!”三老爷衣袖一挥,侧过身去对着那软轿上的儿子又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日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若不是学堂里的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早就被逐出学堂了,你居然还有脸喊痛?” 三老爷这次是真的气狠了,才说出这番话来。 马氏虽然护子心切,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爹…还是先请个大夫来吧…”就在这个当口,裴祺却上前一步,咽了咽口水小声的提醒道。 马氏狠狠地瞪了这庶子一眼,也在一旁搭话,道:“是啊,老爷…就算骏儿再有不是,也要先保住他的命才是啊…” 三老爷冷哼一声,硬气的说道:“不过是摔伤了一条腿,还能要了他的命?慈母多败儿,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 说完,三老爷气愤的离去,连看都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裴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本少爷去回春堂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裴骏长得像马氏多一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长大,自然是身娇肉贵。今儿个吃了些教训,又被父亲骂了一顿,心里很是不痛快。 马氏自然是站在儿子这一边的,见裴祺许久没有动静,也忍不住大声的教训起来。“你是个木头吗?没听见骏儿的吩咐吗?有娘生没娘教的贱种!” 裴祺从小就只有被欺压的份儿,对嫡母和嫡兄的打压早已习惯。这些刺耳的言语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他一边耷拉着头应付着,一边急急地朝着外面跑去,似乎真的对马氏母子言听计从。 可是只有裴瑾知道,他只是在演戏而已,不过演的投入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回春堂的大夫便被请到了裴府。在做了初步的诊断之后,那人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一直摇着头。 “大夫,您倒是给句话啊。三少爷的腿,到底怎么样了?”孙嬷嬷陪在马氏的左右,见那大夫久久不吭声,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大夫也算是当地的名医了,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这表明伤势并不乐观。“恕老朽直言,三公子的伤势很是严重,不仅仅是摔了一下这么简单,三夫人心里还需有个底才是。” “大夫…我儿子…我儿子这条腿还有救吗?”马氏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身子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那大夫哀叹一声,道:“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保不保得住这条腿,还看三公子的造化了…” 马氏一听这话,急得差点儿晕厥过去。若不是孙嬷嬷在一旁搀扶着,整个身子都要栽倒在地了。 “怎么会…我的骏儿怎么会…大夫,是不是诊错了,他不过是摔了一下而已…”马氏一激动,说起话来也变得语无伦次。 “三夫人这是信不过老朽的医术了?”这大夫上了些年纪,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在这蒲州城也是极有名望的,被三夫人这么一质疑,自然是火冒三丈。 孙嬷嬷知道马氏这是急了,忙上前赔礼道:“张大夫您千万莫往心里去,我们夫人也是心疼少爷,才会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来。” 说着,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这才化解了一场误会。 那老大夫冷哼一声,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递给一旁的丫鬟,道:“按照这个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三次,连着喝三副,便能止痛。至于能否完好如初,那就要看三少爷的造化了。” “老身送您出去…”孙嬷嬷怕马氏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忙将那大夫给送走了。 等到那大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马氏才气的将桌子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大声尖叫起来。“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什么狗屁大夫,分明就是个徒有虚名的庸医!” “我的夫人呐…这话您可莫要再说了。这位张大夫,可是蒲州城出了名的名医,多少人想请他看诊都请不到呢!” 孙嬷嬷这一次倒是没说谎。只不过,这里头还隐藏着另一个秘密,以后再表。 裴骏因为服了麻沸散,所以仍在昏睡中,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等醒过来,从丫鬟那里得知自己可能会瘸一条腿的时候,便歇斯底里的又喊又叫,折腾的整个府里不得安生。于是,裴家三少裴骏与同窗争夺一个妓子,被打断一条腿的消息,不知怎的便很快传遍了整个蒲州城。 瑾芜院 “唉…这一次三少爷算是栽了个跟头咯…”侍书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与侍画闲聊道。 侍画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道:“有心思关心别人的破事儿,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帮主子一把吧。” 裴瑾已及笄,很快便要议亲了。 上一次来的那些名门夫人们,可是盯上了小姐这位大家闺秀呢。若是主子慢了一步,被别人抢了先,还不后悔终身? 侍书怔了怔,嗑瓜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再有两日,便是先夫人的忌日了吧?何必趁此机会,让主子与小姐见上一见?” 侍画眸底闪过一丝光亮,一拍腿,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第五十章 幽会 三日后,裴瑾顺利的出了府。 老夫人是懒得管她,而马氏是无暇找她的麻烦。因为裴骏整日的闹腾,马氏也是精疲力尽,好说歹说才将他安抚下来。 “小姐,时辰还早,听说蒲州城有家脂粉店不错,反正出来了,要不一会儿去逛逛?”侍书出了裴府,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从寺里回来,裴瑾就一直靠在软枕上潜睡,这会儿倒是精神头不错。“嗯…那咱们一会儿去转转再回府。” 侍书笑着应了,回头给了侍画一个得意的眼神。瞧她多有本事,这么轻松就完成了主子交待的任务! 侍画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神情,继续为裴瑾揉捏着酸麻的双腿。 两个小丫头之间的小动作,裴瑾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想计较罢了。难得出门一次,她也想四处走走,免得在家里憋坏了。 转眼间,马车就到了侍书说的那家胭脂水粉铺子。那铺子倒是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一品香。 店小二一见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就知道有贵客临门了,腆着笑的就迎了上去。“姑娘想买点儿什么?我们这儿的胭脂水粉,可是蒲州城鼎鼎有名的!” “随便看看…”裴瑾戴着面纱,举止优雅的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来。 不愧是被人称颂的典范,的确是与众不同。裴瑾一边欣赏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脂粉,一边暗暗赞叹着古人的智慧。原本以为在落后的古代,不会有什么好的东西呢。没想到光是这些装胭脂水粉的盒子,都精致的让人垂涎三尺。而且,那些脂粉颗粒细腻,并不比现代的化妆品差。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淡雅的清香,不但不刺鼻,反而清新自然,抹在手上也极为轻薄,可称得上是上上佳品了。 “果然不同反响…”裴瑾拿起一盒桃花粉,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不由得感叹起来。 “姑娘果然是识货的…这是最新研制出来的桃花蜜粉,散发着阵阵桃花香味,若是抹在脸上不但能让皮肤变的白皙,还能美容养颜呢。”店小二卖力的解说着,服务非常的周到。 侍书侍画也是挑花了眼,可到底还是没忘了正经事儿。 “掌柜的…这些货色都太普通了,还有没有更好的东西?”侍书放下手里的胭脂,语气平淡的问道。 掌柜的正在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忽然抬起头来,打量了侍书一眼,才呐呐的开口道:“姑娘若是看不上这些,后堂还有新进的异国脂粉,可要进去瞧瞧?” 侍书朝着那掌柜的眨了眨眼,走到裴瑾的身边,道:“小姐,听说从西域传来一种奇特的脂粉,要不去后堂看看?” 裴瑾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那掌柜的身上。“也好…” 掌柜的迎上前来,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主仆三人朝着后堂走去。那店小二也是个机灵的,继续与其他顾客周旋着,并未显现出一丝异色。 一品堂的后堂,显得格外的幽静,甚至能够听得见鸟叫声。 裴瑾在踏入后院的那一刻,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虽然背对着她,可是她稍微动动脑子,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能够指使的动她这两个丫头的,除了他还有谁? “卢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裴瑾大方的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下来,语调悠扬婉转,既带着少女的娇媚,又带着成熟灵魂的戏谑。 那白色的颀长身影微微一僵,然后面带笑意的转过身来,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道:“裴三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 再次见到这尊笑面佛,裴瑾还是忍不住失了神。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是那种彬彬有礼的名门公子,气质高雅,礼数周到。可是从他的做事风格来看,又是那样的张狂和不羁。 他本身,就像是一个矛盾体。 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紧盯着不放,卢少棠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面颊一阵发烫,有些不自在起来。以往,可都只有他整别人的份儿,今儿个却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给蛊惑了,实在是不该呀! “咳咳…在下有那么好看吗?” 裴瑾眨了眨眼,瞬间恢复了正常。“嗯…还算不错…” “……”四周的人都无语了。 显然这样的答案,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 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卢少棠轻咳一声,努力转移话题道:“听闻裴三老爷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裴瑾有些无动于衷,漫不经心的答道:“卢公子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连裴家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卢少棠对她的冷淡似乎早已习惯,并未因此而恼怒,反倒是愈发对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何能升的如此之快吗?” 裴瑾摇头。“这与我何干?” 卢少棠再一次愣住,之后又了然的大笑起来。“说得对…他如何,又与你何干?你将来总得嫁人,的确与裴府没多少瓜葛了。” “卢公子请我到这里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裴瑾扬眉,似乎耐心早已丧失殆尽。 卢少棠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嗯…既然你觉得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就来谈谈别的事情吧。” 稍作停顿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想必裴三小姐已经知道,朝廷近来颇不宁静,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也愈发的明显了。裴大老爷将女儿嫁给了太子爷,这就表明了他与太子的立场是一致的。可你要知道,就算太子爷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可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裴家这一次,万一站错了队,可就万劫不复了…” 裴瑾瞥了他一眼,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可裴家已经跟太子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么?” “那也不尽然!”卢少棠脸上笑意依旧。“想必裴三老爷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自处。”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我父亲的升迁,是四皇子一手促成的,而并非太子?”裴瑾这会儿才会过意来。 卢少棠点了点头,对这个丫头一点就透的聪慧还算满意。“如若不然呢?裴大老爷才是太子名义上的岳父吧?裴三老爷不过是裴家人,而且还是个庶出的…裴大老爷都没往上爬两级,他却连升三级,你认为这是何故?” 恐怕,是四皇子有意在敌人内部建立自己的势力吧?裴瑾惊叹了一番,忽然对那位硕王殿下的头脑暗暗佩服起来。 ------题外话------ 明天起,更新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吼吼 第五十一章 拉个小手 “如此说来,我应该感激硕王殿下才是?”裴瑾冷静下来之后,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嘲讽的笑意。 上次她救了硕王一命,他这是在报恩了吗?那么他们之间就算扯平了吧? 卢少棠仔细的观察着裴瑾的一举一动,即使是细微的一个眼神都不容错过。“你…似乎对硕王殿下有些成见?” “成见倒是说不上,不过没人喜欢被威胁!”一只自大的猪罢了,裴瑾在心底暗忖。 说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卢少棠不由得点了点头。“因为某些缘故,他的确有些孤僻冷漠,不过却也不至于无理取闹。日后若是见到他,顺着他一些,他便不会再针对你了…” 日后?他居然提到日后?莫非他们今后会时常见面,也就是说她那个便宜爹有可能会调去京城? 似乎读懂了她眼底的疑问,卢少棠并未有丝毫的隐瞒。“你猜的不错,硕王殿下的确有意提拔你父亲。虽说他的才干并不出众,但贵在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然,硕王殿下也不会挑中他培养了…” 裴瑾对权力斗争没多少兴趣,可是事关身家性命,她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了。“这日后,是多少年后?” 在那之前,她必须要有自己的打算才行。 或许,脱离裴家是个不错的主意。 卢少棠捕捉到她的一个眼神,心里不由得暗暗焦急。她似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想要与裴家撇清关系,从而置身事外? 那怎么行! “有些事情,你还是别去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你是不是裴家人,他总能有办法找到你的,不是么?” 裴瑾咬了咬唇,没想到她的这点儿心思居然也被他看穿了,不由懊恼起来。“那我就只能乖乖地任人摆布了?” “那也不尽然!”卢少棠神秘的笑了笑,道:“我有办法帮你达成心愿,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他说的极为认真,裴瑾不由抬了抬眉,再次盯着他仔细的打量起来。这位爷还真是大言不惭,这样的承诺也是能够轻易许下的么? “怎么,你不信我有这个本事?”卢少棠嘴角含笑,但眼瞳却幽深不见底。 被他炙热的眼神粘着,裴瑾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调开,耳根一阵滚烫。心里暗道一声妖孽,皓齿也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倒是很少见呢。 沉默良久,裴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贴身衣袖里取出一个荷包,伸手递到卢少棠面前。“这东西,还请公子收回。” “不喜欢?”卢少棠蹙了蹙眉。 裴瑾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公子于我还有救命之恩,应该是我答谢公子才是…”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若是裴三小姐不收下,那必定是它不够好,不要也罢。”说着,他忽然抬手,从她的手上扯过那荷包,作势就要随手乱丢。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瞬间,裴瑾飞快的抓住他宽厚的手掌。“你这是做什么?” 感受到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覆盖在手背上,卢少棠先是微微怔住,既然一股欣喜油然而生,让他心底闪过一抹神奇的异样感觉。 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卢少棠才说道:“没用的东西,自然没必要留着了。” 真是暴殄天物!裴瑾低咒一声。 那颗珠子就算不知道来历,也一定是价值连城的。他居然因为她不喜,就要随手丢弃?真是败家子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起了它,想要要回去,再来向我讨要吧!”从他的右手夺回那鼓鼓的荷包,裴瑾这才稍稍安心。 卢少棠的目光却还停留在自己那被松开的左手上,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让人心里泛起无数的涟漪。 “咯咯…”侍书侍画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捂着嘴偷笑起来。还不时地偷偷打量两位主子一眼,心里欢快不已。果然,主子才是最适合小姐的良人呐! 裴瑾被两个丫头的笑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离经叛道,脸颊不由得泛起浅浅的红晕。 她刚才似乎拉了他的手?这个认知经过大脑皮层,让她的心跳频率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许。 “时辰不早了,侍书侍画,咱们走!”飞快的转过身去,裴瑾几乎是毫无淑女气质的提起裙摆就往外冲。 “是,小姐…”两个丫鬟相视一笑,朝着卢少棠微微颔首,然后乖顺的跟了上去。 卢少棠怔怔的看着裴瑾的背影良久,嘴角才绽开一朵魔魅的笑容。这丫头在某些方面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呢。 裴府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骏儿啊,他的腿要是瘸了,前程可就毁了啊!”马氏扯着三老爷的裤腿哭诉着,一再的遭受打击早已让她心力交瘁。 三老爷面色依旧冷漠,也懒得再多瞧这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就因为马氏教出了这样一个丧门星,他这几日被同僚不知道耻笑了多少遍。“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能怪得了谁?哼…” 马氏见他般态度,顿时急了。“老爷,骏儿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这一定是别人设好了陷阱让他往里头跳的…对,一定是裴祺那个下贱胚子造的孽,才会毁了我的骏儿,老爷你一定要…” 不等马氏把话说完,三老爷上前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污蔑他人,我就休了你这个妒妇!” 马氏震惊无比,捂着脸的手也不自觉的放下了。“老爷,你居然为了那个贱妾生的儿子要休了妾身?” 三老爷背过身去,强制的压下心头的怒火。 这番话,他说出来之后就已经后悔了。毕竟,马氏是他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哪能说休弃就休弃?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嘛!可是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又不容许他轻易的低头认错,故而只能咬着牙暗暗叹着气。 “爹爹,母亲这是怎么了?”忽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门外进来,瞧见马氏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默默地垂泪,不由得惊愕张大了嘴。 小剧场 某侍卫:主子,您怎么帮硕王殿下说起好话来了?若是裴三小姐与硕王殿下相处融洽,那还有您什么事儿? 某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吧?硕王殿下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越是得不到的,他就越想得到。反之,太轻易就能征服的,他反倒没了兴致。三小姐若一直与他作对,他的征服欲肯定会一直旺盛下去。可若是三小姐一切都顺着他,那又与那些名门闺秀有何区别?你何时见硕王殿下对那些庸脂俗粉高看过一眼? 某侍卫了然的点头:主子的手段,高,实在是高! 某公子得瑟了…。 第五十二章 五少爷的秘密 “都打点好了没?不会出什么岔子吧?”隐秘的假山背后(好吧,又是这里…),一主一仆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裴瑾无意路过此处,听见假山背后的声响,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少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您还信不过小的么?”那仆人似乎颇为年轻,说起话来也俏皮可爱。 有着低沉嗓音的男子面色依旧冷然,并未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放松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本性使然,他绝对不容有失。“回春堂的那个大夫你要派人盯着,让他把嘴巴给闭紧咯!” “小的省得…”那清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谄媚。 “行了,你还是按照原路返回吧。若是碰到外人,就说是店铺的伙计,来给本少爷送笔墨纸砚的。懂了吗?” “是,小的告退。” 裴瑾听到这里,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于是正好与那小厮撞了个正着。 那小厮在见到裴瑾的时候,显然吓了一跳,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而紧随他身后出现的少年公子,也是惊愕的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少爷…”那小厮回过头去,小心翼翼的请示道。 少年公子怔了怔,才抬手示意他先行离开。直到那小厮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他这才朝着裴瑾拱了拱手,试探的道了声。“大姐姐?” 他这一声大姐姐,自然是按照三房这边的大小秩序来的。 裴瑾微微欠身,神情镇定自若,并没有因为偷听被抓了个现行而产生任何的尴尬。“祺哥儿?” 少年公子听见她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微微一怔,然后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没想到大姐姐还记得小弟…” 裴瑾瞥了他一眼,这个少年的心机还真是不一般的深呢。不过,令她高看一眼的是,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一面,而是大胆的袒露了本性。 “自然是记得的…”裴瑾微微一笑,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裴祺打量着眼前这个嫡长姐,不是没有惊讶的。在他的印象中,裴瑾一直体弱多病,也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长姐,却举止大方,优雅得体,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祺弟有话要与我说?”裴瑾露出适当的笑容,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尽管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极有可能是一头凶残的狼,可是裴瑾与他并无利益瓜葛,故而就算听到了一些什么,她也不会去跟谁告密,权当左耳进右耳出了。 裴祺也不是个笨的,听到裴瑾这么问,心里顿时了然。“没有…只是许久不见大姐姐,觉得大姐姐愈发的美丽聪慧了…” 裴瑾扯了扯嘴角,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小聪明的。“祺弟谬赞了…若是得了空,便常来姐姐这里坐坐吧。” 裴瑾正待离去,裴祺却上前一步,将她拦了下来。犹豫了良久,裴祺才开口道:“刚才我与那小厮说的话,大姐姐都听到了吧。” “嗯。”裴瑾轻轻点头。 握了握拳头,裴祺沉吟半晌才低哑着嗓音解释道:“不管大姐姐是否听到了些什么,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若不是他不学无术,也不会有今日。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我那么做也只是为了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母亲对我们如何,大姐姐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若是大姐姐想要去母亲或者祖母那里告状,我也无话可说…” 裴瑾挑眉,对他的说辞有着一种淡淡的厌恶。他这是将她当做了暗地里使绊子的小人呐,真是不可理喻。 “侍书,你刚才听到了些什么?”她忽然对身旁的丫鬟问道。 侍书是何等聪明之人,忙应和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走吧…这日头越来越大了,我晒得有些头晕了,回去歇着吧…”裴瑾原本打算去院子里散步消食的,这会子也没了那个兴致。 侍书乖巧的上前搀扶住她,转身就往回走。 裴祺眼睛眯成一条缝,对裴瑾的言行举止感到有些意外。可是回头一想,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毕竟,马氏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就算暂时还不知道裴瑾的打算,可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一点还是很明确的。 心思转了好几圈之后,他总算领会了些什么,这才放下心来。盯着裴瑾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她转过了那曲折的回廊,裴祺才渐渐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后背的衣衫早已汗湿。“幸好,幸好是她…”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吧? 那么,他这么多年来的蛰伏,岂不是都要化为泡影?想到这里,他心里对裴瑾生出了一些好感,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聪明如他,自然是看出了,她是不会跟他作对的,而他也不会轻易的去触犯她的底线。 他们,似乎是同一种人呢。 瑾芜院 “小姐…这五少爷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啊…人前是那胆小懦弱任人欺凌的可怜之人,人后却心狠手辣冷峻威严,啧啧啧…”侍书跟在裴瑾身后,忍不住赞叹道。 裴瑾倒是没觉得大惊小怪,毕竟这马氏的压迫之下长大,若是不多长个心眼儿,怕是活不长呢。他这样掩饰自己的这面目,也无可厚非。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也就罢了,切不可让旁人知晓。”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裴瑾并没打算掺和到这后宅里的斗争中去。她与裴祺之间并无冲突,只要他不把心思动到她头上来,她打算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视而不见。 “是。”侍书吐了吐舌头,应了下来。 侍画见主子踏进门槛,忙吩咐丫鬟去端来主子最爱喝的解暑甜品。“小姐可要尝尝,可新鲜着呢…” 裴瑾瞥了一眼那冰镇西瓜,身上的燥热似乎消散了不少。向这丫头投去赞赏的一瞥,裴瑾便迫不及待的捻起一块瓜片往嘴里送去。“还是侍画最了解我…” 沁凉的果汁顺着咽喉一路往下,裴瑾不禁享受的眯起了眼。 第五十三章 厚颜无耻 “究竟在搞什么鬼?都这么久了,居然还不打算动手。”硕王一脸的寒霜,恨恨的将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砸向了书桌。 屋子里的侍卫个个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硕王殿下在发火的时候,最好还是安分一些。否则,惹祸上身的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住的。 许久之后,硕王才冷静下来,沉着一张脸俊脸对着清风喃喃的问道:“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失去这么个绝好的机会,以后想要扳倒那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殿下…依属下看来,卢少想必有更好的主意。”清风抿了抿嘴,老实的说出心里的想法。 硕王哦了一声,一双眸子渐渐地清亮起来。“说来听听。” 清风微微抬了抬头,继续补充说道:“卢少向来沉稳,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此其一。太子爷此次南巡收获颇丰,势必惹人眼红,据属下所知,其他几位王爷也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若是太子殿下在半路出了事,殿下势必会受到牵连,此其二。其三,属下听闻皇后娘娘正大张旗鼓的为太子甄选太子妃,那位裴侧妃也不是个简单的。与其咱们动手,还不如静观其变,让她们窝里斗去!” 清风的分析条理清晰,丝丝入扣,令硕王不由得抬眸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属下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这些殿下肯定早已知晓,不过是考验属下的能力罢了。”清风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心跳频率也极为不稳。 硕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调开。“既然少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照他说的办吧。另外,你派一队人马悄悄跟着太子爷,若是有旁的人动手,一定要豁出命去救下他。日后,也好在父皇面前有个说辞不是?” “是,属下明白。”不愧是硕王殿下,这么快就想通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并制定了更详细的周密计划。 看来,这主宰大周天下的人选,非眼前这位睿智的王爷莫属了。 蒲州裴府 “小姐,五小姐那边有消息了。”侍书偷偷的将鸽子放飞之后,拽着手里的字条急急的回了瑾芜院。 裴瑾对裴姈这个堂妹实在是没半分好感,看在老乡的份儿上,她也就勉为其难的多瞧了两眼。可是那个女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知足常乐这件事,都已经混到了太子爷的身边了,似乎觉得已经出人头地,居然也敢命令起她来了。 “真是厚颜无耻…亏她开得了这个口!”见自家小姐半晌没吭声,侍画便忍不住瞟了那字条一眼,一张俏脸顿时气得通红。 裴瑾处变不惊的把玩着额边的一缕墨发,不咸不淡的哼哼道:“她倒是挺会替自己打算的…” 侍书起初还不明白她们在打着什么哑谜,在她看了那字条之后,也忍不住气得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骂将起来。“呸…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小姐颐指气使,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她也配?” “可不是么…以为到了太子爷的身边,就当自己是太子妃了。这样无礼的要求也敢开口,脸皮实在是够厚的!”侍画也愤慨不已。 相对于两个丫头的气愤,裴瑾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说起来,裴姈也算有几分本事。不知道她对太子爷说了些什么,太子居然破例将她留在了身边,比起对裴婉这个正经的侧妃娘娘还要亲近,真不知道裴婉心里作何感想?原本就不对付的两个人,居然又聚在了一起,想必一定十分精彩吧。 这对姐妹花,一个野心勃勃心比天高,一个城府极深惯会装腔作势,虽说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骨子里却同样的心狠手辣。她们俩若是碰到一起,肯定会擦出激烈的火花,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裴瑾的心情大好,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小姐…您不生气吗?五小姐这么对您,实在是太过分了!”侍书是个性子直率的姑娘,心里有什么就会说什么,半点儿弯都不拐的。 裴瑾浅笑盈盈。“为何要生气?本小姐就一定会答应帮她吗?” 侍书侍画二人皆是一愣,继而释然。 “难怪小姐如此镇定,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害我白担心一场…” “你们的忠心,我是看在眼里的。放心,一个小小的裴姈,我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的。”裴瑾自信的昂了昂下巴。 裴姈的胃口倒是不小,居然敢将手伸到她母亲的娘家那里去,企图逼迫她去说服李家,让他们全力支持太子爷登基。 可是李家岂是她一个外姓人能够左右得了的?即便是她有那个能力,她又凭什么做这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迎合她?她算哪根葱! 别说是她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就算日后太子爷倚重她那所谓的才能,将她纳入太子府,可她的位份也绝对越不过裴婉这个侧妃去。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名头更大,家族背景更加强大的太子妃?! 她还真是会白日做梦呢! “那小姐的打算是…”侍画试探的问道。 裴姈敢光明正大的传来书信,想必是经过太子爷认同的。若是小姐没个回信,怕是会惹恼了那位爷,到时候恐怕会有些麻烦。 裴瑾略微思索了一番,才从那嫣红的小嘴儿里吐出一句话来。“你们见过那什么书信吗?” 侍书侍画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致的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裴瑾赞赏的点了点头,往身后的摇摇椅里一靠,继续睡美容觉去了。 距离京城百余里的红叶城,某些人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是说只要你开口,那裴瑾就对你言听计从的吗?都过去数日了,怎的还不见有书信回来?!”气急败坏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的,不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殿下么。 而一身男装装束,身材娇小的白面书生,正是近来颇受太子殿下宠幸的心腹幕僚——裴家失踪了的五小姐裴姈。 “殿下息怒…我…民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兴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亦或是她正在积极的有所行动吧…” 太子爷忽然转过头来,伸手死死地捏住裴姈的下巴,恨恨的说道:“你最好给本宫记住你说过的话…本宫再给你三日,若是三日之后还没有音讯,你就等着受死吧!” 放下狠话之后,太子爷头也不回的就出了营帐,朝着对面走去。 裴姈死死地握着拳头,眼里满满的自信早已化作了浓浓的怨恨和不甘。“裴瑾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这么对我!有朝一日,等我爬上那最高的位子,一定会要你好看!” 心里虽然这般想,可是当务之急,是找个最为妥当的理由来面对太子爷的责罚。裴姈左思右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也没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来。 想到三日后若还是没有裴瑾送来的消息,那后果…在这炎炎夏日里,裴姈浑身一阵哆嗦,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福善堂 “给祖母请安…”裴瑾低眉顺眼的跪在老夫人的跟前,态度恭敬而又谦卑,纵使老夫人鸡蛋里挑骨头也没能找出丁点儿的差错。 不甘心的合上眼眸,老太太便没吭声。一旁的杨嬷嬷倒是个机灵的,忙上前扶起裴瑾,替老夫人开口道:“三小姐真是个懂规矩的,这么大热的天儿还紧赶着过来探望老夫人,快快请起…” 裴瑾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抬起头来时却又是那么的端庄得体。“多谢祖母。” “如意,上茶。”终于,老夫人也开了口。 裴瑾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下,并不像裴襄裴娇那般急着说些讨喜的话讨老夫人的欢心,反倒一言不发乖巧的坐着,根本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老夫人也是过来人了,可是这个孙女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的不真实,放佛身在云里雾里,任凭她如何的敲打和试探,都无法揣测她的内心,实在是叫人汗颜不已。 “三小姐,请用茶。”如意是老夫人身边儿得力的丫头,比起她这个正经的主子还要有脸面。如今老夫人肯让她给裴瑾上茶,也算是给了她几分薄面了。 裴瑾心里暗暗鄙夷着,脸上却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多谢如意姑娘了…” 如意怔了怔,安静的走回老夫人的身边。 “瑾儿进来身子可大好了?院子里还缺什么,只管跟你大伯母开口。”破天荒的,老夫人竟然关心起裴瑾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厚颜无耻的将手伸到她这个孙女的身上来了。 “多谢祖母关心,瑾儿一切都好。”裴瑾假装没听见老夫人的关怀之意,除了道谢便没了下文。 老夫人吃了一回瘪,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给了杨嬷嬷一个眼神示意,这人精一样的老婆子便腆着笑替老夫人说项起来。“三小姐从陇西回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吧?李家老夫人想必是念叨得紧吧?” 裴瑾暗叹一声,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呢。 第五十四章 气晕老夫人 “是呢…外祖母一直记挂着瑾儿,还让表哥捎了话,让瑾儿有时间就过去多陪陪她老人家呢…”既然大家这么喜欢演戏,裴瑾自然也不甘落后,陪着她们演一出好戏就是。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眼皮子又慢慢的掀开。“哦…既然如此,那过些日子,你便带着两个妹妹回李家一趟吧,也省的你外祖母思念成疾…” 这就催促着她带妹妹们过去了?看来,这位祖母是沉不住气了呢。 “瑾儿也想去探望外祖母,可是孝经上说:父母在不远游…瑾儿原先身子不适,没能侍奉在爹爹母亲和外祖母的身边,已经深感内疚了,正打算好好地尽一尽孝道…”裴瑾低垂着眼眸说道,似乎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老夫人恨不得张口就道,老婆子我哪里需要你这个扫把星侍奉,你滚得越远好之类的话语,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转了个弯儿,斟酌着应对道:“祖母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可你外祖母就你母亲这么一个闺女,而她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身边根本就没个贴心的人儿…媳妇到底是不如女儿贴心啊…就算你想留在祖母身边尽孝道,日后也有机会不是?可你外祖母身子一向不好,怕是等不了…” 自觉说错了话,老夫人便生生的止住了话。 这个死老太婆,居然敢诅咒外祖母会早死?真是荒唐!裴瑾心里将老夫人恨得要死,却依然冷静如初。“祖母这话说的,好像两位舅母是多么的不够孝顺似的…外祖母可没在孙女面前夸赞两位舅母呢…” 老夫人喉咙一哽,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钻了空子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将她这个祖母说教了一顿,这哪里还有半点儿的恭顺模样? “瑾丫头,你这是故意跟祖母作对,是不是?” “冤枉啊…孙女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与祖母探讨孝道而已。”裴瑾嘟着嘴,语气显得十分委屈。 老夫人兴许是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又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顿时气得上接不接下气,几乎要晕过去。 杨嬷嬷见她这般状况,忙唤来几个大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一边忙活着一边还不忘数落裴瑾几句。“三小姐,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怎的能这么跟老夫人说话?!” “说起规矩…好像从来没有哪一条说做奴婢的可以指责主子的不是吧?”裴瑾看着老夫人气成那副模样,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说起话来也有底气多了。 杨嬷嬷跟随老夫人多年,又作威作福惯了,今日却被一个不受宠的丫头指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张口就说道:“三小姐的架子还真是不小…奴婢虽然是个下人,可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论年纪,也算的上是您的长辈了。您口口声声说着孝道,满嘴的仁义道德,莫非这也是孝顺之道?” 侍书侍画没想到一个下贱的奴才也敢跟主子顶嘴,气得捏紧拳头就要砸过去。裴瑾却以眼神阻止了她们,气定神闲的回敬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多出另一个长辈来了?莫非杨嬷嬷也被祖父收了房,只是没有公布而已?” 杨嬷嬷听了这话,气得头一阵发晕,破口大骂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说出口的?!来人啊,给我掌嘴!” “哟…气势还不小!嬷嬷真是够威风的!”在四周那些婆子丫鬟动手之前,裴瑾忽然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来。“还有你们这些奴婢,祖母都还没发话呢,你们便任由一个低下的老婆子驱使,你们眼里可有祖母这个正经的主子存在?!” 那些蠢蠢欲动的丫鬟被她这么一顿训斥,顿时吓得缩回了脚,慌忙的跪了一地。“老夫人恕罪…” “你…你…”经过裴瑾这么一提醒,杨嬷嬷这才醒悟过来,后背顿时泛起一阵阵凉意。她真是气糊涂了,怎的在老夫人面前如此放肆!平日私底下,她可没少仗着老夫人的势,对下边儿的丫鬟婆子发威,可那毕竟是背着老夫人的。即便是老夫人知道了,也会看在她服侍多年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儿个被裴瑾这丫头一气,她就失去了方寸,这才惹下祸来。 别看老夫人倚重她,给了她几分体面。可是真正关乎到权威的事情,她眼里可是容不得半点儿沙子的。 果不其然,刚才老夫人还在为裴瑾的那些话语恼火。这会儿听裴瑾这么一顿呵斥,脑子也清明了许多,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屋子里的那些奴婢身上。 杨嬷嬷被老夫人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老夫人,是奴婢一时糊涂…奴婢只是看不过三小姐这样以下犯上,想要替您出口气而已…” “即便是我惹了祖母生气,也该由祖母来责罚才是。嬷嬷不等祖母开口,就擅自拿了主意。看这些丫头们唯命是从的模样,似乎早已习惯听从嬷嬷的指示了呢…”既然这老不休都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裴瑾也就不客气了,故意火上浇油道。 老夫人阴森森的眼神从跪在地上的那些奴婢身上扫过,心里又急又恨。她急的是身边竟然没有一个有分寸的,让她白白的被裴瑾这丫头数落了一顿。气的是杨嬷嬷这婆子居然暗中收买了这么多的人心,比起她这个主子还要威风。 她不管家好些年,可实际上府里的事务大都还是她说了算的。权力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了,便不会轻易的放弃。原本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一个身份低微的婆子,竟也能如她这个主子这般行使权力,这叫她的脸要往哪儿搁? 裴瑾看见她那张黑的如锅底的脸,心里暗爽不已。可是她知道,老夫人针对杨嬷嬷她们的这通脾气不会太久,之后还是会腾出手来折腾她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娉娉婷婷的走到田氏面前跪下,道:“刚才是孙女一时冲突,冒犯了祖母,还请祖母责罚…” 她这么一跪,杨嬷嬷心里暗道不妙。 老夫人的性子,她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不说了解了个十全十美,八九分还是了解的。老夫人看似恼了自己,但是与三小姐这个不受宠的孙女比起来,她更加信任自己这个老人。只要她放低姿态请罪,然后甜言蜜语的哄一哄,老夫人的这阵脾气也就过去了。日后她再谨慎小心一些,还是可以过得有头有脸。 可是三小姐这么一搅和,抢了她的话语权,老夫人的注意力自然就被转移了。老夫人此刻最痛恨的可不是三小姐的无礼顶撞,而是她这个狐假虎威的奴才。更何况,老夫人还要靠着三小姐与李家结亲呢,自然不会真的罚了她。 等轻描淡写的了解了三小姐的事情,恐怕最后遭殃的便是她了。 “老夫人…”杨嬷嬷刚要开口扭转局势,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裴瑾隐隐的勾了勾唇角,心道:这杨嬷嬷的确是个角色,不愧是田氏身边的红人,在多年的宅斗浸淫之下,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只是可惜啊,在她这个心理学博士的面前,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若不是将老夫人的心态揣测了十成十,她也不会抢占了先机。 “瑾丫头起来吧…念你是初犯,祖母也就不罚你了。可日后若是再如此莽撞,就休怪祖母严厉了!”老夫人恩威并施的说道。 裴瑾低着头,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却将她的这番教诲当做了耳旁风。等着吧,日后还有你受的! 等裴瑾起了身,老夫人早已没了继续游说的心思,便早早的将她打发了出去。 出了福善堂,侍书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老夫人说的哑口无言,还让杨嬷嬷那老婆子吃了个哑巴亏,真是一箭双雕啊!” “这次她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的,最好老夫人一气之下,将这老不死的赶出府去。看她以后还敢仗势欺人!”侍画也觉得十分解气。 裴瑾笑了笑,却没有她们这般乐观。“杨嬷嬷在裴府的根基已深,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扳倒的?” “小姐的意思是?”两个丫头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边。 “她能做到如今这个位子,绝对没那么简单。老夫人这会儿是气恼了她,可未必就会舍得这么一个得力的帮手。她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是值得信赖的心腹之人。即便是犯了错,但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依着老夫人的脾气,顶多骂一顿,扣她几个月的月钱了事。你们还真以为能动得了她?”裴瑾摩挲着荷包里的珠子,分析的头头是道。 侍书侍画面带凝色,又开始替主子担忧起来。“那怎么办?今日将这婆子得罪的狠了,怕是不得安生了…” 裴瑾仰头望了望天,喃喃自语着。“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只不过想要给我使绊子,也要有几分本事才行…” ------题外话------ 明天会有两更,首章会在七点五十五分更新,vip通道开启之后,还会有万更! 等候许久的妹纸们,记得捧个场!求首订300! 第五十五章 京城来客 “没想到咱们府里还有这么个厉害货色,早些时候倒是小看了她了…”纤纤玉指轻轻捻起一颗棋子,动作优雅的放入棋盘的格子上,中年美妇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听说,老夫人还发作了那贴身的嬷嬷,好一顿训斥,还扣了半年的月钱…”李嬷嬷站在一旁,小声的附和着。 彭氏扫了棋盘上的棋局一眼,忽然就没了兴致,将手里的棋子往盒子里一丢,侧过身子来。“那老东西也该受些教训了,没的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仗着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可不是么…这逢年过节的,夫人赏赐给她的东西还少吗?真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也就罢了…还削尖了脑袋往大房那边凑…”李嬷嬷在一旁附和着。 提到大房那头,彭氏的脸色就略显阴沉起来。与尤氏争了这么多年,她输就输在二老爷晚大老爷出生两年,不是嫡长子。论出身,她并不比尤氏差,父亲乃是萧山盐运使,掌管一方的大吏。论能力,她也不在尤氏之下,甚至处事更为妥帖。而且,在老夫人面前,她比尤氏更为受宠。可就因为她不是长媳,却要生生的被尤氏压过一头,想想心里就憋屈的慌。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裴瑾这丫头…老夫人虽然不至于为了那丫头处置了这老货,扣她半年的月钱也算是给个警告了。”彭氏揉着手里的帕子,心思千转百回。 李嬷嬷怔了怔,才接话道:“夫人的意思是?” “去,将我房里的那对双耳景泰蓝瓷瓶给三小姐送过去。”彭氏不紧不慢的说道。 “夫人…那对瓶子可是您平日最喜爱的…”李嬷嬷心里一惊,嘴快的没能收住。 彭氏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她替本夫人出了一口恶气,本夫人难道还舍不得那么件儿东西么?” “是,奴婢省得了。”李嬷嬷低下头去,心里却不太苟同。毕竟,二夫人还有六小姐,这样的好东西应该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才是。给了裴瑾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丫头,岂不是太浪费了。 就在李嬷嬷转身的那一刻,彭氏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子,你亲自送过去。该说些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李嬷嬷稍稍一琢磨,便了然了。“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去吧。”彭氏抬了抬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起来。 瑾芜院 “小姐,二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过来了…”侍书进来通报的时候,裴瑾正在教侍画讲解花茶的妙处。 裴瑾手里的动作一顿,才张口问道:“她过来做什么?” “看她后面的两个丫头手里还抱着两个瓶子,似乎是拿来孝敬小姐您的…”侍书俏皮的眨了眨眼,欢快的答道。 “二房怎么想到给我送东西了?这不合常理啊…”裴瑾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过古怪。上一回,她可是没少得罪这位二伯母。此刻她送东西过来,究竟是何意思? 侍画抬起头来,揣测道:“莫非是为了六小姐的亲事?” 那些流言蜚语虽然被大夫人镇压了下去,可是不少人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大房没有女儿可以嫁,剩下的就只有二房和三房了。算起来,七小姐裴襄与李家的关系更近一些。可是老夫人属意六小姐,二夫人也就上了心。与先前的视而不见相比,二房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 裴瑾愣了愣,继而笑了。“恐怕不只是这个缘由。” “那…小姐见还是不见?”侍书试探的问道。 “废话!”裴瑾娇嗔的瞪了她一眼,道:“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好处,岂有浪费的道理?不收那是傻子!” 侍书侍画捂着嘴哥哥笑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便领着李嬷嬷进来了。 这婆子跟在二夫人身边久了,通身的气派也显得不俗。梳得整齐的发髻,干净整洁的衣裳,态度不卑不亢,倒是叫人高看两眼。 “给三小姐请安。”李嬷嬷走到裴瑾面前,一丝不苟的行了个蹲礼。 “原来是二伯母身边的李嬷嬷,快些请起。”裴瑾端庄的坐在美人榻上,笑容可掬。 李嬷嬷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小丫鬟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展示在了裴瑾的面前。“这对景泰蓝的瓷瓶,是夫人特意送来给三小姐把玩的。” “如此,就多谢二伯母了。”裴瑾倒是没怎么客气,便让侍书侍画上前接了那两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瓶子,脸上的笑意似乎也更灿烂了一些。 李嬷嬷还以为裴瑾会千恩万谢一番,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的就把东西收下了,顿时犹如吞了一只蚊子般不自在起来。 “嬷嬷回去大可与二伯母言明…二伯母的心意瑾儿明白,也一定会极力促成六妹妹的亲事的。”不等李嬷嬷回过神来,裴瑾便直接了然的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至于,裴娇会嫁给谁,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纵使李嬷嬷见多识广,又是个见过不少世面的。可也耐不住裴瑾这般不按理出牌,让她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几乎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僵,抖着嘴皮子说了句。“那就…多谢三小姐的成全了…奴婢想起还有事情要去忙,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几乎是一路逃出了瑾芜院。 裴瑾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唉…被吓着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的两个丫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自打跟了小姐之后,她们就很少有绷着脸的时候了。 裴瑾扫了这俩丫鬟一眼,心道:有这么好笑吗? 侍书侍画好不容易直起腰来,正待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丫头收住脚步,来不及抹去额上的汗水,清脆的嗓音跃然响起。“小姐,说是京里的贵客来人了…老夫人让小姐们都过去见见呢…” “什么来头?”裴瑾秀丽的眉微微蹙起。能让老夫人如此重视的,怕是非富即贵。 侍书侍画也是一头雾水,忙问那小丫头道:“可听说是什么人了么?” 那小丫头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支支吾吾的答道:“嗯…好像是个什么侯府的公子…里边儿有个北字…” 01 提亲(万更求首订) 裴瑾在去福善堂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卢少棠这家伙突然造访裴府,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可不认为,这是纯粹的礼貌拜访。毕竟,镇北侯府与裴府根本毫无瓜葛。可逼问了侍书侍画这两个丫头好几次,她们都是一脸的茫然,丝毫不像是在做戏,她也只能暂时作罢。 “小姐,您别生气了…奴婢真的是毫不知情有所隐瞒…”侍书很少见到裴瑾这副生人勿近的表情,顿时心里忐忑不安。 一旦小姐将她们给送回去,怕是她们俩就再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裴瑾轻叹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刚来到福善堂外,就听见几个丫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谈话的内容自然都是围绕那位京城里来的贵人的。 “这位镇北侯府的公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周身的做派气度丝毫不输给上回来的太子爷呢…” “不愧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之后,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对谁都彬彬有礼…刚才我不过是帮他引路,他还冲我笑了呢…”一个梳着元宝髻穿着绯红色裳子的鹅蛋脸丫鬟红着脸说道。 “瞧如意姐姐笑得那轻浮样儿,该不会是觉得这位公子爷看上你了吧?”另一个绿色衫子手里拿着扫把的丫鬟却笑着打趣道。 叫如意的姑娘娇嗔一声,呸了一声,道:“瞎说什么呢…” “如意姐姐害羞了呢…”几个年纪稍小的丫头见她这副模样,更是笑不可支。 如意双手叉腰,做出很凶狠的模样,对那些个丫头训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敢情是思春了吧?!要不要我去老夫人那里提一提,让你们早些嫁出去啊?!” 那些丫鬟听如意这么一说,都止住了笑声,变得老实起来。“哎呀,如意姐姐,我们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的就认真起来了?” 说着,那些丫头都一副谄媚的模样围了上去,道歉的道歉,说好话的说好话,生怕真的得罪了这个老夫人跟前的红人。 裴瑾就是选在这个时候,带了侍书侍画两个丫头走了进去。见裴瑾带着两个丫头过来,那些丫头们这才住了嘴,慌忙的分开。“请三小姐安…” “三小姐安好…”如意反应慢了一步,但也不敢怠慢,忙着上前蹲了蹲身子。 裴瑾对她们的闲聊并不感兴趣,故而装作没听见的模样,说道:“如意姐姐请起。还要麻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瑾儿来给祖母请安了。” 如意刚才闹了个大红脸,心情格外的紧张,生怕裴瑾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可一见她这态度,跟往常没什么变化,心里又踏实下来。“三小姐稍候,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裴瑾笑着颔首,不再吭声。 屋子里,老夫人由几个媳妇孙女陪着说着话,听见如意的禀报,微微有些愣神。想起前些日子的不愉快,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就说我还没起,让她在外头候着吧!” 下首的几个女人心知肚明:这是老夫人在给三小姐下马威呢。 一向不怎么喜欢管闲事的彭氏倒是意外的开了口,道:“老夫人,这怕不太妥当吧。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可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若是叫客人瞧见,怕是有损老夫人您的美名啊…” 她这一开口,尤氏和马氏不由得将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尤氏是个喜形于色的女人,虽然当家这么多年,却连掩饰情绪都做的不到位。“哟,二弟妹今儿个怎么做起了活菩萨了?不会是想讨好了瑾丫头,好成全娇丫头跟李家大郎的亲事吧?” 尤氏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纷纷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彭氏的身上。彭氏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早已将这个多嘴的大嫂给恨了个透。“大嫂瞎说什么呢?什么亲事?娇儿年纪尚小,可还未到议亲的时候呢。大嫂这么一顿胡说,今后要娇儿如何做人?” “是啊…娇儿尚未及笄,就想着嫁人,外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马氏近来心情一直不顺,故而也一改往日的温顺恭敬,阴阳怪气儿的接了话。 “原来三弟妹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平日里倒是掩藏的紧。”比起与尤氏的虚以委蛇,彭氏对马氏的态度却又截然不同。 虽然同样是官夫人,可到底二老爷与大老爷才是同胞的亲手足。她就算心里对尤氏再怨恨,也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给她难堪。 可三老爷就不同了,他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贱种,即便如今官升三级,成为了正六品的知县,可嫡庶尊卑摆在那里。故而马氏在她眼里,始终还是低人一等。加上她又是做嫂子的,自然不容马氏这个弟妹压过自己一头去的。 马氏咬了咬牙,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不过碍于在老夫人的面前,不得不隐忍着陪笑道:“二嫂何必生气…我不过是顺着大嫂的意思说下去而已嘛…” 尤氏脸色僵了僵,恨恨的瞪了马氏一眼,道:“我与二弟妹说笑,关你什么事?这里,也有你开口的份儿?” 马氏面色很是难看,手里的帕子也扭成了一团。 裴襄见自己的母亲受了欺负,又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便忍不住呛声道:“大伯母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就只有您跟二伯母是祖母的媳妇,我母亲就不是么?您这不是故意抹黑祖母,说祖母苛待庶出的儿子媳妇么?” “你…我们长辈说话,你个小丫头插什么嘴?!”尤氏威风惯了,又掌着内院大大小小的事务,哪里受得了小辈的质问,脸上顿时也拉了下来。 “襄儿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大伯母何必这般欺凌弱小…”裴襄口没遮拦的继续顶嘴道。 裴瑾站在门外,听见屋子的动静,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 裴襄这丫头真是够蠢的!在喜欢掌控一切的祖母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不是脑子进水了吗?尤氏再有不是,那也不是她一个小辈能来指责的。她这般没大没小,喧宾夺主的一顿排头,置老夫人的颜面于何地? 果然,片刻之后,屋子里便响起了老夫人威严的呵斥声。“你们都给我闭嘴!反了天了,是不是?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的存在?!” 裴襄不甘心的还想狡辩几句,幸好马氏反应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用眼神警告了多遍,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老夫人狠狠地扫了这个三媳妇一眼,心底更加厌恶不已。“马氏,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今日起,襄丫头就留在屋子里闭门思过,抄写孝经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子,听清楚了吗?” 马氏咬了咬牙,闷闷的应道:“是,媳妇谨遵老夫人教诲。” 裴襄惊愕的张着嘴,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祖母居然禁了她的足,直挺挺的坐在椅子里,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马氏一再的警告她,她肯定会冲上前去大吵大闹。 尤氏正幸灾乐祸着,却不曾想老夫人又将话头扯到了她的身上。“老大媳妇你也是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是你一个长辈该说的?” “都是媳妇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二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半真半假的给彭氏道了个歉,尤氏脸上却依旧一副不承认自己错了的表情,叫彭氏瞧了更加的愤愤。 不过,彭氏是什么人,在老夫人面前自然也是擅于扮演贤德的媳妇的。“大嫂快莫这么说了,这不是折煞了我么…” “好了…既然都认了错了,这事儿就先揭过去不提了…”老夫人揉了揉隐隐泛痛的额角,精力大不如前。 门外,主仆三人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候而显得焦躁,反倒是惬意的站在回廊里,仿佛不曾听到里面的动静。 “老夫人真够仁慈的,七小姐这般以下犯上居然才禁个足…啧啧啧…难怪裴府的后院如此的乱…”侍书无聊的站在裴瑾的身后,小声的嘀咕着。 裴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也觉得这个惩罚显得十分幼稚可笑。若是这也算惩罚的话,那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作奸犯科之人?不过,这惩罚对裴襄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折磨吧。依着裴襄那倔脾气,让她老老实实地呆一会儿都如坐针毡,更别提是抄写文章了。 “想必大房跟三房的梁子结的更深了吧?”侍画也偶尔插话道。 裴瑾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她们不触碰她的底线,她还是可以对她们视而不见的。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意…去把三小姐叫进来吧…” 总算是想起我了么?裴瑾自嘲得笑了笑,静静地等待着。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后,如意便掀开湘妃竹帘走了出来。朝着裴瑾恭敬地行了个礼,她才起身道:“老夫人有请,三小姐请进吧。” 裴瑾朝着她微微颔首,收起慵懒的姿态抬腿迈了进去。一一的向长辈问安过后,裴瑾这才坐回属于她的专座——最下手的一把木椅上。 “襄丫头、娇丫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们三姐姐请安?”老夫人竟是一反常态,沉着声教导起这两个最小的孙女规矩来了。 裴襄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娇皆是一惊,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老夫人。“祖母…” “没听见你祖母的话么?还不上前给你三姐姐请安!”彭氏反应倒是蛮快的,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女儿,催促道。 马氏却一脸木然,显得十分不屑。 裴襄骄气十足的撇开头,故意装作没听见。 要不是因为这个三姐姐,她也不会被祖母禁足。想到这里,她对裴瑾这个姐姐更是不想加以理睬。 彭氏一再的示意,裴娇这才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来,敷衍的朝着裴瑾福了福身。“给三姐姐请安,三姐姐安好。” “六妹妹客气了…”裴瑾欠了欠身,算是回了礼了。 老夫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可是裴襄迟迟没有动作,她的耐心就用光了。“襄丫头,看来对你的处罚还不够,是么?居然连我的话,都敢当做耳旁风了!” 裴襄不过是个小丫头,心态俨然还是一个孩子,被老夫人这么一顿呵斥,顿时委屈的红了眼眶。“祖母…您不疼襄儿了,是么?” 老夫人见她不但不肯认错,还强词夺理起来,脸色更阴沉的厉害。“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马氏见事情不妙,忙拉着女儿上前赔罪,道:“老夫人息怒…襄儿还年幼,一时口直心快,您千万别忘心里去…以后媳妇会慢慢的教她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显然对她的这套说辞很是不满。“她还小吗?婉丫头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可什么都不用我这个祖母操心了!” 马氏心里一梗,再多的求情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 裴婉裴婉又是裴婉!以前她还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占去了老夫人所有的宠爱,这还不够吗?如今她都已经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老夫人心里还一直念着她,这叫她心里如何能接受?! 裴襄死死地咬着牙关,眼眸里尽是愤愤不平。 七小姐裴襄心有不甘,六小姐裴娇心里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都是嫡女出身,裴婉是万千宠爱,她却一直是被忽视的对象。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裴瑾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暗暗好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争这些有意思么?! 就在此时,门口的竹帘又动了动,一个看着有些脸生的嬷嬷走了进来,恭敬地在老夫人前禀报道:“老夫人…三老爷带着卢家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精神一振,忙急急地答道:“那还不快请?” 镇北侯府,那可是如今朝廷的中流砥柱。卢氏一族的声望,丝毫不比皇后的娘家端木一族逊色。而且,镇北侯府颇得今上的信任,手里掌握着大周数十万大军,比文官出身的端木一族更有实力。 提到这镇北侯府的公子,屋子里的人大都没什么印象。毕竟裴家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蒲州,对京城的名门望族的了解并不多。 “卢家,莫非是镇北侯府那个卢家么?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一位公子?”马氏一听这个称呼,顿时犹如打了鸡血般的来了精神。 老夫人嫌恶的瞥了她一眼,道:“一会子,你们说话可注意着点儿。可别犯了混,得罪了贵人。” 马氏面色涨的通红,老夫人这话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裴瑾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还真是可怜。比起她那个早死的娘亲,马氏似乎更不受待见,当真是府里最不得宠的一个主子了。不仅是老夫人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据说她那便宜爹近来也不怎么去她的屋子了,反而一直歇在一个姨娘那里。在她们看来,女人所有的荣宠都是自己的男人带来的。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宠爱,女人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样,很快便会枯萎了。 瞧马氏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想必近来颇受冷落和打击吧? 门帘子再一次被掀起,继而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孩儿给母亲请安。” “少棠见过裴老夫人。” 这一老一少,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不苟,一个谦逊里透着温文尔雅,先后给正襟危坐的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当着贵客的面,自然不会甩脸色给三老爷看。忙让身边的丫头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加了两个座位,道:“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了我这老婆子咯…吉祥,上茶!” 不一会儿,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影便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恭敬地给两位爷们儿奉了茶。离开时,她还不忘羞涩的睃了卢公子一眼,将女儿家的娇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裴瑾浅浅的勾起唇角,卢少棠这副皮囊还真是不错呢。瞧这屋子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儿都泛起了桃花眼,做事也漫不经心起来。 卢少棠大方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少棠冒昧前来拜访,没扰了老夫人的清静吧?” “卢四公子客气了…公子大驾光临,裴府蓬荜生辉…”老夫人一张老脸如花绽放,令裴瑾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人客套了一番,老夫人便又介绍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裴瑾虽然老大不乐意,却也不得不起身盈盈一福。“见过卢四公子。” “三小姐有礼。”卢少棠拱手的那一刻,却冲着裴瑾眨了眨眼。 裴瑾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将头撇了开去,假装不认识这个家伙。卢少棠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态度,倒也没生气,径直回到了座位上。 “卢四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是出游呢还是公干?”老夫人对这个温润的公子爷似乎颇感兴趣,不时地与他说上几句话。 卢少棠也爽快,张口答道:“算是公干吧…不过,少棠对江南的美景也是向往已久,此次出来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说着,他还不忘往裴瑾的方向投上一瞥,让裴瑾更加觉得不自在。 卢少棠与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心思活泛了起来。 彭氏是最为机敏的一个,她算是瞧出来了,老太太这姿态,怕是相中了这位卢家公子,想要与镇北侯府攀上交情呢。老太太的心思,她还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的。裴家可不想仅仅立足于蒲州,而是有更长远的打算!裴家在京城的根基尚浅,原本只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来作打算。可是裴婉却好运的被太子爷瞧上,一跃成为了太子侧妃。虽说只是个侧妃,但总算是去了京城了,不是么?若是裴家再有几个女儿嫁入京城,成为裴婉这个太子侧妃的后盾,兴许日后能越过太子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说不定呐。 这算计倒是一顶一的好,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个幸,被老夫人瞧上送去与镇北侯府结亲呢? 如今裴府未嫁的适婚女子,似乎只有裴瑾一个。想到这里,二夫人彭氏的眼神不由得转移到了那个低垂着眼帘的裴瑾身上。 与彭氏的想法相差无几,大夫人尤氏和三夫人马氏似乎也察觉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尤氏倒还好,大房的没有待嫁的女儿,但马氏不一样,她可还有一个宝贝女儿呢。 裴襄裴娇亦是脸色嫣红一片,时不时害羞的瞅卢少棠两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姐,八成是看上这位镇北侯府的公子爷了。 果然够招蜂引蝶的! 裴瑾微微扬眉,看着他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快。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滋味,总之她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刺眼了。 “其实…这次少棠登门拜访,亦是受人所托。”熟悉了一番之后,卢少棠似乎才想起正事来,朝着老夫人微微欠了欠身。 老夫人狐疑的抬眸,呐呐的问道:“哦?不知道卢公子受何人所托?到裴府来有何贵干?” 卢少棠是个爽快人,很快便道明了来意。“其实。在下是受硕王殿下所托,上门来…提亲的。” 一句提亲,顿时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利落的闭了嘴,几乎只剩下呼吸声。就连见过不少世面,一向稳如泰山的老夫人,也不由得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裴府今年真是走了运了吗?怎么接二连三的有贵人上门提亲,先是至高无上的皇太子殿下,接着又是身份显赫手握重兵的硕王爷! 她的心脏似乎有些负荷不了。 轻轻地抚了抚心口,老夫人才缓过劲儿来,再一次确认道:“硕王殿下?公子说的可是今上的皇四子?” “千真万确!”卢少棠眼睛弯成一定的弧度,铿锵有力的答道。 原本裴瑾在听他说起提亲二字的时候,心不由得一紧,低垂的眼眸也忍不住轻轻地掀起,不由自主的粘在了他的脸上。在那一刻,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知怎的就加速了。可是当硕王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那扑扑直跳的心瞬间犹如被冰水淋过,彻底的凉了个透。 “只是不知道…硕王殿下要求娶的是…”老夫人努力的平复了下来,才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卢少棠的身上。有些人神情紧张,还有些人似乎是松了口气。 卢少棠的视线淡淡的从裴瑾的身上扫过,不急不缓的说道:“硕王殿下求娶的,乃是裴府的三小姐。” 一道道或嫉妒或怀疑的目光打在裴瑾的身上,让原本淡然的她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她心里还满满的被卢少棠刚才的一番话占据着,根本无法思考。 这是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着那个人牵引着走。 老夫人不禁蹙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看向裴瑾。莫非,上次在寺里的那些传言,是真的?这丫头私底下与硕王殿下早就相识,只是瞒着她这个祖母而已? “硕王殿下,看中了瑾丫头?”不只是老夫人,就连裴三老爷裴瑾的便宜爹,也忍不住开始疑惑起来。 裴瑾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时候入了硕王殿下的眼了? 卢少棠脸上的笑意依旧,看向裴瑾的眼神却格外的幽深。“裴府到了适婚年龄而又尚未订亲的,怕是只有三小姐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老夫人心里的疑团才悄然散去。 三老爷也放下了心,否则这教女不严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他好不容易连升三级,可不想因为女儿的声誉而影响自己的仕途。 “…”三老爷尴尬的捋了捋下巴的一撇小胡子,轻咳两声陪笑道。 “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卢少棠端起桌上的茶盏,动作优雅的抿了一口茶。 老夫人起初在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窃喜的。裴家一女百家求,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着。而且这次提亲的主儿,还是声名显赫不输给太子的硕王殿下,这怎的能不叫她得意? 可是这种喜悦的心,却在看到那不怎么讨喜的裴瑾时,忽然又冷却了下来。就算要嫁一个女孩儿去京城,也不会是裴瑾这丫头!裴府尚未出阁的姑娘,可不只她一个。就算再不济,也有裴襄这个还算讨她喜欢的孙女,怎么也轮不到这个死丫头。 “这…不知道硕王殿下求娶我们瑾丫头,可是想立为庶妃?”老夫人故意不提正妃,便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老夫人这么问,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毕竟,以裴瑾的身份最好的便是庶妃了。再者,老夫人打底是有私心的。因为裴婉是她最疼爱的宝贝孙女,也不过是个侧妃。若是裴瑾与她平起平坐了,那岂不是让她没脸子么? 卢少棠眼神微微闪烁,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都怪晚辈没有把话说清楚,让老夫人误会了。硕王殿下上门提亲,自然是想求娶三小姐做正妃的。” 正妃两个字一出口,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怎么可能?!三姐姐怎么能做正妃?二姐姐也不过是个侧妃…。”率先惊叫出口的,是裴娇稚嫩却故意嗲着嗓子的娇魅声音。 彭氏见女儿这般口没遮拦,忙赶着上前赔笑道:“让卢公子见笑了…六丫头的意思是不想让瑾丫头,毕竟长幼尊卑有序…” 卢少棠朝着二夫人淡淡一笑,道:“六小姐娇憨,这般替姐姐着想实在是难能可贵。少棠不是那多舌妇人,不会跟她一般计较的。只是这话,以后莫要再乱说了。否则,传到上边儿的耳里,怕是要惹来麻烦…” “这个是自然…”二夫人尴尬的挤出一抹笑容,心里忽然打了个冷颤。 裴娇有些不服气,还想争辩几句,却被二夫人强行给瞪了回去。小丫头嘟着一张嘴,坐在一旁生着闷气。可心里,早已将裴瑾视为了死敌。 卢少棠暗暗地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忍不住泛起冷笑。看来,瑾儿在裴府的日子的确难过。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他不是多舌妇人,不会呈口舌之快。可他也不是个良善之人,任由其欺负到自己心爱女子的头上,也不闻不问。想要整治这些人,他有的是办法。 老夫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受到的震撼也不小。“硕王抬爱,老身感激不尽。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做主,还需与老太爷合计合计…何况瑾丫头也是个命苦的,从小没了娘亲照拂,又才刚及笄,老身可舍不得她这么快就嫁出去…” 卢少棠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答道:“无妨…那就等老太爷回府后再做决定。的确是太过鲁莽了些…那晚辈…便在红生客栈恭候佳音。” 老夫人见他这般好说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送走了卢少棠,裴瑾也找了个借口说身子不舒服也告退了,剩下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大夫人和二夫人留了下来。可是老夫人不开口,她们也只好下意识的闭了嘴,一时之间福善堂里忽然静的可怕。 老夫人的脸色沉得厉害,也没人敢率先打破沉寂。 “没想到,硕王殿下也要求娶我们裴府的丫头…”就在屋子里沉闷的快要令人窒息时,老夫人总算是开了口。 尤氏虽然没有女儿可以嫁,但也不敢让裴瑾那丫头占了便宜去,便接话道:“老夫人,这事儿可要谨慎…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与硕王殿下之间有些不对付,明争暗斗已经平常事。若是裴瑾这丫头嫁入再给硕王,怕是要惹得太子爷不快呢!” 她的女儿才是最最尊贵的存在,裴瑾那个死了娘的丫头算什么?凭什么能与她的女儿一样享受尊荣? 老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既然裴家已经跟太子爷站在了同一条船上,断断没有再与硕王结亲的道理。” 二夫人彭氏眉头微微上挑,似乎对尤氏这番话感到十分的不悦。尤氏的性子,她还不清楚么?不过是不想别人比她好过罢了! 裴婉那丫头这么多年来都颇受宠爱,如今还嫁得高门,顺带着尤氏也长了脸。凭什么大房就要这么一帆风顺,别人却只能沦为陪衬? “大嫂这话,也不尽然…”斟酌了一番,彭氏又继续说道:“老夫人,媳妇觉得此事还有待商榷…皇家的事,哪有个准儿…还是做两手准备,比较妥当…” 老夫人看了看彭氏,又陷入沉思当中。 “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的侄女儿不得善终吗?”尤氏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大声的叫嚣起来。 彭氏挤了挤眉头,对她的态度表示很吃惊。“大嫂误会了,我可不是诅咒自己的侄女,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多一手准备,才能让裴家走得更稳,站得更高不是么?” 尤氏狠狠地瞪着彭氏,恨不得扑上去抓花她那张虚伪的脸。“你…你分明就是嫉妒我们婉儿找了个好归宿,心里不服气,所以才不怀好意的出这样的馊主意,对不对?” “老夫人,媳妇怎么会这么想…媳妇也是为了裴家着想…”彭氏露出几分悲伤的表情,手段不知比尤氏高明多少。 “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此事,我心里自有考量。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冷冷的扫了大房媳妇一眼,心中对她很是失望。这个女人目光总是如此短浅,又是个贪心的,恨不得所有的好东西都归大房所有。看在婉丫头的份儿上,她可以不与她计较这些。可是事关裴家的生死存亡,她还这般使小性子,实在是太过了。 虽说尤氏的话在理,可是彭氏说的也不差。 作为裴家的当家主母,她必须事事以裴家的利益为先。太子爷的威望虽然很高,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皇后的娘家早已落没,将来的事还真是说不好。做两手准备,也不无不可。更何况,裴婉也不过只是个侧妃而已,硕王求娶的却是正妃。这里头的悬殊,可就大了。 可既然是结亲,也不一定非裴瑾这丫头不可。硕王的意思是要求娶裴家适婚的闺女,可没指名道姓。 老夫人在心里头盘算着,一个念头也渐渐的滋生出来。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既不能得罪了太子殿下,也不能让硕王难堪。不若先答应下来,等再过两年,找个由头将新娘人选换成裴襄那丫头。 一来,裴襄那丫头心眼儿实在,容易掌控。二来么,她实在是不喜欢裴瑾这丫头。若是有朝一日她得了势,还不回过头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三来么,也是以防万一。若是太子爷得了天下,裴家也不会担多大的罪名。毕竟嫁去硕王府的,不过是一个庶子的女儿,到时候再想个办法跟硕王撇清关系也就行了。 这样想着,老夫人心里愈发的为自己的高瞻远瞩得意起来。 瑾芜院 裴瑾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之后,就一直没吭声。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内心却早已被怒火蔓延。该死的卢少棠,该死的硕王,居然敢拿她的亲事做文章!该死该死该死! 侍书侍画跟在她身后,明显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也都不敢擅自开口劝道。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少主这是疯了吗?居然替硕王殿下来求娶小姐!” “八成是打什么其他的主意,主子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裴瑾安静的坐在藤椅上,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侍书,想办法通知你的主子,就说我想见他一面。” 侍书怔了怔,忙应道:“是,小姐。” 远在客栈的卢少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喃喃自语着:“莫非要变天了?” 但当收到侍书传来的书信时,卢少棠又开了口。“原来是瑾丫头想我了,我说怎么无缘无故的打起了喷嚏呢…” 身后的侍卫王麟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趴下。 翌日,裴瑾就以身子不适为由,闭门不出。私下与侍画换了衣裳,一路顺风顺水的出了裴府,朝着一品香而去。 “卢少棠,给我滚出来!”裴瑾一钻进后堂,就忍不住大声的叫喊起来。 卢少棠从屋子里出来,见到裴瑾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就更深了。“丫头,过来了?” “你叫谁丫头?!”裴瑾恶狠狠地瞪回去。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笑道:“难道要称呼裴三小姐?” 裴瑾愤然的撇开头去,不想看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说,提亲的事,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硕王的意思。”某男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 裴瑾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可她上次不是威胁过他,不许他拿她的亲事说事儿吗?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出尔反尔,亏她当初不顾男女之妨的救了他一命。 真是太过分了!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卢少棠心情大好。看来,他的丫头心里并没有他的好兄弟呢。这个认知,让他心情舒爽。 不经意瞥见他眼眸里那一闪即逝的笑意,裴瑾忍不住眯起了眸子。“没骗我?”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的话,他日大可当面与他对质。”卢少棠一脸正经的回答。他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事儿本就是硕王起得头,他不过好好地利用了一番罢了。硕王啊硕王,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办事。日后若是出了问题,可不是我的错啊! 裴瑾盯着他打量了许久,也没辨出个真伪来,只得泄气的往石凳上一坐,很不淑女的抓起头发来。 小剧场 某侍卫:主子,您为何要答应替硕王殿下去提亲?三小姐不是您的菜吗? 某男:唉…谁叫硕王是爷的上司呢,皇命难违啊… 某侍卫:…那爷真的舍得? 某男阴险一笑:你认为爷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某侍卫:……。不太像…。 某男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道:爷的心思你还不清楚么?越是想要得到的,就越是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否则叫那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与我争夺! 某侍卫连连点头,心里暗忖:爷,您真是太黑了… 某男惬意的翘着二郎腿,得意的笑道:而且,裴家那个死老太婆也不可能真的让瑾丫头嫁的太好,所以爷的机会还在后头呢… 某侍卫:爷,您不是太黑,而是特别特别的黑啊…。 02 大夫人失势 瑾芜院 “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闹哄哄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因为天气燥热的缘故,裴瑾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好不容易到天亮的时候才闭上眼,又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不由得面露愤色。 侍书也是一夜无眠,顶着两个黑眼圈挣扎着从凉席上爬起来,胡乱的批了件衣裳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精神抖擞的回来了。 “小姐,好消息呀!” “能有什么好消息?”裴瑾打了个呵欠,趴在床上挺尸。眼看着自己就被这样给卖了,还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侍书一改刚才的颓废,俏眼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小姐,是大房那边在办喜事呢!听说大老爷在一次宴席上与某个官家小姐看对了眼,这不趁着今儿这个好日子,已经将人抬进门了呢!” 裴瑾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睡意也跟着去了大半。“你说大伯父今日纳妾?” “据说不是普通的妾,而是贵妾呢。”侍书将打探的消息如实的禀报道。 “可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啊?”那夹杂着呼天抢地的叫喊声,分明就是在大吵大闹,何来的喜悦这么一说? 侍书咯咯的笑着答道:“是不怎么愉快…大老爷似乎没经过大夫人同意就把人抬回来了,大夫人正在院子里闹呢!” 裴瑾掀了掀眼帘,坐起身来。“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就知道小姐心情会大好…”侍书这些日子将裴瑾的郁闷看在眼里,一直在想用什么法子逗主子开心呢。没想到,大房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件趣事,真是得来好不费功夫啊。 “帮我梳洗装扮吧。大伯父纳妾之喜,我这个做晚辈的若是不去岂不是太失礼了?”能够将大夫人气成这样的女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裴瑾决定先去瞧瞧情况,免得那闲得无聊的大伯母又拿她来说事儿。 侍书应了下来,便和侍画一起忙活起来。 大房一家子占据了东苑大半边宅子,与离裴瑾住的瑾芜院遥遥相对。她都能在被那嘈杂声吵醒,可见东苑那头有多热闹了。 “大嫂…大伯不过是纳个妾而已,你这般大吵大闹,没的失了正室夫人的气度。”彭氏与二老爷一直恩爱如初,二老爷也不是那样花花肠子的男人,故而看到尤氏争风吃醋,心里不由得幸灾乐祸。 尤氏狠狠地瞪着彭氏,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煞是精彩。“这是我大房的事,用得着你二房的人来指手画脚吗?” 彭氏脸色暗了暗,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大嫂…我也是替你着想嘛…好歹也是裴府的嫡长媳,若是传出去什么闲话,对大嫂的声誉可是大有影响。更何况,婉姐儿即将嫁入太子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裴府…” 大老爷原本已经因为大夫人大闹一场而气得吹胡子瞪眼瞪眼了,再被彭氏这么一提醒,底气便更足了,叉着腰对尤氏呵斥道:“到底还是二弟妹明事理!你瞧瞧你那副德行,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最基本的妇德都不知晓么?本老爷想要纳妾,你不帮着张罗也就罢了,还推三阻四,闹得合家不宁,究竟是何道理?!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本老爷无情,用七出之条将你送回尤家去!” 尤氏气得一阵胸闷,差点儿没晕过去。“老爷。你竟然为了一个小贱人,这般辱没我这个嫡妻?!我为你生儿育女,管着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你居然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要休了我?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站在大老爷身边,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美貌佳人拥有一张娇媚的面孔和婀娜多姿的身段。身材略显娇小,但该有的都有,体态说不尽的风流。尤其是那双欲说还休的双眸,纤弱而敏感,十分的勾人。只是,原本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五根手指头留下的痕迹异常的清晰。佳人似乎在强忍着眼泪,与那盛气凌人的尤氏一比,有着天壤之别。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见了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心疼这楚楚可怜的佳人,而不是安抚那犹如母老虎般人老珠黄的老女人。 “老爷…既然夫人不喜婢妾,您还是送婢妾回去吧…大不了,婢妾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只要裴郎心里有我…就足够了…”纤弱的美人儿身子微微颤抖着,适时地滴下几滴泪来,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好一个做戏的高手!裴瑾安静的站在一个角落,暗暗地观察着院子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忍不住为这个女人喝彩。 见自己疼入心坎儿的美人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老爷忙上前拉着美人儿的纤纤玉手安抚道:“蓉儿,你别理那个疯婆子!本老爷承诺过的事情,哪有不算数的。你放心,有本老爷替你撑腰,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可是夫人那里…”娇滴滴的美人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欲语还休。 “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娼妇,敢蛊惑老爷,我…”大夫人见那花容月貌的年轻女人三言两语就哄得大老爷偏向了她那一边,不由得破口大骂。 仿佛是铁了心,大老爷根本不理会大夫人的叫骂,沉着脸训斥道:“尤金枝,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生儿育女那是你作为一个女人本就该尽的本分,否则本老爷娶你来何用?居然还敢居功了!哼…识相的,就去厅堂里坐着喝了蓉儿敬你的茶。如若不然,就滚回尤家去。你若是坐不好这当家主母的位子,多的是有贤德的人来坐!” 尤氏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响,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急晕了过去。幸好周妈妈在一旁搀扶,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啧啧啧…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裴瑾小声的嘀咕着,看向尤氏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怜悯。即便是裴府的当家主母又如何,即便是未来太子侧妃的生母又如何,即便是在裴府呼风唤雨横行霸道的强势之人又如何?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宠爱,最后却沦落到如斯境地,真真是令人心寒不已啊。 “瞧那位蓉姨娘,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呢…”侍书火眼金睛的一语道破。 裴瑾赞同的颔首,轻声道:“看来,这府里日后怕是更热闹了…” 裴府越乱,对她越有利。裴瑾倒是希望府里的那些女人能多闹腾,也省的她成为众矢之的,平白无故的受些冤枉气。 二夫人彭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恭喜大伯再添一位美妾,说不定再过不久便又能为大伯添上一儿半女呢!” 大老爷的怒气渐渐平息起来,这才发现周围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老脸又是一红,道:“让弟妹看笑话了…” “今日是大伯的好日子,若不是大嫂…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彭氏朝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手里的盒子递了上来。“这是二房的一点儿心意,还望蓉姨娘不要嫌弃才是…” 蓉姨娘脸上满是惊讶,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这如何使得…婢妾…” “既然是二弟妹给的,你就拿着吧…”大老爷倒是没太客气,理所当然的将东西收下,交给了蓉姨娘的陪嫁丫鬟蝉儿。 蓉姨娘这才喏喏的朝着二夫人盈盈一拜,感恩涕淋了一番。 二夫人笑着离开了,似乎心情大好。 裴瑾也做做样子的送上了一份礼,这举动倒是让大老爷另眼相看,还破天荒的夸裴瑾懂事。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据说大夫人尤氏气得不轻,在床上躺了数日也不见好,可把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给急坏了。又是请大夫,又是劝说的,没少折腾。而那刚进府没几日的蓉姨娘倒也是个懂事,每日准时准点去大夫人那边请安,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样子。 “这蓉姨娘还真是有点儿意思…这般举动,也不知道是真心臣服还是有意去触大夫人的霉头…”侍书端着膳食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坏坏的笑。 昔日,大夫人可没少给小姐脸色看。小姐又没招惹她,她每次见了小姐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夹枪带棒。如今被一个小妾气得起不了床,还真是解气啊! “那蓉姨娘是什么来头,可打听清楚了?”裴瑾闲来无事,也会找点儿乐子打发时光。这蓉姨娘的出现,无疑是个不错的话题。 侍书不愧是包打听,几日下来早已将蓉姨娘的身家背景摸了个透彻。“听说是大老爷同僚同州大人家的小姐,在家里很是得宠。先前也订过一门亲事,只是还未过门同州夫人就过世了,这蓉姑娘便提出为母亲守孝三年。没想到在这三年期间,她那未婚夫君居然上门来退亲,说是弄大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子…如此一耽搁,这蓉姑娘便一直待字闺中无人问津,故而快二十了也没能嫁出去…” “身世果然够精彩的,难怪都成了人精了…”裴瑾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汤水,心头的燥热顿时消散不少。 侍画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总归不是个正经女子,否则又怎么会嫁给大老爷这个足以当她爹的男人?!” “想必与大伯父结识的过程也十分的精彩…”裴瑾畅快的伸了个懒腰,浑身舒坦了。 一个大家闺秀,却甘愿嫁给一个中年男人为妾,这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还必须要有一定的忍耐力啊!看来,这位蓉姨娘日后势必能够混出一番模样来。大夫人那个性子暴躁的女人,定不是她的对手。 “听大老爷身边的长随说,大老爷曾经无意中救了蓉姨娘一命,这才相识,而并非是在宴席上一见钟情的…”侍书仔细回忆道。 “原来是英雄救美,难怪…只是不知道这邂逅,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裴瑾嘴角的笑意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也就不是巧合了,而是人为了。 沉吟片刻,裴瑾才又开口道:“她真是同州大人的女儿?” “小姐怀疑她的身份是假冒的?”两个丫头全都好奇的望过来。 裴瑾分析道:“若她真是同州大人的女儿,怕是不会被允许嫁到裴家来做妾的。” “奴婢怎的没想到这一层去!”侍书忽然眼前一亮,拍了拍手说道。“想必这不过是大老爷一厢情愿的替蓉姨娘遮掩,故意捏造的一个身份吧?为的就是让蓉姨娘多几分体面,也好让大夫人有所顾忌?” 裴瑾给了侍书一个赞赏的眼神,吩咐道:“派人去调查一番,这蓉姨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是,小姐。”侍书兴奋的瞪大了双眼,欢天喜地的出去了。这丫头最是闲不住的,能有事情做自然是高兴万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裴瑾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小姐觉得这蓉姨娘有问题?”侍画沉默良久,忍不住问道。 “能有如此的功力,将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连结发妻子都不顾的,可不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 “我也瞧着那蓉姨娘的做派,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从专门伺候男人的地方出来的货色…”侍画红着脸说道。 “勾栏院的姐儿么?似乎又不太像…”起码她的身上见不到那种风尘气息。 大房的杜姨娘可不就是青楼女子么?容颜不俗,举止轻浮,尖酸刻薄。但蓉姨娘与她又有些差别,既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又带了些狐媚女子的妖娆。放佛一个人的身上,能同时出现两种不同的风情。 “有意思…” 福善堂 “老夫人,外院的婆子说是有事禀报…”重新回到老夫人身边的杨嬷嬷恭敬地垂手站立着,言行举止十分得体,较之以前的确收敛了不少。 老夫人满意的瞥了她一眼,道:“怎的这么些小事也来烦我这个老婆子?” 杨嬷嬷原本想替大夫人说两句好话的,可是瞧见二夫人在一旁,只得生生的打住,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大房那边的事情,老夫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大夫人做了几年的当家主母,似乎脾气见长。大老爷不过是纳个妾,她居然如此沉不住气,还与大老爷顶起嘴来。老夫人原本想训斥大老爷几句的,可到底还是偏心自己的儿子,又对尤氏极为失望,想借此好好地敲打她一番,故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那蓉姨娘进了门,还送了两个丫头过去服侍。 如此一来,大夫人告状无门,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病情就更重了。 彭氏见杨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冷笑。果真是个势利的婆子,大夫人失了势,她便不敢继续偏帮着她了。大夫人的那些贿赂,还真是白送了。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啊! “大嫂这一病可不轻…这掌家的重任自然又落到老夫人您身上了…这府里的人,不仰仗老夫人您,还能仰仗谁?”彭氏惯会说些甜言蜜语,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专挑老夫人喜欢听的话说,顿时让老夫人的眉头松快了不少。 “我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老二媳妇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将二房打理的妥妥当当的,可见是个心灵手巧的…也罢,杨嬷嬷你去传个话。就说这些小事今后不用拿来烦我了,直接禀明二夫人就行了。”说完,老夫人又转过头来对彭氏说道:“老二媳妇,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一些。老大媳妇身子不适,我也没那个精力了,你就先担待着吧…” 二夫人心里窃喜不已,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得意,依旧是那般的不骄不躁。“能够替老夫人分忧,本就是做媳妇的本分,何来辛苦一说?老夫人您身子可硬朗着呢,说这番话不过是抬举媳妇,给媳妇一个锻炼的机会罢了…” 老夫人会心的笑了起来,对彭氏愈发的满意。“你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这些年让尤氏管着家,也是因为她嫡长媳的身份。可如今,你瞧瞧她都做了些什么。没想到年纪越大越往回活了,做事也没个分寸!” “大嫂想必也是气糊涂了,才会顶撞了大伯。”彭氏轻叹一声,神情颇为惋惜。 老夫人虽然自个儿不喜欢老太爷的那些妾,可在人前却依旧摆着一副国民好妻子的形象,标榜着世家大族当家主母的模范。“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应山不过是纳个妾,她不大大方方的接受也就罢了,还当众给自己的夫君难看,实在是有些过了!嫉妒,可是七出之条里头最容易犯的一条。作为掌家主母,她就该给府里的人做好榜样,怎可为了这么点儿小事闹得阖府上下皆知,凭白的让人看了笑话…她也该好好的警醒自己了…” “…”彭氏还想替尤氏说两句,却直接被老夫人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也一直对尤氏颇为忍耐,不与她一般计较。可这一次,的确是她做错了,就该受点儿教训。” “是…媳妇知道了。”彭氏受教的低下头去,细心的聆听着。 老夫人就喜欢看她这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心情不由的大好。“娇儿的女红学的怎么样了?这几日也不见她来闹我,是不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太过罗嗦了?” 彭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答道:“这丫头的性子老夫人还不清楚么?哪里是个能安静的坐下来绣花儿的主儿,跟个猴儿似的…听说老夫人近来睡不好,这丫头不知道打哪里听来一个偏方,正张罗着给老夫人您做个益气宁神的凉枕呢…” “难得这丫头还惦记着我这个祖母…你也该让她静静心了,再有一两年也该及笄了,该收敛的就要收敛…”老夫人借题发挥道。 彭氏连连点头,乖巧的应了。“老夫人说的是…媳妇正想给她请个教习嬷嬷,让她收收心呢…”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嗯,那就去请个教习嬷嬷,让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好好儿的学学…” 彭氏笑着应了,心里却狠狠的将老夫人咒骂了几句。她请教习嬷嬷来教导自己的女儿,凭什么连带着那几个也要跟着一起学?这不是替他人做嫁衣么! “说了这么会子话,好像又困了。老二媳妇你先回去吧,以后府里的事情就暂时交由你打理。”老夫人困顿的打了个呵欠,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 二夫人从善如流的答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出愉悦的弧度。她经营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所成效了。 也许,她也该去见见那个人,让她再添一把火,让大房的矛盾更深一些。 瑾芜院 “小姐猜的不错,那蓉姨娘果然有问题!”侍书一边往嘴里灌着茶水,一边喘着粗气说道。 “有话慢慢说,不急…”裴瑾见她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暗暗有些心疼。 这两个丫头跟着她的时日不算太长,但一直还算忠心,而且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她们也从未让她失望过。例如这侍书,擅长打听消息。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她提供重要的线索。 侍画话不多,却是个稳重的。院子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由她一手打理,从未有过失误,让那个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这么大热天的,她却要侍书四处奔走打探消息,的确是难为她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侍书才继续说道:“小姐…那位同州大人的府里的确有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可听说前些日子不堪外界的羞辱上吊自杀了,这尸身刚下葬没多久呢!都还是新鲜热乎的呢…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大人居然默默地将女儿埋了,对外却宣称女儿去了庙里休养。过了不久,这位蓉姑娘就到了同州府,摇身一变成了人家的闺女。” “做的那般隐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裴瑾笑着问道。 侍书洋洋得意的道:“说来也巧了…前儿个夜里,我夜里睡不着便在府里四处晃,没想到居然撞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躲在一个隐蔽之处说话。我一时好奇,便躲在附近偷听,却没料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好死不死的听到了这个秘密…” “哦?你说的那两个人,不会是二夫人和齐姨娘吧?”裴瑾淡淡的开口问道。 侍书惊愕的张大了嘴,眼睛也不时地眨着。“小姐,您可以不可以别太聪明?也好让我再多得意一会儿嘛…” 裴瑾掀起嘴角,叹道:“可惜我太聪明了,没办法呀…” 两个丫头顿时额头冒黑线,主子您能不能谦虚一点儿?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侍书竖起了大拇指。 “小姐怎的猜到的?侍书好像没有任何提示…”侍画也充满了好奇。 裴瑾一边摇着手里的纱扇,一边像聊天一样的叙述了起来。“其实很好想明白啊…大夫人失势,谁是最大的赢家?” “自然是二夫人…”侍书口快的答道。 “这不就得了?!”裴瑾摊了摊手,道:“这府里,最有野心也最有实力与大夫人一较高下的,便也只可能是这位表里不一的二夫人了。别看她平日里一派和气,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私底下却不知做了多少功夫,否则怎么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欢?” 稍作停顿之后,裴瑾才又继续说道:“不得不说,我这位二伯母还真有些本事。能将大伯母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不过是用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就将大伯母从掌家主母的位子拉了下来取而代之。这份手段,还真是值得好好儿的学学呢…” 所谓的杀人不见血,便是如此了吧。 合理的利用了大房的矛盾,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就可以挑起一场战火。而大伯母居然还真往这个陷阱里跳了,不但跳了而且还不自知。白白的将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力,交了出去。 “二夫人的确厉害…不过,她又如何能支使得了大房的齐姨娘呢?据我所知,她们之间原先可没什么交集。”侍书继续穷追猛打。 “很简单。”裴瑾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答案。“齐姨娘虽然是大房的人,却也是最恨大夫人的女人。” “啊。是因为四小姐的死吗?”侍书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裴瑾点了点头,道:“不错。齐姨娘怕是以为四妹妹的死,与大夫人脱不了关系。所以才听信了二夫人的花言巧语,任她差遣吧…” “杀死四小姐的凶手,可找到了?”侍画在进府的时候,四小姐就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个谜题,也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 裴瑾虽然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却知道此事与五小姐裴姈脱不了关系。不过,裴姈不过是利用裴芷,想要对付裴婉这个嫡女。可惜,功败垂成,失算了。于是,四小姐便成了替死鬼。 不过,仔细算起来,这事儿与大夫人还真有些关联。她虽然知道里头的阴谋算计,却没有为四小姐主持公道。所以痛失爱女的齐姨娘,才由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的吧? “似乎不了了之了…”侍书撇嘴。 “难怪…这两人会牵扯到一起…”侍画喃喃的道。 侍书领会了其中的深意,帮忙打着扇子的手忽然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夫人若是知道在背后捅刀子的人,是她一直视为死敌的二夫人,会如何反应?” “你们觉得呢?”裴瑾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两个丫头老实的回道。 “然后呢?” “然后…老夫人怕是会…站在二夫人这边…”侍画猜测道。 “不错…所以,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还为时过早。她们一旦闹起来,府里便不得安生。这么美好而又惬意的日子,怕是不会长久了。所以…懂我的意思了?” “是,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绝对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裴瑾赞许的点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假寐。骄阳似火的夏日,正是打瞌睡的好时候啊! 侍书侍画对视了一眼,然后心领神会的安静退到一边,各怀心思的发起呆来。 “你说什么?老夫人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二夫人?”刚刚好了一些的大夫人尤氏,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身子往后一仰,经受不住打击的再一次倒了下去。 周妈妈恨恨的瞪了那丫头一眼,训斥道:“这些话也是能随意说的?不知道夫人的身子再也经受不起打击,不适合听到这些闲话吗?” 那丫鬟委屈的扁了扁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再吭声。她不过是好心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夫人,提醒夫人要注意防范二房的人罢了,怎么就成了她的错了?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周妈妈心烦意乱的将那丫头赶了出去,一个人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 就在此时,大房的三个妾室准时的出现在了主母的院子前。 周妈妈看了看还晕着的大夫人,神色不快的走了出去。“夫人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几位姨娘还是回去吧。” “周妈妈…这都几日了,夫人的身子还没有好转吗?莫不是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不治之症了吧?”最先开口,也最口没遮拦的,便是那青楼出身的杜姨娘。 女儿不知所踪,让她的性子也变得更加尖酸刻薄,说起话来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这不,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诅咒主母了。 周妈妈气得老脸通红,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休得胡说!这些话也是你该说的吗?你这可是诅咒主母的大不敬之罪!” “老虔婆,你神气个什么!你还以为夫人是掌着权不可一世的主母吗?如今当家的可是二夫人…”杜氏阴阳怪气儿的哼哼道,眼神充满了轻蔑。 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一条狗,也敢给她脸色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你这个大胆的贱婢,反了不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如此诋毁夫人…”周妈妈积威已久,如今被一个姨娘辱骂,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于是顾不上许多,便与杜姨娘争吵了起来。 齐姨娘和蓉姨娘站在一旁,并未吭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周的丫鬟婆子也不敢随意的上前劝说,怕引火烧身。 刚刚缓过来一口气的尤氏,听见外头的谩骂声,心里又是一阵绞痛。这些贱婢真是愈发的胆大了,竟然在她的院子里这般没规矩的大吵大闹,当真是没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该死的贱人! “周妈妈…” “来人啊…” 尤氏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努力了好几次却全都无功而返。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一个没支撑住,只听见屋子里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尤氏竟然从床榻上滚落到榻前的木板上,哎哟一声便没了声儿。 兴许是屋子里的动静太大了,这才引起了外头的注意。 “你等着,看夫人怎么收拾你!”周妈妈放下这么一句狠话,便急急忙忙的转身进了屋子。 接着,一道尖锐的喊声划破屋顶,传遍了整个院子。“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屋子外服侍的丫鬟忙鱼贯而入,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有些胆小的丫头吓得脸色都白了。原来,尤氏的榻前还放着一个药碗。刚才她掉到地上的时候,不知怎的也打翻了那瓷碗。那碎了一地的瓷渣子铺现开来,尤氏好死不死的摔在那上面,后果可想而知。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周妈妈火急火燎的大声喊道。 屋子里的丫头这才醒悟过来,忙着收拾的收拾,去请大夫的请大夫,一时之间屋子里忙成一团。 “啧啧啧…真不知道夫人那张格外注重的脸有没有事…若是破了相,老爷势必更加厌恶了她吧…”杜姨娘依旧幸灾乐祸着,脸上不见半点儿的着急。 齐姨娘看向大夫人那昏过去的容颜,眼底浮现出深深地痛恨。这点儿伤算什么?她的女儿死前,不知道被怎么折磨得生不如死呢。这笔账,她一定会慢慢跟尤氏讨回来的,就在不久的将来。 蓉姨娘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一张俏脸略显苍白,也有些手足无措。“这…夫人她这是怎么了?伤的严不严重?” “蓉妹妹就别再做戏了,不嫌累么?”杜姨娘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直言不讳的道。 蓉姨娘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昔日小心谨慎的模样,喏喏的说道:“杜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何时…” 杜姨娘嘲讽的笑了笑,道:“你的那些小把戏,可都是老娘用了不用的。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让人看着恶心…” “我…我没有…”蓉姨娘一副颇受打击的模样,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杜姨娘冷笑着,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突来的一巴掌给扇倒在地。接着,一道粗狂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杜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蓉儿岂会像你这般不知礼数。做好自己的本分,否则,我不介意送你去寺里青灯古佛的过完下半身!” 杜姨娘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吓得直哆嗦。看向蓉姨娘时,发现她嘴角隐隐向上勾起,分明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老爷…杜姐姐不是有意的…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蓉姨娘忽然收起嘴角的笑意,在杜姨娘开口之前挽住大老爷的胳膊,轻言细语的求情道。 大老爷哼了一声,似乎对杜氏也早已厌倦。加上裴姈那丫头不知所踪,她便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杜氏这个女人的身上,觉得是她管教不力,才让他失了颜面。“蓉儿你就是太心慈了…” “毕竟大家是姐妹,老爷不是常说要妻妾和睦吗?蓉儿可是一直在按照老爷说的做呢…”蓉姨娘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大老爷的身边,巧笑倩兮。 这样温顺而又可人的解语花,如何能不让男人春心大动?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老夫人便牵起蓉姨娘的手朝着外头走去。 周妈妈见老爷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夫人,而是一门心思的捧着一个妾室,心里不由得又愤怒又失望。 “周妈妈…刚才老爷是不是来看我了…老爷是不是原谅我了?”刚刚转醒的大夫人还来不及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势,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周妈妈紧抿着嘴唇,面带犹豫。 说真话吧,怕是夫人接受不了。可若是说了假话,日后夫人发现了真相,势必会更加的生气。 “周妈妈,你倒是说啊…老爷是不是来过了?他说了些什么?”大夫人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嘴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紫色。 周妈妈微微撇开头去,轻轻地叹道:“老爷的确是来过了…不过刚进了门不久,就有事离开了…还来不及等夫人醒来说上几句话…”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隐瞒。 夫人的身子如此的虚弱,怕是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不管日后如何,先让夫人养好了身子再说。 那些贱婢早晚要收拾,也不急于一时。 可惜她这种姑息的想法,却是最要不得的。也正因为大夫人这一段时间的颓废,才给了蓉姨娘往上爬的机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相较于大房的死气沉沉,二房可谓是春风得意,一时风光无二。二夫人掌了家,二房的丫鬟也都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这不,七小姐的丫鬟去厨房领膳食的时候,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麻烦姑娘再等一等吧…这会子炉子上正炖着六小姐给老夫人准备的药膳,可耽误不得…” “那里不是有早已做好的膳食吗?怎么就不能先给我们?”一个年纪尚小的丫鬟不服的嚷嚷道。 厨房的婆子脸上陪着笑,但嘴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转圜之地,说道:“大房那边的都还没用膳,你们急什么…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一句话,就把她们给撂那儿了。 03 波涛汹涌 京城。硕王府 “清风…卢少可回来了?”赵永岑斜靠在窗前的软榻上,面色冷然的问道。 清风垂手站立在一旁,听见主子问话,这才稍稍抬起眼帘,答道:“启禀殿下,尚未接到卢少回京的消息。” “这小子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如今京都正值多事之秋,他居然还有这个闲工夫在外头游山玩水!”他微微蹙起眉头,冷凝的俊颜上带着一丝的不悦。 清风不敢多说,只得简洁的应付着。“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硕王沉吟片刻,思绪又绕回了那个极为敏感的话题上。“太子近来可有什么动向?” “近来倒是没什么大的动作,大多在皇上跟前侍疾,充当孝子呢…”清风提起那位的时候,神色也带了些轻蔑。 在他看来,太子处处都比不上主子,简直就是个窝囊废。不过就是运气好,托生在皇后娘娘的肚子里,所以才有今日的地位。否则,以他的能力,哪儿能坐上这皇太子的宝座! 硕王摩挲扳指的手稍稍顿住,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显得极为不屑。“他倒是会做戏…一边充当着仁孝的儿子,一边却在父皇病重期间不停地往府里收纳美人…” “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裴家此次有两位小姐同时进了太子府。”清风补充道。 “关于那两个裴家女,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赵永岑追问。 清风扬了扬眉,斟酌着言辞答道:“裴家二小姐倒是有几分名门世家女子的端庄典雅,才貌也算中等。不过那裴五小姐,真真没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据说她经常一袭男子衣饰装扮,陪伴太子左右,还被允许参与议论政事。” “哦?”赵永岑沉吟着,心里迅速的盘算着。“继续盯着太子府,重点查一查这裴五小姐。” “是。”清风低下头去应道。 屋子里静谧了片刻,赵永岑似乎又想起某个人,喃喃的道:“也不知道南边儿那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太后可不止一次宣他进宫,提起他的亲事了。尽管他已经婉拒多次,可以太后她老人家固执的性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必须赶在太后下旨赐婚之前,与裴家订下亲事才行。 清风微微一愣,但很快便了然。“卢少的飞鸽传书中提到,裴家老夫人的态度尚不明确,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才会有答复。” 赵永岑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烦躁的心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想到哪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他冷峻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淡淡的柔和之色。 他还是打破了自己的承诺,干涉了她的亲事,只因为她是他唯一感到有趣的女子。每每午夜梦回,总有她若有似无的身影。她泼辣的做派,干练直爽的性子,聪慧的头脑,以及不俗的医术。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平日里遇到的那些闺阁千金有着天壤之别。她的姿容算不上绝佳但也耐看,更何况她还收了他的信物。 从未有一个女子,敢光明正大的向他勒索,她是头一个。想到那玉佩她会随身携带,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主子想到了什么好事么?”清风本不敢多嘴的,可是主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让一向稳重谨慎的他也忍不住开了口。 赵永岑面色一沉,瞟了这个贴身侍卫一眼。“有些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是属下逾矩了…”清风惊骇的低下头去,后背隐隐升起一股寒气。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不想自己的心思被人打探到,赵永岑不得不下了这道命令。 清风道了声是,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转身还未走出百米,就看见一抹娇嫩的身影迎面而来。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侍女。 “见过郡主!”清风面露难色,却还是恭敬地上前行礼。 娇俏少女约十五六岁模样,一身鹅黄色的拽地纱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儿。纤细的脖子上戴着银色的璎珞圈,衬托的皮肤更加白皙润泽。她长着一张标致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十分惹眼。尤其是镶嵌在那白皙脸蛋上的一双黑如宝石的大眼,格外引人注目。只是,那微微上扬的下巴,显示着她倨傲不凡的性子,给人几分疏离的感觉。 “起来吧…岑哥哥可在府里?”被称为郡主的少女眼神轻蔑的扫了这冷然的侍卫一眼,放佛与他说上几句话,都是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清风本就不喜这位不可一世的郡主,又被她那轻蔑的眼神给惹了一肚子的火,故而回答起来也十分的冷硬。“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打扰,郡主还是请回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慧妍郡主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不识时务的男子,冷冰冰的呵斥道。 “卑职不敢。”清风不卑不亢的低垂着头,眼底的蔑视却毫不掩饰。 站在郡主身后的一个丫鬟焦急的蹙起了眉头,贴在郡主耳边小声的提点道:“郡主…不是说好了不发脾气的吗?若是让硕王殿下见到,岂不是又要误解了去…” 慧妍郡主轻咬下唇,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只得忍气吞声,故作大方的对清风说道:“看在岑哥哥的面儿上,今日就不与你这个狗奴才计较!芳儿,咱们走!” 她说的走,自然是继续往前走,前往硕王的书房。 那个叫芳儿的侍女有些犹豫,毕竟硕王殿下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是个端方严谨之人,若真的触犯了他的威严,怕是后果不堪设想。“郡主…这样不好吧…刚才这侍卫大哥说了,殿下不想被打扰…” 只是慧妍郡主是何等的刁蛮任性之人,岂会听一个小丫鬟的劝告。“罗嗦个什么?本郡主能是一般人吗?” 清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对这个郡主的印象更差了。不就是仗着太后的宠爱么,也敢在硕王府嚣张,简直不知死活! “郡主还是莫要硬闯的好…”见那郡主还要一意孤行,清风不得不伸出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敢拦我?”慧妍郡主将眼睛一瞪,抬手就给了清风一巴掌。 清风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嘴上仍旧是冷冰冰的强硬。“郡主请回。” “你…你…”慧妍郡主似乎是真的气恼了,指着清风就破口大骂。“你好大的胆子,连本郡主的驾也敢拦!难道就不怕本郡主告诉你家王爷,让他治你的罪?” “清风不过是遵照主子的吩咐做事,若郡主要以这个借口治卑职的罪,卑职也无话可说。”清风的性子本就冷,对这个刁蛮的郡主的态度更是不屑。 慧妍郡主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愣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想她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吃过这般亏?因为是太后娘家侄孙女的关系,又得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可以时常进宫陪伴。故而,这位郡主大人便自认为高人一等,也没将一般人放在眼里。 今日竟被一个低下的侍卫给抹了颜面,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你等着…等见到岑哥哥,我一定…” 一激动起来,她连高贵的本郡主三个字也忘记了,用了我这个自称。 “什么人在外头喧哗?清风,给本王丢出去!”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不远的屋子里传了出来,根本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慧妍郡主顿时面露喜色,刚要开口却被清风迅速的点了哑穴一把提了起来。“对不住了郡主!主子的吩咐,卑职不得不遵命。” 在身后一众侍女的惊呼声中,慧妍郡主就这样,像是被沙袋一样扛了出去。 太子府 “殿下…有句话,微臣不得不提醒殿下。” 赵永德端坐在盘龙椅上,惊诧的扬了扬眉,对眼前这位蓄着长髯的老者恭敬地问道:“太师有话请讲。” 看起来一身儒雅的老者,正是当朝太师,太子赵永德的老师闻太师。太师这个官职虽然没什么实权,但他在大周朝廷却有着极高的威望。不为别的,就凭着他曾经是三朝帝王的启蒙老师这一点,就足以令人佩服。 故而,太子在他面前也不得不谦虚的低头,对他甚为尊敬。 老太子捋了捋长胡须,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近日来皇上身子不适,太子殿下却接连纳了几个女子入府,实在是有违孝道…” 赵永德面色红了红,神情颇为不自然。当初,他只想着拉拢裴家这个实力雄厚的靠山,并没有多想。如今这一举动,倒是成了别人诟病的把柄了。“是本宫鲁莽了…” “这也就罢了…殿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何偏偏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弄进府来?这也就罢了,却还允许她参议朝政,这就有些过了!”闻太师这话说的有些重,但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严厉一些。 毕竟,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君王,容不得有半点儿瑕疵。 “若是这些把柄落到别人的手里,可是对殿下大大的不利。”不等太子开口,闻太师又继续说道:“殿下还是趁早将她处置了吧,免得留下祸端…” 赵永德虽说对这位太师颇为尊敬,可目前裴姈对他还有用处,他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将她弃了的。于是面上应承了下来,私底下却仍旧将裴姈留在府里。只不过,再也没有将她带入书房,有什么问题也是私下议论。 不得不承认,裴姈有时候说的一些话,的确是令人震惊不已。而且,提出的某些方案,也的确有助于他稳固民心。 “是,学生知道该怎么做。” 闻太师可是过来人,一看太子殿下的神色便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的将他的话听进去,心里不由得暗暗懊恼。 果然是翅膀硬了,便不易控制了。 这孩子的心虽然大,却性子冲动,容易被别人所影响。一根不错的苗子,可惜却被盲目自大和娇宠给毁了。 送走了闻太师,赵永德便回了后院。正想往裴姈的院子去,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太子爷,皇后娘娘派人来宣您进宫一叙。” 赵永德怔了怔,没作多想便改变了主意,跟着那宫女朝着府门口走去。 无双阁 “碧儿…太子爷在何处?”已经是妇人装扮的裴婉穿着华丽的衣袍,眉目间也染上了一丝妩媚,比起原先做姑娘的时候多了那么一点成熟女子的风情。 碧儿站在她的身旁,正努力地打着扇子。“听丫鬟说,闻太师走了之后,殿下正要回后院忽然又出府去了。” “哦?可知去了哪里?”裴婉慵懒的嗓音听上去,叫人沉醉不已。 碧儿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似乎是被皇后娘娘宣进了宫。” 提到宫里的那位,裴婉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在刚到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皇后娘娘正在准备替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对她这个从蒲州来的贵女,便硬生生的被忽略了。想来也是因为太子擅作主张,没有事先禀明皇后,故而皇后才故意冷落于她。 至于后来又允许她进府,也是看在叔老太爷的面儿上,才默许了此事。但也找了个由头,将她的位份降为了五品的太子昭仪,可见裴婉并没有入了皇后娘娘的青眼,甚至是有些不受待见的。 “小姐…这些日子以来,殿下虽然大都歇在咱们无双阁,可平日里却时时将五小姐带在身边,这样下去可是不妙啊…”碧儿有些担心的说道。 裴婉尖利的护甲狠狠地戳在上好的梨花木椅子上,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等着吧…总有她好看的…” “听府里的下人说,五小姐还被允许进书房议事…可见太子爷对她的重视…”碧儿小心翼翼的接话道。 “重视?不过是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况且,这种重视也未必就是好事…”裴婉的脑子还是有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像裴姈这样不知分寸,还如此高调的掺和男人事的,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即便她不动手,也会有人争相站出来收拾她。 男人的世界,可不是她们女人能随意掺和的。裴姈自以为聪明,可惜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 碧儿思索片刻,脸上的着急也渐渐地隐去。“小姐说的是…想必闻太师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裴婉温婉的笑了笑,根本没将裴姈当成对手来看。 在园子的另一端畅园,裴姈正拿着笔快速的书写着什么。因为不太擅长书法,她的字迹有些潦草,甚至是难看。 思琪依旧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服侍。“小姐…您这是在写些什么?” “研你的磨,不该问的别问!”裴姈面色冷然,加上又是一身男子装扮,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一丝的女人味。 思琪欲言又止,心里隐隐替主子担心着。 主子这样不男不女的,迟早会被太子爷厌弃。到时候,她们在太子府便再无立足之地,肯定会被欺负的很惨的。 二小姐裴婉怎么说,都已经侍过寝,被封为了太子昭仪。虽然不是当初所说的侧妃,但好歹也是被皇家承认的。但太子爷每每到小姐的屋子,并不是临幸于她,只是谈一些公事而已。长此以往下去,怕是前途堪忧。 小姐虽然很聪明,可到底还是个女人,总归要做回女人的。与太子府里那些莺莺燕燕想必,小姐的姿容和才情都相差甚远,怎能与那些女子一较高下,获得太子的宠爱?光是二小姐都不知比小姐强了多少,更别提未来的占据着太子妃侧妃庶妃等位子的名门贵女了。 想到这里,思琪就忍不住想起在蒲州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很辛苦,也时常被欺压的厉害。可好歹还有杜姨娘在一旁帮衬着,不至于过得太苦。如今到了京城这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与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还不如在裴府里呆着呢。 “思琪,你发什么呆?还不过来帮忙!”裴姈见她站在原地出神,叫了几遍都没听见,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大声呵斥道。 思琪吓得手一抖,手里的石墨便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要你何用?”裴姈心疼的看着那块上好的石墨,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思琪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道:“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分明就是个蠢货!我怎么就带了你这个蠢货在身边…”裴姈正写到紧要关头,这样被迫停止,自然是气愤难当,甚至忍不住上前狠狠地踹了这丫头两脚。 思琪默默地忍受着,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发泄了一通,裴姈似乎气消了些。“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做事!” 思琪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重新在桌子上铺了张雪白的宣纸,又从地上拾起那块断掉的石墨,继续在砚台上研磨。 裴姈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才有重新提笔继续书写。她相信,只要太子爷看了这篇治国论,肯定会对她大家赞赏的。不仅是太子爷,想必那些朝廷大臣也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皇宫 “德儿…你瞧瞧你做的那些荒唐事…那个裴婉我也就不说了,毕竟她也算是名门闺秀,气质也还算出众。可那个裴姈,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值得你在她身上花心思,也不怕被人耻笑?”端木皇后斜倚在榻上,看向太子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太子爷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皇后娘娘这位母后没有半点儿的埋怨。“儿臣也知道母后是为了孩子着想…只是那个女子有些特别,孩儿暂时还需要用到她…等到她没了利用的价值,孩儿自然会将她处置好,不会再让母后挂心…” “你知道就好…只是,日后别再让她掺和政事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父皇身子也不大好了,你做事要格外谨慎才是…”端木皇后一边要管着偌大的后宫,防止那些女子在背后耍阴谋诡计。一边又要看护着这唯一的嫡子,为他登上皇位保驾护航。如此一来,她早已心力交瘁,显得力不从心了。 看着皇后那憔悴的神色,太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心。“难为母后为孩儿操心,是孩儿不孝…” “先不提这些了…上回举办宫宴邀请的那些名门闺秀,你可看中了哪一个?这太子妃一位,不能就这么空着…”端木皇后如今最着急的是想让太子早日育下子嗣,如此一来皇位才更加稳固。 太子平日里被约束的厉害,向来不近女色。可近来刚纳了几个美人,正食髓知味,倒也不反对纳妃了。“母后觉得谁好,就纳了谁吧?” 皇后娘娘欣慰的笑了笑,心想这个儿子还是孝顺的。“嗯…母后觉得忠亲王府的瑾瑜郡主不错,兵部尚书府的嫡女蒋红袖也是个好的…” “那便如母后所愿,瑾瑜郡主封太子妃,蒋家小姐为侧妃。”太子从善如流的答道,脸上带着一丝太好的笑意。 皇后赞许的点了点头,忙让宫女将他扶起。“快些起来吧…皇儿总算是长大了懂事了…这样很好…” 太子在靠近皇后下首的椅子里坐下来,与皇后寒暄了一番,正要起身告辞,却又被皇后娘娘给叫住。“那个裴婉被母后降为了昭仪,她可有怨言?” 太子微微一愣,继而笑着答道:“母后多心了,婉儿她知书达理,并没有任何的抱怨,反而觉得母后做的甚对。毕竟父皇身子不适,儿臣的正妃侧妃也都还未进门,势必会被人诟病。” “她倒是个懂事的…”皇后沉吟片刻,忽然开口对身边的女官吩咐道:“去,将本宫箱子里那套蓝宝石首饰取来,让太子殿下带回去。就说。是本宫赏赐给婉昭仪的…” “是。”女官有些惊讶,却还是乖乖的应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拿了个首饰盒出来。 太子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一眼,也吃了一惊。“母后,这首饰如此珍贵,怎的能随意赏人…” “她既然为你所喜,本宫又如何能亏待?”端木皇后笑得慈爱。 太子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忙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送走了太子殿下,端木皇后的脸却又沉了下来,比起刚才教训太子爷的时候还要阴沉可怕。 “娘娘…”女官有些担心的问道。 端木皇后眼睛微微眯起,金黄色的护甲也捏的死紧。“这个裴婉,绝对不是简单的绝色…给本宫好好地盯着她…若她敢耍什么花样,就想办法除掉。本宫不需要心机深沉的女子呆在太子殿下的身边,那样只会让太子后宫不得安宁…” “娘娘高见…”女官诚服的低下头去,心里也开始替那位太子昭仪惋惜起来。得罪了皇后娘娘,今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蒲州裴府 “夫人,这样下去怎么成?您身子本就虚,更加不能动怒…”见尤氏又摔了瓷碗,周妈妈不由得急了。 如今二夫人掌着府里的中馈,虽说这些个瓷碗不值几个钱,可也经不起大夫人这般毫无节制的乱扔一气。 “我还喝这些劳什子的药做什么?我都被人欺负到这步田地了…”大夫人尤氏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憔悴,与先前那个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大夫人判若两人。 周妈妈一边指使丫鬟再去熬一碗药来,一边耐着性子劝道:“夫人何必如此…好歹您也是裴府的嫡长媳,二夫人不过是代为掌管几日中馈,又不是真的将管家大权给了她…夫人与其在这里生闷气,还不如早日养好了身子,也好把掌家大权给拿回来!” 尤氏也是气糊涂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想得很糟糕。被周妈妈这么一提醒,倒是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彭氏那个贱人太过得意,我一定要重新拿回掌家大权…” 周妈妈见劝说起了作用,心里顿时一松。“这就对了…再说了,大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老夫人肯定欣喜异常,到时候只要大少爷稍微在老夫人面前提两句,二夫人还不乖乖的将掌家大权送回来?” 说起这裴府大少爷,周妈妈可是一脸的骄傲。别看大夫人这般焦躁的性子,却生了两个有出息的儿女。大少爷沉稳干练,气度不凡。二小姐端秀得体,心思缜密,都颇得老夫人的喜欢。 一听说儿子要回来了,大夫人的精神一下子似乎好了许多。“那你还不快让丫鬟把药碗端过来?” 周妈妈笑着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瑾芜院 “小姐,外头都在传,说大少爷要回府了呢…”侍书在外头转了一圈,很快便带回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起来,裴瑾对这位大堂哥还真是没有半点儿印象。“大少爷?” 侍书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对与之无关的人和食物都不怎么上心,便主动将调查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向她禀报道:“就是大夫人所出的嫡长子,咱们裴府的嫡长孙。据说长得貌比潘安,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而且德才兼备,学识渊博,在蒲州有着天才童子的美名。三年前便被举荐进了太学,今年春闱又中了进士,颇有才名。此次他这一回来,怕是府里又要变天了…” 二夫人近来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只不过这得意的日子怕是不会长久了。 “哦…似乎有这么一位…”裴瑾有些昏昏欲睡。 侍书嘴角抽了抽,主子还真是漠不关心呢。“小姐…老夫人可是对这位大少爷看重的紧,他这一回来,大夫人怕是又要东山再起了…” “那又怎样?”裴瑾不咸不淡的说道。 “跟大夫人的势利比起来,二夫人好歹也是知道分寸的,至少不会亏待了小姐您…可若是大夫人重新掌权,怕是咱们又要被打压了…”侍书努力的分析道。 裴瑾睨了这丫头一眼,笑道:“你倒是学了不少…知道权衡利弊了…” “还不是小姐教导有方…”侍书谄媚的挤出一丝笑容。 裴瑾赶走了瞌睡虫,一时之间便对这位大堂哥充满了兴趣。“那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侍书想了想,道:“不如助二夫人一臂之力?” “凭什么要帮她?”裴瑾继续追问。 侍书抓了抓后脑勺,试探的答道:“二夫人还想着把女儿嫁到舅老爷嫁去呢,想必有很多地方要依仗着小姐…小姐便可以与二夫人达成某种协议,互相帮扶…” 裴瑾没有吭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侍书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硕王殿下上门提亲,小姐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大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想尽办法来挤兑小姐…若是大夫人掌了权,那小姐岂有安宁日子过?” “分析的不错…只是你也许漏算了一点…”裴瑾好意的提醒道。 侍书有些摸不着头脑,瞪着一双迷蒙的双眼,似乎在等着裴瑾的解答。而裴瑾也没有让她失望,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从你口总得知,裴钰并非泛泛之辈,自然不能按照普通的思维来揣度他的心思。大夫人固然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可那位大少爷可不是个糊涂的,会任由着大夫人胡作非为。他的眼光,自然要比大夫人要长远的许多。况且,听说二姐姐在京城过得并不算如意呢…太子爷当初的承诺,可是没兑现呐…”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侍书便了然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呢。以前大房可以昂着头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得了老夫人的喜欢,还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可如今,二小姐由太子侧妃降为了太子昭仪,等于是重重的扇了大房的脸面,老夫人自然不会轻易的将掌家大权再交到大夫人的手里。即便这嫡长孙是个有出息的,可尤氏早已让老夫人失望,不堪重用。 “还是小姐思虑的周全…”侍书忠心的赞美道。 裴瑾浅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在没见到那位大少爷之前,一切都还是猜测。对了,大少爷何时回府?” “最快也要七八日吧?”侍书掐指一算道。 裴瑾默念着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期待的笑容。看来,府里又要有一番争斗了呢。只是鹿死谁手,就不得而知了。 “夫人…大少爷要回府了…您可有了盘算?”李嬷嬷有些忧心的站在彭氏的跟前,言辞谨慎的说道。 彭氏正在翻看账册,听到李嬷嬷的话,眉头忍不住一拧。“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也太巧合了一些…” “想必是府里的那位往京城送了书信,想要儿子回来给她撑腰呢。”李嬷嬷轻蔑的说道。 彭氏将账册轻轻合上,脸色也显得十分凝重。这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她如何能甘心就这样还回去? “夫人…”李嬷嬷见她许久没吭声,不免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 彭氏抬了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说…” 李嬷嬷抿了抿嘴,恭顺的退到了一边。 过了许久,才听到彭氏开口吩咐道:“寻个机会,让齐氏过来见我。” 李嬷嬷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转身出去了。 隐蔽的老地方,齐氏按照李嬷嬷的吩咐,早已恭候在此。隔了好半会儿,才见彭氏的身影走近。“二夫人有何吩咐?” 彭氏见齐姨娘态度依旧柔顺,很是满意,道:“再过不久,大少爷便要回府了。到那时,你想要替四姑娘报仇,怕是更难上加难了…” 齐姨娘眼底流过一抹沉痛,转眼间却又烟消云散。“二夫人尽管吩咐就是。只要能替芷儿报仇,婢妾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氏轻描淡写的斜了齐姨娘一眼,没能从她那张平静的脸上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你说这话,岂不是太见外了吗?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白白替我做事的。你放心,只要除掉了那心腹之患,我便派人将你送出府远走高飞,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会知道你的下落。” “那婢妾就在此先谢过二夫人了…”听到彭氏的承诺,齐姨娘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的动容,看起来异常的冷静。 彭氏一时之间无法揣测出她的心思,只得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听了二夫人的计策,齐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又恢复了平静。“婢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明白就好。你放心,等得到我想要的,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二夫人郑重地承诺。 齐姨娘福了福身,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等到齐姨娘的身影消失了转角,李嬷嬷才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夫人…齐姨娘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吗?万一走漏了风声…” “她不会的…”彭氏极有信心的说道。 “夫人这般信任她?”李嬷嬷心里一惊,感到不可思议。 二夫人彭氏扯了扯嘴角,道:“我是信得过我自己。” 她是绝对不会让把柄落到任何人的手里额,更何况只是对付区区一个姨娘,她有的是办法,不是么? “姨娘…”一个怯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齐姨娘不得不顿住脚步。“有事?” “夫人身子不适…让姨娘们过去侍疾…”那丫头战战兢兢的答道,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齐姨娘侧过身去,轻轻地瞥了这小丫头一眼,容色才有所缓和,轻柔的应道:“嗯,知道了…” 这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婢,想必是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才吓得连说话都不连贯了吧?齐氏自嘲的笑了笑。曾经的她,是那么的温柔写意,伺候她的丫鬟个个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如今见了她,都像见了阎王爷似的。 尚未到大夫人的院子门口,齐氏便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嗓音不满的抱怨着。“亏她想的出来,居然让我们过去侍疾?想必是听说大少爷要回来了,便赶着立威了吧。哼…” 这声音很熟悉,齐姨娘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这般口没遮拦,不正是与她一同服侍大老爷的杜姨娘?想到二夫人的吩咐,齐姨娘忽然改变了主意。眼前不正好有个白痴替死鬼么? 前来侍疾的,不只杜姨娘,还有那个刚进门不久,正得宠的蓉姨娘。 “见过两位姐姐…”蓉姨娘盈盈的福了福身,仪态愈发的端庄了。 杜姨娘冷哼一声,撇开头去不予理会。 齐姨娘朝着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既没有热切,却也还算礼貌。 蓉姨娘朝着齐姨娘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便跟在二人身后一同朝着大夫人尤氏下榻的主屋走去。 “那三个贱蹄子怎的还没过来?”尤氏靠在金丝软枕上,面色有些难看的问道。 周妈妈见她这般浮躁,动不动就将那些话挂在嘴边,心里很是不赞同。“已经派丫鬟去催促了,想必应该要到了…” “这般磨磨蹭蹭,她们究竟有没有将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尤氏精神好了许多,但面色依旧苍白。这些日子以来,她备受折磨,故而脾气也是愈发的不好了。 周妈妈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的丫鬟进来禀报,说三位姨娘到了。 尤氏冷哼一声,不屑的用鼻孔哼道:“这些贱蹄子,迟早都得收拾了!敢对主母不敬,就该千刀万剐!” 周妈妈知道尤氏心里积郁已久,加上大少爷即将回府,性子才会变得如此。心里一边希望着大少爷赶紧回来好好地劝一劝她,让她改改性子,一边又祈祷老夫人能看在大少爷的面儿上能够重新重视起尤氏。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服侍本夫人!”尤氏见三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慢吞吞的上前行礼,心里的怒火更盛。 在她的认知里,正是因为这些小妖精,才害的她落得如此下场,根本没想过自己本身的原因。 04 大夫人猝死 距离蒲州城外二十里地的偏远小镇上,主仆二人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在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少爷,明日便能到家了。”书童打扮的少年略显清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让人眼前一亮。 被称为少爷的男子身材颀长,月白色的束腰锦袍,衬托得他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他有着一张极为难看的俊颜,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俊雅气质。眉毛英挺,鼻梁高悬,一双隐晦不明的眸子幽长而深远,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尽管风尘仆仆,可少年身上的儒雅之气依旧不见,没有丝毫的狼狈。“梧桐,什么时辰了?” 叫梧桐的书童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说道:“大约申时一刻了…少爷可是饿了,小的这就去让掌柜的张罗膳食。” 清俊男子在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梧桐…今儿个早些睡,明日一早就动身。” 梧桐怔了怔,忙哎了一声。 这一夜,少年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安心入睡。好不容易折腾了半宿,天边泛白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少爷…少爷醒醒…天亮了…”梧桐一大清早起来,见主子还在沉睡,忽然想起昨日主子的吩咐,忙上前去唤了几声。 少年从梦中惊醒,见天已亮,这才迅速的起身穿衣。用梧桐打来的冷水洗了把脸,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就骑马上路了。 因为是早晨,蒲州城内街上的人还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家铺子开了门,路边零星的摆出了几个小摊儿。 “少爷,再有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梧桐跟着少年进了城门,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少年性子沉稳,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径直打马朝着裴府方向而去。 裴府 “大夫…求你救救我家夫人…”周妈妈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尤氏,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那大夫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不是老朽不肯救治,而是…病入膏肓,老朽也是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妈妈一听这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一阵发软,险些没站稳。“怎么会这样…夫人明明好了许多,怎么会…” 尤氏是她仰仗的天,若是这天有一日不在了,那么她又该如何在府里立足?眼神不由自主的滑向床榻之上,而尤氏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却像针尖一样刺向她心里,让她痛彻心扉,继而双腿一软,轰然跪倒在地。 “夫人…”凄凉的呼喊声破口而出。 守在屋子外的丫鬟婆子听见周妈妈那凄厉的叫喊声,神色均是一僵,心中大感不妙。等到其他主子赶到尤氏的屋子时,尤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吊着一口气在了。 瑾芜院 “小姐,大夫人…怕是不行了…大夫都说无能为力了…”侍书气喘吁吁的从外头奔进来,立马将这个惊天的消息禀报给了自家主子。 裴瑾正缝制着一个静心宁神的香包,被侍书这么一阵嚷嚷,差点儿将绣花针戳进肉里。“慌什么…不是早在预料当中的么…” 侍书怔了怔,这才想起小姐前些日子说的那番难以言喻的话。 “二夫人想要保留管家的权力,有一个法子是一劳永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够狠得下心来…” 起初,侍书并未了解这话里的意思。如今大夫人的噩耗传来,她才幡然醒悟。原来,小姐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一天。 不过,那位的心也真够狠的。 为了能够夺权,简直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知书达理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心如蛇蝎的女子啊! “啧啧啧…看来,她也是被逼急了啊…”裴瑾放下手里的活计,忽然没了继续绣下去的心思。 纵然大夫人不讨喜,也有可恶之处,可到底于她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也怪可怜的。“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小姐…老夫人都已经赶过去了,我们是否也…”侍画在一旁提点道。 裴瑾嗯了一声,道:“自然是要去的…替我找一套素净的衣裳来…” 侍画打量了主子一眼,发现她穿着一套桃红色的齐胸襦裙,这样去探望大夫人的确不太合适。于是在衣柜里翻找了一遍,取了一套月白色的如意襦裙来给她换上。 “钰儿…钰儿…”尤氏始终不肯咽气,就是为了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充满了浓浓的忧伤。老夫人也难得面露伤感,唤了尤氏几声。见她不答应,眼眶也忍不住微微的泛红。 “前两日不还是好好儿的嘛,怎么就…”老夫人哀叹一声,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暗暗垂泪的周妈妈身上。 周妈妈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哀嚎道:“老夫人…您可要为夫人做主啊…” “这话怎么说?莫非尤氏她的病,另有蹊跷?”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听见周妈妈这一番哭诉,心思便活泛起来。 周妈妈心里有苦难言,心里虽然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只得哽咽着将尤氏最近的状况说了一遍。“夫人的身子时好时坏,但近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不知为何,昨儿个病情突然就加重了…” “近几日,大嫂是由谁在身边伺候的?”二夫人彭氏忽然开口插起话来。 老夫人略微思索了一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大房那三个小妾的目光也变得幽深起来。“说,是不是你们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站在一个不起眼角落的三人同时抬起头来,脸上均显得十分诧异。在明白老夫人意有所指之后,都慌忙的跪了下来,道:“老夫人明鉴…婢妾什么都没有做啊…” “老夫人,婢妾冤枉啊…” “老爷…婢妾怎么会有这种心思啊…” 两个徐娘半老一个娇嫩如水的姨娘跪在那里,俨然成了众人眼中最为可疑的凶手。 大老爷微微蹙起眉头,呐呐的开口道:“这…大夫可有说夫人是因何病重?” 周妈妈知道老爷近来被蓉姨娘这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根本不顾夫妻之情。到了这会儿还在维护着那贱蹄子,心里就来气。“回老爷的话…大夫说,夫人是心内郁结所致…可据奴婢所知,因为大少爷要回来的关系,夫人这几日心情一直很不错,根本不会…还请老爷替夫人做主!” 屋子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大老爷面色也微微一红,显得有些尴尬。 大房的事情,老夫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看到大儿子这般不知轻重,私底下竟然维护一个卑贱的小妾,连糟糠之妻都不管不顾的,也颇有微词。“应山,听说这几日是你的这些爱妾在尤氏跟前服侍?” 大老爷怔了怔,恭敬地答道:“是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三人均衣不解带的在一旁侍疾…” 因为尤氏的坚持,害的他每晚都只能睡在书房,两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为此,大老爷心里还曾埋怨过她。 如今,看到尤氏油尽灯枯的躺在那里,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是少年夫妻,也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看到她那副憔悴的模样,他也忍不住动容。 “如此说来,她们三个的嫌疑最大了?”老夫人最是见不得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妾有别样的心思,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跪在地上的三人暗暗心惊,尤其是蓉姨娘,更是心焦的不行,频频地向大老爷投递求救的信号。 可惜此刻的大老爷,正沉浸在忏悔当中,根本没看到她焦急的眼神。 “你们不肯说,是不是?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她们三个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老夫人一怒之下,便发了狠。 四十大板打在这些身娇肉贵的人身上,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吧?三个娇弱的女子浑身一震,吓得忙开口叫饶。 “老夫人…婢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夫人饶命…婢妾没有啊…” 蓉姨娘和杜姨娘脸色一片惨白,显然是惊吓过度了。而齐姨娘虽然也心惊胆战,但去没有像她们二人这般大呼小叫,只是恭敬地跪伏在地,也不吭声。 裴瑾来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传出这样的喊叫声。 “三小姐怎的过来了?”她这一出现,立刻将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裴瑾假装拘谨的扯了扯衣袖,咬着下唇来到老夫人和各位长辈面前,规矩的行了个礼,才幽幽的答道:“瑾儿听说大伯母身体有恙,所以…所以过来瞧瞧…” 对于三房这个嫡女,裴府一直不怎么关注。要不是前些日子硕王殿下派人来提亲,恐怕她依旧不会被重视起来。 老夫人的面色缓了缓,道:“起来回话吧…” 裴瑾应了声,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眼睛不经意的瞥向床榻之上,只见尤氏那过分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原本丰腴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一双瞳孔也渐渐在失去焦点,身子也直挺挺的僵在床上,样子十分吓人。 单从她的脸色上看,并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因为中毒之人,面色会发青发紫,七窍也会流血,身上的皮肤也有明显的变化。可尤氏除了憔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异象。 难道尤氏不是死于中毒?裴瑾暗暗揣测着。 跪在地上的三人仍旧不停地磕着头,不时地求饶着。老夫人的态度依旧强硬,想要动刑,逼迫她们招供。 “母亲…这怕是不妥吧…”大老爷终于看到蓉姨娘那楚楚可怜的俏脸和闪着泪光的水眸。 老夫人冷冷的瞪了长子一眼,道:“有何不可?尤氏是她们三个轮流侍候的,如今出了事,不是她们做的难道还有别人?” 大老爷喉咙一梗,想要替蓉姨娘开罪的话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口。 倒是彭氏这时候站了出来,安抚老夫人道:“这…不如多找几个大夫来替大嫂诊治一番,说不定还有希望…” 经过二夫人这么一提醒,周妈妈顿时醒悟过来,忙找了几个腿脚麻利的去将蒲州城里有名的大夫全都请来。 就在那丫头冲出院子不久,裴家大少爷裴钰带着书童也赶回了裴府。 “老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正要发作,忽然听见丫鬟进来禀报,心里一喜,忙吩咐道:“还不快去请进来!如意,你亲自去接。” 如意俏脸一红,哎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尤氏似乎也听到了些什么,忽然也变得激动起来,手臂更是艰难的朝着门口的方向伸去。 “夫人,大少爷回来,您一定要挺住啊!”周妈妈见状,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鼓励道。 尤氏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睛突然瞪大。 裴瑾心里暗道不妙,尤氏怕是要不行了。 果然不出所料,还不等裴钰来到尤氏的床榻之前,尤氏忽然大喘一声,然后整个身子便直挺挺的矮了下去。 “夫人…”周妈妈一心急,顾不上屋子里还有别的主子在场,便呼天抢地的哭喊了起来。 裴钰前脚刚踏进门槛,便听见这么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母亲…孩儿回来了…” 然后,不管他如何呼喊,尤氏再也听不见了。 “母亲…”裴钰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的赶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想到昨日的心慌意乱,如今变成了现实,心里一时接受不了,身子一软就跪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整座裴宅便挂起了白布。 “没想到大嫂就这么去了…”二夫人彭氏便几个丫鬟搀扶着回到二房的院子里,嘴里还不时地喃喃自语着。 李嬷嬷脸上亦满是泪痕,却还要忍住悲痛在一旁劝慰。“夫人节哀…您若是有个好歹,大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心的…” 彭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吸了吸鼻子,才转移话题道:“交待的事情都办妥当了吗?大嫂的丧事可不容出什么岔子。” “夫人安心,都安排妥当了。” 彭氏点了点头,神情哀戚的转身走回了屋子。 李嬷嬷将丫鬟打发的远远的,才抽出身来凑到彭氏跟前,一改刚才的悲伤表情,嘴角微微扬起。“恭喜夫人…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彭氏嘴角泛着冷笑,眼神冰冷如霜。“最近一段时日,让下边儿的人都安分一些,别太张扬。若是撞到枪口上,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 李嬷嬷自然心知肚明,笑着应道:“奴婢早就交待下去了,夫人就放宽了心吧。” 稍作停顿之后,李嬷嬷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带着疑问问道:“说来也怪了…真不知道那人怎么做到的,居然没有露出半点儿马脚…” 此事彭氏也还没想明白,不过却也不敢再小看齐姨娘这个女人。“以后派人给我盯着点儿那人,若是有任何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这个是自然。”李嬷嬷一边点头,一边应道。 芳华院 “孙嬷嬷…我怎么觉得这里头透着一股怪异呢…”从大夫人那边回来,马氏心里一直就有一个疑问。 这事儿来的太过突然了,快的都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她是不喜欢大夫人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可人突然就这么没了,还是让她小小的惊颤了一把的。 孙嬷嬷扶着马氏走过游廊,渐渐地拉开与身后那些丫头的距离,才答道:“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可那么多大夫都查验过,大夫人的确是因为太过操心劳累才病逝的,并无任何的中毒迹象…” “想必是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吧…”马氏出身普通,可在裴府呆的日子久了,也渐渐地领悟到了一些真谛。 这后宅的斗争,手段千奇百怪,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她也是在里头摸爬滚打过来的,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一些皮毛。 大夫人的死,肯定没这么简单。只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那背后暗害之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连大夫都诊断不出来。 “孙嬷嬷…你说到底是谁害了大嫂?”马氏一个人无法参透里头的玄机,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最值得信任的心腹。 孙嬷嬷眼珠子转了好几转,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夫人,您觉得大夫人这一去,府里受益最大的是谁?” 马氏微微扬眉,略微思索了一番就有了答案。“莫非是那些个姨娘动了手脚?” 孙嬷嬷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旁人,才凑到马氏跟前说道:“那些贱蹄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量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敢谋害主母。想必幕后黑手,是另有其人…” 马氏惊愕的微微张着嘴,小声问道:“不是她们,那会是谁?” 孙嬷嬷眼眸沉了沉,压低声音在马氏耳边说道:“夫人您想啊…大夫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大少爷回府的这个当口出了事,很明显是不想让大夫人再东山再起啊…如今老夫人不管事,府里谁的权势最大?”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事情的真相便呼之欲出。 “可是无凭无据的…”马氏心里一惊,根本无法将平日里那个待人亲厚,温柔娴雅的女人与杀害尤氏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孙嬷嬷知道马氏是个直性子的,不会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再继续诱导下去,只是叹了一声,道:“大夫人可是一直盼着大少爷回来替她撑腰呢,可惜还未等到见上一面儿,就这么去了…大少爷想必十分的伤心吧…” 提到那个俊美不凡的男子,马氏心里的危机感又渐渐的浮现心头。从老夫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府里的孙辈当中,谁也不会越过这位大少爷去。他学识渊博,又谦恭有礼,待人温和,处处彰显着书香门第清贵公子的气派。即便是极为挑剔的老太爷,对这个孙子也是赞不绝口。 可想而知,今后这裴府的未来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见到这位优秀的大少爷,马氏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同样都是裴府的少爷,为何差别就是那么大呢。 原先她还不觉得,可是一比较之下,高低立马就分出来了。裴钰就算什么也不做,就是往那儿一站,都能够绽放光芒吸引无数的眼球。在看看她的儿子,养尊处优之下,身子略显浮肿,还不学无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似乎是看穿了马氏的心思,孙嬷嬷又接着说道:“夫人…这位大少爷最是孝顺,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马氏精神一振,回过头来望着身边的这个婆子,喃喃的开口道:“嬷嬷的意思是,借他的手来…” 孙嬷嬷伸出手来,打断马氏的话,轻声叮嘱道:“有些话,夫人心里明白就行,何必宣之以口?时辰不早了,夫人也该回去看三少爷了…” 马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朝着裴骏的院子而去。 “这府里还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不该听到的…”裴瑾从暗处走出来,目送着自己的继母远去。 侍书侍画也赞许的点头,心里更加瞧不上三房的这位正室夫人。 “小姐…看来府里又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裴瑾不时地撵着衣袖上的花纹,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尤氏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让尤氏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呢? 侍书跟了裴瑾这么些日子,也能大概揣摩一两分主子的心思了。见主子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便主动上前请缨道:“小姐若真的怀疑是二夫人和齐姨娘联合起来所为,那奴婢晚上便去证实一番,如何?” 侍书不光是打听消息很在行,武功也是不错的。 裴瑾却摇了摇头,道:“先不急…等找到大夫人的死因再做打算,免得打草惊蛇。” “大夫人的确死的蹊跷,可怜大夫都查不出任何原因,小姐又打算从何处下手?”侍画心思缜密,千头万绪整理了好几遍也没找出个线索来,故而对裴瑾的想法很是期待。 裴瑾没打算在院子里逗留,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院子去。” “少爷,您多少吃点儿吧,免得伤了身子…”周妈妈看着笔挺的跪在大夫人灵前的俊秀少年,眼眶不由得泛红。 原本多么开朗的俊雅公子,在母亲猝死之后,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阴沉沉的,也不怎么开口说话了。眼看着脸颊也跟着消瘦下去,周妈妈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奶娘真是心疼不已。 裴钰跪在蒲团上,放佛没有听见周妈妈的劝慰,依旧直愣愣的盯着某处,一言不发。周妈妈知道自己的劝说无用,只得去福善堂去搬救兵。 老夫人听说孙子不肯吃东西,也跟着急坏了。不但亲自过来探望,还留下身边得力的丫鬟在一旁服侍,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裴钰一直是个孝顺的,见祖母亲自前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哑着嗓子应道:“都是孙儿不孝,这么晚了还劳祖母操心,孙儿真是…” “钰儿…祖母知道你很难过…可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子啊。人死不能复生,若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安息的…”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更多的心疼孙子而并非是为了尤氏的死。 裴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悲痛的神情溢于言表。“孙儿知道…可是母亲怎么就没能等到孩儿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老夫人上前两步,将跪在地上的裴钰揽在怀里,心肝宝贝儿的一阵哄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也是双目含泪,为了这一幕而感伤着。 好半晌之后,裴钰才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祖母…母亲真的是劳累过度而亡的吗?” 老夫人被他这么一问,脸上的神情一僵,道:“大夫不是说了么…难道还有假?” 裴钰自然知道这是做不了假的。 周妈妈请来的那些大夫,都是蒲州城内颇有威望的大夫。就算背后有人算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一个大夫都事先收买。 可是在他的认知里,母亲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一定是哪里不对。“祖母…母亲身子一向健朗,怎的就突然病了?” 老夫人哀叹一声,道:“原本这后宅的事不打算与你说的,因为你肩上还负担着更艰巨的任务。既然你问起,祖母也不瞒你。这些年来,你母亲管理着中馈,的确是不辞辛劳,尽心尽力。兴许是担子太重了,所以心情一直不怎么畅快,积劳成疾。加上…加上前些日子,你爹爹又纳了一房妾室,你母亲不太赞同,两个人有了些口角…” “是为了那个蓉姨娘么?”裴钰冷着脸问道。 老夫人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而且,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儿子的错。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 裴钰心里似乎认定了那个蓉姨娘就是害死尤氏的真凶,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院子里奔去。老夫人反应过来之后,忙唤了几个得力的人跟了上去,道:“看着大少爷,可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与灵堂里的哀戚氛围不同,蓉姨娘的屋子里却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故而当裴钰不顾自己的身份,踏进蓉姨娘园子的时候,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了。 “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害死我母亲的,是不是?”向来温文儒雅的俊美公子,此刻毫无贵公子形象可言,冲进蓉姨娘的屋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蓉姨娘本来也是要在灵堂守灵的,却因为身子不适而晕倒才被送了回来。这还回来没多久,就见大少爷裴钰一脸凶神恶煞的冲进屋子,朝着她扑过来,让她那颗惊魂未定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少爷…婢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蓉姨娘吓得花容失色,整个身子不断地往后退,直到背部撞上身后的雕花床榻。 “若不是你勾引我的父亲,怎么会惹的母亲生气最终病倒?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裴钰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性子温和的,故而也骂不出什么脏乱的字眼儿来,只能一脸悲愤的瞪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如花少女。 蓉姨娘身子微微发着抖,却暗暗庆幸,大少爷并不是那般鲁莽之人。起码,他只是站在面前与她对峙,并未动手。“大少爷明鉴…婢妾不过是府里一个小小的侍妾,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还敢狡辩?你简直是…”话到了嘴边,裴钰却说不出口。 因为这恬不知耻的,不止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他一向敬重的父亲。 这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大老爷便急匆匆的踏进门来。 见到儿子那挺拔的背影,大老爷先是微微失神,继而怒从心生。“钰儿,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不好好儿的在灵堂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见父亲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裴钰呆呆的回过身去,呐呐的问道:“爹…孩儿一向敬重您,也一直以您为傲。可是…您为何会为了一个妾室而与母亲翻脸,您置母亲的颜面于何地啊?!” 大老爷被儿子的一番抢白噎的说不出话来,可是那么多的下人面前,他又不肯低头认错,只能咬着牙,恨恨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父亲大人说话的吗?我看你的那些圣贤书是白读了!” “是,是孩儿不孝。可是父亲不觉得,该给孩儿一个解释么?母亲身子一向康健,怎会无缘无故的病倒,又在数日之内撒手西去…孩儿彻夜奔腾往回赶,可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说到伤心之处,裴钰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有道是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老爷见一向稳重的儿子居然落下泪来,心里像是被猫爪一样,忐忑不安。“钰儿,爹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死很难过,可这事儿也怪不得你蓉姨娘…” “父亲大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她吗?”裴钰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解释,一心只想为心里的那团火找到一个出口。 大老爷见他如此的冥顽不灵,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蹭蹭蹭的往上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爷,大少爷,你们别吵了…这一切都因为蓉儿所起,蓉儿难辞其咎。老爷心疼婢妾,肯给婢妾一个名分,这是婢妾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大少爷心里若觉得这是婢妾的错,那就算是吧。反正蓉儿是个命苦之人,再加上这一条罪名也无所谓了…”蓉姨娘却在此时走上前去,在两位爷们儿的面前跪了下来,将一切的罪名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两个大老爷们儿皆是一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倒是刚才跑去搬救兵的那个丫鬟机灵,忙上前去跟着一同跪下,替自己的主子求情,道:“老爷明鉴…姨娘当真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爷和夫人的事啊…” 这丫头,正是当初跟着蓉姨娘一同进府的贴身丫鬟蝉儿。 “蝉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蓉姨娘先是一愣,继而沉着脸呵斥道。 “可是姨娘…你刚有了身子,可受不住这般啊…”蝉儿满是心疼的看着跟随了好些年的主子,忽然转过头去,朝着大老爷重重的磕起头来。“老爷…姨娘已经有了您的骨头,求您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让姨娘跪着了…” 蝉儿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让屋子里的人全都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我稿子得省着点用,27—3号在深山老林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亲们谅解 05 蓉姨娘有喜 大夫人过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裴婉在接到家书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可仔细的打量了书信上的内容之后好几遍之后,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泪水不知不觉的汹涌而下,模糊了她的双眼。“怎么可能。母亲怎么就没了…一定是搞错了,对不对?” 碧儿起初也不相信,可是那送信之人她是认得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捏造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小姐。“小姐,您可要保重身子…” “我才离开蒲州没多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碧儿,我母亲她怎么会…”裴婉依旧没能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始终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碧儿满是心疼的看着眼前这愈发雍容华贵的主子,眼泪也抑制不住的往下落。“小姐…您一定要振作啊…逝者已逝,想必夫人也是不愿意看到小姐这般伤心憔悴的…” “为什么,为什么…”裴婉喃喃自语着,根本听不进任何的劝慰。 碧儿劝了好半天,裴婉依旧木然的坐在贵妃榻上,表情呆滞。不得已,碧儿只能将屋子里的其他人打发了出去,静静地在一旁陪着。 同样,裴府的噩耗也传入了裴姈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尤氏那老虔婆死了?”因为屋子里只有思琪一个人服侍着,故而裴姈说起话来有些口没遮拦。 思琪喏喏的开口应道:“千真万确…奴婢今儿个早上出去摆脱门房的人帮忙送信的时候,见到了裴府管家的儿子。他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说要求见二小姐…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大夫人殁了…” 听到这个消息,裴姈忍不住欢快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 “小姐,你快莫要笑了,否则叫人听到可就不妙了。”思琪见她笑得放肆,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麻,赶忙上前劝道。 裴姈一把将她推开,冷哼道:“我就笑了,怎么了?当初在裴府,那老虔婆可没少给我脸色看。如今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 “小姐…这些话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思琪担心的四处打量着,生怕这些话传到裴婉那里去。 “就算被她听了去,又如何?难道本小姐还怕了她不成?”裴姈傲然的扬着下巴,对这个小丫头的畏头畏尾很是恼火。 跟着她这么久了,胆子还是如此的小,真是个不中用的。 思琪吓得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裴姈得意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裴瑾那里可以消息传来?” 思琪愣了好久,才想起裴瑾为何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三小姐那边,尚未有任何书信传来。” 裴姈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她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是…是的小姐…”思琪战战兢兢的答道。 “该死的裴瑾,居然敢耍我!”裴姈一急起来,手里捞到什么就砸什么。 思琪尖叫着躲开,却还是受了池鱼之殃。额头上被裴姈随手丢来的砚台砸中,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她的脸和衣衫。 “好痛…” 裴姈有些心虚的看着她,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便又冷下脸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本小姐交待你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办成的,我留你何用?” “小姐…”思琪委屈的抿着嘴,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裴姈看着她这副没用的样子就心烦,挥了挥手,道:“还不滚出去,留在这儿也不嫌碍眼!” 思琪吸了吸鼻子,畏畏缩缩的退了出去。 裴府。福善堂 “蓉姨娘居然有喜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忽然听见丫鬟来报,眉头忍不住一皱。 吉祥小心翼翼的替她拿捏着双肩,轻言细语的说道:“据说今儿个在灵堂晕倒被送回去之后才查出来的,还不足一个月…” 子嗣绵延不断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可是正赶上尤氏殁了,这喜讯一传出,倒值得玩味了。 “大老爷那边儿有何反应?”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没先问起蓉姨娘,而是问了那关键人物——大老爷。 吉祥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接下话来,道:“大老爷自然是欣喜异常,毕竟这府里好多年没听见婴孩儿的哭声了…”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懈下来。“大房子嗣的确是单薄了一些…” “蓉姨娘倒是个有福气的,刚进门不久就怀上了…老夫人您看…是不是要赏些什么?”吉祥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又让老夫人心里的那点儿惊喜变得淡了。 “无媒苟合,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货色。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罢了,为男人生儿育女那是她的本分。”说了一通气话,老夫人渐渐地冷静下来,接着补充了一句。“等平安的生下来再赏也不迟…” “老夫人说的是…”吉祥适时地闭了嘴,不再多言。 服侍老夫人睡下之后,吉祥便悄然的退出了福善堂。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三两下就从后门穿了出去,轻车熟路的钻进了一个较为偏僻的院子。 “老夫人睡下了?”屋子里,隐隐的响起一阵交谈声。 “刚睡着…” “可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对蓉姨娘并未另眼相待,甚至连赏赐都没有。” “你做的很好。” “能够为夫人效劳,那是奴婢莫大的福气。” “你倒是个知情知趣儿的…放心,本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交谈下去。 “老夫人没怀疑到本夫人身上来吧?” “自然是没有的,夫人请宽心。” “嗯…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少往来,免得惹人怀疑。”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环佩轻响,那年纪大的女声又开口说道:“这对镯子,还是戴在姑娘这青葱白嫩的胳膊上好看…” “多谢夫人赏赐。那奴婢就先告辞了…”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不一会儿,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偏门走了出来,很快便淹没在浓浓的暮色里。等到那人再次回到福善堂,一个鬼魅的身影才从一颗郁郁葱葱的树上翩然而下。 “没想到连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也收买了,真是不简单啊…”夜色中,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依稀可以看出是个身段玲珑的女子。 女子拍了拍手,似乎没什么值得留恋了,便转身蹦蹦跳跳走了。 瑾芜院 “哦…你是说那人的手伸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劳累了一整天,裴瑾却了无睡意,斜靠在美人榻上把玩着手里的珠子。 刚换下夜行衣的侍书连连点头,说道:“看的真真儿的…吉祥从福善堂出来,就直奔那边儿的院子去了…” “她倒是做的隐秘。恐怕就连老夫人都不知道,身边儿的心腹之人早已忠于她人了吧?”裴瑾忍不住掀起嘴角,暗暗觉得好笑。 果然,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有些人还是可以违背良心,背叛自己的主子的。 “老夫人虽然精明,可毕竟上了年纪,很容易忽略一些人和事。”尤其是她们这些卑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下人。 裴瑾将手里的珠子重新装回贴身的荷包,打了个呵欠,说道:“唔…困了,你们也早些睡下吧,明儿个还有得忙呢…” 翌日,裴府大夫人的吊丧日。 “裴大人,节哀顺变…” “大公子,节哀顺变…” 以裴府在当地的威望,裴大夫人的葬礼办的不可谓不风光。前来吊唁的人也异常的多,裴瑾这个闲人居然也有被请出去帮忙招呼客人的一天。 后院的某个亭子里,几个官家夫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言语之间,无不带着惋惜的感慨。 “裴夫人身子向来健朗,怎的说走就走了?唉…真是世事无常啊…” “可不是呢…听说裴夫人的女儿可是嫁入京城太子府做了侧妃娘娘的,说不定有朝一日裴夫人母凭女贵还能封个诰命夫人什么的,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其中一位长相普通,扎在人堆里不怎么起眼的中年妇人却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呵…什么侧妃娘娘?我可是听说,那位进了京城之后,并不受皇后娘娘的待见,还未入太子府便被贬为了昭仪,一下子从二品降为了五品呢。” “不是吧?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围在周围的那些官夫人皆是一愣,忙不迭的打听道。 那夫人脸上满是得意,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替大伙儿解疑道:“前些日子,我京城一个表亲家的闺女出嫁,我便去了趟京城。原本还以为裴家嫁女儿,肯定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呢,哪曾想到,就一顶轿子将人接走了,太子爷连面儿都没露过!” “真有这样的事情?可当初上门提亲的时候,不是说要纳为侧妃的么?” “是啊是啊…难道裴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病不起的?” “我说裴夫人怎么去的这么突然呢,原来这里头的玄机在这里…”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些官家夫人们也不例外。 “还不止这些呢…”另一个微胖的夫人也插嘴道:“我还听说裴夫人之所以病倒,跟裴大老爷近来纳的一房美妾有关呢!” 众人的视线于是又集中到了那个胖妇人身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婶婶的干闺女的手帕交在裴府做事,可是亲眼目睹了裴大老爷为了那美妾而扬言要休了大夫人呢…”胖妇人讲的神乎其神,生怕别人不肯相信她。 众位夫人暗暗点头,毕竟妻妾之争素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裴大老爷的做法,似乎也太过了一些。好歹尤氏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就算再宠一个妾室,也不能抹了原配的面子,更何况还要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休妻! “真是家门不幸啊…不过裴夫人也真是的,不就是区区一个贱妾,用得着这般动怒吗?私底下处置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与夫君大吵大闹,有些不像话啊…”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居然为了这么点儿小事而想不开…裴夫人肚量也太小了些…” “她原本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哪里能够容忍一个妾室爬到自己的头上去?那小妾也真是好手段,居然好不费力的就将主母给除去了…” 裴钰原本已经够伤心了,没想到不经意路过此地,却听到这么多关于裴家的秘辛,大多还是诋毁他母亲的,双手不由的握紧。 他的母亲就算再有不是,那也是他的生生母亲。这些女人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在她死了之后还毫不留情的诽谤,真是该死! “大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老爷正四处找您呢…”梧桐满身是汗的寻了过来,瞥了一眼那些长舌妇们,才压低声音在他耳旁提醒道。 裴钰脸色冷如寒霜,却也知道不能任性的乱发脾气,只得暂时忍耐下来。“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这主仆二人悄然的离去,就放佛没到过这里一般。 那些说闲话的夫人们也不知道刚才有人来过了,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裴家的后宅秘闻,根本忘了身在何处。 裴瑾从一个月洞门的转角处走了出来,将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还真是一群无聊的人啊…” 侍书侍画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然也心知肚明。 这便是人性啊!活着的时候,别人都敬重着、奉承着,好听的话都说尽了。可一旦没了利用的价值,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人走茶凉,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些人的嘴也真够缺德的。大夫人尸骨未寒,她们便在背后如此议论,当真没有半点儿官夫人的样子!”侍书的嘴巴也是厉害的,也爱打抱不平。 “这便是我们生活的世道。更何况,她们说的也没错。”侍画倒是看得深远一些,说的更为现实。 “随她们去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裴瑾的性子虽不至于凉薄,但对大房的内宅之事也没啥兴趣。 她们爱怎么斗都无所谓,只要不将她扯进去就好。 脚步顿了顿,裴瑾忽然转过头,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小姐,怎么又返回来了?”侍书不解的跟在后头,用眼神跟侍画交流着。 侍画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早就猜到了几分。 小姐嘴上说的事不关己,可到底还是个心善的。她见不得那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所有才悄悄地避开她们的吧? 在距离瑾芜院不远的地方,主仆三人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池塘边,一男一女不知道为了什么拉扯着,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裴瑾向来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情,也知道若是这时候走过去,怕是要打扰了这一对。万一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那更是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只可惜,她就算再远远地避开了,那对男女的话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少爷…少爷您救救奴婢…夫人要奴婢去服侍三少爷,您知道三少爷那脾性,奴婢这一去怕是。怕是…”话尚未说话,那个长相清秀,一身丫鬟装扮的小姑娘就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而那长身而立的男子,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五少爷裴祺。一改昔日的唯唯诺诺,此刻的他面色冷峻,眉头微微蹙在一起,似乎十分为难。“晴雯…不是少爷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在府里的处境,母亲她…未必肯听我的…” 一听这话,那丫鬟的泪落得更急。“少爷…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奴婢被三少爷他糟蹋么…那样的话,奴婢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那丫头便真的使足了劲儿往一旁的柱子撞去,似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裴祺不忍的拧着眉,动作敏捷的拉住她的衣袖,轻声呵斥道:“你这又是何必…你若是死了,你弟弟又该如何?” 那丫鬟身子一颤,接着便瘫软在地,嘤嘤的哭了起来。 侍书仔细打量了那丫鬟一眼,凑在裴瑾耳边说道:“小姐,是五小姐和他房里的丫鬟晴雯。” 裴瑾不得不暗暗佩服侍书的记忆力。府里的丫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也就能记住几个时常在眼前晃的。没想到侍书如此的神通广大,居然连平时不怎么露面的小丫头也能叫得出名字来,果然是有过人之处啊!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关系不一般…”侍画冷静的分析道。 裴瑾也看得出来,那丫鬟对自己的主子,似乎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她的那位五弟,好像也对那丫鬟颇为照顾。否则,也就不会容许一个丫头与他拉拉扯扯了。更何况,他还救了那丫鬟一命。 “小姐,要过去么?”侍书试探的问道。 裴瑾站在原地已经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没理由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而委屈了自己。于是轻叹一声,道:“走吧。” 侍书应了一声,便上前头开路去了。“这池塘里据说养了几条锦鲤,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听见有人说话,那丫鬟顿时忘记了哭泣,忙慌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而裴祺也迅速的一把那丫鬟,朝着假山后头躲了进去。 “天儿太热了,先回去歇一歇。”裴瑾假装没瞧见那假山后头的人影,若无其事的从一旁经过。 侍书侍画也很配合的没有四处乱看,三个人很快便通过了这段曲折的回廊,消失在园子的尽头。 “少爷…是三小姐…她该不会…”晴雯脸色苍白,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她跟少爷在这里私会,指不定又要给她套上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呢。 裴祺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放心…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因为他的安抚,晴雯似乎安心了不少。可是一想到要去服侍那禽兽不如的三少爷,心里又是一阵悲哀。 裴祺望着那远去的倩影,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来。 方才,她肯定发现了他们,只是没有戳破而已。否则,也不会让身边的丫鬟高声的说话来打断他们了。 这个长姐,还真是有些看不穿呢。她是真的与世无争,还是想要他欠她一份人情,将来好向他索取些什么?莫非,她早已看穿了他。 “少爷…”晴雯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裴祺有些心不在焉。 裴祺回过神来,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你还回去,免得被人撞见。” “可是…” “听话。我会想法子的,你安心的做事去吧…” “是,少爷。”晴雯抬头瞥了这个占据着她心扉的男子一眼,这才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快速的消失在他眼前。 裴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朝着瑾芜院走去。 “小姐,五少爷来了…”侍书打起帘子,走进来禀报道。 裴瑾对他的到来,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想必刚才他察觉到了些什么,所以才过来试探的…” 稍作停顿之后,裴瑾还是决定见他一面,吩咐侍画道:“去将我最近研制的清心茶端来,给五少爷尝尝。” 裴祺踏进裴瑾的屋子时,便听见了这么一句。心里忽然一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悟在心底汹涌起来。 “祺这会儿过来,没打扰长姐休息吧?”撇开别的不谈,裴祺此刻表露出来的通身气派倒像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身上丝毫不见懦弱无能的影子。 裴瑾掀了掀嘴角,道:“祺弟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整个裴府里,能够与她这般和睦相处的,怕也就他这么一个了。 裴祺见她神色自然,没有丝毫的厌恶之感,便毫不客气的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来,还顺手接过了侍画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嗯…这是什么茶叶,好香…” 裴瑾倒也不吝啬,张口答道:“闲来没事,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种药茶…可以静心宁神,健脾开胃的…” “没想到,长姐还有这样的手艺?”裴祺看着笑得灿烂自信的裴瑾,愈发觉得这个姐姐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一个锁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如何会懂得药理,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裴瑾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也不甚在意,端起茶水抿了几口,顿时觉得凉爽了不少。“祺弟若是喜欢,便让丫头给你送去一些。炎炎夏日,喝着倒也畅快。” “这怎么好意思…弟弟都没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送给长姐…”裴祺年纪虽小,但是个头却比身材娇小玲珑的裴瑾整整高出一个头来。 两人相对而坐,看起来裴祺倒像是哥哥。 “这些话自不必说,你我心里都明白。”裴瑾淡然的笑了笑。 裴祺沉默了片刻,才开门见山的说道:“弟弟此次前来,有一件事想要请长姐帮忙,不知道长姐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哦?”终于进入正题了么? 裴瑾抬眸,与这个城府极为不一般的弟弟对视,道:“祺弟别再取笑姐姐了,我能有什么本事能帮到你?”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想必刚才在园子里的那一幕,姐姐也是看到了的。弟弟没有想要隐瞒姐姐什么,所以才坦然的与姐姐明说。”稍稍顿了一顿,他才有接着说下去。“那个叫晴雯的丫头,与弟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情谊非同一般。可母亲却忽然向我要了她,说是三哥房里人手不足,让她过去帮忙伺候着…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姐姐想必也是清楚的。晴雯跟了我十几年,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过去受苦,所以想…”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原来是我看走了眼?”裴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直愣愣的盯着他,让他心里一紧。“你筹谋了这么多年,却原来还是不够心狠手辣。连一个丫头都舍不得,如何能与她斗?” 裴祺袖子下的拳头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隐隐浮动。难道她猜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如此反击? 见他闷不吭声,裴瑾又继续说道:“我想以你的能力,想要保住她并非不可能。如今,你却要将我拖下水,让我与母亲相互争斗,这又是何道理?难道我会傻到为了一个根本没多少交集的亲人去跟嫡母对着干?” 裴祺面色有些难堪,因为他的那个小算盘被裴瑾毫不留情的给揭穿了。可仔细思量起裴瑾的话来,又觉得有些怪异。 她若是不待见他这个弟弟,想必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带着迷蒙的色彩瞥了优哉游哉的裴瑾一眼,他才壮着胆子回道:“是弟弟考虑的不周,惹姐姐生气了,祺在这里给姐姐陪个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裴瑾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裴祺看了一眼她身后站得笔挺的两个丫鬟,似乎欲言又止。 “她们是我的心腹,祺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裴瑾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裴祺一边暗暗苦笑着,一边真挚的说道:“姐姐果然不同凡响,连身边的丫鬟都是个顶个的厉害。祺的难处,姐姐再清楚不过。祺有诸多无奈也有一身的雄心壮志,不甘心就这样被踩在脚下活一世。祺不指望将来能够封侯拜相,只想活的堂堂正正。只是有马氏一日,我便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祺知道姐姐是那落难的凤凰,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飞冲天的那一日。祺只盼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姐姐在娘家可以依仗的臂膀,能够替姐姐尽一份绵薄之力。” 裴瑾听了他这一番肺腑之言,有一瞬间的出神。 前些日子,似乎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一番话,说要保她一世平安喜乐。尽管那更像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可还是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上。从她来到这个世上那一日起,他还是头一个对她说过如此情深意重的话的人呢。 裴瑾神游天外的模样,看着也是那样的迷人。就连裴祺这个弟弟,也不禁怔怔的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姐姐?” 裴瑾惊醒过来,忽然脸颊一阵发烫。天呐,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裴瑾将真切的情意掩入眼底。“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姐姐若是不信,祺也没有办法。祺知道,信任并非几日的功夫能够建立起来。不过祺有信心,在今后的日子用实际行动向姐姐证明。”裴祺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在裴瑾面前谎言是根本不起作用的,只得老实的将心底的想法告之。 裴瑾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如此,那就看祺弟今后的表现了。” 裴瑾这一席话,就好比一颗定心丸,让裴祺的心顿时一松,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许多。“多谢姐姐的信任…祺一定竭尽所能,替姐姐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些场面上的话,就不必说了,只要你记住今日的誓言就行。若他日敢出尔反尔,你相信我的手段,就算是争个鱼死网破,我也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裴祺低下头去,心中的意念更加的坚定。“祺,定不负姐姐所望。” “嗯…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子我还得出去招呼女客,就不留你了。”裴瑾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晴雯的事…” “我会自己解决。”裴祺立马接话道。 裴瑾赞赏的点了点头,也算是考验他能力的一个机会。 送走了五少爷裴祺,侍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怎的就轻易相信了他?万一他耍诈怎么办?” 裴瑾淡然的道:“虽说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侍书隐隐不太赞同,但侍画却觉得小姐的做法是正确的。“小姐在府里,若是没个同仇敌忾的,日后怕是会走得更加艰难。” “先观察观察再说吧…若他真的想要与我结盟,倒也不算一件坏事。”起码,日后她在娘家还能有个亲近的人,不是么? 上一世她被父母娇宠着长大,享受了二十多年的亲情滋润。来到这个异世,面对这么一堆的极品,能找到一个稍有好感的,也真是难能可贵了。 ------题外话------ 后台抽风了,预存的稿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咳咳…这会儿才上网,亲们抱歉 留言的童鞋,有潇湘币奖励 06 老子就是会生儿子 京城。裴府 一辆藏青色的轿子在首辅大人的府邸门口停下,待轿夫将轿子停稳之后,一个小厮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跨了两步,恭敬而又虔诚的掀起轿帘,道了声:“老爷,到了。” 须臾,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身上那耀眼的深紫色官袍映入众人的眼帘。 守在门口的家丁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忙上前作揖行礼。“老爷回来了…” “嗯…”老者看起来颇有儒雅之风,只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甚为严肃。即便是不开口,也让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首辅大人回府的消息,立刻便通报了进了后院。 德安堂 “娘…爹爹下朝了么?”一道娇俏的嗓音从门帘子后面传来。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姑娘英气勃勃的穿门而入,大步走了进来。 端坐在罗汉床上,正与管事娘子说着话的庄氏闻声抬起头来,肃穆的神情瞬间染上一层柔色。“你总算舍得回来啦…” 少女走到庄氏面前,亲昵的勾起她的胳膊,撒娇道:“娘连外祖母的醋都吃呢!女儿不过回了一趟外祖家,才离开不过三五日。不过,女儿也想娘的紧,所以就尽早回来啦!” 这姑娘表情俏皮,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她承袭了庄氏的浓眉大眼,五官大气,身子也较为结实,虽然缺了那么一丝姑娘家的温柔端庄,却也十分耐看。 庄氏娇嗔的瞥了她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你这野猴儿的性子,没给你外祖添乱吧?” “哪儿能呢…女儿可是最最本分的…”裴云姗嘟了嘟嘴,似乎对庄氏的说辞颇为不服。她不过就是好动了一些嘛,又不是真的没规矩。 庄氏年近四十才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看得跟眼珠子一般。不过身为裴家女,裴云姗从小所受的教导可一点儿都不少,而且更为严格。固然颇受宠爱,但也极有分寸,丝毫没让她操过心。 “你爹已经回府了,你可得把你这小性子收敛一些,免得又被他唠叨!”庄氏好意的提醒道。 裴云姗却不怎么在意。 爹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可就她这么一个孩子,表面上严厉,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疼她呢。 “知道了…”裴云姗乖巧的应了一声,可在裴老太爷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便又原形毕露,站起身来就朝着老爷子奔了过去。“爹爹…您回来啦…女儿好想您哦…” 裴仲良身子微微一僵,缓过劲儿来之后,便又沉下脸来,教训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裴云姗吐了吐舌头,朝着庄氏眨了眨眼。 庄氏收到女儿的求救信号,便放下手头的事务,转移话题道:“老爷回来了?身子可乏了?我让丫鬟给你泡了茶,先吃上几口吧。” 裴仲良瞪了女儿一眼,这才在庄氏身旁不远的位子坐了下来,神色稍稍缓和。呷了一口茶水之后,才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唯一的女儿裴云姗的身上。“你外祖身子可好些了?” 裴云姗笑眼弯弯,轻快的嗓音充斥在整个屋子里。“多亏了爹爹的那根千年人参,外祖身子好多了,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呢…” “那就好…”裴仲良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想当年,他那时候不过是个一清二白的赶考书生。虽有家族的荫佑,可与京城的那些名门公子比起来,差了可不是一点两点。可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庄老爷子还是一眼相中了他,在他毫无功名的情况下,将爱女许配给了他。 故而,对于这位老泰山,裴仲良一直心怀感激。就如他当年承诺的那般,他这一生就只有庄氏这么一个妻,连妾都不曾纳过。夫妻俩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的过了大半辈子,直到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老爷子面色不愉,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裴云姗虽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心思却早熟,也比同龄人更为懂事。 裴仲良一边欣慰着,一边叹道:“皇上身子愈发的虚弱,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朝了…” 原来是忧国忧民! 裴云姗一边脑子转的飞快,一边上前笑着安慰道:“爹爹忠孝仁义,如此的忧国忧民,实乃天下表率百姓之福!指不定哪日,他们也给您弄个什么忠烈祠,供奉香火,八方朝拜,让您老早日得道升仙呢…” “你这个小疯子…净胡说八道!”裴仲良不善的瞪了女儿一眼,尽管对这番话极为不赞同,心里的幽闷却减了不少。 裴云姗咯咯的笑着,心里暗暗得意:就知道这个法子管用! 爹爹一心一意的为朝廷尽职尽责,极少为自己考虑,是个真正两袖清风为国为民的好官!虽然官居一品,却仍旧清廉自律,属于难得的高风亮节一辈。所以这裴府里,并不见多么的繁花似锦,而是盈满了书香之气。 庄氏也觉得女儿有些没大没小,心意虽然是好的,可却也逾矩了,便出言纠正道:“姗儿,朝堂之事岂由咱们妇道人家说三道四,也不怕被人笑话?都快要出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而为,着实不像话!” 裴云姗撇了撇嘴,知道他们也是为了她好,便诚恳的接受了批评,低头认错,道:“是,女儿谨记爹爹和娘亲的教诲!” 裴仲良夫妇这才爱怜的睨了女儿一眼,将注意力转移去了别处。 “听说大伯近日要来京里,可是真的?”庄氏让管事娘子将手边的账册拿走,忽然想起来问道。 裴仲良唔了一声,对庄氏提到的这人似乎不怎么有好感。“说是要来逛逛…” 对于裴仲宣这个兄长,裴仲良真的感到很无力。身为嫡长子的他,不知道进取也就罢了,还丢了书香世家的颜面,跑去学什么武,简直是斯文扫地。这也就罢了,他学武就学武,起码也躲进深山老林里低调的拜师学艺,偏偏他还就喜欢显摆,不闹的满城风雨,誓不罢休。每每提起这个兄长,他都觉得颜面无光。 他要来京城,势必会前来裴府小住。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头疼。 “伯父要来了吗?”裴云姗兴奋得小脸通红,不为别的,每次大老太爷来裴府,总会给她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讲述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让她这个闺阁里的小姑娘长了不少的见识。 故而,她是这府里,唯一一个欢迎大裴老太爷的。 庄氏也感到很无力,揉了揉发酸的额角,说道:“既然他要来,那咱们就得提前准备着。另外,提前去太子府给婉昭仪送个信儿。好歹是她的祖父,没有不过来探望的道理…” 裴仲良点了点头,对于夫人的建议极为赞同。 “让裴婉回来?这有些不合适吧?”好歹也是皇家的儿媳妇,哪能说出门就出门,裴云姗有些不太赞同。 庄氏却看得更为透彻,答道:“无妨。婉昭仪自打出嫁之后,便一直没有回门。她娘家又远在蒲州,回去一趟也不易。想必太子爷也能体谅一二,能容许她回来看看。毕竟,这里也算是她出嫁的地方。百善孝为先,相信皇后娘娘也不会有异议的。”裴婉从侧妃降为昭仪,裴家也十分的震惊。起初,他们也为裴婉担心过。毕竟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蒲州裴氏一族的荣辱。幸好这孩子是个争气的,得了太子的青眼,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他们这才稍稍放了心。 以她如今的受宠程度,想要回娘家一趟也不是什么难题。 裴云姗点了点头,对庄氏更加的敬服。“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是女儿思虑狭隘了。” “日后还有很多要学的呢,你脑袋瓜子可要长长记性!”庄氏虽然是在说教,但是眼里却是满满的疼爱。 裴云姗也是个乖巧的,又有几分聪明,自然受益匪浅。 果不其然,三日后,裴仲宣便大摇大摆的来了裴府。裴仲良恰好休沐在家,便带着妻女一同到府门口去接了。 “几年不见,兄长身子依旧硬朗,真是可喜可贺!”裴仲良今日一袭深灰色的长袍,衬托的儒雅味道更浓。 他身子虽算不上健壮,但也骨骼分明,身材挺拔。往那里一站,自有一番风流韵味。想当初,他可是不少京城名门闺秀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呢。 裴仲宣见弟弟态度恭敬,心里的有些得意。瞧,堂堂的首辅大人在我的面前,也要俯首帖耳不敢造次。想想,就很令人血液沸腾啊! “老子又不像你,整日只知道四书五经。我可是时常练武强身健体,哪儿那么容易生病?自然身强体壮了!”裴仲宣颇为得意的说道。 裴仲良哂笑了笑,没跟兄长计较那些俗礼,便将人迎进了府里。待坐下来之后,才又继续寒暄道:“尤氏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呢?” 蒲州前些日子派人送信来,说是尤氏没了,当时他们还有些不信呢。 裴仲宣怔了怔,直率的令人发指。“老子好几个月不着家了,家里的情况也不大了解…大夫说是操劳过度,心情不畅闷出病来的…她本就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应山不过纳个妾,也值得她不依不饶的闹…” 他的脸上不带一丝的哀伤,可见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儿媳妇。 裴仲良夫妇对视了一眼,脸色极为复杂。 “好歹也是嫡长媳,大伯嘴上也不留情…”庄氏无限感慨。 裴仲宣却丝毫不介意的直言。“生老病死,实属平常,早晚都得走上这么一遭的,不是么?” 果然够豁达! 裴云姗作为一个小辈,自然是没有资格去责怪这个伯父的。可是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的嘀咕着: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裴仲宣老太爷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调头就谈论起了别的。“仲良啊…你也有好些年没回去祭祖了吧?” 裴仲良眯了眯眼,心里早就有了数。“大哥想说什么?” “这次我来,也是受了族里的长老之托。眼看着你都到花甲之年了,可膝下一直就姗丫头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说不过去…”裴仲宣喝了口茶之后,才开门见山的说道。 裴仲良与庄氏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他们又想如何?既然当年我敢发誓,就一定会遵守诺言,此生只娶一妻。有没有儿子继承家业,那是我个人的事,就不劳族里的长老们操心了…” 他再次说出这番话来,庄氏极为感动,三十多年前的誓言如犹在耳。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文采卓然,风度翩翩,不知道迷了多少大家闺秀的眼。可自从在一场春宴上彼此一见钟情之后,他便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不再对第二个女子动心。即便一再的因为没有子嗣而被家族逼迫,他也没有妥协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话,说的容易,真正能够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裴仲良却是这大周第一人。 “说的些什么混账话!你的事能是你一个人的事么?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知不知道?”裴仲宣一听兄弟这么说,便很不以为然。“你堂堂一国首辅,死了之后却没人替你送终,这像什么话?!传出去,好听吗?” 他一向直言不讳,又是兄弟,故而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裴仲良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番说辞,神色没有丝毫的转变,依旧严肃而坦然。“话虽如此,但人死如灯灭,即便没人送终又如何?大不了一口薄棺材几捧黄土葬于地下,千百年后,终将化为尘土。何须讲究那些俗礼?” “放屁!”裴仲宣很不文雅的嚷嚷,令屋子里的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书香门第之人,居然口出污秽,简直不成体统! 裴仲良想要指责兄长两句,却被他狠狠地骂了回去。“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啊?!我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可你这一份偌大的家业,总要人继承不是?!你可以不顾那些俗礼,可裴氏一族的颜面呢,你也能不顾?” “裴氏一族的颜面还有么?”裴仲良凉凉的瞥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心态仍旧平静。 不愧是做了首辅的人,这气度当真是无人能敌的。 裴仲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才知道弟弟这是在指桑骂槐,说他不争气呢。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特没风度的骂道:“老子是不成器,是没有你出息!可老子再没出息,好歹生了一堆的儿子!老子的儿子个个能干,能继续将裴家发扬光大。你呢?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为家族争了光。可你死了之后呢?姗丫头始终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会冠上别人的姓氏。你的衣钵谁来继承?你裴氏这一房又如何继续维持家族的荣誉?” 裴仲宣摆出一副老子没别的本事就是会生儿子的嘴脸,骄傲的养着头颅,一番口没遮拦的炫耀,显得十分嚣张。 裴仲良夫妇沉默了,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尽管他们觉得生儿生女是命中注定的无法强求,可裴仲宣的话却也不无道理。他们可以不顾外人的异样眼光,相互扶持着过完这一生。可裴云姗呢?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外界加诸在她身上的舆论压力?! 裴云姗嘴唇翕动了两下,也知道不能插手长辈们之间的事情,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按照大伯那意思,难道是想让父亲再纳一房小妾来延续香火?爹娘恩爱一世,她怎么忍心看另一个女人插足他们之间?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见他们都不说话,裴仲宣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叹道:“不是大哥逼你,你起码也得为姗丫头想想吧?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离开了。姗丫头是你们的掌上明珠,你们忍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你们替她张罗一门好的亲事,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可你们也不想想,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那内宅也不会平静。姗丫头若是没个娘家人依靠,又如何能平稳的过日子?” 他讲的头头是道,都有些暗暗佩服自己了。瞧着自己兄弟那垂头沉思的模样,裴仲宣就忍不住洋洋自得。 庄氏手里的帕子紧了紧,许久才吭声道:“那族里的意思是…” “夫人…”裴仲良知道她是个心善的,不忍他为难。可是他既然说了不会娶别的女人进府,就一定会做到。 更何况,他早已过了半百之年,也歇了那心思,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理由来委屈了她。 见他们隐隐有妥协之意,裴仲宣才又继续说道:“弟妹放心,族里并没有让仲良再纳妾的打算。” “那…” 不等庄氏说完,裴仲宣便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他生不生的出儿子来还不一定呢,纳妾实在多此一举。解决问题的法子也不只有这一个不是么?族里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你们过继一个过来不就得了?一来可以延续香火,找人继承衣钵。二来嘛,姗丫头出嫁之后也好有个靠山,你们说呢?” 庄氏咬了咬下唇,对这个提议很是意外,也带了一丝惊喜。 过继一事他们早些时候也想过,只是远在京城,与蒲州那边的子弟都不甚熟悉,不敢贸然的提出这个请求。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也不愿意去抢别人的孩子,这实在是有违他们做人的原则。可如今裴仲宣提出来了,想必是族里的长老们也同意了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哥可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裴仲良打量了这粗枝大叶的大哥一眼,忽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简单。 否则,心思也不会缜密到如此地步。 莫非,他以前小看了他? 裴仲宣被他的视线打量的有些发毛,也算是从他眼里看出了些什么,忍不住红着脸吼道:“怎么…难道我还会害了你不成?” 兄弟俩你来我往,早已习惯,倒也没什么。 裴仲良大人大量,也就不跟他计较了,说道:“族里是个什么意思?可有什么人选?” 裴仲宣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答道:“我只是来传个话,至于人选尚未拟定,就是先来问问你们夫妻俩的意思。若是同意,再去族里挑选几个好的过来让你们选。” 这话么,还算有道理。 裴云姗心情大起大落,一颗蹦跶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就在这时候,丫鬟进来禀报,说婉昭仪来了。庄氏忙收敛了情绪,派人去请。不一会儿,一身华贵妆扮满头珠翠的女子被迎了进来。 “婉儿见过祖父、叔祖父、叔祖母、小姑姑。”裴婉倒是个懂规矩的,一进来就大方得体的给屋子里的长辈行礼问安。 裴云姗与她年纪相仿,却生生的长了一个辈分,自然是安然的坐在椅子里不用回礼,这让裴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只不过,她嘴上没有标明,可心里却对这个小姑姑的理所当然感到有些不快。 “婉丫头来啦?”裴仲宣对于她的出现,感到一丝意外。毕竟,他来这里的消息可没有透露给她,也没打算去太子府打扰。 庄氏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便主动交代,道:“是我去请了婉儿过来的。毕竟是大伯的亲孙女,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尤氏过世的消息,她没敢说出口,怕这小丫头心思太过繁重了。 裴云姗起初也很喜欢这个侄女,因为她容貌才情都不俗,而且待人亲切温和,让人觉得很舒服。 只是如今她换了个身份,通身的气质也不同了,俨然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了些膈应。不过到底还是亲戚,便忍不住关怀了几句。“婉儿近来似乎消瘦了不少,可要保重身子。” “多谢小姑姑关心,婉儿不过是想家了,所以…”说着,裴婉眼眶便不由自主的红了。 庄氏心里颇为同情,故而亲自将她唤到身边,安抚了几句,这才让她收住了泪。 “婉丫头在太子府过得可还顺当?没被人欺负吧?”裴仲宣进府良久,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裴婉摇了摇头,很懂事的说道:“殿下待我极好,并不曾受任何委屈…” 尤氏和裴云姗对视了一眼,心知这肯定是她为了自身颜面而安抚大家呢。据说皇后娘娘早已为太子爷选好了正妃侧妃以及众位良娣,她区区一个昭仪,在那些人的压制下,岂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那尚未过门就顶着太子妃头衔四组招摇的瑾瑜郡主又是个泼辣性子,在好些场合都给了她难堪。 裴婉眼帘低垂,心底忍不住冷笑。当初,若是叔祖父肯帮忙从中周旋一番,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奈何这个老头子太过耿直,不屑于阿谀奉承,才让皇后娘娘看轻了她,将她连降三级,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须知,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温婉可人的裴家二小姐,而是被迫独立支撑起家族荣誉的太子昭仪。 总有一日,她一定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明白。她才是最后的大赢家,是陪在太子爷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俯视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入夜之后,裴云姗还留在庄氏的房里,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娘啊…您有没有觉得,今日婉儿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如以前那样好相处了…”裴云姗性子一如她爹爹那样耿直,有什么话都不会藏在心里。 庄氏自然知道里头的门道,轻抚着女儿的头发,说道:“她换了个身份,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就是个太子昭仪嘛,用得着在咱们面前也摆起贵人的架子么?”裴云姗不服气的说道。 “你这丫头…她没让你给她行礼就已经不错了,还有怨言呢…”庄氏笑着答道。 “我为何要向她行礼?”裴云姗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她虽说是个太子昭仪,但好歹也是有品级的。你一没品级,二没功德于朝廷,按礼是要向她行礼的!”庄氏应道。 庄氏亦是出身名门,其父乃是三朝元老的开国功臣,先帝爷亲封的护国公。这些规矩,自然都是非常清楚的。 裴云姗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唉…还以为能有个聊得来的伴儿呢,可惜…” 庄氏还以为女儿心里是在没有兄弟姐妹而遗憾,眼底满是心疼,道:“都是娘不争气,没能给你生几个兄弟姐妹,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连个玩伴都没有…” 裴云姗见母亲又要伤心落泪,忙在一旁劝道:“瞧母亲说的,女儿不过是感慨世事无常,觉得有些人转变的太快有些遗憾罢了…其实没有兄弟姐妹也挺不错的,起码可以独享爹爹和娘亲的宠爱,不怕别人跟我争啊!” “你这丫头,小嘴儿就是甜,惯会哄我开心!”庄氏紧紧地搂着女儿,破涕为笑。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爹爹真的打算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吗?”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庄氏这么些年来,一直觉得心有愧疚。没能给裴家生下一个儿子,是她一辈子最为遗憾的事情。 如今族里都催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只能听从族长的安排了。 裴云姗嘟了嘟嘴,说道:“那又怎么知道过继过来的会一心向着咱们呢?若是引狼入室,岂不糟糕?” 庄氏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人前不敢开口而已。 过继的孩子是要做他们的养子的,故而年纪肯定不能太小。可那些成年的,怕是早已定性,难以教化。若是碰到一个懂事的那还好,可万一遇上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又一心记挂着亲生爹娘的,那他们这一支岂不是要葬送在那败家子的手里? 看着母亲如此焦虑,裴云姗亦是心疼不已。“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忧。族里虽然帮忙推荐人选,但也要爹爹和母亲答应了才行。是好是坏,总是要好好考察一番的。相信族里的长辈也不会强人所难,随便找个不成器的送过来。” 庄氏觉得女儿说的在理,不由得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我太过操心了。” “母亲尽管放宽了心,若是不满意让他们再选就是,直到选到满意为止。”裴云姗又恢复了娇俏活泼的性子,几句话就逗得庄氏笑开了怀,将心里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裴氏族里给裴仲良选继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裴氏家族。甚至关系好一些的世交,也都有所耳闻。 蒲州 瑾芜院 “这倒是个好消息…”裴瑾正学着下围棋,一颗子还没有来得及落下,注意力便被转移了出去。 侍书将打探到的消息详细的禀报,还将府里众人的反应绘声绘色的演绎了一遍。 一会儿是二夫人阴阳怪气的嘴脸。“这人再有出息又如何?一品诰命又如何?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便什么都不是!” 一会儿又是老夫人的幸灾乐祸。“呵呵…那些人眼里只有他们家的声望地位和万贯家财,岂会真心的将他们当成长辈孝敬?别引来一群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过了一会儿,又是大老爷的算计。“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若将庭儿过继给叔父?”(注:裴庭乃大房庶出的儿子。) 裴瑾忍俊不禁,笑弯了眉眼。“你倒是个天生会演戏的好手…” 侍书憨厚的笑了笑,道:“奴婢这不是学他们的么?让小姐见笑了…” 裴瑾将手里的棋子往盒子里一丢,站起身来,道:“看来,这次不光是咱们府里,怕是整个裴氏家族都会掀起一阵风波啊…” “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够成为首辅大人的养子。”侍书喃喃的说道。 裴瑾身子一愣,脑袋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是自己的父亲能够过继过去,又会如何呢?那是不是又会是另一番局面? 想到卢少棠在离开蒲州前说的那一番话,她的心忍不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难道说,这就是他所谓的那个契机? 07 贵客临门 裴氏族长端坐在鎏金缠枝雕花木椅里,神态惬意的问道身旁的妇人。“过继给京城老十三的人选,可有眉目了?” 这排行十三的,正是当今首辅裴仲良裴老爷。 同样派头端坐在椅子里的妇人,穿着一袭宝蓝色的对襟薄褙,头上戴着翡翠绿的玉石头面,一张饱满充满福气的圆脸,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因为保养得体的缘故,看起来才四十多岁模样,嗓音清脆响亮,干脆利落。“已经选了个七七八八了,正等着老爷裁定呢。” “夫人辛苦了…”裴氏族长淡淡的瞥了这徐娘半老的继室一眼,对她的办事能力颇为满意。 妇人朝着他笑了笑,语调平静。“能够替夫君分忧,是妾身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对于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十来岁的妻子,裴氏族长很是爱护,也颇为敬重。不单单是因为她年纪小了他很多,而是因为她沉着冷静的性子和出众的能力。 见他良久没有吭声,田氏便主动接起了话题,道:“说起来,老十三的闺女也及笄了吧?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裴族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思几番回转,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夫人的意思是…想要亲上加亲?” “老爷想必也知道,妾身娘家就那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再者,睿儿也是个不错的,那孩子孝顺懂事,又刚新晋了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一向也是敬重你这个姑父的,咱们家智儿再有两年也要进京赶考…”田氏斟酌着措辞,尽量将娘家侄子的优势说了出来。 尽管这些优势显得苍白无力,与京城那些名门世家的公子相比相差了不只一点儿两点,可田氏避重就轻这么一番演说,倒是让裴族长心里渐渐的认同了她的这个想法。 裴云姗乃是首辅的嫡亲女儿,也是唯一的掌上明珠,那身价自然是尊贵无比。即便是选入宫里当娘娘,位份也不会低。若是妻舅的儿子攀上了这么一门亲事,想必那十三弟定会竭尽全力的去帮扶,到时候子睿这孩子必定能有一番作为。连带的,他也能跟着收益不少。要不是他与裴仲良乃是同宗兄弟,有着血缘关系,他都恨不得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裴云姗这个贵女呢。 “唔…只是不知道老十三是个什么想法…”心里的念头一旦开启,便会无限的放大,最后让人飘飘然。 田氏见他不但没有反对,反而支持自己的决定,心里一喜,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老十三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必定是不肯攀附权贵的。睿儿你也是了解的,那孩子就是实诚。想必十三见了,也会喜欢的…” 她这点儿倒是说对了,裴仲良的确是个不喜攀权富贵之辈。他能做到如今的位子,那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一步步的爬上去的。而且,他还是个死脑筋,一直将裴家的家训牢牢记在心里,不但严以律己,对子侄辈也同样严格。 他经常说:裴家的后代,不需要靠牺牲儿女的婚姻大事来装点门面。 故而,田氏才有此猜想。 裴族长听夫人这么一说,最后的一点儿犹豫瞬间就消失殆尽,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他的确是这么个性子…再有段时日,便是老祖宗八十大寿,十三婶儿也会赶回来给她老人家拜寿。到时候,你让睿儿也过来一趟,见机行事…” 田氏脸上不露分毫,心里却雀跃不已。 若是娘家侄子真的娶了大周首辅的女儿,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对她这个牵线搭桥的姑姑,更会感恩戴德。到时候,她的儿子女儿,他也能帮忙拉一把。想到这些,田氏心里便有着无数美好的愿景,俨然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做了现实。 裴族长面上肃穆,其实心里跟田氏一样,早就做起了白日梦。 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裴氏族长一职。裴氏族长的身份虽然不低,但到底不如官场来的得意。他不光想要把持整个裴家的大局,还想让他这一脉更上一层楼,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而扬名立万最好的办法,便是走仕途这一条路。 裴仲良那老家伙不屑拉拔这些子侄辈,说什么各凭本事。呸,他才不相信这一套呢。他是自个儿没有儿子,所以才说这样的风凉话。一旦他有了儿子,恐怕就不是这么个情形了。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做两手准备。只要任意一条路走得通,他的子孙将来便会有出头之日,享受无上的荣耀。 想到自己的计划,裴族长的眼睛不由得意的眯了起来。 裴府 “侍书,替我送封书信给你主子。”裴瑾深思熟虑之后,便休书一封,亲自递到了侍书的手里。 侍书惊愕的半晌合不拢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你主动找我们少主…是天要下红雨了么…” 裴瑾轻笑一声,用手指戳了戳这丫头的脑门儿。“胡说八道什么呢…不是他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的么?你家小姐我,怎么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是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虽身为女子,可这样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她为何不能好好利用这个资源?大不了,以后还他一个人情罢了。 裴瑾倒是想的开。 侍书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喜悦无比,好像比得了一白两银子还要高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主子啊,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侍书激动地握着手里的书信,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朝着固定的某个方位而去。 “小姐能这么想就对了。主子最是清闲了,能有点儿事情做做,指不定有多开心呢。”侍画见了这一幕,脸上也映着浅浅的笑意。 裴瑾怔了怔,抬眸问道:“你家主子很闲么?” 名门世家的公子,极少有真正的闲人。尤其是像镇北侯府这样的门第,子弟大都会进军营锻炼,再不济也会在朝廷捐个官,岂会如她所说的这般悠闲? 侍画知道裴瑾不大相信,也没有丝毫隐瞒,慢慢的将镇北侯府的情况一一说明,也算是替主子事先铺路了。“小姐有所不知…少爷在府里的地位,甚是…尴尬。先侯爷是少爷的父亲不错,可惜英年早逝,少爷是先侯爷的遗腹子…侯府的爵位需要人来继承,老太君便向朝廷奏明,说是少爷还年幼,无法担起重任,便将爵位传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乃是庶出,并非老太君所出,却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加上还救过先帝爷一命,先帝爷便特意恩准他以庶子的身份接下了爵位。不过,考虑到嫡庶有别,先帝爷也明说了,等二老爷年迈之后,再将爵位传回大房…”侍画咬了咬唇,没有接着说下去。 裴瑾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卢家竟然还有这般曲折的故事,心里不由得替卢少棠感到悲哀。 二房好不容易接下了爵位,岂会心甘情愿的再拱手让人?怕是卢府的内部斗争比起裴府来还要严重吧。卢少棠整日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可那笑容却丝毫不能打动人,放佛带了一层假面具似的。 他的玩世不恭,游手好闲也是装出来的吧?莫非,是为了躲避麻烦?那些人对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恐怕不会手软。 裴瑾心里有些闷闷的。 他们果然是同病相怜之人! 侍画见她许久不吭声,便知道她将自己的这番话听进去了。主子啊主子,属下能帮您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小姐能看在您这可怜身世的份儿上,能对您产生那么一丢丢的同情,继而发展出一些别的感情来吧。 侍书很快就回来了,也带来了一些些的疑问。“小姐…您找少主帮什么忙?” 这世上还有她家小姐搞不定的事情吗?在她的认知里,这还是小姐头一次主动找人帮忙呢。 “别把我想的跟神仙似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要吃饭睡觉的好不好?”裴瑾瞧了她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她在这两个丫头的心里,已经神话了么?她这是该感到高兴呢,还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硕王府 “卢少总算是舍得回来了?”赵永岑慵懒的斜靠在竹榻上,一双冷峻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火花,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这一幕若是叫裴瑾见到,肯定又要想歪了。 卢少棠踏进门槛的时候,脸上依旧浅笑不改,一派风流潇洒。“本公子也想早些回来啊,这不是为了你的事情来回奔波才耽搁了嘛…” 他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脸红。 赵永岑撇了撇嘴,道:“那本王是不是还要向你道声谢了?” “道谢就不用了…只是,以后能不能别再让我去做媒人了?堂堂侯府公子爷,替你上门去提亲,丢脸死了!”卢少棠一脸嫌弃的别开头去,神情傲然。 说起这件亲事,赵永岑忍不住微微脸红,轻咳一声,道:“唔…以后不会了…那裴家,是如何回复的?” 卢少棠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灌了两杯,这才答道:“那老太婆倒是好算计,想要一脚踩两船。不过…裴家老爷子似乎并不赞成,只说还要将三小姐留两年。” 赵永岑起初心里有些忐忑,可当听到裴老太爷居然拒绝了他的提议的时候,怒火便不知不觉的油然而生。“本王肯以正妃之礼聘娶他的孙女,那是他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摆棋谱来了?!” “可不是么…不知好歹!”卢少棠跟着附和。 老太爷啊,原谅孙婿不帮您说话。为了您孙女的将来着想,您还是先忍忍吧。大不了日后我成了您的孙女婿,再多孝敬您一些。 卢少棠腹诽着,脸上却并不显山露水。 “岂有此理!”赵永岑一惯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为了裴瑾那丫头竟然动了怒。 桌子上的茶杯应声而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卢少棠眼底流过一丝狡猾之色,假装受了惊吓般的跳了起来,嚷嚷道:“喂喂喂…发脾气之前先知会我一声行不?” 赵永岑努力的平复着心境,可只要一想到裴家的不识好歹,他就心里就忍不住翻江倒海,极不是滋味。 “少棠…”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清风快步朝这边走来,脸上隐隐带着焦急。 “殿下,大事不妙。”清风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进门槛,见到卢少棠也在,朝着他微微颔首,这才走到赵永岑的身旁,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永岑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站起身来,脸色更加凛然。“事不宜迟,速速召集羽卫,听候差遣。” “太子殿下已经调集了御林军守住了城门,殿下是否要去东城门坐镇?”清风请示道。 赵永岑摇了摇头,道:“那里有太子爷就够了。反倒是宫里的防守薄弱,父皇又重病在床,怕是无人照应。清风,你让羽卫镇守皇城四周,有擅自靠近者,格杀勿论!” 果然是杀伐果断的硕王,气势就是不一样。 清风心里暗暗地佩服主子的果决,拱手应道:“是,属下遵命。” 等到清风一踏出门槛,卢少棠便打了个呵欠,佯装困了,起身告辞,道:“既然没我什么事儿,那我就先撤了…许久不着家,我娘肯定又要唠叨了…” 提到卢少棠的母亲,硕王也隐隐觉得头疼,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得了空,本王再去侯府探望。” “如此,那我就告退了…”卢少棠嬉皮笑脸的作了个揖,转身潇洒的离去。 镇北侯府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身材愈发富态的卢母双手插着腰,根本不理会儿子的甜言蜜语,板着的脸不见丝毫的松懈。 卢少棠摸了摸鼻头,暗暗叫苦。“娘…儿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说好的两个月,我只用了半个月,算是提前回来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当初答应过老娘什么?我的媳妇呢!”卢母乃是弘农杨氏将门之女,打小就习武强身,故而到了这般年纪,也是中气十足。 卢少棠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委屈的扁了扁嘴。“娘…儿子也尽力啦…谁叫硕王殿下也来横插一脚,跟您抢儿媳妇。您也知道,他是儿子要侍奉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跟他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卢母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硕王又如何?王爷就了不起,王爷就可以夺人所爱吗?” “是是是,是儿子没用…母亲大人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身子…”卢少棠跪了片刻,觉得够了,便径直站起身来,扶着卢母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又对一旁乐不可支,极力忍着笑的丫鬟吩咐道:“芸香,还不快给夫人奉茶?” 叫芸香的丫头哎了一声,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偏屋。不一会儿,便端着一杯冷热刚好合适的茶盏走了回来。“夫人,您就别跟少爷置气了…” 卢母狠狠地斜了这不争气的儿子一眼,道:“想必是你太没用,姑娘家看不上你吧?” 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么?外表看起来是风流不羁,长得也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就是太不着边际了一些。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实力,整日装得游手好闲的,自然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看得上他了。 想到这里,卢母又是一阵自责。若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他也不至于要委屈到这等地步! 卢少棠擅于察言观色,看到卢母脸色黯淡下来,便知道她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忙上前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也不尽然!儿子看中的姑娘,能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么?她心里是愿意的,不过身不由己,自己做不了主罢了!” 卢母掀了掀眼皮子,认真的问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吗?儿子可是连定情信物都给了。”卢少棠得意的勾着嘴角,笑得肆意。 卢母有些不信,嘟着嘴道:“你惯会哄我开心,我才不信呢!” 卢少棠笑容不减,挨着卢母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将身上那空空的荷包解下来,递到母亲的手里,道:“喏…儿子已经将珠子送人了…” 捏了捏空空如也的荷包,卢母这才信了他的话,却也难掩惊讶,问道:“你真的将它送人了?那姑娘是如何反应?” 说起这事儿,卢少棠不禁汗颜。 那丫头整日将那珠子拿在手里掂量着,却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小玩意儿,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 不过,这也是他值得欣慰的地方。 毕竟,她看上的不是那东西的价值,而是他的心意。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她尚不知道那珠子的用处…只觉得好玩,随身携带着…” 卢母怔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如此说来,那姑娘也算是特别。” “儿子看上的,自然是特别的。”卢少棠颇为得意的昂着下巴。 为了儿子将来的幸福,卢母不得不多问一句。“你可想好了,认定她了,不后悔?” 以儿子的身份,势必能娶一个身份更为显赫的女子。 卢少棠回答的无比认真,道:“非她不娶。” 等到卢母放人,卢少棠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上已经是酉时过了。“王麟,最近南边儿有没有消息过来?” 刚离开蒲州没几天,他就想那丫头了呢,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要知道,要能将她娶进门,还任重而道远啊! 王麟嘴角微抽,诚恳的答道:“尚未有任何消息。” “唉…这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怎么我觉得放佛已经过了好几年呢…”卢少棠将双腿搁在书桌上,身子窝在身后的榻上,嘴里念念有词。 王麟额上的黑线一排排飞过,暗暗腹诽:主子您什么时候学会念这些酸不溜秋的诗句了?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简直有辱幽冥门门主——冥王的称号啊。 扑啦啦一阵鸽子滑过的声响。 一只通体灰色的胖鸽子摇摇晃晃的在窗前徘徊了一阵,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轻车熟路的都在窗棱上停下来。 王麟听见窗子处的响动,忙上前去将鸽子捉住,将它脚上缠着的字条取了下来。“主子,南边儿来的消息。” 卢少棠闻讯,腾地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身来。“快些拿来。” 王麟脚下一个呛啷,差点儿没摔个四脚朝天。 主子,您能矜持一些么?! 卢少棠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字条展开,细细的研读了起来。当看到那娟秀却不失苍劲的有力字体时,他脸上的线条也渐渐地变得柔和。 这还是那丫头头一次主动给他写信呢。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放下。 “是不是南边儿出了什么问题?”王麟小心翼翼的问道。 卢少棠摇了摇头,忽然开口吩咐道:“去备一份礼,本公子明日要去一趟裴府。” “哪个裴府?”王麟呐呐的问道。 卢少棠赏了他一个白眼,道:“除了首辅裴仲良,京城还有第二个姓裴的么?” 王麟哦了一声,总算是回过神来。“是,属下这就去办。” “别忘了,将我书房的那副高岭的字画带上。”卢少棠沉吟了片刻,然后补充道。 裴仲良那个老头儿高风亮节,不似一般人那般喜欢银钱。那么他只有投其所好,弄些高雅的东西送去了。 京城,裴府 “老爷,再有半个月,便是裴家老祖宗的寿辰了…”庄氏向来将府里的事情打理的顺顺当当,只有某些事情才会跟裴首辅汇报。 裴仲良换下官袍,披了件暗紫色的袍子,才开口道:“老祖宗八十寿辰不是件小事,为夫走不开,还得劳烦夫人走一趟。顺便,去瞧瞧那些人选出来的人选,也好有个考量。” “夫君这般信得过妾身的眼光?”庄氏笑得温和,眉眼处皆是满足。 裴仲良难得不绷着一张脸,说道:“自然是信得过的。” 庄氏帮着他理了理衣领上的褶子,才继续说道:“如此也好…先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过继一事可不是儿戏,她必须慎重。 “裴家那些小辈,咱们大都没见过。不过,我事先已经派人去蒲州打探消息去了。他们想要糊弄我,随便塞一个进来也是不可能的。”裴仲良能做到首辅这个位子,自然是个心思通透的。 庄氏笑了,道:“还是老爷精明,棋高一着!” “他们耍的什么心眼儿,你我心知肚明。碍于族人的面子,不想跟他们计较罢了。这一次,若是真的能挑上一个好的,也算是跟我们有缘。若是一些酒囊饭袋不忠不孝的,我裴仲良就算没有儿子送终,也不会接受!” “老爷说的极是…这人选啊,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人品。”庄氏附和着。 裴仲良赞同的点头,在一旁的长榻上坐了下来,拉过庄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裴仲良无愧于天地,老天爷必定会怜悯一二,给咱们一个孝顺的儿子的!” 庄氏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应了。 三日之后,庄氏便带着爱女裴云姗,踏上了去蒲州的行程。距离裴家老祖宗的寿辰还有半个月,她此时离家也不算早。毕竟,从京城到蒲州,紧赶慢赶也得十来日。 “母亲…蒲州是个什么模样?”裴云姗亦是头一次离开京城,显得兴趣盎然,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朝外打探着。 庄氏有生之年都未去过蒲州,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模样。“据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爹爹时常提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过去看看…” “爹爹说好,那便是真的好。”裴云姗连连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可是一想到老爹一个人在府里,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这一去至少也得一个月,爹爹一个人在府里,好可怜呐…” 庄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这张嘴啊,还真是…” “难道母亲就不心疼爹爹么?”裴云姗巧笑倩兮,似乎看透了母亲的心思。 庄氏老脸微微泛红,觉得这丫头是愈发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你这丫头…浑说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了去…” 裴云姗一路咯咯的笑着,心情无比舒畅。 就这样过了十日,马车终于来到了蒲州城下。 “这里便是蒲州啊?果然与京城大不相同呢…”裴云姗小心的掀起车帘子的一角,望着那巍峨的城墙叹道。 庄氏也是头一次来蒲州,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只得问一个从蒲州跟随裴老爷进京的老奴,道:“此去裴府,还要多久?” 那老奴坐在马车的前头,正是负责赶车的车把式。“夫人,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还要一个时辰呀?”裴云姗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渐渐歇了下来,浑身酸痛的身子已经忍耐不住想要休息了。 庄氏怜惜的将女儿揽入怀里。 尽管她也是精疲力尽,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抚女儿道:“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个时辰,等到了你伯父家再休息也不迟。” 是的,她们要去的,不是裴家祖宅,而是裴仲良嫡亲的兄长——裴仲宣的那个裴府。 瑾芜院 “小姐,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裴瑾将手里的书放下,不解的问道。 这裴府,还能有啥好事?整日斗得乌烟瘴气,搅得她连觉都睡不好了。 侍书笑意盈盈的答道:“京城的那位裴夫人来了,这算不算是好事呢?” 因为没有儿子,故而庄氏被称为裴夫人,而不是裴老夫人。算起来,她跟府里的这位裴老夫人是妯娌,是一辈儿人。可是这称呼上,却是差了一大截。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 裴瑾对这位首辅夫人,也是十分的好奇。前些日子,还向这两姐妹打听来着。如今真人到了府上,她的确是有些惊喜的。“你说是京城的那位叔祖母?” “不止呢…裴小姐也来了…”侍书挤眉弄眼的答道。 裴瑾嘴角微微抽动。 据说,这位裴小姐刚二八芳华,才比她大了一岁。可是按照辈分,她还得称呼对方小姑姑。 “小姐…老夫人派人来请,说是京城的老夫人来了。”不等裴瑾有所回应,就见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上前来,朝着她福了福身。 裴瑾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袖,道:“知道了…侍画,替我把头发梳理一下…”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裴瑾不喜欢将头发披在肩上,便随意在头上挽了个发髻。可如今要出去见人,自然得重新梳理一番了。 侍画有着一双巧手,不一会儿便替裴瑾梳了个芙蓉髻。顺便,还替她戴上了一根带流苏的珍珠发簪。 福善堂那边,早已热闹了起来。 “婶婶过来,怎的也不派人送个信儿?这人都到了家门口了,我们才不知道,真是失礼…” “几年不见,婶婶还是这般的年轻…” “这位便是幺妹云姗吧?长得真标致…” 裴瑾刚踏进门槛,便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脚步稍稍一顿。整理还情绪之后,这才迈着莲步朝着里头走去。 “三小姐来了…”如意低声在老夫人耳边禀报,这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裴瑾一向喜欢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极少与府里的人打交道。故而,她就像个隐形人,好不惹人瞩目。若不是前些日子,硕王殿下派人上门提亲,恐怕大家伙儿还不记得裴府还有个三小姐呢。 “瑾儿给祖母请安,给二伯母、母亲请安。”裴瑾仪态得体的走上前去,行云流水的依次给府里的长辈请了安,然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坐着的两位陌生面孔,朝着她们福了福身,浅笑盈盈。“瑾儿见过叔祖母、小姑姑。” 几乎是第一眼,庄氏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端庄娴静的丫头。“这位是…” 二夫人彭氏没想到这位婶婶居然会对裴瑾另眼相待,忙介绍道:“这是三房的嫡长女,在府里的姐妹中也是排行第三的,闺名叫裴瑾。” 三房?那不是大伯的庶子么?庄氏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08 一见如故 裴瑾假装没看见对方脸上的诧异,泰然的退到属于她的地方落座,依旧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她的这番举动在庄氏看来,不是没有惊讶的。按理说,这庶出的女儿见到她,或多或少会有些胆怯。因为受老爷子的影响,她并不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故而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比如刚才那六丫头和七丫头,在见到她的时候,虽然想要讨好,可是却被她严肃的面孔给吓了回去,都不敢抬头看她呢。 可是这个丫头却大出意料之外,并没有怕她,反而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一般。 有意思!裴云姗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忽然觉得住在这沉闷的裴府也不算坏事。起码,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她感兴趣。 裴瑾也注意到了裴云姗那道打探的视线,微微抬起头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裴云姗惊愕的瞪大眼。她发现自己在观察她了吗?真是不可思议…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她给出这样的评价。 寒暄了一番,二夫人便做主,让丫鬟领着这两位贵客去了西厢的客房。老夫人坚持了大半日,早已困乏,随意用了些饭便躺下休息了。 唯有裴瑾显得精神奕奕,嘴角也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姐似乎很高兴?”侍书试探的问道。 裴瑾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她如何能不高兴呢?心里盘算的那个计划已经呼之欲出,又见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只要她把握住这次机会,就能改写新的局面,她如何能不欣喜? 从这对母女的身上,她能够感受到不同于裴府其他人的独特魅力。她还听说,这位裴夫人可是首辅大人唯一的嫡妻。为了她,堂堂内阁大臣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个女人。即便是在她生不出儿子这样重大的压力之下,也没有妥协,依旧不肯纳妾呢。这个女人,何其的有幸,能够觅得如此的夫君!而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神话,不正是她追求的么? 终于见到了这传闻中最幸福的女人,她如何能不雀跃? 与裴瑾的兴奋喜悦相比,府里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高兴了。裴娇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叔祖母还真是寒碜…第一次见面,居然只给了个荷包?还一品诰命呢,也太小气了一些!” 随意的将手里的荷包往桌子上一丢,她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铃铛瞥了那荷包一眼,顿时觉得那玩意儿连府里主子打赏的东西也不如,也没正眼瞧上一眼,道:“可不是么…老夫人平日里赏给奴才的东西,都比这要体面多了…还京城里头来的呢,也不怕叫人笑话!” 她们不知道的是,裴仲良一生耿直正派,两袖清风,府里的钱财并不多。京城里人人都夸赞裴大人高风亮节,清正廉明,可这其中的心酸只有作为当家主母的庄氏深有体会。人际交往中,哪有不花钱的地方? 幸好她庄家还有些底子,靠着嫁妆也算能够勉强能周转的开来。 京城的人都已经熟知了裴仲良的做派,故而这礼物的轻重,倒也不甚在意。久而久之,庄氏也便形成了习惯。在打赏小辈的时候,也便没有破例,仍旧只给了一个精致的荷包,再无其他。 这一切在裴家人看来,却成了小气巴拉,不够上台面了。 “算了,懒得计较这些…”裴娇往美人榻上一坐,品尝着上等的燕窝,心里平衡了不少。即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又如何?还不如她过得殷实呢。 彭氏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这才能够坐下来喘口气。 刚落座不久,就见李嬷嬷领着一个面生的丫头进来,眉头不由得一皱。“她是什么人?怎的领进我屋子里来了?” “启禀夫人,她是大房大少爷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丫头,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禀报夫人知晓。”李嬷嬷弯腰,在彭氏耳边轻声禀报道。 彭氏淡淡的扫了那低着头的小丫头一眼,神色稍稍软和了一些。“说吧,有什么事非得越级直接找到本夫人这里来?” 那小丫头似乎有些胆怯,稍稍抬了抬头,却不敢直视彭氏的眼睛,道:“奴婢…奴婢香草见过二夫人…” 彭氏最是看不上这胆小怯懦的下人,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像是没吃饭的…” 那丫头听了彭氏的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二夫人…奴婢不小心听到…听到杜姨娘在大少爷面前嚼舌根子,说是…说是二夫人您害死了…害死了大夫人…” 最后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蚊子一样的声音,却也准确无误的落入了彭氏的耳里,惹得她震怒不已。 “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夫人明明就是积劳成疾,撑不过去才去了。杜氏这个贱婢,竟然敢血口喷人,污蔑本夫人?!”彭氏掌管府里中馈也有了一些时日,气派也就不一样了。原先对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如今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板起了当家主母的嘴脸。 那丫头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不住的磕头。“二夫人饶命…这些话可不是奴婢说的,是奴婢不小心偷听到的…” 彭氏咬着牙,恨不得冲到东苑将那个贱婢撕碎,可理智却占了上风,让她冷静下来。“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莫不是你胡乱编造,故意惹事生非吧?!” “二夫人明鉴…就算给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妄加议论主子啊!”香草一边磕着头,一边哭着说道。 “量你也不敢!”彭氏慢慢平息心中的怒火,隔了好久才开口问道:“说,你都听到些什么?杜姨娘真的在大少爷面前诋毁本夫人?” “是…”香草微微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道:“有一日夜里,奴婢起夜,听见院子里有人悄声说这话,一时忍不住好奇,便悄悄地寻了过去。当时,杜姨娘跟大少爷就站在院子里,虽然那晚没有月亮,看不大清楚,可是奴婢还是认得出那两人的身影的。奴婢原本打算转身离去的,可又怕不小心弄出响动被发现,只能屏气凝神躲在一旁一动不动。前面的,奴婢没听清楚,可是杜姨娘忽然拔高声音,说道‘你不信我说的?你也不想想,夫人这一死,谁受益最大…’奴婢当时听到这里,都吓得迈不动腿了…” “后来呢?大少爷说了些什么?”彭氏冷着脸追问道。 “后来…后来少爷便没再吭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杜姨娘说了句你好好想想吧,可别被人玩弄于鼓掌还不自知…”香草小心翼翼的答道。 “真是岂有此理!”彭氏气得一拍桌子,手掌顿时被拍出了红印子。 李嬷嬷心疼的将她的手捧在手心,轻轻地揉捏着。“夫人何须动怒,万一伤到哪里可怎么好?” “你叫我如何能不生气?那个贱婢,居然敢诽谤本夫人,还在一旁挑拨离间,企图闹得阖府不宁,真是该死!”彭氏眼中冒着火,胸口怒意翻滚。 李嬷嬷给那那个叫香草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夫人息怒…即便这丫头说的是真的,您也得沉住气啊。万一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那些小人如愿了?” 彭氏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焦躁不已。大夫人的事情好不容易压了下去,没想到背后还有小人在里头搅和,叫她如何能心安? “嬷嬷…这丫头什么来历,可知晓?”彭氏也不是个傻子,等到她冷静下来,脑子便渐渐清晰起来。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如何能碰巧听到这些,还跑到她面前来高密?这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想要让她自乱阵脚,好从中获利! 李嬷嬷没想到彭氏居然想到了这一层面,略作思考之后,便开口答道:“这丫头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个心眼儿实诚的,不懂得讨好主子,故而在大房那边一直不怎么受重视,甚至经常受欺负…她的爹是马房打杂的,老娘在老夫人院子里做些针线活儿。” 彭氏蹙了蹙眉,心中无数个念头翻涌着,却一时之间找不到想要自己的答案。牵扯到老夫人那边儿,她就得好好儿想想了。 翌日,闻讯而来的裴氏族人几乎踏平了裴家的门槛。不为别的,只为争相前来拜访庄氏这个一品诰命夫人。 庄氏的态度不冷不热,显得难以亲近,倒是让不少的人打了退堂鼓。不过,却还有一些死缠烂打的,拼命的往她跟前凑。 “这便是京城来的十三婶儿,果然就是不一样…瞧着气派,真让我这个乡下人长见识了!”大咧咧的说着溢美之词,脸上涂着夸张的脂粉的妇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模样,比起庄氏来还要看着年迈。她是十七房的嫡妻童氏,家里有良田百亩,靠着祖上积蓄过日子的粗鄙之人。 庄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话。而她也不看庄氏的脸色,兀自说笑着。“这是姗姐儿吧?没想到还这么年轻,十三婶儿可真是有福气…我家的闺女儿子,孩子都满地跑了…姗姐儿许了人家没?我娘家侄子二十有四,尚未婚配…” 庄氏见女儿气得脸色通红,不免有些心疼,于是轻咳两声,道:“姗儿的亲事,自有她爹做主,就不劳十七婶子操心了…” 童氏面上一僵,显得有些不自在。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捂着嘴笑了起来,没有丝毫的遮掩。“我说十七婶儿,你也不瞧瞧你那侄子是个什么德行,也敢开这个口?” “可不是呢…一个连大字都识得一个的莽夫,也好意思在十三婶儿面前提?也不怕辱没了相府千金?” 童氏被当场揭穿,面上有些难看,想要反驳却又显得无力,只得勉强说上一两句。“不认得字又如何?读书能当饭吃吗?” “真够愚昧无知的!”有人不屑的嗤之以鼻。“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人才有出息呢!咱们十三弟,不就是靠着读书,走上仕途坐上高位的么?” 童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堵得哑口无言。 庄氏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只得出声制止道:“好了大家都别争了,免得伤了和气。” 她这么一开口,屋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云姗,你跟侄女们去院子里玩吧,别拘着了。”庄氏不想扯到女儿的婚姻大事,只得让女儿暂时避开,免得又起争端。 不是她看不上这些亲戚家的孩子,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十分谨慎,一定要找一个真心对女儿好的男子。 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裴氏一族盘根错节,子息众多分支庞大,但真正能够成为人上人的却不多。其中绝大多数的裴家族亲都已经渐渐没落,只能靠祖上的积累过日子。想要翻身过上以前那种优越的生活,怕是只能靠一些歪门邪道来达成了。 这不,知道了她要来,就惦记上了。 裴云姗起身给众位长辈行礼,走出屋子好远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跟在身后出来的几个晚辈要么就是阿谀奉承嘴脸的,要么就是闷不吭声当木桩的,她连个真正能说的上话的都没有,心里顿时更加烦闷不已。 “小姑姑在府里还住的习惯吗?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娘说。”裴娇因为二夫人掌家,性子愈发的高傲起来,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儿的,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裴云姗哪里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显摆,还不是觉得见面儿礼太轻了呗?这样的事情,她屡见不鲜,早已不足为奇了。不过嘴上,却还是礼貌而谦虚的。“六丫头当真是个贴心的…我觉得住得挺好的,不需要再添加什么。” 裴娇轻哼一声,心道: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么容易就打发了。亏得她还是一国首辅的女儿! 裴襄年纪比较小,跟裴云姗说不上什么话,倒是跟其他同龄的几个玩的来,三三两两的就分开来,各自为政了。 裴云姗无聊之极,忽然想起裴瑾这么个人来。于是向丫鬟打听了裴瑾的住处,只带了个贴身丫鬟便朝着瑾芜院去了。 裴瑾听说裴云姗找上门来的时候,并未感到惊讶。“去准备一壶清心茶,并上几份可口的点心放到凉亭中。” 侍书点了点头,忙着去张罗了。 裴瑾亲自迎到门口,安安分分的给裴云姗行了礼。“小姑姑怎么过来了?” “你这里倒是清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裴云姗打量了四周好久,才得出这个结论。说起话来,也欢快多了。 “小姑姑见笑了…我打小身子就不好,怕吵。所以极少走出这个院子,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裴瑾将她请到凉亭中,侍书侍画也安静的向她行了礼。 裴云姗闻了闻那泛着幽幽冷香的茶杯,忍不住端起来抿了一口。“这是什么茶,好特别啊…” 裴瑾没开口,反倒是侍画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小姐闲来无事,自己研制的清心茶。夏日里饮用,最是能解暑气的。” 裴云姗喝了几口,赞不绝口。“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喝的茶!瑾儿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到的?” “不过是在医书上看到了这么个偏方,就试着自己琢磨,总算是没白费功夫。”裴瑾不急不慢的应对着,脸上依旧一派泰然。 这样的不骄不躁的,倒是少见。裴云姗一边暗暗感叹着,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品尝起来。 裴瑾见她吃得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来这位小姑姑也是个性情中人呢,由此可见,她的爹娘都是实诚人。人人都道首辅大人清正廉明刚直不阿,这话果然不假。否则,又怎么会养出裴云姗这样的女儿来呢?说到底,她还是幸运的。 “小姐您慢些吃,别噎着了…”裴云姗的贴身丫鬟诺儿脸上微微泛着红,似乎对主子的言行举止感到羞赧。 唉,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一见到好吃的,就迈不开腿,而且吃香也极为不雅。为此,夫人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可小姐依旧改不了这个毛病,没的让人瞧了笑话。 裴瑾倒是觉得她率真可爱,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鄙夷,反倒是盈满了笑意。“侍画,再去拿两盘红薯凉糕来。” 侍画应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异样的表情。 诺儿暗暗惊讶不已,却也没敢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裴云姗终于填饱了肚子,便端起桌子上的茶灌了好几口。“瑾儿你真是贤惠,性子温柔长得又俊,还会做这么好吃的点心,以后谁娶到你便是捡到宝了!” 这么高的评价?裴瑾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小姑姑啊,还真是会夸人啊。 “小姑姑就别取笑我了…这些雕虫小技,哪能上得了台面?我可肤浅的很,琴棋书画这些我可都只学了个皮毛,都拿不出手。”裴瑾自嘲着,神态却依旧温和可亲,不见半点儿的自卑感。 裴云姗怔怔的盯着裴瑾瞧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瑾儿你多大岁数了?” 她忽然提起这个,倒是让裴瑾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满了十五,比小姑姑你小一岁哦…” “这样啊…可是你言行举止,都看起来比我要沉稳呢。”裴云姗暗暗羡慕着。 “小姑姑这叫人羡慕呢…明明只比我大了一岁,却是我的长辈。”裴瑾拿起帕子捂着嘴笑着,眉眼都跟着弯了。 “瑾儿笑起来真好看…”裴云姗也被她逗笑了。 两个人一见如故,在凉亭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二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促,裴云姗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瑾芜院,去老夫人那边陪着一起用膳。 等到裴云姗一走,侍书便忍不住说道:“小姐…没想到相府的千金居然是这副直率的性子,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裴瑾也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心中的那个想法就更坚定了。从目前来看,这位小姑姑似乎很喜欢她呢。将来若是她的那个便宜爹也在过继的人选当中,那么他们三房胜出是不是就更添了一份把握? 这样想着,裴瑾的心潮不由得澎湃起来。“侍书,你去二门守着。若是老爷回来,就说我要见他。” 侍书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这老爷是谁,忙点头应了。“是,奴婢这就去。” 因为刚升任县令一职,三老爷每每回府的时辰便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所以申时去二门守着,必定能够等到三老爷。 当知道裴瑾这个嫡长女要见他的时候,裴三老爷还感到十分惊讶。“你说三小姐要见我?” “是的,老爷。”侍书老实的回答,心里却有些鄙夷。 这个男人,除了给了小姐生命,还给过什么?若不是小姐聪慧,怕是早就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呢。 裴燕山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去请你家小姐到我书房去吧。” 侍书蹲了蹲身子,安静的离去。 两柱香时辰之后,裴瑾便站在了便宜爹书房的门口。 “你找我有事?”面对眼前这个仪态端庄,却怎么都看不透的女儿,裴燕山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疼。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他都不曾抱过她一下,更别提这么些年来的冷落了。转眼间女儿都这么大了,他更加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只能端着严父的架子,不苟言笑。 裴瑾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女儿的确有事想与父亲商量。” “何事?”裴燕山将视线调开,竟然不敢与女儿对视。 裴瑾故作不知,径直说道:“想必父亲也听说了族里要挑选人过继给叔祖父的事情,父亲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裴燕山怔了怔,道:“这些事何时轮到咱们来操心?” 裴瑾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说,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呢,还真以为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埋头苦干才会连升三级的? “自然与我们有关,而且还是息息相关!”裴瑾一字一句的说道,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在里头。 裴燕山愣愣的看着这个长女,半晌才说出话来。“此话何解?” “难道父亲不认为,这是咱们三房崛起的绝好机会么?”裴瑾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神坚定而又充满了毅力。 裴燕山大惊,忙四处打量了一番,没见到闲杂人等,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浑说什么?这些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果然是个胆小懦弱的男人啊! 裴瑾暗暗叹息,看来以后需要她操心的地方还很多。“父亲放心,这屋子的四周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咱们父女俩谈话的。” “是你将他们都支开了?”裴燕山惊愕的张大了嘴。 裴瑾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你居然…” 不等裴燕山说完,裴瑾就打断他的话,说道:“父亲不必动怒,女儿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父亲听女儿把话说完再做决断也不迟。到时候,要罚要打都是父亲大人一句话的事。” 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不多,至少几个子女当中,只有裴瑾有这个胆子。看了她许久,裴燕山才说道:“你最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裴瑾抬眸瞥了这个便宜爹一眼,才继续说道:“叔祖父的地位,不必女儿说,父亲想必也清楚。即便是小姑姑一个女子,也是备受瞩目的。过继的孩子,虽然比不得亲生的来的亲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也就跟亲生的差不多了。只要孩子够孝顺,够懂事,够能耐,叔祖父必定肯花心思去培养。毕竟,叔祖父也需要一个人来继承他的衣钵,继续为朝廷效力。依着叔祖父在朝廷的影响力,和他遍布朝廷的门生,他的养子将来在官场走得也会更加顺畅。” 稍作停顿之后,裴瑾见他没有打断自己的话,才又继续说道:“族里多少人打着这个主意,想要将自己的孩子送进京城去享受荣华富贵,父亲心里肯定再清楚不过。父亲大人不觉得,跟那些族人相比,自己更具备优势么?” 裴燕山神色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的意思,是想让为父过继到你叔祖父名下?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裴瑾反问道:“父亲没试过,如何知道不行?” “我…”裴燕山皱着眉头,显然心里某个弦被触动了。 只是,他从来不敢想而已。 裴瑾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缓缓道来。“要论与叔祖父最亲近的,非祖父一脉莫属,这便是父亲的优势所在。比起那些远亲,父亲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就算要过继一个给叔祖父,也断然没有让嫡子过继的道理。更何况,祖母是如何护短之人,父亲早已领教过。她尚在人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所生的儿子叫别人母亲?” 裴瑾很清楚的看到了裴燕山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和诧异,却不揭穿,而是继续蛊惑道:“父亲是连升了三级,可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县令,跟大伯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祖母的偏心,可不是一点两点。这么些年来,三房是如何的憋屈,没有人比咱们自己更了解。可一旦成了叔祖父一脉的,便是唯一。叔祖父以后的一切,都是父亲您一个人的。借着叔祖父在京里的关系,父亲大人想要再往上走绝对轻而易举。这不比在这个地方当个县令更风光百倍,更扬眉吐气?” “可是你祖母她…”这么好的事情,那个死老太婆如何能让三房占了便宜?裴燕山生生的将后面的话给逼了回去,咽回了肚子里。 “祖母再厉害,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她说了算的。父亲难道忘了,还有祖父的存在吗?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祖父说了算。”裴瑾好意的提醒道。 裴燕山眼里闪过一道精芒,却又很快的掩饰过去,假装板起脸来,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会想到这些的?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还用别人来点拨吗?女儿可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呐…若不是靠着母亲留给我的那点儿东西,我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吧…”裴瑾下巴微扬,嘴角却挂着一抹苦笑。 裴燕山被她这副表情给怔住了,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你让为父好好的想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女儿就不打扰父亲大人思考了…”裴瑾也不跟他多说,站起身来就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裴燕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许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的女儿居然都已经替他想到了。他该庆幸自己生了这么一个聪慧的女儿呢,还是该嘲笑自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如? “小姐何必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侍书撇了撇嘴,说道。 一个连自己的子女都照顾不周保护不了的男人,还有什么用?三房虽然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官家,怎么能被一个没品级的死老太婆压的死死的,还备受冷眼和欺凌?! 这裴燕山,太没用了! 裴瑾却只是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许多事,我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出面,也只能靠他了。虽然他是个不济的,但好歹没有蠢得无可救药。稍稍提点一下,还是能使唤得动的。” 侍书抽了抽嘴角。这世上能够如此评价自己父亲的,怕也只有自家小姐了吧?! 顺利的将心里的话倒了出来,裴瑾觉得轻松多了,晚膳不由得多吃了两口,于是很光荣的撑着了…于是大半夜的,别人都安然入睡的时候,裴瑾却还满院子里晃悠,美其名曰——消食。 09 奇葩老太爷 “母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裴云姗回房之后,便瞧见庄氏一脸的倦容,颇为心疼的问道。 庄氏单手支着脑袋,正闭目养神,听见女儿的呼唤声,这才掀开眼帘,嘶哑着喉咙说道:“无碍…有些乏了…” 裴云姗自然知道母亲为何而愁眉不展,愤愤不平的道:“母亲肯定是被那些人闹腾的…还以为书香门第的世家门阀是何等的知书达理,没想到尽是一群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辈,当真名不副实!” 庄氏责备的瞥了女儿一眼,道:“你这口没遮拦的,这些话也是能随意胡诌的?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姓裴的!” 裴云姗不高兴的撅着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女儿虽然是姓裴的,却也是娘亲的女儿。女儿心疼母亲,有何不对?那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的,私底下指不定说了多少咱们的不是呢…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来呢,也省的母亲您心烦。” 庄氏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双眸里满是疼爱。女儿的性子如何,她又怎么会不知?裴氏那些族人,的确是做的有些过火了。连她这个为人处世已经颇为圆滑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女儿呢。 “有些话,在心里念叨念叨就算了,小心祸从口出。”庄氏轻抚着女儿额上的发,轻轻地叮嘱道。 裴云姗认命的点了点头,不再吭声。而且,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这不还没安静多大会儿,就又挑起了新的话题,跟母亲唠叨着。“对了,母亲…您可还记得这府里的三丫头叫做裴瑾的?” 庄氏见女儿恢复了好动的性子,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哦…可是那个有些特别的丫头?你今儿个跟她在一处玩耍?” 裴云姗猛点头,道:“娘,您是不知道。瑾儿真是有一双巧手和一颗玲珑心,不但性子好,还会做各种好吃的点心,嗯…她自己研制了一种解暑的清心茶,也很不错…” 庄氏隐隐觉得好笑。 她这个对吃食情有独钟的女儿,怕是被某些有心人收买了呢。裴瑾那丫头她虽然没有仔细的了解,却也知道她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你都跟她聊了些什么?”庄氏到底是个精明的,旁敲侧击的从女儿这里打探起情况来。若是裴瑾真的动了什么心思,那么对她仅有的一点儿好感便也没有了。 裴云姗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意外。“也没聊什么,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是聊她那些精致的糕点是个什么做法,琴棋书画都不怎么提起的。” “这倒是奇了…”庄氏喃喃低语。 裴云姗没听清,忍不住问道:“母亲刚才说什么?” 庄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时辰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裴云姗强忍着的困意袭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带着丫鬟诺儿回自己的住处去了。等到她一走,庄氏便又陷入了沉思中。 过继一事,责任重大,她得想个法子试探试探再说。 裴家老祖宗的寿诞在即,裴氏族人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准备贺礼的准备贺礼,裁制新衣服的裁制新衣服,就连裴瑾这个闲人也被敦促着要求她绣一个物件给老祖宗当寿礼,这可难住她了。 “小姐…您这是绣的什么?”侍书不经意路过,瞥见自家主子手里的那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帕子,好奇的问道。 裴瑾将刚开了个头的绣品往身后一藏,道:“一边儿去…别打扰我…” 侍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坚持,便退到了一边。恰好侍画端着糕点进来,她便凑了过去,小声的嘀咕起来。“小姐在绣什么?神神秘秘的…” 侍画冷静如初,慢吞吞的答道:“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过问?才离开京城数月,我看你是愈发的野了!” 侍书吐了吐舌头,心道:这也是被小姐给惯出来的! 裴瑾仔细盯着手里那四不像的图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了。“侍画,替我铺纸研墨…” 侍画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口应了。 裴瑾不擅长女红,但一手字却写的不错。跟那拿不出手的女红比起来,她的字写的行云流水,自由一番风流体态。 流畅的一个收尾动作,裴瑾满意的看着那白纸上硕大的福禄寿喜四个字,将笔轻轻地搁在了笔洗上。“照着这四个字,给我绣出来。” 侍书侍画怔了怔,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小姐…我们姐俩也不擅长女红…” “舞刀弄枪还可以,拿针就…” 看着她俩窘迫的表情,裴瑾心里稍稍平衡了。看来,古代女子也不一定全都是擅长针砭女红的! “去把叶嬷嬷叫来吧。”裴瑾忍着笑意,吩咐道。 叶嬷嬷近来身子不大好,裴瑾便让她歇着了。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她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正常。 “小姐想要绣一副字绣?”叶嬷嬷迟疑了片刻,不确信的问道。 裴瑾嗯了一声,应道:“花儿朵儿的太普通了,相信雷同的不在少数,没什么新意。老祖宗的八十大寿,这贺礼太过随意怕是说不过去。” “福禄寿喜寓意虽好,可也并不算稀罕。小姐可还要再添些什么?库房里还有些值钱的物件儿…”叶嬷嬷抿了抿嘴,心里又是一阵哀叹。 小姐若是想要在老祖宗面前出彩,必须拿出点儿与众不同的东西来。否则,一个被遗忘的姑娘家,想要觅得一门好亲事可不容易。 硕王上门提亲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只是老夫人没有明确的表态,就还算不得数。况且,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小姐嫁入硕王府,甚至压过她最宝贝的二小姐去。 想来想去,当初若是小姐应了李家大少爷的亲事便是最好的归宿了。起码,有李老夫人的照拂,她今后的日子过得可以舒心一些。 “所以,这字绣当中还得加些料。”裴瑾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显得信心十足。“听闻老祖宗有睡眠不足之症,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效。嬷嬷可吩咐丫鬟将丝线放在特制的药汁里泡一泡,等丝线晒干之后再用来绣字。” “小姐的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一般的丝线浸了药汁,会变得疲软,容易断裂,原先的颜色也会模糊不清,如何绣出好的字来?”叶嬷嬷不愧是老人,经验就是丰富。提出来的意见,很有建树。 裴瑾抿了一口凉茶,依旧面色不改。“嬷嬷放心,我已经让侍书去找一种特殊的丝线,保证不会误了事的。” 叶嬷嬷见她将一切都算计在内,心里忽然一松。“既然小姐都安排妥当,那老奴就放心了。我这就去挑几个女红好的丫头,三日之内便可以将东西赶制出来。” “嬷嬷办事,我自然再放心不错了。”解决掉了这件麻烦事,裴瑾又恢复了慵懒的姿态,一派清闲。 侍书借着出门买针线的机会,去了一品香。两个时辰之后,便拿着好几卷质地光滑却不失柔韧的丝线回了府。 “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小姐怎么想到的?”侍书翻来覆去,将那几卷线研究了好几遍,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衣服和丝线容易掉色,和染料性质、印染技术有关。在技术尚不发达的古代,一般染过颜色的丝线大多容易在水里,尤其是在皂角水、热水、和碱水里溶化。为了防止丝线褪色就得用盐酸来中和碱性,这样高深的化学常识,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 “偶尔在一些杂书上看到过。行了,赶紧将这些丝线给嬷嬷送过去,若是耽搁了,怕是不能及时赶制出来。” “好,我这就送过去!”侍书扯出一抹笑意,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裴瑾正要歇口气,就听见丫头进来禀报,说七小姐过来了。裴瑾大感意外,这丫头怎么想起到她这儿来了?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吗?”门外,老远就听见一道稚嫩娇俏的嗓音。 裴瑾揉了揉额角,给了丫鬟一个眼神,那丫鬟便乖顺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裴襄的身影便从门外闯了进来。 说闯,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裴襄身后跟着丫鬟婆子好几个,排场可不小。那些人跟在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身后,昂首挺胸的,放佛能够踏进这瑾芜院的大门,那是给了裴瑾多大的面子似的。 “七妹有事?”裴瑾斜倚在榻上,并未起身相迎。 裴襄的目光绕在屋子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绣架针线之类的东西,感到很是诧异。“还以为三姐姐在忙着绣制送给老祖宗的贺礼呢…原来这般清闲…” “刚才绣了几个时辰的,眼睛有些累了,就收起来了…”裴瑾淡淡的应道。 “三姐姐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难道说早就准备妥当了?”裴襄试探的问着,毫不拐弯抹角。 裴瑾打着手里的扇子,暗忖:莫非她是来打探消息的?想要看看她都绣了些什么?她究竟想干什么? “急也急不来啊…我本就不擅长女红…”裴瑾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裴襄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暗暗得意。 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裴瑾根本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才艺。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病恹恹的,哪里有机会去学那些才艺?加上母亲刻意的打压,裴瑾院子里稍有些能力的,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原先李氏身边的几个陪嫁。就算她有心想要学些傍身的技艺,怕也是有心无力。 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裴襄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着。“那三姐姐可要努力学着,免得到时候丢了咱们三房的脸。” 裴瑾笑了笑,没有作答。 裴襄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觉得无趣,因为她说了十句,裴瑾才回一句半句,就好像狠狠的抡起拳头,却砸在棉花上一样,显得很无力。“所剩时日不多,那襄儿就不打扰三姐姐了…我们走!” 身后的丫鬟婆子让出一条道来,态度恭敬。 “七妹好走,不送。”裴瑾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都懒得动一下。 裴襄咬着牙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 “这些奴才还真是够狗仗人势的,见到三小姐也不知道行礼问安,根本就没将小姐放在眼里嘛!”侍书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不服气的嚷嚷着。 裴瑾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不过对这个异母妹妹是越来越不喜。果然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隔了些什么。虽说身上同样流着裴燕山的血,但性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一首歌叫什么来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只不过,马氏这般宠溺自己的女儿,却未必是好事呢。 “书儿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你家小姐我都不气,你气个什么劲儿?你生气,她们又不会少一块肉?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举?” “奴婢就是替主子抱不平嘛!”侍书撅着嘴答道。 “爱而不教,终成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裴瑾喃喃的说道。“从前,一个孩子从小恣意妄为,而他的父母却从不加以约束,结果孩子长大杀了人被判极刑。临刑前孩子提出想再吃一次母乳,母亲就真的解开衣襟喂给他,他却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哭道:‘当初你们要是早些管教我,何至于有今日之死!’” “听了这个故事,你们有何感想?”裴瑾眼波流动,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意味。 侍书愣了半晌,才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小姐,我懂了。您这是要纵着她们,让她们愈发的肆无忌惮,对不对?” 裴瑾闭上眼睛,没再吭声。 侍书却是一脸的兴奋,心中对裴瑾这个主子的敬仰如滔滔江河,奔流不息。“高,实在是高啊!” 原本她还以为小姐性子太过懦弱,所以不敢与她们抗争。后来相处的久了,也知道主子是个懒散的,不屑跟那些人计较。如今才算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手段。要报复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破口大骂恶语相向。一时的低头,并不意味着输啊! 越是与裴瑾相处,侍书越是受益匪浅。继而,越是期待裴瑾赶紧嫁到镇北侯府去,将那些讨厌的人修理得屁滚尿流!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消息传回去那么久了,主子的回信也该来了吧? 一阵扑啦啦挥舞翅膀的响声过后,通体灰色的肥鸽步履阑珊的在裴府后院的假山上停了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嘴里也忍不住咕咕叫唤起来。 裴祺从外院进来路过此地,起初没注意到它的存在。若不是它明目张胆的拉了坨屎在他的脚边,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该死!”裴祺低咒一声,慢慢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懵懂无神的眼睛。 “哪里来的鸽子?”他低吟一声,视线最后落在鸽子脚上绑着的那小竹筒上。 眼睛眯了眯,裴祺趁着那鸽子不注意的时候,飞快的伸出手去将它擒住,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接下腿上的信笺。 肥鸽扭了扭笨重的身躯,有些不自在的挣扎了起来。 裴祺瞥了它一眼,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纸条上的字迹看起来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行云流水的寥寥数字,可见其主人是如何心胸宽广潇洒不羁。只是,那上头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甚明了,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猜测这鸽子来自何处,与府里的何人相通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迅速的将手里的提条塞回竹筒里,又把鸽子放回原处,裴祺这才加快脚步,闪身躲进了假山的石洞里。 “原来你躲这里啊,叫我好找!” 是一个姑娘家的声音。 裴祺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 取下鸽子腿上的竹筒,女子轻轻地摸了摸鸽子的头,笑道:“小辉,辛苦你啦!” 鸽子咕咕咕的叫了几声,扑啦啦扇着翅膀,似乎在回应着些什么。 女子又是一阵嬉笑,好一会儿才离去。 裴祺从石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只见到了那女子的一抹裙角。不过,只是一瞥,他也能确定那人的身份了。 “小姐,京城有消息来了。”侍书蹦蹦跳跳的踏进屋子,却忽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 裴瑾刚午睡起来,眼神有些迷离。 侍画端着面盆进来,拿起帕子沾了沾水,拧干了递到主子的跟前。“小姐,先洗把脸吧。” 裴瑾冲着她笑了笑,这丫头是越来越心思通透了。不用她吩咐,就能够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很好。 “他怎么说?”等到裴瑾收拾妥当,已经是两盏茶功夫之后了。 侍书将手里的字条递上前去,笑道:“小姐自己看吧。” 裴瑾伸手接过,明亮而又充满智慧的眼眸从那字条上扫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煞是迷人。 “都说了些什么?”侍书不敢偷看主子的信件,但心里又痒痒的厉害,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内容。 裴瑾将字条往桌子上一丢,道:“自个儿看。” 侍书半信半疑的将字条拾起,瞥了一眼。继而眼睛不断地瞪大,合不拢的下巴都要脱臼了。“就写了这么几个字?” “难不成你还以为是家书?”裴瑾挑眉。 侍书面露傻笑,心里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小姐可是难得给少主去信儿,少主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随便几个字就打发了,简直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大好时机。起码,也要写上几句酸诗,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嘛! 循序渐进,小有成效。 这算什么啊! 裴瑾倒是挺满意的,起码她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五少爷…您怎么来了?可要奴婢进去通报一声?”门外,忽然响起丫鬟翠儿那独低哑的声音。 屋子里的主仆三人皆是一愣,继而全都变了脸色。 裴瑾吃惊不小,但也还算镇定,示意侍书去将人请了进来。庆幸的是,站在门外偷听的是五少爷裴祺,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长姐…”裴祺看着裴瑾一脸的平淡,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确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可还是不太清楚她们的意图。只知道,这位长姐与京城里某个人有来往。至于是何人,他就猜不出来了。 那字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男人的手笔。只是裴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认识的人有限。而远在京城,与她有交集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位了。 莫非,是那位硕王殿下?除了他,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只是,裴瑾一个闺阁女子,又是如何结识那位高权重的硕王殿下的呢? “祺弟找我有事?”裴瑾镇定自若的喝着茶,没有丝毫的慌张。 裴祺薄唇紧抿,俊挺的眉微微蹙起,好半晌才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刚才在后院,祺不小心看到一只鸽子飞了进来,接着姐姐的丫鬟便出现了,还取走了鸽子身上的竹筒,弟弟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 听到前半句,侍书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白了。 真是该死!她能如此不小心,不但被人发现了她与外界联系,被人跟踪了也毫无察觉,简直是太大意了! “小姐…”她刚想跪下请罪,却被裴瑾一个眼神示意给制止了。 “祺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裴瑾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暴露,隐瞒便变得毫无意义,还不如大方的开诚布公来的保险。 裴祺也不是个笨的,肯定会为了与她打成某种协议而替她保守秘密。 “祺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长姐,以后要小心一些。毕竟府里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若是叫别的什么人瞧见了,怕是要惹出大乱子。”果然,裴祺做了一番思虑之后,决定站在她这一边,而不是威胁逼迫。 裴瑾稍稍放下心来,保持冷静的说道:“如此,多谢祺弟提醒了。”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静的叫人胆战心惊。 侍书侍画站在裴瑾的身后,心里满是忐忑。看来,裴府轻松自在的日子,的确是消磨了她们不少的戒心。日后她们必须提高警惕,不能再玩忽职守了。 “长姐…弟弟并没有偷窥的意思…只是,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长姐是否能够据实以告?” “你想知道些什么?”裴瑾笑问。 裴祺眼光微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长姐是否在计划什么事?” 裴瑾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不错。我是在策划一些事情,而且与咱们三房息息相关的一件大事!” 裴祺惊愕的抬眉,没想到她还真敢直言不讳。“长姐说的,不会是…” “看来,父亲已经找你商议过了?”裴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个老头子果然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不过,幸好他找人商量的对象是裴祺,而不是马氏那个女人。 裴祺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起初,在听到父亲说要争取过继到叔祖父那一房的时候,他就备受震撼。这个想法,他可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他原先的打算是,再过个几年,三房总会分出去单过的。到时候,只要他彻底废了裴骏这个嫡出的兄长,裴燕山这一支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万万没想到,三房还能往更高处爬,而且还是京城那种藏龙卧虎,满地权贵的地方。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个想法原来还不是父亲最先提出来的。 看到裴瑾那浅笑盈盈,一派轻松的模样,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变得安静起来。这世上,放佛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站在她的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而他追求的那些,都变得毫无意义。 “怎么了?”裴瑾见他不吭声,嘴角的笑意更盛。 裴祺摇了摇头,笑了。“只是觉得原先的一些想法太过幼稚可笑罢了…今后,祺便是长姐的马前卒,任凭长姐差遣。” 至于那个暗中相助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送走了裴祺,裴瑾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被叫了出去。而那个召见她的,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裴老太爷。 “瑾丫头,来来来,到爷爷这里来。”裴仲宣见到门口那道娇小的身影,便忍不住露出笑意,朝着她招了招手。 这样的热情,裴瑾还真是不习惯。尤其是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裴燕山看向裴瑾的眼神极为复杂,却又显得无可奈何。因为就在刚才,老爷子将他叫到书房里来,正是为了过继一事。 “祖父叫瑾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裴瑾规矩的行了个礼,木然的问道。 裴老太爷一边笑意盈盈的招呼她落座,一边捋着下巴处的胡须。“没想到,我裴仲宣竟然有你这么一个聪慧的孙女!不错不错…你爹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生了你这么一个机灵乖巧的丫头!” 一席话,让裴瑾更加不自在起来。 老爷子,您是来拉仇恨的么?不知道我在府里的尴尬地位么。将自己的儿子贬得一文不值,却故意抬高她的身价,这不是没事找事嘛!瞧瞧裴燕山那涨的如猪肝的脸色,就知道他有多愤然了。 他是不敢跟老爷子您计较,但是却可以找她开涮啊!裴瑾暗暗叹息,做好了今后不断地被找麻烦的准备。 裴老太爷假装没看到儿子和孙女的脸色,依旧不予余力的夸夸其谈着。“丫头,你是怎么想的啊?按理说,你可是我裴仲宣的孙女,怎么会想把你爹给过继出去呢?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孝?一旦被冠上不孝的罪名,你这辈子可就很难翻身了。到时候,怕是连个婆家都找不到,难不成你想进尼姑庵青灯古佛的过一生…巴拉巴拉…” 裴瑾忍不住翻白眼,有你这样做祖父的吗?什么叫做我把自己的老爹过继出去的?她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这一切,不都是老爷子您说了算吗?不过,依老爷子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反对,反而…极为赞成? 裴瑾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不得不说,裴仲宣老爷子是一个奇葩中的奇葩。裴燕山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好歹也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吧?可是在听了她的计划之后,他居然没生气,还兴高采烈要将儿子送出去?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爹…”裴燕山也有些看不过去了,出声制止道。 裴仲宣这才收敛了一些,轻咳两声,叹道:“燕山啊…不是老爹不疼你…你们兄弟三个,只有你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死老太婆肯定是不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叫别人母亲的,所以就只能将你过继出去…” 裴瑾嘴角微抽,您还真是大方! “其实,过继给你叔父也没什么不好。他位居高官,又是皇帝信任之人,在朝中的门生众多,对你今后的仕途也大有帮助…”说了这么多,老太爷最后才算是说了一句肺腑之言。“你姨娘…当年是我对不住她…所以这回让出去,就当做是当初对她亏欠的补偿了…” 裴瑾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听老爷子的语气,莫非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老爷子觉得亏欠了那位太姨娘?小剧场 某人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天,浪费了大堆的纸张,却仍旧还是不满意。 某侍卫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废纸,忍不住哀叹:主子,写一封回信有这么难吗?不就是几句腻歪的话嘛,用得着浪费这么多纸张?您知不知道如今的宣纸有多贵? 某男却依旧愁眉不展,继续埋头苦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太老套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好像全都是废话! 某侍卫满头的黑线:主子,您直接说一句我想你不就得了? 某男:那怎么行!太直接,回把人家姑娘家给吓跑的! …。于是,某侍卫望着天,无语了。而某男还在继续挠头搔耳,继续在雪白的纸张上涂涂画画… 10 七小姐出丑 裴家老祖宗八十大寿是何等的大事,几乎惊动了整个裴氏家族。裴家老宅里都挂满了灯笼和红绸,洋溢着浓郁的喜气。 “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吧…”侍书满脸兴奋的跟着裴瑾踏入裴家祖宅,一双眼睛就没停过,不时地四处打量着。 与如今的裴府相比,这裴家祖宅占地更广,建的也更庄严肃穆一些。正正规规九进的院子,恢弘庞大。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到底还是不够富丽堂皇。有些院墙甚至已经开始倾颓,露出里面泛黄的底色。 裴瑾也是头一次到祖宅来,故而多了几分谨慎。“一会儿给我多长个心眼儿,切莫遭了小人的算计。” “小姐怎的知道有人在今日动手?”侍书显然有些诧异。 “老祖宗的寿诞,几乎所有的族亲都要到场。若是在这样的场合出了什么岔子,可是在全族的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裴瑾三言两语,便道尽了里头的玄机。 侍书侍画不约而同的点头,收敛起了笑容,全神贯注的戒备了起来。 裴瑾一踏入内院,就见裴云姗朝着她奔来,亲昵地挽起了她的手。“你再不来,我都要被她们给烦死了!” 裴云姗朝着她吐了吐舌头,完全的小孩子心性。 裴瑾诚挚的笑了笑,对这个小姑姑的好感不言而喻。 “她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啊?” “不太清楚…不会是哪个官家小姐吧?” “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八老太爷家的孙女…” 如果说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便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那么这满满一院子的女子聚在一起,更是吵闹的很了。 裴娇和裴襄身边各自围了好几个生面孔的女子,不时地说笑着,好像根本没看见裴瑾似的,也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 裴瑾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身边有一个裴云姗就够了。可惜,她低估了裴云姗的魅力,不一会儿便被那些刻意上前搭讪的围在了中间。 “小姑姑…你身旁的这位是哪家的姑娘啊?怎的看起来如此面生?”一个穿着绿色纱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凑到裴云姗跟前套近乎。 裴云姗没想到裴瑾如此低调,不禁大感意外。 毕竟,裴瑾一直住在蒲州,没道理没见过族里的亲人。她不知道的是,早些年裴瑾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很少在人前走动。上次的及笄宴也没怎么大肆的操办,族里的亲戚大都只派下人送来了贺礼,并未上门走动。所以,见过裴瑾的人寥寥无几。 “这是大伯的孙女,裴瑾。父亲刚升任县令,在府排行第三的。”裴云姗简单的介绍了几句。 裴瑾朝着同族的姐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反正也是不认得的人,也不知道谁年长谁年幼,点头之交也算是客气了。 见裴瑾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有些人就有些不大乐意了。不过因为有裴云姗在,而且看得出她跟裴瑾关系不一般,故而才忍住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前些日子,硕王殿下派人上门提亲的那个?”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 这么不大不小的一声惊叫,不少的少女面色均是一僵,眼底或多或少含了些羡慕嫉妒恨的不甘。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裴瑾有些无语。平身最大的憾事,便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婚姻大事。偏偏这些人还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是她们。 “听说婉儿堂姐嫁进了太子府,没想到你们这一支马上又要出一位皇妃了…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变动了吧?可莫要到了京城,又变卦了吧?” 显然,裴婉由太子侧妃降为太子昭仪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故而,那些吃不到葡萄的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幸灾乐祸。 裴云姗微微蹙起眉头,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这般诅咒裴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若不是裴瑾死死地拉着她,她怕是要冲上前去与她们理论了。 “瑾儿,你干嘛拉着我?那些人就说见不得人家过得比她们好,简直不知道分寸,那些话也是能随意说出口的么!”裴云姗气愤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裴瑾面色依旧平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小姑姑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我要拿什么赔给叔祖母!” 裴云姗本来还气着的,可是被裴瑾这么一调侃,心里的怒气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心中对这个侄女的好感,也蹭蹭蹭的翻了好几番。“你脾气也太好了。换做是我,早就跟她们理论起来了!” “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才懒得去做呢。”裴瑾浅笑着,似乎根本没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的豁达,实属罕见。 裴云姗心里暗暗佩服着,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真诚。“好好好,咱们不说这扫兴的事了。对了,今儿个老祖宗大寿,你准备了什么宝贝,能不能给我瞧瞧,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我能有什么宝贝…不过是些不起眼儿的小东西罢了,哪能入得了小姑姑您的法眼。”裴瑾掩着嘴咯咯的笑着应道。 她越是保密,裴云姗就越是好奇。“瑾儿准备的,自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你心灵手巧,弄出来的东西肯定别具一格。” “小姑姑谬赞了…我捣鼓的小玩意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哪能跟小姑姑比!”裴瑾说的倒是句句属实,只是裴云姗不相信而已。 拗不过她的一再请求,裴瑾只得让侍画提前将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与裴云姗过目。裴云姗看到那副字绣的时候就忍不住点头赞许,道:“瑾儿果然心思巧妙…老祖宗见了这份贺礼,肯定也会喜欢的!” 裴瑾但笑不语,没有接话。 这份巧心思,在裴云姗的眼里或许还算是不错,带着几分讨喜却又不张扬的气质。可跟那些稀世珍宝比起来,她这副字绣就差得远了。谁叫她一穷二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呢。不过,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宝贝,她也是舍不得送人的吧。 尽管古人对孝道极为看重,但裴瑾也不会傻到去讨好一个素未谋面,几乎没啥血缘关系的老太婆。 裴云姗拿着字绣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凑过去用鼻子仔细的嗅了起来。“这字里还掺杂了其他的味道…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她是狗鼻子么?裴瑾暗忖。 “姑小姐的鼻子也忒灵了…”侍书也忍不住笑了。 裴云姗一脸自豪的昂着下巴,说道:“那是!别想瞒着我。老实交代,这里头又加了什么好料?” 裴瑾倒也不藏私,一五一十的将里头放的药草一一道来,包括怎么弄上去的,有什么功效,没有丝毫隐瞒的全盘倒出。 “难怪闻了一会儿,心里头的燥热都减少了几分呢…瑾儿可将那个方子写给我,等回了京城,我也照着做一些放在母亲身边。”裴云姗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女儿,自然什么都不会忘了庄氏那一份。 裴瑾应了,说是日后让侍画给她送过去。 姑侄俩相处的愉快,但有些眼红的人就有些看不过去了。 “那裴瑾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够让小姑姑对她和颜悦色言听计从的?!”穿着碧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扯着手里的帕子,心有不甘的嘀咕着。 另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同龄女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一看就是个口蜜腹剑的…小姑姑怕是被她给骗了!” “说不定是因为硕王上门提亲的关系,小姑姑才给她几分颜面吧…毕竟,日后都要在京城里相处的…”胆小怯懦的声音兀的响起,加入了她们的话题。 各怀心思的几个少女站在一丛花束后面,望向凉亭里头那两人的眼神也极为不善。裴瑾老早就察觉到了那一道道刀子一样的视线,只不过没太在意。毕竟,处在风尖浪头上,少不得要被人羡慕嫉妒恨。她可以保持沉默,但裴云姗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心里直窝火。“她们有完没完啊!没事做了么,盯着我们瞧做什么?!” 裴瑾拍了拍她的手,压制住她的火气,道:“她们爱瞧,就让她们瞧去好了,又不会让你少一块肉。生气容易衰老,小姑姑辈分已经够大了,可别真的成了老姑姑!” “瑾儿…。”裴云姗嘟起了嘴,撒起娇来。 侍书侍画对视了一眼,叹道:主子果然厉害!连京城里来的这位姑小姐都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原先气场多强大的一个名门闺秀啊,怎的到了小姐面前,就变得这么天真无邪,没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自觉呢?! 终于,老祖宗歇息够了,被请到了宴会厅里。 裴闵氏满头银丝,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精神头儿还不错。个子不高,声音却很洪亮,铿锵有力。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倒是挺好相处的。只不过,那眸子里散发出来的精明,却令裴瑾隐隐感到一丝不舒服。 “给老祖宗拜寿!”随着一声高唱,裴府上下,老少便跪了一地,那场面甚是壮观。 裴瑾与裴云姗站在一个不怎么起眼儿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叩首,既没有失了规矩,也没有半点的热情。毕竟这下跪磕头的时候,膝盖下面可没垫着蒲团。那冰凉的青石板,跪得久了,可真要人命。 “好好好…都起来吧…”老祖宗心情似乎不错,笑着抬了抬手。 裴瑾默默地揉了揉膝盖,苦不堪言。 “一会儿就要献寿礼了,瑾儿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裴云姗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提点道。 裴瑾无所谓的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前面一波波的都是长辈们,排到玄孙这一辈儿,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可怜老祖宗没叫坐,她们就得老老实实的站着,腿都酸麻了。 无聊之极的时候,裴瑾便开始关注起每家送的礼来。说起来,那些礼物还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有送名贵玉石的,有送金银首饰的,有送名人字画的,还有的干脆直接给了银票,一了百了。 裴瑾发现老太太一直温和的笑着说着好,并没有对哪个人送的东西特别的称赞。光是这一点,就让人觉得她深不可测。不过,裴瑾看的出来,当那些贵重的物件儿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更为明显一些。而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她不过是轻轻地瞥一眼,就将视线移开了。 这人呐,不管多大的年纪,不管多么的精明,始终还是逃不开名利二字。老祖宗这等的人精,也是爱财的啊! 所以,当裴瑾那不怎么值钱的字绣被丫鬟捧上前去的时候,老太太几乎是有些嫌弃的撇开头去,眼里的笑意也慢慢的消褪了。 “这老八的孙女也太随意了一些吧,居然送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真是太抠门儿了…好歹也是个知县的女儿,这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 “还是要当皇妃的人呢,竟然这般不知礼数,真是令人失望啊…” 四周看热闹的亲眷聚在一起,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老祖宗不想在人前失了风度,便开口道:“这字倒也绣的工整…寓意也不错,可见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突然,人群中一个小丫头咯咯的笑了起来。“是啊…我三姐姐可是花了三天的功夫,才绣好这副字的呢…她不擅女红,但好歹也是尽了一份孝心。虽说寒碜了些,到底也是亲手做的…” 她这么一开口,顿时引来了众人的瞩目。 裴瑾暗暗叹了口气,这裴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抹黑她,唯恐天下不乱。只是,就算让她丢了脸面,难道她脸上就好看了?毕竟她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裴瑾丢人现眼了,整个府里都面上无光,更何况她也是这偌大的裴府中的一员呢。 “襄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还望老祖宗海涵。”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裴襄一眼,忙上前给打圆场道。 裴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可以羞辱裴瑾一番,哪里肯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更何况,她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送的贺礼呢。“祖母…襄儿不过是实话实说嘛…哪里就是不懂事了?” “你还说!”老夫人冷冷的呵斥了一句,道:“你个没脑子的!你是巴不得让咱们八房在整个裴氏族人面前出丑吧!” 老夫人积威已久,这一个眼神才让裴襄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高声喧哗。恰好此时,大管事已经唱到裴襄名下,报出了她的寿礼——天山雪莲一颗。 众人在听到这宝贝的名称时,都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天山雪莲,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过短短的艳羡过后,众人心中又升起了疑虑。八老太爷的第三子好像是个庶出的吧?而且才是个六品的县令,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去弄来这么个宝贝?要知道,那天山雪莲可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东西! 这个疑问一旦产生,便如滚雪球般产生了许多联想。 莫非,他是贪污了民脂民膏,所以才搜刮了这么多钱财?莫非,他收受了贿赂,替有钱人办了什么事?总之,每一个联想都好不到哪里去。 裴燕山一张脸气得泛白,真恨不得将这个败家女给狠狠地揍一顿。老祖宗的寿辰,她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看着四周那一道道质疑的目光,他就算有一千张嘴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起初,马氏和裴襄一样,也暗自得意着。 这些亲戚中,谁送的东西也没有她们母女俩的这份礼贵重。从老祖宗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她有多喜欢这个东西。 只是短暂的欢喜之后,却变成了深深的焦虑。 果然,老祖宗将那东西放在了一边,沉声问道:“燕山…据我所知,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一年的俸禄也没多少吧?你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即便是因为孝心,也不该如此没有轻重,你应该没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平白辱没了裴家的名声吧?” 老祖宗这一开口,四周都变得安静下来。 裴瑾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等着好戏开场。 裴燕山一脸羞愧的走到老祖宗面前,拱手行礼道:“老祖宗明鉴,就算借孙儿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违背祖训,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来啊!” “那你说说,这样名贵的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老祖宗最是要面子的,而且今天在场的还有不少蒲州当地的乡绅名士,这么多人看着,她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把事情给问清楚了。 否则,裴家的声誉便要毁于一旦了。 书香门第,最讲究的就是诗书礼仪。钱财之于高风亮节的书香门第来说,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太过看重。即便心里喜欢的要死,也要违背良心高谈阔论一番,来表达自己纯洁高尚的情操。 裴燕山心里那个苦啊,真心后悔娶了马氏这么个眼界小的妇人,生了裴襄这么个蠢笨如驴的女儿! “燕山,你怎么不说话?莫非这天山雪莲真的来历不明?”老祖宗一发威,下面的人都忙低下头去,不敢吱声。 裴燕山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后背直发凉。他要是实话实说呢,不但面子里子都没了,还要背上私吞嫡妻嫁妆的骂名。若是不说实话,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应对。毕竟,那天山雪莲真的是太过名贵。以他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一辈子,怕是也买不起的。 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便是他此刻的尴尬境地。 裴瑾冷眼看着她的便宜爹,还有马氏母女,眼神充满了轻蔑。裴云姗站在她身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一股凉气,让她浑身不自在。 裴燕山的沉默,令老祖宗怒不可遏。 “你这个逆子!你倒是说呀,这天山雪莲打哪儿来的?!”不等老祖宗骂出口,老夫人田氏已经举起拐杖,朝着裴燕山抡了过去。 马氏见夫君被打,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而裴襄早已吓呆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裴燕山已经被打了好几棍,却又不得不极力的忍耐着,否则还要被说成是忤逆长辈的不孝之人。 “祖母…求您别打了!那天山雪莲是从母亲的嫁妆里拿出来的,爹爹并没有做对不起裴家的事啊!” 总算是说了实话么?裴瑾冷笑。 “马氏的嫁妆?说笑了吧。她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真是信口开河啊…为了给她爹洗脱罪名,居然用这样的谎言来掩人耳目,真是不知所谓!” “我看是这黑心的继室,霸占了嫡妻的嫁妆吧?真是可怜了那嫡出的女儿了…居然被苛刻的连一样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 裴襄原本只是想要帮爹爹脱罪,没想到越是解释情形反倒越糟糕,反而将她们母女也给拉下了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不是…不是这样的…” “燕山,你倒是说句话啊?”老祖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声的怒斥道。 裴燕山没办法,只得咬着牙忍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老实交代。“老祖宗…这天山雪莲…的确是亡妻的嫁妆…” “他的亡妻是?”裴氏族人太多了,老祖宗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旁边的大总管是个厉害的,很快便想起了这个关键人物,低声在老祖宗耳边说了些什么。老祖宗这才回忆起来,似乎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陇西李氏,当今的皇商…”闵氏喃喃的说着,嘴皮子微微有些颤抖。然后又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羞愤的抬不起头来的裴燕山,脸色依旧好看不起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纵容继室动用亡妻的嫁妆!” “孙儿知错…”裴燕山头垂得低低的,脸色早已涨得通红。 马氏被老祖宗的眼色扫到,也慌忙的跟着跪了下去。想要张口替自己辩白几句,却忽然发现任何话语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四周的谩骂将她淹没。“真够不要脸的!居然打起了先夫人嫁妆的主意。亏得还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这礼义廉耻几个字,怕是怎么写的都忘了!” “可不是么…连嫡妻的嫁妆都感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这般胆大妄为,真是给读书人丢脸了!” “我看她那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还有脸将东西拿出来显摆!” “没听见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分明就是对长姐不敬!这样的品行,今后还有谁肯上门提亲!要是我啊,早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裴襄死死地咬着牙齿,生怕一松懈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过是想显摆显摆,让众人羡慕一下,尝尝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罢了。谁曾想到,会惹来这么一场祸事。 眼角瞥到裴瑾嘴角的笑意,裴襄更是怒不可支。“裴瑾,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你故意送那么寒碜的寿礼,就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对不对?” “你浑说些什么?!瑾儿怎么知道你会拿她母亲的嫁妆出来显摆,事先设计好一切等你往里面跳?你简直是血口喷人!”裴云姗见裴瑾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有些看不过去,便大声的辩驳道。 裴襄哪里听得进去,她分明就看到裴瑾露出了嘲讽的笑意,这一切肯定都是她设计的陷阱。“裴瑾,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敢承认,是不是?你为何要陷害我!”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来人啦,将这个疯丫头拉下去。”大喜的日子,被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给搅黄了,老祖宗的脾气也上来了。 裴襄还想要狡辩,老夫人田氏一个眼神示意,守在周围的婆子便一拥而上干,将她给架了出去,顺便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马氏虽然心疼女儿,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又不得不忍耐下来。尽管她极为理智的选择了闭嘴,可是心里对裴瑾的恨意却也更深了。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李氏。李家的财势,李家的地位,都比她这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要高太多。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比得上那个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 裴瑾冷眼看着裴襄被拖走,心中亦是冰凉一片。尽管她并不是真的裴瑾,可毕竟利用了她的身子。马氏这般肆无忌惮的霸占着身体原主人母亲的东西,还明目张胆的借花献佛,若不是给她们一些教训,岂不是太对不起李家人了? “瑾丫头,你过来,到老祖宗这里来…”处置了裴襄之后,就该补偿裴瑾了。 老祖宗这恩威并施的手段,当真是做的滴水不漏。让在场的宾客看了笑话,也该用另外一件事来将这个丑闻给压下去。 “你送老祖宗的这幅字绣,花了不少的心思吧?老祖宗看得出来,你绣的很仔细,一针一线都带着灵秀之美。而且,这里头还放了能够安神补气的药草,我说的可对?” 裴瑾低垂着眼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怜惜起这个没用母亲照拂的孩子来。 “不愧是原配生的孩子,懂事乖巧多了…” “果真有一双巧手…又是个孝顺的…” “默默地做了这么多,却没有上前邀功炫耀,品行可见一斑!” “听说硕王殿下求娶的便是这一位?瞧这模样,这德行,王妃也是当得的!” 赞美不绝于耳,裴瑾却觉得无比讽刺。这便是成王败寇的区别。马后炮谁不会?又有几个是真心夸赞的? 老祖宗看着她的表现,十分满意。“不骄不躁,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老祖宗对这个玄孙女的评价如何。 “瑾儿,还不上前给老祖宗磕头。”田氏好不容易在裴瑾身上找回了点儿面子,便急着催促她上前。 裴瑾顺从的朝着老祖宗拜了拜,便被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扶了起来。 “我裴家的女儿,定当如此!”老祖宗拉着裴瑾的手,感慨的说道。 裴瑾却发现老祖宗对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依旧不时地往那天山雪莲的盒子上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假装看不见,感恩涕零了一番便退下了。 老祖宗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将那东西留下,只得狠了狠心,将视线移开。“既然这是你亡母留给你的嫁妆,你便拿回去好好放着吧…” 众人的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了裴瑾的身上,等着看她怎么应付。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借花献佛,将这个宝贝献给今天的寿星老祖宗,也能博得一个孝顺的美名。可惜裴瑾却不想做赔本生意,感激的挤出两滴泪来,伸手将那装着天山雪莲的盒子接了过来,再一次跪下来叩谢。“多谢老祖宗体恤…这送出去的礼物,本不该再拿回来的。可瑾儿也知道,老祖宗乃是裴氏一族的表率,品行高洁,说一不二,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况且这是亡母留给瑾儿唯一的念想…瑾儿连母亲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也只能好好地照看着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借以怀念了…” 裴瑾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让老祖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差点儿没咬了自己的舌头。谁让她这么多事,谁让她装什么高风亮节,对身外之物不屑一顾。这下好了,这丫头居然名正言顺的将东西收回去了! 四周忽然静的可怕,那些看向裴瑾的目光也都跟看到怪物似的。 小剧场 侍书:小姐…您今儿个受委屈了! 裴瑾:不委屈…(看着盒子里的天山雪莲巧笑嫣然…) 侍书:原来小姐让我偷偷地盯着七小姐,原来是在这儿挖了坑等着呐…难怪刚才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原来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出戏… 裴瑾:这么好的东西,怎能落到旁人的手里去! 侍书竖起大拇指:小姐,您敢从老祖宗手里抢东西,胆子够大的!而且还抢的光明正大,高,实在是高! 裴瑾笑得像只小狐狸:人至贱则无敌!那没用的面子要来何用!能当饭吃吗?还不如这些东西实惠! 侍书:……。 11 夺回嫁妆 “瑾丫头,真有你的!居然敢在老祖宗嘴里拔牙,啧啧啧…没想到你竟是个小财迷…”裴沅姗与裴瑾一同回到裴府,一路上都在谈论着刚才那戏剧性的一幕。“你是没瞧见,老祖宗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儿了…” 裴瑾将盒子轻轻合上,随手递给身旁的丫鬟侍画。“我就是个俗人…老祖宗看不上眼的东西,我却喜欢的紧…” 裴云姗见她这副姿态,忍不住打趣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今儿个这么一闹,日后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不但老祖宗惦记上了你的宝贝,怕是这府里的很多双眼睛也盯着你不放了吧。有些话她没有说出来,但是裴瑾却心知肚明。 “小姑姑不必替我担心,我知道怎么应付。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倒是豁达…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据她这么多时日的观察,裴瑾在府里算是最为独特的存在。虽说不受宠,但也过得逍遥自在,甚至可以算得上十分惬意。 裴瑾不禁莞尔,却没再吭声。 马车摇摇晃晃了个把时辰,才回到裴府。丫鬟们先行下了马车,然后撩起帘子,将两位主子给搀了下来。 刚踏进府门不久,就听见某个角落里几个丫鬟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偶尔能听清几个人名。 “蓉姨娘…大少爷也太狠心了吧…。毕竟是…弟弟…”裴云姗本不想理会府里的闲事,但即便不想听,有些话还是进了她的耳朵里。 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裴云姗正要喝止她们,却被裴瑾拦了下来。“小姑姑…最近我新做了一些糕点,要不要过去尝尝?” 裴云姗愣了愣,继而明白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也好…瑾儿的手艺,我自然得去尝尝…” 那些丫鬟被她们的对话给惊醒,慌忙了四处散去。裴瑾给侍书递了个眼色,她便假装有事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瑾芜院 “瑾儿…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才故意拦下我?”裴云姗心思虽然单纯,但也不是个笨的,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裴瑾给她斟了一杯茶,做下来之后才缓缓地开口。“府里的事情极为复杂。想必小姑姑也知道,除了不受宠的三房,大房和二房一向颇得祖母的青睐。” “毕竟是她亲生的嘛,自然要看重一些…”裴云姗应和着道。 “大房和二房表面上看似和睦,波澜不兴的…实际上却已经水火不容…”裴瑾稍作停顿,在裴云姗露出惊愕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说下去。“二伯母给人的感觉,温和有礼,很容易相处,是不是?大伯母则恰好相反,有些盲目自大,也没有容人之量。本来她们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事的。谁知道二姐姐裴婉却被太子爷看中,成了贵人,大房的势力如日中天,大伯母更是不可一世,口上又不懂得积德,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你是说…大夫人她的死…另有蹊跷?”裴云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来看似平静的裴府,居然已经波涛汹涌的这般厉害! 裴瑾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说道:“大伯母的确是被气病的,这也赖不得别人。只不过,她那病倒也不致命,只需长期调理便可痊愈。” “那为何又…啊,莫非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裴云姗大胆的猜测道。 没有理会她的插话,裴瑾兀自道来。“大堂哥要回府的消息传来,可想而知,大伯母会多么的高兴。即便是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会因为这个消息而烟消云散。可就在大堂哥回府的那一日,大伯母病情突然加重,以至于大堂哥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就断了气。” 裴瑾的叙述很是平静,但听的人却有些胆战心惊。 “瑾儿…你是不是知道那幕后指使?”裴云姗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问道。 裴瑾摇了摇头,道:“虽然有些猜想,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只知道,跟那个新进府的蓉姨娘有些关联,还有…” “还有什么?” “如今掌着中馈的,是二伯母…” 裴瑾没有明说,但聪明如裴云姗,也快速的领悟了其中的奥妙。她吓得惊愕的捂住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小姑姑这就被吓到了?瑾儿以为,小姑姑在京城里呆了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了这后宅的争斗呢…”裴瑾夹起一块芳香四溢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裴云姗好不容易将这个消息消化掉,面色也渐渐的红润起来。“瑾儿…你说,是不是府里的女人太多就会闹得阖府不宁?” “大概是这么个理儿…”裴瑾也能理解她。毕竟,那位叔祖父一生只娶了庄氏这么一个妻子,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京城的裴府自然是十分太平。她没见过这些腌臜事,也是情有可原。 裴云姗沉默了,许久不吭声。 恰逢侍书从外面进来,悄声在裴瑾耳边说了些什么。裴瑾点了点头,示意她退到一边。“小姑姑是不是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云姗木然的点了点头。 “就在我们去给老祖宗贺寿的时候,府里发生了一件事。”裴瑾不紧不慢的讲述着,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我那大堂哥不知道怎的提前回了府,还因为醉酒,不小心冲撞了蓉姨娘,险些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保…” “裴钰他怎的如此糊涂?”裴云姗惊呼一声,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裴瑾朝着她摇了摇头,叹道:“难道小姑姑也认为,这是大堂哥的错?” “难道不是…”裴云姗一向喜欢打抱不平,故而一直将怀有身孕的蓉姨娘视为弱者。更何况,据说那位大少爷对这位新姨娘一直态度恶劣,故而才有此猜测。 然而,裴瑾的观念却恰恰与她相反。“大堂哥的为人如何,小姑姑在京城应该有所耳闻。他是那种没脑子的鲁莽之人么?” 见裴云姗怯怯的露出一丝笑容,裴瑾继续补充说道:“他虽说涉世不深,但起码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即便是大伯母刚过世那会儿,他也没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来。他为何会提前半个时辰回府,又为何会与蓉姨娘遇上,这些问题,小姑姑可曾想过?” 裴云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刚才,她的确是太过冲动,尚未弄清楚来龙去脉就给裴钰定了罪。想想,还真是惭愧。 “小姑姑作为局外人,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的。话又说回来,小姑姑不过是个局外之人,便也认定大堂哥乃是有错的一方,更何况大伯父呢?那蓉姨娘可是颇为得宠,而且还怀着身子。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庆幸的是,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没事,否则大房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动静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 不等裴云姗把话说完,外面就已经闹了起来。 “老爷…”娇娇弱弱的蓉姨娘面色苍白无血,看到大老爷进来,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上起来,被大老爷给按了回去。 “你身子虚弱,要好好养着才是…”裴大老爷看见爱妾那娇弱的犹如风中的花朵的容颜,心里的怒意更甚。 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儿,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却没想到,他那个混账儿子,居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当真让他心寒不已。 “老爷…此事不怪大少爷的…是婢妾不小心…”蓉姨娘脸上挂着两行珠泪,我见犹怜。但嘴里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抱怨,还一个劲儿的替裴钰求着情。 大老爷听她这么说,心里既宽慰又气愤。宽慰的是,他心尖尖儿上的女人是个懂事的。孩子差点儿没保住,还能如此宽宏大量,不跟那逆子计较。气愤的是,那逆子从头到尾都不肯认错,他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也无济于事。 相比之下,他的心自然是偏向这朵解语花了。 “求老爷不要责罚大少爷…否则,婢妾于心难安…”蓉姨娘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大老爷宽厚的手掌,轻声细语的恳求着。 大老爷却依旧无法平息怒气,只是不想对着爱妾发脾气而已。“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安心的养胎…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说着,不等蓉姨娘有所回应,便起身离去。 等到大老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蓉姨娘的贴身丫鬟蝉儿这才敢露面。“小姐果然高招…如此一来,大少爷即便是不受处罚,也让他们父子离了心了…” 蓉姨娘一改刚才的柔弱可怜,脸上泛着阵阵冷意。“尽管这一招棋危险重重,但好歹是走对了。可仔细检查过了,没留下什么破绽吧?” “姨娘放心,那个传话的小厮奴婢早已将他远远地打发出去了。就算真的查起来,也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了。”蝉儿笑着答道。 蓉姨娘这才安心的闭了闭眼,喃喃道:“希望这一次,老爷不会再让我失望…” 因为大夫人的过世,裴钰便处处与她过不去。她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怕是日后在这府里都无法立足了。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往高处爬。只有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欺负,这是那些人教给她的道理。 所以,裴钰,不要怪我心狠。 蝉儿见她不再说话,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福善堂 “这才离开多大会儿,府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刚坐下来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被大房那边乱哄哄的嘈杂声给震住了。 杨嬷嬷一边替她顺着气儿,一边劝慰道:“老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亏得他还是一地的知府,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将钰儿给打了!有这么个糊涂东西,叫我如何能不气?!”老夫人一生气,心窝子就隐隐泛着痛。 众所周知,大少爷裴钰在老夫人面前的受宠程度,可是头一份的。如今出了事,老夫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这事的确有些蹊跷…大少爷是何等品行,府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他会是这么沉不住气的?老夫人您就放宽了心,那些背地里使绊子的小人,奴婢一定派人将她找出来,还大少爷一个公道!”杨嬷嬷是何等精明之人,对这后院里的斗争早就习以为常。为了能够重新获得老夫人的信任,她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那受了委屈的不是老夫人的孙子,而是她的金孙似的。 老夫人疲惫的窝在躺椅里,胸口一阵阵闷疼。“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怎能让钰儿平白无故的受了冤屈?杨嬷嬷,你亲自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在背后弄出来的幺蛾子!” “是,老夫人。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将那小人给揪出来!”杨嬷嬷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福善堂。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睁开眼,唤来自己的心腹大丫鬟。“吉祥,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做的?” 吉祥轻轻地替老太太捏着双腿,脸上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这府里的事,还能瞒得住老夫人您的眼睛?那下作的手段,又不是她第一个用。老夫人不直说,也是想保住大爷的颜面罢了。大爷这是当局之谜,日子长了自然能分辨得出谁是谁非。”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老夫人满意的瞥了吉祥一眼,心中无限感慨。 一个丫头都能看透的事情,他的儿子怎么就看不透呢?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对大爷的仕途有多少影响呢! “吉祥…你去找几个得力的,给我将蓉姨娘那个贱胚子盯住咯…等到她诞下麟儿,便…”老夫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底狠辣无情不待丝毫的怜悯。 吉祥抿了抿嘴,斟酌着开口道:“老夫人…此事怕有些不妥…大爷好不容易得了个知冷知热的人,若是就这么没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堂堂一个知府,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说起这事儿,我差点儿给忘了。过两日,你便去将蒲州城里最有名的媒婆给我请来。老大媳妇去了,这位子总得有人补上。” 吉祥低下头去,应了一声。 “你说什么?老夫人要给大老爷续弦?”彭氏听闻这个消息,手里的笔一抖,在账册上留下一滴黑色的墨迹。 果然够无情的。 尤氏才死了多久,她就急着给儿子张罗续弦了?! “千真万确…老夫人让奴婢过两日就去请媒婆,绝对假不了!”年轻女子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小声的答道。 彭氏将笔往砚台上一搁,总算是抬起头来。“如此,那你便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去办。” “如此一来,那夫人的计划岂不是要白费了?”好不容易得了掌家之权,二夫人难道会就这么轻易的送回去? 彭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以为意的说道:“即便是新妇进门,也有个熟悉的过程不是么?再说了,那新夫人能否入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还很难说呢。” 年轻女子道了声是,便不再吭声。 “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老夫人派来询问裁制秋衣的。”彭氏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带了一丝倨傲。 “是,奴婢省得的。”年轻女子朝着彭氏福了福身,恭顺的退了出去。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感到有些诧异。“夫人,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吉祥嘛,她怎么过来了?” “老夫人派她过来询问一些事情。对了,帆儿那边可有消息,他什么时候回来?”彭氏整理完手头的账册,得了空便想起了那离家半年有余的儿子。 “少爷还是头一次去外祖家,想必是盛情难却,所以才迟迟没回来。夫人请放心,少爷临走时说了,夫人生辰的时候,他必定会赶回来的。”提到那位性子活泼,十分孝顺的二少爷,李嬷嬷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思念的神色。 彭氏暂时将脸上的严肃收起,俨然一副慈母的姿态。“帆儿这孩子,没别的长处,就是孝顺!” “这是夫人您的福气!”李嬷嬷赞道。 彭氏想到这个令她骄傲的儿子,眉眼都带了笑意。“如此算来,再有月余,他也该回来了…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了…” “夫人宽心…这些奴婢早就吩咐丫头们备起来了。” “还是嬷嬷贴心…” 瑾芜院 “小姐…老爷派人来传话,说是让您去书房一趟呢…”侍书端着果盘进来,嘴里念叨着。 裴瑾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道:“可知道是何事?” 侍书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大清楚了…” 裴瑾倒也没迟疑,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径直去了三老爷裴燕山的书房。 “瑾丫头过来了?”裴燕山较之前两日的颓废,看起来稍稍好了一些。在老祖宗的寿宴上,他算是丢尽了脸面。这些日子以来,外面的流言蜚语都让他羞愧的抬不起头来。除非衙门里有公事要处理,他都甚少在外面逗留。 “父亲找我来,可有什么事?”裴瑾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裴燕山看着女儿那娇嫩的脸,却愈发心里没底。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了呢?这样的难以捉摸,将来嫁了人之后就更难以掌控了。“咳咳…关于你母亲的嫁妆…爹想好了,你也及笄了,今后就交由你自己保管吧。一会儿,你便派人去你母亲院子里搬走。” 他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氏的嫁妆是何等的贵重,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李家就李纯这么一个闺女,嫁妆方面自然是格外的丰厚。除了大量的陪嫁田产铺子之外,还有无数的奇珍异宝。那些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价值连城,够普通人吃喝一辈子了。 裴瑾见他如此大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原本,她以为要拿回嫁妆,势必还要经过好一番计划。没想到,他倒是主动开口了。 只是,这里头肯定没那么简单。只要动一动脑子,就知道里头大有文章。那些嫁妆放在马氏那里可不是一年两年,她就不信马氏看到那些东西不会眼红。既然他喜欢装大方,那么她也不妨做一回孝顺的女儿。“如此,便多谢父亲了。母亲的嫁妆清单,一直是由叶嬷嬷保管的,我这就让她带人过去清点。” 提到叶嬷嬷,裴燕山又是一阵头疼。那个婆子对李氏的忠心,非同一般。要是让她知道李氏的嫁妆早已挥霍的差不多了,肯定要生出事端来。“瑾儿…难道你信不过爹爹?” “女儿正是相信父亲大人的为人,才让嬷嬷带着清单过去。若是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将东西拿了回来,日后若是差了什么,也说不清楚,平白增添误会,不是么?更何况,那些都是母亲留给女儿的一点儿念想,女儿若是连母亲的这点儿东西都不清不楚,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裴燕山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的瞪着这个过于懂事的女儿。 “父亲若是没事的话,那女儿便去母亲那里了。真的很想知道,母亲生前都留了些什么给女儿呢!”裴瑾一脸天真烂漫的笑着。 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远去,裴燕山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芳华院 马氏看着裴瑾带着一堆丫鬟婆子进来,便知道了她的来意。又看着叶嬷嬷将嫁妆清单拿了出来,就忍不住心虚的别开眼去,不敢正视裴瑾。 “三小姐,所有的嫁妆都在这里了。”孙嬷嬷命几个粗使婆子将几口大箱子从库房里抬出来,往院子里一放,便甩着帕子回到了马氏的身边。 裴瑾懒得理会这些奴才,便命人开箱。“叶嬷嬷,你去清点一下。记住,一定要仔细。那可是母亲留给我的,可不能出了岔子!” 马氏听了她的吩咐,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着,脸色也极为难看。“瑾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母亲还能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有没有贪,一会儿就知道了。”裴瑾态度冷硬,根本不接受她的威胁。 马氏气得身子直发抖,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裴瑾,你别太得寸进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母亲,你怎能这么跟我说话?!” “瑾儿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母亲若是没做过亏心事,又何须动怒?”裴瑾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满是嘲讽的笑意。 “你…”马氏抬起手指着裴瑾,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孙嬷嬷刚想上前教训裴瑾几句,却被她冷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孙嬷嬷,莫非上次的那顿板子还不足以令你长些教训?”侍书侍画护在裴瑾的身前,冷冷的质问道。 孙嬷嬷身子抖了抖,那顿板子她自然是记忆犹新。想起裴瑾早已不是当年任由她欺负的人了,只得乖乖的闭了嘴,将马氏搀扶到一旁去歇息。 半个时辰过去了,叶嬷嬷总算清点完了所有的东西。“小姐,夫人的嫁妆已经清点完毕。根据清单记载,这箱子里头的物件少了上百件,地契房契也少了四五张,更不用提白花花的银子了。” 叶嬷嬷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是对着裴瑾,但冷凝的眼神却是看向马氏那边。 “母亲…是否该给我一个说法?”裴瑾唤了一声母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吓得马氏一连倒退了好几步,面色也青红交加,颇为难看。 “我…肯定是你们弄错了…当初这些东西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些了…我可以没有动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马氏试图挺直腰来辩驳,却依旧底气不足,声音也变得如小猫一样软绵无力。 裴瑾冷哼一声,道:“哦,是吗?那母亲可不可以解释一下,那颗天山雪莲是从哪儿来的?” 马氏面色一白,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这…那…那是…” “莫非母亲想说,那天山雪莲是我母亲送与你的?”裴瑾一步步的逼近,吓得马氏差点儿没趴坐到地上。 孙嬷嬷见自家主子被逼到这个份儿,只得挺身而出,护在马氏的前面,道:“三小姐,您就别逼夫人了…是,夫人是肖想过先夫人的嫁妆,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挪用…毕竟,库房的钥匙一直在老爷的身上,若不是七小姐想要替三房在老祖宗面前争得脸面,也不会偷偷地拿了老爷的钥匙去开了库房…再说了,当初这几口箱子也是从老夫人那里抬过来的…夫人当时刚进门不久,也不敢多问…里面究竟有多少的东西,夫人也是不清楚的…” “嬷嬷的意思,是祖母贪了孙女的嫁妆么?”裴瑾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依旧步步紧逼。 孙嬷嬷咽了咽口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如何说得出口?老夫人的手段是何等的厉害,她不是没见识过。就算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老夫人的不是。“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废话了?”裴瑾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让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马氏被裴瑾锐利的眼神扫到,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我…我发誓,我就动用了几笔银子…别的,都没有动过…” “账上少了多少银子?”裴瑾问道。 叶嬷嬷冷着脸答道:“少了七万四千零七十八两。” 马氏听了这个数字,眼睛不由得瞪大。“不可能…不可能有那么多…我只偷偷的拿过几千两,怎么可能是七万多两?你莫要含血喷人!” “银子是只少了几千两,但是田产和地契却少了无数。那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也够七万两了。” “我没有拿过那些地契!”马氏尖叫着,疯狂的摇着头。 “我不管。反正东西是从你手上弄丢的,你就得负责赔偿给我!”裴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周身的寒气四射。“即便那些不是母亲你私自动用的,但你的嫌疑可是最大的。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苛待于我,落得个私吞嫁妆的骂名的话,最好乖乖的给我把这笔银子补起来!否则,就算是告到公堂之上,我也要替先母逃回个公道!” “你…你竟然要将我告上公堂?你将我告上公堂,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不信,你连裴府的声誉都不顾了!”马氏歇斯底里的喊道。 裴瑾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冷笑,听了她的狡辩连眉头都没挑一下。“母亲还真是糊涂…我的声誉怎么会受到影响?外人只会称赞我是个孝顺的,是为了替母亲讨回公道而已。可母亲就不同了…你的罪名可就大了…” “我没有动过…是老夫人,是她动了你的东西。要补偿,你找她去呀,为何要缠着我!”马氏精神似乎已经濒临崩溃,连主母的形象都不顾了,大声的叫嚷起来。 裴瑾扑哧一声笑了,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撇清了?就算真的是祖母动了那些东西又如何?你有证据么?依着祖母的脾气,会如何处置一个诋毁她老人家的人,嗯?为了裴家的声誉,她老人家不但不会反对我的做法,还会火上浇油,让你罪上加罪,甚至会命父亲将你休弃,逐出裴家。如此,裴家的声誉便可保住了。” “裴瑾…你好狠…”马氏脸上早已看不到一丝的血色,呼吸也变得异常的急促。 “母亲还是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还我的银子,还是对薄公堂。啊,别怪我不近人情,看在你是我名义上的母亲的份儿上,那零头我可以不要,你还我七万两就成!不用太感谢我,我一向都是个心善的…” 说完,裴瑾便带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出。 马氏身子剧烈的一抖,嘴里已经来了血。然后,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惊呼声中,马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12 老夫人气得中风了 裴家祠堂 “十三弟妹,过继的人选全都在这里了。”待庄氏在椅子里落座之后,族长便领着四五个年纪各异的男子来到了厅堂之上。 庄氏淡淡的瞥了那些个男子几眼,面上没有任何的表露。 族长脸色有些尴尬,却又不敢轻易的摆出族长的架子,怕得罪了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只得在一旁赔笑,道:“十三弟妹,这些人当中可有中意的?” “这才是头一回见,对于他们的品行都不甚了解,如何能轻易的作出结论?族长这不是为难妾身么…”庄氏手里端着青花瓷茶碗,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族长稍稍松了口气,暗暗庆幸并非是全盘否决。“这容易…弟妹不妨出道题目考考他们,也好当做判断的依据。” 庄氏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那些人听说要考问,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特没底。而且,庄氏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摆足了官夫人的架子,让人见了就不知不觉的矮了几分,有的甚至都吓得开始冒冷汗了。 庄氏的视线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淡然的开口道:“先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吧…说起来,都还不知道你们是哪家的族亲…” 在族长的示意下,那几个男子便挨着报上名来。 “在下裴靖山,是三老太爷府二房庶出的第八子。” “我叫…叫裴文山,是…是七老太爷府长房嫡次子…” “裴盐山…十二老太爷府上四房庶出第五子…” “裴修…大老太爷的玄孙…” 庄氏听到最后那男子的唱名之后,眉头不由的紧皱。她是要过继养子,怎的孙子辈儿的都出来了? 族长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疑问,上前解惑道:“大哥府上的儿子没一个成器的…这孩子打小就聪慧,大哥觉得十三弟是个读书人,应该会喜欢聪明伶俐的…即便过继过去做孙子也好…好歹也是后继有人…” 庄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当着族长的面,也没发作,只是点了点头,打算先做一番考究之后再做决定。“书香门第自古以诗礼传家,你们便解释解释,何为五常,何为五德吧。” 庄氏这么一开口,站在屋子正中的那些个男子全都傻了眼。他们整日不是游手好闲就是为了生计烦恼,哪里有那个心思去学什么四书五经啊。唯有那叫裴修的怔了怔,冥思苦想的回忆起近来强背下来的字句。 “五常即仁、义、礼、智、信…仁乃指人与人之间相互友爱…义…义是指要兼相爱,交相利…”虽然回答的有些磕磕巴巴的,但庄氏到底还是对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清瘦少年产生了些许的好感。 毕竟,跟那些可以称之为长辈的男子们相比,他算是最令人满意的了。 族长也在一旁点着头赞许道:“说的不错…到底是念过几年学堂的,就是不一样。十三弟妹,据说他还会背论语,要不要让他来上一段?” 庄氏愕然,嘴角微微抽动,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这孩子实诚,是可塑之才就够了。” “十三弟妹这么说,便是觉得这孩子不错了?”族长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庄氏打量了裴修一眼,见他面红齿白,长相清秀斯文,心里稍稍觉得舒服了一些。虽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好歹也算是个不错的苗子。正要点头答应,却突然听见丫鬟进来禀报,说是裴云姗不知怎的扭伤了脚,请庄氏过去呢。 庄氏担心女儿,自然坐不住了,便借了这个由头去了后院。 等到庄氏随着那丫鬟离去,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裴族长这才朝着那个叫裴修的少年招了招手,道:“修儿,你过来。” “是,叔祖父…”裴修显然胆子比刚才要大了许多,慢慢的走到族长的跟前。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们,是你们自个儿不争气。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也不怪你们十三婶儿瞧不上你们。”族长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遗憾。 站在厅堂里的男子回过神来,忙上前打千作揖道:“叔父说哪里话…都怪我们学艺不精,跟十三叔没有父子缘分…” “叔父为了我们积极奔走,侄儿感激不尽…” “既然十三婶儿已经有了人选,那侄儿便先告退了…” 那些人也算识趣,并没有大发脾气或者大吵大闹,离开的时候颇为安静,安静的都有些异常。 裴修看着那些叔叔辈的垂头丧气的离开,心里暗暗有些得意。“叔祖父…这是不是意味着,侄孙儿今后便可以去京城了?” 族长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有本族长替你铺路,自然是事半功倍。” “叔祖父的提点,侄孙儿永生不忘。将来侄孙儿有出息了,定当回报叔祖父的大恩大德!”裴修笑嘻嘻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与刚才那稳重得体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族长睨了他一眼,心里也十分得意。他想要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办不到的。“你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这个是自然…侄孙儿能忘了亲生父母,也不能忘了叔祖父您呐!”裴修谄媚的赔着笑脸,纯粹就是一个只会讨巧卖乖的纨绔子弟。 后花园 “姗儿…你没事吧?”庄氏匆匆忙忙的赶到后院,见裴云姗面色凝重的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发呆,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见到庄氏过来,裴云姗便将四周服侍的丫鬟打发得远远儿的,方便她们母女谈心。“母亲…女儿没事…不小心崴了脚,没什么大碍…” “崴脚可不是什么小事,弄不好会影响一生的…可去请大夫了?有没有红肿?”庄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裴云姗心里有些愧疚,可是只要想起裴瑾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她不得不狠下心来,逼迫自己不折手段的达到目的。“过继的人选…母亲可有中意的?” 庄氏没想到女儿会提及这个问题,颇有些惊讶。“哪儿能那么快定下来…还要观察观察再作定论。” “母亲…不是女儿心眼儿多,只是那些人当中将来可能会有一个人成为我的兄长,出于谨慎,女儿不得不多问两句。” 庄氏还是头一次见女儿这般严谨的表达自己的意愿,也开始正视起来。“姗儿…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女儿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裴云姗绞着手里的帕子,犹豫着要不要跟庄氏明说。 庄氏是个性子沉稳的,可也经不住女儿这么磨蹭,于是拉了她的手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在母亲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尽管敞开了说,即便说错了,母亲也不会怪你的。” 裴云姗紧抿的嘴唇稍稍松懈了几分,整理好了头绪之后才将自己的担心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母亲可想过,若是这些人当中并没有合适的,该如何?” 庄氏一愣,她倒是没想过这些问题。 人是族长帮着张罗的,想必是经过长老们首肯了的,自然不会太差。至于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她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 裴云姗这么一提醒,她才幡然醒悟。“姗儿你说的对…是母亲轻忽了。你爹一再的嘱咐,一定要找个德才兼备的…可那些人当中,能符合这个要求的,真是半个都没有。若是随随便便的带一个回去,怕是不妥…” “当初父亲答应族里长辈的要求,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并没有说不让母亲亲自挑选吧?”裴云姗试探的问道。 庄氏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事实。 “若是族长挑选的这些人当中,并没有合适的,母亲不如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向族长妥协。” 庄氏看着这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女儿,颇为欣慰。“姗儿你说的对…即便是这辈子我没有儿子可以养老送终,有你这个闺女也就知足了。若是他们想要硬塞一个人到我名下,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认的!” “母亲…”裴云姗心疼的揽住庄氏的胳膊,唤了一声。 母女俩依偎良久,最终还是裴云姗先打破了沉默。“族长挑的人选,似乎与咱们这一支的血缘隔了很远?” 庄氏仔细一回忆,的确如此。“姗儿可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不瞒母亲说,女儿的确是有自己的想法。母亲何必舍近求远,在那些都已经疏远了的族亲里挑选过继人选呢?” “你的意思是…” “与父亲关系最为密切的,自当是伯父这一脉了…”裴云姗暗示道。 庄氏思索了一番,的确如此。“只是…你大伯这一脉虽说有三个儿子,可到底父母健全,怎么可能过继到你爹名下去?” “也不尽然…大伯虽然有三个儿子,可真正从大伯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却只有两位。另一位,却是庶出的…” “姗儿的意思是…裴家三爷裴燕山?”庄氏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你大伯未必肯。而且…” 前几日在老祖宗寿宴上发生的那件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这私吞亡妻嫁妆的事情,可不怎么光彩!品行上有污点的,自然就不符合她挑选继子的要求了。 “母亲也别泄气…虽说上次那事的确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可到底还有挽救的余地。经女儿这么些日子的观察,与大爷沉迷美色宠妾灭妻二爷视财如命精于算计相比,三爷倒显得耿直仁孝多了。在嫡母这么多年的压制之下,依旧视老夫人如生母,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能可贵了。而且,他的官职也不是靠祖上庇佑,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步慢慢的爬上来的。这对于一个毫无依仗,又身为庶子的人来说,更是难得。” 裴云姗的一番解说,让庄氏的心湖渐渐地荡起了涟漪。 “刚才前院的考察,女儿也听丫鬟们说了…女儿觉得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说的人,未必就是真的贤能之人。而且…女儿也听了不少关于那个裴修的传闻,觉得他并非最佳人选。” “哦?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庄氏眉头微微蹙起,充满了警惕。 裴云姗咽了咽口水,低声嘀咕着:“虽然只是听了个大概,但也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虽说有些小聪明,但却是用在花言巧语之上,并没有多少的真才实学…故而,女儿觉得他实在是投机取巧,才答对那道题目的。” 庄氏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裴云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也不急着催促庄氏做决定,而是等着她自己去想清楚里头的是非轻重。 裴修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庄氏回去,心里便隐隐着急起来。“叔祖父…您说,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变动吧?” 他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孝敬了族长不少的东西,才打通关节,得到族长提点,成为京城首辅继子热门热选的。若是事情黄了,那么他付出的那些岂不是白费了? 族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这么一会子都等不了,日后如何成大事?” “可是…小姑姑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出了事?”裴修也不算太笨,还算知道有些巧合并非全都是意外。 族长脸上惬意的表情微微一僵,继而眯起了眼睛。“你放心,这事绝对不会有变故的。这些人当中,也就你表现突出,她不可能不选你!” “可是…” “好了…你就安心的在这儿等吧…自乱阵脚,反而不美。”族长站起身来,打算去后院探听探听虚实。 这一次的过继,绝对不容有失。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既然答应了大老太爷,会将他的玄孙送进宰相府,那就一定要办到。否则,他这个族长日后还有何威信在族里立足? 虽说别家也送了不少的好处给他,但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与大老太爷好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关系自然不一般。而且,大老太爷给的好处,可不仅仅只有银钱而已。他在族里的地位能够岿然不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大老太爷这边势力的支持。 “姗儿的脚没事吧?” 裴族长踏进亭子的那一刻,庄氏已然镇定下来。“多谢她五伯关心,不过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回去好好歇着就好了…” “没事便好…”族长在母女二人身上打量了良久,才继续话题道:“十三弟妹可想好了,裴修那孩子可还在前厅等着回话呢!” 庄氏假装一拍脑袋,面带惭愧的说道:“瞧我这记性…一担心起姗儿来,什么事儿都给忘了…” “母亲,女儿的脚已经不疼了,您还是处理正事要紧。”裴云姗端坐在石凳上,却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腿,体贴的回道。 庄氏叮嘱了她一番,这才站起身来,随族长回到了刚才议事的地方。 裴修见庄氏跟在族长身后进了厅堂,立马又恢复了先前谨慎沉稳的模样,恭敬地朝着两位长辈作揖。 “这孩子,还真是懂事…”庄氏淡淡的夸了一句,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精明。 刚才远远的,她分明看见这孩子大模大样的在厅堂里晃悠,简直跟地痞流氓没有两样。可是在人前,却又装作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前后差距如此之大,她先前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若不是女儿拦着,她怕是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失。 “裴修,还不给你十三叔祖母斟茶?”族长见那小子还在继续装傻,忍不住轻咳两声提醒道。 裴修掀起眼皮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庄氏一眼,见她没有吭声,这才走上前来,亲自拿起茶壶的曲柄,替庄氏将茶盏里的水添满。“您请用。” 庄氏淡淡的抿了抿嘴,却没有端起茶杯。“你有心了…” 裴修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时地拿眼神向族长求救。 族长亦是有些不解,但脸上还算镇定。“十三弟妹对这个人选,是否满意?” 庄氏本就作风正派,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便直话直说了。“过继可不是一件小事,不可操之过急。族长,您说呢?” “咳咳…这个是自然…”族长面色一凛,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僵了下来。“那修儿…” “这孩子苗子不错。容我再考察一番再做定夺,如何?”庄氏虽说用商量的语气说着,但是言语之间就已经将这个人选给排除在外了。 族长也不好勉强,只得先卖她一个面子。等到她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回过头来求助于他的时候,到时候再摆一摆族长的架子也不迟。若是将她得罪狠了,怕是京城里的那一位也不会善罢甘休。 送走了庄氏,裴修才敢开口,急切的问道:“叔祖父…您一定要帮我!” “我说过的话,绝对算数。你先回去等消息,趁着这些时日,好好儿的修身养性,可别在这关口出岔子!”族长忽然变得严厉起来,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裴修原本还想多说两句的,可是看到他面色不善,只得喏喏的闭了嘴。 福善堂 “老夫人,老太爷回来了!”丫鬟小声的禀报道。 老夫人正闭目养神,听到老太爷三个字,忍不住冷哼一声,侧过身去不予理会。他哪一次回来,不是跟她对着干? “老夫人,老太爷已经朝着这边来了…”另一个丫鬟挑起帘子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急迫。 老夫人不耐烦的撑起身子,脸色阴郁。“他怎么不干脆遁入空门,岂不是更加清静?还回来做什么!” 裴仲宣隔老远,就听见屋子里那位的抱怨,眉头便打了个结,火爆的牛脾气也冲了上来。“你个死老太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是越活越没有长进,连黄口小儿都不如!” 论起吵架,老太爷可是一把好手。因为经常行走在江湖的关系,少不得与凡夫俗子草莽英雄打交道。久而久之,说起话来也没了读书人的文绉绉,愈发的粗犷,不知轻重。 老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出身名门,又是从小守着三从四德长大的,骨子里始终保持着一份矜持,即便是真的动了怒,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老太爷这么一呛声,她顿时觉得舌头好像短了一截似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回去。 “平日里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舌头被割了么!”裴仲宣大步跨进屋子里,完全不请自入。 老夫人颤歪歪的拿手指着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给我滚出去!” “你可别忘了,老子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你胆儿肥了啊,居然叫我滚?”裴仲宣将眼睛一瞪,瞬间充满了戾气。 老夫人双腿一软,差点儿没摔坐在地上。“你…” “你什么你!老子回来是有事情要跟你说,没功夫听你念叨。”裴仲宣对田氏早已没了感情,所以即便将她给气病了也不会觉得心有愧疚。 毕竟,当初娶她的时候,他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迫于家族的施压,他才勉强点了头,将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迎进门的。 跟母老虎比起来,他还是喜欢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啊。遥想当年,他身边也是有一个娇媚可人的丫头的。只可惜,田氏这个妒妇没有容人之量,趁着他外出的时候,竟然对那丫头痛下杀手,差点儿就一尸两命。 好在那孩子坚强,总算是活了下来,便是如今的三老爷裴燕山。 自那以后,裴仲宣对这个原配就彻底失望了。原先上头还有爹娘约束着,他不得不留在府里跟田氏大眼瞪小眼。后来长辈陆续的过世,裴老太爷就自由了欢脱了,打着学武的幌子离开了裴府。 忆起当年,老太爷心中的那个念头就更坚定了。 “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就给我滚出去!”老夫人咬牙切齿的冲着老太爷吼道,完全没了世族贵妇的样子。 裴仲宣也想早点儿将事情确定下来,便开门见山的说了。“仲良不是要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么,这个人选我已经想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让老三过继过去吧。反正你看他也不顺眼,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不在府里,没的还能过得更舒心一些…”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来气。“你这话说的可有失分寸!我什么时候苛待过他了?他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 “你还有脸说?当初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害死了他娘,他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沉默不语的性子。好好儿的一个孩子养在你名下,却胆小懦弱毫无主见,还不是你这个死老太婆做出来的好事!” “你…裴仲宣你…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老夫人一把推开上前扶起她的杨嬷嬷,歇斯底里的朝着老太爷吼道。 果然是宝刀未老! 裴老太爷心里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是…我就是喜欢温柔可人的女人,如何?谁像你,整日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一门心思的往钱眼儿里钻。长得一般,脾气又暴躁,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女人味,谁稀罕!” “你…” “你什么你!别想转移话题!今儿个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答应便好,即便是不答应也没关系,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让你知晓一声:燕山我给老十三给定了!” 说完,老太爷昂首阔步的出去了。 老夫人只觉得血液直往脑子上涌,脸色一时红一时白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乱响。须臾之后,老夫人双眼一翻,浑身抽搐晕了过去。 “快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听着身后丫鬟婆子呼天抢地的叫喊声,裴老太爷胡子一翘一翘的,眉眼都笑开了。就是要气死这个死老婆! 瑾芜院 “小姐,听说老夫人中风了…”侍书极力忍着笑进来禀报道。 裴瑾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从书卷里抬起头来,道:“前两天不还是好好儿的嘛,中气十足,怎么会突然倒下了呢?” “小姐有所不知…据说老夫人是被老太爷给气的晕倒的!”侍书双手不时地交握着,眼睛里也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似乎已经对老爷子颇为崇敬。 不过想想也是,能够将老夫人那个人精气得晕倒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出几个来。 裴瑾莞尔一笑,并没有搭话。 侍画端着清香扑鼻的茶点进来,脸色依旧平静。“老夫人这一病倒,怕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侍画,你近来说话是越来越像小姐了…话里有话啊…”侍书绕着侍画转了好几圈,语带调侃的说道。 侍画弯了弯唇角,道:“谁像你啊,整个儿一泼猴儿。” “侍画姐姐嘴巴越来越厉害了啊…”侍书扯了扯嘴角,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她的这个评价。 裴瑾见她们俩又闹上了,便插嘴道:“你们有空在这儿斗嘴,还不如想想,怎么把我的嫁妆给我要回来!” 根据她近来的调查,当年李氏的嫁妆大部分的确是入了老夫人的腰包。马氏固然贪婪,胆子却不怎么大,故而只动用了一些银两。那些奇珍异宝,大都被老夫人搜刮了去。至于那天山雪莲,想必是因为太过特殊,所以老夫人才留了个心眼儿,将它留了下来。 “小姐…不如趁着夜黑风高,嗯?”侍书朝着裴瑾挤眉弄眼,那意思不用明说也知道绝对没啥好事。 裴瑾倒是没有觉得她说的法子太过下作,反倒考虑起可行性来。“东西弄出来倒是其次,关键是要将东西藏在哪里才更安全…” 若是藏在瑾芜院,怕是一搜就搜出来了。到时候,反而会落得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声。虽然老夫人的做法,更加令人不齿。 “这个好办。等东西到手之后,便偷偷地送到一品香去。那里是幽冥门的地盘儿,量她们也猜不到那儿去!”侍书信心满满的说道。 裴瑾思虑了一番,觉得这办法似乎不错。一来,侍书嘴里所说的那个幽冥门与裴府并无瓜葛。二来么,她对卢少棠还算信任。即便是被他坑了,也好过白白便宜了府里那些贪得无厌之辈。 “就这么决定了!”裴瑾打定了主意,便放手让她们去做。“不过,就你们两个人…” “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们姐妹,便将心安放在肚子里吧。”侍画此刻也露出了与平日大为不同的自信笑容,郑重地向裴瑾承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唔…你们,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啊…也不能只拿原本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若是清点开来,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侍书与侍画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光是拿回原本就属于小姐的东西怎么够呢?不给那个老太婆一点儿教训,她们姐俩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一切小心为上。”最后,裴瑾还是忍不住提点了她们两句。 侍书侍画心里一暖,心里的那份信仰也更加的坚定起来。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福善堂的一众人等睡得都比平时要沉,就连打雷这么大的动静,都毫无反应。 老夫人自中风后,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每日只能挺尸一样的仰卧在床榻之上。那滋味,对一向高傲的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夜里起风了,她口有些渴。可是任凭她怎么咿咿呀呀的叫唤,床前打着地铺的丫鬟愣是放佛没听见一般,依旧睡得死死的。 “唔唔唔唔…” 忽然,门外闪过两道黑影,在窗户上留下两道长长地剪影。老夫人吓得浑身直发抖,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翌日,老夫人的福善堂遭了贼的消息,便很快传遍了全府上下。老夫人辛辛苦苦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奇珍异宝金银首饰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连一串铜钱都没有剩下。据说,老夫人遭受此重击之后,病情更加的严重起来。 “唉…真是造孽啊…” “谁这么大胆子,敢动老夫人的东西?” “可怜的老夫人,日后怕是只能在床榻上过完剩下的时日了…” 13 突生变故 “姨娘…您可是双身子的人,切莫动怒,小心动了胎气啊…”蝉儿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小丫鬟进来将地上收拾干净。 蓉姨娘沉着一张脸,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微微往外沁着血珠子,可她好像没有察觉一般,依旧闷不吭声。 蝉儿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某些闲话才会如此,便走上前去宽慰道:“小姐…何必将那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您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安心养胎。这样,将来小少爷生下来才会健康开朗…” 蝉儿劝了好久,蓉姨娘沉吟良久,总算是有了回应。“不管我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心想事成,是不是?就因为我出身不够好,所以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只消别人一句话,就会一败涂地,对吗?” 虽然这是事实,蝉儿却不敢应下。 主子是如何要强之人,她如何不知?当初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小姐的姿容并不算出众,起初也因为性子倔,吃了不少的苦头。她服侍她多年,看着她从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慢慢成长为一个唱作俱佳心狠手辣之人,这其中不知遇到了多少的难处。可是,她却挺过来了,而且成了那个地方数一数二的魁首。 可眼前的处境,却与那个地方不同。 裴府的后宅虽然也是水深火热波涛汹涌,可毕竟是百年世家。主子的对手,也换成了良好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们或许没有主子的那股狠劲儿,但是出身和地位却早已注定她们是人上人。这一点,是主子无论如何努力都越不过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主子才顾影自怜,备受打击。 “蝉儿…我的努力不可以就这样白费…”蓉姨娘忽然死死地握住蝉儿的手,痛得蝉儿都皱起了眉头。 “小姐尽管吩咐,蝉儿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于蓉姨娘,她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蓉姨娘在她耳旁嘀咕了一阵,嘴角泛着阵阵阴冷的笑意。“都听明白了吗?” “小姐的意思是…嫁祸于人?” “还不算太笨。”蓉姨娘冷笑着。若是这一次能够成功,不但能够除去一个强有力的威胁,还能将大老爷续弦的打算往后延迟。等到她生下儿子来,一切便又会有转机。所以,如今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抬,放佛活死人一般的死老太婆。 蝉儿瞥见蓉姨娘脸上的阴狠,忍不住抖了抖。 “放心…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绝对不会连累你的。”蓉姨娘的眼角扫到她的不自在,轻笑出声。 蝉儿忙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主子的吩咐,她不能不听。可是这个计划事关重大,她得想个两全之策才行。 瑾芜院 “近来府里到是清静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夫人病了的缘故?”侍书嘴里嘎嘣嘎嘣的摇着雪梨,闲的实在是太无聊了。 该闹过的都闹过了,如今突然变得安静,倒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了。 裴瑾在纸上划下最后一笔,满意的瞧了瞧,才接下话来,道:“府里清静一些不是很好么?难不成闹得鸡犬不宁,才算过日子?” “可是,这有些说不过去啊?!依着那些人的性子,还不趁着老夫人一病不起的机会大闹特闹?”侍书昂着头,思索着。 裴瑾轻笑,道:“你倒是了解的很多。” 侍书嘿嘿一笑,凑过来道:“不过这样也好…不日三房便要搬去京城,与这边再无瓜葛。她们不来闹小姐还好,若是有不怕死的送上门来,小姐尽管放开了手收拾她们,到时候相爷自然会替小姐撑腰的!” 短短的数日,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裴相力排众议,将自己兄长的庶子过继到他名下,裴瑾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跃成为了相府的嫡出大小姐。不得不说,裴瑾还真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恍惚感。虽然这一切早在她的算计当中,可真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族里的那些人听到风声,可没少来闹。 说什么裴燕山父母健全,不是最合适的人选,结果被裴老太爷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那一日,裴老太爷所说的话,裴瑾依旧记忆犹新。 “还有比老子的儿子更合适的人选吗?仲良乃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的儿子过继给他怎么就不行了?你们的关系,能比的过我们亲兄弟亲吗?我家老三过继过去,是我同意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过问?!” 裴瑾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祖父别的本事没有,吵架绝对是一流的好手。瞧瞧那些族亲气得咬牙切齿的嘴脸,就知道他的功夫有多厉害了。 有了裴老太爷的保驾护航,便再也没人上门来闹了。即便是一族的族长,也只能默默的将这口气给咽下去,雄赳赳气昂昂的上门,垂头丧气灰溜溜的离开。想到祖父那一日的风采,裴瑾对他总算是有了一丝好感。 “小姐…不好了…”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侍画瞪了那丫头一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姐好着呢。” 丫鬟吓得抿了抿嘴,在裴瑾的眼神询问下,才磕磕巴巴的答道:“小姐…是老夫人不好了…这会子各房的主子都过去了,您也赶紧过去吧…” “怎么回事?你说的清楚一些。”裴瑾从书桌后走出来,追问道。 丫鬟便将听来的始末复述了一遍,道:“听说早上还好好儿的,后来喝下一碗汤药便开始不好了…浑身烫的厉害,上吐下泻的…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便晕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裴瑾秀眉微蹙,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行了。侍画你留在院子里,带着丫头们收拾东西。侍书,你跟我去福善堂一趟。” 侍书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便跟着裴瑾出了院子。 福善堂 “大夫…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二夫人作为掌家媳妇,已经早早的到了这边。见大夫从内室出来,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询问。 那大夫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不太乐观啊…原本就中了风,又染上了暑热,这样一番折腾,老夫人这般年纪的人怎么受得了?” 二夫人满脸的愁容,看起来十分的焦急。“您可是蒲州城的名医圣手,也没办法吗?” “承蒙二夫人看重,在下虽然有些医术,却也无法令患者起死回生。二夫人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那大夫叹了叹气,背着药箱子就走了,连药方都没有开一张。 “怎么会染上暑热呢?”二夫人喃喃低语,心情颇为复杂。虽说老夫人这一病,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持掌家大权,可心中却还是有些忌惮。老夫人是在她的照料之下病情加重的,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得落得个不贤不孝的罪名。 “是不是你们偷懒,没服侍好老夫人?竟然让老夫人中了暑热!”想到这里,二夫人心里的一口气无法顺畅,只好冲着屋子里的下人呵斥。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的,不停地求饶着。 “二夫人明鉴…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了老夫人啊…” “二夫人饶命…真的不关奴婢们的事啊…” 二夫人哪里容许她们狡辩,厉声质问道:“不是你们还有谁?老夫人一直呆在屋子里,不曾到日头下去。肯定是你们玩忽职守,没能及时补充冰桶里的冰块,才让老夫人染上了暑热,对不对?!” 二夫人的疾言厉色,让跪着的一种丫鬟婆子全都吓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原先在老夫人身边耀武扬威的杨嬷嬷,更是胆战心惊,彷徨不安。“二夫人明鉴…这屋子里的冰块就没断过。若是不信,您大可瞧瞧那冰桶去,都还是满满的啊…” “你这婆子还学会顶嘴了?”不等彭氏开口,她身旁的李嬷嬷就走上前去,给了杨嬷嬷一个嘴巴子。 杨嬷嬷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却只能死咬着牙齿忍了下来。“二夫人饶命…老奴并非有意顶撞,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二夫人的眼光冷冷的从她身上扫过,心底的怒意仍旧无法平息。这个老虔婆原先就没将她这个二夫人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讨好着掌管着中馈的大夫人尤氏。还仗着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对她阳奉阴违的,看着就叫人讨厌。 如今,她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岂会这么轻易就饶了她? “以下犯上,藐视主子,李嬷嬷该怎么罚?”彭氏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端起了当家主母的架子,开口问道。 李嬷嬷恭敬地朝着彭氏欠了欠身,朗声答道:“回夫人的话,藐视主子以下犯上的罪过可不轻。少说,也得罚个四十大板。情节严重的,就算是发卖出去也不为过。” “杨嬷嬷,你可服气?”彭氏面色严肃问道。 杨嬷嬷的脸色早已泛白,微胖的身子也禁不住打起了摆子。她在裴府这么多年,别说是挨打了,就连惹老夫人生气了,也不过是罚几个月月钱了事,哪里见过这般的阵仗。顿时心惊胆战,吓得慌忙给彭氏磕头。“二夫人饶命啊…老身这般年纪,哪里经受得住四十板子啊。还望二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儿上,饶了老奴这一回…” “你的意思是,要本夫人放过你一马,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将本夫人的威信置于何地,又将老夫人的颜面置于何地?老夫人那般端方之人,岂能容忍一个低贱的下人欺负到主子的头上去。我看你不但不诚心悔过,还想抬出老夫人来逃避责罚,简直罪加一等!来人啊,拉下去,再加二十大板!” 彭氏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上来将杨嬷嬷架住往外拖去。 “二夫人饶命啊…老奴知错了…老奴年事已高,可经不住这六十大板啊,二夫人…”杨嬷嬷不停地挥舞着手臂,一边挣扎一边大声的哭喊着。 彭氏将头侧向一边,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早就想收拾这个老货了,不趁此机会给她一点教训,叫她日后如何在府里树立威信? 李嬷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不敢太过明显。“夫人消消气儿,何必跟这些奴婢一般见识…” 解决掉了一个麻烦,彭氏刚轻松了片刻,心里的烦恼又漫上心头。想想屋子里老夫人只剩下一口气,她难免有些心慌。“可通知这位爷了?” “一早就派人去请了。”李嬷嬷应道。 过了一会儿,裴府的三位爷便匆匆的赶了回来。最先到福善堂的,却是三老爷裴燕山。虽说他已经让老太爷做主,过继给了别人。但到底养在老夫人名下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感情的。 “二嫂…母亲…她如何了,可有大碍?”裴燕山沉默良久,才开口询问道。 彭氏对这个庶出的小叔子本就没什么好感,又想到他已经算不得自己人了,脸上的神色愈发的陌生了起来。“大夫说不太客观…怕是撑不了多久…” 裴燕山蹙了蹙眉,没再吭声。 这时,裴瑾刚好与三夫人马氏一同踏进福善堂。就连那许久不曾露面的裴襄,也乖巧的跟了过来。 “老爷…”马氏见到三老爷,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爹爹…”裴瑾淡淡的叫了声,裴襄也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便各自找了个角落站着,长辈们不开口,她们就更没有开口的理由了。 裴燕山眼神复杂的朝着裴瑾颔首,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了。 刚站定不久,大老爷裴应山和二老爷裴景山也先后抵达。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严重起来了?”最先踏进内室的是大老爷裴应山,他身上的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匆匆的赶回来了。 彭氏身边的李嬷嬷将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眼眶也微微泛着红。 大老爷看了一眼床榻上面色死灰一片的老娘,心里也极不是滋味。老夫人的控制欲虽然强,对他这个儿子却是极为疼爱的。不管什么好的,总是先留给他这个嫡长子。即便是尤氏那般不堪重任,老太太还是毅然的将掌家的大权交给了她。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老太太对他的照拂。 想着前不久,老太太还精神百倍的,如今却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他的眼眶就不由得泛红。 浓浓的伤感围绕着他,但理智的大脑却提醒着他老太太这一去,带来的将是什么样的后果。根据大周朝的礼制,父母亡,做子女的必须在家守孝三年。即便是他这个一地的知府,官至四品也不能例外。 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位子,一夕之间却又要失去,他如何能甘心? “大哥…”二老爷裴景山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以示安慰。“母亲最疼爱的便是你我兄弟二人…趁她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大老爷哽咽着点了点头,兄弟二人便在老夫人的床榻前跪了下来,拉着母亲的手喃喃低语起来。 二夫人红了眼眸,也站在一旁轻轻地擦拭着眼角。 好一副母子情深的感人场面。 裴瑾冷眼在一旁看着,放佛局外人似的。不经意的回头,发现三房的人虽然面色肃穆,但却没有一个人落下泪来。可见,老夫人平日里对三房是如何的苛待。就连到了弥留之际,她也换不来别人一滴眼泪。 老夫人偏着头,似乎能感受到屋子里压抑的情绪。虽然口不能言,但她还是奋力的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努力比划着什么。 “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大老爷注意到她的手在动,脸上带了一丝欣喜。 老夫人牙巴骨不停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来,只用那一双毫无精神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床前的两个儿子。 她不舍也不甘。 不舍得两个爱如至宝的儿子,更是不甘心就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去。她还未看到孙儿娶媳妇,还未给儿子续弦,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呢。 “娘…您想说什么?儿子听着呢…”二老爷也忍不住拿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神情哀痛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咿咿呀呀了半天,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瞪着眼干着急。她越是着急,身子就越是颤抖的厉害。本就虚弱之极的身子,很难再承受得住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只是到了最后,老夫人呼吸愈发的困难,在大老爷的手心里划了些什么便直挺挺的松了手,睁着眼睛去了。 慢慢的,屋子里响起嘤嘤的哭泣声,继而那哭声越来越来,由起初的隐忍变成了撕心裂肺。 裴瑾摸了摸鼻子,可眼睛里却始终干涸,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 不一会儿,二夫人便已张罗开来,全府上下亦是一片白色。 大老爷从地上起来换上孝衣之后,却朝着裴瑾这边望了过来。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瞥,却让裴瑾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迅速的将心思收敛,裴瑾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大老爷却起身走了出去,说是要去写道奏章给朝廷,容许他辞官回家丁忧。好似刚才那一眼,不过是不经意从她身上滑过一般。 裴瑾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心里有些膈应。 她与大方素无瓜葛,若不若老夫人临终前跟这位大伯父暗示了些什么,大伯父又如何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小姐…先回去换身衣裳吧…”侍书见主子还在发愣,忙上前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道。 裴瑾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被裴襄一把给拽住。“三姐姐…我…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裴瑾甚是诧异。 要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向来与她不对付,今儿个主动靠上前来,想必肯定没什么好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祖母…刚过世,还是先回房去换了孝服去灵堂吧,免得失了礼数。” 本事一番好意,奈何裴襄却丝毫不领情,愣是拽着裴瑾到了一个僻静之处,神神秘秘的说道:“三姐姐…你不觉得祖母的病太过蹊跷吗?我刚才可是仔细打量过屋子里的冰桶的,里面的冰还剩下大半,祖母怎么可能会得了暑热!” 裴瑾微微抬眸,为这个蠢笨妹妹的进步感到讶异。“你的意思是…” 似乎是怕人听见,裴襄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打量了四周一番才肯吐露实情。“刚才…在来福善堂的路上,我看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端着一个罐子出去,我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却见那个丫鬟将罐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在了假山后面的石洞里…” “你认得那个丫鬟?”裴瑾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裴襄点了点头,道:“看起来有些面生,但我却是认得的。她是在小厨房里打杂的丫头,祖母的所有吃食和汤药她都可能经手…” 裴瑾没有说话,心情却不似刚才那般平静。 这里头果然又有什么幺蛾子么?只是裴襄怎么会对她说起这些事,她应该找马氏商量才对! “无凭无据的,妹妹还是别声张。我们与这裴府,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那人的目的是什么,裴瑾都没兴趣知道。只要不是针对她,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要离开这里了,何必再多生事端呢。 裴襄看着裴瑾,脸上有着不解。“三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妹妹心里,我原先是什么样子的人?”裴瑾不怒反笑。 裴襄抿了抿嘴,眼里流过一抹不明意味的忧伤。“三姐姐虽说性子温软,却不至于冷漠至此!尽管祖母对三姐姐不似对我这般宠爱,却也没有多加为难不是吗?就算以前有再多的恩怨,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如今是有人害死了祖母,三姐姐还能冷漠如斯,假装看不见,真的叫人很心寒…”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裴瑾冷笑一声,问道:“你对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我站出来说句话。你觉得我会蠢笨到分不清轻重,在这个当口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我又能以什么身份来过问此事?” ------题外话------ 这是事先预存的稿子,27号—3号在深山老林里陪妈妈,没有信号没有网络… 留言神马的等我回来! 14 狐假虎威 瑾芜院 “小姐…七小姐是什么意思?”侍书跟在裴瑾的身后唠叨着,暗忖着:竟然怂恿小姐替老夫人出头,脑子被门夹过了吧! 裴瑾脚步顿了顿,似乎才从某种思绪里出来。“她的用意如何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想报上次的仇,想用激将法让我就范罢了。先不说此事是否真的如她说的那般蹊跷,即便她真的知道一些什么,我又岂会按照她的说的去做?” “小姐说的是呢…一看就是不安好心的,还把别人当傻子般愚弄,真不知道七小姐哪里来的勇气,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侍书愤愤不平的替自家主子鸣不平道。 裴瑾回到里屋,侍画忙拿着孝衣过来替裴瑾换上,嘴上还不忘叮嘱两句。“虽说是夏日,可晚上也有些凉,小姐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莫要跪久了…” 面对这个越来越像管家婆的丫头,裴瑾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大,却一副老练沉稳的模样,比叶嬷嬷还要管得严。“知道了知道了,侍画美人…” 听到美人二字,侍画有些不赞同的扬眉。“小姐才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小姐面前,我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这美人二字,我可担待不起。” “美人可不是仅仅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容貌的!在我看来,只要身上有发光点,那个人便是美的!” 侍书与侍画长得的确不够美,但也不难看。况且,她们平日里也不注意妆扮自己,所以才给人一种无盐女的错觉。真要是精心妆点一番,想必也是姿容不俗的。起码在气质上,就胜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 “小姐就别说笑了…”侍画不像侍书,经不起开玩笑。在她眼里,主子就是主子,属下就是属下,是有严格区分的。裴瑾这个主子固然对她们姐妹俩不错,但她也不会如侍书那般逾矩,她有她自己的坚持。 裴瑾笑了笑,将头上的发饰全都取下,只留下一根木簪斜插在云鬓上,却也难掩她的丽色。 灵堂很快便搭建好了,裴瑾过去的时候,府里的几位主子已然到了大半。就连平日里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蓉姨娘,也让丫鬟搀扶了出来。 大老爷见到她的身影先是一怔,继而板起脸来,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怎的也出来了?” “婢妾身子没那么娇弱…身为府里的一份子,婢妾又怎能不尽一份孝心?孩子月份大了,也还算稳妥,老爷不必替婢妾担心…”蓉姨娘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脸色也略显苍白,但却另有一番风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清美。 大老爷显然对她这番说辞很欣慰,却也不想因此而累坏了她,便吩咐丫鬟将她搀扶到一个角落里的椅子里坐下,还不忘叫人熬了安胎的汤药端过来。 “她这是来守灵还是来炫耀的?”四周热辣辣的目光顿时扫向那娇滴滴的蓉姨娘,眼神里带着不屑。 “凭什么我们跪着,她却可以坐着?不过是个卑贱的妾而已,竟然也敢居于主子之上,简直太过分了!”六小姐裴娇跪在二夫人彭氏的身旁,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彭氏淡淡的瞥了蓉姨娘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冥纸烧完,她便站起身来,去打点其他的事情去了。临走时,她叮嘱李嬷嬷,一定要看好了六小姐。 李嬷嬷知道夫人是担心六小姐,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毕竟,上一回大少爷在这个女人手里栽了个大跟头,不可轻视。 裴娇见彭氏没向着她说话,嘴巴早已撅了起来。又看到裴瑾朝着这边走过来,心情更加的不快。 “三姐姐倒是能磨蹭,这会子才过来!” 裴瑾挑眉,这府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为何总是喜欢在她身上挑刺儿?当她是个好欺负的么。“是六妹妹来的早了吧?” “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居然还狡辩!”裴娇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恨不得在裴瑾的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裴瑾却懒得理会这个小孩子心性的堂妹,兀自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意兴阑珊的做做样子而已。 “裴瑾,我在跟你说话呢,难道你聋了?”裴娇心里的不忿无处发泄,只能一股脑儿的算在裴瑾的头上。 裴瑾微微侧过身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六妹妹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惊扰了祖母,让她老人家无法安息?” 裴娇猛然的抬头,看见头顶那黑漆漆的棺木,后背一阵发凉,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你…你休得胡说!” 裴瑾有些好笑。这丫头的道行也就如此,简直不堪一击。跟她认真,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你…你竟然还笑?你安的什么心!”裴娇留意到她嘴角的一丝笑意,便急不可耐的反击起来。 裴瑾无语的抿了抿嘴,这小鬼真是难缠。“妹妹何时见我笑了?可有人作证?若是无凭无据的话,还是莫要随意开口的好。祖母过世,我伤心还来不及呢…” “你明明就…”裴娇暗暗咬牙,看到四周不断打探的眼神,不得不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裴瑾敢这么回击,也是因为她身处的位子比较靠近墙角,前面有棺木遮挡,后面又是粗壮的柱子,加上又是在晚上。即便她真的笑了,也不易被人察觉。但凭裴娇的一面之词,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啊。 裴娇似乎也是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暂时闭嘴。在灵堂大吵大闹,这罪过她可不想背。 如今虽然是二夫人当家,但家里真正有威信的却是大老爷。若真的闹起来,指不定吃亏的是谁呢。 裴娇狠狠地瞪了裴瑾一眼,便不再吭声,一个人低着头生着闷气。 裴瑾木然的跪在一旁,不时地往火盆里堆两个元宝,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然而,她的脑子里却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裴襄的话,到底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并非她想要声张正义,而是不想成为被栽赃冤枉的对象。故而,她刚才已经让侍书去打探消息了。 马氏跟裴襄才是真正的姗姗来迟,二人一身素稿,面无表情。迟疑了好半晌,才走到距离蓉姨娘不远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漫不经心的烧着纸钱。 “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都已经不是这府里的人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裴瑾的思绪,让她不得不掀开眼帘,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是一个清瘦而又颓废的男子,昔日的英气勃发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满脸的胡渣子,还有倾颓之感。 他的话,显然是对三房的几个人说的。 裴瑾没有理会,也不会理会。这个人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脑子也不大清楚了,只会像疯狗一样,逮着谁咬谁。 她不计较,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淡然。尤其是马氏,这些年来她在府里受到的压制还少吗?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也欺负到了她的头上,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更何况,老夫人如今已经不在了,三房又早已过继了出去,她更不需要畏头畏尾了。 “钰哥儿说的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马氏微微昂着下巴,脸上的卑微早已不复见,脊背挺得直直的,说话的口气也硬气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有看热的,有满眼讽刺的,有幸灾乐祸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任由他们闹去了。 裴钰在大夫人过世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加上老夫人这一去更是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所以,脾气才越来越坏。“长辈,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一个庶媳,也配让我称呼一声长辈?!” 马氏气得面红耳赤,嗓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亏得你还是有这才名的读书人,简直是有辱斯文!即便我再是裴氏这一房的人,但也是堂堂相府的嫡媳,辈分上还是你的婶婶。不敬长辈,光是这一条,便可以让你的仕途尽悔,你信不信?!” 这便是狐假虎威么?裴瑾嘴角勾起浅浅的冷笑。 这正式的过继仪式都还没有举行呢,她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摆出相府儿媳的架子来了?当真是不知所谓! 裴钰毕竟年轻气盛,哪里经得起马氏这么一激,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还有脸说教起本少爷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既然已经不是我们府上的人了,就给我滚!马氏就滚!” “你…简直不可理喻。”马氏被一个晚辈顶撞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裴襄还想帮腔来着,却被突然踏进灵堂的大老爷和二老爷给镇住了,慌忙的低下头去,假装不知情。 “都给我住口!居然在灵堂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大老爷不愧是当官的,气势就是不一样。 他本就长得人高马大,又带着一身的威严,这一声吼,顿时就让整个灵堂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十分嚣张的马氏和裴钰,此刻就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乖巧的不得了。 裴大老爷冷冷的扫了马氏一眼,才回头狠狠地训斥起裴大少爷来。“你真是愈发的不像话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般胡闹?!” “父亲,孩儿…”裴钰红了眼眶,刚要反驳,却又被大老爷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 自打上次被大老爷打了一顿之后,裴钰便一蹶不振,平日里不怎么沾染的恶习,也都学了个遍。大老爷对他既失望又心痛。如今,看到他越来越不懂事,更是头疼不已。想到这一切都是尤氏那愚蠢的妇人之仁造成的,他就扼腕不已。 “瞧你这一身酒气,像什么样子!还不给我滚回去,梳洗干净了再来!”裴大老爷狠狠地将裴钰踹了一脚,胸口气得直发疼。 裴钰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的被小厮搀扶了下去。 马氏面上有些尴尬,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话,是否被大老爷听去。正在犹豫间,大老爷却突然开口了。“真是对不住,弟妹莫往心里去,那个逆子,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这下子,不仅仅是马氏惊讶不已,就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愕的张大了嘴吧。 这是幻觉吧? 堂堂的知府大人裴家的嫡长子,居然给一个庶出弟弟的媳妇道歉?! 马氏双眼瞪得大大的,受到的震撼自然不小。心里欢喜的同时,又充满了戒备。不过少许,她便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大老爷可是有求于三老爷这个弟弟。否则,又怎么会对她这般客气?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官员的父母过世便要辞官回乡守孝,称之为丁忧。这守孝的期限,至少是三年。当然,也有例外的。除非皇帝亲自下令让他还朝,否则极有可能永不叙用。这样的风险,大老爷可担待不起。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了知府的位子上,一朝却因为老夫人就要全部摒弃,如何能够甘心? 他拉下脸来跟她套近乎,无非是想让她在三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到时候好让三老爷那新出炉的父亲大人——裴相爷在朝中替他说说话,好让他早日回去做他的大官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马氏的神情便变得倨傲起来。“大伯客气了…你放心,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只要钰哥儿肯低头认个错,我这个做婶婶的,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 大老爷脸上的笑容一僵,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心里将这个女人骂了千百遍,面上却还要努力陪着笑,道:“这个是自然…” 马氏昂着高傲的头颅,心里满足了。 裴襄也从刚才的不敢直视,变得洋洋得意。 这母女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一副欠扁的模样。 裴瑾低下头去,根本不想跟她们扯上关系。然而,她习惯了低调,但有些人却不想放过她,非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瑾丫头,你过来,伯父有事情要问你。”大老爷不知道何时,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默默无闻的裴瑾身上。 裴瑾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却也没有像马氏母女那般不懂得人情世故,胡乱的摆脸色给别人看。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大老爷要辞官守孝,可马氏她们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远在京城的太子昭仪裴婉。到时候同在京城,她可不想时常被她找麻烦。于是乖顺的站起身来,跟着裴大老爷出了灵堂。 “瑾丫头…听闻硕王曾上门来提亲?” 裴瑾低垂着眼帘,神色镇定如常。“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祖母说还得问过祖父,再做定夺。” 裴大老爷听了这个答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丫头你的打算呢?可想嫁入硕王府为妃?” 这么明目张胆的试探,裴瑾还是头一次遇见,却又不慌不忙的作答。“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瑾儿不过乃闺中女子,怎能自己拿主意?伯父这是取笑瑾儿了吧…” 裴应山轻咳两声,道:“咳咳…你说的不错…不过,咱们裴府已经够惹人注目了,若是你再嫁入硕王府,到时候怕是要惹来闲话啊…到时候,咱们裴氏一族成了众矢之的,倒是得不偿失了…你…好好想想…日后到了京城,该怎么跟叔父说,你可要考虑仔细了…” 裴瑾忍不住翻白眼,面上却表现的谦逊恭敬,但笑不语。 京城硕王府 “你近来时常去相府走动?”赵永岑将手头的公事放到一边,对着一旁翘着二郎腿闲适的有些过分的男子说道。 卢少棠回以灿烂的笑容,道:“这不是提前铺路嘛…虽说那亲事裴老头儿应了,可如今三小姐却换了一重身份,原来定下的亲事自然是便不算数了。” 赵永岑俊挺的美貌微微一挑,总觉得卢少棠近来的举动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却仍旧愿意相信他。“如此,那便多谢了!” “能够替硕王殿下您分忧,是臣子的福分嘛…”卢少棠依旧嬉皮笑脸,看起来没半点儿名门公子的做派。 赵永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找到个话题,促狭的问道:“听说老太君在张罗着替你娶媳妇?”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下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令你烦恼的事情,不简单呐!”赵永岑难得笑得肆意,也只有在卢少棠的面前,他才会变得不正经。 卢少棠幽怨的叹了口气,向来潇洒不羁的他竟然变得颓废起来。“此生也独独这一件事让我苦恼而已…”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赵永岑认真的说道。 “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我吗?想要我娶妻,除非有圣上的旨意,哼~”卢少棠用鼻子轻哼着,下巴抬得高高的,根本就没动过那个心思。 赵永岑摇了摇头,对这个至交好友的惧女症感到无力。要论起皮相来,卢少棠在京城就算排不上第一,那也是第二。更何况,这家伙还长了一张可男可女的脸,即便穿上女装也倾城的很呢。 别看他整日一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模样,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不俗,甚至比起那些所谓的才子都要出色。只不过,他不屑跟那些人比试罢了,否则这第一公子的美名,还轮得到那卓玉杭? 若不是为了帮助他完成大业,卢少棠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实力,成为他暗中最有力的棋子。看着他一脸惬意的笑容,赵永岑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 “那些个叛乱的藩王已经被打入天牢,皇上可有进一步的指示?”卢少棠嬉笑归嬉笑,但认真起来却是另一副模样。 赵永岑回过神来,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父皇受了惊吓,最近一直昏睡着,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所以,还未有明确的旨意。” 这一点,也是他最担心的。 “听闻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去皇上寝殿门口跪着了?”卢少棠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赵永岑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惺惺作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王就不信,那些人动手之前,她们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卢少棠勾起嘴角嗤笑,道:“动手之前,她们也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原本胜券在握信心十足的,云贵妃甚至都动用了宫里的人手去皇后宫里逼宫,想让皇后将凤印交出来。可惜,她的儿子却不争气啊,尚未靠近皇城便会打的落花流水,别说是逼宫了,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到就兵败如山倒。云贵妃也被皇后的人马拿了个证据确凿,沦落到了冷宫之中。 除掉了那些小卒子,赵永岑身上的担子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常常失眠,夜里总是睡不好。不为别的,就因为近日来太子三番五次的跟他作对,想要削弱他的势力。而且,太后也不止一次的逼婚,还让那个慧妍郡主住到了王府里,让他整日不得安生。 “王爷…郡主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清风不声不响的从门外进来,拱手禀报道。 又来了! 赵永岑眼底闪过一丝愠怒,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本王不想见她,让她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清风有些为难,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一次,郡主可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到王府小住的。他若是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忌惮的将人丢出府外,怕是太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王爷就别为难清风了…那郡主是个什么性子,岂会听他的?”卢少棠瞥了硕王一眼,慵懒的站起身来告辞。“我忽然想起还有点儿事,就不打扰王爷与郡主相会了…” 一道白影疾驰而去,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赵永岑恨恨的捏了捏拳头,好半晌才恢复冷静。如今时机未到,他不能冲动行事。可是要他面对那个粘人的郡主,他还真是苦不堪言。 “王爷…慧妍来啦…”远处,一个聘婷的身影在丫鬟的簇拥下由远及近的靠近,精心妆扮过的脸蛋却有些惨不忍睹。 15 夺权之争 “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侍书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拉着侍画到一边,小声的问道。 侍画摇了摇头,道:“兴许是累了吧…” 老夫人的丧事办下来,小姐一连好几日都没休息好,偶尔出神也实属正常。 侍书却不停的摇着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小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么?即便是累了,小姐也不会这般沉默,早就嚷嚷起来…” 侍画瞥向窗口的位子,这才惊觉不对。“的确是太过安静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端了热腾腾的姜汤,一人拿了些小吃食,心有灵犀的走上前去,假装热络的说道:“小姐,喝点儿汤茶,吃些点心,暖暖身子吧…” 裴瑾回过神来,略显苍白的脸上稍稍有些动容。“唔…” 说来也奇怪,裴瑾来到这异世的时日也不短了。可是一直到昨日才来初葵,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小姐身子不适,不如去榻上躺上一会儿?”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侍画又比一般人来的细心,故而才有此一问。 裴瑾摇了摇头,单手捂在隐隐作痛的肚腹间,说道:“无碍…侍书,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侍书上前一步,道:“奴婢去园子里转了几圈,的确找到了一些可疑的药渣子,也拿去外面的药铺问过了。结果您猜怎么着?那药果然有些问题。若是平常的病患用了那药,倒也还好。可怪就怪老夫人得的是中风之症,与其中一味药不对付,这才坏了事!” “如此说来,那幕后黑手还懂些药理?”裴瑾有些不适的换了个姿势,慢条斯理的喃喃说道。 “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好像与此事有些关联。”侍书仔细回忆了一番,接着说道:“前些日子蓉姨娘动了胎气,从外头请来一个大夫,却不是平日里给府里瞧病的那位大夫。那人很明显的易过容,脸上的胡子是贴上去的。” 这些手段,自然是骗不过侍书这个接受过各项训练的丫头。 “如此说来,蓉姨娘的嫌疑,倒是挺大的。”裴瑾微微闭了眼,脑子里断断续续的思绪,总算是能够理顺了。 一直没吭声的侍画似乎也明白了几分,开口说道:“老夫人中风之前,就开始张罗着给大老爷续弦了。想必蓉姨娘得知这个消息,怕那新进门的新妇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儿不利,所以抢先一步下手。”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如此一来,大伯父就不得不辞官丁忧,这身份地位也便一落千丈了…”裴瑾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蓉姨娘只考虑眼前的利益,却没想到更为严重的后果。三年内,大老爷是不能续弦娶妻,可也不再是堂堂四品的知府。官场本就云谲波诡,他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还真是很难说呢。若她寄希望于裴婉这个太子昭仪,那可就大错特错。皇位之争早已日趋激烈,太子能否顺利登机还是个未知数呢。更何况,裴婉也不过是个昭仪,上头还压着地位更为显赫背景更为强大的几个女子。即便再得宠,也不可能事事都能如愿。 蓉姨娘兵行险招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冒险。 “她原本是想嫁祸于人,趁机将二夫人拉下马的吧?”侍书猜测道。 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二夫人在打理。老夫人出了事,她这个管着中馈的当家主母自然是撇不清关系。丧事虽然办完了,但是后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府里新一轮的夺权大战,想必马上就要上演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罢了…这几日你们多注意着点儿,别让人钻了空子便好。”想到那日大老爷对她说的那番话,裴瑾至今心有余悸。 果然是浸淫在官场多年的人,威慑力不一般啊。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很清楚。尽管脱离不了这个身份这个俗世,但她也容不得任人践踏任凭他人摆布。 裴瑾难得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侍书侍画也便上了心。整个瑾芜院被她们肃清了好几遍,确保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这才放了心。 二房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彭氏将交待完管事们一些事情,便瞧见二老爷整理好了衣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得开口叫住了他。 裴景山在外头打理家族的铺子,倒是个能言善辩之人。不过回到家里,反倒不怎么爱说话。听见彭氏唤住了他,脚步微微一顿,还是停了下来,面带微笑的问道:“夫人有事?”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会儿都晌午了,老爷不在府里用膳吗?”彭氏忙得焦头烂额,近来很少与注意到二老爷的一举一动,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是要牢牢地将他的行踪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的。 二老爷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耐烦。与彭氏夫妻这么多年,他们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彭氏就愈发的喜欢过问他的事情,而且不问个清楚就誓不罢休,渐渐地让他生了厌。“铺子里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完,就不在府里用膳了。” 说着,便要甩袖子离去。 彭氏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是惊讶,忙又追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连用膳的时辰都候不得么?” 二老爷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里的那团莫名之火给压下去,冷淡的应道:“府里有多少事等着你打理,铺子里的事情,夫人就不必过问了。” 彭氏张了张嘴,想要再多问两句,二老爷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那决然的态度,令彭氏心里一痛,脸色也沉了下来。 “夫人想必是累着了,进屋歇一会儿吧?”李嬷嬷见她面色不对,忙上前去搀扶。 彭氏久久之后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喃喃自语道:“嬷嬷…你说,老爷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从来不曾用这般脸色对我说过话…” 李嬷嬷是心思何等通透之人,也早已察觉到了夫妻二人之间的问题,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而已。更何况,她又是彭氏的心腹之人,心里定是向着彭氏一边的。“夫人多虑了…老夫人的丧事,二老爷也出了不少的力,肯定是累坏了。加上又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自然心情烦闷,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夫人可千万别忘心里去,没的与老爷生了嫌隙…” 彭氏点了点头,神色才稍稍恢复。“嬷嬷说的对,兴许是我想多了…” “这些日子,夫人又要忙老夫人的丧事,又要招呼宾客,心力交瘁,也该好好歇歇了…”李嬷嬷心疼的替她整理着云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彭氏坐在软榻之上,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吩咐道:“让丫头们传膳吧,一会儿庄子上的管事们该过来了…” “夫人也别太操劳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李嬷嬷知道彭氏是个有责任心,又有着极强的控制欲的,可是看着她日益憔悴的脸蛋,就忍不住劝慰起来。 彭氏摆了摆手,拿起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管着这么大一摊子的事儿,怎么能不劳累?” 也正因为掌握着整个裴府的中馈,彭氏才觉得这日子过得充实。在别人看来,她或许是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她却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李嬷嬷轻叹一声,又不敢把她给得罪了,只得转移话题,道:“老夫人去的突然,夫人难道不觉得可疑么?先前奴婢没有多想,还以为是下人们照顾不周,所以才累得老夫人病情严重。可回头仔细想想,福善堂里的丫头可都是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万万不会糊涂到这等地步…” 提到这事儿,彭氏脑子又一阵胀痛。“你不是派人去拿了掌管老夫人汤药的丫鬟吗,她还没有招供吗?” “奴婢的确是将那丫头给看管了起来,也动了刑。只是那丫头嘴太硬,到如今也没吐露出实情…”李嬷嬷惭愧的低下头去,觉得很没面子。 她一个老人,居然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看来,那丫鬟倒是有几分骨气。她究竟什么来头?”彭氏缓了缓神,开口问道。 李嬷嬷仔细回忆了一番,应道:“据说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向老实本分。不然,也不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服侍。” 对于这个答案,彭氏似乎并不怎么满意。“那她私底下,可与什么人接触过?” “那丫头是个嘴笨的,有些不合群,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好。”微微停顿了片刻,李嬷嬷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补充道:“前两日听说她老子生了病,她向老夫人告了假,出府了一趟。至于与什么人接触,那就很难说了…” 这府里,觊觎彭氏权势的不在少数。想要揪出那个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可不太容易。 彭氏顿时觉得额头更疼了,吩咐道:“若老夫人真的是遭了暗算,那我肯定脱不了关系。为今之计,只有将此事揭过去不提。至于那个丫头…想个法子远远地打发了,别让她再出现在人前。” 李嬷嬷愣了愣,忙点头应了一声是。 瑾芜院 “小姐…打听清楚了…被关在柴房里的丫头,名叫冬儿,是负责打理老夫人膳食汤药的…她爹前些日子病了,她便出府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神色还算正常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后来,我又去她家里打探了一番,这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了。”侍书快步走进屋子,来不及喘口气便汇报起了工作。 裴瑾摩挲珠子的手没有停歇,似乎心里早就有了数。“有人花了重金请了大夫给她爹瞧病,是不是?” “小姐果然神机妙算!可不是呢…她家世代为奴,哪里花得起钱买那些贵重药材,想必是有人暗中相助,所以…才会替那人做事。” 那人是何人,主仆三人心知肚明。 “她倒是有些手段,只不过二伯母可不是吃素的,定然也明白这里头的玄机。”裴瑾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似乎有看好戏的打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房跟二房的夺权之战,还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呢。蓉姨娘有蓉姨娘的妙计,二夫人也有二夫人的过墙梯,这场戏端的是精彩极了。 当天夜里,那个叫冬儿的丫头便不明不白的死了。二夫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彭氏被值夜的丫鬟唤醒,头还隐隐泛着痛。 “夫人…听说是柴房里关着的那个丫头服毒自尽了…”丫鬟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汇报道。 彭氏眉头挤成一团,显然对这个消息极为震惊。 她今日刚吩咐过李嬷嬷去处置了那丫头,没想到那丫头当天夜里就出了事。看来,她还是小看了那个对手,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你怎的知道她是自杀?”彭氏稍稍动了动脑子,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那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她,她必须沉着冷静的应战。 丫鬟轻声细语的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据说…那丫鬟留下了一封血书…说心中有愧,对不起老夫人,这才…” “混账!”彭氏气得脸色发白,床榻边的茶碗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她一个粗使丫头,怎么会读书识字?!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夫人息怒…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丫鬟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 这时候,李嬷嬷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进来,脸上写满了焦虑。“夫人…事情有些不妙,还需快些想出个对策来啊…” 那丫鬟不死还好,这一死无疑是坐实了毒害老夫人的罪名。只是,那幕后指使之人却是永远不知道了。 “让你查的事情,可都查清楚了?”彭氏胸口起伏的厉害,却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嬷嬷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果然是她在背后搞鬼么?真是没想到,齐氏那般聪明的人,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生生的在身边养了头白眼儿狼!”彭氏咬牙切齿,面露狰狞。 “原本死了个丫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知道怎的,惊动了两位老爷,此事怕是不能善了。”李嬷嬷担心的事情,还是没能躲过。 二夫人当了家,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寻她的错处好取而代之。如今涉及到老夫人离奇的死因,更是马虎不得。若是被有人之心在背后捅了刀子,怕是要惹出大乱子来。到时候,夫人这掌家之权能否握得牢,还犹未可知。大老爷丁忧在家,若是受了什么蛊惑,与二房不对付起来,那后果,她想到不敢去想。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彭氏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出声问道。 李嬷嬷面色泛着苍白,额头上的皱纹也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夫人…老奴觉得,此事不简单。那丫鬟死的蹊跷,怕是早就被人算计好了。这一场风雨,分明就是冲着夫人您来的,处理不当,怕是…” 彭氏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道:“想要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蓉姨娘做的那些事情虽然隐秘,却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是么?她想要给我使绊子,也得看看自身有几斤几两重!” 关于蓉姨娘的身世,她可是一清二楚。 李嬷嬷此时也冷静下来,将彭氏搀扶着坐了起来,道:“是奴婢太过着急了,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儿…只是如此一来,齐姨娘…怕是也保不住了。” “要怪,就怪她识人不清。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弃了也就弃了。”在彭氏的认知里,姨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物,只配被人驱使。齐氏有求于她,她利用她将尤氏打压了下去,本就是你情我愿,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 李嬷嬷低下头去,没再吭声。 “大哥,这大半夜的将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二老爷裴景山从温柔乡里被挖起来,眼神还有些迷蒙。 裴大老爷端坐在正堂居中的位子,神色肃穆。“二弟你先坐下,弟妹也坐吧。” 彭氏与二老爷对视一眼,便在下首的位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三房的人也来了。 裴瑾一身月白色的衫子,乌黑的墨发随意的用木簪挽起,衬托的她更加清丽出尘。在裴府的几位小姐当中,显得尤为突出。 见屋子里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大老爷才沉着嗓音说道:“这么晚了叫你们过来,的确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似乎颇为疑虑。 大老爷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过了一遍,才开口继续说道:“想必刚才你们也听说了。先前负责老夫人汤药的丫鬟,今儿个夜里死了。” “不就死了个丫鬟么,用得着这般小题大做么…”裴娇嘟嚷了一句,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大老爷冷凌的眼神给吓得逼了回去。 “原本死个把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那丫头在临死之前,在自己的衣衫上写下了悔过书。说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收了他人好处,在老夫人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大老爷面色凝重而狠厉,让人不敢直视。 要知道,老夫人这一去,他可是当之无愧的最大的受害者。只要一想到要丁忧三年,他胸口就气得发疼。 原本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起初在不知道原因的事情,他尚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如今却发现老夫人的死是人为的,那他就不得不将那个从中作梗的人找出来,一泄心头之气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见窗外不知名的蝉鸣鸟叫。 裴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面无表情的坐在最末端。两个丫鬟在身后打着扇子,低眉顺眼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因为老夫人的临终遗言,大老爷对三房的人便起了戒心。故而,对三房的举动尤为关注。“老三,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裴燕山被点到名,感到有些诧异。“大哥…这后院之事,小弟不甚了解。” “是啊是啊…老爷平日里都在衙门里。”马氏也连忙跟着附和,极力的想要摆脱嫌疑。“这后院可是二嫂掌管着,您该问她才是。” 大老爷蹙了蹙眉头,对三老爷夫妇的态度似乎极为不满。原先,他们见了他,可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如今,倒是敢反驳一二了。 不过,他们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老爷在官场混迹了这么些年,这点儿判断力还是有的。于是,又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彭氏的身上。“二弟妹,你可有什么说的?” 彭氏面色一僵,颇有些尴尬。 狠狠地睨了马氏一眼之后,才缓缓道来。“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就觉得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哦?二弟妹有何疑虑,不妨直说。”大老爷对彭氏的观感一向不错,故而脸色才稍稍缓了缓。 彭氏仪态优雅的坐在那里,宛如和荷塘里的莲花,干净而无害。“那丫鬟被关在柴房里的时日也不短了,为何偏偏在今晚服毒自尽?她手里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 四周的人不住的点头,颇为赞同这个观念。 “如此说来,便不是自杀了。”大老爷眼底晦暗不明,幽深的令人有些忌惮。 彭氏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咱们裴府虽然是书香门第,可也不是每个奴婢都会读书识字的。据我所知,那个叫冬儿的丫头,并不会写字,那血书又是何人所为?” “这一点,确实可疑。”屋子里人跟着附和。 裴瑾的视线在蓉姨娘和彭氏二人之间流转着,心中的猜测已然成真。大房二房之间的夺权之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直没有吭声的二老爷却在此时开口。“不若将那血书取来,与府里人的笔迹一一对照,不就一目了然?” 16 面子里子都没了 “老爷,凡是府里会写字的,都已经在此处留下笔迹了。”管家恭敬地来到大老爷的跟前,弯腰禀报道。 二夫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起来。这个年迈的管家,对她这个当家主母虽然也颇为客气,但却不似那些个奴才一般谄媚讨好。如今对着大老爷,却卑躬屈膝态度恭敬,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同样惊讶的还有裴瑾,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看来,这大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彭氏想要独揽大权,怕是有些困难。不过,她也未必会输。毕竟,大房如今没有正室夫人,这掌家之权不可能交到一个姨娘手里吧? 裴瑾能这么想,彭氏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她一个劲儿的对自己说,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可是心里头还是突突的跳的厉害,总觉得有哪里不放心。 “笔迹可核实清楚了?”大老爷沉着脸问道。 管家将其中的两张纸抽出来,递到大老爷的面前,道:“只有这两张纸上的笔迹,与那血书肖似。” 大老爷瞥了那两张纸一眼,耐着性子问道:“这两张纸,是何人书写?” 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往二房三房那边望去,似乎有些忌惮。 “你尽管说来。”大老爷见他犹豫,不免有些急躁。 管家将头低了几分,才朗声答道:“这两页纸,分别出自二夫人院子里的玉珠、三小姐院子里的明月之手。” 裴瑾愣了愣,似乎颇为吃惊。 她院子里的丫鬟,她大都熟悉。那个叫明月的,是负责洒扫的丫头,平日里连她的屋子都不得近身。她刚才微微瞥了那纸上的字迹一眼,亦不是她擅长的簪花小字。所以当管家说那是明月的笔迹时,她当真是大吃一惊。 “将那两个丫鬟带来!”大老爷一拍桌子,大声的呵斥道。 众人的目光大都落在二夫人彭氏和裴瑾的身上,看好戏的有之,疑惑不解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 “小姐,怎么办…”侍书悄声的在裴瑾耳边说道,心里万分着急。“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有仔细排查…” 近来她们一直颇为防范,不准任何人靠近小姐的屋子。可是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那个叫明月的,明明看起来很老实的,怎么这事跟她扯上了关系呢? 裴瑾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慌乱。“该来的总会来的,防不胜防。我倒要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 相对于裴瑾的淡然,二夫人彭氏显得有些气愤不平。“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是本夫人院子里的人杀害冬儿?” “夫人,稍安勿躁…”她这话一出口,二老爷就觉得有些不妥,忙在一旁劝道。 管家不卑不亢的面向彭氏,语调平缓的说道:“二夫人息怒…奴才不过实话实说,并没有任何的猜测在里头,还望二夫人明鉴。” 彭氏气得浑身发抖,看向蓉姨娘的脸色也变得狠厉起来。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个小贱人居然买通了她院子里的丫鬟。很好,很好。她倒要看看,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还能做到哪一步! “二弟妹何必动怒?不过是比对一下笔迹而已。她若真的没做过,自然没事。又何必如此紧张?”大老爷一字一句的说着,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这不是变相的在说二夫人做贼心虚么?! 二老爷面色也冷了下来,看向大老爷的眼神也变得幽暗起来。他从来都不曾与兄长争抢过什么,可如今他这个大哥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针对起二房来。大哥走了仕途,他便选择了商途,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以往,倒还相安无事。只是没想到,老夫人这么一走,才过了短短数日,他们兄弟俩便起了隔阂,实在是令人心生寒意。 “大哥…你信不过小弟?”二老爷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语气也十分强硬。 大老爷眯了眯眼,道:“二弟此话何意,为兄何时信不过你了?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你想多了吧?” “是我想多了吗?”二老爷冷笑一声,眸子里满是幽光。“母亲尸骨未寒,大哥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怪弟弟我多想。” “你…”大老爷没想到这个素来敬重他的弟弟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顿时恼怒不已。 蓉姨娘见大老爷火气上来了,忙上前劝道:“老爷…您消消气儿…这几日身子本就劳累,若是再动怒,怕是会伤身呐…” 二夫人见一个卑贱的小妾也敢随意插嘴,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讥讽。“蓉姨娘倒是个贴心的可人儿…可是规矩就学的不怎么样了…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爷…”蓉姨娘脸色忽然一白,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无辜的眼眸含着泪,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这狐媚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狐媚惑主!”二夫人身后的李嬷嬷见她装模作样的,看着着实令人生厌,便一时忘了二夫人刚才所说的规矩,站出来指责了起来。 大老爷眼神一冷,对着李嬷嬷就是一顿吼。“二弟妹的规矩,还真是因人而异啊。她一个婆子,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奴婢。蓉姨娘虽说身份地位是差了些,可好歹也怀着我的骨肉,将来是要抬为平妻的。你一边指着蓉姨娘的不是,一边又放纵自己的奴婢,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 彭氏脸色一会儿红一边会儿白的,显然气得不轻。 李嬷嬷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请罪道:“奴婢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话,请夫人责罚!” 二夫人知道李嬷嬷是为了她才顶撞了蓉姨娘,若是放在平日,她根本就不用顾忌太多。只是当着全府上下,她若是徇私,便说不过去了。可是李嬷嬷跟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是她的心腹。若是罚了她,怕是会令那些忠于她的奴婢心寒。进退维谷之间,她只得狠下心肠来,吩咐道:“你的确是该罚!自己下去领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二十大板,怕是轻了吧?”大老爷却在此时插话,俨然对彭氏的处置感到不满。 二夫人面色一凛,咬着牙道:“大伯这是何意?本夫人的奴婢做错了事,本夫人已经按照府里的规矩罚了她,您还有何不满之处?” “她这个刁奴,敢逾矩顶撞主子,二十大板也太便宜她了!” “主子?李嬷嬷何时顶撞过主子?蓉姨娘算起来,也不过是半奴婢半主子。这位份还没升呢,就已经摆上主子的谱儿了?”要论起拌嘴,彭氏这个妇人自然是略胜一筹的。 大老爷脖子上青筋直跳,脸色也涨得通红。“二弟,这便是你娶得贤妻?如此的多舌愚妇,简直有失妇德!” 二老爷冷着脸,并没有接话。彭氏就算变得再伶牙俐齿,那也是他的妻。如今大房与二房不对付,他自然是要站在自己人这一边的。他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一切,可不愿意就这么双手奉送给别人。 彭氏见二老爷没有搭话,脊背便挺得更直了。“大伯处处维护一个姨娘,连我这个当家主母也不放在眼里,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蓉姨娘早已哭的梨花带雨,娇弱得令人疼惜。她忽然跪了下来,给二夫人磕了个头,赔罪道:“二夫人息怒…婢妾真的不是有心的…婢妾只不过是担心老爷的身子,所以一时忘了规矩…二夫人教训的是,婢妾知罪了…” 彭氏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大老爷见她怀着身子,还给彭氏下跪,而彭氏居然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心里无法纾解的那口闷气,像是找到了发泄的窗口一般,喷薄而出。“好好好。不愧是当家夫人,连我这个大伯也不放在眼里了!” 彭氏轻咬着下唇,暗暗懊恼。刚才一时心急,她便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不管怎么说,大老爷才是这个府的嫡长子,是她夫君的兄长。她的确不该仗着掌家主母的身份,有肆无恐的与他对上。 可是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能收得回来。 倒是二老爷话题转的快,想到了祸水东引的策略。“大哥叫我们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计较这些事情的吧?既然二房三房都有嫌疑,不如先提审那两个丫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 二老爷话音刚落,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找出害老夫人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 裴瑾瞥了这位二伯父一眼,不得不赞他一句:不愧是商场老手,果真是个狡猾如狐狸,不安好心的家伙啊! “老爷,那两个丫头带过来了。”管家适时地站出来禀报。 “将那两人带进来!” 一声令下,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便被带到了众人的面前,被身后的粗使婆子使劲儿的一踹,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说,冬儿身上的那份血书,到底是你们中的谁写的?!”大老爷摆出官威,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两个丫头吓得浑身直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大老爷明鉴…奴婢…奴婢不曾写过什么血书啊…” “冤枉啊…奴婢…奴婢…” 大老爷却没有理会那两个丫头的喊冤,而是将视线落在了裴瑾的身上。“瑾丫头,这个丫头是你院子里的,你有何话说?” 裴瑾睨了那个叫明月的丫头一眼,欠了欠身,道:“这个叫明月的丫头,是昔日大伯母帮瑾儿挑选的,瑾儿倒是不知道她何时学会写字的…” 大老爷没想到裴瑾这么轻松地就撇清了关系,眉头皱得死紧。 “她虽然是夫人先前送去瑾芜院的,可好歹跟了三小姐,三小姐便是她的主子。她的卖身契在三小姐手里,自然是听候三小姐差遣了!”一直没机会吭声的杜姨娘阴阳怪气儿的说着,意图已然很明显。 “杜姨娘说的也有些道理。”没想到裴瑾不按理出牌,承认了这个观念。 “如此说来,这丫头是受你指使,杀死那个叫冬儿的丫鬟的?”大老爷放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双眼顿时变得亮了起来。 裴瑾捻了眉头,说道:“大伯父办案的时候,也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单凭别人的说辞就给人定罪么?” “你…你竟然敢这么跟长辈说话?”大老爷没想到裴瑾这个软弱性子,竟然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伯父息怒…瑾儿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大伯父又何必当真?瑾儿自然相信大伯父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是百姓眼里的青天。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罪,也是会讲究人证物证俱全的!”裴瑾敲打一阵之后,又给了几句恭维的话,可谓是手段了得。 大老爷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善,盯着裴瑾的时候也格外的凌厉。“那你倒是说说,这字迹是怎么回事?” “大伯父是认定明月就是杀害冬儿的凶手了么?二伯母院子的丫鬟,可还没有审问呢…”裴瑾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没有任何的慌乱。 杜姨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齐姨娘给拦住。“这里哪有咱们说话的份儿。若不想招惹是非,还是安分的在一旁站着便好…” 杜姨娘动了动嘴皮子,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那张嘴。 蓉姨娘已经被丫鬟搀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里。一张俊俏的小脸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裴瑾点到名的二夫人回过神来,瞪了裴瑾一眼才将目光移到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玉珠身上,厉声问道:“玉珠,你尽管实话实说。那血书,到底是不是你所写?” 那个叫玉珠的丫鬟神情恍惚,看起来十分不安。她匍匐在二夫人的脚边,却始终不肯开口。 二夫人急了,便狠狠地踹了她一脚,道:“你倒是说话呀!” “夫人…奴婢对不起您…”玉珠被逼到绝路,却只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二弟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那丫鬟的死,当真是你的主意?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老爷审时度势的插话道。 二夫人气得身子直发抖,指着那丫头又打又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本夫人平日可曾苛待你,你竟然与外人联手,陷害本夫人!” “二嫂这是恼羞成怒了?想来也是…若不是受人指使,她一个丫鬟,如何能做得出那样的事来?”马氏平日里不知道被彭氏轻视过过多少回,如今看到她落难,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马氏,你少在这儿含血喷人!” “你做得出,还不许别人说了?那个丫鬟,想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被你杀人灭口的吧…”马氏如今有了新的靠山,自然不再惧怕彭氏,胆子也大了起来。 “你…你个歹毒心肠的…”彭氏到底是出自名门,跟马氏这个市井出身的相比,有些脏话她实在是骂不出口。 眼看着两人又要闹起来,大老爷挥手将手边的茶碗摔了一地,大声的呵斥道:“你们有完没完?!” 马氏吓得缩了缩脖子,坐回椅子里不敢吭声。彭氏虽说也受了惊吓,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义正言辞的说道:“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为何要认?!玉珠不过我院子里的一个洒扫丫头,我即便有什么要事,也不会找她去办。” “我知道,我当了这个家之后,你们一直心怀不满。可我自认为处事公道,行事并未有任何的偏差。我自认为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你们若是想要寻我的错处,也请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何须用这般的小人行径来埋汰我?!” 裴瑾抬眸,看着彭氏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就觉得一阵好笑。 当真是块演戏的好材料啊!她若是没有些手段,如何能取代了二夫人的位子?她若是堂堂正正,大夫人也不会早逝! 而且心里怀揣着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故而,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并未为她争取更多的信任,反而是遭了更多人的嫉恨。 “玉珠,你说。”大老爷轻飘飘的瞥了彭氏一眼,却将话题又扯回了那丫鬟的身上。 玉珠身子抖个不停,时而往往盛怒中的二夫人,时而往往威严如山的大老爷,死死咬住的下唇都开始泛着血珠子。“是…那血书的确是奴婢写的…” “如此说来,冬儿也是你毒杀的?” “…是…” 玉珠低下头去,面色死灰一片。 二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胸口一闷,整个人差点儿摔倒在地。若不是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怕是也要摔得不轻。 “你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胆子做这些事情!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大老爷对这个答案似乎还不满意,非要逼着她说出那幕后之人才肯罢休。 二老爷却在此时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大哥这是做什么?若是想要这掌家之权,大可知会小弟一声。小弟虽然不才,却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何必将这样的手段,用在自己人的身上?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如何能安息!” 大老爷面上一红,居然有些不敢正视二老爷的眼睛。“事关母亲,我谨慎一些,难道也有错?” “是谨慎么?”二老爷突然狂笑不止。 “你…”二老爷这么一阵狂笑,令大老爷面子上有些难看。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为了掌家之权,闹的这般没脸面,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要让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呢。 原本,大老爷也是半信半疑的。只是身边的人总是时不时的透露一些信息给他,才让他一时冲昏了头脑,做下这些蠢事来。如今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他已经没有台阶可以下了。 蓉姨娘眉头紧蹙,她没料到二老爷的这番举动,竟然让她的计划功亏于溃。这些天来,她汲汲营营的在大老爷耳边煽风点火,为的就是想要将二房一举扳倒。如今看来,怕是都白费了。 裴瑾却在此时站出来,说道:“明月,你倒是说说,那血书的字迹为何与你的字迹如此相似?” 众人的视线扫射过来,看着裴瑾就放佛在看怪物一般。明明罪名都被二夫人给揽了过去,她这样做简直是没事儿找事! 可见,这丫头笨的可以。 那个叫明月的丫头面色惨白,浑身也抖得厉害。“三小姐…奴婢…奴婢并不识字…” “那为何管家要指认,那是你的笔迹?”裴瑾看似无意的询问,却将管家甚至是大房也给拉下了水。 管家面色微变,没想到自己也遭人算计,忙上前答道:“这张纸的确是从这丫头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玉珠喏喏的张了张嘴,道:“奴婢生在贫苦之家,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又哪儿来的钱请先生识字?” 管家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这时,一个看起来颇为面生的丫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啊…我想起来了…刚才是七小姐身边的丫鬟站出来指证,说这字是明月写的…” 裴襄早在明月说自己不识字的时候,面色就泛白了。如今又被人认出是自己从中捣的鬼,一张白净的小脸已不见了血色。 厅堂里忽然变得格外的安静,只剩下几道粗重的喘息声。 “原来七妹妹眼里竟然这般容不下我这个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真是…叫人寒心…”裴瑾后退了几步,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裴襄在众人凌迟的目光中,吓得哭了起来。 她的确是嫉妒裴瑾的。嫉妒她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嫉妒她攀上了硕王这么一门好亲事,嫉妒她丰厚的嫁妆,嫉妒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得别人的好感,还嫉妒她有个做侍郎的舅舅,有万贯家财的李家做靠山。所以,才会在偷听到蓉姨娘的计划之后,才想出这么个栽赃嫁祸的招数来的。 马氏搂着女儿那颤巍巍的身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刚才,她还理直气壮的与二夫人叫骂,说的头头是道。如今栽赃嫁祸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女儿,她真是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17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娘…那个讨厌鬼怎么还跟着咱们?”裴云姗挑起车帘子,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一路从蒲州跟过来,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真够讨嫌的。 庄氏到底沉得住气一些,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道:“既然是无关之人,你又何必理会?” 裴云姗嘟着嘴,秀眉挤成一团。“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庄氏睨了女儿一眼,道:“一个姑娘家,怎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口没遮拦的,迟早得惹祸上身。” “母亲不觉得他意图太过明显么?看到他那张嘴脸我就浑身不自在,更别提族长夫人那样明目张胆的想要…哎呀,总之女儿就是看他不顺眼!”已经年满十六的裴云姗,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虽说她不求嫁入高门,但心里也是有一份期盼在的。 别说她对田家的印象不怎么好,那个叫田子睿的还是个庶出的。不管族长夫人如何将他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裴云姗对他也没有半分的好感。 庄氏也知道对方不是女儿的良配,但是碍于族长夫人的面子,她也不能轻易的得罪人,只得故意视而不见,打算以此来摆脱对方的纠缠。“他喜欢跟,就让他跟吧。到了京城,总会分开的。” “娘…”裴云姗娇嗔的撒着娇,却换来庄氏轻闭了双眼,只得将一肚子的委屈咽了回去。 就这样在马车里摇晃了半个月,总算是到了京城。 “世伯母…小生…小生在此别过…”田子睿磨磨蹭蹭了半晌,终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与庄氏母女话别。只是一双眼眸,却不时地往裴云姗的身上睃。 裴云姗冷着脸将车帘子放下,挡在两人之间。 “如此,世侄好走。”庄氏冷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田子睿面色有些泛红,却还是彬彬有礼的作揖退到一边,目送着马车离去。直到那马车拐过一个路口不见了踪影,田子睿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地冷淡下来。“哼…等我成了相府的女婿,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的小厮似乎早已习惯了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小声的问道:“少爷…是要回府么?” 田子睿一甩衣袖,愤然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是,少爷。”小厮乖乖的牵着马朝着田府方向而去。 镇北侯府 “王麟,给小爷备马。”卢少棠兴高采烈的从硕王府回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别提多快活了。 王麟暗暗有些纳闷,不解的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下江南呗!”卢少棠嘴角得瑟的向上勾起,眼底流过些许得意。 “主子不是才回来么,又要出去?”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连爷的话都不听了么?”卢少棠甩过去一个眼神,王麟浑身一个激灵,忙点头应了。 提起这事儿,还得回到一个时辰之前。因为今上身子不适,故而朝廷堆积的奏折就落到了太子和硕王二人的身上。藩王叛乱,硕王功劳不小,故而才有此殊荣。故而除了上朝之外,如雪花般的奏折也一车一车的送到硕王府。 “裴相爷过继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再有些日子,他们便该进京了吧?”硕王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一旁,喃喃低语。 卢少棠一边往嘴里喂着花生米,一边含糊的应道:“唔…相爷夫人已经提前回了京…直等老夫人过了五七,裴三老爷一家子便会启程了。” 硕王脸上僵硬的线条在听到裴三老爷一家子的时候,骤然变得柔和起来。也许他自己不曾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卢少棠却将这一切默默地看在眼里。 “未来的硕王妃就要回京了,殿下何不亲自去迎上一迎,也好显得诚意十足。”卢少棠吊儿郎当的建议道。 硕王微微一怔,继而板起脸来,道:“本王公务繁忙,如何抽得出空来。更何况,本王堂堂王爷之尊,岂能如此纡尊降贵的做这些事情?!” 某矫情王爷面色微微泛红,嘴上却依旧强硬。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强忍住笑意,说道:“有何不可?那可是你未来的王妃呐…”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硕王死鸭子嘴硬的说道。 卢少棠但笑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正色的说道:“别以为我只是说着玩儿的…想必殿下也知道裴家大房的嫡女嫁入了太子府,虽说只是个昭仪,可是手段了得,颇得太子的宠爱。如今殿下要聘娶三小姐为正妃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入她的耳中。殿下觉得,这个女人会容许一个出生不如自己的同族女子嫁的比自己好?更何况,殿下与太子本就是死对头,他们又岂会让殿下您如愿的抱得美人归,来获取相爷的支持?” 听完卢少棠的分析,赵永岑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如今京城的局势一触即发,本王的确走不开。”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卢少棠心底暗爽。但是嘴上,他却并不主动开口,只等着某人自投罗网。 看着卢少棠那惬意的模样,赵永岑忽然有了主意。“少棠可愿意替我走一趟?” “为什么又是我?殿下想必也知道我母亲的脾气,若是让她知道我又要离京,不掀了侯府的房子才怪!”卢少棠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 赵永岑见他这般神色,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上扬。若论这世上有谁能够制得了卢少棠这匹脱缰的野马,估计只有那位先侯夫人了。 “卢夫人近来可好?” 卢少棠捋了捋肩上的墨发,叹道:“她老人家中气十足,一顿能吃上两碗饭,简直好得不得了!” “你放心,卢夫人那里,我会替你去说情的。”硕王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埋头在奏折里了。 卢少棠则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生壳儿,道:“那殿下可记住了,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哦!唉…又要出门风吹日晒了,真是的…” 硕王哂笑了笑,视线再次落回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早去早回。” “我就是这劳苦命啊…”卢少棠嘴上抱怨着,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王麟遣了马出来,便看见主子笑得一脸的灿烂如花,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每每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就意味着某个人正被算计着。 “王麟,出发!”卢少棠跨上宝马良驹,整个人意气风发。 主仆二人策马离去,身后却传来卢夫人杨氏的阵阵咆哮声。“臭小子,敢骗你老娘!你给我等着…” 蒲州裴府 “再有十几日,就要去京城了,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裴瑾坐在树荫下的摇摇椅里,不知道多舒服自在。 侍画吩咐丫鬟将最后一个箱子清理完,回过身来答道:“嗯…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该换成银钱的也都拿去换了,小姐就放心吧。” “你办事,我自然再放心不过了。”裴瑾摊开手掌心,怔怔的看着手心里那绽放着七彩光芒的珠子。 侍画端着一壶清心茶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却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小姐寄放在一品香的东西,可要一同带回京城?” 裴瑾愣了愣,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儿。“能换成银票的就先换成银票,京城里要什么稀罕物件儿没有。” “是,那我便叫一品香的掌柜兑换了等值的银票,存入汇丰票号。小姐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凭着信物去京城的汇丰票号支取便好。” 裴瑾有些惊讶,却也觉得这是较为妥当的法子。毕竟,带着几口大箱子上路,的确是挺不方便的。此去京城遥遥数千里,若是遇上劫匪什么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提到信物,裴瑾便有些茫然了。“什么信物?” “不就是小姐手上的这颗珠子么!”侍画浅浅的掀起嘴角,好意的提醒道。 裴瑾将手里的珠子对着阳光照了照,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虽然这颗珠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她没料到它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小姐可别小瞧了这个珠子哦…它可是可以号令整个幽冥门的信物呢。有了它,不但可以调动幽冥门遍布天下的门徒,还能作为幽冥门名下的钱庄酒楼赌坊的信物,可随意支取银钱。” 裴瑾美眸睁得老大,一张小嘴都要合不上了。感情这是额度无上限的贵宾级vip卡啊!真是赚大发了! “原来这个真的是无价之宝…那可得好好保管…”裴瑾将珠子放回贴身的荷包里,拉紧了荷包边缘的系绳。 侍画被自家小姐的表情给逗乐了,忍不住掩口轻笑。 侍书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听见侍画掩不住的笑声。“小姐…好消息哦…” 裴瑾坐起身来,接过侍画端上来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说来听听…” “少主飞鸽传书过来,说是要亲自来蒲州城护送小姐回京呢…”侍书脸上的笑意灿烂而明亮,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好消息么?裴瑾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了出来。 被茶水呛到的裴瑾,咳嗽的脸都红了。 侍画瞪了侍书一眼,道:“你也小声些…没的被人听了去,徒惹麻烦…” 侍书吐了吐舌头,忙上前帮着裴瑾抚背顺气。“小姐莫怪…都怪我这急性子,让小姐受苦了…” 裴瑾挥了挥手,好半晌才能勉强开口。“看来,以后听你汇报消息的时候,绝对要远离汤汤水水!” 侍书憨厚的笑了笑,直率而可爱。 “你说…你家少主要来蒲州?”裴瑾脸色恢复正常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少主是替硕王爷前来护送小姐回京的…”侍书将硕王爷这三个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的答道。 果然又是那个讨人嫌的! 裴瑾暗暗咬牙。 没想到当初一念之差,居然让这么个人给黏上了。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按道理说,能够被一国的王爷青睐该高兴才是。正如某网络总结出来的穿越定律:只要穿越,必成女主。姐妹不和,丫鬟护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孙子兵法,现代歌舞。女扮男装,青楼江湖。买人奴隶,总成心腹。阴谋诡计,视若无睹。小三炮灰,随风入土。王侯将相,武林盟主。超多帅哥,还有后补。金银财宝,数不胜数。权利地位,不屑一顾。故事结局,终将幸福。 可是她来到这个异世之后才发现,并非所有的一切都会遵循这个规律的。起码,那个什么王爷,并非真心相待,不过是觉得她有趣,想逗着玩儿罢了。 小姐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啊!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心中默默地替主子感到惋惜。侍书那带笑的眉眼,也瞬间垮了下来。 “原本以为告诉小姐这个消息,能让小姐高兴高兴。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唉…看来少主还得多努力才行啊…”侍书感慨的说道。 侍画没有吭声,但心里却不大赞同侍书的观念。小姐对少主的态度还算好的吧?小姐最是厌恶别人蛮不讲理,可是少主硬是将珠子塞给小姐的时候,小姐却安然接受,态度大有不同呢。 不过,小姐是真的不喜欢硕王殿下吧! “侍画姐姐,三小姐在吗?夫人请三小姐过去一趟呢。”不远处,一个穿着淡蓝色撒花儿襦裙的丫鬟朝着四处望了望,没发现裴瑾的踪影,便朝着侍画走了过来。 侍画将脸上的表情收敛妥当,才开口应道:“知道了,我这便进去通报。” 那丫鬟挤出一丝笑意,背过身去却一脸的不屑。“得意什么?还真以为自家主子能当上王妃呢,简直是白日做梦!” 侍画耳朵何等的灵敏,将她的话尽收耳中,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微微弯曲手指,一颗指甲大小的珠子疾射而出,径直朝着那碎嘴丫鬟的膝盖弯儿而去。那丫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之前,被自己的脚一绊就一头栽进了回廊旁边的池子里。随着一声尖叫,那丫鬟便在满是淤泥的池子里摔了个狗啃屎。 “啊…” “哟…桃花姐姐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疼了吧?”侍书一边幸灾乐祸着,一边端着瓜子盘儿在一旁磕得起劲儿。 “你…一定是你们在背后推的我!我一定要告诉夫人,让夫人狠狠地处罚你们!”那个叫桃花的丫鬟,浑身散发着恶臭,连头发上都没能幸免。 侍书一脸无辜的嘟着嘴,说道:“你可别含血喷人啊…即便是夫人,也得有真凭实据才能治我的罪,不是么?况且我距离那么远,怎么能碰得到你。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掉了下去,却还想栽赃给我。” “你…你们欺人太甚!”桃花一边嫌恶的想要甩掉身上的污泥,一边叫骂着。 侍书切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懒得跟她浪费口舌。 桃花势单力薄,心里既委屈又愤恨不已。艰难的从池子里爬上来,她顾不得找侍书拼命,拔腿就往芳华院方向而去。 “夫人。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奉了您的命令去瑾芜院传话,没想到三小姐身边的两位姐姐仗着未来王妃贴身侍婢的身份,不但将奴婢推入污泥中,还辱骂夫人您…”桃花假惺惺的哭着,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胡乱添了几句重话。 马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这些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本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呜呜…奴婢好意的去通报,她们却这般对奴婢…就算是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桃花继续火上浇油。 果然,马氏听信了她的片面之词,更是怒不可遏,火气腾腾腾的就往上冒。“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裴瑾,本夫人对你一忍再忍,没想到你不知悔改,还纵容奴婢欺负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了…” 不等马氏把话说完,就听见门口响起一阵嗤笑声。“哟…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瑾儿何时对母亲不敬,有何时欺负到您头上来了?这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不是?” 马氏先是一惊,继而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守门的婆子,道:“证据?桃花不就是最好的人证!你瞧瞧她成什么样儿了,难道是她自己跳进池子里的不成?” 裴瑾脸上依旧笑得坦然,丝毫不见任何的悔悟。“没想到,母亲宁愿相信一个贱婢的话,也不信我这个女儿。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三小姐…奴婢虽然是个低贱的命,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奴婢说的都是事实,天地可鉴…”桃花见有马氏替她做主,胆子就大了起来。不等裴瑾问话,就径直开了口。 侍书冷笑一声,上前就给了桃花一巴掌。“主子尚未问话,你就敢胡乱的开口,该打!” 马氏见自己的丫鬟挨了打,那脸色真叫一个好看。“裴瑾,你放肆!来人啊,将那打人的丫鬟拖下去,杖责五十。” “母亲好大的威风!单凭她几句胡诌的话,就能定了女儿的罪。”不给马氏开口的机会,裴瑾上前一脚将桃花踢倒在地,狠狠地踩在脚下。“你说是本小姐的奴婢将你推下池子的,你可有人证?” “三小姐…三小姐院子里的丫鬟自然是向着三小姐的,哪里肯为奴婢作证…”桃花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嘴硬的不肯认错。 “裴瑾,你…”马氏气得脸色通红,却被裴瑾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没有人证明,所以你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一通,挑拨是非,来离间本小姐与夫人之间的母女之情,是不是?”裴瑾脚下的力度慢慢的加大,脸色也越来越沉。 侍画极少见到主子动怒,怪只怪这个叫桃花的运气不好,偏偏在主子心情不舒畅的时候撞到枪口上,心里一边替她默哀,一边劝阻道:“小姐…这些事情,还是让奴婢来的,免得脏了您的衣服…” 裴瑾不死心的又踢了桃花一脚,这才恢复大家闺秀该有的温柔娴雅,转过身来对马氏说道:“几日不见,母亲的脾气倒是见长。只是不知道,母亲欠我的那些银子可凑齐了?” 提到银子的事情,马氏的脸就一片死灰。 她出身本来就不高,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这些年来,她省吃俭用,偷偷苛扣庶出子女的用度也没能攒下万两。那七万两对她来说,等于是天价,就算是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她也还不起啊! “看来母亲是没银子还了…”裴瑾冷冷的眼刀子扫过马氏,在气势上就已经绝对性的压倒了对方。“没钱还债,还如此嚣张。是不是非得逼我拿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去抵债,你才能安分一些,嗯?” “你想要干什么?你敢动他们试试!”马氏尖叫着,暴跳如雷,哪里还有半点儿当家主母的样子。 裴瑾嫌恶的瞥了她一眼,根本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我敢这么说,就一定敢做。别以为三房过继出去了,你就觉得有靠山了翅膀硬了。我告诉你…我既然可以让父亲脱离苦海攀上高枝,也能在瞬间毁灭了他,让他一文不值。捏死你,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你信不信?” 马氏惊骇的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尚且稚嫩的女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执着。一个声音说,别怕她!不就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孩子嘛,你是她的母亲,教训她那是天经地义。可另一个声音却说,难道她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如真的如此,那这个小祖宗她可是惹不起。至少现在,她尚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能拿她怎么样。还是先忍一忍,等以后再找机会下手也不迟。 马氏这一犹豫,其实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裴瑾,她的确是胆怯了,害怕了。 而那跪趴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桃花,在见到马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后,干脆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题外话------ 节日快乐! 18 护花使者 “三老爷一家子,可走了?”彭氏额头上裹着厚厚的一圈抹额,苍白的面容上总算是有了一丝喜色。 李嬷嬷端着药碗在一旁侍候,听见彭氏问话,便不紧不慢的答道:“回夫人的话,都走了…” “如此也好…”所谓眼不见为净,看不见那些厌恶的人,她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 不过说来说去,那一场充满了阴谋的好戏以二老爷的发飙而告终,但最后大房和二房都没怎么讨到好。虽然这裴府依然是彭氏这个二夫人掌家,但经此一闹,大房和二房原本亲密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不复当初。 而且,自那以后,二老爷也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彭氏,这也是令彭氏一气之下病倒的最主要的原因。 “夫人…二少爷就要回府了,您可得振作一些啊…”李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彭氏宽心,重新打起精神来。否则,这府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大房那边虽然没有正室夫人,但那个蓉姨娘据说等孩子一落地,就要抬为平妻的。到时候,这府里的局势怕是又要起变化。 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彭氏点了点头,道:“把药端过来吧…” 李嬷嬷哎了一声,用汤匙舀起一勺,送到彭氏的嘴边。彭氏犹豫的看了那黑漆漆的药汁一眼,问了一句。“可仔细检查过了?” 经由大夫人和老夫人猝死一事,彭氏心里便有了膈应。总是喜欢疑神疑鬼,对吃食汤药上格外的谨慎。 “夫人请放心…负责汤药的媳妇子,是奴婢娘家的远方亲戚,她略懂些医理和养生之道,信得过的。”李嬷嬷笑得坦然。 彭氏知道这样草木皆兵不太好,但她也是怕了。大夫人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更是去的莫名其妙,她也是不得不防啊。想到这府里藏着那么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厉害角色,她就寝食难安。 “蓉姨娘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李嬷嬷怔了怔,答道:“听说一直安分的在屋子里躺着,也极少到院子里去走动,想必是被大老爷下了禁足令…” 彭氏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屑。“不过是个妾而已,大伯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还想抬举她为平妻,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 “夫人何必与她一般置气,岂不是有失身份?”李嬷嬷见她咳嗽的厉害,忍不住劝慰道。 彭氏是心有不甘啊。 若那蓉姨娘是二房的妾,她有的是手段将她治得服服帖帖。可惜,她却是大房的人,还是让大老爷宠的无法无天,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狠得下心来打的女人。她的手就算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大房的后院去。 想到这些,她就不禁火冒三丈。“大少爷那里呢…还是一蹶不振?” 唯一能够利用,与蓉姨娘相制衡的人,便只有这个大侄子了。奈何他却是个不成器的,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尤氏过世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颓废,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 “大少爷近来脸色还不错,听说已经戒酒了…”李嬷嬷简介明要的答道。 彭氏眉头轻挑,感到很是意外。“哦?他倒是想通了…” “依奴婢看来,定是某人在背后提点了一番。否则,大少爷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李嬷嬷早已成了人精,有些事情看得比一般人要准。 “不知道那幕后推手是哪位高人?”彭氏好奇起来。 李嬷嬷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她猜到有人在背后扶持大少爷,但幕后推手是谁,她却没有丝毫头绪。大房的人自然是不会这么好心的,二房除了夫人也没有一个能在大少爷面前说的上话的。至于那今早就已经离府的三房更加不可能,因为大少爷那性子与大老爷如出一辙,对嫡庶尊卑阶级观念特别看重,故而与三房并没什么交情。 如此推来算去,最后就成了一个谜。 “夫人就是忧思过重,才累得病倒了。只要大少爷能振作起来,成为夫人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就好了。何必去管是谁在背后帮了您一把呢?” 李嬷嬷说的是实话,但彭氏却喜欢斤斤计较,容不得有人比她还要能干聪明。“三丫头那边的人,可安排好了?” “早已安排妥当了…自上回的争辩之后,那丫头便取得了三小姐的信任,一下子提到了二等丫头。”李嬷嬷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颇为自得。 彭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稍安。 尽管心里不太乐意三房得势,但这也是她无法掌握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么她只有努力将裴瑾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了。 蒲州城外 “咦,这不是卢四公子吗?真是巧啊…”裴三老爷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卢少棠冲着他拱了拱手,笑道:“不巧。在下正是奉了硕王殿下的谕令,前来迎接裴老爷一家回京的!” 他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裴三老爷面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能劳硕王殿下的人亲自前来迎接?” “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少爷…肯定也是个不小的官儿吧?” “裴三老爷这是走了什么运了?一跃成了宰相大人的继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说,裴三老爷的嫡长女,将来可是要嫁入硕王府当王妃的!” 裴三老爷含笑微微颔首,满面红光。似乎那些赞美,都是冲着他而来,顿时觉得有些飘飘然。“多谢殿下厚爱,真是愧不敢当…劳烦贤侄跑这一趟,辛苦了…” 见未来老丈人已经摆出了这么大的派头,卢少棠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却开始鄙夷起来。难怪你自己的闺女都瞧不起你,瞧瞧这德行,见了点儿阳光就灿烂,明明就是靠着女儿才能这般风光,理所当然的接受也就罢了,还洋洋自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恶心不已。 “时辰不早了,启程吧。”他如是说道。 裴三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堂而皇之的钻回了马车里,继续享受着别人的追捧和阿谀奉承去了。 卢少棠调转马头,眼神落在身后最中间的那一辆马车之上。凝视了许久,也不见车帘子掀起,他这才轻叹一声,打马朝前走去。 这一路上,裴瑾显得格外的安静。她闭着眼睛,完全当外面的那些人不存在,老神在在放佛入了定一般。 而坐在前面马车里的裴襄可没她那么沉得住气,羡慕嫉妒恨起来,就没完没了。“呸…什么王妃,凭她也配?真是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了。一个没娘教养的野丫头,也敢肖想王妃的位子,当真是自不量力!” 对于女儿的唠叨,马氏并未阻止,眼神骤的变得冰冷。“想要当王妃,也得有命回京才行!” 裴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睛里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火花。“娘亲…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马氏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安抚道:“你放心…裴瑾那死丫头绝对不会越过你去。将来,她所有的一切,都会你的,明白吗?” 裴襄窃喜的点着头,依偎在马氏怀里撒娇。“还是娘亲对女儿好…” “娘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马氏爱怜的抚着宝贝女儿那头乌黑的头发,俨然一副慈母的姿态。 裴襄在她身边腻歪了一阵,便孩子心性的掀起车帘子,不时地往外面打探着。当瞧见前方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时,不由羞得面颊透粉,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来。 瑶雨见自家主子那副粉面含春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对那位卢家公子上了心,便忍不住打趣道:“小姐…那卢公子好看吗?” “嗯…比大哥哥还好看…”裴襄下意识的答道。 马氏睁开眼睛,瞧了女儿一眼,严厉的警告道:“就算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说的好听呢,是硕王殿下的至交…难听点儿,就是人家的一条狗,而且还是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狗。襄儿,你的眼光可要放高一些,没的犯了糊涂。” “他不是镇北侯府的公子吗,怎的在娘嘴里就变成了没身份没地位之人?”裴襄不甘心的将目光收回,手里的帕子早已绞成了一团。 马氏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原本我也以为他出身名门世家,将来必定大有前途。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如今的镇北侯是他的二叔,将来这世子之位根本没他的份儿。且他又没什么进心,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将来分了府,能不能养活自己就是个问题呢。” 听马氏这么一说,裴襄不免感到惋惜。“真是可惜了他那张俊俏的脸…” “襄儿,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放在以前,配他这个侯府公子也还算妥当。可如今,你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将来即便是入宫当皇妃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何能纡尊降贵,便宜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马氏说起这番话来,丝毫没感到脸红。 裴襄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只得遗憾的断了那个念想,一门心思的努力端起了相府千金的架子,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幅美好的愿景,做起了白日美梦。 夜幕降临的时候,裴家一行人在一个小镇上落了脚,住进了卢少棠早就打点好的一家客栈里。 裴瑾推说身子不适,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用膳,让侍书将饭菜送到了房里。 “小姐,这道清蒸鲈鱼还不错,您尝尝?” “这道香酥鸭外嫩里鲜…” “糖醋排骨,口感不错,小姐试试?” “八宝糯米粥,清香宜人…” 侍书一口气将菜名报完,便退到一旁,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家主子。 裴瑾拿着筷子,却久久没有动静。“这乡野小镇,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吃食?说吧,是不是你们少主准备的?” “小姐英明…少主怕小姐吃不惯这里的粗茶淡饭,所以特地命人提前好几天张罗出来这么一桌酒菜…”侍书狗腿的替卢少棠说着好话,希望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的确令人垂涎欲滴,裴瑾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暖意。这个男人看似吊儿郎当的,但心思却如此的细腻,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小姐…菜要趁热吃,否则凉了可就变了味了…”侍画夹了一块香酥鸭到裴瑾跟前的碟子里,催促道。 裴瑾矜持了一会儿,便释然了。 既然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准备了这些,她若是不识好歹,岂不是浪费?浪费食物,可是极为可耻的! 这样想着,她的顾虑便消除了。“你们也坐下来吃吧。一会儿,记得给叶嬷嬷和明月留点儿。” 侍书和侍画可不敢与主子同桌而食,却又敌不过裴瑾的盛情难却,便夹了些菜,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吃了。 裴瑾摇了摇头,对她们的这种等级观念无能为力。兴许是太累了,裴瑾吃了少许就觉得饱了。沐浴过后,便在榻上躺下歇着了。 夜深人静,是人类睡眠最为深沉的时刻。整个客栈里只有厅堂里留了几盏灯,楼上的客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天字号三号房,就是这里了。”两个蒙面人悄无声息的来到裴瑾所住的屋子跟前,经过仔细确认之后,这才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竹制的管子,捅破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朝着里头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数了几个数,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伸手朝着那扇门推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可是还不等这二人靠近门槛一步就已经浑身动弹不得,僵硬的定在了门口。 “胆子不小,居然敢暗算到姑奶奶的头上来了!”侍书点起了火折子,凑近那两个黑衣人,一把拉下他们脸上的蒙面巾。 那自诩武功不错,从未失手过的蒙面黑衣人皆是一脸的震惊,脸上的血色也退了个干干净净。 侍书为了不惊动他人,早已点上了他们的穴道。“说,谁派你们来的,有何目的?!” 蒙面人被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两人只能靠眼神交流,但达成的共识却是咬紧了嘴不吭声,完全没有招认的意识。 “不招,是吧?”侍书邪气的勾了勾嘴角,突然出手,点向其中一人身上某个穴位。只见那人面部表情痛苦扭曲,身子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眼睛突突的鼓起,布满了血丝,模样看起来极为恐怖。 另一个黑衣人见同伴那样痛苦,心里也渐渐升起一股寒意。他们不过是收了别人的钱财来毁了一个闺阁女子的清誉而已,犯不着为此搭上一条性命吧? 侍书察觉到他眼里的彷徨和不安,心中已经有数。“不肯说,那留着也没用了,就给你个痛快!” 话音刚落,侍书抬手朝着那痛苦不堪的人胸前一点,那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起来甚为恐怖。 “怎么,你也不肯说么?”侍书侧过身去,眼睛微微眯起,充满了威胁之意。 想必是被同伴那痛苦的神情给吓到了,那个还站着的黑衣人早已冷汗直冒。可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图。 “算你识相!”侍书得意的一笑,伸手解了对方的穴道,一把将提起,三两下便到了客栈楼下的小院儿里。 居高临下的看着跪趴在地上的男子,侍书的脸色也变得冷凝。“老实交代,否则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半晌才开口,道:“我招…我招还不成嘛…是一个婆子找到我们兄弟俩,并告知我们贵府三小姐的住处,让我们…让我们半夜闯进她的屋子…” “婆子?你可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侍书拧着眉问道。 “没…没看清她的长相…那婆子蒙着面纱…”男子小心翼翼的应道。 侍书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疑惑更浓。 不等她继续追问,一道颀长的身影便从天而降,落在了二人身旁。他墨发如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显得格外的仙逸飘渺,放佛从书画里走出来的仙人,璀璨无匹。 侍书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恭敬地低下头去。“少主。” “就是他,妄想毁了三小姐的闺誉?”此时的卢少棠,与往日那个潇洒公子完全是两个人,脸上不带任何的笑意,双眸里满是戾气,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周身泛着骇人的寒意,叫人无法直视。 跪趴在地上的那人,只觉得一道如火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放佛要在他身上烧出洞来,放佛能感受到死神的气息一般,身子抖得就更厉害了。 “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轻叹了一声,卢少棠衣袖下的掌猛地拍下。 刚才还吓得尿了裤子的男子,此刻便已没了生气。惊骇的眼眸睁的大大的,嘴角溢出一条红色的丝线,神情极为痛苦。 不得不说,侍书也被主子这副模样给吓到了。 以往就算遇到再厉害的对手,或是穷凶极恶之人,少主也不会露出今日这般森冷的表情。更何况,还不等那人吐露实情就将人处置了。这些在她看来,都极为不同寻常。或许,正是因为牵涉到小姐,所以少主才失了往日的风范,亲自动手了吧? “没打搅到她休息吧?”卢少棠轻轻地问道。 侍书回魂,低垂着脑袋说道:“没有。属下发现的早,没有惊动小姐。” “如此甚好。”卢少棠的声音依旧冰冷,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侍书咬了咬下唇,忐忑的问道:“少主,那幕后指使之人…” “动一动脚趾头,都知道是谁下的手!” 侍书愕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就裴府的人来说,三小姐对谁的威胁最大?”卢少棠冷冷的扫了侍书一眼,似乎对她的分析能力极为不满。 侍书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三夫人?” “还不算太笨。”卢少棠瞟了她一眼,道:“她居然把脑筋动到瑾丫头的身上来了,不可原谅!” “少主打算怎么做?”侍书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 卢少棠双手抱臂,下巴微抬,狭长的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线。“我看她是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了…堂堂一国首辅的媳妇,出身太低,可是要惹人闲话的啊…” “少主的意思是…” “既然她没那个容人之量,我看这当家主母的位子,她是没资格坐上去的…” “属下明白了。” 卢少棠深吸一口气,眉梢向上一挑。马氏你敢对我媳妇儿下手,就得承担起后果。这世上,能够欺负她的人除了我之外,别人休想伤害她一分一毫! 侍书嘴角微微抽动,主子您真是够黑的。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能够替小姐出口恶气。马氏这无知妇人,还当真进了相府就算是明们夫人了?以她那卑微的出身,想要融入京城贵夫人的行列,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是该给点儿教训的。 哼,敢欺负到小姐头上,无疑是自寻死路。 这一场危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解决掉了。而在天字一号房里,兴奋得辗转难眠的母女二人,却没有发现危险正在悄然接近。 翌日清晨,二楼客房里传出一声尖锐的惊叫。仍在睡梦中的裴瑾也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外面又怎么了?” “哦。好像是夫人和七小姐房里传出来的。”侍书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朝着裴瑾福了福身,禀报道:“不好了…夫人那边出事了…” 19 由妻贬为妾 “老爷…妾身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妾身是冤枉的…”马氏一边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身躯,一边极力的否认着。 她的半边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看起来有些渗人。被打过的那半张脸又红又肿,嘴角还沁着血丝,显然那下去的力道不轻。 一旁的地上,还有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几个侍卫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令他无法动弹。他的嘴里塞着一团麻布,双眼瞪得大大的,身子扭曲着,仍旧没忘了挣扎。 “爹爹…肯定是有人陷害母亲的…您可别上了小人的恶当啊!”裴襄年纪虽小,但维护母亲却义无反顾。 裴燕山冷哼一声,呵斥道:“你是在指责为父,认为为父连这点儿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裴襄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受到这般的责问。抽了抽鼻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看起来楚楚可怜。 “还不将你家小姐扶下去!”这样的腌臜事,裴燕山自然是不想让女儿看见的。于是狠狠地瞪了那个叫瑶雨的丫鬟一眼,吩咐道。 瑶雨虽然想替马氏分辨两句,但却是个懂得进退看人脸色的。知道尊卑有别,故而顺从的上前将裴襄扶了起来。“小姐…奴婢扶您出去吧…” 裴襄紧抿着嘴唇,努力的忍着想哭的冲动,在三老爷冰冷的注视下步履凌乱的走出了天字一号房。 等到屋子里无关之人都离开了,裴燕山才冷冷的开口道:“马氏…没想到你居然这般没有廉耻之心。当初我将你抬进门,就是看中你知书达理温柔敦厚的性子。如今,你竟然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你将我裴家的声誉置于何地?!” 马氏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入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之中,结结巴巴的辩解道:“老爷…不是这样的…妾身没有做对不起老爷您的事来…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妾身的…对,一定是这样的,是裴瑾那个小贱人她…” “你给我住口!”裴燕山见她仍旧死不悔改,还将一切的罪名都推到了裴瑾的身上就气不打一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知错不改也就罢了,还将脏水往瑾丫头身上泼,如此德行败坏,你信不信本老爷立马休书一封休了你!” 马氏见他如此维护裴瑾那丫头,心底的怒火便压过了恐惧,忍不住对裴燕山大吼大叫起来。“我往她身上泼脏水?我说的分明都是事实…我是什么样的人,老爷难道还不知道吗?那丫头平日里处处与我作对,我看在姐姐的份儿上也就忍了。可是没想到她愈发的不就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三番五次的威胁于我。老爷…您睁大眼睛看看,她才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她可是个心如蛇蝎之人,有着一肚子的坏水儿…” “这样的混账话,你也说得出口?亏你口口声声自称是她的母亲,有哪一个母亲会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呵呵…自己的孩子?”马氏一阵狂笑,尖锐的嗓音划破屋顶。“她才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她那么歹毒的女儿!”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裴燕山似乎也被激怒了,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马氏居然敢跟他这个一家之主顶嘴,还乱没形象的破口大骂,与那些市井泼妇一般无二,哪里有半点儿名门夫人的样子。 想到那个人对他说的那番话,他心里的一丝犹豫也没有了。“马氏,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回蒲州去!” “老爷可别忘了,妾身并未犯七出之条,若是强行休妻,就不怕落得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罪名?”马氏想必是气糊涂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胆大无比,刺激的裴三老爷更加坚定要休妻的决心。 “你以为本老爷不敢?”裴燕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光是多口舌这一条,就足够将你扫地出门的!” 马氏面色一冷,怒从胆边生。“老爷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妾身网罗罪名,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妾身为裴家生儿育女,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认为相夫教子,打理家务每一样都做的妥妥帖帖的,你凭什么休了我?!” “凭什么?凭我是一家之主!”裴燕山黑沉着一张脸,愤愤的说道:“就凭着你不守妇道与外男私通就足够将你浸猪笼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你还想抵赖?” “这…这做不得数…谁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来的…”马氏抓紧了手里的被子,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男子时,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人碎尸万段。 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还会见到这个人。 看到马氏心虚的神态,裴燕山忍不住冷笑。“不认得他是吗?不如咱们当堂对质,如何?” 跪在地上的男人听了这话,猛点头,似乎有话要说。 “将他嘴里的布拿开。”裴燕山吩咐道。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伸手将塞在那人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 嘴巴一得到自由,那人猛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急着开口说道:“艳娘…你可要替我说说话啊…我不想死啊…” 一声艳娘,立刻让马氏的脸铁青一片。 “马氏,你还有何话说?”裴燕山怒吼出声。 艳娘,正是马氏的闺中小名。 “这…这…”马氏脑子飞快的转着,可惜又急又怒,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任何的说辞来抵赖。 “老爷饶命啊…小的…啊…”那男子还想辩解几句,却被裴燕山粗暴的一脚踹到在地,疼的满地打滚起来。 “如今,证据确凿。马氏,本老爷看在你替我生下一儿一女的份上,留你一条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裴燕山的夫人,与何氏一样以姨娘自称!好自为之,哼!” 发泄一通之后,裴燕山眼神示意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将那地上的汉子拎起,大步的走了出去。 马氏似乎惊吓过度,直到裴三老爷离开了也没能回过神来。 裴襄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吓得直掉眼泪。只是,她怎么都不肯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那贼人却叫着娘亲的闺名,一副熟稔的模样。而她的母亲,也似乎是认识那人的。想到马氏由妻贬为了妾,她的身份也跟着一落千丈,脑袋就嗡嗡的直抽痛,嘴里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瑶雨担心的上前扶着她,心里亦是十分着急。 原本只要跟着七小姐,将来必定能够大有前途的。可是经过这么一闹,七小姐由嫡女变成了地位卑微的庶女。即便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但跟嫡出的三小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低下。 “瑶雨…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裴襄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着,哭得十分伤心。 裴瑾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满是疑问。“侍书,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侍书握着拳头轻咳两声,道:“小姐想多了…” “不说实话是么?那,要不要本小姐亲自去问你家主子?”裴瑾眯了眯眼,威胁道。 侍书有些为难,犹豫之间,卢少棠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距离她们主仆三人不远处的楼梯口。 “三小姐,早。”他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问候道。 真是会装啊!裴瑾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克制住冲动,礼貌的回了个礼。“卢公子,早。” “啊,时辰不早了,小姐想必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准备膳食…” “奴婢…奴婢去茅房…” 侍书侍画两个丫头倒是溜得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裴瑾向来是有话直说的,心里有什么说什么。“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公子可否告知?” “不过是有两个宵小之徒,企图浑水摸鱼进来偷盗,被抓到了而已。”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在聊天气一般。 两个人并肩而行,从楼梯下来,来到厅堂之上。金童玉女一般的一对人儿,怎么看都十分的登对。 裴瑾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莫非,那宵小之徒,与马氏有关?” “不愧是三小姐,一猜就中。”卢少棠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瑾从善如流的在桌子的一方坐下,脸色渐渐变得清冷。果然是马氏!她还真是沉不住气呢。刚从蒲州出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动手。 “所以,今早这一出好戏,便是公子奉送的一份回礼?” 卢少棠笑得雅痞,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那三小姐,可还喜欢这份回礼?” 裴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疑问。“不知道卢公子是如何说服我那父亲,令他配合这一场演出的?” 卢少棠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里暗叹道:果然是爷看上的女子,头脑就是比一般女子聪慧! “我想跟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比起来,令尊更加在乎自己的名声吧?”卢少棠温润的眉眼满是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提起茶壶亲自替裴瑾倒了一盏茶。 裴瑾习惯了他带着面具那张脸,这样展露真实表情的他反而让她有些不自在了。“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将那贼人弄到马氏的床上去了?” 卢少棠但笑不语,却默认了这一事实。 “不过,那个人选倒是选的精妙。不愧是镇北侯府的公子,手段果真厉害!”裴瑾毫不避讳的夸赞了他两句,便不再吭声。 要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找到一个跟马氏有关联的人并且将他带到这个小镇来,还要让他配合演出,这个高难度的挑战,还真是常人无法做到的呢。由此可见,卢少棠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 裴燕山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双出色的男女自然的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却看起来格外的养眼。 “咳咳…瑾儿起来了?”他走上前去,面色稍稍有些尴尬。 裴瑾站起身来,欠了欠身,道:“刚才被吵醒了…母亲她…没事吧?” “她已经不再是你的母亲,以后叫她马姨娘便是了…”裴燕山没有过多的解释,但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得出,他并没有显得很愤怒或者伤心。 裴瑾微微挑眉,却乖巧的选择了不再追问。 她这样的乖顺,令裴燕山很是满意。“一会儿用了早膳,便启程吧。耽搁太久,怕是不太好。” “是,女儿知道了。”裴瑾依旧扮演着孝顺女儿的角色,尽量配合演出。 裴燕山嗯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与卢少棠闲聊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再次朝着京城进发。只不过这一次,马氏不再跟裴襄同一个马车,而是被安排跟何姨娘一起。为此,裴襄又大闹了一场。只是,裴燕山一顿严厉的训斥之后,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与裴瑾同坐一辆马车。 “我不会放过你的!”裴襄钻进马车之后,没头没脑的就对着裴瑾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那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实在是与大家闺秀的规范极为不称。 裴瑾置若罔闻,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倒也没觉得别扭。反正她问心无愧,马氏有这样的下场,那是她咎由自取,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裴瑾的态度,令裴襄心里愈发的难受。可是想到母亲的交待,她又不得不强制忍耐下来,只是那张被老夫人称为极有福气的小脸上,再也看不到明媚的笑容了。 京城太子府 “裴家的人可动身回京了?”裴婉仪态优雅的歪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睛询问着身边的贴身侍婢碧儿。 碧儿作为裴婉的心腹之人,自然是不予余力的帮着自己主子打探消息。“小姐…都打探清楚了。早在三日前,他们就已经动身前往京城了。” 裴婉哦了一声,声音婉转动听。“吩咐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小姐尽管放心,都安排好了。只不过…”碧儿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裴婉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叫人看了有些毛骨悚然。 “奴婢听说硕王殿下专门派了人去保护那一家子,所以…” 裴婉坐起身来,目光早已不复刚才的柔和婉丽。“有人保护又如何?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强国太子府的暗卫!” 碧儿心里一惊,继而大喜。“小姐,真的么?太子殿下肯将暗卫借给您?” “只要是硕王想要保护的,太子便会不予余力的摧毁。他想要跟太子爷争裴家这块势力,简直是不自量力!”裴婉薄唇微微勾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敢跟她抢东西,该死! 碧儿缩了缩脖子,强忍住心里的骇意,赞道:“还是小姐高明…” “行了…你去厨房去催一催,问问我的吃食可准备好了?”心情大好的她,根本没将裴瑾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裴瑾是有些小聪明,但是跟自己比起来却还差的远呢。 碧儿低下头去,迅速的退了出去。 刚没走两步,就便前面一个穿着浅绿色裳子的丫鬟喝止住。“什么人这么大胆?见到太子妃也不知道行礼?” 碧儿惊愕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一抹绯红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忙吓得跪下请安,道:“奴婢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这般没规矩,成何体统!来人啊,给本宫掌嘴!”太子妃亦是昔日的瑾瑜郡主,颐指气使的昂着下巴,语气刻薄的训斥道。 碧儿心里暗暗着急,忙不迭的磕着头,道:“奴婢是无双阁婉昭仪的贴身侍女碧儿,无意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开恩。” “哦?原来是无双阁的奴婢,难怪如此大胆,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不提到裴婉还好,太子妃在得知碧儿是她死对头的丫鬟之后,心中的怒意更盛。“真是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奴才!本宫倒想问问婉昭仪,她是怎么教导奴婢的。来人,摆驾无双阁。” 瑾瑜郡主本就看裴婉不顺眼,如今正好借着碧儿一事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心里的得意又添了几分。 裴婉在听到外面的哀嚎声时,正闭目养神。 “太子妃娘娘驾到!”随着一声高唱,太子妃在丫鬟的簇拥下,便堂而皇之的闯进了无双阁。 裴婉从浅眠中惊醒,忙换了一副温婉乖巧的表情来到太子妃的面前,盈盈下拜。“见过太子妃。” “将人带上来!”太子妃故意对裴婉视而不见,任由她跪在地上,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之后,依旧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裴婉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很受教的模样,不见任何的埋怨之色。直到被打得鼻青脸肿,差点儿认不出来的碧儿被带上前来的时候,裴婉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才稍稍有了一丝的动容。 “婉昭仪,她可是你院子里的奴婢?”太子妃居高临下的睨了这主仆二人一眼,阴阳怪气儿的问道。 裴婉瞥了碧儿一眼,掩饰住眼底的愤怒,平心静气的答道:“回太子妃的话,她的确是嫔妾身边的大丫鬟。” “这么说来,她冲撞了本宫,也是你教导无方咯?”太子妃咄咄逼人的问道。 碧儿努力的向裴婉使着眼色,表明自己是无辜的。而裴婉心里再清楚不过,太子妃无非是想给她这个太子宠爱的女人一个警告而已,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可是心思百转千回仔细一琢磨,若是替碧儿说了好话,便是害了她。可若是不替她说话,也会让碧儿寒了心。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保住那丫头的命再说。 毕竟在这太子府里,她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她可不想因为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失去一个心腹之人。 于是,她恭敬地朝着太子妃磕了个头,然后上前给了碧儿一巴掌,恨恨的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连太子妃也敢冲撞!平日里看着挺乖巧的,怎的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当真是白疼你了!” “小姐…”碧儿委屈的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看来,是这丫头太过无状。婉昭仪啊,你就是太过仁慈了。像这等刁奴,就是要狠狠地收拾一番才会老实的。幸好她今日撞到的本宫,若是他日犯了糊涂,冲撞了父皇和母后,那岂不是连你也要一并连累了?” “是,娘娘教训的是。都怪嫔妾管教无方,才让她闯了大祸。嫔妾今后一定严加管教,绝对不会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裴婉感恩戴德的又是一阵拜谢,完全没有传闻中恃宠而骄的样子。 太子妃身旁的丫鬟鄙夷的看了婉昭仪一眼,哂哂道:“的确是太过纵容了…不如将她送到奴役库去磨练磨练,昭仪娘娘,您觉得呢?” 裴婉手心被指甲扎得生疼,脸上却依旧尽力保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这丫头的确不太懂事,是要受些磨练。只是习惯了她服侍,身边儿少不得她呢。不如改成仗着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太子妃娘娘觉得如何?” 太子妃嘴角勾着冷漠的笑容,心里的怒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又落了裴婉的颜面,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她是你院子里的人,便由你处置吧。只不过今后可要严加管教,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宫绝对不会轻饶。” “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裴婉又是一阵拜谢,脸上充满了感激。 太子妃满意了,便带着一大群奴婢扬长而去。 裴婉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李瑾瑜,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有朝一日,你可别落在我的手里。” 碧儿尚未回过神来,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裴婉转过身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淡淡的问道:“你可怪我罚你二十大板?” 碧儿摇了摇头,却不敢正视裴婉的眼睛。 “委屈你了…你放心…这笔账,总有一日我会替你十倍百倍的讨回来。”裴婉狠狠的发誓道。 20 英雄救美 “再有两日,就到京城了。天色已晚,去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一晚再走吧?”裴燕山吩咐驾车的小厮道。 小厮爽快的应下,跟前面负责护送裴家进京的侍卫说了一声,一行人便朝着山下的小镇而去。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宿啊?”见有客人上门,热情的伙计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裴燕山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吩咐道:“五间客房,外加两餐饭菜。” “好叻,客官里面请。”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意的吆喝了起来。 裴瑾下了马车,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日憋在狭窄的空间里,她还真是有些吃不消。若不是碍于身份,她还真想伸个懒腰呢。先她一步她下了马车的裴襄,却急急地奔向马氏那边,好像身后有鬼跟着赶似的。 “二小姐也忒不像话了…不与小姐亲近,反倒整日粘着她的姨娘…”叶嬷嬷素来是个老古董,将规矩看的比眼珠子还要重要,见到裴襄的举动,也要忍不住说教一番。 自打从蒲州城出来之后,裴燕山便勒令下人们改了口。毕竟已经过继到裴相爷的名下,这大小排序也得随之更改。 裴瑾作为裴燕山的嫡长女,自然被称为大小姐了。至于裴襄,按照顺序便被称呼为二小姐。 裴家三房离开蒲州的时候,府里的大部分丫鬟都已经遣送离开或者发卖了。裴瑾身边也就留下了叶嬷嬷侍书侍画和那个叫明月的丫头。原本裴瑾也没打算带上明月的,只是叶嬷嬷身子一向不好,需要人照顾,裴瑾才将她留了下来,一路上照顾叶嬷嬷的起居。 明月倒是个勤快的,话虽然不多,却也安分。 “嬷嬷…到了京城,便可以见到亲人了,高兴吗?”裴瑾不想听她唠叨,便转移话题问道。 叶嬷嬷当初陪嫁到裴府之后,一直没有嫁人。裴瑾所说的亲人,其实是她的娘家兄弟和侄子。 叶嬷嬷连连点头,显然也有些激动。“好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模样了…” “嬷嬷若是得了空,大可去侍郎府瞧瞧。”裴瑾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侍书时常向她汇报,毕竟李家乃是她的外族,李侍郎还是她的舅舅,所以格外的关注。 叶嬷嬷含泪哽咽着,心里便有了一丝的期盼。 用过晚膳之后,裴瑾便回了房没再出来。赶了好几天的路,她着实累得慌。不过即便是再累,她也还是坚持洗完澡再睡。这样的天气,身上处处都是濡湿粘腻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这小镇上的客栈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不少。裴瑾坐在浴桶里,静静地享受着被温水包围的畅快感觉之时,忍不住舒服的轻叹一声。 “小姐…快些出来吧,再泡水都要凉了…”屋子外传来侍画善意的提醒声。裴瑾洗澡向来不喜欢人服侍,所以侍画只好在门外守着。 裴瑾轻快地答了一声知道了,正要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却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她反射性的往下一蹲,急急地避了过去。 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裴瑾能够躲过这凌厉的一招,手里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下,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什么人?”裴瑾娇呼一声,浑身充满了戒备。 蒙着面的黑衣男子一惊,还来不及再次出手,就被人一掌击中胸口,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吐出一口血来。 “你先别出来。”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裴瑾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脸颊立刻染上一片红晕,慌忙将身子隐入水中,羞怯的低下头去。 那黑衣人虽然本事了得,但是被卢少棠击中要害早已没了抵抗之力。未免自己被抓,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刺杀目标,打算先逃走再说。可是卢少棠的功夫,显然在他之上。他的脚刚伸到窗口的位子,卢少棠的手就已经扯住了他的脚踝。只听见嘎嘣一声脆响,那黑衣人来不及惨叫出声,就已经被点了哑穴,被抛到了窗外。 “不留活口。”卢少棠的命令一下,就有几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人抬起那奄奄一息的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冷峻毫不留情的卢少棠,她亦是第一次见到。只是屋子里突然多了个男子,裴瑾多少有些尴尬。“可否劳烦公子先行离开?” 卢少棠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想起刚才不经意瞥到的那一幕,耳根子也跟着发起烫来。“你…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儿惊吓而已。”裴瑾坦然的说道。 “那…那我让侍画进来服侍你…”卢少棠目不斜视的绕过屏风,想要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从窗口离开。 裴瑾双手护在胸前,粉腮如霞,一个失神,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便沉入水里,差点儿没被洗澡水给呛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惊觉一手温热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拽住了她细白如雪的胳膊。 肌肤相触,令裴瑾忍不住浑身一颤。 卢少棠也是头一回触摸到如此柔软的躯体,手上那细腻嫩滑的感觉,让他暗暗惊讶不已。碍于男女之别,他应该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的。可是他又怕自己这一松手,她又会滑到,只得将头别过去,小声提醒道:“你…可还好?” 低哑的男性嗓音在耳畔响起,令裴瑾惊呼一声,慌忙的将他推开。“公子你…还请你先行离开…” 卢少棠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后退了几步,脸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道:“是在下唐突了…三小姐勿怪…” 裴瑾双手环抱着光洁的身躯,没有吭声。这时候,外面响起侍画熟悉的嗓音,她才悄悄地吐了口气。而刚才还在屏风处的卢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侍画急匆匆的走进来,关切的询问道:“小姐,您没事吧?刚才突然来了好多黑衣刺客,奴婢被那些人缠住,一时走不开…” 裴瑾摇了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胡乱的套在身上,便跨出了浴桶。“外面情况如何?可有人受伤?这些黑衣人不像是普通的刺客…” “小姐猜的没错…他们是皇家暗卫,武功了得。这一次,显然是冲着小姐您来的,所以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裴瑾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她平日里可没怎么与人结仇,居然动用了皇家暗卫这样的好手来对付她,看来那人是恨毒了她啊!不过,能够驱使皇家暗卫来买她的性命的人还真是不多呢。只要稍稍动动脑子,便可以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了我的命…”裴瑾心情平复之后,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回来了。 侍画在一旁帮忙拧着头发上的水珠,安抚道:“小姐放心…这笔账少主已经替您讨回来了。那些人恐怕也想不到,这些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会有去无回吧!” 裴瑾怔了怔,许久之后才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音,忍不住扶额道:“侍画…你能不能别三句话不离你家少主?” “怎么…少主得罪了小姐您?”侍画惊愕的张嘴问道。 “没…”相反的,他还无数次的替她解围。 卢少棠的一番心意,裴瑾感激在心。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更何况是卢少棠这样的世家子弟,亦正亦邪的人物,三番五次的相助于她,肯定带着某种目的。 可是思来想去,裴瑾也没弄明白他的企图。 若说他真的只是替硕王殿下跑腿儿的,她又不大相信。他这样肆意张扬的男子,如何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任凭别人差遣?即便他与硕王是至交好友,但始终还是尊卑有别的。而且裴瑾知道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与那个只会冷着脸的硕王相比起来,更要难以对付。 可是,他到底图什么呢?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事?”侍画在裴瑾的眼神示意下去开了门。 明月惊慌的朝着屋子里瞄了一圈,见裴瑾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叶嬷嬷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小姐是否受伤…” 这丫头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刚才的阵仗给吓到了。 侍画代替主子回了话,道:“去告知嬷嬷一声,小姐没事,让她无需担心。” “是…我这就去…”明月提着裙摆,小步的跑着离开了。 直到门扉重新合上,裴瑾才开口道:“查到了些什么没有?这丫头是哪边儿派来的,倒是有些本事…” 若是寻常的丫鬟,见了这阵仗,怕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了吧。可是这个叫明月的丫头,除了脸色有些不对之外,倒还算镇定。光是这一点,就能够令人刮目相看了。 “侍书已经在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线索…”侍画如实的禀报道。 “无妨…先留着她便是。”明月并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所以裴瑾打算先留着她观察一段时间。若是个能干的,收了她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别人的走狗,一旦发现了她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是…” 一夜无梦。 翌日,裴瑾起了个早,精神百倍的从房间里出来,却听见隔壁房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呜呜…” 裴瑾脚步微微一顿,不解的望向一旁的侍画。“怎么回事?” 侍画简单明要的说了一句。“二小姐运气不怎么好,不但被贼人看光了身体,还受了点儿伤…” 裴瑾哦了一声,大致了解了。想必,那些人也不太确定到底谁才是目标,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对裴襄也下了手。 “娘…呜呜…女儿以后没法儿见人了…”那哽咽的抽气声,裴瑾再熟悉不过了。不正是她那庶出的妹妹,裴襄么? “襄儿…娘不会让你有事…那些贼人全都已经被杀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轻轻地安抚声响起,那是马氏的声音。 倒真是母女情深! 裴瑾心里既嘲讽又忍不住羡慕。来到这个世界,还真是缺乏关心照顾呢。虽然她个性独立,但也时常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也不是全然能够忘怀的。 “小姐…早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可要下楼去?”侍书从楼梯转角处闪了出来,笑着迎上前来。 裴瑾点了点头,不再挂心别人的闲事,径直下了楼。 楼下的厅堂里,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不乏官差。一向清冷的客栈里,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大小姐…”何姨娘站起身来,规矩的向裴瑾问安。 裴瑾对这位深居简出的何姨娘没多少印象,不过第一眼看去的感觉还不错。于是朝着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 “原来是相府的人,真是失敬失敬!”远处,几个官差正与裴燕山说这话,言语之间不无讨好奉承之意。 裴燕山也是在朝为官的,应付起来倒也轻车熟路,很快便将事情遮掩了过去。只道是遇上了土匪,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裴瑾坐在板凳上,喝着侍画端过来的清茶,心情还算不错。 裴燕山回到厅堂之中,瞥见裴瑾的身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事之后,便松了口气。“幸亏得卢公子相救,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裴瑾默然,低着头喝茶没有接话。 裴燕山眼神复杂的望了裴瑾一眼,忽然开口道:“瑾儿觉得卢公子为人如何?” 裴瑾有些纳闷的抬起头来,道:“父亲为何这么问?女儿与卢公子并不相熟,这叫女儿…如何回答…” 裴燕山低垂着眼帘,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浅抿了一口,才接着说道:“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们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的名门世家,应该知恩图报。这位卢公子,虽说没什么功名在身,但出身也算不错。人风趣幽默,又文武双全,与襄儿…倒也相配。” 听了这话,裴瑾心里暗暗有些不舒服。 古人还真是迂腐! 对方有恩于己,长得不赖,身家不错,就要找个女儿以身相许么?!瞧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有多高贵似的,居然以这种施舍怜悯的姿态想要将一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硬塞给别人,简直无耻之极! 裴瑾呼吸有些急促,强迫自己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她身后的侍书侍画也都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痛揍一顿。居然敢轻视她们少主,该死! “瑾儿的意思呢?”裴燕山见她久久没有开口,便试探的问道。 “婚姻大事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如何能过问?”她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极为反感。 “襄儿虽然不如你懂事,也不够聪慧…昨晚,那些贼人登堂入室,你妹妹不小心被人看到了身子…唉…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到底也是你妹妹,为父也不能亏待了她。日后你便要嫁入硕王府,今后你们姐妹可要同心协力,为裴家光耀门庭才是。”裴燕山语重心长的一番演说,在别人看来却格外的滑稽。 裴瑾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看向这便宜爹的眼神也变得鄙夷起来。这算怎么回事?他女儿被人看了身子,就要找个替死鬼娶回去?他还真敢想啊!还有,光耀门庭不是男子的责任么,什么时候成了姑娘家的事情了?真是可笑之极! “父亲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来问女儿的意见?只是这事,还得禀明了祖父才好。”她冷冷的回应道。 裴燕山微微一愣,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你祖父那里,我去说就是了。” 既然他坚持,裴瑾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是,只要一想到卢少棠会成为她名义上的妹夫,她就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总是无法坦然的接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 没有了裴襄在一旁碍眼,裴瑾倒是无比的惬意。 “呸…也忒不要脸了…那样的货色,也敢往少主身边儿送,恬不知耻!”侍书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事儿,愤愤的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 侍画向来是个安静的,可心里的想法与侍书如出一辙。在她们这些属下的眼里,少主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就凭裴襄那个小丫头,也敢肖想这少夫人的位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小姐…少主好可怜…”侍书哭丧着脸,拉扯着裴瑾的衣袖。 裴瑾抬眸,睨了她一眼,道:“这还不是他自个儿招惹来的麻烦?谁叫他喜欢英雄救美,被人缠上了也活该他倒霉!” “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少主当真是冤枉啊!救下二小姐的,可是另有其人,怎么能栽赃给少主呢!”侍书嚷嚷着说道。 裴瑾眉头微蹙,道:“真不是他救的?” “少主那会儿正在小姐的房里,如何能一分为二去救二小姐!”侍书咬牙切齿的提醒道。 裴瑾哦了一声,心里忽然甜滋滋的。 “所以,小姐…您一定要阻止这门亲事。不然…不然奴婢就去把二小姐给杀了,一了百了!” 裴瑾知道侍书是个说话算话的,也知道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想到卢少棠其人,她便安心了。“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犹未可知。再者,你家少主也不是个吃素的,他能听凭别人的摆布?你呀,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白白浪费精力。” 侍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笨死了…” “你这是护主心切,关心则乱!”裴瑾打趣道。 “小姐…”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你先给我讲讲京城里的事情吧。免得日后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裴瑾不像其他人那般得意忘形,她最关心的还是京城的局势变化,以及各派势力的分布。 京城相府 “母亲…再有两日,兄长一家就要到了吧?”因为裴燕山年长于裴云姗,故而按照长幼有序,她要称他一声兄长。 庄氏放下手头的活儿,点头应道:“据说还有两日的路程。” “可是女儿听说路上似乎出了不少的事情,他们该不会有事吧?”裴云姗不担心别的,就怕裴瑾有个什么好歹。 毕竟,那一家子人当中,也只有裴瑾能够入得了她的眼。 提到这事儿,庄氏也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有硕王殿下派去的人护着,否则还真是危险重重…也不知道他们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一波三折…” “这位硕王殿下,倒是用心良苦。”裴云姗笑道。 庄氏也知道硕王曾经上门提亲,只是她一直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虽说裴瑾如今的身份大有不同,可与京都那些身世显赫的世族贵女们比起来,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硕王又是与太子爷实力相当的亲王,这王妃的位子,怕是不会轻易的给了裴瑾这丫头。 不管当初硕王是出于什么原因上门提亲,可到底二人之间的悬殊还是不一般的大。故而,这门亲事在她看来,并不怎么乐观。 “娘…您怎么发起愣来了?”裴云姗见庄氏久久不语,关切的询问道。 “没事…在想一些事情罢了…东边儿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他们一家子住进去也足够了。只是要委屈你了…” 裴云姗知道庄氏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裴燕山一家子要住进相府,府里就显得格外的拥挤。裴云姗原先住在东边的一个大院子里,如今却要让出来给裴燕山一家子住,所以庄氏才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 不过,裴云姗倒也没怎么在意。“母亲多虑了…我一个人住,哪里用得着那么大的院子。再说了,这西边的院子离母亲这里也近些,女儿巴不得能与母亲多亲近亲近呢。” “你这孩子…”庄氏怜惜的摸了摸裴云姗的头顶,心中未免有些惆怅。 裴燕山虽然已经是她的儿子,按规矩得叫她一声母亲。可是毕竟不是从小养在她名下的,能不能与相府一条心,还很难说呢。 21 扶摇直上 三日后的一大清早,蒲州裴府的马车便摇摇晃晃的来到了相府的门口。早就收到信儿了的庄氏早早的吩咐丫鬟婆子等候在正门口,只待他们到来,便周到的上前行礼问安,将这一家子迎进了府里。 纵然不怎么情愿,裴襄还是磨磨蹭蹭的跟在裴瑾的身后,亦步亦趋。不过很快,她的视线便被四周的新鲜事物给引开,倒也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庄氏今日一身宝蓝色的行头,妆扮得既庄重又不失贵气。因为辈分在那里,故而不需要去迎接,只是端坐在椅子里。反倒是裴姗听见院子里冗长的脚步声,便率先站了起来,亲自迎了上去。 “大老爷,里面请。”机灵的丫鬟上前打起帘子,毕恭毕敬的说道。 裴燕山被嫡母压制了这么些年,哪里享受过这般待遇,顿时心里的满足感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嘴角也隐隐泛起了笑意。身后一行人,连带丫鬟婆子十好几个人一拥而进,看见端坐在正位的当家主母,便恭敬地跪拜了下去。 “孩儿给母亲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庄氏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的温和,抬手道:“一路上奔波劳累,还讲究这些俗礼做些什么,快快坐下来吧。” 裴燕山没想到庄氏如此的客气,心里稍安。再次作了个揖,客套了起来。“劳母亲惦记着,是孩儿的不是。” 庄氏不是那迂腐之人,却也受的起他这接二连三的礼节。不过对这个继子的言行举止,却相当的满意。 直到众人都落了座,裴姗才插话道:“知道大哥要回来,母亲早就命人安排好了住处。大哥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母亲开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好几岁的妹妹,裴燕山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得含着笑意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好在裴瑾是个知趣儿的,又与裴姗聊得来,便帮着在一旁应酬着。“几日不见,小姑姑是愈发的稳重端庄了,颇有祖母的风范呐!” 她这话一出口,便引来一片笑声。 “瑾儿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偏偏又说得甜到心里去…”裴姗双眼笑得眯了起来,笑着与她打趣。 庄氏见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心里一松,脸上的神情也更加的柔和起来。“好啦…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早些歇着去吧。日后得了空,记得时常过来陪老婆子我说说话。至于晨昏定省什么的,每逢初一十五过来一次就行了。” 众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先后退了出去。 出了庄氏的屋子,自有丫鬟带领着裴燕山这一家子去了早已准备好的院子。裴燕山独占了靠南边儿的一间主屋,外加一个书房。北边儿便是两位小姐的屋子,至于几位姨娘则被安排到了西边儿的两间院子。 “这静默斋倒是不错,地方宽敞不说,与其他院子也隔了好些距离,想必老夫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侍书一边指挥着丫鬟收拾行李,一边感慨着。 裴瑾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眼睛不时地打量着四周,对侍书的这番见解很是赞同。“这处院子正如那牌匾上书写的一般清雅安静,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老夫人肯花心思,说明重视小姐呢。”侍画原本还存在着疑虑,但此刻心里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跟二小姐的那紫藤阁比起来,这里的确是宽敞许多。看来老夫人也是个重规矩的,知道嫡庶尊卑有别。小姐日后便是这相府唯一嫡出的大小姐,身份自然尊贵一些,不是那些庶出的可比的。 等丫鬟收拾的差不多了,裴瑾才发话。“去将箱底那件玉佛给我找出来。明儿个一早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记得带上。” 侍书微微顿了顿,不解的道:“老夫人不是交待了只用初一十五去请安的吗?” 不等裴瑾开口,侍画就接过话来,道出了自家小姐的心声。“你还真是个老实的!老夫人那样说,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若真的只初一十五去请安,还指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了!再者,小姐刚到相府不久,更应该勤勉一些才是。如此,更能得老夫人的欢心。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裴瑾想要说的话,都被这丫头给说了,心里甚为欣慰。“正如侍画所说,这礼节不可废!祖母也就是那么一说,咱们这做晚辈的,自然不能忘了孝道。” 反正以前被田氏那个祖母折腾得习惯了,无非是每日早起罢了,这一点她还是能够做到的。更何况,今世不同往日,以后她要依附着相府生存,就必须有身为相府嫡孙女的自觉,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跟静默斋这边儿的和乐融融相比,紫藤阁那边儿便是哀怨遍地。 “呸,竟然让本小姐住这么破的房子,这些狗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裴襄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嚷嚷着,根本没任何的掩饰。 相府的丫鬟听见她这般抱怨,一个个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都道蒲州裴家书香门第的姑娘,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温柔端庄的典范,没想到这个二小姐竟是这样的性子!原本恭敬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的不屑和鄙夷。 “这紫藤阁原先是姑小姐院子的一部分,因着大老爷一家子要来才特意让出来的。二小姐这么说,也不怕闪了舌头?!”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裳的丫鬟似乎有些来头,身上的穿着跟其他丫鬟略有不同,周身的气派也非寻常。见裴襄这般不识抬举,便忍不住奚落起她来。 裴襄一向被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奴才的气?听那丫鬟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刁奴,竟然敢指责本小姐的不是,胆敢以下犯上?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你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的存在?” 没想到那丫鬟却面不改色的微微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说道:“相府的规矩自然十分严苛。奴婢不过好意的提醒两句,二小姐怎的就生气了?” “你…你还敢狡辩?瑶雨,给我掌她的嘴!”裴襄原本想要仗着自己是主子的身份,给相府这些奴才一个下马威的。没曾想到,这个丫鬟不但没有被威慑到,反而变本加厉的嘲讽起她来,心里的怒火便更加旺盛起来。 瑶雨自然是向着裴襄这个主子的,顺从的上前走了两步,想要对那丫鬟动手。 “你可想清楚了?”那丫鬟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凛然正气,让瑶雨有那么片刻的迟疑。 “瑶雨,还愣着做什么?”裴襄见瑶雨迟迟不动手,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氏身边的孙嬷嬷走了过来,见到眼前这副情景忙上前去劝慰。“二小姐…您何必跟一个低贱的奴婢计较,岂不是有失身份?” 那紫衣丫鬟瞥了孙嬷嬷一眼,似乎对她的这番说辞感到极为不满,眉头也不止一次的挑起。 趁着裴襄发怔的瞬间,孙嬷嬷便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了起来。“我的好小姐,您可得沉住气…这初来乍到的,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轻易得罪了老夫人身边儿的得力之人…” 有了孙嬷嬷的提醒,裴襄心里的火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加的激烈。可孙嬷嬷说的也在理,她若是罚了那丫鬟,势必会让祖母没脸面,倒是得不偿失了。想到这些,她不得不紧咬牙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告退了。”紫衣丫鬟蹲身行了个礼,不等裴襄回过神来便转身离开了。 “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仗着是祖母身边的人儿,就敢摆脸色给我瞧。日后等我在府里站稳了脚跟,有她好受的!”裴襄捏着拳头发誓道。 孙嬷嬷又劝了好一番,才将裴襄给劝说的平息了怒气。 从紫藤阁出来,紫衣便碰到了一个相熟的姐妹紫鹃。 “紫衣姐姐这是怎么了?瞧这脸蛋儿冷的,跟寒冬腊月的雪似的。”紫鹃性子比较活泼,说起话儿来也生动些。 紫衣一边拉扯着自己的衣袖,一边冷冷的应道:“还不被里头的那位给气的?姑小姐肯让出自己的院子给一个庶小姐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竟然还嫌东嫌西的,简直不知好歹!” 因为府里多了一辈人,所以对裴姗的称呼也有小姐变为了姑小姐。 紫鹃听了紫衣的怨言,惊愕的瞪大了双眼。“竟然还有这等事?啧啧啧…果然庶出的就是庶出的,这教养方面还是差了一大截,静默斋的那位大小姐就有分寸多了。” 紫鹃的夸赞,让紫衣也吃惊不小。“如此看来,大老爷这一家子里头倒是有个懂事明理的。” “也就这位大小姐看着顺眼一些…”紫鹃笑着答道。 紫衣紫鹃二人小声的交谈着,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庄氏所在的雅安堂。 庄氏正与裴姗说着话儿,见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进来,便打住了话题,询问道:“都安置妥当了?” 紫衣紫鹃对视一眼,乖巧的应道:“都安置妥当了。” “那边儿可还有什么需求?”庄氏为人处世都极为谨慎小心,连一些细微的地方都能照顾到。 “老夫人,您放心好了。您早就将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事无巨细,任何地方都挑不出瑕疵来,大老爷子一家子感激都来不及呢!”紫衣的神色看似恭敬,言语间也带着讨好的语气,可是仍旧让人听出了一丝的异样来。 精明如庄氏,如何能听不出里头的猫腻。“怎么,在那边受气了?” 紫衣撅了撅嘴,却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斟酌着开口道:“那倒还不至于,奴婢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轻易对奴婢怎么样的。” “还说没受气呢!瞧着话里透着一股子的酸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了。”裴姗掩着嘴笑道。 朝着裴姗福了福身,紫衣巧笑倩兮的答道:“姑小姐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只是替老夫人和姑小姐感到不值罢了。” 裴姗是个直性子,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况且此处也没有外人,她更加不需要顾忌什么。“你就老实说出来吧,是不是有人对那样的安排不满?” 紫衣拧着手里的帕子,见庄氏的神色有些不对,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行了…古语有云:家和万事兴。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就此打住吧。”庄氏的理念一向是以和为贵,所以才有此一说。 紫衣紫鹃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裴姗见气氛有些僵,便又说起了别的话题,这才将事情给揭了过去,重新让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切安顿下来之后的第十日,终于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过继仪式。 原本裴相爷没打算兴师动众的,可过继一事不知道怎的传入了皇帝的耳中,皇帝缠绵病榻的时候,居然还惦记着这么一回事,还赏了不少的东西到相府,以资嘉奖。皇上掺和了一脚,其他同僚自然也不甘人后,纷纷上门道贺。加上裴燕山这个继子受到硕王殿下的赏识,一路平步青云的荣升礼部员外郎,如此一来,这个不打算大办的过继仪式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一日清早,裴瑾去庄氏那边请安回来,丫鬟们便开始替她精心装扮起来。毕竟,今日之后裴瑾便是相府的嫡孙小姐,身份不同往日,在服饰穿着上也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侍画,换一套玉质的首饰来。”裴瑾将嬷嬷刚插好的沉重的赤金凤钗拔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道。 叶嬷嬷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姐此举这是何意?今儿个可是您的好日子,更应该隆重一些才是。” “若是换做以前,那套赤金的首饰倒是相得益彰。可如今不比昔日,这里可是京城的相府。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祖父是如何性情之人,满大周人人皆知。若是穿的这般招摇,岂不是落人话柄?嬷嬷仔细的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裴瑾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叶嬷嬷紧皱的眉头松了松,连连点头,道:“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忽略了这茬儿…” 裴瑾勾了勾嘴角,没再吭声。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裴瑾才在丫鬟的簇拥下,去了庄氏的雅安堂。尚未踏进内院,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交谈声。 “大小姐。”守在门口的丫鬟瞧见裴瑾的身影,忙恭敬地朝着她福了福身。 裴瑾朝着那丫鬟微微颔首,道:“祖母屋子里是否有客人?不知方不方便进去打扰,还要劳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 那丫鬟见裴瑾如此客气,忙上前应道:“大小姐稍后,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裴瑾也不着急,安静的在一旁候着。 片刻之后,那丫鬟便匆匆的撩起帘子,道:“老夫人有请,大小姐快些请进。” 裴瑾便不再迟疑,带着侍书侍画两个丫头鱼贯而入。目不斜视的忽略掉屋子里的其他人,裴瑾袅袅婷婷的走上前去,恭敬不失优雅的在庄氏面前拜了下去。“瑾儿恭请祖母安康。” 庄氏笑意盈盈的让丫鬟将她搀扶起来,并朝着她招了招手。“来,瑾儿。来见见这几位夫人。” 庄氏一一介绍着几位贵妇的身份,裴瑾一一上前拜见,表现的落落大方,气质不俗。不等裴瑾站定,一位身穿姜黄色衣裳的夫人率先开口赞道:“真不愧是裴家养出来的小姐,这通身的气派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呢…裴夫人是个有福的…”一个穿暗红色襦裙的夫人也跟着附和道。 庄氏拉着裴瑾的手,轻轻地拍着。“各位夫人谬赞了…瑾丫头刚到京里,对周遭的一切不甚熟悉,日后还请各位夫人多多关照。” “瞧裴夫人这话说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惹人疼的…”几位夫人当然知道这是裴相夫人的客套话,自然也要谦虚一番。 裴瑾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并没有这些夫人的夸赞而显得得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庄氏满意的瞥了裴瑾一眼,心里很是欣慰。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娇俏的嗓音。那声音,裴瑾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祖母…襄儿来给您请安啦…”裴襄今日一身浅绿色的衣衫,显得朝气蓬勃。只是脖子和头上的饰品却显得过于华丽,与那身清爽的衣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似乎在外头等的不耐烦了,所以不经通报就硬闯了进来,门外的丫鬟想拦都拦不住。 庄氏眉头微微蹙起,对这个莽撞的孙女似乎颇为不满。可是碍于屋子里还有旁人,她只得委婉的提点几句。“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幸好几位夫人都是宅心仁厚的,不会与你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还不过来给几位夫人见礼?” 裴襄原本高高兴兴的来,就是想要哄得庄氏开心,继而扶摇而上,成为相府里最为尊贵的千金小姐的。可是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在,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为刚才自己任性的行为而感到不安。 “这位是…”这屋子里的夫人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也早就知道相府里有两位孙小姐。刚才裴瑾表现可圈可点,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却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果然嫡出跟庶出就是不一样,简直有天壤之别。所以,屋子里的这些夫人们便装起了糊涂,也是不想得罪了相爷夫人。 庄氏也颇为尴尬,含糊的介绍了一句。“这丫头是瑾丫头的妹妹,人小不懂事,还请各位夫人见谅。” 因为嫌丢人,庄氏甚至连裴襄的名字都忽略了。 几位夫人敷衍的应了一句,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庶出的孙小姐身上,反而对那嫡出的大小姐充满了兴趣。 裴瑾落落大方的坐在斜对面的椅子里,偶尔回应两句。被冷落的裴襄却心有不甘,不时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不知道将裴瑾咒了多少遍。 直到外面传来丫鬟的禀报,说太子妃来了,屋子里的人才不得不停止交谈,跟在庄氏身后迎了出去。 太子妃驾到,相府上下不敢怠慢,全都恭敬地在门口相迎。裴瑾与裴姗站在一处,一个静雅如菊,一个清丽如兰,端的是引人注目。隆重妆扮过的裴襄,反倒是成了陪衬一般,显得俗不可耐。 “恭迎太子妃娘娘…”众女眷跪在门口迎接。 太子妃冷艳高贵,一身鹅黄色的金线牡丹裙,衬托的更加明艳照人。只是那尖尖的下巴向上微微抬起,眼睛平视前方,倨傲的神情一看便是不好想与的。她扶着丫鬟的手从华丽的马车上下来,直到摆足了架子,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众位夫人和小姐这才起身,让出一条道来。 “得知今日是相爷大喜的日子,太子殿下原本也是要亲自前来道贺的,只是父皇身子不适,殿下要在跟前侍疾,抽不得身来,便由本宫携婉昭仪代为祝贺。一点儿小小的意思,不成敬意。”她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丫鬟捧着几个盒子走上前来。 庄氏忙惶恐的命人接过那些盒子,嘴里更是少不得一番感谢。“娘娘能来,令相府蓬荜生辉,是相府莫大的荣幸。快些里面请!” 太子妃也不客气,便在婉昭仪的搀扶下,大步的朝着里头走去。 再次见到这位堂姐,裴瑾不得不赞叹一声:不愧是心机深沉的二小姐,竟然能够说服如此强势的太子妃,一同前来相府,当真是不简单! “发什么愣呢?”裴姗一个人说了半晌也不见裴瑾回应,回过头来便瞧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佯装生气的问道。 裴瑾回过神来,忙掩饰道:“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这气势就是不一样!” 裴姗听见她的呢喃,却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道:“这位太子妃娘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日后你见了她可得绕道走。” “怎么,小姑姑可是吃过什么亏?”裴瑾颇有兴致的问道。 裴姗哼了一声,道:“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么?别说爹爹是一朝的丞相,她会有所顾忌。即便没有爹爹撑腰,我也不会怕了她!” 看她那神气的模样,裴瑾就忍不住笑了。“到底相府的姑小姐,这气势丝毫不输太子妃呢。” “你又拿我说笑!”裴姗抬起手来捶打着裴瑾,动作幅度却不大,生怕惹来前方那些贵人们的注意。 裴襄被冷落在一旁,早就有些不耐烦了。既然裴瑾跟裴姗都不理会她,她又何必去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于是跺了跺脚,便紧跟了上去,打算在那些贵夫人面前露露脸,好将裴瑾给比下去。 她的这点儿小心思,裴瑾全都看在眼里。 顺着裴瑾的视线望去,裴姗正好看见裴襄那迫不及待想要讨好别人的嘴脸,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居然做出这副嘴脸来,这不是丢了咱们相府的脸吗?” 轻轻地拍了拍裴姗的肩,裴瑾叹了口气,道:“这人啊想要作死,可是谁都拦不住的。这就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难道就任由她去?”裴姗的眉头仍旧不肯松懈。 “莫非小姑姑是打算叫人将她绑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裴瑾哭笑不得的说道。 裴姗哑口无言,心里却充满了担心。 “放心好了…这丫头无非就是想要出出风头而已,惹不出什么打乱子来的。若真的出了事,就当给她一个教训好了。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如果像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唉…同样是姐妹,怎么就差别这么大!”一个聪明如狐狸,一个蠢笨如猪。她真的不敢相信,她们是一个爹的亲姐妹。 裴瑾咯咯的轻笑起来,说道:“好啦…咱们快些跟上去吧,免得一会儿子又被嬷嬷们唠叨。” 裴姗想起那些教养嬷嬷,不由得抖了抖,吐了吐舌头便与裴瑾携手跟了上去。 正厅里,过继仪式已经准备就绪。裴相爷和夫人已经在主位上就坐,宾客也都落了座,等着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裴家二老的跟前,早有丫鬟们摆上了松软的蒲团。 “跪拜!”在管家高亢的嗓音中,裴燕山带着子女在裴仲良夫妇的面前恭敬地跪下,磕起头来。 “敬茶。”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端上清香凌冽的茶水上来。 裴燕山接过其中的一杯,恭敬地裴相爷的面前。“儿子给父亲敬茶。” 裴相爷面色依旧严肃,接过茶杯仅仅是嗯了一声。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之后,便将造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出去。“起来吧。” 裴燕山接过那红封,又如法炮制的给庄氏敬了茶,也同样得到了一个红色的封子。 身后的几个小辈,见裴燕山如此做,也都有样学样。然后,在族里长辈的配合下,裴燕山的名字便录入了裴仲良这一支血脉名下。如此一来,裴燕山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相府大老爷,记在庄氏名下的嫡子。 随着一声礼成,裴瑾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跪来跪去的,膝盖实在是吃不消啊!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最高兴的要数裴燕山了。一个庶子变为嫡子,这是何等的荣耀,故而,他的神情显得异常的激动。 “恭喜相爷,如愿以偿!” “恭喜相爷,后继有人!” 四周的看官们也都跟着附和着。 裴相爷客套的与宾客客套着,脸上难得见到一丝喜色。 女宾这边,裴襄有意无意的往太子妃跟前凑。奈何巴结太子妃的人太多了,还轮不到她上前去搭话。于是退而求其次,裴襄见裴婉没人搭理,便朝着她那边挤了过去。“婉姐姐…婉姐姐…” 裴婉听见这个称呼,眉头微皱。如今,谁见了她不称呼她一声昭仪娘娘?可是这个裴襄,居然敢以姐妹相称,简直是不知礼数。 “见过婉昭仪。”跟在裴襄身后的瑶雨扯了扯她的衣袖,率先示范的向裴婉行礼。 裴襄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跟着行了个礼。然后不等裴婉叫她起身,她便几大步凑到她跟前,亲昵地挽起了对方的手腕,撒娇卖乖道:“二姐姐…没想到咱们会在京城里见面呢…” 裴婉对她的言行感到反感,想要不着痕迹的拉开她的手臂,可惜不能如愿。裴襄这丫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挽着裴婉的胳膊就是不肯松手。 “二姐姐…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堂姐妹,应该互相照顾,你说呢?”裴襄将马氏教给她的那一番说辞轻轻道来。 裴婉美目微微睁大,脸上显得很是惊讶,心里却将裴襄鄙视了个够。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敢跟她拿乔,她以为她是谁?以为做了相府的孙小姐,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连她这个太子昭仪都不放在眼里,随意利用了吗?简直可笑之极! 见她久久没吭声,裴襄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接着说道:“大伯父在家乡丁忧,想要再回到知府的位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二姐姐没了大伯父的支持,在太子府想必不好过吧…” “你想怎么样?”裴婉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妹妹能怎么样呢?不过是看在同宗的份儿上,想与姐姐好好相处罢了。”裴襄笑得有几分得意。 果然,一切都如姨娘预料的那般。 裴婉暗暗地捏紧了拳头,脸上却并不显山露水。“妹妹说的不错…本就是同宗姐妹,自然是应该互相扶持。”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裴襄笑得无邪,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瞧,堂堂的太子昭仪,也对本小姐毕恭毕敬。日后只要借助她的力量,她便可以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打响名声,站稳脚跟,一跃成为众人聚焦的名门闺秀。到时候,谁还敢给她脸色瞧? 接着,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爹爹恢复姨娘的名分,这相府日后还不是她的母亲说了算?至于裴瑾,她会将她踩在脚下狠狠地碾碎,让她身败名裂,从此消失。 看着她那踌躇满志的笑脸,裴瑾不由暗暗觉得好笑。与虎谋皮,她还真敢开这个口!裴婉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想要借她的手来抬高自己,亏得她有这份心思,也不怕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啧啧啧…这便是相府的二小姐?怎么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这位二小姐乃是姨娘所出,言行举止自然不如嫡女那般了…” “原来如此…难怪会如此的丢人现眼…” 真正的贵女,哪里会像裴襄这般,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身上,以彰显自己的身家不凡?简直愚昧之极。 倒是裴瑾,言谈举止恰到好处,打扮得也隆重不失品味,赢得了不少的好名声。 “大小姐,硕王殿下有请。”裴瑾正别过了几位大家闺秀,打算回后院歇一歇,却突然被一个脸生的丫鬟拦住了去路。 裴瑾脸色一僵,有些犹豫不决。 毕竟男女有别,私下见面着实不太好。 那丫鬟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于是笑着解释道:“老太爷和老爷也在的,大小姐尽管放心过去就是了。” 听她这么一说,裴瑾若是再矫情就说不过去了。只得让那丫鬟在前头带路,她带着侍书和侍画两个丫头跟了上去。 “老太爷现在何处?”裴瑾到府里的日子不长,对相府的构造还不是很熟。见那丫鬟带着她们主仆饶了好一会儿还没到,便起了疑心。 “就在前面不远了。”那丫鬟浅笑盈盈,眼神极为坦荡。 裴瑾不敢完全相信,于是给侍书打了个眼色。侍书心领神会,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那丫鬟的手臂,亲热的与她聊了起来。 那丫鬟身子僵了僵,脸上的神色看起来颇不自然。 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总算是看得见一处宅院了。裴瑾抬头望了望那闲云阁的牌匾,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小姐…”侍画担心的唤了一声。 这里已经是外院了,而这闲云阁正是府里专门用来接待男客的住处。 裴瑾停下脚步,冷冷的望着那扇半掩着的门扉,说道:“你究竟是何人?引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那丫鬟掩饰的再好,却也装不下去了。正想要逃走,却被侍书紧紧地抓住,脱不了身。 “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还是乖乖的交代了吧!”侍书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凶狠的轻斥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是一位夫人给奴婢使了银子,让奴婢带大小姐过来的!”那丫头倒是老实,被侍书威胁了两句,就开了口。 裴瑾暗暗觉得不妙,想要抽身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22 两清了 “云姗…我是认真的…自打上次在蒲州见了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良配。我对天发誓,将来一定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男子急切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夹杂着一丝欣喜雀跃。 听到裴云姗这个名字的时候,裴瑾就觉得事情闹大了。 先不说裴家小姐与外男在此私会是何等的不光彩,恐怕相府和相爷也会因此颜面扫地。可若是发现裴云姗私会外男的人是她这个刚过继过来的孙女,那情况就更复杂了。她不但落不到一个好名声,还会被相爷和庄氏厌恶的吧? 原本成为相府嫡孙女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可若是这事儿被揭发了,那么她今后在相府的处境可就堪忧了。 五指慢慢的收拢,裴瑾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她刚回相府,就有人迫不及待的给她使绊子,当真是不消停!究竟是谁如何恨她,非得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对她出手? “小姐…”侍书扯了扯裴瑾的衣袖,等着她的决断。 “侍画,你去路口守着,若是有人过来,立刻前来通报!”裴瑾当机立断的吩咐道。 侍画点了点头,快步沿着刚才来的路走了回去。 “姓田的,你休得胡说八道!本小姐与你并不相熟,你竟然胡言乱语想要诋毁被小姐的声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裴云姗熟悉的嗓音传了出来,显然已经气急败坏,根本顾不得外头的动静。 男子似乎也急了,拽住裴云姗的手就不肯松开。“云姗…你怎么能反悔呢?当初在蒲州,你可不是这样的…” “姓田的,你闭嘴!”裴云姗极力的想要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阴险小人,奈何她的力气敌不过对方。 “田公子,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能做出这样毁人清白的事情!我家小姐看在田家的面儿上,不跟你计较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得寸进尺,简直猪狗不如!”裴云姗的丫鬟冲上前去,帮着自家主子想要推开那人,可惜被田子睿一脚踹在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只能跪坐在地上谩骂道。 裴云姗眉头紧皱,顿时明白了。 于是,她捏着嗓子,在外面喊了一句。“你个死丫头,说什么这里风景独好,哪里来的景致可赏!” 屋子里的人听见外头的响动,一人暗暗得意,另一个则吓得面色苍白。 裴云姗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声,简直生不如死。若是被人发现她与外男在此私会,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想到她的名声就要毁在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手里,她当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田子睿嘴角微微上扬,见目的达到,便不慌不忙的松开了裴云姗的手。“云姗小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你爽快一些,答应了田家的提亲,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得逼我使出这种手段…” “姓田的,即便是我做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裴云姗愤恨的嘶吼着,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子撕成碎片。 “哈哈哈…”田子睿狂笑不止,根本毫无顾忌。“放心吧…裴相爷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你死呢?到时候,为了相府的颜面,也只能将你低嫁了…本公子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呵呵呵…” “卑鄙,无耻,混账!”此刻的裴云姗已经泪流满面,除了羞愤欲死,她也只能用这些粗俗的词语来形容这个阴险的家伙了。 “骂够了没有?没想到,堂堂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也会说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语句,哈哈哈…”田子睿幸灾乐祸着,脑海里却已经开始做起白日梦来。 他好不容易将裴云姗弄到这个地方来,为的就是毁掉她的名声。到时候迫于压力,裴相爷肯定会将她嫁给他。一旦他成了首辅大人的女婿,那前程还不是平步青云?外人都道裴相爷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可是据他所知,他可是最宝贝这个女儿的。为了他的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他怎么能不帮着他这个女婿往上爬呢? 想到得意之处,他还忍不住咯咯咯咯的猖狂大笑。 裴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猛地一脚将门给踢开了。“大言不惭的混蛋!侍书,将他本小姐丢出府去!” “是!”侍书将那个传话的丫头往地上一扔,生生的将她给撞晕过去,这才朝着田子睿走去。 屋子里的人见到推门而入的人,都吃惊不小。 “你…你敢对本公子动手?本公子可是未来的相府姑爷!”田子睿发愣的空档,侍书早已将他拿下,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几下,可惜功亏于溃。 裴瑾没空理会他,走上前去将裴云姗给扶了起来。“小姑姑,咱们走。” 裴云姗回过神来,茫然的眼神还带着泪滴。“我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真的…” “我知道…这样的鼠辈,还不配做我的姑父,小姑姑你放心,今天这事儿,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裴瑾镇定的说道。 裴云姗点了点头,看向田子睿的时候双眼却像是淬了毒似的,骤然凶狠起来。“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裴瑾怔了怔,突然笑了。“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就这么将他丢出去,指不定他会在外面瞎嚷嚷什么。侍书,将他绑起来,带到相爷面前。就说在书房附近抓到一个畏头畏脑的小贼,让那个相爷定夺!” “是。”侍书干脆的应了。 “你们…你们这是栽赃陷害!”田子睿咬着牙喊道。 他可是刚刚取得了功名,即将要捐官的人,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那日后的前途可是就毁了啊! “借用你刚才的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刚才你口口声声陷害小姑姑与你有染,想要毁了她的清白。本小姐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带走。” 侍书揪着他的衣领,很轻松地就将他给拖了出去。 “为了防止他胡说八道,将他的嘴堵上。”裴瑾又加了这么一句。 侍书飞快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硬是塞到了田子睿的嘴里。田子睿瞪大了双眼,极为不服气。可是嘴巴被堵着,他想要说话都不行,只能发出阵阵唔唔的声响。 门外,侍画快步走了过来,禀报道:“小姐,有人过来了。” 裴瑾看了看四周,有些为难起来。 这个闲云阁处在较为偏远的院子,而且四周就只有一条小路。裴瑾她们想要安然的离开,怕是不能了。 侍书刚才拎着姓田的从院墙翻了出去,所以不会碰到后面那群人。可裴瑾和裴云姗两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做出翻院墙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来? 更何况,那地上还有一个昏迷过去的丫鬟,肯定会叫人起疑的。若是她胡说八道一通,不但能逃脱同谋的罪名,还会反咬一口,指出裴云姗在此私会外男的事实,还能将裴瑾这个帮忙掩饰的人也拉下水。 思来想去,裴瑾都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瑾儿,怎么办?”裴云姗焦急的走来走去,心急如焚。 今天是相府大喜的日子,她可不想给相府丢脸。 裴瑾拉着她的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急,容我想想…” “嗤…真够笨的!”忽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裴瑾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还有后招? 迅速的回过头去,她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怎么,不认识本王了?”赵永岑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墨发用玉冠高高的梳起,腰缠美玉镶嵌的束带,衬托的更加的气势不凡,英挺非凡。 裴瑾暗骂了一句,才急切的开口道:“王爷可还记得欠下的人情?” “怎么,你想用掉那个恩情?”赵永岑挑眉,似乎对她的这个建议感到不可思议。多少人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偏偏这个丫头不将手里的权力当回事,真不知道该说她傻呢,还是说她蠢笨。 “王爷记得那个约定就好。此刻便是王爷报恩的时候,带我们离开这里!”裴瑾铿锵有力的答道,脸上没有丝毫的迟疑。 来到京城,她便知道四处藏着机会与危机。可若是输在了起跑线上,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所以,即便那个约定来之不易,但此时此刻她为了保住裴府的名声,不得不将它拿来用掉。 赵永岑见她如此的坚持,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给身后的侍卫打了个眼色。就在那群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转过路口的那一瞬间,裴瑾感觉到胳膊被人一捏,整个人便腾云驾雾似的飘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院墙后的树丛里了。 “二小姐,不是说这里的风景独具一格吗,莫不是耍我们的吧?”领头的一位圆脸姑娘秀眉微微挑起,脸上露出几分不快。 刚才,裴襄可是说了不少的好话,她们才愿意相信她一回,跟着她来到这个偏僻的院子的。可眼前除了一座阁楼之外,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美景可赏? 裴襄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也暗暗着急起来。姨娘明明告诉她,说是买通了一个丫头,让她将人引到这里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她们也是顺着那条路找到这里的,没见有人往回走啊? “二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另外几位也失去了耐性,催促道。 裴襄陪着笑脸,牙齿却咬得咯吱响。“我刚到相府不久,兴许是我记错了路了吧…实在是抱歉的很…” “连相府的路都不熟,还领着咱们乱走。若是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可怎么好?”高贵的大家闺秀俨然一副说教的口吻,根本没将这个庶出的二小姐放在眼里。她们皆是出身不错的千金小姐,如今被一个庶出的小姐这般戏耍,也是有脾气的。 裴襄脸上的笑容僵硬,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还是她的丫鬟瑶雨机灵,带着那些个千金小姐们原路返回,这才避免了一场争吵。 裴襄在离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地回头探望,可令她失望的是,这里根本没有人,就是连条狗都没有! 恨恨的跺了跺脚,她只得含着不甘跟着那群人悻悻的离开。 等到那群人消失不见,裴瑾才稍稍松了口气。与她的镇定相比,裴姗额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身子也颤抖的厉害。“好险…” 裴瑾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裴瑾回过神来,忽然向后跨出两步,与身旁的男子拉出一段距离,才俯身说道。 赵永岑眉头不由得紧蹙,似乎对她可以保持距离的做法感到十分不悦。可是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举手之劳。如此一来,本王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不是么?” 裴姗见裴瑾行礼,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福了福身。当看清眼前这位身材颀长,伟岸不凡的英俊男子时,不禁愣愣的出了神。 被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赵永岑显得有些反感,看在裴瑾的份儿上,却没有发作。刚才他也是碰巧经过,听见闲云阁内有争执声,不想淌这趟混水才隐匿在树丛当中。可是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裴瑾这丫头。 以前总觉得这丫头就是脾气大了一些,可是刚才院子里上演的那一幕却叫他印象深刻。裴瑾在危机时刻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决断,的确是值得欣赏。可是事后,这小妮子对他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见到他,难道不该表现的正常一些么?一般女子见到未婚夫婿,应该会害羞得低下头去,或者偷偷打量对方的吧! “说起来,裴大小姐与本王还有婚约在身。见了本王,你为何连看都不看本王一眼。莫非在裴大小姐看来,本王就如此的面目可憎,入不了你的眼?”赵永岑双手负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 裴瑾一直低垂着眼帘,努力克制着心里的那团火。说起这门亲事,裴瑾是一万个不愿意。皇家是非多,谁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给赔进去?即便眼前这个男子将来有可能成为主宰天下的王,可并不代表她就会愿意与满后宫的莺莺燕燕共侍一夫啊! “王爷想多了…王爷风姿绰约,玉树临风,乃为天下表率。民女怎敢妄自非议?民女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知道男女有别。即便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在婚前私下见面,还望王爷见谅。”裴瑾咬着牙,回道。 裴姗没想到这个侄女竟然敢这般与硕王殿下说话,不由得再次吓出一身的冷汗。 “王爷若是没什么吩咐,民女便告退了。”裴瑾不想与硕王有过多的牵连,放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拉了裴姗,打算离去。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赵永岑见她这般态度,自尊心极受打击,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裴瑾背对着他,依旧不卑不亢的姿态,答道:“王爷可别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莫说以前的婚约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是真的有,如今能做得了民女主的也只有裴相。” 她说的话字字珠玑,也狠厉非常。 赵永岑愣了一下,裴瑾便趁机溜走了。 “该死的!”居然这么不给本王面子。赵永岑恼怒的随手一挥,一旁的树丛便应声断了好几根。 清风站在身后不远处,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却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这个女子来。能够惹怒了王爷,还能安然无恙的,怕是也只有这位相府的大小姐了。 “清风,回府!”赵永岑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周身散发的冷气比那冬季的霜雪还要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过继仪式比原先想象的要顺利,虽然中间穿插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好歹还是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月上中天,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庄氏总算是能够坐下来喘口气了。 “母亲…”裴云姗忍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口的机会。快步走到庄氏的面前,在她老人家面前蹲下,伏在她的膝上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庄氏见一向乐观开朗的女儿痛哭不止,心肝儿一阵阵的颤抖。“姗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受了什么委屈?” 因为裴云姗那直性子的脾气,极为容易得罪人。故而,庄氏才有此一问。 裴云姗摇了摇头,只顾着掉泪。 她身旁的丫鬟诺儿却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噗通一声在庄氏面前跪了下来,高呼道:“老夫人…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 详细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诺儿也已泣不成声。 庄氏在听了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后,脸色顿时沉如黑铁。“好你个田家,竟然欺负到咱们相府头上来了,当真是可恶至极!原先,我还顾及着亲戚关系,没与他们一般计较,没想到他们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居然做出这等腌臜的事情来!” 庄氏震怒之下,手里的茶碗也丢了,碎了一地。 “母亲…呜呜…”裴云姗将心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心里头亮堂多了,才开口道:“今日若不是瑾儿反应快,女儿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儿呢…那些背后使绊子的小人,着实太可恶了,母亲您一定不能姑息她们,要替女儿主持公道啊!” 提到裴瑾,庄氏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孙女,庄氏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是打小就没了娘亲,抱着药罐长大的弱女子,可是为人处世却恰到好处,无处不给人舒服的感觉。这哪里像是被继母折腾出来的孩子? 今日的事情,又是被她好死不死的撞上,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 裴云姗见庄氏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母亲…那姓田的本不在邀请的宾客之列,他是如何出现在闲云阁的?还有,引瑾儿过去的丫鬟,又是收了谁的好处?母亲,这府里一向太平,怎么会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出来…” 庄氏用手轻抚着裴云姗的乌发,以示安慰。“你放心…娘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的。田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要承担得起你爹的雷霆之怒。” 在裴云姗发愣的时候,庄氏便笑着解释道:“别看你爹一副死人脸,脾气虽然古怪了一些,但却是个极为护短的。要不然,你大伯那样的性子,他也肯将他的儿子过继过来?宴席散了之后,他便让小厮将田家小子送到衙门去了,说是让府尹大人公事公办。即便不整死他,也要让他脱一层皮!” 裴云姗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爹爹他…不会徇私枉法吧?” 裴瑾胡乱编造的一个偷盗的罪名,没凭没据的,姓田的肯定会狡辩。到时候,想要治罪都很难。若是爹爹动用自己的关系,硬是给他整个罪名,那岂不是有失他老人家的威名?为了她这么做,不值得啊! 庄氏从她的脸色就猜出了个大概,轻笑道:“你爹会是那样蠢的人么?他的性子,可不容他徇私舞弊。” “那…” 不等裴云姗开口,庄氏又接着说道:“你爹爹自然是有真凭实据,才将人送去衙门的。否则,如何能服众?” “真凭实据?”裴云姗听得更糊涂了。 当时裴瑾的丫鬟将姓田的押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证物在身上啊?难道,这证物是后来添上去的? 裴云姗想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啊…说起来也奇怪,瑾儿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本事倒是不小了,好像会些功夫。” 否则,田子睿那样一个强壮的人,怎么轻易的就被制服? 庄氏也是一愣,心里对裴瑾更加好奇起来。“先不管这些…姗儿,你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轻易的被人给骗了就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娘也留不了你几日了…”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留不了她几日了?莫非是给她找好了婆家了! 裴云姗一脸的惊悚。 裴府闹贼的事情,虽然不算轰动,但因为相爷亲自叮嘱要严加惩办,所以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听说那个小贼买通了府里看门的小厮,偷偷闯进府去,就是想趁机偷盗宾客们送的贺礼?” “那小贼胆子也挺大了,居然偷到相府里去了!” “说起来,也是个斯文败类啊!都已经考取功名了,还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来,简直斯文扫地啊!” “听说那小子是田家的?” “哪个田家?” “还有哪个?不就是裴相爷长嫂的娘家么!原先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来着,没想到竟然没落至此,需要靠偷盗来过日子了!” 茶余饭后,百姓们最爱听的便是这样的八卦。 当然,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某个人的功劳也不小。 逍遥楼二楼的雅间里,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躺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伸长了搁在一旁的窗棱上,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主子…属下可是听说硕王爷也英雄救美来着…”王麟近来特别喜欢打听裴家小姐的事儿,事无巨细,总爱在主子面前唠叨。 卢少棠双腿乱没形象的打着颤,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纨绔子弟。“哼哼…不过是还了欠下的恩情罢了!这样也好,从此以后,他们之间这笔烂帐就算清了…” 听主子说的如此轻松,王麟不由得撇了撇嘴。亏得他冒着风险去跟王府的侍卫套交情,才打探出这样的绝密来,没想到主子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白白浪费了他一番苦心。起码,您也得表现出焦急才是嘛! 心里这样想,但王麟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卢少棠眯着眼睛,舒服的抖着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二痞子,哪里有半点儿侯府公子的样子! 想到前些日子,裴燕山那番大言不惭的话,卢少棠就忍不住冷笑。即便他再怎么不学无术,但好歹也是侯府嫡出的公子。他竟然用那样低劣的借口,想要将自己庶出的女儿塞给他,还真不怕闪了舌头! 裴襄那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片子,给瑾丫头提鞋都不配!居然还做起了白日梦,肖想嫁入侯府! 她以为她是谁,金窝里飞出来的凤凰吗?想要嫁给谁,谁就得欢天喜地的上门去迎娶?当他是傻子呢! 不过,好在裴瑾的态度取悦了他,这才没有发火。 “听说相府里出了个小毛贼?”卢少棠吊儿郎当的问道。 王麟额上冒出一排黑线。 主子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也不瞧瞧这茶楼酒楼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是谁传出去的,居然还假装不知,真是太不厚道了! 见王麟不答话,他也不恼,继续说道:“你说…御史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那姓田的会有什么下场?” “自然是取缔进士及第,永不得入朝了!” 大周朝虽然不是以仁孝治国,当时在科考上还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在品行上格外的关注,为的就是替国家选出德才兼备的人才。姓田的小子虽然勉强考上了进士,但若是品格上有了污点,自然就不能入朝为官了。 不过,在卢少棠刻意的宣扬之下,怕是不但不能入朝为官,还会永远取笑他参加考试的资格吧! 卢少棠踹了王麟一脚,才将他从魂游状态给弄清醒了。“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需要本少爷告诉你怎么做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王麟满是心酸的退了出去,认命的去跑腿儿了。 不光是卢少棠动了手,硕王那边也没少给府尹大人施压。那姓田的小子,据说还没到公审,就已经动了刑,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紫藤阁 “二小姐,您别再摔东西了…若是惊动了老夫人,怕是又要挨好一顿训了…”瑶雨站在五尺之外,小声的劝道。 裴襄都要满十四了,可依旧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喜欢摔东西出气。她还当这里是蒲州的裴府,她的母亲还是堂堂的三夫人呢!这样看不清形势,日后怎么在府里立足?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裴襄气呼呼的停了手,但心里的怒气仍旧未消散。“明明都安排好了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白白浪费了好些银子…” 马氏从外头进来,看见那碎了一地的瓷渣子,很是心疼。“襄儿…你这又是何苦?这些东西可都是咱们从蒲州带过来的,就剩下这么点儿东西了,你还不紧着点儿用…日后难道想喝西北风不成?” 裴襄心情本就不顺,如今又被马氏这么一顿说,脸色又沉了几分。“姨娘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结果不但没有扳倒裴瑾,弄臭裴云姗的名声,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浪费了那些银子。若不是那丫头嘴硬,怕是连咱们都给供出去了吧!” 马氏当初收买那个带路的小丫头,便是看准了她在府里无依无靠,又是个性子软和好拿捏的。因为她在府外有个常年缠绵病榻的老爹,马氏便以替她出钱医治老爹为名头,将这个丫头给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当中。 “那丫头老子的命窝在我们的手里,自然不敢随意开口了…”马氏往椅子里一坐,冷笑一声道。 经过那么多事,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马艳娘了。太过仁慈,只有吃亏的份儿。她倒是学乖了,学会使用这种狠毒的手段了。 “可我就是不甘心…”裴襄绞着手里的帕子,白皙的脸蛋儿因为恼怒儿扭曲着,很是狰狞。 马氏蹙起眉头,不喜欢看到女儿这副表情,劝道:“襄儿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事情都无需理会。那些腌臜事,有我替你担着。你要趁着在相府的机会,努力博取你祖母祖父的欢心才是正经。” 生得好不如嫁的好,这是至理名言。 马氏也是这至理名言的受益者,所以她才会对裴襄提出这样的要求。如今府里就三位小姐,除了裴云姗是从庄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之外,还有裴瑾这个名义上的嫡孙女。而她的女儿,因为她的关系,成了低人一等的庶女。 她不甘心女儿就这样下去,她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裴瑾那个障碍,将自己的女儿拱上嫡女的宝座。 “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见马氏眼里闪过精明,裴襄便又开始兴奋起来。 马姨娘伸手将女儿的手按住,耐心的说道:“你只管每日去你祖母那里请安,努力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其他的事情,母亲会替你办妥的。” “姨娘连我也不肯透露?”裴襄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 马氏心里有些黯然,很不是个滋味。 她恨不得将一切都给这个宝贝女儿,奈何她却为了自己的颜面,再也不肯叫她一声母亲,生怕降了自己的格调。想到这些,她心里就隐隐感到难过。 裴襄似乎没有发现马氏的不对劲,依旧缠着她问东问西。无可奈何之下,马氏才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老夫人近来正四处打听,想要替你爹续弦。娘有个主意,能够让你如愿以偿的重新当回嫡女。” “真的吗?”裴襄高兴的站起身来,眼睛里满是欣喜。 “娘的话,你还信不过吗?其实,你外祖父有个兄弟在京城里当官。只是许多年没有联络,便生疏了。上次在宴席上,我隐约看见一个眼熟的,正是娘的叔父大人。如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官了呢…” “真的?姨娘没骗我?”裴襄兴高采烈的拉着马氏的手摇晃着,脑子里已经开始憧憬起将来飞黄腾达的日子来。 马氏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自然是真的。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我私下也打听清楚了,他正是姓马的。据说,他府上还有个云英未嫁的老姑娘。若是能够入了老夫人的眼,将她弄进府来。到时候,再将你记在她的名下,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马氏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 真是老天爷开眼了,竟然让她绝处逢生。她是不指望能再爬到当家主母的位子了,反正裴眼神已经嫌了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那么,她只能另辟蹊径,先将女儿推上嫡女的位子了。 裴襄高兴了一阵儿,忽然又冷下脸来。“可是…祖母会同意吗?即便是祖母同意了,那一位又如何肯让女儿记在她的名下?她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稀罕我!” 马氏却不为所动,神色依旧镇定。“我自然有法子说服她。” 裴襄狐疑的望了马氏一眼,显得有些不确信。 “总之…你只要记住,你将是相府唯一嫡出的姑娘就行了。”马氏扶着裴襄的肩膀,郑重其事的交待。 瑶雨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惊天动地了一番,久久无法平静。 翌日,裴瑾去雅安堂请安。 “瑾丫头,你过来。”庄氏浅笑盈盈的朝着裴瑾招了招手。 裴瑾有些诧异的走过去,将视线落在那几幅画上。那些画并非名家大师的山水虫鸟画,而是一张张年轻女子的画像。 裴瑾稍稍动了动脑子,就知道庄氏的企图了。“祖母这是想给父亲续弦?” “瑾丫头果然聪慧,这脑子就是灵活。”庄氏赞了一句,笑着说道:“这府里没个夫人,总是不像话。你过来瞧瞧,哪家的姑娘合适?” “祖母尽会取笑瑾儿…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祖母您做主!”裴瑾推迟了几句,但眼睛却没有漏了任何一个人选。 庄氏让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展开手里的画卷,道:“经常听姗儿在耳旁念叨,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将来嫁进来的,到底是你的继母,你帮着看看也是好的…” 裴瑾笑得得体,也不矫情了,陆续结果那些画像看了一遍,又问了一些家世方面的问题。忽然,一个马姓的女子画像跃入眼帘,让裴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兴许是马氏给她的印象很糟糕吧,所以连带的,对那个姓马的姑娘,她也有些抵触情绪,不免多问了一句。“祖母…这位马姓的,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庄氏身边的嬷嬷记性不错,上前搭话道:“大小姐,这马家姑娘,乃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府的姑娘。” “户部侍郎?”裴瑾皱起了眉头。 “可不是呢…说起来,这些姑娘里头,就属这家的门第最高了。”章嬷嬷笑着应道。 因为是续弦,所以庄氏并没打算找那些高门第的。毕竟高门大户的媳妇可不怎么好相处,古语有云:嫁女嫁高,娶媳娶低,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裴燕山的调任令还未下来,如今还是个没品级的,那些高门大户想必也看不上他。虽然与相府结亲,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可裴燕山毕竟是个继子,中间还隔了一层。若是求娶裴云姗,那又不同了。 裴瑾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 一个正三品侍郎府的嫡女,竟然到了二十年华还未出嫁,这么急巴巴的赶着倒贴,绝对有问题!虽然不确定这个户部侍郎是否与马氏有些关联,但谨慎一些还是没错的。侍书在一旁站着,自然也暗暗地将那些人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派人去打探打探,免得引狼入室。 “祖母…孙女看这些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不如让人悄悄私下打听一下再做定夺?”裴瑾建议道。 庄氏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你说的不错,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劳祖母费心了…孙女先在这里道谢啦…”裴瑾难得展现出活泼的一面,跟庄氏说笑了起来。 庄氏眼里流露出惊讶和惊喜,对裴瑾这一面似乎很有好感。 静默斋 “侍书,去查查这个户部侍郎府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裴瑾还没有坐稳,就吩咐起来。 侍书昂着下巴,神色极为得意。“还用小姐吩咐?奴婢早就派人去查了,想必明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你倒是机灵!”裴瑾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心放下了一半。 ------题外话------ 推荐沧浪水水的新文——《一品药膳师》 重生到这个时代,曾经作为“职业病人”的顾倾城,她的愿望很简单:抱着一起穿过来的宠物狗狗,体验能走路的喜悦,健健康康地活到自然死。 身体肥胖虚弱?不怕,加强锻炼,咱有药膳调养! 姨娘庶妹阴毒算计,尽管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叹父亲被杀,母亲受冤,终于惹她拍案而起! 机智破案,绳加凶手,竟意外地引出了自己的好姻缘… 23 计中有计 相府偏僻的后门处,两个婆子正坐在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脚边的瓜子壳丢了一地,可见这日子过得异常的轻松。 因此处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这些当值的婆子也较为散漫。 马姨娘蹑手蹑脚的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正好那两个婆子止住了话题。见到她走近,忙站起身来。“姨娘今儿个又要出去?” 马姨娘淡淡的瞥了二人一眼,照样从绣袋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拿着喝茶去吧…” “谢姨娘赏。”两个婆子笑眯眯的接过银子,额头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状。 马姨娘下巴抬得高高的,显然没有跟这些个婆子套近乎的打算。四处打量了一番,便快步出了府。 裴瑾收到消息的时候,马姨娘已离府一炷香时辰了。 “她倒是有胆量,居然偷偷地溜出府去。啧啧啧…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侍书一边伺候着裴瑾用膳,一边啧了两声。 裴瑾吃了一小碗饭,便停了筷子。“为了达到目的,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真难为她了,肯放下身段去马府走动,拼了命的要替自己的女儿铺路…”侍书随手递上一杯热茶,接话道。 对于侍书的话,裴瑾十分的赞同。 裴襄虽然是个扶不起的烂泥,但庆幸有个处处替她着想的母亲。比起她这个爹不疼,娘早亡的来说,幸福多了。可是她却不是个认命的,总肖想着一些不该肖想的东西,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小姐打算怎么应对?若真是让那人入了府,怕是又要生出许多是非来。”侍书好意的提醒道。 裴瑾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海里有很多的念头,但却一时连不起来。 侍书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侍画给制止了。她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打扰小姐思考。侍书撇了撇嘴,自觉的退到一边,不敢再出声。 “按理说,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女,不该到了二十还不出阁啊。侍书,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文章?”裴瑾将疑点提了出来。 侍书怔了怔,仔细回忆起来,答道:“据说这位马小姐也是订过亲的,但还没等到过门,男方便上门退了亲。” “哦?还有这等事?”裴瑾更是不解。“莫不是她存在着某些缺陷?”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外界传闻,说是男方家道中落,不愿意女方跟着受委屈,便主动上门取消了婚事。那马家小姐兴许是一时接受不了,愣是不肯再议亲。于是拖到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侍书解释道。 “那就更奇怪了!”裴瑾嘟嚷着。“既然已经决定不嫁人了,为何又在这个当口托媒人将画像送过来呢?” 侍书愣住了,好半晌才摸着后脑勺答道:“这个…莫非是马姨娘劝说动了她们?” “马姨娘?她有那个本事么?”侍画表示怀疑。 若马姨娘真的神通广大,就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裴瑾也是不完全相信的,马姨娘或许在里头起了一定作用,但真正促使马家再次替女儿议亲的,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把主意打到相府头上来了,啧啧啧…”裴瑾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小姐…要不,咱先下手为强?”侍书眉飞色舞的建议道。 裴瑾手上稍稍一顿,说道:“侍书。你再去打探。一定要弄清楚,这位马家小姐身上的秘密。我总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侍书连连点头,道:“这就去。” 侍画吩咐小丫头进来将碗碟收拾干净,才插话道:“小姐…那日侍书展露了几手功夫,老夫人那边…” “无碍…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身边也不乏武婢跟随,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不做的太过出格,想必老夫人也不会追究的。”裴瑾安抚道。 侍画松了口气,便拿起茶壶帮主子添上了半杯茶水。 紫藤阁 “瑶雨,姨娘可回来了?”裴襄有些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着急。 刚才从雅安堂回来,她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明明同样是孙女,可是庄氏对裴瑾和颜悦色的,对她却是一脸的冷淡,这算怎么回事?原先在蒲州裴府,即便老夫人对三房不冷不热的,但对她这个孙女可是宝贝的紧。如今换了个地儿,不管她如何的讨好卖乖,都是白费心机,她如何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瑶雨见她脸色不善,说话的声音也稍稍降低了几分。“小姐…您好歹是相府的千金小姐,怎能与姨娘交往过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裴襄恨恨的咬了咬牙,拳头捏的紧紧的。“你以为本小姐愿意吗?从小到大,母亲都教导我们不能跟姨娘太过亲近,可如今母亲降了位份,可到底还是我娘啊…我不跟她交好,难道要跟裴瑾那个虚伪的长姐亲近吗?” 提到裴瑾,她就一肚子的火气。 “小姐您小声些…如今可不比以前…这院子里,可不全都是咱们的人。”瑶雨惊慌的望了望四周,才好意的提醒道。 裴襄不耐烦的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发现茶水凉了,于是举起手来又想摔杯子,想到马姨娘的叮嘱又放了下来。“瑶雨,你派人去门口守着。姨娘回来了,立刻将她请过来。” 瑶雨没办法,只能应下,派了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去门口候着了。 马姨娘小心翼翼的再次从后门进来,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似乎心情颇佳。两个婆子点头哈腰的将她让了进去,便又接着闲聊起来。 “姨娘…您可回来了,二小姐正四处寻您呢。”守在紫藤园门口的小丫头见到她,飞快的奔了过去。 马姨娘狠狠地瞪了那小丫头一眼,道:“瞎嚷嚷什么呢!什么叫回来了,我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根本没出过门,知道吗?” 那小丫头不明所以,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马姨娘懒得理会,便甩着帕子进了裴襄的院子。 “小姐,姨娘过来看您了…”此刻裴襄正在午睡,被瑶雨叫醒还有些不情愿。挣扎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马姨娘走到美人榻跟前,拿起帕子替裴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可睡好了?” 裴襄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从榻上爬起来,拉着马姨娘的手急切的问道:“事情可办妥了?那为姨母是否真的会嫁到咱们相府来?” 相对于裴襄的急躁,马姨娘倒是沉稳多了。“先别急…先喝口水漱漱口,听我慢慢说。” 裴襄狼吞虎咽的灌了一杯水,催促道:“姨娘可以说了吧?” 马姨娘脸上带着几分自信,眉眼也增添了几分傲然。“有我出马,自然是事半功倍。那边本来不同意的,可是被你娘我一番劝说,便想通了。在那些人选当中,你姨母的身家背景可是头一份的。三品侍郎府的嫡小姐嫁过来做填房,你爹也算是捡了个便宜呢!” 马姨娘的语气略带了些嘲讽,显然对裴燕山存了几分怨怼。 十几载的夫妻,说翻脸就翻脸,还将她从正室贬为妾室。她分明就是被陷害的,可是裴燕山连仔细查验的机会都不给,径直给她定了罪,她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起初,她以为他是气糊涂了,所以才痛心疾首的做出这个决定。可后来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本就存了那个心思,想要将正室的位子空出来,以便将来娶个名当户对的贵女,好匹配他相府老爷的身份。 果然是够心狠的! 马姨娘沉浸在回忆当中,一口银牙差点儿就要咬碎了。 “姨娘对襄儿真好…”裴襄见胜利在望,不由得窝在她的怀里撒起娇来。 马姨娘轻抚着女儿的发丝,心里百转千回。她就这么一双儿女,她不疼着一些,难道还能指望别人不成? 裴燕山自打来了京城,就一门心思的在外面流连,结交京城的权贵,根本无暇顾及后院的事情。 裴骏伤了腿,又由嫡子贬为了庶子,整个人也更加消沉起来。破罐子破摔的后果,便是被相爷狠狠地训了一顿,还让裴祺那小子钻了空子,趁机赢得了老相爷的喜爱。原先被她踩在脚下的一个庶子,如今却翻身爬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想想就叫人气愤!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的出身不好,才会沦落至此。故而,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推到嫡子嫡女的位子上,不让他们重蹈她的覆辙。 “襄儿,你要记住…你是相府最为尊贵的千金小姐,言行举止都要展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你!”马姨娘谆谆教导。 裴襄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嘟嚷着。“女儿本来就是大家闺秀,有哪一点会输给别人?” 马姨娘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作罢。否则,逼得太紧,反倒是会引来她的不满了。“好好好…我的襄儿最是优秀了。” 裴襄骄傲的昂起头,笑得可甜了。 雅安堂 “你说什么?马姨娘偷偷出府了?”庄氏刚将管事娘子们打发出去,就听见紫衣进来禀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竟然敢偷偷溜出府去,简直没将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嘛。 看着庄氏难看的脸色,紫衣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刚才,她也是无意听两个小丫鬟躲在一边嚼舌根,没想到却是关于二小姐的姨娘,便留意了一下。当得知那人竟然买通看门的婆子,偷偷往外面跑时,她便迫不及待的到庄氏跟前来告状。 庄氏出身名门,最忌讳的就是不守规矩。 马姨娘敢明目张胆的往外面跑,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上次在紫藤阁受的气,她总算是找到机会报复回去了。 庄氏脸色沉入黑铁,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了她的隐忍和气恼。“这才到相府几日,便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来!难怪燕山要休了她,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日后若是让她打理整个相府,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老夫人英明。”紫衣在一旁陪笑道。 “传我的话,梅园的奴婢一律去二门罚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连自己的主子都伺候不好,留她们有何用!”庄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一直相安无事。没想到这些姨娘们一来,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不生气? 惩罚了奴婢,就是要给她们敲个警钟,让她们安分一些。 紫衣领命,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庄氏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好半晌没吭声。 章嬷嬷心疼主子,忙上前替她揉捏起额头来。“老夫人,您何必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庄氏叹了口气,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便换到另一个话题。“给燕山挑继室的事,你觉得哪家的小姐合适?” 章嬷嬷见主子问起,便谦虚了起来。“这样的大事,哪里有容奴婢置喙的地方。” “你也是我跟前儿的老人了,说说也无妨。”庄氏近来为了这事儿操碎了心,但最终还是无法决断,这才想到听听章嬷嬷这个跟了她大半辈子的老人的意见。 章嬷嬷是庄氏从娘家带来的裴家丫鬟,后来配了府里的管事,一直在身边侍候着,就连子孙后代也在府里做事,对庄氏忠心耿耿。 “老夫人的眼光自然好的…挑中的那几家,身家背景模样品行也都不错…只是事关相府的繁荣昌盛,老夫人还得仔细斟酌着,不要操之过急。”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晓得的。”庄氏慢慢的放松下来,眉宇间的褶皱也浅了些许。“按理说,马侍郎府的七小姐倒是个不错的。可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章嬷嬷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不如等相爷回来了,问问他的意见?” 庄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毕竟相爷在朝廷为官,对朝中的大臣比较了解。表面上是两家联姻,但背后牵扯的势力可就复杂了,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嗯…就按你说的。派个人去二门守着,老太爷回来了,就直接请过来。” 章嬷嬷哎了一声,便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静默斋 “小姐果然神机妙算!那马姨娘果然与马侍郎府沾亲带故,还是三代以内的亲戚。”侍书从外头进来,来不及喘口气就汇报起来。 裴瑾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听说她今儿个一早又偷偷出府了?” “使了钱给看守后门的婆子,出去了一个时辰左右。”侍书事无巨细的答道。 “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侍画接过话来,调侃道。 侍书扬眉,神色傲然。 “马姨娘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自然要格外的关注一些。对了,我还查到一个惊天的秘密!”她嘴里塞了几瓣橘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裴瑾颇有兴趣的支着下巴,问道:“能让你惊讶的消息,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别卖关子了,说说看。” 侍书嘿嘿的笑了几声,忽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据说马家的那位七小姐,并非是因为被据婚而黯然神伤不肯嫁人的。而是她本身存在某些缺憾,所以一直不敢谈婚论嫁罢了。” “马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贵族,但好歹也是三品官宦之家,也是要脸面的。将闺女留在家里虽然也会招来闲言碎语,但过一段时日便会被人遗忘了。可若是等到闺女嫁出去之后才发现不妥,婆家肯定会十分不满进而闹得鸡飞狗跳的,恐怕情况会更糟糕吧?”侍书虽然出身贫寒,但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所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是知道一些的。 听着她的分析,裴瑾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总算是理清了。她总算知道马姨娘想要干嘛了!轻笑一声,裴瑾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小姐笑什么?”侍书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本小姐不该高兴吗?”裴瑾明明慵懒的斜倚在靠枕上,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尽管,这姿势在某些人眼里显得极为不雅。 “莫非…小姐猜到那马家七小姐的缺陷在哪里了?”侍书喃喃自语。她都还没有好好地炫耀一番呢! 裴瑾笑得高深莫测,倒也没有隐瞒她们二人。“听闻那位马家小姐才貌双全,在京城颇有名气。按理说,即便是被退了亲,也该有许多名门贵族上门提亲才是。那些人当中,应当不乏青年才俊,本该是才子佳人的良配,可是她却一律拒绝。这说明,她身上的缺陷不是一般的大,不是恶疾便是…无法生育!”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裴瑾最后一句话刚出口,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惊愕的张大了嘴。 过了好半晌,侍书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小姐…是如何猜到的?” 这样隐秘的事情,她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才打探到的呢。小姐足不出户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裴瑾眉宇间夹杂着满满的自信。 对古代人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子嗣。一个女子,若是连生育能力都没有,便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马家小姐才貌双全,想必是个心高气傲,追求完美的。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肯定不会做出这样决绝的决定。因为她知道,若是让人发现她这个缺陷,肯定不会被婆家所容,到时候便是自取其辱。 纵然她有着满腹的才华,可是在后院的竞争中若是没有子嗣,她那些优势便显得无足轻重了。被婆家厌弃的下场是如何的凄惨,不难想象,所以她才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甘愿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说起来,我还是挺佩服这位马七小姐的。”能够为了家族的颜面牺牲自己的一生,那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侍书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追问道:“既然如此…那马姨娘又是如何说服马家,让他们掺和到续弦这件事上来的呢?” 裴瑾朝着她勾了勾手指,戏谑的说道:“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侍书先是一喜,继而被主子的戏耍弄得哭笑不得。“小姐…您怎么也有耍赖的时候…奴婢不依…” 主仆二人嬉闹了一阵,裴瑾才正色的补充道:“其实很简单。你说说看,马姨娘最在意的是什么?” 侍书几乎是张口就来。“她在意的,自然是大少爷和二小姐啦。” 裴瑾给了她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才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马姨娘最在意的就是她那一双不成器的儿女。她自觉复位无望,便想方设法的想替自己的一双儿女争取到嫡出的身份。所以,联合马家的人一道,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 不等侍书打断她的话,裴瑾抬了抬手,接着说道:“想要说服马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马姨娘肯定是知道了七小姐身上的秘密,一来要挟对方就范,二来想必也承诺了些什么,保证不会让这个秘密曝光。再加上一番利诱,马家联想到与相府联姻的好处,自然就同意了。” 侍书侍画听得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复杂的关系,小姐您是怎么想到的? “那…要不要将这个秘密透露给老夫人知道?如此一来,倒也省事了。”侍书咽了咽口水,建议道。 裴瑾却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侍画瞧见自家主子神色渐渐暗淡下去,不由得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与其纳进一个不明底细的继夫人,还不如将计就计,让马家七小姐进门。一来,她不能生育,不能威胁到小姐的地位。二来,也可以慢慢离间马家跟马姨娘的关系,彻底清除隐患。” 不愧是卢少棠的属下,脑子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裴瑾挑了挑眉头,嘴角微微掀起。 侍书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惊呼一声,道:“原来如此…小姐英明,小姐神机妙算,小姐举世无双…” “你的嘴,什么似乎跟抹了蜜糖似的,竟然学起那些人,拍起别人的马屁来了?”虽然这些恭维的话听着舒服,但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她敬谢不敏。 沉默了一阵,侍书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还请小姐示下。” 裴瑾眯了眯眼,轻道:“以不变应万变!” 马家七小姐能否顺利嫁进相府,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大周早朝的时辰是寅时三刻到午时,尽管皇上病重无法临朝,但有太子和硕王两位殿下镇守,倒也井然有序。 裴相爷下了朝,刚出了宫门,就有好些大人围了上来。“听闻相爷正张罗着替大公子纳娶填房?下官的孙女年方十八,温柔敦厚,相爷可否…” “相爷,小女刚满十六,容貌才情尤为出众,不妨考虑考虑?” “娶妻娶贤,下官的侄女虽然容貌差了些,但是德行是一等一的好,将来相夫教子,必定能够…” 裴相听着耳边嗡嗡嗡的说话声,显得有些不耐烦。“这后宅的事,老夫向来不插手,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这怎能与相爷无关呢?所谓一屋不扫,如何扫天下?相爷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有权决定这媳妇的人选啦!”有些人尚不死心,继续纠缠上来。 裴相性子耿直,最见不得这样德行的,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盯着后院不放?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休怪老夫不客气!” “相爷息怒…” “相爷何须动怒…” 那些同僚惯会见风使舵,见裴相脸色不愉,便堆起笑脸来赔笑。 裴相懒得理会这些人,便一挥衣袖大步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小厮小心翼翼的将老爷子搀扶上了马车,正要赶车往回赶,却见一匹高头大马朝着这边而来,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云升,怎么还不走?”裴相怕那些人又缠上来,便催促了起来。 云升撩起车帘子,禀报道:“老太爷…硕王殿下有请。” 听到硕王二字,裴相的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势力与太子殿下不相上下。平日里除了在朝堂上,私下并无任何的来往。今日拦住他的去路,究竟想做什么? “相爷…”被硕王那张冷冰冰的脸给吓得缩了缩脖子,云升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裴相怔了片刻,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裴相,可否借一步说话?”硕王骑着汗血宝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算与当朝内阁首辅面对面,亦是丝毫不输阵势。 铺面而来的王者之气,令裴相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一向不掺和皇位之争,自然也没打算与硕王有任何的牵连。 正犹豫着,硕王又开口了。“只是有几句话要与相爷说,不会耽搁太久的。”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裴相若是再拒绝怕也是说不过去了,只得跟随硕王走到皇城边上的一座楼阁。至于交谈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远远的,太子的车辇缓缓驶出皇宫。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赵永德狠狠地一拳砸向马车内的小书桌,脸上的神色颇为难看。 “殿下,可要属下去查探一番?”烈风骑马跟在车辇旁,无时不刻的注意着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故而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样。 赵永德沉吟片刻,却还是理智的阻止了他。“四皇弟是何等精明之人,你跟上去只会打草惊蛇,算了。” 烈风垂下头去,没再开口。 马车停顿了片刻,便朝着太子府而去。但眼前发生的一幕,赵永德却始终无法释怀,直到进了府里也仍旧不能展颜。 无双阁 “殿下…”裴婉袅袅的站起身来,见他脸色阴沉闷不吭声,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赵永德盯着裴婉看了良久,才找到话题,说道:“你与相府的关系如何?跟那个裴瑾相比,谁更得相爷的重视?” 猝不及防的询问,令裴婉有些愣神。“殿下怎么想到问起这个了…叔祖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据说连小姑姑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无法真正的亲近起来呢…” 避重就轻的作答之后,裴婉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的小心谨慎起来。好不容易在太子府立足,她可不想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遭了太子的嫌弃,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赵永德眼神讳莫如深,瞧得裴婉后背直发凉。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赵永德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将视线移向了别处。“你平日里若是没什么事,便跟太子妃告个假,多回相府走动走动吧。听闻你的叔父即将续弦,你这个做侄女的,也该上上心,不是么?” “是,嫔妾遵命。”裴婉微微吐了口气,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容,专心的伺候起他来。 相府 “老爷子总算回来了…紫衣,吩咐摆饭吧。”庄氏亲自替裴相换下了官袍,又殷勤的拿了湿毛巾给他擦汗,关怀无微不至。 裴相面色沉重,依旧摆着一张严肃的脸,让人无法亲近。 梳洗完毕,两人坐在圆桌旁用膳,谁也没再开口。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老规矩,这二人算是遵守的彻底。直到两人放下了碗筷,丫鬟端来水漱了口净了手才打破了沉寂。 “老爷有心事?”庄氏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是了解他的性子的。 长时间不说话眉头紧蹙,便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裴相挥了挥手,将丫鬟打发了出去之后才开口道:“今儿个下了朝,硕王殿下便找到我,打算旧事重提。” “旧事?莫非是…”庄氏稍稍动了动心思,便知道是何事了。 两个人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过了好久,庄氏才又继续说道:“相爷的意思呢?难道真的打算将瑾丫头嫁进硕王府?” 裴相沉默着,手指不时地在椅背上敲打着,心绪不宁。“我本无意掺和到夺嫡之争当中,可若是断然拒绝,怕是硕王殿下也不会善罢甘休…” 庄氏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显得格外沉着冷静。将身子微微侧过他一旁,低声问道:“那在相爷看来,究竟谁更有真龙命格?” 这本是朝廷秘辛,不容任何人议论的。庄氏更是一介妇人,谈论起这个话题,就更大大的不妥。可是裴相爷却只是沉默着,没有斥责她,反而深思起来。 如今皇上病重,这皇位迟早要交出去的。太子殿下与硕王殿下的势力不分伯仲,但是就才干和魄力而言,硕王殿下无疑更胜一筹。可若是他继位,便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太子才是皇后的嫡出,硕王的母妃不过是个势力薄弱的嫔而已。 手指敲动的节奏忽然一顿,裴相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夫人…派人去把瑾丫头叫来。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毕竟事关她一辈子的幸福,还是交由她自己做主吧…” 他伸手握住庄氏的手,心中无限感慨。 当初,他力排众议,发下一生只娶一妻的誓言并非只是做戏而已。正因为是心心相印,故而他不允许第三个人插足,来带给心爱的女人伤害。他们夫妻俩和和美美的过了大半辈子,一直很幸福。故而,他也想他的子孙后代也能够觅得良缘,欢欢喜喜的过完一生。 虽然天底下抱着跟他一样想法的人少之又少,但他还是存了一丝希冀的。可若是硕王殿下,那这份希冀就完全成为泡影了。 若日后他真的能登大宝,那么三宫六院是必不可少的。即便他许以正宫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又有何意义?深宫里的女人,没一个省心的。尔虞我诈、手段百出可不仅仅是朝堂的专利。那些看似温良无害的各色佳丽,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呐。 “老爷的意思是…”庄氏暗暗有些吃惊。毕竟,对于这个孙女,他们相处的时日也尚短,并不怎么了解。 裴相拍了拍爱妻的手,安抚道:“那丫头一看便是个有主意的,是福是祸,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庄氏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裴瑾过来还要一些时辰,所以庄氏便趁着这个时机,跟老爷子商量起来。“媒婆送来的画像里头,还有些不错的…给燕山挑填房的事儿,也不能耽搁的太久。” “这件事,夫人拿主意就是了。”相爷对后宅的事情一向不怎么过问,对发妻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庄氏知道他会这么说,却也不敢大意。“我瞧着里头有几个不错的,不如老爷帮妾身参详参详?” 相爷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抿了一口,才接话道:“夫人看中了哪几家的姑娘?” 庄氏见他肯与自己聊这些话题,脸上的神情更显得柔和了。“妾身觉得鸿胪寺卿蒋大人府上的庶出幺女不错,还有国子监祭酒柴大人的嫡孙女,京府通判卢大人的胞妹也是好的,再有就是…礼部侍郎马大人家嫡出七姑娘…” 裴相爷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听见礼部侍郎这个称谓的时候,蹙了蹙眉头。“侍郎府嫡出的姑娘赶着给人做填房?” 这一句,显然是带着些嘲讽意味的。 庄氏起初也很纳闷儿,但私下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姑娘是被退过亲的。虽然问题不在她的身上,但传出去名声也不怎么好,所以才一直没有嫁出去。“据说这位马家七小姐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妾身也私下打探了一下,品行倒是不坏…” “夫人看中了便好,只是礼部侍郎…是投靠了太子一方的…”裴相隐隐有些忧虑。 庄氏倒也不笨,马上就想到应对之策。“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马家姑娘进了相府,便是相府的人了,与马家何干?即便将来有个什么,也不会连累到相府的。只要她是个明事理的,自然是会向着咱们相府的…” “既然夫人有了主意,那便找个合适的日子上门去提亲吧。”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果然不假。 庄氏高兴的应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静默斋 “侍画,你跟着小姐去的老夫人屋子,可听到了些什么?”侍书因为要盯着马姨娘的一举一动,所以被留在了院子里。可是看到小姐眉开眼笑的回来,不免充满了好奇。 侍画将裴瑾伺候睡下了,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将侍书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好像是关于小姐的亲事…硕王殿下那边,今儿个找上相爷了…” “竟然有这等事?那我赶紧给少主报个信儿!”侍书急急忙忙的就要走,却被侍画一把拉住。 “急个什么劲儿,瞧小姐那神情,若是相爷应下了还不气急败坏的扎小人?显然相爷是没有答应硕王殿下。” 侍书愣了愣,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笑意。“当真?” 侍画甩给她一个白眼,在一旁回廊的栏杆上坐下,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扇着风。“别有事没事往少主那里送消息!如今,咱们可是小姐的奴婢。别看平日里小姐纵着咱们,可那也是有底线的。一奴不侍二主,你可要记住了!否则,到时候小姐翻脸,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侍书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好歹也是幽冥门培养出来的,哪能轻易的抛弃过去?她也不过是替两位主子着想嘛! 两人正闲得无聊,忽然见一只胖鸽子摇摇晃晃的从屋檐下坠落。侍书手脚快的将它接住,这才避免了它被摔死的命运。 “小灰,你怎么来了?”侍书一边蹂躏着它圆鼓鼓的肚子,一边调侃着。 小灰扑打着翅膀,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捉弄。嘴里咕咕咕咕的叫着,好像在抗议:你好烦人啊好烦人啊… 侍画及时制止了侍画幼稚的行为,接过小灰,从它的腿肚子上接下竹筒,将里头的字条倒了出来。 当看过那剪短的几个字之后,连一向沉稳贞静的她也忍住抽了抽嘴角。少主啊少主,这馊主意您也想的出来? ------题外话------ 也许还会换书名,亲们请记得放入书架,否则不好找…。顶着锅盖遁走…。 24 新妇进门 镇北侯府 卢少棠舒服的窝在软椅里,双手合十,手指自然的交叉。俊美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眼睛却阴沉沉的,跟带了钩子似的,让人不敢直视。 王麟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个节骨眼儿上撞上枪口,下场可是不一般的凄惨! 就在他憋气憋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快步踏进书房的大门,在卢少棠的书案前恭敬地跪下。“少主,朱雀堂主求见!” “朱雀?”卢少棠在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俊挺的眉皱得更深了。“她怎么到京城来了?” 那侍卫一直低垂着头,额上隐隐冒着冷汗。“似乎在裴家那一家子进京的时候,也跟着到京城来了…” 卢少棠不由得眯了眯眼,显然对朱雀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感到不快。没有他的调令,私自离开已经是不小的罪了。进京之后还躲躲藏藏,不敢上门请罪,便是罪上加罪。 “看来,本座是太纵容你们了,是不是?”卢少棠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却犹如阎罗,叫人胆战心惊。 侍卫吓得腿一抖,原先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化为了幻影。朱雀作为幽冥门唯一的女堂主,身份特殊倍受青睐,想必在主子面前也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没想到,主子发起狠来竟然六亲不认,连姿色绝佳的朱雀堂主的账也不买,当真是冷酷至极。 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卢少棠心中的怒火更盛。“一群蠢东西…胆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不想活了吧!” “属下不敢!”侍卫伏下身子,后背直发凉。 卢少棠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下达了指令。“朱雀堂主擅离职守,隐瞒不报其罪一;耍弄心眼,糊弄主子,其罪二;不将本座的劝告当回事,屡教不改,其罪三。其他的暂且不提,光是这三项罪,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跪趴在地上的侍卫头皮一阵麻,咬着牙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还有…没有本座的同意,不许在京城露面。”卢少棠心情不爽的又补充了一句,想要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朱雀一再的试探,他已经受够了。若不是看在她有些用处的份儿上,他早就将她处置了。如今她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竟然阳奉阴违起来。不给她一点儿教训,看来是学不乖的。若以后再犯,他是不能留她了。 云来客栈 “小姐…流风过来了。”云霜快步走到贵妃榻前,小声的在她耳边禀报道。 岳如烟满头青丝垂在软枕上,显得格外妖娆。听见丫鬟的禀报,美眸骤然睁开,眼波流转间,光华无限。“让他进来吧…” 一个利落的动作,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眼里写满了期待。 这一次,她没有上奏门主就贸然的来了京城。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忐忑不安,但还是抵不住向他靠近的诱惑,做下了这欺瞒之事。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她始终不肯相信门主是冷血无情之人,便想要再赌一次。 若是这次还是无法令他动容,她便死心了。 当流风踏进门槛走向她的时候,岳如烟忽然感到莫名的紧张。那个她期盼已久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既兴奋又不安。 “见过朱雀堂主。”流风朝着岳如烟抱拳打招呼,脸上纹丝不动心里却默默地替这位美人堂主点了一根蜡烛,默哀三秒钟。 岳如烟仪态优雅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云霜,上茶。” 流风却站着没动,干脆利落的回绝了。于心不忍的将头瞥向一边,才缓缓地开口道:“朱雀堂主,门主的谕令,希望你能够坦然接受。” 将卢少棠的话转述了一遍,岳如烟的脸色果然大变。刚才还粉腮如霞的倾城美人姿态,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已然变成死灰一片,连眼眶里都泛起了泪水。没人落泪,原本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是此刻,流风却无暇欣赏这楚楚动人的一幕,朝着岳如烟拱了拱手,迅速的转身离去。 “小姐…”云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悲切的唤了一声。 岳如烟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没反应过来。脸上的希冀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伤感和痛楚。 云霜见她毫无生气的模样,不由得站起身来,一副想要去找人理论的模样。“少主怎能如此狠心?!他如何能。” “云霜回来…”在云霜踏出屋子的前一刻,岳如烟总算是有了反应。 “小姐…”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泫然少女,云霜喉咙一梗,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个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不是么?小姐不过是在赌自己的运气,还有就是少主的心软。然而这一次,小姐赌输了。 颤抖着直起身子,岳如烟脸上的明媚早已化为了哀戚,憔悴不堪。“替我保留一分自尊吧…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重新躺会榻上,眼角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云霜紧咬着下唇才没哭出声来,心里却暗暗的将卢少棠给恨上了。“小姐…既然早已伤透,不如离去吧…” “容我再想想…”岳如烟忽然蜷缩起身子,缓缓地侧过身去,任由珠泪四溢。 相府 经过媒婆的一番走动,与马家的亲事就这么敲定了。庄氏特意找人算了算,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便派人去与马夫人商量了,将日子定了下来。 如今已是农历八月尾,再有两三个月就到了迎亲的日子了,府里上上下下便忙了起来。虽说是续弦,但婚俗当中三媒六聘却没有纳下任何一样,规规矩矩的走了起来,庄氏这个做嫡母的又是好一番张罗。 “母亲,您坐下来歇息吧…”裴云姗体贴的拿帕子替庄氏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额上的细汗,眼底满是心疼。 庄氏好不容易得了空,这才在能坐下来喘口气。“府里许多年没办喜事了,好多东西要准备,不服老真的是不行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累得不行…” 庄氏揉捏着泛酸的腰背,微微有些喘。 裴云姗轻轻地帮忙抚着背,劝道:“有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去打理就行了,母亲何必亲力亲为,如此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相对起那个不甚亲近的过继大哥,裴云姗自然更心疼自个儿的亲生母亲。 庄氏嘴角微微上扬,不以为意的笑了。“我这不是高兴的嘛…你爹膝下好不容易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我自然是替他感到高兴。等到来年,说不定就能抱上嫡孙了呢…” 嘴上不在意,但庄氏心里还是存着一份遗憾的。 没能给裴相爷生下儿子,她十分的过意不去。如今裴燕山也算是上过族谱的正经儿子了,心里便有了一份期待。 裴云姗撅了撅嘴,依旧放心不下母亲的身体。“话虽如此,但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娘没那么娇弱…倒是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管理中馈的事情也该学着了…”庄氏抓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提到嫁人,裴云姗就不由得一阵脸红。“娘说什么呢…女儿还小,还想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多呆几年呢,您急什么…” 娇嗔的撒娇令庄氏开怀一笑,连连拍着她的手,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娘心里甚是欣慰…只是女大不中留啊…前儿个王阁老家的大夫人便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想要你们姑侄几个过府去玩呢…” 邀请相府所有的小姐,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头。其实,王家真正想要提亲的对象,是裴相爷这唯一的嫡女。 裴云姗脸上爬满了红霞,不知怎的就扭捏了起来。 庄氏也是过来人,这小女儿心思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说起来,你与王家那嫡长孙打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真门亲事,娘觉得不错。” 裴云姗红着脸没有吭声,但从神情来判断,显然是不怎么反对的。 说起这王家,那也是大周稳扎稳打的钟鸣鼎食之家,在朝廷的影响力不亚于皇家。王姓乃大姓,据说从开国之初就有一定的根基在,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稳稳当当的坐着大周第一世家的宝座。比起裴家来,尤胜一筹。 庄氏原先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王家的老夫人是手帕交。这么些年来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时不时走动。两人曾经约定,生下孩子之后便要做亲家的。谁知道庄氏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王家公子及冠之后,这个约定便只好推到下一代了。后来,庄氏产下一女,王老夫人比自己得了女儿还高兴,于是便又重提旧事,想让两家结秦晋之好。 如今,裴云姗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门亲事自然又被提上了议程。加上那王家的嫡长孙也出落得风流倜傥,无论是在文治武功还是在为人处世上,都称得上是上上选。庄氏见过两次之后,就更赞同这门亲事了。 “娘…没什么事,女儿先回去了。”裴云姗站起身来,支支吾吾的说话就转身跑出去了。 庄氏知道女儿这是害羞了,也没加以阻拦,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舍。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马上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她一时之间便有些惆怅。 章嬷嬷伺候在一旁,陪笑道:“小姐能嫁入王家,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凭王老夫人与老夫人您的交情,小姐嫁过去那也是被宝贝着的,肯定吃不了亏的…” “虽说是这么个理儿,但始终不比自己家…”原本,庄氏还想过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来着,可是后来被相爷拒绝了。如此看来,王家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选择。 章嬷嬷又是好一番劝慰,这才让庄氏振作起来,将管事们招进府来,过问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裴云姗从雅安堂出来,便有些魂不守舍的。身边的丫鬟诺儿却忍不住拿起帕子掩着嘴偷着乐,这一举动更让她羞得抬不起头来。 “小姐若是闷了,何不去大小姐那边坐坐?”诺儿在裴云姗的怒目而视之下,不得不收敛起来,强制忍住笑意建议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裴云姗顿时豁然开朗。“你说的对…瑾丫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走,咱们这就去静默斋。” 诺儿见自家主子快步向前,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静默斋 裴瑾刚缝好一个药囊,想要躺下来歇一会儿,就听见丫鬟进来禀报,便强打起精神来迎了出去。 “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好像是中草药?”裴云姗一踏进屋子,就忍不住拿起帕子捂住了口鼻,眉头蹙得死紧。 裴瑾很爽快的回应道:“是呢…天气转凉了,有些蚊虫也要出来了,便做了些药囊有备无患。小姑姑若是需要,我便让丫头们送过去一些。” “你什么时候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了,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裴云姗有些狐疑的拨弄了一番桌子上的荷包,语气中带着些许疑问。 裴瑾笑得淡然,坦然说道:“以前泡在药罐子里,久病成医也不是不无可能啊…” 裴云姗这才点了点头,了然的哦了一声。“难怪…” “小姑姑找我有事?”裴瑾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张口问道。 裴云姗面上一僵,眼神躲闪着,忽然转移话题道:“刚才去母亲那边,听说亲事已经成了定局。瑾儿,对于那一位,你可有什么想法?” “爹爹身边儿如今正缺这么一个明事理的人来帮忙打理着,我这个做女儿自然替爹爹感到高兴啊…”她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裴云姗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瞧了许久才接话道:“你倒是想得开…若换做是我,肯定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 “习惯了…没有娘亲照拂,这么多年我不也过来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裴瑾执起茶壶,替她斟上了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水。 裴云姗下意识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听说你原先的继母也是姓马的?” 裴瑾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便是如今的马姨娘…” “真是世事变幻无常…上次去蒲州,我还叫她三堂嫂…那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裴云姗感慨着。 裴瑾嘴角不知不觉的挑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好议论长辈的事情…爹爹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会做出这样的决断,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裴云姗自然不好去打探这些秘辛,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关于那位马家七小姐,我也时常听人提起。据说是个温柔敦厚的大家闺秀,长得也很耐看…前几年跟着母亲四处走动的时候还见过,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便没出现过了…” 那惋惜的口气,让裴瑾暗暗上了心。“如此说来,能够娶进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那也是咱们相府有福!” 裴云姗眼睛一亮,叹道:“可不是么…” 裴云姗坐了大半个时辰,见裴瑾脸色倦怠,这才起身告辞。送走了这个异常活泼的小姑姑,裴瑾便迫不及待往软枕上一歪,困顿的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 “小姐…小姐醒醒…”裴瑾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再唤她的名字。 眼帘翕动了几下,裴瑾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何事?” “何姨娘过来了…”侍书表情有些诡异的答道。 果然,裴瑾在听到那个称呼之后,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显然也是感到有些惊讶。“将人请到偏厅去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裴瑾迅速的从软榻上爬起来,走到梳妆铜镜前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振作精神步出主屋。只是心里却仍旧有些疑问:这位甚少碰面的何姨娘,怎么想起到她这里来坐坐了? “姨娘请用茶。”侍画动作娴熟的将茶盏搁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 何姨娘个子相对娇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肤色白皙,尖尖的瓜子脸,娥眉淡扫,瑶鼻小瞧,虽说亦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看起来仍旧像二十几岁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对她的厚待。 裴瑾从偏门进来的时候,首先便瞧见了那张小巧精致的容颜。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裴瑾走进去对着她欠了欠身,行了个半礼。“姨娘怎么想起过来坐坐了?” 何姨娘见到裴瑾,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要起身见礼。“婢妾见过大小姐…” “姨娘快些请坐,切莫折煞我了…”裴瑾表现的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气度风范。 何姨娘忍不住又偷偷的瞄了她一眼,才在椅子里落座。不过,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摆长辈的架子,只坐了凳子的前半部分,神态看起来也有些拘谨。 “姨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身边的这两个丫头最是值得信赖的,保证不会在外头乱嚼舌根的。”裴瑾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便事先声明道。 何姨娘脸上的笑容僵硬,但听裴瑾这么说了,便也慢慢的放松下来,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婢妾身份低微,本不该来打扰大小姐清静的。只是…马姨娘院子里这几日一直不怎么平静…” 裴瑾睃了她一眼,心里便有底了。 想必,在继母进门之前,这位何姨娘是想事先找好一个靠山,免得被新来的夫人磋磨吧?可是不去找别人,为何偏偏找到自己呢? 何姨娘见裴瑾不吭声,不由得咬了咬牙,努力打破沉默,道:“听说马姨娘是因为私自出府,所以才被老夫人罚了禁足的…婢妾与她的院子相邻,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她轻轻地瞥了裴瑾一眼,见她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便壮了壮胆,继续说道:“马姨娘之所以偷偷出府,却是去了马侍郎府。据说,马姨娘与那位即将嫁进府的马家七小姐是表姐妹…” 试探的话语点到为止,裴瑾也配合的做出惊讶的表情,低呼道:“当真?” “婢妾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大小姐…若真是如此,那马姨娘岂不是又要东山再起?到时候,兴许又要威胁到大小姐的地位…”何姨娘狠下心来,说了句重话。 果然,裴瑾脸色沉了下来,放佛陷入了沉思。 何姨娘见达到了目的,便不再随意开口。 裴瑾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姨娘暂且先回去吧…” 何姨娘站起身来,朝着她福了福,便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直等到她们主仆二人的声音消失在角门,侍书才呛声道:“何姨娘这究竟是何意?想要拉拢小姐,大树底下好乘凉?” “感情是新夫人要进门了,所以有些心急了吧…”侍画也跟着附和。 裴瑾脸上的沉闷早已褪去,依旧是那慵懒的态度,心情似乎不错。“想必这一趟,更坚定了何姨娘的念头。日后不必咱们死死地盯着马姨娘那边,自然有人会将消息送上门来,呵呵…” “小姐刚才演的真真儿的,奴婢佩服的五体投地!”侍书嬉笑着说道。 裴瑾甩给她一个白眼,起身回了主屋。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喜欢捣腾她的那些小发明。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却也有助于身心健康。 梅园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那事儿…成了!”孙嬷嬷腆着笑脸走到马氏的身边,眼角的皱纹都挤成朵花儿了。 马姨娘被禁足正闷闷不乐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精神振奋。“此话当真?” “奴婢刚从厨房回来,一路上都在听人议论,说是老爷要娶马侍郎府的七小姐过门了…小姐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得偿所愿了…”孙嬷嬷一路跟着马氏到京城,没料到马氏竟然一夜之间从夫人贬为妾室,震惊之余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家主子能够复宠,她也好跟着享福。 故而,马氏被禁足的日子,便是她在外头替她打探消息。 “太好了!”马姨娘忽然放声大笑,得意之极。 她的策略总算是奏效了! 孙嬷嬷四处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才跟着附和起来。“等到新夫人进了门,便是姨娘翻身之日了…” 马姨娘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也不嫌弃丫鬟服侍不周了。“哼…不将裴瑾那个丫头弄死,我就不叫马艳娘!” “姨娘您小声些…”孙嬷嬷心有余悸的急着掩饰。 原先那些被收买的丫鬟被罚之后,就不敢再帮着马氏隐瞒了。如今在院子里头说话,也要格外的小心。 马姨娘抿了抿嘴,显然不大乐意。可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又不得不谨慎小心起来,勉勉强强的收敛一些性子。“大少爷近来可还好?二小姐每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吗?” 孙嬷嬷一一作答,不敢瞒着她。“大少爷被老太爷训斥了一顿,倒是乖巧多了,也不再沉迷酒色当中,安分的在书房读书呢。至于二小姐…兴许还是太小了,尚不知道人情世故。被老夫人说了几句,就赌气不肯去请安了…倒是便宜了大小姐…” 听着前半段,马姨娘还眉眼带笑,觉得儿子总算是出息了。可是听到二小姐的部分,就又忍不住沉下脸来,暗暗咒骂起来。“她是想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千叮咛万嘱咐,她就是听不进去!唉…” “姨娘息怒…小姐毕竟还小,等再过两年就知事了…”孙嬷嬷不好说这都是您宠出来的,只能寻了别的理由来搪塞。 马姨娘气得站起身来,刚要往外冲,回头一想,又转了回来。“嬷嬷…你过去替我看着点儿那个丫头,千万别让她闹出什么事儿来…” 孙嬷嬷点了点头,不敢不从。 “骏儿那边,吃穿用度也不能少了…我手头还有些首饰,你拿出去典当了换些银钱给大少爷。别一次全都给他,分几次给…另外,去替二小姐多打几套时下流行的首饰。她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不能太寒酸了…”马姨娘心里少了一桩事,变又将注意力移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孙嬷嬷记住了马氏的吩咐,便去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 从那一日起,何姨娘便时不时的往裴瑾的院子跑。不是送来一些好看的花样儿,便是一些自己琢磨的吃食。 裴瑾倒也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不过大多时候都在院子里见面儿,光明正大的,显得坦坦荡荡,毫无隐私。 这一日,何姨娘又断了几盘糕点过来,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马姨娘变卖首饰?”裴瑾峨眉微微蹙起,很是不快。 “可不是呢…据说是想替大少爷购买典籍,给二小姐打新首饰…”何姨娘一边抿着茶水,一边貌似无意的说道。 裴瑾心中如火奔腾:好你个马氏,欠着姑奶奶我的七万两银子不还,居然还有余钱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打点! 侍书侍画呆在裴瑾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上回去讨要嫁妆的时候都已经跟马氏撕破脸了,没想到那个女人不但不吸取教训,夹着尾巴做人,还撺掇着别人一起来对付小姐,真是厚颜无耻! 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刀解决了算了。 “她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裴瑾将茶盏往石桌上一搁,不急不缓的说道。 何姨娘也放下茶盏,陪笑道:“哪个做母亲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婢妾是没那个福分,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听她这么说,裴瑾不禁感到好奇。 何姨娘这般年轻,爹爹也时常歇在她房里,怎么会一直没有身孕呢?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何姨娘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叹道:“婢妾以前也是怀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刚显怀的时候就小产了…从那之后,伤了身子,便无法在孕育孩子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裴瑾却听得出里头隐含的意思。 “都过去了…婢妾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盼着能够安稳的过日子,其他的倒是无所求了…”何姨娘双手交叠的放在膝上,脸上平静如水。 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裴瑾不禁感慨:古代的婚姻制度害死人啊!这样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却只能委屈的跟着一个老头子,还要跟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这么一个男人,当真是暴殄天物! 这一次的谈话,裴瑾对何姨娘又有了新的认知。送走她之后,她便吩咐侍书去暗中调查,想知道何姨娘是否真的与马姨娘有过节。 日复一日,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寒冬腊月。 屋子里生了火盆,却仍旧无法阻挡森森的寒气。 侍书侍画搓着手进屋,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才觉得暖和了不少。 “小姐,明儿个就是新夫人进门的日子了,您怎么还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侍书见裴瑾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慢条斯理的翻着书页,就忍不住念叨两句。 小姐的性子也太沉稳了一些,明明才十五芳华,却像个老太太似的处变不惊,看久了还真是有些别扭。 “那我该是个什么样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烦恼伤怀,岂不是很吃亏?”裴瑾视线仍旧停留在书上,慢吞吞的回道。 侍书吐了吐舌,不说话了。 反正主子说的都有理,她不过是显得太无聊,所以才找话题打破沉默罢了。“啊…想起来了…听说宫里的那位前两日突然回光返照,怕是要不好了…” 裴瑾的注意力总算被引向了别处,问道:“这么说来,京城又要乱了…” “可不是呢…近来太子与硕王之间的争斗更火热化了…好些大臣都被牵连了呢…”侍书这些消息,自然是从那位那里听来的。 对于夺嫡之争,裴瑾一向不怎么关注。可如今到了京城,成为了相府的千金小姐,她就不得不多放些心思在这上头了。 “相府没有受到波及吧?” “小姐放心…谁都可能有事,相府绝对不会有事!”侍书拍着胸脯保证道。 裴瑾暗暗惊讶,却不动声色的道:“你倒是笃定…” “众所周知,相爷只忠于皇上。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硕王殿下,都不止一次的想要拉拢相爷,可相爷都一视同仁的拒绝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相爷仍旧屹立朝中不倒,可见双方都不敢轻易的动相府。” 裴瑾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 难道,今上与几位殿下之间有什么约定?毕竟,祖父只忠于皇上一个主子,所以格外受赏识,能够一步步爬到首辅这个位子。加上他在朝廷的门生不计其数,担任着各部的要职。而且那些人当中,大部分是贫寒布衣出身,也学了祖父一身的傲骨,不轻易结党。这一部分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呐。 为了争取到这股势力,太子和硕王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只是裴相爷一直不为所动,仍旧我行我素。那两位虽然恼怒,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往深处想,裴瑾就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古代君王在弥留之际,会让自己最为信任的肱骨大臣帮着拟定传位诏书。而这一代君王最信任的人,便是裴相。 皇上对这位丞相十分的信任,也想让他帮着自己的儿子打理这大好的河山,所以不会轻易的让他死去的。因此,皇子们便只能让着他,不敢对他动手。因为除掉了他,势必会引起皇帝的不满而招来厌弃。 所以,即便是贵为东宫太子的赵永德,也不敢对相府如何,还时常让裴婉回来走动联络感情。 想明白了这一切,裴瑾顿时又觉得无趣了。 前世,她的研究内容便是中医药理和人的心理。所以揣摩别人的心思,便成了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有时候,她面对的还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所以在最后一次任务中,她俨然成了罪犯报复的对象。在做心理评估的时候,出了意外,被犯人扼住咽喉窒息而亡。 摆了摆头,裴瑾忽然觉得好笑。来到这异世也有些时日了,她几乎都快要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古人了呢。偶尔想起过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想起过去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小姐又在发呆了…”侍书拉着侍画,悄声说道。 侍画也发现了裴瑾这个怪癖,但却不敢上前打扰。“先莫要作声…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不必你我担忧…” “可瞧小姐那模样…明明是思春了啊…” 侍书话还未说完,就被扔过来的书砸到了脑袋。 “胡说八道什么呢…”裴瑾佯装生气的说道。 翌日 相府上下喜气洋洋,到处一片红色。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布,红色的喜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的笑意,就连老太爷也不例外。他没料到还有娶媳妇这么一天,心情也是格外的激动。 花轿快要到的时候,门口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 裴瑾捂着耳朵,站在某个角落里,等候着花轿上门。 古代的婚礼仪式,裴瑾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看着那个便宜爹一脸春风得意的将新娘子牵进门,那大红的嫁衣晃花了她的眼。 原来,这就是古代女子的嫁衣!比起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戏服,可要精致华丽多了!那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缝制的,金色的丝线绣出大朵的牡丹图案,与艳丽的红色相得益彰,美轮美奂。 裴瑾感慨的同时,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没闲着,脑海里也开始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不过那里头的主角,却是换成了她们心目中最为般配的两位主子。 拜过堂之后,新娘子便被送进了洞房。 裴瑾作为子女,便带着妹妹裴襄,跟在小姑姑裴云姗的身后,去了新房见那位传闻中才貌双全的继母。 新娘子此刻已经取下了盖头,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也不难看出是一位容貌不俗的女子。 裴云姗上前亲热的打了招呼,便将裴瑾裴襄叫到了跟前与马氏见礼。“嫂嫂,这两位便是大哥膝下仅有的两个女儿。长女裴瑾,次女裴襄。” 裴瑾仪态大方的朝着马氏福了福身,唤了一声母亲。裴襄起初有些不大情愿,毕竟原先这位子是属于她姨娘的。可迫于无奈,她也只能跟着行礼问候。 这位年轻的继母倒是大方,当即让丫鬟赏了二人一些精巧的首饰当做见面礼。裴瑾含笑谢过,便让侍画收了起来,也送上了自己准备的贺礼。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望母亲笑纳。”裴瑾一个眼神示意,侍书忙将手里的盒子递上前去。 马氏纤纤素手打开那盒子,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这如何使得?这太贵重了…” 原来,裴瑾送上的贺礼可不是普通的物件儿,而是打听清楚马氏的喜好之后,特意寻来的一幅前朝流传下来价值不菲的名人字帖。 马氏见到那玩意儿,显然惊喜有加。 “这字帖虽然名贵,但也只有遇到知音才能被好好地珍惜。听闻母亲乃是京都有名的才女,这东西在母亲手里才是最合适的。”裴瑾巧笑倩兮,脸上找不到丝毫的不情愿。 裴襄看着那一叠纸,不屑的哼了一声。她身边的瑶雨也递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却是两个娇憨可爱的娃娃,一男一女,煞是可爱,寓意也不错,是希望马氏尽快诞下子嗣的意思。这个礼物,她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呢,还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完成的。 原本马姨娘早早就替她备下了贺礼,只是她觉得那礼物显得太过普通,便私自将东西换了。可是没想到的是,马氏扫了一眼那盒子里的东西,脸色就骤然的暗了下来,衣袖下的指甲也狠狠地戳进了手掌心。 “襄儿有心了…”马氏勉强的掀了掀嘴角,才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裴瑾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好笑:果然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精明如马姨娘,却偏偏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啊…日后相府的日子可要热闹了! 25 新的局势 “小姐…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您送的贺礼,莫非是嫌弃不值几个银子?”瑶雨跟在裴襄的身后,心有忐忑的喃喃道。 裴襄紧抿着嘴唇,心中十分郁闷。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买通了静默斋的一个小丫头,让她帮忙打听裴瑾的一举一动的。孙嬷嬷还教她,说什么礼轻情意重,送出去的东西不在乎价值高低,而是要诚意十足。姨娘替她准备的那东西,既不值钱,又没啥新意,她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能够胜出的新点子,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让裴瑾抢了她的风头。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啊。 “都愿你!不是说裴瑾送的东西根本没法儿跟本小姐的比的吗?”裴襄怨怼的瞪了丫鬟一眼,胸口起伏不定。 瑶雨咬着下唇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主子的责骂。 “瞧瞧你这样子…”裴襄见她半晌不吭声,一个人骂的也无趣,便又数落起来。“裴瑾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的机灵,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再瞧瞧你自己,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小姐…”瑶雨满是心酸的嘟嚷了一句,俨然满腹委屈。她服侍这个小主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一有点儿什么事,主子就拿她出气,她真的受够了。虽然丫鬟是奴才,地位与主子有着天壤之别。可丫鬟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小姐这般磋磨她,她心里也会难受的。 裴襄不甘的冷哼一声,拔腿就往梅园方向而去。 夫人进门,洞房花烛夜,姨娘自然是没资格去观礼的。故而,马姨娘和何姨娘便只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呆着。 “姨娘,姨娘…”裴襄一阵风的刮到梅园,还没进屋就嚷嚷了起来。 孙嬷嬷从里头探出头来,笑着撩起帘子,道:“哎哟我的好小姐,您怎么在这会儿过来了?” 这个时辰,几位小姐应该在新房里给新夫人见礼才是。 说起这个,裴襄就一肚子的火。“哼…原本以为母亲出身侍郎府,应该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见了我送的贺礼,脸色就沉了下来。我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她只看了一眼就丢在了一旁,待我也不冷不热的,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看她的脸色吗?” 裴襄一边说着,一边扭着手里的帕子。 马姨娘很是诧异的从榻上坐起身来,拉着她的小手问道:“怎么可能?她的喜好我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那块砚台也价值不菲,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裴襄听她说起那砚台,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眼神也有些躲闪。 马姨娘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情?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里头出了问题。于是把脸一板,将瑶雨招过来问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瑶雨咽了咽口水,见自家小姐不断地向她使眼色,手指不由得收紧。 马姨娘哼了一声,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点儿小把戏,如何能骗得过我?还不老老实实的道来,难道想挨板子不成?” 瑶雨知道瞒不过,只好将新房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为了平息裴襄的怒气,她还特意将裴襄的想法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免得回去之后又再吃排头。 马姨娘在得知裴襄竟然私下将她准备的砚台换成布娃娃的时候,气得脑子嗡嗡直响,很不是上前给女儿一个嘴巴子。 马家表妹的秘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丫头什么不好送,偏偏挑了这样忌讳的东西!明知道她今后不可能有孩子,还故意拿娃娃来刺激她,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的同盟,就被女儿的这么一个举动给推开了,马姨娘太阳穴就突突的直跳。 “姨娘…我是不是做错了?”裴襄见她脸色不善,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马姨娘扶着额头,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知道内情的孙嬷嬷忙上前替她按揉着太阳穴,想要减轻她的痛楚。 “我的姑奶奶哎,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孙嬷嬷不好道明里头的缘由,只能这样不清不楚的说道。 裴襄心里有些不服气的嘟起嘴,对孙嬷嬷蹬鼻子上脸的言行感到不悦。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居然敢对她指手画脚,真是胆大妄为! 马姨娘缓过劲儿来,也不想跟女儿讲什么打理了。合该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该知道的,那就干脆瞒着她好了,至于夫人那里,她也只能尽量的去弥补了。“嬷嬷…送二小姐回去…” 孙嬷嬷怔了怔,忙不迭的应了。“二小姐,老奴送您回去…” 裴襄不解的瞪大了眼睛,但瞧着马姨娘阴沉沉的脸,却不敢有任何的异议,只能耷拉着脑袋,悻悻而归。 闹腾了大半夜,相府总算是安静了。 静默斋里,烛火也渐渐地熄灭。 裴瑾躺在床榻上,虽然有了倦意却仍旧无法入睡。 今晚轮到侍画值夜,床铺就安排在不远处的竹床上,见裴瑾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便坐起身来小声的询问道:“小姐睡不着?” 裴瑾嗯了一声,支起身子半坐起来。“今儿个这一招离间计坐的不错,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马姨娘不是盏省油的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一劳永逸才好…” “有何姨娘在那头儿帮忙盯着,马姨娘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小姐的双眼!”侍画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水送到裴瑾的跟前。 裴瑾笑着接过,浅浅的抿了一口。“何姨娘想要投靠我,但却不能全然的信任。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想必她也不例外。” “小姐大可放心,侍书可没闲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侍画替自己姐妹说着好话,也是对自家主子的宽慰。 裴瑾自然是信得过侍书的,否则这一次给裴襄使绊子也不会那般顺利。 原来,几日前,裴襄使了银子,想要从静默斋的小丫头嘴里打探关于她准备贺礼的消息,被侍书提早察觉了。 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相爷一身傲骨,刚直不阿,相府的奴婢也颇有正然浩气,并非那么好收买的。所以前头裴襄派人使了银子,后脚就被侍书发现了。那小丫头也是个伶俐的,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侍书倒也没责备那丫头,只是让她将计就计,听到什么就向那边透露些什么。那小丫头半信半疑,却也不敢违背侍书的意思,就充当起了传话筒。当然,侍书自然是不会透露真实的消息给她的。不过为了让裴襄走入圈套里,她真假参半混淆视听,这才让裴襄那没脑子的一头撞进来。 或许在马姨娘的认知里,新夫人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万万没想到,裴瑾也早已探得了这个秘密。 马姨娘防范的厉害,于是从裴襄入手就简单多了。 “二小姐这么一闹,新夫人心里想必也会留下疙瘩吧?”侍画扑哧一声笑了。 裴瑾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道:“这不过是第一步,想要彻底让马家的这两位离了心,还需要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火上浇油才是…” “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侍画眼睛一亮,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裴瑾将茶杯里的水饮尽,才接话道:“明儿个一早,姨娘们要去给夫人敬茶。马姨娘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弥补裴襄犯下的错,凭着她的花言巧语,说不定真能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去…” “小姐打算怎么出招?” “人的心理其实是很奇妙的…有时候,明明知道那是不可信的,但是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尚且可以不在意,但若是三五个人还这么说,心里便会起微妙的变化,渐渐的上了心,挥之不去。” “小姐说的,又是什么心理症?”侍画平日里听主子偶尔念叨,也暗暗的记了下来。 裴瑾笑得张扬,道:“你记性倒是不错…这便是我们常说的三人成虎,是一种心理暗示。是指人接受外界或他人的愿望、观念、情绪、判断、态度影响的心理特点。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心理现象。” “啊…所以小姐打算…” “潇湘苑事先备下的耳目不少吧?”裴瑾提示道。 侍画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主子想要干嘛了。“是,奴婢晓得怎么做了。” 翌日一大清早,裴瑾便梳洗完毕,带着两个贴身丫头去了雅安堂。今儿个是新夫人给长辈敬茶的日子,她们这做晚辈的,可不能迟了。 来到雅安堂的时候,庄氏还未起身。裴瑾在花厅耐心的等着,倒是显得十分惬意。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呢…”紫鹃亲自迎了过来,笑着行礼道。 裴瑾微微颔首,侍书忙上前挑起帘子。 “瑾丫头倒是来的早,昨儿个可睡好了?”庄氏今日一身暗红色的吉服,显得喜气洋洋,连带的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起来。 裴瑾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答道:“劳祖母记挂,昨儿个睡得挺好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起身了。” 这时候,裴云姗也在丫鬟的簇拥下过来了。 瞧见裴瑾的身影,不免有些惊讶。“你起来的倒是早…这般殷勤,是不是想从母亲这里多讨点儿好处啊?”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掩着嘴轻笑。 裴云姗与裴瑾虽然是姑侄,但年纪相仿,所以相处也没那么多的忌讳,说起玩笑话来也是格外的亲切。 庄氏也忍不住开怀,笑着挤兑了裴云姗几句才吩咐丫鬟将茶水端上来,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些时辰,住在院外的两位少爷也过来了。给庄氏磕了头请了安,又与裴云姗和裴瑾见礼,一番折腾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一向挺积极的裴襄却还未到,不免引人怀疑。 “襄丫头呢,怎么还不见人影?”裴云姗虽然不喜那骄纵的丫头,但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她也不想一家子闹得不愉快,便忍不住问道。 提到那丫头,裴瑾亦是纳闷。 裴襄虽然娇生惯养,养出了一副眼高于顶的傲娇脾性,但是规矩还是学的差不多了的,每日也会准时的过来行礼请安。这样重要的日子,她不该来迟才是! 稍稍侧目便可以瞧见侍书脸上隐忍的笑意,难道这妮子又从中动了什么手脚?认亲的关键时候不到场,这可是大大的拂了马氏的面子呢! 侍书得意的眉飞色舞。 为了给夫人添堵,她可没少费心。昨儿个睡得半夜,她忽然想出了一个好点子,便悄悄的溜到紫藤阁,往主屋里吹了一管子的迷烟。那东西对人体倒没什么伤害,只不过会令人昏睡不醒而已。更奇妙的是,那药性过了之后,即便是大夫也诊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就在此时,裴燕山携着新夫人马氏过来给庄氏请安敬茶了。 原本这仪式要等到相爷下朝回来之后再举行的,可近来相爷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晚,便无法按规矩来办了。 “快些请进来。”庄氏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有些激动。 章嬷嬷亲自去打帘子,将两位新人迎了进来。 马氏娇艳如花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姣好的身姿惹人怜爱。尽管脸上带着一丝的疲态,但仍旧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给庄氏敬了茶。“婆婆请喝茶。” 庄氏接过茶盏,连连说了几声好,赏下了一对通体碧绿的手镯子。听裴云姗偶尔提起,那是庄氏的陪嫁物之一,平时都舍不得戴的。 马氏大房的接过那盒子,递给一旁的丫鬟,又让丫鬟献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礼,道:“这是媳妇亲手做的冬衣冬靴,母亲不要嫌弃媳妇的手艺粗糙才好。” 庄氏接过来,仔细的翻看着,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你这手艺若是粗糙的话,那天底下就找不出什么精良的了…” 马氏娇羞的笑了笑,微蹙的眉头稍稍松懈了下来。“母亲喜欢就好。” “快些扶你们夫人起来吧…”庄氏见她还跪着,忙让丫鬟将她搀扶了起来。 马氏落座之后,就轮到她们这些做儿女的给新上任的嫡母敬茶了。裴瑾作为长女,自然是领头的。 一圈茶敬完,时辰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裴燕山扫了屋子一周,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问道:“怎么不见襄丫头?” 经他这么一提醒,马氏也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嫣红的嘴唇轻轻地抿着,脸上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但是心里的疙瘩却是越结越大。 进门第一天就敢给她下脸子,果然是骄纵的可以! 裴燕山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忙催促身边的嬷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二小姐请过来!” “夫君…”见裴燕山隐隐有发火的迹象,马氏忙劝道。 裴燕山的大手被马氏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一旁的丫鬟嬷嬷忙行动了起来,派人去紫藤阁催了。 马氏倒是个长袖善舞的,虽然话不多,但是句句精辟,却也没冷场。屋子里萦绕着温馨欢乐的气氛,将刚才不快的一幕轻轻地掩盖了过去。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那去请裴襄的婆子回来了。“老夫人…奴婢刚才去二小姐的院子,马姨娘也在,说是…说是二小姐实在是身子不适,起不了身,日后…日后定会去夫人跟前赔罪的…” “昨儿个不还是好好儿的吗…”庄氏嘀咕了一句,才又问道:“二小姐是个什么情形,可请了大夫?” “已经去请了…说是夜里着了凉,半夜就发烧了,至今昏迷不醒…”那婆子揣摩着,小心翼翼的答道。 马姨娘也就那么一说,她根本就没进屋去,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想必是病得厉害,那一会子媳妇便去看看那丫头吧。”马氏拿出嫡母的气度,浅笑着说道。 庄氏赞许的望了这个媳妇一眼,甚是欣慰。 原本她看中的另一家的小姐,但最终还是将裴婉的话听了进去。那几家的闺女虽然也不错,但背景较为复杂,与朝中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一个不慎,便会与夺嫡之争有所关联,所以她才不得不择取马家这位。 不过裴婉的话倒是不错,这马家的姑娘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的,为人处世也极为妥当,不失为一个好的贤妻良母。 一行人从雅安堂出来,裴瑾陪同着马氏便去了紫藤阁。 见到新夫人和大小姐一同前来,紫藤阁的丫鬟婆子显然惊讶不已,赶忙上前行礼问安。“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 “二小姐病情如何,大夫可来了?”马氏温柔的笑着,言行举止都自成一派风流。 马姨娘听到外头的动静,忙上前磕头请罪。“婢妾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今儿个一早,婢妾原本想着去主屋给夫人敬茶请安的,奈何听到丫头禀报,说是二小姐不好了,婢妾一时心急就过来了,耽搁了给夫人请安,望夫人恕罪!” 她恭敬地跪在地上,态度虔诚。 只是裴瑾却发现她的手半握成拳头,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或许她的言辞恳切,将自己摆在了卑微的下端,但是肢体动作却是骗不了人的。 “起来吧…二小姐的身子重要,其他的以后再说。”马氏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却还是大度的没与她计较。 马姨娘见马氏并裴瑾踏进了主屋的门槛,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跟了进去。 此时,大夫已经诊断结束。 马姨娘不等马氏开口,就急着上前询问道:“大夫…我。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一直昏睡不醒,身子没有大碍吧?” 大夫瞥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收起药箱子,说道:“二小姐身子康健,姨娘大可放心。兴许是昨儿个太辛劳了,所以睡得沉了些…” 高门大宅里的手段,他也是听过不少。像这样装病的,也见怪不怪了。 听了大夫的诊断,马姨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好看。看向马氏的时候,就更踌躇不安了。“大夫,您再仔细瞧瞧…二小姐若只是沉睡,为何怎么唤都唤不醒?会不会中了什么药物?” 马姨娘心急如焚的拦住大夫的去路,想要扭转这尴尬的局面。二小姐不是因为身子不适而没去给长辈请安,那后果可想而知。 虽说马氏跟她是表亲,但是这么多年来没什么交集,即便是先前达成了协议,但惹恼了对方,怕也是会生变的。 那大夫显然对她的说辞很是反感,怒斥道:“姨娘若是信不过在下,大可再去请别的大夫来瞧瞧。在下行医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儿判断力都没有?” 马姨娘知道自己太过心急说错了话,可是看着马氏那愈发暗沉的眸子,就一阵心惊肉跳。“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等马姨娘辩解完,那大夫便拎着药箱子大步踏出了屋子。 “既然二小姐没事,本夫人就放心了。”马氏的脸色冷了下来,放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裴瑾脚步稍稍一顿,却也没说什么,淡淡的扫了一眼面色尴尬的马姨娘,也跟着出去了。她前脚刚走,躺在床榻上的裴襄就醒了过来。 “姨娘,你怎么在这儿?”裴襄还不怎么清醒,打了个呵欠问道。 马姨娘久久无法回神,被裴襄的声音惊醒,怒气再也掩饰不住。“你个死丫头,昨儿个夜里都做了些什么?竟然睡得这般沉,连去给长辈请安的时辰都忘了!” 裴襄揉了揉发胀的头,撅着嘴说道:“不过是起的晚了些,姨娘至于这么凶神恶煞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马姨娘简直要被这个丫头气死了,胸口起伏的厉害。“你母亲第一天进门,你就敢闹出这样的幺蛾子出来,你想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姨娘…”裴襄不耐烦的低声嚷嚷着,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又不是故意起不来的,这会子头还疼着呢…母亲是个大度的,想必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你倒是了解的很清楚!”马姨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牙齿都要咬碎了。 裴襄唤来瑶雨,吩咐道:“去厨房要些吃食来,肚子饿了。” 瑶雨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怒气冲天的马姨娘,缩着脑袋快步走出屋子,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殃及。 马姨娘狠狠地跺了跺脚,懒得理会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满脑子里都在想着如何弥补这接二连三的失误。若是不把马氏哄好了,日后想要继续原先的计划就困难了。 潇湘苑 “夫人,马姨娘来了…”丫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进来通报。 马氏歪在软枕上,手里捧着个小巧的手炉,脸上的笑意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薄怒。“她还有脸来?” 马艳娘也太没将她放在眼里了! 虽然她有把柄捏在她的手里,但也不代表她可以这般无视她,在进门的第一日就给她难堪吧! “夫人息怒…这里头或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跟着她陪嫁来的江嬷嬷在一旁服侍着,中肯的劝道。 好歹是一个姓的,又是初来乍到的,若是这样闹翻了,反而不妙。 马氏心里的火气稍稍退了些,才命人将马姨娘叫了进来。 马姨娘迈着小碎步进来,低眉顺眼的在马氏面前跪下,脸上的傲气早已不复存在。“婢妾给夫人请安。” “表姐舍得到这潇湘苑来了?”马氏毕竟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见到马姨娘那张脸就忍不住动怒。 马姨娘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许有任何的怨言,否则一切功夫都白做了。恭敬地再次磕了个头,才轻声答道:“是婢妾的不是,请夫人责罚。” “嫁到相府的第一日就罚了夫君的妾室?我可没那么笨。”马氏对后宅的腌臜事见了不少,故而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知情的,会赞她一句赏罚分明;不知情的,指不定会传出些什么来呢。这般迫不及待的对付夫君的妾室,不被冠上一个妒妇的恶名才怪! “是婢妾思虑不周…”马姨娘下唇被咬得泛白,知道又说错了话,只能低垂着头认错,不敢随意再开口。 马氏见排头给得差不多了,才使了个眼色,让丫鬟将她搀扶了起来。“虽说咱们是表姐妹,但是身份有别。这规矩,不需要我教吧?” “婢妾定当循规蹈矩,不会让夫人为难的…”马姨娘心里虽然不认同,但是迫于形势还是低头应道。 马氏嗯了一声,便端起茶杯抿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寂静无声,丫鬟仆妇个个低垂着头,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做起了隐形人。 隔了好一会儿,马氏才将丫鬟都打发了出去,留下江嬷嬷一个在身边伺候。 “屋子里没别人了,马姨娘不妨跟我说说这府里的事儿…”在嫁入相府之前,马氏或许还会对马姨娘处处忍让,但事已成定居,便是她的秘密被发现顶多失了宠。更何况这样的丑事相府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会四处宣扬。 笃定了这一点,所以马氏才敢这么跟马姨娘说话。 这一口一个姨娘的,令马姨娘心里如猫抓一般,极不是滋味。原先,只有她摆脸色给人看的份儿,如此却要看别人的脸色,落差实在是太大。 为了一双儿女的将来,她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脾气,挤出一丝笑容来与马氏周旋。相府的人口比较简单,所以马姨娘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也才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哦…照此说来,大小姐倒是个有本事的。”马氏轻轻地抚弄着手炉的边缘,低声呢喃着。 裴瑾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沉稳贞静,落落大方。不愧是出自书香门第的裴家,果真是不同凡响。跟活泼的裴云姗比起来,裴瑾显得格外安静。可是这个刚过继到相府不久的孙小姐,却能够在庄氏面前说得上话,的确是不简单。 “你让我对付她,有这个必要吗?”马氏不是个糊涂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反正裴瑾始终是要嫁出去的,她嫡出的身份也是改变不了的。与她这个继母之间,又没有多少的利益冲突,她何必多此一举? 马姨娘眉头紧皱,显然无法释怀。“可婢妾就是看不惯她那副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样子,更何况她不止一次的针对二小姐,不除掉难消心头之恨!” 马氏斜了她一眼,心里暗道:果然是个蠢的,这样的话也拿在口头上说,也不怕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那你想怎么对付她?”马氏漫不经心的问道。 “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就行,只是需要夫人的配合。”这一次,马姨娘的语气可以说的上是卑微,与上一次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 马氏瞧着她的变化,心里忍不住冷笑。 不过,目前的形势而言,她不宜与马姨娘翻脸,只得先稳住她再作打算。“知道了…今后你行事也小心谨慎些,别让人拿捏住把柄。” “婢妾谨遵夫人教诲。”马姨娘咬着牙吐出这么句话来,脸色再一次僵住。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至于今儿个早上的事,若就这么揭过去,怕是不妥。这几日你便在院子里禁足反思,等时机合适了,我定会将你放出来。” 马姨娘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是,婢妾知道了。” 静默斋 “马姨娘被罚了禁足?”裴瑾近来对围棋感兴趣,没事儿的时候便喜欢拿出来研究一番。刚在棋盘上步下一子,听见这个消息连头也没抬一下。 侍书撇了撇嘴,道:“果然是一丘之貉,连做样子都不会。” “毕竟是表姐妹,若是罚得太重,可是会有损和气的。”更何况,她的这位继母还是个好面子的,若是刚进门就杖责小妾,那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裴瑾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冥思苦想着。对于小姐一心二用的本事,两个丫头都见怪不怪了。 “马姨娘在夫人的院子里呆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想必又在商量什么了。”侍书的眼线遍布全府,打听到这些都不是难事。 只是,她步下的棋子都是不起眼的,不能在主子身边服侍,所以这具体的谈话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不急…马姨娘不是被禁足了吗?想必这些日子会相安无事…”裴瑾不紧不慢的说道。 相府可不比原来的裴府,马姨娘的心腹除了那个孙嬷嬷,其余的都被远远地发卖了。想要收买府里的丫鬟,也得有银子不是?马姨娘手里头有多少银钱,她可是清楚地很。所以,想要人替她跑腿儿办事可没那么容易。 “盯着孙嬷嬷便好。”将棋盘上摆满棋子之后,裴瑾总算是抬起头来。 相府依旧安宁祥和,除了偶尔会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倒也不伤大雅。但整个京城的局势却异常的紧张,据说城里的士兵明显增多,进出的人群也会被严格的盘查。皇城的守卫调动更是频繁。 皇宫 “爱卿…朕的大限已到…你老实跟朕说说,究竟…究竟谁才是未来帝君的合适人选?”到了这一刻,皇帝也没什么顾忌了。 宁德帝十六岁继位,在位二十余年,尚不满半百。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在他的治理下,大周局势稳定,国泰民安,与邻国的关系也和睦。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如今却只能躺在龙榻上苟延残喘,多么的可悲! 裴相跪在龙榻旁,神色肃穆。 浓黑的眉毛紧紧地蹙起,显然是遇到了难题。“皇上…事关重大,老臣如何敢非议?” “爱卿无需顾虑…朕。咳咳…朕还信不过你吗?正因为…正因为事关重大,关系到整个大周的国运,朕才…咳咳…朕才想听听你的想法…”虽然缠绵病榻已久,但宁德帝对外头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太子虽然是皇后嫡出,但行事太过草率,又听不进去忠言劝谏,江山交到他的手里,他还真是不放心。 硕王虽然才华横溢,又充满了魄力,野心也足够的强大,只是出身低了一些。他的生母鸢嫔不过是他一次醉后就临幸的一个小小的才人,生下四皇子之后才被封为嫔的。而且自那之后,宁德帝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她。 后来没过多久,鸢嫔就病死了。当时的四皇子,便被送到玉妃身边抚养。再后来,玉妃也在后宫的倾轧中失了势,承受不住打击也去了。也是从那时候起,硕王的性子彻底的变得冷漠,不近人情。 回忆着过去,宁德帝感慨无限。 裴相一直恭敬地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君王的眼睛。“老臣惶恐…能得皇上如此的信赖,老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些场面上的话,爱卿就不必讲了,咳咳…你只要告诉朕,谁更合适成为一代明君就成…”宁德帝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裴相再次磕了个头,诚恳的应道:“论起仁孝,太子殿下当仁不让。可若是说起治国谋略,硕王殿下更胜一筹!” 宁德帝点了点头,这想法与他的相去不远。“朕知道该怎么做了…周云海,笔墨伺候,朕要拟定传位诏书!” 当天深夜,皇宫里便响起了沉重的哀鈡。 就在皇帝驾崩的同时,皇城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据说太子幕僚等不得皇上驾崩,就将早已织好的龙袍送进宫里想来个即刻登基,但是却被巡逻的御林军副统领发现,侍卫反贼给拿下了。太子震怒,便调集军队入宫,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想要来个逼宫。结果军队尚未靠近勤政殿,就被突然出现的羽卫给团团围住,来了个瓮中捉鳖。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了,而一向仁义道德满口的太子殿下也被幽禁在了宫中,身边的得力之人全都被斩杀屠尽。 夺嫡之争,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开始,却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改朝换代了。 翌日,在朝臣们高呼万岁的呼喊声中,硕王赵永岑手持先皇遗诏,名正言顺的继位,改国号为永元。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宫里的那些女人们也一个个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没有一个为新皇登基而欢欣鼓舞的。尤其是凤和宫里的端木皇后,因为经受不住这个打击,整个人都垮了。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您是有福之人,不管是谁继位,您都是圣母皇太后。您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日后要如何照拂…庸王殿下?”身边的老嬷嬷苦口婆心的劝导着,也跟着鞠了一把辛酸泪。(注:新皇登基,原先的太子不能再称之为太子,改名号为庸王。) 堂堂皇后的嫡出,却比不过一个嫔身的庶出皇子,说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端木皇后,不,应该说是端木皇太后愣愣的坐在榻上,显然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头皮发麻,精神都变得恍惚了。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儿子自然也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皇子。更何况,如今的庸王还是嫡长子。皇上怎么会留下那样的旨意,不让她的儿子继承皇位,而改立硕王?!事到如今,她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娘娘…”老嬷嬷唤了一声,悲从心来。 端木皇太后颤歪歪的扶着老嬷嬷的手站起身来,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你说的对…不管今后怎样,本宫还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只要本宫不倒,便可以护得皇儿一世安宁!” 隔了一会儿,又说道:“走吧,去慈安宫吧。这个地方,该让给别人了…” 打量了四周一番,端木皇太后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宫殿,昂首挺胸的走上轿辇,仪态万千的朝着慈安宫方向而去。 其余宫里其他的嫔妃,妃位以上的都被尊为太妃,搬去了慈安宫附近的暖馨殿。妃位以下生育了皇嗣的,也被尊为太嫔,在后宫安养余生。生下的宫嫔,一律都被遣送到皇陵替先帝爷守陵去了。 偌大的宫殿,突然之间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26 亲事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因为在国丧期间,所以不能大肆的庆祝,但相府上下也处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姐,咱们也剪些窗花贴起来吧?”侍书欢快的笑着建议道。 举国哀悼的时候,大红大紫的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张罗,但贴个窗花儿不至于冲撞什么吧? 裴瑾呵着冷气,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前世她出生在一个靠近赤道的沿海城市,一年到头也看不到雪沫子。来到这里之后的前几个冬天,也没怎么下过大雪。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厚实的鹅毛大雪,她自然欢喜不已。 “侍书,你带几个丫头去弄吧。侍画,你陪我堆雪人。”裴瑾一一分配了任务,便煞有介事的亲自动起手来。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小心冻坏了身子。”侍画满是担忧的提醒道。 裴瑾不依的夺回主权,道:“我的身子哪有那么脆弱?” 侍画无奈之下,只得跟在主子身后帮忙。 “侍画,去找根树枝。” “侍画,鹅卵石两个。” “侍画,破扫帚有没有?” 裴瑾鼻子冻得通红,双手不停的搓着取暖,但玩闹的心却丝毫不减。两人通力合作之下,一个戴着斗笠,斜插着扫把,长着长鼻子的雪人鲜鲜出炉了。 “小姐,这雪人的身子…为何是圆的?”侍画不解的问道。 不过,却好看的紧。 “你觉得是细长的身子好看,还是圆滚滚的身子好看?”裴瑾擦干净了手,抱着丫鬟递上来的手炉,问道。 侍画扯了扯嘴角,算是明白了。 玩闹了一上午,转眼间便到了团年的时刻。今年不比往年,府里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人口,也显得格外的热闹。 因为外头下着雪,在院子里摆酒席是不成了。庄氏便将雅安堂里的厅堂收拾出来,命人摆上了两张大桌子。 古代的春节,与现代的春节相差无几,活动主要也是祭祀祖神、祭奠祖先、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为主要内容。每到这一天的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岁,长辈发给小辈压岁钱等等。 裴瑾穿着碧色的夹袄,外头披了件银灰色的织锦斗篷。乌黑的长发精心的挽成一个流仙髻,带着流苏的步摇摇曳生姿,跟随主人的步伐而晃动。 “瑾丫头来啦,快些进来坐。”庄氏坐在暖炕上,朝着裴瑾招了招手。 裴瑾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然后便毫不扭捏的在庄氏的身旁坐了下来,亲昵的挽起对方的臂膀。“祖母穿着这身墨绿色的袄子,愈发显得年轻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溜须拍马了?”庄氏嘴上说笑着,但眼角眯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裴瑾吐了吐舌头,难得露出这样俏皮的一面来。 祖孙俩说这话,其他人也渐渐的到齐了。庄氏作为当家主母,招呼着大伙儿入了座,说了些吉祥的话语,便让丫鬟摆饭。 用完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水漱了漱口,裴瑾便和裴云姗聚在一起说话。裴襄不甘寂寞,也凑了过来,道:“大姐姐和小姑姑在聊些什么,怎的也不叫上我!” 裴云姗作为长辈,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计较,淡然道:“还能聊什么,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罢了…” “小姑姑还真是偏心,每每只肯找大姐姐说话。”裴襄在裴云姗的右手边坐了下来,小声的嘟嚷着。 裴云姗嘴角僵了僵,便转移了话题。 裴瑾说话的时候少,听得比较多。裴襄则叽叽喳喳个没完,别人说一句,她就得回十句。到最后,便成了她一个人在发牢骚了。 “小姑姑你是不知道,紫藤阁里的那些丫头一个个跟木头似的…还有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太多了,很容易招蚊子,我都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裴襄最近倒是乖巧了几日,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俨然有了淑女该有的样子。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才没说上几句话,就又打回了原型。 裴瑾与裴云姗都很无奈,毕竟是一家人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得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以对。 裴襄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半晌,见没个人响应,顿时也觉得无趣了。见丫鬟们拿着鞭炮出去玩,又坐不住了,连个招呼不打,就没影儿了。 “唉…襄丫头还是没定性啊…”裴云姗感慨了一句。 裴瑾一杯茶都喝完了,可见刚才是多么的无聊。侍画在一旁伺候着,贴心的又替她满上了。 “听说晚上还有焰火表演?”裴瑾终于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与裴云姗交谈起来。 裴云姗点了点头,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燃放绚丽多彩的焰火。只是今年怕是看不到了…” 裴瑾了然的眨了眨眼,心里有些遗憾。沉默了一阵,裴瑾便又释然了。想起近来庄氏无意间提起的那事儿,便忍不住打趣起这个小姑姑来。“听说,小姑姑开过年就要订亲了?”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我还想在爹娘跟前再呆几年呢…”提到这事儿,裴云姗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裴瑾挤了挤眉,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我听漏了?小姑姑并没有想要嫁给王家的嫡长孙?” 裴云姗脸色更红,想要张嘴还击却又难以启齿。承认她听错了吧,好像心有不甘。不承认吧,便是坐实了这件事。懊恼之下,裴云姗便使起了小性子,站起身来追着裴瑾嬉闹起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平日里待你那么好,竟然敢取笑我!” 裴瑾一边笑,一边躲避着她的追打,两个人在院子里肆意的奔跑着,倒是忘记了名门淑女的规矩了。 站在屋顶的某人,看着院子里闹成一片的两个娇俏少女,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这样的她,也很吸引人呢。 镇北侯府 “臭小子,又死哪里去了?大过年的都不见人影!”杨氏到儿子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心里的怒火就腾腾腾的往上冒。 身边服侍的丫鬟追在身后喘着大气,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夫人…夫人您慢些,小心摔着…” 杨氏从小舞刀弄枪的,身子极为健硕,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即便是穿着拽地的长裙,只要她想,也能健步如飞,将那些丫鬟婆子远远的甩在身后。 “真是气死我了!”杨氏转累了,往走廊上的栏杆上一坐,就赖着不走了。 “哎哟我的夫人呐,那上面还落着雪呢,您就这么坐上去,这可怎么要得!”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追上前来,好心的劝道。 杨氏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事儿?本夫人的身子好着呢!” “若是老夫人瞧见您这副模样,又要念叨了…”那妈妈见劝不动,只得将老夫人给抬了出来。 说起来,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凌氏乃是皇家郡主出身,高贵冷艳。从小受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砭女红之流,是典型的淑女。而杨氏出身武将世家,除了能认得几个大字之外,就是舞刀弄枪,不喜欢受约束。 有朝一日,这完全不搭界的两人成了婆媳,这府里就热闹了。这做婆婆的,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媳妇如自己那般高贵典雅,让人挑不出一丝儿的毛病来。做媳妇的却散漫惯了,就算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也依旧是个扶不上墙的,三天就能打回原形。所以在这镇北侯府,婆媳俩是互相看不顺眼。 果然,那妈妈一提到老夫人,杨氏就怪怪的闭了嘴不吭声了。嚯的一下子从栏杆边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雪沫子,昂首挺胸扮演起了淑女。 “夫人,先回去吧。少爷回来了,自然会过去给您请安的。”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年纪与杨氏相差不大的妇人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温言软语的劝道。 杨氏轻叹一声,拍了拍那妇人的手,算是默许了。 两人携手回到芳菲苑,在暖阁里坐下来。 “卿儿可回府了?”杨氏率先打破沉默,语带关切的问道。 妇人谦恭的欠了欠身,礼仪周到,当真寻不出一个错处来,婉转悠扬的声音宛如少女般娇嫩,好一个楚楚可人的娇颜。“回夫人的话,大少爷刚回府,去老夫人院子里了,想必一会子就过来了。” “都跟你说了几回了,在我面前不要太拘谨。”杨氏见她规规矩矩的,不免有些别扭。 那妇人却依旧笑不露齿,低眉顺眼。“夫人疼惜婢妾,是婢妾的福分。可规矩就是规矩,夫人是主,婢妾是奴,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你还真是迂腐…”杨氏押了口茶,却也不再说什么。 这么些年了,她一直保持这个态度,她说也说腻了。 不一会儿,门口便响起了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丫鬟们见到他走近,忙笑着打起了帘子,问候声不断。 “大少爷安好!” “大少爷里面请!” 男子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恭恭敬敬的在杨氏面前跪下之后,英俊挺拔的少年一连磕了三个头才停下,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孩儿给母亲请安。” “卿儿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看着这个清俊少年,杨氏心里无比的感慨。明明是一个爹的娃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少年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下,继续说道:“母亲身子可还好?关节疼痛的老毛病没有再犯吧?年前见西戎过来的毛皮不错,便命人做了件大氅给母亲。” 说着,便将手里的包袱递给身边的丫鬟。 丫鬟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捧到杨氏的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夫人,这大氅可厚实呢…” 杨氏只是打量了那衣裳一眼,便满心欢喜,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可是看到一旁的巩氏两手空空,便有些不忍心,道:“怎么没给你姨娘也做一件?” 不待卢少卿开口,巩氏便接过话来,道:“夫人就别记挂着婢妾了,大少爷怎么会少了婢妾那一份。早些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命人送到婢妾的屋子去了。” 杨氏这才安了心,吩咐丫鬟将衣裳展开,亲自试穿起来。“还是卿儿有孝心,不像那个混小子,尽会惹我生气!” “四弟也回来了?”卢少卿抿了口茶水,身子顿时暖和了不少。 “回来是回来了,可这会子不知道又死哪儿去了!大过年的,也不过来陪着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不孝!” 话音刚落地,门外就响起一道戏谑的嗓音。“母亲刚刚说的那个不孝子究竟是谁?说出来,儿子给您出气去!”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还能有这个本事让你娘我气得七窍生烟?!” “七窍生烟?在哪里,在哪里?”卢少棠围着杨氏转了几圈,脸上的表情可逗乐。 杨氏说不过他,正要追着他打,却被巩姨娘拦了下来。“夫人,四少爷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就消消气儿吧…” “是啊,母亲。四弟这是跟您说笑,都您开心呢。”卢少卿也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扬。 杨氏听他这么一劝,果然就不闹腾了。 卢少棠走到卢少卿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是大哥的话管用啊!谢啦~” “你呀你…”卢少卿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才是夫人杨氏嫡出的亲生子,而他他不过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可是因为卢少棠的性子太过随意,时常把杨氏气得仰倒,他这个老实本分的说的话倒是更具分量。 杨氏追打的累了,便瘫坐在暖炕上喘着气。 卢少棠则慢待笑意,脸不红气不喘的在楠木椅里坐下,一派悠闲自在。“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走了吧?” 卢少棠是家中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让人不安生的。故而老夫人才将镇北侯府的铺子生意交给了成熟稳重的庶长孙卢少卿打理。说起来,这里头还有许多学问呢。 这一代的爵位,本该由卢少棠这个嫡子来继承的。奈何先侯爷去世的早,那时候他还在杨氏的肚子里没生下来。但这爵位也不能就这样空着,为了以防生变,老夫人凌氏便向朝廷请旨,将爵位传给了二房的庶子。 于是,这掌管中馈的大权,也有长房传到了二夫人唐氏手里。既然是二房当家,那么这打理铺子的权柄,自然也是归二房的。可是老太太还是有所私心的,虽然不喜杨氏这个媳妇,但还是很疼孙子的。便一直将外头的生意捏在自己手里,等到长房长子成年了,便将铺子生意给了他管着,想要平衡两边的势力。为此,二夫人还不止一次的闹过。后来,被侯爷训斥了一顿,这才罢了。 卢少卿不愧是长子,虽然没想过考功名走仕途,在打理生意上却是一把好手。但也因为要亲力亲为,他时常在外头奔波,偶尔还要外地,所以三两个月不露面也是常事。 “刚到府。新开的铺子生意稳定了,暂时可以歇歇了。”卢少卿简要的回答道。 卢少棠朝他竖了竖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大哥,果然雷厉风行。年中刚开业,三个月就步上了正轨,可喜可贺!” 卢少卿谦虚的笑了笑,脸上并不见得意之色。“这都是母亲的信任。” “大哥就别谦虚了…”卢少棠豪爽的大笑。 看见兄弟俩相处融洽,杨氏和巩姨娘也就放心了。 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嫡子与庶子之间的争斗也屡见不鲜。兴许是先侯爷在天的保佑,长房倒是一直和和乐乐的,没发生过兄弟虞墙的事情来。 因为是除夕,中午侯府的一大家子在一块儿吃了团圆饭,没坐多大会儿便各自散了,晚膳却是两房分开用的,并不在一处。 长房人口比较简单,合着就一妻一妾,两个儿子,杨氏便吩咐小厨房张罗了酒席,在芳菲苑里摆了一桌儿。 巩姨娘不肯与主子同桌而食,被杨氏强拉硬拽的拉上桌子才算完事。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了团年饭,便在院中的亭子里煮了茶赏雪。 “少卿,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娘这就去求老夫人替你做主纳进门来!”杨氏闲的没事儿做,整天就想着抱孙子。 这不,卢少卿刚回府,她就惦记上这事儿了。他早已及冠,但因为常年在外,所以娶妻的事情便耽搁了。 卢少卿轻咳了两声,脸上貌似有可疑的红晕出现,但嘴上却仍旧死撑着,淡然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长辈做主。” 杨氏一听可以任凭她做主,可高兴坏了。“上回我跟你姨娘去庙里敬香,在路上遇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模样长得可水灵了,性子又端庄温柔,还热别有爱心…” 杨氏巴拉巴拉的自说自话,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话匣子一打开,怎么都停不住。 卢少棠不经意的瞄到他的尴尬,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看来,大哥心里面有人了,只是碍于礼教,不敢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意愿罢了。母亲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也不管大哥中意不中意,就急着想要定下来,实在是强人所难啊!罢罢罢,看在是兄弟的份儿上,就帮他一次吧。“娘…大哥就算要娶妻,也不能急于一时吧?京里的名门闺秀是不少,您何不再挑挑?大家闺秀都是养在深闺的,真正是个什么品性还说不定呢。若是娶个虚有其表的回来,岂不是要害了大哥一辈子?” 卢少卿感激的望了弟弟一眼,心中颇为温暖。虽然身为庶子,但是生在这个家里,却从未遭受过任何不公的待遇。嫡母待他如亲生,姨娘也是个安分规矩的,弟弟也十分讨喜,又敬重他这个哥哥。可以说,他真的很幸运。 “难道老娘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即便是信不过我,那你问问你姨娘,她当时可也是在场的。那姑娘人品如何,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杨氏双手插着腰,美目瞪得老大。还非得把安静的巩姨娘也拉出来替她作证,弄得巩姨娘不知道该偏帮谁好。 夫人是她要服侍的主子,卢少棠却是长房嫡子,未来的一家之主。思来想去,巩姨娘顿时为难了。 卢少棠见母亲又在为难别人,忙陪笑道:“母亲大人…儿子的意思是,总得挑个大哥看得上眼的吧?” 杨氏听了这话,愣住了。 回头一想,也对。 自古以来皆是盲婚哑嫁,只有解开盖头的那一刻,男女才算得上是第一次见面。即便是开放如大周,订了亲的男女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往。不过,家里的长辈为了下一代能够过得好,也会私底下相看的。 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杨氏大手一挥,计上心来。“嗯,棠儿言之有理。所以,改日打听到了那家姑娘的去处,咱们先去验看一番,如何?”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 卢少卿是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巩姨娘则是低垂着头,羞愧的面红耳赤。卢少棠则是唉声叹气,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奇葩的娘。 “怎么了,这个主意不好吗?”杨氏见没人捧场,脸色便垮了下来。 卢少棠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将杨氏按到凳子上坐下。“娘,您又想被祖母责骂么?您时常劝孩儿要守规矩懂礼数,可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就变了样儿了?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岂是侯府夫人能做的?” 卢少卿和巩氏也都连连点头称是。 杨氏满满的激情被儿子的一盆冷水浇灭,便殃了半头。“那你说怎么办?既要卿儿自个儿喜欢,又要循规蹈矩,这不是难为为娘我么?!” 卢少棠见她面露伤心,有些于心不忍,岔开话题道:“新年伊始,新皇正式登记,宫里肯定会大摆筵席的。到时候什么样的名门闺秀见不到,非得这么着急定下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杨氏茅塞顿开,珠泪也飞快的收了回去。“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对对对,到时候一定要将卿儿装扮的美美的…” “娘…”卢少棠听了这话,简直欲哭无泪。 还装扮的美美的,您当大哥是姑娘家呢! 卢少卿脸色也颇为尴尬,但也理解杨氏替他操劳的苦心,倒也没放在心上。又坐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天也渐渐地黑了,这才各自散了。 卢少棠刚要遁走,却被杨氏扯住耳朵给拎回了主屋。“说,好半会儿没看到人影,干嘛去了?” “疼疼疼…娘你轻点儿…”卢少棠龇牙咧嘴的叫唤着,却不敢大力的拉扯,生怕伤了她。 杨氏却依旧不撒手,凶神恶煞的逼问。“不老实交代,老娘就跟你没完!” “儿子说还不成嘛…您快些放手…屋子的丫头们可看着呢…”卢少棠吊儿郎当惯了,屋子里的丫鬟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做派,其实并没有大惊小怪。 杨氏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松了手。“那你还不快说!” 卢少棠一边揉着被老娘蹂躏的耳朵,一边哭丧着脸哀叹道:“儿子这么折腾,不也是为了娘能够早日抱孙子吗?儿子好不容易看上那么一个对眼的,偏偏却有人跟儿子抢!儿子当然不愿意了,所以才…” “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儿抢?!”杨氏见有人要抢她儿媳妇,顿时就怒了。 卢少棠抿了抿嘴,强制忍住笑意,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还能有谁?不就是户部侍郎府的公子爷?” “户部侍郎的公子又是哪根葱,他有我儿子这么俊,这么高大威武吗?”在杨氏的眼里,纵然卢少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也是最好的阿斗。纵然侯府上下都觉得他是最没用的,但是在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他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卢少棠心中暗暗感动,但为了能够顺利娶到媳妇儿,也只能继续装腔作势了。“他是没有儿子好,可说起来,他与孩儿的意中人是表兄妹,双方家里也是有意亲上加亲的。听说,翻过年就要上门提亲的…” 看着儿子委屈成这样,杨氏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凭什么要亲上加亲,就得牺牲我儿子的幸福?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不行,明儿个我便去跟老夫人提一提,尽快将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杨氏是个效率派,说风就是雨的。 卢少棠正是知道她这个性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激将法,让杨氏早日去裴府提亲。否则,等宫里的那位闲下来,媳妇指不定就是别人的了。 卢少棠正得意着,为着达到了目的而沾沾自喜。杨氏忽然回过神来,一脸疑虑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棠儿啊…说了半天,你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小姐啊?” 卢少棠脸上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于是凑到母亲大人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好半天。 宁安堂 “母亲…母亲您起身了吗?”翌日天刚蒙蒙亮,杨氏就梳妆打扮了一番,命丫鬟提着小灯笼就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来请安了。 老太太昨儿个高兴,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还在榻上歇着呢。被外头的嚷嚷声吵醒,难免会心生懊恼。“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服侍在跟前的老嬷嬷仔细的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回道:“老夫人,好像是大夫人…” “想来也是她!这府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这般没规矩!”提到这个媳妇,凌氏就一阵头疼。 “罢了…让她进来吧。”老人家睡眠本就浅,被吵醒了便也没了睡意。 老嬷嬷伺候凌氏梳洗完毕,又拿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腰后,这才让丫头去将人请了起来。杨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不等老夫人数落她就噗通一声在凌氏面前跪下了。“母亲…媳妇有事恳求您做主!” “你又有何事?”想到每一次杨氏的恳求都令她很不愉快,凌氏的脸色就如窗外的景物一样,结了霜。 杨氏这一次却是笑嘻嘻的,说道:“母亲…棠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娶妻了?” “你倒是偏心的可以…卿儿都还未成亲呢,就只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凌氏虽然也疼卢少棠这个嫡孙,但嘴巴上却不饶人,不想让杨氏好过。 杨氏是个大大咧咧的,倒也没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放在心上,对老夫人的责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卿儿和棠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媳妇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只是,棠儿是自个儿看中了一家的小姐,所以才央了媳妇过来,想让老夫人给个恩典,早点儿将亲事定下来。” 老夫人顾不上跟这个儿媳妇较劲,倒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卢少棠的亲事上去了。“哦?棠哥儿看上了哪家的闺女?” 说到这个,杨氏脸上与有荣焉,爽快的应道:“就是相府的嫡孙小姐。” “相府的嫡孙小姐…”老夫人年纪大了,记不住太多的事儿,还是身边的嬷嬷善意的提醒,才想起了这么一号人来。“原来说的是她…” “棠儿虽然是个没本事的,但好歹也是侯府的长房嫡孙。以往媳妇相中的那些大家闺秀,他是一个都没瞧上。如今,好不容易自个儿看上了一位,媳妇自然想尽办法也要替他娶回来。更何况,对方家世也不差,与咱们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杨氏怕老夫人不同意,还十分中肯的说了一大堆。 凌氏倒是没说不可以,只是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原本她的打算是从娘家禄王府的侄孙女当中选一个给嫡孙做媳妇,也算是亲上加亲,让两大世家的关系牢不可破。只是这一代的禄亲王却是太子一党的,她便一直犹豫未决。 镇北侯府乃是清贵之家,一直效忠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主子。故而夺嫡之争,侯府从不参与。作为侯府的人,她考虑的更多的便是侯府将来的兴盛。可是禄王府那头她也放心不下,如此一来便有些为难起来。 “母亲…”杨氏见老夫人怔怔的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忍不住拿起帕子在她老人家眼前晃了晃。 凌氏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心中愈发的不舒坦起来。“即便是棠哥儿看中了人家姑娘,也用不着急于一时吧?” “怎么能不急!”杨氏火急火燎的站起身来,根本忘了老夫人还没叫她起来呢。“母亲您是不知道,那姑娘虽说刚到京城不久,可是美名却已经传了开来。说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还是个性子温和知书达理的,比起相爷的亲闺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杨氏其实也没怎么关注过裴相爷的这个便宜孙女,只不过为了老夫人信服,好让儿子早点儿娶到媳妇,所以才将裴瑾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老夫人半信半疑的打量了杨氏一眼,哼道:“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好?” “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名门公子赶着上门去求娶了!”杨氏夸张的说道。 老夫人高贵典雅的端坐在主位上,仪态优雅的喝着茶。杨氏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婆婆,缩了缩脖子,便不再吭声了。 “既然是棠哥儿中意的女子,那就派人去打探打探。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便娶回来吧。”沉默了好半晌,老夫人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裴相爷乃是三朝元老,又极得皇上信任。即便是刚继位的新皇,对他这个首辅大臣也是恭敬有加。 想来,与相府结亲也是大有好处的。 相府 “老夫人,婉夫人派人送了封书信来…”章嬷嬷犹豫了良久,才揣着那封有些烫手的书信来到庄氏的跟前。 因为太子被废,贬为庸王。虽说裴婉与裴家是割不断的血亲,但事关重大,所以,章嬷嬷便将碗昭仪的称呼改成了婉夫人。 庄氏刚打了个盹儿,精神头还算好。听说裴婉送了信来,眉头却不由得皱起,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太子与硕王的夺嫡之争,总算是结束了。今上仁慈,没有对太子赶尽杀绝已经是颇为难得了。太子虽然被废,但好歹也是个亲王。虽说是没了自由,但好歹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没有苛待了他。裴婉身为庸王府的妾,自然也不会缺衣少食的。此刻送来书信,究竟想干什么? “听说年前,和王府将太子妃接回去了?”庄氏虽然忙着打理相府的后宅,但是京城里的奇闻异事也一直在关注着。 太子失势,和王府便将郡主接了回去,想要跟太子撇清关系,虽说有些不地道,但瑾瑜郡主一直以来都是和王府的掌上明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如今裴婉也送来书信,不知道是不是也想效仿太子妃? 章嬷嬷低着头,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罢了,将书信拿给我。”庄氏叹了一声。 毕竟是裴家的人,若是置之不理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庄氏也是做娘的,也有个女儿即将嫁为人妇,心肠总归是软的。 章嬷嬷将书信顺了顺,递上前来。 庄氏拆开信来,大致的浏览了一遍,眸光忽然变得暗沉起来。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裴婉竟然在这个当口有了身子,还想寻求相府的保护,把孩子顺利的生下来。 裴云姗与裴瑾携手走进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当见到庄氏那凝重的脸色时,不由得对视一眼,乖巧的闭了嘴。 “母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知母莫若女,裴云姗若是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就妄被庄氏疼了这么多年来。 庄氏揉了揉额角,将书信搁在了一边。“没什么事,只是太累了…” “祖母虽然老当益壮,可也要仔细着才好…”裴瑾走到庄氏的另一侧坐下,抬手轻轻地在她额头上按压起来。 庄氏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头疼的毛病似乎颇为改善。“瑾丫头打哪儿学来的这一手,似乎挺管用的?” 裴瑾淡淡的笑着,丝毫没有隐瞒的说道:“孙女打小身子就不好,大部分时光都在床榻上度过,闲来无事便看些杂书打发时间。猥琐久病成良医,渐渐地对药理针灸之类的起了兴趣,所以稍有研究。” 裴瑾的身世庄氏也是知道的,也体恤她自幼丧母,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便带了一丝怜悯和疼惜。“你是个懂事的…” 裴云姗见气氛又变得沉重,忙扯开话题,道:“母亲,正月十五的宫宴…” 庄氏的注意力被裴云姗引开,裴瑾也乐得轻松。于是趁着裴云姗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她便将章嬷嬷叫到身边,将刚才那套按摩手法悄声的授于她,半点儿没有藏私的打算。章嬷嬷先是一愣,继而对裴瑾愈发有好感起来。 在雅安堂说了会儿话,裴瑾便起身告辞。 刚踏进静默斋的门槛,就见侍书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朝着她福了一礼。“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裴瑾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喜从何来?” 侍书咯咯的捂着嘴笑道:“自然是好事情咯!” 裴瑾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等进了主屋,见侍画也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这就令她觉得有些不寻常了。 “你们两个丫头,是不是背着我又做了什么?”裴瑾的视线在她们二人身上扫过,却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侍画是个沉稳的,自然不会急着宣告这件大喜事。可侍书却不一样,她是个性子急躁的,心里哪能藏得住事儿?于是不等裴瑾逼问,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给透露了出来。最后,还朝着主子挤眉弄眼了一番,显得颇为兴奋。 卢少棠要上门来提亲?这个消息,让裴瑾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麻酥酥的,明知道可能又是一场乌龙事件,但心境却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回,他是替硕王来提亲,那时候的她只觉得怒火冲天,恨不得撕碎他那张笑脸。可是这一回,他再一次上门,她心里为何会有隐隐的期待呢?莫非,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他是她唯一接触过并且没有太多反感的男子?。 27 阴谋的开始 正月十五,宫里举办宫宴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各个主子的屋里就开始亮起了灯。 裴瑾睡眼朦胧的任由丫头们装扮着,偶尔打个盹儿。待梳洗完毕,她还未来得及欣赏,就被侍书搀扶着出了院子。 庄氏和马氏先到一步,见到裴瑾施施然而来,不由得眼前一亮。今日的她穿了一身粉蓝色的夹袄,搭配月白色的裙裾,既不太张扬又不失少女的青春气息。乌黑的云鬓简单的挽了百合髻,两边各插了一支珠钗,金叶子流苏旖旎而下,随着步伐的移动摇曳生姿,愈发衬托得娇俏可人。 裴云姗到来的时候,更是惊愕的合不拢嘴。“瑾儿果然好颜色,这么一打扮,更是惊为天人!” 姗姗来迟的裴襄也是经过一番精心装扮的,只是她长得本就不如裴瑾,加上一身俗气的金银玉器,反倒将其本身出彩的地方给掩盖了过去。 马氏搀扶着庄氏先上了马车,打量了两位继女一眼,才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快些上去吧…” 裴襄兴高采烈的抢先一步,将裴瑾挤开,扶着丫鬟的手就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裴云姗想要斥责她两句,却被裴瑾拦住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些什么,没的因为她失了好心情。” 裴云姗想了想也是,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马车吧嗒吧嗒的离开了相府驶向皇宫,而一直闭门不出的马姨娘也悄悄地换了身儿仆妇的衣服,偷偷地溜出了梅园。 天还未大亮,院子里的丫头们一个个打着呵欠没睡醒的模样,主子们又不在府里,便懒散了许多。 侍画刚寻了个角落坐下来打个盹儿,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交谈声。 “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从未见过?”娇俏的嗓音是静墨斋里头一个负责洒扫的丫头,名唤姜儿。 因为天色昏暗,加上马姨娘又故意在脸上动了些手脚,更何况马姨娘刚到相府不久,又不时常到静默斋里走动,所以小丫头不认识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是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媳妇,来给大小姐送鞋袜的。”她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小丫头迟疑了片刻,倒也没怎么怀疑,便说道:“那妈妈将东西交给我吧,我一会儿拿去给侍画姐姐。” 马姨娘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不免暗暗有些着急。“可是夫人一再的叮嘱我,要我亲手将东西交给大小姐。” “大小姐跟着夫人进宫了,妈妈将东西交给我也是一样的。”姜儿不明白为何这妈妈如此执着,但主子吩咐的事情却不敢大意。 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的屋子,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平日里,也就只有侍书侍画两位姐姐和叶嬷嬷能够去屋子里服侍。即便是洒扫,屋子里也必定留着三人其中的任何一位监督照应。 如今侍书姐姐侍候小姐进宫了,叶嬷嬷也回了侍郎府探亲,屋子里就只剩下侍画姐姐一人了。有什么事情,都需要通报她一声才行。 “那怎么成?若是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于我?”马姨娘的语调越来越高,显然有些急不可耐。 侍画在屋子里头听了好半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正如小姐预料的那般,马姨娘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这前脚才刚离开,她后脚就寻了由头想要进主屋,真是贼心不死啊! “姜儿,请妈妈进来吧。”她适时地出现,假装没认出眼前人。 马姨娘将头压得低低的,胸口一直跳个不停。裴瑾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可都精着呢,一个不小心露出马脚,可不得了。 因为太过紧张,马姨娘后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侍画也没怎么看她,就朝着旁边的耳房去了。“姜儿,你带妈妈先进去坐,我去泡壶茶来。” 姜儿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便领着马姨娘进了屋。 马姨娘忐忑的坐下,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儿,过来帮个忙。”侍画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默默地观察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见马姨娘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便暗地里帮了她一把。 姜儿听到侍画的唤声,只得匆忙的离开。 马姨娘似乎松了一口气,见四周无人,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里屋,直接奔着衣柜而去。躲在暗处的侍画眉头紧蹙:莫非马姨娘又想故技重施,想从小姐这里占些便宜?可衣柜里大多是衣服鞋袜荷包手帕之类的物件儿,能值几个钱? 马姨娘悄悄地打开衣柜,来不及打量四周就急匆匆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又拿帕子堵住了鼻孔,这才将瓶子盖儿扒开,往衣服堆里撒了些什么。然后慌里慌张的将衣柜门合上,快步走了出去。 正好此时姜儿端着茶盏进来,见马姨娘安然的坐在椅子里,这才放了心。“妈妈坐着口渴了吧,请喝茶。” 马姨娘因为心里有鬼,哪里敢多停留。再有一会儿,天就大亮了,到时候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忙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婉拒道:“不用了…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办…” 姜儿看着她的背影,满是疑惑的摸了摸后脑勺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侍画走了进来,吩咐道:“行了,你去干活儿吧。” 姜儿乖巧的退了出去,但心里的疑问却丝毫不减。 侍画见四周无人了,这才走进里屋打开衣柜仔细的清点起来。东西依旧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顺序没有发生改变,数量也没有少,可是仔细的打量却有翻动过的痕迹。侍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见没有任何的古怪之物,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马姨娘千辛万苦的跑到静默斋来,绝对不会空手而归。刚才她就在衣柜跟前站了片刻,并没有接触其他的东西,问题肯定还是在衣柜里。 侍画想来沉稳冷静,可是到了这一刻却也暗暗心慌起来。若是主子再次受到伤害,她也难辞其咎。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再次仔细的翻看了一遍。 忽然,她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切…” “这是什么味道?”侍画不适的揉了揉鼻子,终于知道怪异在哪儿了。 就是这衣柜里的味道。 因为是姑娘家的衣裳,所以衣物清洗过后一般都会放在熏炉上烘干。这样以来,衣服便会带了一丝香味儿。 可是自家小姐一向不喜欢熏香,说是鼻子太敏感,闻不得那些味儿。所以这柜子里的衣物除了皂角的香味,便再无其他。可是她刚才打开柜子的时候,太过专注于有没有少了东西,所以并没有在意这异样的味道。 “原来如此…”侍画捏紧了衣柜门,心里的疑团总算是解开了。 梅园 “姨娘,您可回来了…”孙嬷嬷见马姨娘从后门进来,满是焦急的迎了上去。 马姨娘了了一桩心事,心情不错,懒懒的问道:“瞧把你急的,这是怎么了?” 孙嬷嬷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才催促道:“姨娘还是赶紧将衣服换了吧,若是叫人看见可怎么的了。放心,前面有老奴应付着,尚能拖延一些时辰。” 马姨娘一听何姨娘过来探望她,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奈前门被何姨娘堵住了,她只得悄悄地绕道后头,从窗户里爬了进去,慌乱的将身上的衣裳扒了下来,往床底下一扔,便钻进被窝里躺好,哼哼唧唧起来。“嬷嬷,嬷嬷…” 孙嬷嬷正在前厅应付着何姨娘,听见里屋的交换,忙腆着笑说道:“姨娘慢坐,我们姨娘又不舒服了,奴婢进去瞧瞧…” 说着,就迫不及待的走进了内室。 何姨娘凝望着孙嬷嬷那佝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刚才,她明明看到一抹身影从后门溜了出去,那分明就是马姨娘。可是这老婆子却说,马姨娘病了,在里屋休息。看来,这主仆俩是串通好了,定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一会儿,孙嬷嬷搀扶着马姨娘从屋子里出来。 何姨娘扫了面色苍白的马姨娘一眼,似乎并未发现任何的不妥,忙起身道:“都是妹妹不好,打搅了姐姐的清静。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过来看看姐姐。姐姐身子不好就别起来了…” 马姨娘假装咳嗽了两声,虚软无力的靠在孙嬷嬷的肩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妹妹能来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咳咳咳…” “嬷嬷快些将姐姐进去吧…若是因为我而使病情加重,那妹妹的罪过可就大了…”何姨娘也是个会做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孙嬷嬷推迟不过,这才搀着马姨娘颤巍巍的进了里屋。 等到送走了何姨娘,马姨娘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样?她没起疑心吧?” “老奴瞧着,倒是没有。”孙嬷嬷拍了拍胸口,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马姨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嘴角也得意的扬了起来。“这一次,总算是可以除掉那个贱胚子了!” 潇湘苑 “今日府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马氏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将丫鬟支使开,低声询问起心腹之人江嬷嬷来。 江嬷嬷事无巨细的将得到的消息一一禀报,不曾有任何遗漏。“说起来,今儿个何姨娘一大早便去马姨娘那边儿,听说马姨娘病了…” 马姨娘是真病还是假病,马氏心中有数,便故意忽略了这一点。“没想到何姨娘这般心善,对曾经的主子这般的眷顾…” 裴燕山的后院,统共就那么两位姨娘。马氏进府之后,裴燕山大多时候都歇在新夫人这里,但也有几天会去何姨娘的屋子,马姨娘那边倒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这何姨娘看起来老实本分,在马氏面前毕恭毕敬,从来都没有僭越的举动。裴大老爷还不止一次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妻妾和睦。可是在江嬷嬷看来,这妻与妾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一时的风平浪静,可并不代表今后也会如此。 男人们总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女人们身上,想要左拥右抱,又希望他的女人们能够相处融洽,当真是可笑之极! 哪个女人没有私心?马氏也不例外。 “夫人大可放心,奴婢找到打探清楚了。这何姨娘出身贫寒,容貌虽然不错,但也不拔尖儿。跟了老爷这么些年,或多或少有些旧情,总越不过夫人去的。更何况…”江嬷嬷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在马氏耳边说道:“奴婢还打听到,她年轻的时候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早产了。自那以后,便伤了身子。” 后面的话不用说明,马氏也能心知肚明了。“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说起来,她落得如今这步田地,还是拜马姨娘所赐呢。”女人的嫉妒心呐,当真是不能小瞧了。 马氏挑了挑柳眉,沉声道:“你再去大小姐的院子打探打探,可发生过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江嬷嬷愣了愣,点了点头出去了。 当江嬷嬷再一次出现在马氏的跟前,将打探到的情况透露给她的时候,马氏顿时气得脸色通红,还摔了一套上好的茶碗。“真是岂有此理!” “夫人息怒,莫要伤了身子。”江嬷嬷也知道事情不妙,可到底还是心疼主子,忙上前劝慰道。 “她…她竟然以我的名义送东西过去!”马氏咬牙切齿的瞪大双眼,恨不得将马姨娘拖到地上一顿毒打。 马姨娘为了将她拉下水,居然使出这样卑鄙的招数!日后若是事发,她肯定也会被牵连。若是能够将裴瑾一举击倒还好,可若是被她逃脱,那么她今后在相府的处境,怕是举步维艰了。 “夫人稍安勿躁…还是先等等大小姐那边儿的反应再看吧…”江嬷嬷毕竟是过来人,倒是能沉得住气。 “当初…我就不该答应爹娘嫁人的…”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揭穿了她的不足之症,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一个不得公婆喜欢的媳妇,不能替夫君诞下子嗣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出路? “夫人…”江嬷嬷看着她掉泪,也跟着红了眼眶。 马氏低声的抽气着,心里无比煎熬。 人心都是肉长的。 在相府的这几日,她能够感受到公婆的喜爱,夫君的怜惜,小姑的敬重,还有那些继子继女们,虽然不太亲近但该有的尊敬都给足了。原本尴尬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些日子,她与在侍郎府没什么不同,一样过得舒心。 虽然她也担心过,怕日子一久,肚子没有东京的话,会引人怀疑。可是这个该死的马氏,如此的急功近利,为了自己的私心,便擅自动手,还将她扯进这浑水当中,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怼。 “该死的…”马氏握紧了拳头。 静默斋 裴瑾从宫里回来累得够呛,进了院子就直奔里屋,吩咐丫鬟打来热水,想要解解乏。侍画本想将此事禀报给主子知道,可是见裴瑾一脸的疲惫,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裴瑾沐浴之后,精神好了许多。窝在被窝里之后,便将侍画召了进来。“马姨娘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姐果真料事如神。您刚走没多久,马姨娘就易装谎称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借着给小姐送鞋袜来的机会,偷偷地将一些药粉洒在了小姐的衣物上。”侍画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顺便将手里的证物递上前去。 “哦?还是打着母亲的名义?”裴瑾拿起那衣裳,小心翼翼的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侍画敢将东西递到她跟前,想必已经事先查明了衣物上的药粉并非剧毒。 提起这个,侍画就一肚子的火。“果然是一个姓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本,马氏给她的感官还不错。可是出了这么一件事,侍画立刻将她否定了,拉进了危险物种的行列。 裴瑾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而是专注于衣物上的药粉。“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人参少许…” “小姐鼻子可真灵…”侍画心中澎湃不已,简直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侍书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解的问道:“小姐光是用鼻子闻闻,就能知道药粉的成分?这药粉,有何功用?” 裴瑾将衣裳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拿起帕子仔细的擦拭了几遍,懒懒的开口道:“你问问侍画,想必她已经查到了。” 侍画不得不再一次的膜拜。 小姐您要不要这么厉害?不仅对中草药了如指掌,还会揣摩人的心思,这叫奴婢们怎么活啊! 侍书见侍画愣愣的出神,急的拿胳膊肘推了推她。“你倒是别卖关子呀!” 侍画抿了抿嘴,脸色渐冷。“还能是什么好东西?总归都是用来害人的。原本我也不知道这药粉是做什么用的,但又放不下心来,便取了一些送去偷偷地问了秦掌柜的。秦掌柜的也是凑在鼻子下一闻,便告知我那是会令怀身妇人滑胎的药…” 说到这里,侍画的脸色便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 侍书后知后觉的明白之后,脸色也越显苍白。“真是太卑鄙了!竟然将这药用在小姐的身上,岂不是想要坏小姐的名节么?” 裴瑾却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想太多了…用这样的伎俩来坏人清誉,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也太漏洞百出了。想这么做,想必是有更大的用处。” 这几日,府里依然平静。 裴瑾依旧每日去雅安堂给老夫人请安,然后转去潇湘苑给马氏请安,放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谢母亲送来的鞋袜,很是合脚呢…”裴瑾故意将脚往外伸了伸,脸上闪过一丝娇羞的红晕。 此刻,裴燕山更好也在,听了裴瑾的话更是对这位新娶的小娇妻高看了一眼。“夫人有心了…” 马氏面色有些尴尬,但却又不好否认,只得认下,道:“妾身也没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瑾儿喜欢就好…” 裴瑾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做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状。 裴燕山见她们相处的不错,脸上隐隐有些得意之色。于是更加放心的将子女交给马氏管教,自个儿也乐得在外头应酬。 裴燕山这一走,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马氏有些担忧的扫了裴瑾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状,心里更是没底。想到马姨娘在背后暗算了她一记,波澜不惊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 “母亲有话要对女儿说?”裴瑾似乎瞧够了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率先打破沉默,浅笑着问道。 马氏几次欲张口解释,但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若是说鞋袜不是她送的,裴瑾势必会去找马姨娘的麻烦。到时候,她也会被牵扯进来,她患有隐疾的事情便纸里包不住火,也会一并抖落出来。可若是不说,任由裴瑾误会下去也不是个好事儿。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马氏倒是觉得这位大小姐可并非马姨娘说的那般喜欢使小性子,肚里容不下人。在她看来,裴瑾可比裴襄那丫头懂事多了,也是个有主意的。想要对付她,可不那么容易。若是与她达成同盟,好处倒是更大一些。毕竟,裴瑾是府里唯一的嫡出。嫡出便又嫡出的骄傲,是不会允许随便什么人都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吧? 思来想去权衡了半晌,马氏才咬着牙开口道:“瑾儿…母亲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裴瑾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母亲这话是何意?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何来帮忙这么一说?” 马氏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裴瑾,也努力的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当中寻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左看右看,裴瑾除了那淡然的笑意,便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马氏轻咳了两声,自觉尴尬不已,便吩咐章嬷嬷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带了出去,好留下一点私人的空间,道:“我与大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章嬷嬷起初有些不放心,但看到马氏态度坚决,只得带着丫头们先行离开。 裴瑾也对身后的侍画吩咐道:“你也去门口候着吧。” 侍画欠了欠身,应了一声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马氏才苦笑着开口道:“外头关于我的传闻,瑾儿想必也知道一二吧?我原本早就死了心,没想过要嫁人的。毕竟,对于一个有着不足之症的女子来说,与其嫁人后被发现无法生育而遭人唾弃,倒不如在家里老死…” 裴瑾挑眉,觉得这位嫡母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着一个相处不到一个月,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她竟然能够将这样惊天的秘密脱口而出,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眯了眯眼,微微的将头侧向一边,裴瑾心里的盘算也不得不临时做些改变。“母亲为何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难道就不怕我传出去?” 马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不会的。” 裴瑾忽然觉得好笑,道:“母亲为何这般自信?” “因为你我之间并没有大的利益冲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马氏壮着胆子,昂首挺胸的答道。 倒是极有脑子!裴瑾暗叹了一声。 “夫人觉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昨儿个的事情又作何解释?马姨娘可是打着夫人您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往我静墨斋送东西呢。”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浅浅的抿了一口,裴瑾蹙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马氏听了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绪打乱。刚才的一番对白,不过是试探而已。可是没想到,裴瑾早已看穿了她们的把戏,等着她往陷阱里跳呢。 好一个心思缜密,深藏不露的大小姐! 马氏心里酸涩,微微不是个滋味。“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为何却装作不知?难道不是在等我求上门来么?” 裴瑾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我原本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如今听了母亲的解释,倒是可以放心了。既然那事儿是马姨娘自作主张做下的,瑾儿自然不会将这笔账算在母亲的头上…” “此话当真?”马氏见她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 “母亲想必也知道我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在这府里还能呆的了几年?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而母亲的下半生,可都要在这宅子里度过。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岂不是省心。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去掺和这些腌臜事?”裴瑾茶碗里的水早就饮干,可还是习惯性的将它拿在手里。 马氏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就揣摩人心上,她自认为精准无比,很少有看错的时候。可与裴瑾这么一比,顿时觉得远远不及,自叹不如。 马姨娘想要除掉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幸好,幸好她没有一时冲动,下定决心与马姨娘一丘之貉。幸好,事情还有挽救的机会。她心里一边庆幸着做对了选择,一边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与裴瑾达成协议除掉马姨娘,又不让自己的秘密暴露。 裴瑾见她不时地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不定,便隐隐猜到了她的疑虑,便主动开口道:“母亲是在想如何做到两全其美,既除了心腹之患又保全自个儿的名声?” 马氏此时已经不能单纯的用惊讶来形容了,简直是震惊透顶。放佛她心里的任何念头,都被裴瑾这丫头一眼看穿,那种无力感让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裴瑾却依旧笑得坦然,丝毫不做作。“若是母亲信得过我,大可将马姨娘原本的计划告知于我。” 马氏犹豫了良久,才喏喏的将马姨娘的阴谋诡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临了,还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裴瑾一眼,见她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倒是会算计…只是这计划漏洞百出,亏她想的出来。”裴瑾大言不惭的将马姨娘鄙夷了一番,毫不留情的将她贬的一文不值。 马氏惊愕的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瑾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纤细的手指不时地摩挲着上面青色的花纹。“莫说她是否能够收买京城所有的大夫为她所用,就算运气好遇到个贪财的,她也未必能够出得起这个价钱啊!” 马氏咽了咽口水,完全惊呆了。裴瑾三言两语就将马氏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计谋贬的一文不值,着实叫人无法消化。 她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裴瑾没空理会马氏惊愕的嘴脸,继续分析道:“就算能出得起价钱,我也不是个笨的,明知她不安好心还往陷阱里跳。哼…她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番对话下来,马氏算是彻底的认输了。 裴瑾这丫头,实在是太可怕了。亏得马姨娘还认为她是个好欺负的,简直是自寻死路啊。再一次,她为着自己的选择而庆幸不已。 “那大小姐可有良策,能够堵住她的嘴?”这一次,马氏的态度完全大变样,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裴瑾咯咯的笑了两声,站起身来,道:“不如,咱们来个将计就计,将陷害母亲落胎的对象换个人,如何?” 她没有明说,但相信马氏心里一清二楚。 不等马氏回过神来,裴瑾就朝着她福了福身,告辞了。“忽然想起还有一块帕子没绣完,女儿就先回去了…” 马氏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 章嬷嬷进屋来,见马氏一身虚软的跌坐在榻上,不由吓了一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大小姐她对您做了些什么?奴婢这就去找老爷,让他替您做主!” 马氏一把拉住章嬷嬷的胳膊,轻斥道:“回来!本夫人还未发话,你急个什么!” 章嬷嬷脚步一顿,面色微微一白。 “我只是有些累了…让丫头们在外间伺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马氏在软枕上歪了下来,情绪慢慢的恢复平静。 镇北侯府 “母亲,您真的要给四少爷定下相府的孙小姐?”侯夫人在听了凌氏的叮嘱之后,一脸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见一向稳重的儿媳妇也这般失了规矩,老夫人眉头不由得一皱。“你的耳朵没有问题,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 侯夫人反应过来,忙乖乖的闭了嘴,谄媚的笑道:“是是是…刚才媳妇只是太过惊讶了…不过,那位相府孙小姐是何许人也,媳妇怎么没听说过?” 侯夫人一向眼高于顶,裴府又不喜结交权贵,所以两座府里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交集。就是上一回裴燕山过继的事儿,京里知道的人多,但真正被邀请的人却少之又少。侯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 “莫说是你了,我以前也不曾听闻过。”凌氏脸色稍霁,才接着说下去。“不过这次的宫宴上,我倒是见着了,的确是个不错的…” 见老夫人对那位裴府小姐青睐有加,侯夫人心里不由暗暗焦急。虽说卢少棠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又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可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下一代的爵位一日不落实,她就寝食难安。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她背地里可是动了不少的手脚。卢少棠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但相府的威望在整个大周丝毫不逊色于侯府。若是他娶了相府的小姐,背后便多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母亲怎么忽然想起裴家的那位小姐来了?当初,不是说要将娘家侄孙女与少棠送成堆的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唐氏便计上心来。 提到娘家的侄孙女,凌氏的脸色果然有些不自在。“若妤年纪还小,她爹娘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说起来,少卿都尚未娶妻,少棠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越过他的兄长去吧?”唐氏狡诈的笑了笑,脸上的算计一闪而逝。 提到长孙,凌氏不由得一怔。“我怎么将他给忘了。你说的不错,长幼有序。卿儿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但棠儿那边,也不能拖着。毕竟裴家的女儿可是个香饽饽,不少人惦记着呢。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到卿儿的媳妇过了门再去迎娶也是一样的。” 唐氏脸上的笑意一僵,哽在喉咙的话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母亲思虑的周到…媳妇这就去操办…” “卿儿的婚事,也不能太草率了。毕竟是咱们侯府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低门户的官家的嫡女也是配得起的!再者,你虽然掌管着府里的中馈,但他毕竟是大房的,有些事情你还需与长嫂商量着办才好。”凌氏睨了唐氏一眼,早已将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暗暗地鄙夷起来。 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始终少了一份雍容大度。 唐氏如今虽然贵为侯夫人,但是嫁给二老爷的那会儿,二老爷还没有继任爵位。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甚为苛刻,嫡出的娶嫡女,庶出的娶庶女,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凌氏忽然甩出一个长嫂,让唐氏面色有些难堪,胸口也气得起伏不平,极为不甘。从嫁进侯府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婆母根本瞧不上她这个庶出的媳妇,处处都喜欢摆脸色。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场变故,她的身份也一飞冲天,想必老太太给的排头可能更多。 自认为出身高贵,有着郡主的名头,凌氏便一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忍了这么些年,她也着实受够了。可是,被她老人家凌厉的眼神一扫,唐氏那膨胀的满满的野心顿时就像蔫了的花朵,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是,媳妇知道了。” 凌氏满意的看着她低下头去,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一些。“行了,说了这么会子的话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唐氏乖巧的应了一声,但一口银牙却几乎被咬碎。 出了凌氏的院子,唐氏厌恶的嘴脸便显露无疑。“呸…什么德行!仗着是长辈,就敢不把本侯夫人放在眼里,真当自己还是王府的郡主呢!” “夫人,您小声些,小心祸从口出!”贴身妈妈慌乱的打量了四周一番,见没有人经过这才稍稍安心。 唐氏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冷哼道:“本夫人说说又怎么了?心里头受了一肚子的委屈,还不让我倒倒苦水了?” 胡妈妈有些为难,却也无可奈何。 人人都羡慕她入了侯府,面子上好看。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想要在这样的高门大户安稳的过日子,实在是太难了。不光是小主子难伺候,老主子更是难以揣摩。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唐氏见没人附和,心里的火气更盛。心里头一不痛快,她就想找个泻火的对象。当然,那个最能让她解气的人,自然就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侯府的嫡孙——卢少棠了。 说来也巧,就在唐氏想要找人泄愤的时候,卢少棠刚好路过此地去祖母凌氏那里请安。唐氏一见到他那张笑得如沐春风的脸,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笑容给撕碎。“哟…四少爷总算是记得回府,还想着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卢少棠一身玄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狐狸毛披风,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英俊挺拔。听见唐氏那阴阳怪气儿的语调,他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眼底尽是冷意。“二婶儿莫非又被祖母训斥了?啧啧啧…这都多大的岁数了,还这般沉不住气…我看着侯夫人的位子,怕是要换人坐坐咯…” 28 马氏有喜了 唐氏面色陡然变得惨白,眼睛也瞪得出奇的大,完全一副惊呆了的模样。直到卢少棠带着一股劲风潇洒的从她身旁走过,她才缓过劲儿来,用手指指着他的背影,颤歪歪的尖叫道:“你…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败家子,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胡妈妈眼尖的看见侯爷魁梧的身影走近,忙一把拽住唐氏的手,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夫人…侯爷回府了…” 一听到侯爷的名号,唐氏就如吃了苍蝇一样面色难看,瞬间安静了。在侯府里,她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那个高高在上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婆婆。但是对于这个总是沉默是金的夫君,她却颇为忌惮。只要他稍稍瞪大双眼,她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冷,放佛置身在冰窖里头一样,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如今的镇北侯卢镇涯,刚过不惑之年,长得高大魁梧,有着标准武将的身姿。只是平日里他太过严肃脸上鲜有笑容,故而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不太容易亲近。尤其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放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侯爷…您回来了…”唐氏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问候道。 镇北侯从她身旁经过,脚步仍旧没有要停顿的意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闷闷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应答了。 唐氏正暗暗庆幸自己的命大,没被抓个正着。侯爷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她轻斥道:“夫人还是留些口德为好…不管怎么说,少棠也是你的侄子。堂堂的侯夫人连这点儿心胸都没有,与那骂街的泼妇又有何区别!” 侯爷极少开口说话,一旦开口便是如此的犀利,令人招架不住。 唐氏委屈的红了眼眶,却不敢回嘴。 侯爷见她的头越垂越低,这才满意的收回咄咄逼人的视线,继续大步朝着书房方向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唐氏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虚软的身子倒向一旁。 胡妈妈眼疾手快的上前将她扶住,亦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夫人…时辰不早了,管事们还在等着呢…” 唐氏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一番胆战心惊之后,唐氏愈发觉得心里堵得慌。虽然人人都尊称她一声侯夫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侯府里过得有多艰难。管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不说,还要被挑剔的婆母磋磨得威严扫地,甚至时刻提防后院的小妾们作怪,种种的折磨,令她身心俱疲,恨不得一个人当成几个人来用。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能够嫁入侯府。她也洋洋自得了许久,想着从此之后即便没有大富大贵,也是吃喝不愁高人一等的。甚至卢镇涯接任爵位的时候,她更是兴奋地彻夜难眠,将那身侯夫人的行头穿在身上都不肯脱下来。 然而,随着日子的流逝,她越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夫君对她总是极为冷淡,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会去她的房里,其他时候连坐下来跟她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上有挑剔的婆母,下有不省心的子女,她空有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却是处处受制,根本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风光。 加上她出身并不高,所以即便是有了侯夫人这个称谓,那些真正的名贵贵族也是不屑与她打交道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她这辈子都学不来。偶尔装腔作势,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品阶低的夫人们。 想想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够她说个三天三夜了。 可人就是那么奇怪,一旦被捧到了一定的位子,就不愿意再回到原先的卑微。所以就算再苦再累,唐氏也是咬着牙死死的撑着,不肯轻易服输。 “妈妈,去把那些个小贱人给我叫到院子里来,本夫人要好好教导她们规矩。”每每受了气之后,唐氏便喜欢磋磨那些妾室,以此来发泄心里头的怒气。 胡妈妈心知这样不太妥当,可还是勉为其难的去照办了。因为夫人的怒气无法消散的话,那么最后吃亏的便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所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权衡之下,胡妈妈还是觉得顺着唐氏的意思比较好。 相府 正月十五一过,天气放佛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积雪融化,枯木发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日一大早,裴瑾依旧照着往常的时辰去雅安堂给庄氏请安。这脚还未踏进门槛呢,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说的可是真的?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得给祖宗们烧柱香去…”庄氏的声音显 得极为激动,语调也格外的欢快。 裴云姗却是一头雾水,十分的不解。“母亲这是怎么了?” 裴瑾脚步稍稍一顿,却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天,总算是到来了。 屋子里,庄氏却没有直接回答裴云姗的提问,而是叮嘱前来报喜的江嬷嬷,道:“你们夫人是个有福的…一定要好生的照料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晨昏定省就免了,让她好生歇着,安心将养,将来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章嬷嬷,去库房里头找些上好的补品出来,送去潇湘苑那边。” 江嬷嬷眉眼都笑开了,不住的点着头。 裴云姗这才反应过来,惊讶的叫出声来。“呀…原来是嫂嫂有喜了…难怪母亲这般高兴,连压箱底的东西都肯拿出来!” “你这丫头!”庄氏虽然是责怪的语气,却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 裴瑾正好敢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温顺的朝着庄氏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恭喜祖母,贺喜祖母!” 庄氏乐呵呵的让丫鬟将裴瑾扶起,应道:“这是咱们相府的喜事,大家都该高兴!” 裴瑾笑得得体,既没有太夸张,也没有任何的幽怨,放佛是真的替马氏开心一般。“祖母说的是呢…前些日子我便听见树上有喜鹊叫的,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呢,没想到才几日母亲便有喜了,果真灵验呢…” 庄氏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还赏了全副上下每人一两银子。 从雅安堂出来,裴云姗便拉住了裴瑾。“瑾儿,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裴瑾秀眉微挑,眨了眨眼道:“小姑姑有事?” 裴云姗拉了拉她的衣袖,撇开身边的丫鬟,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小声的问道:“你母亲有喜了,你心意真的一点儿膈应都没有?” 毕竟,马氏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正经的嫡出,势必会影响裴瑾在府里的地位。 裴瑾却轻笑一声,道:“小姑姑这是何意?母亲有喜了,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真的不介意?”裴云姗是越来越摸不清她的性子了。 裴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姑姑就安心吧…虽然母亲并非我的亲生母亲,但待我也是极好的。” 见她这么坦然,裴云姗心里的疑云便消散了大半。“我还以为你为了顾及母亲的脸面而强颜欢笑呢,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小姑姑可是听了什么谣言?竟然这般想我!”裴瑾打消了她心里的疑虑,这才娇嗔的揉捏了她两把,表示抗议。 裴云姗龇牙咧嘴,急急地避让。“没想到你心眼儿这么小…我不过是关心你而已,你倒是倒打一耙诬赖于我…那个小白眼儿狼,看我怎么收拾你!” “呀呀呀呀…小姑姑手下留情…”裴瑾脸上做出一副惊惧的表情,但嘴角促狭的弧度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在院子里追逐着,欢声笑语也感染了四周的人。 身在梅园的马姨娘近来一直很忐忑,当听到马氏有喜的消息时,整个人就变得精神奕奕,甚至一度高兴的手舞足蹈。“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哈哈哈…” 孙嬷嬷吓得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急着劝道:“姨娘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马姨娘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但是一想到马氏的配合胆子也就放大了许多。“怕什么…不出几日,便是那一位的死期!等除掉了这个威胁,这整个相府,今后便都是我骏儿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孙嬷嬷见她笑得肆意,心里却暗暗地替她捏了把冷汗。“姨娘,这些话您在心里想想也就得了,为何要说出口啊!若是叫其他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马姨娘不情愿的闭了嘴,心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嬷嬷…去替我找些好的料子来。” 莫非是想要行厌胜之术,诅咒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孙嬷嬷一时之间没猜透她心里的想法,有些忐忑的问道:“夫人要那些做什么?” 马姨娘心情好,便没她一般计较,爽快的答道:“夫人有喜了,我这个做妾室的也该为未来的小主子做些衣裳鞋袜表表心意,你说呢?” 孙嬷嬷怔了怔,回过神来,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几匹从蒲州带过来的上好丝绸,就把那些拿出来备用吧。”马姨娘打定了主意,便心安理得的歪在榻上做起了白日梦。 等她的儿子过继到了马氏名下,成为裴相的嫡孙,那么她的身份是不是也可以水涨船高,至少弄个平妻坐坐? 孙嬷嬷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就要去开箱子查看,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来有些为难的喏喏说道:“姨娘…那几匹上好的料子早些时候不是拿出去当了吗?” “什么时候当的?我怎么不记得!”马姨娘惊愕的张大了嘴,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就是为了替二小姐置办衣裳首饰那一次…”孙嬷嬷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都要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静默斋 “小姐,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怀上孩子,却仍旧传出了这样的喜讯,侍书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了。 裴瑾惬意的吃着点心喝着茶,一派悠闲。“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只管瞧着好了…还有就是吩咐院子里的丫鬟,近来不要随意四周走动,更不要靠近潇湘苑半步,知道吗?” “难道,这一次又是冲着小姐您来的?”侍书听了这话,腮帮子就不悦的鼓了起来,显然是给气的。 裴瑾安抚的瞥了她一眼,道:“或许是吧…对了,听说马姨娘在没日没夜的赶制小衣服鞋袜,可有此事?” 说起这个,侍书就一脸的不屑。“哼…不就是会做几双鞋袜嘛,用得着这么四处宣扬吗?闹得人尽皆知的,生怕有人不知道她的贤惠似的。” 裴瑾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眼底流过一抹精光。“她喜欢充当那小丑,就让她再蹦跶几日吧。” “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破解的妙招?”侍书见主子如此的镇定,心情也莫名其妙的跟着平静下来。 裴瑾但笑不语。 有些东西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她对马氏的投诚可还是半信半疑呢。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轻视自己的对手。 侍书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子给出答案,都有些抓狂了。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却被侍画带来的一则消息骤然的转移了注意力。 “小姐,听说新皇要选妃了。” 裴瑾吹着茶水的动作稍稍一顿,脸上又恢复了漠然。“新皇选妃,关我何事?” “听说皇上下了圣旨,凡是三品以上官员家年满十五岁且尚未订亲的姑娘,都要进宫参加甄选。”侍画神色肃穆的答道。 裴瑾不快的皱眉,她刚好也在这个范畴之列。想起十五那日,赵永岑私下底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就有些不寒而栗。果然,他还是没死心么,想要以皇权来逼迫她点头?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号大麻烦! “那怎么成!小姐可是…”侍书也吓得惊呼一声,方寸大乱。 “唉…也不知道侯府那边什么时候过来提亲…”侍画隐隐的替自己的主子担心起来。那个人可是皇上啊,少主能争得过他吗? 同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还有卢少棠。 “该死的,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先下手为强!”生生的将上好的梨花木的桌椅拍了个粉碎,卢少棠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王麟躲得远远儿的,用手轻拍着颤微微地的小心肝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免得被主子的怒火所波及。 卢少棠阴沉沉的紧握着拳头,心里很是不甘心。“看来,他是要逼我出狠招了!” 王麟竖着耳朵,仔细的聆听着。 狠招?主子您的狠招还少吗?先是背着上边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三番五次的与裴家小姐纠缠不休,还厚着脸皮去皇上跟前儿讨赏。再有就是先斩后奏,跟裴家小姐私定了终身,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您做的还少吗?然后又怂恿夫人去相府提亲,想要抢先一步抱得美人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不算狠么? 兄弟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若为媳妇故,两者皆可抛! 这分明就是主子的人生写照啊! “王麟,还不给我死过来!”卢少棠沉着脸呵斥了一声,打断了某人的幻想。 王麟朝前迈了两步,硬着头皮应道:“主子有何吩咐?” “去把姓王的老头儿给我揪来!”卢少棠将拳头捏的嘎嘣嘎嘣直响,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姓王的老头儿,王麟自然知道那是谁。 可是三更半夜的,主子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嘛! “怎么,没听到我的吩咐吗?”卢少棠不高兴的又摔了个杯子,眼刀子又是一排排的朝着王麟射去。 王麟自认倒霉的低下头去,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衣衫不整长髯飘飘的老头儿就被丢到了卢少棠的面前。而王麟亦是喘着粗气,面上臊红一片。 “王柄炎,清醒了没有?”卢少棠幽幽的嗓音从头顶飘过,总算是令那个四脚朝天的老头儿意识到身在何处了。 “少主…什么事儿非得在大半夜的谈啊?”王老头儿虽然摔得生疼,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呵欠。 “堂堂的司天监监正,却整日流连青楼楚馆,啧啧啧…当真是逍遥快活啊…”卢少棠嘴上说的轻松,但脸色却黑的吓人。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瞥了王麟一眼。 王麟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子却更红更烫了。想要找到这位王监正并不难,只要去花楼打听打听便一清二楚了。这老东西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女人。而且,他的品味还真是非同一般。竟然不喜欢大美女,而是喜欢丑女,越是丑的,越是喜欢的紧。 刚才,他去寻这个老头子的时候,他正在某个无盐女的床榻上睡死了过去。没办法,他只能胡乱的给了他裹了件袍子,就将人带走了。 王老头儿被他那不阴不阳的强调所震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顿时清醒了不少,忙从地上跪坐起来,匍匐了下去。 卢少棠见他那副窝囊样,冷哼了一声。“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选妃了?先皇可是刚驾崩不久呢…” 王柄炎咽了咽口水,小声答道:“皇上说…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皇家子嗣的延绵,江山后继有人,便将三年一度的选秀提前了…” 作为历代皇帝较为信任的司天监监正,他的话自然有着极高的可信度。 “哼…他还真是孝顺!”卢少棠不屑的哼哼唧唧,牙齿咬得咯嘣咯嘣直响。敢跟老子抢女人,找死! 王柄炎干笑了两声,却不敢贸然的接话。 “那些言官们都是吃屎的吗?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劝着点儿。”卢少棠心中的怒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骂完了御史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王老头儿身上。“还有你…不平日里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也任由着皇上使小性子!” 王柄炎一听这话,小心肝儿不住的颤抖着。 哎哟,我的少主哎!这位年轻的帝王可不比以前那些老头子好糊弄,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他那牛脾气简直跟您有的一拼哎! 可惜这些话,他不敢讲出来,只得腆着脸陪笑道:“少主明鉴。老朽我可是一再的反对,奈何今上固执的很,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啊!” “你就不会胡乱编排一个理由?什么星象斗转,诸事不宜;亦或是正在国丧期间,办喜事会冲撞了先帝。这些借口,你们平日里用来不是挺顺口的吗?” 王老头儿尴尬的轻咳了两声,面色微微泛着红。“这个…老朽也提过了,皇上也做出了让步,这不是将选秀女的日子推迟到了五月嘛…” 卢少棠不听还好,听完怒火更盛。“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这个监正是做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王老头儿大呼冤枉。 这司天监监正一职,可是逍遥自在的很。平时也不用做什么,就练练丹药卜卜卦而已,逗得皇上高兴就好,朝堂的事情根本不用他去操心。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简直比一品大员还要滋润。这么好的差事,他可不想就这么丢了。 “少主…老朽想法儿弥补还不成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王老头儿就开始死皮赖脸的求饶了。 卢少棠冷哼一声,撇开头去不理他。 “少主…不如老朽找人放出话去,说秀女中有人的八字与皇上的命格相生相克,凡是己未年五月出生的女子,均不得入宫参选,您看怎么样?”关于少主的心思,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脑子完全清醒之后,思路也清晰多了。 自古以来,帝王最在意的还是自个儿的江山。不管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今上比起先祖们,性子更为冷酷无情。情之一字,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跟江山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当初,先帝爷也是看在他这一点,才在临终时改变决定,让他继位的。 对于裴家小姐,他兴许是一时兴起,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国丧期间选妃。可一旦得到之后,或许就没了新鲜感。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说到底,这都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便不会珍惜,弃之如敝屣。这也是少主坚决不肯将心爱之人让出的原因吧? 帝王哪里会一心一意的对一个人好?即便是有那个心,但为了江山为了平衡朝廷的势力,仍旧会舍弃最爱的女人的。 卢少棠忽然变得很安静,眼帘也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 虽说天气渐渐暖和了,可是大半夜的还是有些寒冷的。王老头儿就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被陡峭的寒风一扫,就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王麟,将他送回去。”终于,卢少棠开了口。 王老头儿简直可以用感恩涕零来形容,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的。“多谢少主开恩…多谢少主开恩…” “记住你的承诺,若是…提头来见!”卢少棠慵懒的窝在椅子里,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冽。 王老头儿正要点头称是,却已经被王麟拎了起来,转眼就消失在了夜幕中。少主最不喜欢多话的人,王麟自然不敢让姓王的老头儿多说一个字。否则,等回去之后,挨揍的又会是他这个可怜之人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地上的残渣也瞬间被清理干净。新的桌子也悄无声息的送了进来,器皿也全都换过了,一切与过去没有丝毫的诧异。那来来去去的黑影,做完了事便又隐于黑暗之中,放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潇湘苑 “夫人…老夫人命章嬷嬷送东西过来了…”江嬷嬷小声的在床幔外禀报道,生怕吵到了主子的好眠。 马氏传出喜讯,自然是要做做样子,在床榻上将养着的。 听见江嬷嬷的声音,便将纤纤玉手伸出帐外,接着略带些沙哑慵懒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快些请进来吧…” 江嬷嬷笑着应了,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略显富态的章嬷嬷进来。 “奴婢给夫人请安。”章嬷嬷微微抬头扫了床榻方向一眼,便规规矩矩的蹲下身子行了个礼。 “嬷嬷快些请起。江嬷嬷,奉茶。”因为是老夫人跟前儿的老人,马氏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有丫鬟在床榻跟前摆了个凳子。 章嬷嬷倒也没怎么客气,推迟了两声儿就坐了下来。“夫人身子可还舒坦?昨儿个睡得可好?” 马氏似乎害羞了,过了好一会子才应道:“倒是没怎么折腾我…就是起夜的次数多了一些…” 章嬷嬷听了,不住的点头。“怀了身子就是这样的,夫人不必太过担忧,要安心养着才是。” 马氏嗯了一声,便又请教了一些饮食上的问题。章嬷嬷是过来人,也乐意帮着解答。不知不觉,两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 章嬷嬷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哎哟了一声。“瞧我这记性…聊着聊着,就忘了正事儿了。老夫人命奴婢送了些补品过来,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儿呢…” “江嬷嬷,你去送送嬷嬷。” “这如何使得…”章嬷嬷嘴上客气着,但心里还是挺得意的。 送走了章嬷嬷,江嬷嬷又进来禀报,说两位小姐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马氏本来已经免了她们的日日请安,说是要静养。但话虽如此,该有的礼节还是要遵循的。所以,裴瑾每日都过来走动走动。 “马姨娘数日不见,似乎白净了许多?”何姨娘与马姨娘差不多同时到达院子门口,见了面第一句话便是充满讶异的惊叹。 马姨娘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果然女人都是爱美的,不管什么年纪,最注重的还是自个儿的样貌。何姨娘浅浅的笑着,却没再吭声。 马姨娘有些欣喜,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这些日子,她整日做着前途似锦的春秋大梦,早已将烦恼抛诸脑后,一心一意等着马氏发难,然后她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于是心宽体胖的结果,便是长胖了。 马姨娘本来就没什么美貌,顶多算是五官端正而已。如今养的白白胖胖,身子略微发福,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许多。 裴襄亦是久未见到马姨娘了,今年头一次碰面,顿时惊讶的目瞪口呆。“这…姨娘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马姨娘还以为女儿的吃惊是因为太过惊艳的缘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沾沾自喜的问道:“是不是变得好看了?” 裴襄脸色一僵,简直不忍直视。 江嬷嬷掀起帘子走出来,瞥了马姨娘一眼,道:“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两位姨娘安好。外面冷,夫人让快些进去呢。” 裴瑾微微颔首,便扶着侍画的手走了进去,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相较起来,裴襄就显得心急了一些,几乎是拔腿就跑,毫无大家闺秀的姿态,就怕裴瑾抢了先,出了风头。 马姨娘的眼睛时不时的落在裴瑾的身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髻,这才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至于何姨娘,依旧是低眉顺眼,安静的亦步亦趋,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后。 马氏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的面色红润,五官愈发显得妖娆妩媚。 一一见过礼之后,各人便献上了自己的一份小心意。 裴瑾送的是一些珍贵的布料,想着马氏的身子一天一个变化,衣服肯定也要不时地更换。裴襄这一次就老实多了,没有做的太出格,送上了一本自己抄写的经文,说是给未来的小弟弟祈福的。 何姨娘送的是一块屏风,没什么特别,马姨娘则将近日完成的一些小孩儿的衣服鞋袜拿了出来。马氏夸赞了众人两句,尤其是对马姨娘的绣功表示赞赏。马姨娘得意的昂起了下巴,看向裴瑾的眼神带了一丝的挑衅。放佛在说:裴瑾啊裴瑾,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题外话------ 今天的是一个过渡章节,明天好戏上演!昨天陪闺蜜出去逛街了,很晚才回来,早上凑齐了八千字才敢跟大伙儿交差! 另外,推荐一下涵幽惊芳华的玄幻文——《姑娘无敌之逍遥至尊路》,是个新人作者,大家多多支持吧! 29 绝地反击 一连好几日,马姨娘都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不时地往马氏的潇湘苑里跑。到了那边,无疑就是催促马氏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江嬷嬷将一切看在眼里,等背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板起脸来。“她也忒不要脸了!以为捏着夫人的把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呸…难怪会从堂堂夫人被贬为妾室!” 马氏面色平静,净白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连江嬷嬷的唠叨都没放在心上。 江嬷嬷自说自话了一阵,便也适时地住了嘴。 又过了数日,就在马姨娘按耐不住,再一次往潇湘苑跑的时候,马氏突然惨叫一声,喊了句“你怎能如此狠心”的话,就捂着肚子趴在了榻上,人事不省。 马姨娘先是怔了好大一会儿,继而眼睛里都带了笑意。看来,不用她催,她这个表妹已经开始行动了。 于是,换上了一副哀戚的表情,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快来人啊…不好了…夫人见红了…” 马姨娘嗓音本就尖细,这么一嚷嚷,顿时整个院子里都听见了她的叫喊声。不一会儿功夫,马氏见红的消息便传入了雅安堂。 庄氏正歪在枕头上小憩,听见丫鬟来报,吓得忙起身穿鞋,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急匆匆的带着丫鬟婆子往潇湘苑赶。 尚未踏进主屋的门槛,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哭泣声。 “夫人…您可要挺住啊…” “夫人,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您就别太难过了…” “夫人…哪怕是疼,您也吭一声吧…” 庄氏脚步一顿,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身子便朝着旁边倒去。守在旁边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将她搀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背的,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 “扶我进去…”庄氏踏着虚浮的脚步,强打起精神说道。 紫衣紫鹃两个大丫鬟于心不忍,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庄氏的固执,她们也是领教过的。无奈之下,只得听从命令将她扶了进去。刚刚掀开帘子,便闻到一股子的血腥味儿。庄氏头又是一阵眩晕,身子也跟着虚软。 “老夫人…”屋子里的人瞧见庄氏的身影,忙上前行礼,一个个面容凄厉,不时地拿袖子拭着眼泪。 庄氏勉强镇定下来,走到床榻跟前,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会突然见了红的?” 跪着一旁假惺惺的哭泣着的马姨娘听见庄氏问话,便迫不及待的直起身子来,装模作样的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夫人身子一向很好,奴婢们又伺候的尽心,哪会这么容易就见了红?想必是其他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还请老夫人替夫人做主啊…” 马姨娘撕心裂肺的干嚎着,好像失去了孩儿的是她一般。尖锐的嗓音划破屋顶,叫人听了有些毛骨悚然。 庄氏最是见不得这样没规矩的,于是冷喝一声,道:“你们夫人刚刚小产,你便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是成心不想让她好过吗?” “婢妾不敢…”马姨娘的声音突然一哽,乖乖的闭了嘴。 “都挤在屋子里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庄氏一声令下,那些个丫鬟婆子忙退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了。 马氏带着凄凉的哭泣声开口喊了声母亲,便哽咽的说出话来。 庄氏走到榻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总归是这孩子跟你没缘分…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马氏嘤嘤的哭泣着,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失去的“孩子”,还是为了自己那不敢宣之以口的隐疾。 此刻,闻讯而来的裴云姗和裴瑾姐妹俩,看到躺在床榻上憔悴的不成人形的马氏时,脸上皆是一片茫然。 “母亲,大嫂这是怎么了?”裴云姗顾不得什么端庄举止,快步走上前去,急切的询问道。 庄氏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个嫡孙,忽然就没了,任谁心里都会不好过。 裴瑾闻了闻屋子里的血腥味,又暗暗地与马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了然。裴襄则是一脸木然的站在一旁,不时地看看自己的姨娘,又看看那床榻上的嫡母,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马氏暗中瞥了马姨娘一眼。马姨娘会过意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落下几滴泪来。“老夫人,婢妾恳求您替夫人做主。夫人见红,实在是太过蹊跷。不如…不如请个大夫来替夫人瞧瞧,也好让夫人安心…” 经马姨娘这么一提醒,庄氏这才反应过来,忙催促着身边的大丫鬟紫鹃,吩咐道:“去,拿我的名帖去将沈御医请过来。” 紫鹃道了声是,就要往门口走。 马姨娘见事情的发展并非如她预料般,顿时有些急了。可不待她开口,就听见马氏细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多谢母亲体恤…” 马姨娘再一次瞪大双眼。 马雪融你疯了吗?若是叫了御医过来替你瞧病,岂不是要露馅了?你是真的傻呀,还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若是那个秘密被外人知道,那她精心策划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马氏却依旧镇定,偶尔啼哭两声,眼泪也渐渐地收了起来。庄氏见安抚住了马氏,便又开始张罗起来。床上的沾了血的被褥子全都换了下来重新铺上了干净的,屋子里也燃起了熏香,慢慢的将血腥味掩盖。 因为裴云姗裴瑾裴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所以庄氏也没打算让她们留下来。毕竟,古人对这个有些忌讳。 即便心里有些担心,但裴云姗姑侄三人,还是遵从老夫人的意思,带着丫鬟婆子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可派人去通知大老爷了?”庄氏虽然心痛难忍,但做起事来还是颇有调理,任何事情都么有落下。 章嬷嬷轻叹一声,道:“早就命人出府去寻了。” “唉…”庄氏懊恼的低叹,整个身子瘫软在暖阁的榻上便陷入了沉思。 趁着庄氏忙里忙外的时候,马姨娘借机凑到马氏的跟前,迫不及待的质问道:“你莫非糊涂了么?你怀身子的事情本来就只是一出戏,如何能让老夫人请来御医替你诊断!你不要命了吗?” 马氏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本夫人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先问过你的想法?你当我像你一样蠢笨么!” 马姨娘没想到马氏居然用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话,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你…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关于这一点,我比你知道的清楚,不需要你刻意的提醒。”马氏将头侧另一边,不想再与她交谈。 恰好这时候,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沈御医来了。庄氏忙带着人迎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被请了进来。 “劳烦沈大人亲自跑一趟,老身感激不尽…”庄氏虽然贵为一品诰命,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没有少。 尤其这位沈御医,可是只为皇室看诊的,这礼数就更加周到了。 “相爷夫人客气了…”沈子骄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应道,倒也没有太过傲气。 庄氏与之寒暄了片刻,便进入主题道:“这次请沈大人来,是因为老身的媳妇不幸小产,还想请大人帮忙瞧瞧,开个调理的方子。” 提到正事,沈子骄的面容就变得严肃起来。“裴夫人在何处?” 庄氏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禁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亲自领着他进了内室。 马氏瞧见这位沈御医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毕竟,裴瑾也只是那么一说,并没有承诺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如今想想,暗暗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的就答应了她,将一切都交给她来主导。 可是这时候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请裴夫人将手伸出来。”沈子骄从药箱里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冷冷的吩咐道。 马氏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战战兢兢的将手递了过去。 站在床榻旁边的马姨娘,也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御医毫不犹豫的将帕子盖在马氏的手腕上,便屏声静气的开始舒脉了。马氏心里一直在打鼓,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许。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沈御医总算是睁开了眼,将帕子取了下来。“恕老夫直言,裴夫人的身子已经伤了根本,以后…怕是无法再有孩子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庄氏身子一抖,虚软的瘫坐下去。 “老夫人…”紫衣紫鹃吓得上前将她托起,搀扶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 沈御医皱了皱眉头,从药箱里翻出一根银针来,朝着庄氏的虎口穴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庄氏的脸色稍稍恢复,渐渐转醒。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小产,怎么会伤得如此厉害?”庄氏支撑着坐起身子,双目含泪的呜咽道。 此刻从外头赶回来的大老爷裴燕山,身上的披风霍霍作响,额头上也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方才,他还与友人在酒楼里谈笑风生,满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他的子嗣本就不多,老年得子的喜悦,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在外人面前,也一直引以为傲,津津乐道。可是没想到,才短短的几个时辰,马氏竟然小产了。 这个打击对他而来,无疑是巨大的。 “老爷…都是妾身没用,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马氏见到裴燕山,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落。 裴燕山匆匆的朝着庄氏行了一礼,便大步走到马氏跟前,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眶说道:“你无需自责,孩子以后总归会有的…” 马姨娘见自己的夫君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心里便极不是个滋味。心里一不痛快,就将马氏无法再孕的事实给捅了出来。“可怜的表妹还这么年轻,就被人害得再也无法生育…老爷,您可要替表妹做主啊…” 这一口一个表妹的,令屋子里的人不由得全都皱起了每天。 即便是亲戚,但毕竟尊卑有别。一个是当家夫人,一个是低贱的姨娘,怎能以表姐妹相称?这马姨娘,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 沈御医更是不屑的睨了她一眼。 当无法生育四个字映入裴燕山脑海的时候,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他身子朝前一栽,差点儿没摔下床去。 庄氏狠狠地瞪了马姨娘一眼,责怪她口没遮拦,没个规矩。可这到底也是事实,即便今日不说,以后总归会只晓得。只得轻声安抚了几句,便将话题转移到了马氏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上去了。“沈大人,您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御医一直冷眼旁观着,也见多了这样的腌臜手段。加上他向来说话耿直,从不会拐弯抹角,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段说辞脱口而出。“照理说,裴夫人的身子向来健朗,不至于会虚弱到小产。根据老夫的经验,裴夫人是闻了一些不该闻的东西,才导致滑胎的。” “不该闻的东西?”庄氏和裴燕山均是一愣。 马氏听闻这个消息,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马姨娘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可是见沈子骄并没有揭穿马氏的把戏,便顺水推舟的跟着一唱一和起来。“老夫人…您可听清楚了?这是有人要害夫人啊…” 庄氏拧着眉头,此刻却还是有些理智的,于是继续追问道:“不知道沈大人可否告知,她是中了什么样的毒?” 沈子骄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的说道:“乃是一种粉末状的药物,里头含有归尾、红花、丹皮、附子等。” 他说的话不多,但也足够明确了。 庄氏身子一软,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劳烦沈大人走一趟,老身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就不留大人用饭了。” 紫衣机灵的反应过来走上前去,递上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沈子骄知道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也没有多作停留的打算,也不推迟就将荷包收下,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等到他一走,庄氏的脸色就沉了骇人,厉声吩咐道:“将夫人的屋子仔仔细细的搜一遍,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相府的子嗣!” 庄氏的话不可谓不严厉。 裴燕山也是一脸的阴沉,五指紧握成拳,恨不得将那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方能泄心头之恨。“老夫人的吩咐,你们没听见吗?给我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一声令下,丫鬟们便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仔细的翻找起来。而心知肚明的马姨娘则在一旁火上加油,想要将祸水往裴瑾的身上引。“夫人向来谨慎,又未出过这院子,能接触的也就那么些人…” 庄氏虽然不喜欢这马姨娘,但事关重大,她也不得不起了疑心。“这些日子,有谁来过夫人的院子?” 一旁侍候着马氏的江嬷嬷先是一愣,继而福了福身,如实的禀报道:“这些日子,大小姐二小姐,还有两位姨娘倒是每日都准时过来请安,从未落下过。姑小姐也来过两回,只是坐坐就走了,至于其他什么外人,倒是没见过…” 听了这话,庄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如此说来,谋害马氏肚子里孩儿的,便是府里的人?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去将大小姐二小姐还有何姨娘都请过来,本老爷有话要问。”裴燕山似乎也听出了里头的玄机,一张老脸青红交加,极为难看。 不过,虽然事情涉及到了裴云姗,但裴燕山还是识时务的没将她给扯进来。毕竟,她的嫌疑也最小。 此刻那些检查完屋子的丫鬟全都回来了,一个个面色严谨,却没有给出庄氏想要的答案。“启禀老夫人,并不曾发现可疑之物。” 静默斋 章嬷嬷过来请裴瑾的时候,她正在听侍书絮絮叨叨的讲述着镇北侯府那些勾心斗角的狗血历史。 “章嬷嬷怎么有空过来?”对于庄氏身边的这个老人儿,裴瑾一向都会给些薄面。 章嬷嬷不敢耽搁正事,便将那边儿的情形大概的说了一遍,临了还不忘叮嘱一两句。“夫人小产,老夫人和老爷震怒,大小姐可要仔细应付。” 裴瑾只是一个眼神示意,侍画便心领神会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塞到了章嬷嬷的手里。“嬷嬷辛苦了,一点小小的心意您拿去喝茶。” 章嬷嬷倒也不是个贪婪之辈,也不是头一回收主子的赏,脸上显得十分坦然,道了声谢。“大小姐厚爱,那老奴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裴瑾露出自然得体的笑意,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表现的高高在上。总之,让人看了怎么都会觉得舒服。 两柱香时辰过后,裴瑾再一次踏进潇湘苑。 “大姐姐身上抹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股子的药味儿?”一直跟在裴瑾身后的裴襄忽然开口,假装好奇的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刚好令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忽然转移到了裴瑾的身上。 裴瑾淡淡的打量了裴襄一眼,似乎在猜测她在这场戏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也因为她的迟疑,令有些开始变得不耐烦。 “瑾儿,襄儿的话你作何解释?”裴燕山沉着一张脸,厉声问道。 裴瑾惊讶的张着小嘴,将视线移向了那位便宜爹的身上。然后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才开口解释道:“女儿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便用了些药丸。可能时常将药丸随身携带的关系,才让衣衫上也沾染了药味儿吧。” “大姐姐明明身子不适,还每日过来给母亲请安,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裴襄的脸蛋瘦了不少,已经勾勒出了尖尖的下巴,开始有些少女的模样了。只是她故作惊讶的嘴脸,却让人无法喜欢起来。 裴瑾轻咬着下唇,显得有些难堪,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裴燕山见她哑口无言,脸色更加不善。“你明知道你母亲怀着身子,你还时常往这边跑,是成心想要连累你母亲和弟弟跟着一起受苦,是不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的女儿!” “爹爹…”裴瑾委屈的唤了一声,却只是红着眼眶不说话。 这一幕在马姨娘看来,便是有口难辩,心思也活泛了起来。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裴瑾一举扳倒,更待何时? “大小姐可真够狠心的…即便是再不喜欢夫人,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婢妾知道您恨婢妾取代了您母亲的地位,可这又与夫人何干,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何干?那可是您的亲弟弟呀,您怎么能下得去手!”马姨娘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令闻者愤然。 马姨娘故意将弟弟二字咬得极重,为的就是凸显马氏肚子里孩子在相府的崇高地位。毕竟,这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果然,马姨娘话音刚落,裴燕山等不得裴瑾辩解,就嚯的一下子站起来,愤愤的骂了一句。“孽障!你可还有何话说?!” 庄氏冷眼在一旁看着,心里却不相信这一切都是裴瑾所为。毕竟,这孩子虽然聪慧过人,但却不是个善妒的。 裴瑾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直视裴燕山的愤怒,冷静的问道:“爹爹就凭着马姨娘和二妹妹的几句话,断章取义,就要定我的罪?” 裴襄却在此时插进话来,道:“大姐姐对药理的熟悉,整个府里人尽皆知。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害母亲,又心思缜密的,除了大姐姐你还有谁?” 裴瑾扬眉,再一次对裴襄的搬弄是非感到惊叹。“用了这样的法子,究竟是何种法子,二妹妹可否告知?” “你少在那儿装糊涂!”裴襄冷哼着说道。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二妹妹这么清楚,为何不再将事情的始末再说一遍?”裴瑾揣着明白装糊涂。 刚才孙嬷嬷私底下找她,让她帮着马姨娘一举将裴瑾给扳倒的时候,就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裴襄当时就傻了眼,心中也有些害怕。毕竟,谋害主母和相府子嗣这么大的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起的。 可是为了能够除掉那个处处压过她一头的裴瑾,她也便豁出去了。“看来大姐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好,我便再说一遍,看你如何抵赖!当初母亲嫁进府来的时候,大姐姐就不高兴了吧?可是表面上,你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扮演着一个孝顺女儿的角色。可是暗地里却命人从外头买了那些药材回来,偷偷地研磨成粉洒在平日里穿的衣服上,还殷勤的往母亲身边凑,就是想用这种手段,不知不觉的弄掉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你真是好毒的心思,好狠的心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心如蛇蝎姐姐!” 她这话一出口,马姨娘这才回过神来大呼上当。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裴襄本就是个不肯服输的,被裴瑾这么一激,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没有任何隐瞒了。 裴瑾听完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忍不住拍手叫好。“二妹妹当真是好口才,这样精彩绝伦的故事,讲得真叫一个顺口,就好像亲眼所见一般。只是,二妹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忘…忘了什么?”裴襄没想到她的反应居然是这样,不但没有大惊失色心惊胆战,反而像个局外人一般,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马姨娘却在此时咋呼的嚷嚷起来,喊道:“大小姐诡计多端,二小姐可要当心,千万莫要被她给绕进去了…” 裴瑾冷冷的扫了马姨娘一眼,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姨娘开口的份儿。” “大小姐还是乖乖的认了错儿吧,兴许老爷和夫人还能看在您年幼的份儿上,饶恕您一回。净想着将问题往别人身上引,这算是怎么回事儿?”马姨娘可不敢轻易地让裴瑾就这么躲过去,拼了命的也要将她的罪名坐实了。 “笑话。我有没有罪,可还轮不到马姨娘你来下结论。”裴瑾冷笑一声,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 “你…”马姨娘气得想要扑过去,却被裴燕山适时地阻止了。“你们闹够了没有?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马姨娘为了保全自己,只得给裴襄使了个眼色让她乖乖的不要随意开口,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裴瑾则根本没将这个便宜爹的警告当回事儿,继续说道:“刚才说道哪里了?啊,想起来了。母亲见了红的那会儿,祖母便我们几个姑娘家打发回去了,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们都不甚了解,是不是啊,小姑姑?” 裴云姗姗姗来迟,却赶上了好戏开场。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嫂嫂?这人也忒大胆了!” 因为是家丑,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马氏为何会落胎。庄氏更是对潇湘苑里所有人下了封口令,故而即便是先前赶来探望马氏的裴云姗和裴瑾姐妹,应该是不会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的。 可是,听裴襄刚才的一番说辞,好像知道院子里发生过什么。而且事无巨细,连药粉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太过诡异了。 屋子里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放佛连细微的呼吸声也能听见。马姨娘后背更是一阵发凉,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终于,庄氏似乎确定了心里的答案,将目光移到了裴襄的身上。“襄丫头,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这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事实的?” 裴襄原先还洋洋得意,心想着终于可以除掉裴瑾这个碍眼的了。可是没想到,一转眼所有的矛头便掉过头来指向了她,心里顿时一团乱麻。“这…我…对,是孙嬷嬷告诉我的…” “孙嬷嬷?”庄氏冷冷的目光扫到那个低垂着头,不时地拿衣袖擦汗的老奴才身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母亲出事的时候,这个婆子并不在这里,她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抛过来,令人应接不暇。 孙嬷嬷早已吓得双腿直打颤,可仍旧咬着牙死撑着。偏偏裴襄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绘声绘色的将孙嬷嬷给拉下了水。“祖母,您要相信襄儿…真的是孙嬷嬷告诉我这一切的,而且大姐姐的确是懂药理的啊…” 裴燕山却在此时爆发了,上前就给了孙嬷嬷一脚,疼的她在上打起滚来。“哎哟。哎哟…” “你这个老货!竟然敢谋害主母,谋害未来的小主子,当真是可恶!”裴燕山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接二连三的踹了好几脚。 孙嬷嬷一边喊着冤枉,一边抱着头恸哭不已。“老爷…冤枉啊…这…老奴也是不小心听别人说的啊…” “你还敢狡辩!相府的丫鬟是什么做派,我还不清楚吗?老夫人下了封口令,你从何得知的消息?分明就是你暗中动的手脚,想要嫁祸给大小姐,是不是?”裴燕山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冤枉啊…老奴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接近夫人啊…”孙嬷嬷倒也不笨,知道如此引开众人的视线。 于是,问题又重新丢回了裴瑾的身上。 “这关瑾儿什么事?”裴云姗总算是看出点儿门道儿来了,却坚定地站在她的这一边,维护的说道。 “小姑姑可莫要被大姐姐给骗了!她惯是个会做戏的…”裴襄见裴瑾成为众矢之的,便忘记了刚才的难堪,继续幸灾乐祸的说道。 裴云姗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长辈的口吻训斥道:“有你这样与嫡姐说话的吗?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稍作停顿之后,又侧过身子对庄氏解释道:“瑾丫头最近是身子不适,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不过是女儿家每个月的小日子,也值得这般栽赃陷害?” 庄氏顿时了然,裴燕山则是羞愧的满面通红。 刚才,只是听了裴襄几句话他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裴瑾给责骂了一顿。想想,还真是太过武断了。裴瑾不开口解释,并非是做贼心虚,而是女儿家的娇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罢了。更何况,还是面对他这个父亲,就更不方便开口了。 裴瑾脸色冷冷的,神情倔强,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可即便是这样,也叫人疼到骨子里,不忍心让她蒙受不白之冤。 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走到裴瑾的身边,嗅了嗅鼻子,直言道:“大小姐身上的确是有药味儿,但却是妇人常吃的千金方,不是什么落胎的药粉。” 庄氏脸色稍稍一缓,正待安抚裴瑾两句,却听见守在马氏身边的江嬷嬷小声嘀咕了两句。“夫人接触的人就这么几位,看来也是没问题的。莫非问题是处在其他物件儿上?夫人最近对那些小孩儿的衣裳爱不释手,难道…”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马氏这才想起来。“去将姨娘送来的肚兜鞋袜拿来…” 马姨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没注意到马氏呢喃了些什么。等到一个丫鬟捧着几件眼熟的物件儿回来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傻眼。 “咦…照理说,小孩子的肚兜是贴上穿的,应该很轻薄才是…怎么这般厚实…”一个奶嬷嬷瞧了那些衣裳一眼,不免有些惊讶。 一句话,成功的将众人的视线再次引向那些小孩的衣物上。 马姨娘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那些不都是她拿来作秀送给马氏的吗?莫不是那些东西被人动了手脚吧?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动弹不得。 “老夫人您摸摸看…奴婢怎么觉得这衣裳上沾了什么东西…” 一句惊醒梦中人! 庄氏忙不迭的将那堆衣物拿在手上摩挲了起来,不一会儿手上就沾满了细微的白色的粉状物。 将那害人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庄氏厉声质问了一句。“这东西是谁带进来的!” 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只有少数几个心里有数的将目光放在了摇摇欲坠的马姨娘身上。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么?!”庄氏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 如今严肃起来,也够吓人的。 “马姨娘…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不知什么时候马氏已经让江嬷嬷扶着坐了起来,脸上布满泪痕,眼神凄厉无比。 马姨娘一脸震惊的看向马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怎么回事?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马氏不是和她联手,对付裴瑾那个小贱人的么?怎么突然调转矛头,冲着自己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夫人,您快跟大家伙儿解释解释啊…婢妾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谋害小少爷的事情来啊!”马姨娘见到马氏那冰冷的眼神,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 马氏却只是默默地流泪,悲切的哭泣着。 “马姨娘…夫人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下如此狠手?!”江嬷嬷见主子委屈的落泪,也忍不住替马氏打包不平起来。 “你个老婆子,少含血喷人!我何时做过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马姨娘尖锐的嗓音充斥在耳旁,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是不是含血喷人,一目了然。早些时候,姨娘仗着是老爷身边的老人儿,便不将夫人放在眼里。夫人是个好性子的,又因着是亲戚的关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姨娘一再的忍让。可是姨娘却一心想要将大少爷和二小姐过继到夫人名下,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的。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还实口出威胁之言,这也就罢了。夫人怀了身子之后,你又怕夫人诞下小少爷,更加不会同意过继的事情,才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来,是不是?可怜那未出世的小少爷都尚未成型,呜呜…” 裴瑾暗暗地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江嬷嬷也是个奇葩,口才惊人。虽然是一边哭一边叙述,但事情交待的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杂乱。不但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个透彻,还顺带的将马姨娘的罪名给扣死了,这一手回马枪耍的,当真是不得了! 庄氏和裴燕山听完这一段话,脸色就更加的黑了。 “马艳娘,你这个贱妇!”裴燕山面目狰狞的走上前来,揪起她的衣领就是几耳光。那啪啪啪的声响响彻屋宇,令人不寒而栗。 裴瑾假装吓得捂着脸,从指头缝里看着马姨娘受折磨,嘴角却是上扬的。而裴襄见生母挨打,顿时吓得哭了起来。“爹爹…您别再打了…姨娘才没有做那些事情,这一切都是大姐姐设下的局,您千万别上当啊…”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时刻,裴襄表现出来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倒是感人肺腑的。尽管,这里头还夹杂了一些对她的编排,却显得尤为真实。 裴燕山一把将女儿推开,怒斥道:“这些话,你都是打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尽学些下作的手段。还不给我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听见没有?”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让裴襄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二小姐送回去?”庄氏也适时地开口,淡淡的吩咐道。很明显,这件事情裴襄也是参与者。只是,她是后来被马姨娘给连累的。看在她是裴家骨血的份儿上,她可以留她一条活路。 但是马姨娘,是怎么都留不得了。 然而,马姨娘似乎还是不肯死心,大声的嚷嚷着:“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是裴瑾那个丫头故意陷害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怕鱼死网破,连称呼都改了。 裴瑾冷笑一声,道:“说起来,正月十五那日,姨娘可是假借母亲的名义,说是送鞋袜,去了我往我院子一趟。当时天虽然暗,可我身边的丫头可是认得姨娘的。姨娘穿着仆妇的衣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往我衣柜里撒了些什么,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马姨娘一脸惊恐的望着裴瑾,再也说不出话来。 30 马姨娘之死 “来人,取盆冷水来。”裴燕山见她这么就晕过去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丫鬟们有些犹豫,这大冬天的穿着棉袄都显得冷飕飕的,若是泼上冷水,怕是要冻出什么毛病来吧?可是屋子里没人吭声,便是默许了这一行为。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的去了外头,片刻之后便将水端了进来。 “给我泼醒这个毒妇!”裴燕山气愤的往椅子里一坐,眼睛里不带一丝的感情。好在裴襄已经不在这儿了,指不定见到他这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呢。 一盆刺骨的冷水淋下去,马姨娘打了个哆嗦,渐渐地从昏暗中清醒过来。瞧了瞧四周熟悉的场景,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扑面而来。 “马艳娘,你这个毒妇!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心肝都是黑的么?先不论雪融乃是主母,你是个妾,好歹你们也是同宗的姐妹,你怎能如此狠心,下得去手?原先,你仗着自己主母的身份,打压姨娘们我也就忍了。可是没想到,经历了这么些事儿,你仍旧死性不改,敢谋害主子谋害我的子嗣,你简直枉为人母枉为人!”裴燕山红着眼怒斥道,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裴瑾笔挺的站在一旁,眼里带着不屑和鄙夷。 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马姨娘纵然有错,可是罪魁祸首不就是你这个贪得无厌、朝三暮四的男人么?若是你能够一心一意的待她,没有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想要令娶,马姨娘也不至于会变得这般恶毒吧?起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马氏虽然对她不闻不问,但也没有起了害她的心思。 将一切责任都推给女人,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马姨娘被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神志清醒了不少。微微一侧头,便瞧见马氏娇滴滴的拭着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的怒火也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是你对不对…你跟大小姐联手,想要整死我!” “你…”马氏一脸惊恐的抬起眼眸,纤纤手掌捂着胸口的地方,似乎气得不轻。“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待你如亲姐妹,你却害得我痛失爱儿,又假借我的名义去陷害大小姐,到底是谁害了谁?!” “马艳娘,你给我住口!”裴燕山见马氏珠泪滚滚,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 这个小娇妻向来是个好性子的,又有着良好的教养,长得娇艳如花,人老珠黄的马姨娘与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加上马氏的父亲乃是三品侍郎,自然是比一个教书匠来要有用的多。所以看到马氏受了委屈,他的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了年纪尚小却温柔懂事的马雪融。 “呜呜…老爷…”马雪融也是个聪明的,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娇弱的伸出手去拉住裴燕山的衣袖,撒娇似的轻轻摇晃着,更加显得她娇俏迷人,也将马姨娘一脸的暴戾衬托的更加令人厌恶。 马姨娘愤愤的瞪着马氏,一脸的怨毒。“好你个马氏雪融,竟然过河拆桥!难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公诸于众?!” 马氏的嗓音忽然拔高,尖叫着咆哮道:“我都已经被你害得再也无法孕育子嗣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何秘密可言?当初被退婚,是令我蒙羞不已。可如今,我已经嫁给了老爷,有老爷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就是想让我断了生养的念头,是不是?这样,我就只能将你的一双儿女养在身边了,是不是?” 马是的神情颇为激动,身子也剧烈的颤抖着。脸上布满了泪痕,双眼透着绝望,放佛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娇躯一软,就晕厥了过去。 “夫人…夫人…老爷,您可要替夫人做主啊!夫人刚刚小产,身子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江嬷嬷看准了时机,突然呛声,呼天抢地的哭喊起来。 马姨娘咬牙切齿的怒视着马氏,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也顾不得身上湿冷的衣裳,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过去掐死她。“马雪融,我与你势不两立!你这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女,我要杀了你!” 愤怒总会令人失去理智,马姨娘就是个简单的例子。 “来人,将这个疯妇拉出去,仗毙!”庄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怒斥道。 裴瑾见她神色憔悴,心里难免会有些担心。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由希望到失望,再到彻底的绝望,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吧?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媳妇也怀上了孩子,结果因为妻妾之争,生生的害死了尚未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的孙子,而且马氏还因此丧失了生育的能力。这样沉重的打击,叫一个渴望抱孙子的老人家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祖母,您要节哀…”裴瑾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劝慰着。 马姨娘哪里肯那么容易就范,拼命地挣扎着。“马雪融,你好歹毒的心思。你明明就没有怀上孩子,却用这样的手段来欺骗老夫人和老爷,哈哈哈…你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啊…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她早就…” “将她的嘴堵上,拉出去!”裴瑾眼神忽然变得冷厉,不再给她继续狡辩的机会。 侍书眼疾手快的几大步上前,将一块破布塞进她的嘴里,顺便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这才将人丢给了一旁的粗使婆子。“莫非沈御医也是会弄虚作假的人么?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肯承认,非得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到了此刻,姨娘竟然一点儿悔悟之心都没有,着实让人心寒。” 刚才,马姨娘那番辩解的确是让很多人心里起了疑心。联想到马氏之前不肯嫁人的态度,裴燕山的心眼儿又不是一般的小,故而心底忽然衍生出许多想法来。 可是被侍书这么一提醒,他脑子又清明了不少。沈御医的确不像是会轻易被收买的人,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他对京城里的大小官员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知道这个姓沈的御医是个怪脾气的,不怎么好惹。若是换作别人,或许还有串通的可能,但偏偏是他,事情就再明确不过了。 “一个丫鬟都比你要懂事明理!”裴燕山嫌恶的瞥了马姨娘一眼,便呵斥了那些个婆子几句,命人将马姨娘叉了出去。 “唔唔唔唔…唔系冤枉的…。”马姨娘除了能拼命地摇头,整个身子都僵着,但仍旧不死心的挣扎着。 庄氏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马姨娘那个害群之马身上。“药剪好了没有?” “药来了…”一个丫鬟急匆匆的端着个瓷碗进来,手里的汤药却没有洒出来一丝。 裴瑾亲自接过汤药,走到马氏的床前,给江嬷嬷使了个眼色,道:“将母亲扶起来…” 江嬷嬷一一照做。 裴瑾拿了块帕子垫在马氏的下巴处,又将汤药吹凉了些,才将勺子送到马氏的嘴边,小心翼翼的喂了进去。 庄氏看着裴瑾娴熟的举动,心里深感安慰。 裴燕山看着女儿这般孝顺,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原配留下的这个孩子,始终是几个孩子里头最懂事最有本事的。方才他一心只想着找出害死他幺儿的凶手,这才方寸大乱,凭着几句话就冤枉了她,实在是不该。 可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他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毕竟,他为人父的,总不能主动给一个小辈道歉吧?如此纠结了一番,又因为先前的事情心力交瘁,便一脸阴沉的踏出了潇湘苑,去书房冷静去了。 庄氏又叮嘱了好一番,也离开了潇湘苑。裴云姗则留了下来,轮流着照看着,直到夜幕降临才肯离去。 马氏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夫人,您可醒了…”江嬷嬷一脸欣喜的迎上去,脸上满是笑意。 马氏捂着有些闷闷的脑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戌时了。”江嬷嬷应道。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浑身酸痛不已。忽然又想起那个大麻烦,忙又问道:“马姨娘可处置了?” 江嬷嬷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晌午刚过,就仗毙了。听说,死的时候还不停地瞎嚷嚷呢…” “那…”她的手骤然收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嬷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夫人放心,大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人任何会怀疑到您的身上。” 马氏听了这话,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不过,对于裴瑾的本事却也微微忌惮起来。“她倒是个有能耐的…” 今日的种种,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连老夫人会去请那一位御医,都被她料中了。不得不说,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心思着实高深的令人可怕。 “可不是呢…”提到裴瑾,江嬷嬷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若不是大小姐神机妙算,早就备下了令人昏睡的药,小姐怕是假装晕倒也很困难呢。能够将老夫人和老爷都骗过去,大小姐的确是有本事的。” “唉…”马氏长叹一声,道:“幸亏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没有与她为敌…否则,这到头来死的指不定就成了我了呢…” “夫人快莫要这么说…您是个有福气的…”江嬷嬷一心维护着自己的主子,忙打断了她自暴自弃的话语。 马氏苦笑了笑,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无法生育的事情是顺利解决了,只是老爷的宠爱日后怕是要淡上许多。也许,她该主动一些,给老爷准备个通房。到时候生下孩子来,养到她的名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紫藤阁 “你说什么…姨娘死了?”裴襄焦急的在屋子里转了大半日,忽然听到这个噩耗,身子不由得倒退好几步,险些撞到了身后的多博古架。 “二小姐,您节哀…”前来报信儿的丫鬟略带怜悯的瞧了她一眼,却没有很悲痛的样子。毕竟,马姨娘是谋害主母,毒杀未来小主子的凶手。她死了,本就是死有余辜。加上裴襄向来没什么好人缘,对奴婢非打则骂,所以甚少有人真的同情她。 裴襄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靠在博古架旁边,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瑶雨不忍心见她这般,想要上前去劝慰两句,却突然被裴襄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姨娘…我要姨娘…呜呜呜…”到了这一刻,裴襄总算是悲切的痛哭出声,稍稍正常了一些。 毕竟还是个孩子,又痛失生母,心里自然是难受的。想到日后再也没有人会真心爱护她向着她,裴襄就悲从中来。 “二小姐…保重身子…”丫鬟们木然的站在一旁,唯有瑶雨这个跟随了十多年的丫鬟忍着疼痛,上前去将她扶住。 “瑶雨…爹爹为何这么狠心…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姨娘…我要姨娘…”裴襄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瑶雨能说些什么呢? 主子们的事情,岂是她一个丫鬟能否非议的?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丫鬟,瑶雨从这件事情之后便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劝着二小姐不要去跟大小姐作对,那简直是以卵击石,马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马姨娘这么一死,相府便恢复了宁静。因为马氏身子不适,裴燕山便一直歇在书房。马氏从陪嫁丫头里挑了一个模样上乘的送去书房服侍,却被裴燕山找借口打发了回来,这倒是令马氏大大的吃了一惊。 相府死了个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外宣称暴病而亡,倒也没惹人关注。就放佛一颗小石子落入湖里,只发出了一些响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京城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新皇选妃的事儿。 听说皇上要选妃,不知道多少人便动了心思,开始盘算了起来。新皇登基之前,可是连个侍妾都没有的。若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位份也不会太低。三宫六院可都还空着,尤其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更是惹人垂涎。 “听说没?司天监算出,秀女中有人与皇上的八字相克!” “还有这么一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 “倒也不是哪一家的女儿,好像是说己未年五月出生的都不能被列入秀女之列。” “那岂不是很可惜?” 裴瑾处在深闺,也听了不少的谣言。 想想自己的生辰,她又抑制不住的开怀。说什么都行,只要能够躲过这一劫,不进宫就成!不过,令她好奇的是,卢少棠的势力也太强大了一些。连司天监这样备受皇帝信任的部门都能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一手。 “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大事儿…”侍书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八卦畅聊了一番,忽然想起好像还漏了一件。 裴瑾见她面色红润,两眼放光,就知道她肯定又有大爆料,便任凭她说了下去,并未阻止。 侍书故意卖了个关子,才乐呵呵的将打探的消息如实的禀奏。“听说先帝爷幼弟,长得人神共愤的齐王要回京了!” 一向沉稳大气的侍画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也难得地多问了一句。“当真?” “那还能有假?”侍书一脸满怀期待的模样。 裴瑾挑了挑眉,这位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令这两个眼高于顶的丫头也犯起了花痴? “齐王回京,想必京城又会是万人空巷的景象…”侍画面颊红了红,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裴瑾惊愕的差点儿掉了下巴,这位齐王的魅力果真无法挡!连卢少棠培养出来的人,都忍不住动了春心,那该是何等的绝色? “齐王?哪个齐王?”裴瑾头一次好奇的主动问道。 侍书侍画一副看外星人的样子盯着裴瑾瞧了瞧,异口同声的说道:“小姐,您居然连齐王都没听说过?” 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这是她们心底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宣之以口。 裴瑾撇了撇嘴,道:“他很有名吗?我为何一定要知道!” “齐王啊…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文武双全,芝兰玉树般的人啊…当初先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可是最疼这个最小的皇子了。而且还听说啊,若不是大臣们拦着,先祖都想将皇位传给这位王爷呢…”八卦起来,任何女子都会变得口才一流。 裴瑾暗暗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个声名显赫又位高权重的花美男!不过,他究竟是美成了什么样儿,才让这么多人拜倒在他的裤管之下啊。 “难道,他长得比你们家少主还要好看?”裴瑾呐呐的问道。 两个丫头一致的摇头,道:“不一样的。” 裴瑾无语了。 果然,女孩子犯起花痴来,人都会变傻的。 “少主是主子,即便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但也不是我等可以随意肖想的。”侍书解释道。 侍画也忙着点头。 裴瑾总算是有些了解了。 原来,不是卢少棠魅力不够,而是这些丫头们将主仆尊卑看的太过严格。可是她就搞不懂了,按理说那位齐王殿下更是高不可攀,更应该敬而远之才是! 见裴瑾一副不可理解的模样,侍画便耐心的解释起来。“小姐刚来京城,自然是没见过这位齐王殿下的。齐王殿下的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美得无暇美得惊心动魄,放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如他的母妃淳贵妃娘娘。据说齐王殿下八个月的时候就开始说话,九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两岁就会被诗词,五岁便能写的一手的好字。八岁习武,十五岁罕逢敌手。性子温和,彬彬有礼,可以算得上完美。” “不止呢…齐王殿下身上没有皇家子弟的傲慢和霸道,时常与百姓打成一片,深受百姓爱戴…”侍书抢着补充道。 世上真的有如此完美的人?那应该被称之为神吧。 裴瑾摇了摇头,感觉就好像现代人追星一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回不回来,日子不也照样要过?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侍书侍画见她毫不心动的样子,一边暗暗地替主子感到开心,一边又觉得十分纳闷儿。她们家主子,总是出人意表,太不寻常了! 不过,这个消息对卢少棠来说,却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 镇北侯府 “主子,飞鹰的飞鸽传书。”王麟将手里的字条递上前去,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主子近来心情不爽,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是格外的小心谨慎。 卢少棠歪在暖阁的软枕上,偶尔夹起一颗花生米往嘴里丢。见王麟露出讨好的笑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王麟脸上的笑意一僵,立刻恢复了昔日那张死人脸。“请主子过目。” 卢少棠有两根手指将字条夹了过来,大概的扫了一遍。当看清上头的内容时,他紧蹙的眉头也缓缓地松开了,甚至嘴角还忍不住向上扬起。“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王麟有些不知所然,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着。 主子,您的笑声还能再放肆一些么? 随手将字条一丢,卢少棠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榻上翻身而下。“走,出去晃晃。” 王麟满脸的为难。“主子,夫人那边…” “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卢少棠大言不惭的说道。 王麟额上一排排的黑线,不以为然。主子您哪次不是这么说?可是到头来,受气的还是他们这些悲催的属下。 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卢少棠嘴角的弧度更大。“放心好了…夫人正准备着上相府提亲,哪里有空管我的去向!” 王麟将信将疑的抬起头来,心里稍安。 卢少棠说出门晃晃,其实也就是去打探消息去了。 城外五十里地的小镇上一片祥和安宁,炊烟袅袅,绿意盎然。来往的行人穿梭不息,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个身穿着浅紫色衣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俊美公子牵着匹白马走在街道上,神色悠然。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人高马大木头一样不苟言笑的侍卫,手中紧握着长剑,脸上时刻保持着警惕,如鹰般的眼睛十分骇然,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合在镇子上走动,的确够引人注目的。 “乌鸦、破风…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绷着脸…”紫衣男子轻叹一声,顿住脚步,对身后的二人吩咐道。 因为他们俩,让他连闲逛的兴致都没有了。 身后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顺从的挤出一丝笑容。 可如此一来,受到惊吓的人就更多了,还不如不笑了。 看着身旁的人都躲得远远儿的,紫衣男子不由得哀叹一声,胯下了肩膀。“算了…你们还是面无表情的好。” 二人依旧听话照做,收起了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人隔着一定的间距,依旧朝着前方进行。直到来到一家名为红的客栈,紫衣男子才停下脚步,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进去。 “三位客官楼上请。”小二自来熟的迎上前来,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紫衣男子微微有些惊讶,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要回京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有人在此等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主子,当心有诈。”身后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无妨…”紫衣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他放心。 主子发了话,身后的两个侍卫自然不好再加以阻拦。只等全神贯注的集中精力,时刻的防备着。 主仆三人跟在小二的身后上了二楼的雅间,那里早就备下了美味佳肴和几坛子的美酒,菜香伴着酒香飘散出来,就足够令人陶醉了。 “看来,来的是一位故人。”紫衣男子喃喃低语,毫不犹豫的朝着里间走去。 身后的侍卫也快步跟上,不敢掉以轻心。 “齐王殿下,三年不见,您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爽朗的上前打招呼。 紫衣男子看清了来者的面容,嘴角的笑意也更加的真诚。“少棠老弟,也依旧是老样子啊!” “好说好说,请。”卢少棠大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这位鼎鼎有名的王爷请到了上座。 紫衣男子也没有推迟,两人相对而坐,推杯换盏的热络了起来。 “好酒!”齐王一连饮了数杯竹叶青,脸颊微微透着红,却畅快无比。 卢少棠亲自替他满上一杯,才招呼他身后的两个侍卫,道:“外间也准备了一桌酒席,两位不用客气。” 破风乌鸦对视了一眼,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齐王愣了愣,才笑道:“他们俩就是根木头,说一下动一下,少棠老弟别见怪。” 说完,又回头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吃酒吧。” 那二人这才拱了拱手,一起转身退了出去。 “倒是两个忠心的。”卢少棠赞了一句。 “我身边也就这么两个能用的人了…”齐王自嘲的笑了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的处境卢少棠再清楚不过了。当初齐王的声望太过膨胀,以至于让其他皇子忌惮。先祖驾崩之后新皇登基,一道旨意便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齐王赶去了封地,称没有旨意不准回京。可见,在先皇在看,这个弟弟是多么大的威胁。 先皇在位的这么些年,也一直不曾主动提起过这位齐王。甚至怕他造反,还派了不少的人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连吃了什么饭菜都要一一上报。从此以后,那封地便成了齐王的牢笼,不得自由。 如今先皇已逝,新皇继位,齐王才得以解脱。 至于他与齐王殿下的关系,总之,一言难尽。 卢少棠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王爷此次回京,可是为了悼念先皇?” 齐王摸了摸唇上的两撇胡子,道:“再过不久,便是皇母妃的忌日…” 果然,这位天仙一般的王爷也是有脾气的。先皇多他所做的一切,他并没有忘记,只不过一直在隐忍罢了。 “是三月初八吧?”卢少棠回忆道。 齐王抬眸看了看卢少棠,嘴角微微勾起。“难得还有人记得她的忌日…” “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了庆贺王爷回京,我可以下了血本弄来这些陈酿佳肴。来来来,今日一醉方休!”卢少棠本就是个爽朗之人,不知道规矩为何物,换了大碗就与齐王对饮起来。 齐王这么些年也实在憋屈够了,索性也爽快一次。 两个人年龄虽然相差了十几岁,但却异常合拍。一来二去,两个人都有了一些醉意,然后便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起来。 “赵大哥,我敬你一杯!” “卢老弟,大哥敬你!” 屋子里不时地传来爽朗的笑声,倒是令外间的几个侍卫惊讶不已。 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个人终于不胜酒力,各自醉倒在桌子旁。齐王被扶到床榻上的时候,嘴里仍旧在嘟嚷着。虽然模糊不清,但破风却听出了其中几个关键的词句。 “母妃…报仇…” 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仍旧没有忘记当年淳贵妃是如何惨死的。那些人逼死她的时候,殿下正躲在淳贵妃屋子里的屏风后头。那么小的年纪,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灌下剧毒,却不能相救,那种痛楚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经过这些年的养精蓄锐,齐王再也不是昔日那个美若天仙心思单纯的大周小皇子。表面上,他看起来云淡风轻,不显山露水。可是每逢贵妃娘娘的忌日,他便会狂性大发,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束缚,也该是他重新回到人们视线当中的时候了。皇贵妃的那笔帐,也该找他们清算了。 卢少棠刚被扶到榻上,双眼就睁开了。那样清亮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醉的不省人事的。 “齐王殿下可睡下了?”卢少棠坐起身来,对身旁一脸诧异的王麟问道。 王麟迅速的低下头去,答道:“已经睡下了…” “可听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他继续追问。 王麟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卢少棠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不少。 老天爷果然是向着他的,即便赵永岑贵为皇帝又如何,他总有自己的顾忌。在他的眼里,裴瑾或许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却也比不过他的江山和帝位。一旦触犯到这两个敏感的点,他就会变得冷酷无情。想必齐王的回京,也令他警觉起来了。他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王麟,备马。即刻回京。”卢少棠兴奋地扬了扬眉,吩咐道。 “那齐王那里…”王麟被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吭声。 卢少棠走到桌前,大笔一挥,留下一封书信。“将它交给那两个侍卫,其他的都不用理会。” 王麟无奈,只得遵命行事。 丑时三刻,卢少棠便来到了城门下。 “少主,天未亮,城门是不会开的。”王麟微微喘着气,望着那黑漆漆的巍峨城门有些无力。 卢少棠却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往王麟手里一丢,便腾空而起。“好好地看着我的爱马。” 说完,几个腾跃,就不知所踪。 皇宫 “卢公子,这么早就进宫了?”大总管行云刚起身穿好衣裳,就瞧见一道身影立在皇帝的寝宫外头,顿时吓了一跳。 卢少棠头发在夜风中飞舞,脸上依旧是标准的笑容,丝毫不影响他风流公子的形象。“窦总管,皇上什么时辰起身?” 窦行云似乎还没怎么睡醒,脑子好半天才转过弯儿来。“一般来讲,应该是寅时两刻。不过这也没个准儿,近来皇上都醒得早,指不定一会儿就该起身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窦大总管的话刚落地,就有小太监朝着这边奔了过来。“大总管…皇上起身了,让您过去伺候呢…” “得,我说什么来着。卢公子稍等,杂家先进去伺候皇上了。”说着,也不等卢少棠给个回应,就提着衣摆大步的朝着内殿走去。 赵永德踏出宫殿的时候,刚好寅时三刻。 看到卢少棠那挺拔的身影,他不由得抬了抬眉。看他那样子,肯定又是飞檐走壁进来的。这小子,还真当皇宫是他家的后花园了。“这么早就进宫了?” “是有急事禀报,皇上摆驾御书房?”卢少棠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恭敬地单膝下跪禀奏。 赵永岑见他神色不同以往,也正色起来。“随朕去御书房吧。” 因为寝殿距离御书房不远,两人便徒步走了过去。此刻,天上还挂着漫天的星斗,月亮也依旧皎洁明亮。夜风习习,透着一股凉意,但两个人皆是心潮澎湃。 一个是激动的,而另一个则是作为帝王的威仪。 ------题外话------ 最近被大姨妈折磨着,心浮气躁,昂昂昂昂 31 先下手为强 御书房 “他当真回来了?” “已经在东桥镇了。” 帝王的脸色瞬间欺霜赛雪,锐利的眼神所到之处都掀起一片汹涌的波涛。简短的对话蕴含着强大的气势,沉闷的令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不自觉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年轻的帝王眉峰渐渐蹙起。 “他回来,究竟想干什么?”手指骤然收紧,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 卢少棠抬眸,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语调一如既往的轻快。“他想做什么,皇上能不知道?自然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了。” 齐王虽然蛰伏了十数载,但威望仍旧存在。这不,他要回京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城便沸腾了。不少准备进宫参选的秀女,想出各种花招想要落选,甚至暗中以庶女冒充嫡女临时换人的也大有人在。 皇家暗卫可不是吃素的,早就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汇报了上来,新君不过隐忍着,没有发脾气而已。 这人都还没进京呢,就闹出这么多事儿来。一旦进了京,那还了得?! “报仇么…呵呵…可惜父皇已经仙逝,他要找谁来背这笔账呢,皇后还是朕?”森冷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来,让四周的温度又降了好几度。 不少胆小的太监宫女都已经吓得浑身冒冷汗,双腿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卢少棠仍旧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嬉皮笑脸的进言道:“皇后娘娘自然是跑不掉的。至于皇上嘛…那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说的很直白,但也中听。 无形之中对帝王的褒奖,做的天衣无缝,却也胆大妄为。 这世上估计也就卢少棠这个不怕死的,敢这么跟帝王说话了。不过,皇帝陛下就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眉宇之间的褶皱稍稍松懈下来,皇上微微侧过身子,低沉的嗓音从他那两片半抿着的薄唇溢出。“少棠倒是信心十足…” “若是他身在属地,对付起来的确是有些棘手。可这一次,他只身前往京城,身边就带了两个侍卫,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卢少棠下巴微扬,眉眼均是笑意。 德顺帝透过王冕上的珠帘,视线来回在卢少棠身上扫了好几遍,才接话道:“少棠的确足智多谋。” “皇上谬赞…草民可担当不起!”卢少棠嘴上这么说,但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似乎相当的受用。 对于这个至交好友并最大的助力,德顺帝给予了相当宽厚的信任和包容。即便他不声不响的闯入皇宫,他也没有想过处罚他。当皇帝的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寂寞,毕竟高处不胜寒。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他还是不想轻易的抛弃的。 “少棠…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卢夫人没有旧事重提?”心情松快下来之后,德顺帝的口气就显得温和了许多。 卢少棠双手抱臂,单手支着下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性子,哪里肯乖乖就范。不如,皇上看在草民为您尽心尽力的份儿上,赏赐草民一道赐婚的圣旨?” “哦?莫非少棠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小姐?”顺德帝颇感兴趣的问道。 卢少棠撇了撇嘴,道:“暂时没有。不过,指不定哪天就看上了呢。可皇上您也是知道的,这婚姻大事可由不得草民自个儿做主。这上头还有老夫人和母亲,就连草民的婶娘侯夫人也想要插上一脚,简直是不让人活了啊!” 侯府的纷争,顺德帝也是知道的,故而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当初,太后和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哪一个不想往他身边塞女人?不管长得是圆是扁,是高是矮,也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就往他跟前凑。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动手揍人了。 卢少棠的祖母自诩身份高贵,从来不肯听从别人的意见。卢少棠的母亲又是个母夜叉,想想就令人头疼不已。至于那个侯夫人,就更是不安好心了。自从二老爷接下那侯爵之后,针对卢少棠的暗杀就从未断过。 身边有这么极品的一家子,也的确够辛苦的。 同情的看了卢少棠一眼,顺德帝的心情更加畅快起来。“唔…那这道圣旨,你想让朕如何下?” “赐婚的圣旨不都差不多,皇上随便写几句上去就行了。记得将女方的名字空出来就好,等草民有了心仪的女子,再添上去也不迟。”卢少棠说的十分随意,好像根本没将它当回事儿。 顺德帝倒也爽快,奋笔疾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一道新鲜出炉的圣旨便丢到了卢少棠的手里。“朕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入得了少棠的眼?” 卢少棠笑得像只狐狸,将圣旨卷好,往宽大的衣袖里一塞,眨了眨道:“等时机成熟了,皇上自然能够见到。” 他这么一说,倒是更让顺德帝好奇起来。“好,那朕等着。” 卢少棠轻咳了两声,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皇上,一会子该早朝了吧?那草民就不多打扰了。” 顺德帝望了桌上的沙漏一眼,道:“的确是不早了。” 卢少棠便朝着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顺德帝独特的低沉嗓音。“少棠真的不愿意接受官职,替朕分忧?” 卢少棠也没回头,举起手来晃了晃,道:“草民无拘无束惯了,才不想每日起早贪黑的跟那般老头子为伍呢。皇上有什么事,可以派人给草民传个信儿。” 说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窦行云擦拉擦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刚才那是他的幻觉吗?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卢公子就不见了呢。 就连德顺帝见了他那身法,也不由得感叹卢少棠的功夫当真是高深莫测。“行云,摆驾金銮殿。” 镇北侯府 “夫人,您发现没,少爷今儿个笑得格外的开怀。”杨氏身边服侍的丫鬟芸香忍不住小声的嘀咕着。 前些日子,少爷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位姑娘,老夫人和夫人也都做好了上门提亲的打算了。可是没想到新皇一道旨意,愣是将亲事给搅和了。少爷知道后,整日沉着脸,好像谁欠了他百八万似的,可吓到了不少的人。如今看着他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可是,这笑容是不是太灿烂了一些?瞧那些小丫头面红耳赤的模样,恐怕都是被少爷的笑容给迷惑的吧! 唉,果然生的太好就是个祸水啊! 杨氏打量了自个儿儿子一眼,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个臭小子,该不是私下去见了人家闺女,尝到了什么甜头吧?” 杨氏大字不认识几个,但最是喜欢戏本子里头才子佳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什么西厢记,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她最爱听的戏。见儿子露出那样魂牵梦绕的笑容,她不得不做出一番联想。 卢少棠脸上的笑意不由得一僵,腹诽道:若是如此就真的圆满了!可惜,您未来的儿媳妇对儿子我还是不冷不热的。唉,别说是摸个小手了,就连偷偷进她的香闺也不容易啊,哪儿来的甜头可以尝! 咂咂嘴巴,卢少棠长叹一声,道:“娘,我还是您的亲儿子吗?虽说儿子平日是放浪形骸了些,可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这种有损姑娘家声誉的事儿,儿子怎么会去做?” 杨氏一脸不相信的睨了他一眼,道:“你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么?打小就你的鬼主意多,你若是能有你大哥一半的持重有礼我就谢天谢地了!不是娘要数落你,你瞧瞧你这副德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就不怕你媳妇儿嫌弃你?!” 卢少棠怔了怔,忍不住扬眉。 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 杨氏见他有些触动,便接着说了下去。“虽说姐儿都爱俏,可有哪个姑娘家不想自己的男人能有出息?更何况,那还是相府的嫡孙女。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安分一些,找个正经事儿做做?听说皇上要给你个官儿当当,你为何不肯接下?难道将来,你想让你媳妇儿跟你喝西北风去!” 卢少棠眉头蹙成一团,心中不以为然。难道他做了大官,就算是有出息了?他隐藏实力这么久,便是不想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所束缚,难道这也错了? 杨氏见他不说话,就更急了。“虽说先帝爷曾说过,等你二叔…爵位还是会传回咱们大房,可你二婶儿又岂是盏省油的灯,会这么轻易的将这份富贵让出来?唉…你爹死得早,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你肩上的担子还重着呢…” “娘…那爵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卢少棠扶住杨氏的肩膀,一本正经的问道。 杨氏怒目圆瞪,大声的吼道:“当然重要了!那可是你爷爷和你爹用鲜血和生命,一刀一枪的换来的。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卢少棠飞身闪开,才避免再一次落入杨氏的鬼爪功手里,一边逃遁一边嚷嚷着:“娘您先消消气儿…儿子还有事,就不陪您老人家用午膳了啊…”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敢逃…”这些话,她也不是第一次骂出口。这样的戏码,也不是头一次上演。故而,院子里的丫鬟一个个憋着笑,脸色涨得通红,没人上前劝说,都站在一旁看好戏。 反正凭着少爷的轻功,夫人自然是追不到的。等这阵儿过了,夫人的气消了就好了。 从芳菲苑逃出来,卢少棠忍不住掏了掏耳蜗子,小声的嘀咕着。“娘的狮吼功是越来越厉害了…” “四少爷…”负责守门的小厮见到他的身影,忙点头哈腰的朝着他打千儿。 卢少棠挥了挥衣袖,假装不经意的嘟嚷道:“这个时辰,二叔也该下朝了吧?”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卢少棠平日里给的赏钱也多,自然格外的热络。“侯爷早就回府了,只不过刚回来没多久,就又出门了。” “二叔倒是挺忙的…” “听侯爷身边的小厮抱怨,说侯爷这几日老往城外跑,又不准告诉府里的其他人,神神秘秘的,害他好几次都被夫人追问,吃了不少的排头呢…”那小厮知道卢少棠不是个喜欢多事儿的,便毫无顾虑的将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 那小厮讲述的时候还不忘露出你应该懂得的眼神。卢少棠拍了怕那小厮的肩膀,丢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小厮,道:“拿着请弟兄们去喝茶吧…顺便问一句,千万别让夫人知道,否则…” “小的明白…”小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似乎极为满意,连连点头。想必侯爷在城外养了个外室,所以才如此偷偷摸摸不敢让别人知道。这种事,自然是要瞒着夫人的。 卢少棠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却显得玩味十足。看来,他的那位二叔还是不怎么安分呢。庸王都被圈禁了,他还不肯死心,莫非是想要东山再起? 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卢少棠骑上高头大马,便朝着城中最为热闹的香粉铺子一品香走去。 相府 “紫衣,你去瞧瞧几位小姐可妆扮好了?今儿个可是王老夫人的寿辰,可不能迟了。”庄氏难得闲下来,便接了王家送来的帖子。 马氏因为亏了身子,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所以这一次,庄氏便只打算带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前往。 紫衣刚撩起帘子,就看见几位小姐前后脚的进了院子,回过头来禀报道:“瞧老夫人心急的,这不是来了么?” 因为是出席重要的场合,几位闺阁小姐都精心的装扮了一番。不过,这三人当中,就要数裴云姗最为出众了。裴襄年纪还小,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袄裙,因着前些日子受到的打击不小,故而脸上显得有些憔悴。裴瑾则挑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夹袄,搭配浅绿色的襦裙,既不张扬又能凸显出她淡雅的气质,相得益彰。而裴云姗作为这一次的主角,自然要亮丽许多。鹅黄色的撒花襦裙,高耸的云鬓,全套的红宝石头面,同色系的耳环和手镯,既显得庄重得体,又不是少女的轻快明艳。 “小姑姑今儿个必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以后这相府的门槛,怕是要被媒人给踏平了…”裴瑾见她有些扭捏,便忍不住在她耳旁打趣道。 裴云姗一面脸红着娇嗔的瞪她,一面搓着手里的帕子,羞怯的模样更让她添了一份清纯的妩媚。“你惯会取笑我…不理你了…” 庄氏从主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娇俏的丫头并排站在一处,眼里流露出一抹激赏。果然是人要衣装,瞧瞧这些个小丫头片子认真打扮起来,也挺像模像样的嘛,比起高贵的公主王府的郡主来也不差啊。 裴襄这些日子倒是学乖了,没有了马姨娘替她收拾烂摊子,她只能收敛起小性子夹着尾巴过日子。 见庄氏出来,便跟在裴瑾的身后,规矩的行了礼。 庄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叮嘱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一番,才带着三位小姐出了门。 簪缨世家的王家位于城西富足地带,是官员府邸聚集之地。这一次王老夫人的大寿虽然因为处在国丧期间没有大肆的操办,可也门庭若市,登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相府的马车缓缓停在王家门口的时候,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可见,王家在大周朝的地位如何。 因为巷子只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排而行,故而庄氏等人只得下了马车步行到府门口。门口负责接待的管家瞧见庄氏一行人,忙撇下正在招呼的几位官家夫人,亲自迎上前来。“可算将裴老夫人您等来了…老夫人可是不止一次的询问,还以为您没空儿前来呢…” 庄氏笑着命丫鬟将贺礼拿上来交到管家的手里,这才开口问道:“老姐姐大寿,怎么能不来?” “这三位是便是相府的姑小姐和孙小姐吧?一看便是气度不凡的…”管家跟庄氏寒暄了两句,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庄氏身后的三位身上。不过很显然,他的视线在裴云姗的身上停留的最久。 庄氏自谦了两句,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得意。 管家见又有客人到来,便让丫鬟领着庄氏一行人去了后院。 王老夫人虽说已经是花甲之年,但身子却还健朗,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这不,庄氏刚踏进后院,就听见了她那爽朗的笑声。 “老姐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这模样想必能活过百岁!”庄氏与王老夫人乃是手帕交,说起话来自然没多少顾及。 在场的不少的人见到庄氏进来,忙不迭的起身相迎。其中,还不乏许多身份显赫的王府侯府的夫人和小姐。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王老夫人又是一阵大笑,额头上的皱纹都挤成一朵花儿了。 庄氏一一点头回礼,瞧见王老夫人身边那唯一一个没有起身的贵妇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着上前打招呼。“许多年不见,郡主娘娘真是稀客啊…” 那摆着高贵典雅谱儿,脸上不苟言笑的贵妇人,不正是镇北侯府的老夫人,曾经的禄王府的敏郡主么? 裴瑾隐约记得这位贵人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不得不说,这位有着郡主封号的老太太有些太作了。只见她傲然的昂着下巴,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连起身回礼的意思都没有,连堂堂相爷夫人都不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模样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似乎感受到了她不屑的眼神,那位郡主娘娘打探的目光也朝着她射了过来。当看清她的模样时,微微蹙了蹙眉。 “什么郡主娘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呀,该称呼她为卢老夫人。”王老夫人见气氛有些尴尬,忙从中调剂道。 凌氏不满的瞪了王老夫人一眼,却没敢有任何的怨言。 裴瑾不禁暗暗地好奇,这王老夫人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如此心高气傲的卢老夫人吃了瘪? 裴云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裴瑾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这位王老夫人的出身更为显赫,其母乃是皇室的公主,算起来也是有皇室血统的。比起异姓王府的郡主,自然是更为高贵。难怪卢少夫人在她的面前这般的安分,敢怒不敢言。 哈哈,果然是一山更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裴瑾正暗暗腹诽着,突然发现那位卢老夫人似乎盯上了自己,不由暗暗地纳闷。她刚来京城不久,应该是没有与人结怨才是。怎么这位郡主娘娘就盯上自己了呢,而且似乎还有着极大的不满?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姗儿瑾儿襄儿,过来见过王老夫人。”庄氏落座之后,便将自己身后的三个丫头叫上前来。 裴云姗见了王老夫人,隐隐有些紧张。但在礼节上却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见过王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裴瑾和裴襄两个小辈也跟在裴云姗的身后,蹲下了身子。 “好好好…”王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狭长的眸子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快些起来吧,别拘着了…荷香,去将多宝阁的那几对儿玉镯子拿来。” 荷香是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办事轻快利落。这不,才过了一盏茶功夫,就捧着一个方形的盒子回来了。 王老夫人亲自从盒子里挑选了一只晶莹剔透不带任何瑕疵的玉镯子,然后拉起裴云姗空出来的右手,直接套了上去。 裴云姗哪里敢就这么收下,脸上不由得露出惶恐来,忙推迟道:“这太名贵了,如何使得…” “这本就是留给你的…”王老夫人高深莫测的笑着,貌似无意的说道。 说这无意,可听着却是留了心的。那些夫人们心里可是亮堂堂的,这王老夫人是在挑选未来的孙媳妇呢。 裴云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庄氏的暗示眼神给阻止,只得千恩万谢,面带愧色的将手缩回了衣袖里。 当然,王老夫人也没有忘记裴瑾和裴襄,也各人赏了一只镯子。样式精巧,做工也细致,只是跟裴云姗那只相比,就差的远了。 裴瑾面色平静的道了谢,便站在一旁不再吭声。裴襄则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在庄氏替她打了个圆场,这才下得了台。 相对于裴云姗的不自在,裴瑾可谓是轻松惬意。偶尔与相邻的闺阁小姐闲聊两句,大多数时候,却是在听各种奇葩的八卦。一会儿是某某官员是个妻管严,在外头偷偷养了个外室被其妻发现,在府门口罚跪了半日;一会儿又是某某的小妾跟外男私奔了,还卷走了府库里不少的银钱,总之五花八门。 裴瑾不由得感叹,果然八卦无处不在,尤其是在女人聚集的地方。 “陪着咱们这些老太太呆了这么久,小姑娘们肯定是憋坏了。都被拘着了,去外面儿玩儿去吧…”王老夫人跟围绕在周围的夫人们说笑了一阵,这才想起这茬儿,忙叫府里的小姐们带着各家小姐出去了。 裴云姗拉着裴瑾出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姑姑这丑媳妇见公婆,感觉如何?”裴瑾见四周无人,便肆无忌惮的调侃起她来了。 裴云姗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与王家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虽然还未公诸于众,但两家人早已有了默契。今儿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王老夫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的确让她一个姑娘家有些压力。“早知道,就不来了…” 裴瑾嬉笑着,道:“总归是有这么一日的,小姑姑早该料到了不是?否则,也不会打扮的如此隆重了…” 裴云姗瞪了她一眼,嗔道:“好你个没羞没躁的丫头。哼,等到日后你议亲的时候,看我不找一堆的人来看戏!” 裴瑾笑得没心没肺,哼道:“还早着呢…倒是小姑姑,怕是国丧一结束就要出阁了吧…” 裴云姗一连掐了裴瑾好几把,放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刚才的紧张不安中缓过劲儿来。“敢取笑我…我看你是动了凡心急着想要嫁人了吧?” “小姑姑莫要冤枉我…我巴不得赖着祖母一辈子,永远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呢…”裴瑾面不红心不跳的答道。 裴云姗正待继续反攻,却被远处一阵阵尖叫声给打断。 “啊…” “出了什么事儿?”裴瑾和裴云姗停止嬉闹,同时望向尖叫声的源头。 “是卓公子…” “天呐,竟然是号称第一公子的卓公子…” 顺着那些声音望去,果然看到几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些公子爷,均是衣着华丽,举止不俗的。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有些道理的。在一群衣冠楚楚的贵公子中间,有一位面白如玉,身量拔尖的公子,的确很引人注目。他星眸剑眉,五官英挺,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带了几分的傲气。 裴瑾猜想,想必那位就是号称第一公子。不过,裴瑾却没有多少惊艳的感觉。不就是长得白了一些么,就天下第一了?也太言过其实了。不过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也就不予置评了。 不过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难道就不能镇定一些,瞧瞧那搔首弄姿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裴瑾还以为古代的大家闺秀都很矜持呢,可是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先前是那个传闻中天神一般的齐王殿下,这一回又是号称大周第一公子的美男。看看那些面色潮红,不时地整理着仪容的闺秀们,哪里还有半点儿淑女的样子! 啧啧啧,可见大周民风开放! “第一公子,卓玉航?”裴云姗似乎记起了这么号人物。 裴瑾瞥了裴云姗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不免暗暗佩服。果然是相府的嫡小姐,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犯花痴。 可惜,这句赞美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裴云姗小声的嘀咕起来。“什么第一公子,比起齐王殿下,可差得远了!” 裴瑾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双眼也瞪得老大。 好吧,是她太过高估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裴襄却在此时开口,指着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喃喃道:“那…那不是卢四公子吗?” 那人群中,笑得如沐春风的,不就是卢少棠么。不过,很明显的,他的笑容带着淡淡的疏离感,看似温和但却让人难以亲近。 裴瑾侧过身去,眼神恰好与他相撞。 卢少棠眼睛微微眯了眯,朝着她送来一记媚眼。明明看起来没什么,但是裴瑾的心肝儿忍不住一颤,忙将视线移开,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异常,裴云姗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这会子怎么突然安静了?舌头被吃了么…” 裴瑾面颊微微发烫,拉着裴云姗就走。“忽然想起刚才路过一处绝佳的景致,我们过去瞧瞧吧…” “你…”裴云姗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裴瑾给拉走了。 裴襄却是望着远处那言笑晏晏的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连身边的人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那炙热的视线,裴瑾才停下脚来。“呼…好险…” “什么好险?你到底在说什么…”裴云姗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的问道。许久不曾走得这么快了,裴云姗都出了一身汗。 裴瑾自然不肯承认,支支吾吾的转移了话题。“刚才那位郡主娘娘是哪座府上的夫人,看起来挺威严的?” 裴云姗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裴瑾轻叹一声,道:“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位夫人对我似乎颇有不满。刚才在院子里头的时候,她还瞪了我好几眼呢…” 裴云姗不敢置信的微张着嘴,压低声音道:“也没见你得罪那位啊,怎么就不招人待见了呢?” 裴瑾耸了耸肩,她若是知道就不会问她了。 “说起这位卢老夫人,在京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裴云姗拉着裴瑾在一处凉亭里坐下,慢慢的道来。“她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一些。禄王府在当年,也是备受祖皇信赖的肱骨之臣。这位卢老夫人的母亲,据说出身并不高,所以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嫡女身上。只不过规矩学过了头,有些矫枉过正了。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将规矩摆在第一位,不但严以律己,还总喜欢教导别人规矩。所以,在京城的贵女圈里,人缘并不怎么好。这性子有点形成,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过来的。据说,至如今她仍旧遵循着规矩过日子。可想而知,镇北侯府的小姐们是多么的受罪了。” “镇北侯府?”裴瑾听到这个关键词,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怎么这般惊讶?”裴云姗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裴瑾吐了吐气,心里闷闷地,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在得知了卢老夫人就是卢少棠的祖母之后,她就浑身不自在。 裴云姗见她这副别扭的样子,忙开口安抚道:“就算这位卢老夫人不怎么好相处,但好在今后也没什么交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裴瑾很想狠狠地点头,可是却不如以往的干脆。心里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又好像隐隐有些失望,心里乱成一团。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苗头来,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从王府回来的时候,裴瑾就发现裴襄有些心不在焉,问了她好几次都不见答应。裴瑾便没再吭声,丢下她一人回了静默斋。 没曾想,刚踏进里屋,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黑漆漆的屋子里尚未掌灯,但借着外头的光线还是可以看清一些的。那扇面朝着东边儿开着的窗户旁,耸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几乎当初了大部分的光线。 裴瑾脚下一顿,侍书侍画也严阵以待的挡在了她的跟前。 “怎么,你们两个要跟我动手?”不请自来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凉凉的问道。 侍书侍画心里紧绷的弦忽然一松,紧接着就要拜下去。 卢少棠抬手一扫,两人愣是被挥退了好几步。“出去,我有话要与你们小姐说。” 侍书侍画看了裴瑾一眼,见她没有吭声,便静静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门给掩上了。 屋子里很安静,昏暗的视线让人觉得不真实。 “卢公子还真把相府当自个儿家了。不请自入,也是君子所为么?”因为白日里被卢老夫人弄得不自在了,所以连带的对他也不待见了。 方才在王家,裴瑾一直躲着他,这让他心里有些痒痒。所以,天刚一擦黑,他就撇下那些酒肉朋友,来相府找她了。只是没想到,先前她脸上的娇羞早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眉冷眼。 转变如此之快,还真是叫人应接不暇啊。 ------题外话------ 这个月又过了一半了,票票还不交上来! 32 所谓表白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峙着,谁也没有出声。 最终,还是卢少棠放弃了这场无声的争论,轻咳两声打破沉默,道:“丫头,谁惹你生气了?” 几乎是不经过大脑的,裴瑾就将心底真实的想法吐露了出来。“除了你,还能有谁?!”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住了。卢少棠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而裴瑾则是直言后的懊恼。卢少棠惊讶于裴瑾不同与别人面前的真性情,惊艳于她娇嗔时候的娇媚模样,惊叹于她出乎意料之外的亲昵态度。这对于他这个一直潜移默化别有企图的人来讲,真可谓是大大的惊喜。这丫头,总算是待他与别人不同的。 裴瑾说过这话之后,便一直紧咬着下唇,恨不得将那说错话的舌头给嚼烂了。虽然处在黑暗中,别人无法看到她的神色,但她知道脸颊肯定是红了,隐隐发烫着。 突然,卢少棠轻笑出声,眉眼都弯了起来。“嗯,都是我的错。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消气儿呢?” 如此一来,倒是让裴瑾哑口无言了。 她刚才不过说的是气话而已,他哪里做错过什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一些想法,加上被卢老夫人那盛气凌人的姿态给弄郁闷了,这才拿他当了出气筒。她心里倒是痛快了,可气氛却是尴尬到不行。 见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卢少棠心里骤然泛起一阵甜意。试探的朝着她走了两步,果然那丫头便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嘴角的笑意更深,卢少棠满满的自信也回来了。“怎么,丫头你怕我?” “谁…谁怕你?”裴瑾壮着胆子说道。 “不怕,你躲着我干嘛?”卢少棠又逼近两步。 裴瑾身后已经是桌子了,再也没有可以退的地方,只能假装镇定。但胸腔里那颗剧烈蹦跶着的心脏,却放佛不是自己的了,不听她的控制。 卢少棠倾身,将双手撑在桌子的边缘,眼睛却一直的落在她那涨红的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过。他的墨发顺着肩头滑了下来,与她鬓边的发丝纠缠不清。眼角的笑意愈发的明显,黑漆漆的双眼放佛一个黑洞,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裴瑾退无可退,腰已经抵着身后的桌沿了。纤细的双手扶着桌面,呼吸也变得不畅,几要憋死过去。“喂,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卢少棠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丫头,你在说谎。” 他的语气肯定。 裴瑾慌乱的移开视线,硬着头皮不肯承认。“谁说谎了?” “你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有…你紧抿着双唇,似乎怕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卢少棠浅笑着分析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裴瑾呼吸一窒,有些不敢相信的抬眸瞪着他。这位仁兄,您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居然能将她的心理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一个裴姈还不够,还弄来这么一个妖孽! 虽然被心上人盯着打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那目光古怪的连他都吃不消的时候,卢少棠还是识趣的适可而止,慢慢的直起身子来。“就算本公子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丫头你也不能这样痴迷的看着本公子啊~” 裴瑾缓过劲儿来,呸了一声,脸上满是鄙夷。有这样夸自个儿的吗,真是太自恋了! “有事就说,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儿们似的。”裴瑾的毒舌模式一旦开启,火力便猛不可挡。 卢少棠差点儿没被她一席话给噎死,心里的怒意却稍纵即逝,尚未形成便已消散。“的确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裴瑾镇定下来找了把椅子坐下,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卢少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衣袖里的圣旨往桌子上一丢,道:“这是我从皇上那儿弄来的,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摆脱入宫的命运。”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心里其实紧张的要死。若是裴瑾否决了,那么这道圣旨便形同废纸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裴瑾拿起那道明黄色的卷轴,借着外头微弱的光线浏览了一遍,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无疑,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最终牺牲掉的还是她的亲事。 进宫,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况且,她对赵永岑这个仅仅一面之缘,却总是喜欢在背后操纵别人命运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根本就没有好感,更别提要与无数的佳丽共享他这一个夫君了。 可若是嫁给卢少棠,心里又极为矛盾。 若是没见过卢老夫人,或许她还是有些愿意的。毕竟,经过刚才的一番试探,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她的心。对于他,她好像是喜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最初的相见,是在济源寺里。他一身白衣,翩翩而来,温文尔雅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在寺里的那场大火中,他伸手揽着她的腰,从容不迫的将她带离了危险之境。再后来,他送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婢女贴身保护她。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也不多,但是冥冥之中却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此刻他夜闯她的深闺,她也没有排斥的感觉。这,便是男女之间隐隐牵绊着的感情吧? 可今日卢老夫人的那副姿态,却让她打了退堂鼓。即便是原先在蒲州裴府,老夫人也没有这位郡主出身的老太太难搞。田氏对她,顶多也就是漠视,不闻不问而已。可若是嫁入镇北侯府,这一位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光是规矩这一条,就能让她脱层皮。 想想那种整日要绷着脸,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裴瑾就一阵头疼。 见她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卢少棠暗暗有些心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伸至她的眉宇间,轻轻地抚上了那两道弯弯的秀眉。 裴瑾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额头上忽然一热,那温热的指腹按压着她的眉,来回抚摸着,显得暧昧不清。 “这个决定,真的很难吗?”他低声问道。 裴瑾回过神来,红着脸将头撇来,道:“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深思熟虑的。” “只怕时机不等人,再有一两个月,便是秀女入宫的日子了。”他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直言不讳的说道。 裴瑾也知道时间紧迫,可是要她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羞人的话,她实在是难以启齿。谁叫她没他脸皮厚呢! 见她将下唇咬得泛白,他才知道他逼得太紧了一些。可若不一鼓作气的将事情给敲定,谁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反悔?于是把心一横,继续火上加油。“若他还是个前途未卜的王爷,或许看在相爷的面儿上,还可以容许你反悔。可如今,他已经是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容不得人拒绝。你若再与他对抗,恐怕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最后还得连累相府…” 裴瑾渐渐地冷静下来,脸上的潮红也慢慢的散去。“如此说来,我是非你不嫁咯?” 卢少棠扬眉,道:“还有一条路。” 裴瑾无声的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不过,从他那神态就可以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绝对没啥好话。 “大腕国使者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这一次也是奔着和亲来的。先皇膝下的几位公主不是早夭便是已经嫁人,这和亲的人选,自然得从皇室宗亲或者朝廷大臣家里的闺秀里挑选。或许,你想嫁到那蛮荒之地去?” 裴瑾给他一个白眼,就知道他是在戏弄她。 气归气,但她的理智还是有的。不过,他如此积极的为了她的事情而奔走,究竟有何目的?她可不认为他是因为太过善良,所以日行一善。 “卢少棠,你为何要帮我?”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一回,反倒是卢少棠有些拘谨起来,脸上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咳咳…这还需要理由么?想帮,便帮了。” 果然是个人精! 裴瑾暗暗磨牙,刚才被他闹了一个大红脸,该是她反击的时候了。“算起来,你我也只是泛泛之交。卢公子这般不予余力的相帮,莫非是心悦于我?” 如此没脸皮的话,名门闺秀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可裴瑾就想试试他的反应,故而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卢少棠这个向来腹黑狡诈如狐狸一样的男子,在如此直白的询问之下,神态也变得极不自然,脸上的笑意也僵在了嘴边。 裴瑾见他这副僵硬的模样,心中圆满了。 哼,跟她耍心眼儿,还嫩着呢。 “咳咳…丫头,你一向都这么直白吗?”他努力镇定下来,抿了抿薄唇问道。 裴瑾先前还笑颜如花,转眼间又沉下脸来,似乎不怎么高兴了。“公子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是我太过高估自己的魅力了。既然没有那个意思,那便算了吧。反正嫁给谁不都是一样,都要忍受自己的夫君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那还不如进宫呢,起码还能有个妃子的头衔,锦衣玉食,受人尊崇…” 卢少棠没想到一句找回场子的话,竟让她生了这样的念头,顿时就急了。“谁说不…你那啥了?!不喜欢能做那么多事来,只为了你能高兴?不喜欢,能跟自己的兄弟过不去,背后挖他的墙角吗?不喜欢能将本门主的信物交给你,几万号人听凭你差遣吗?丫头,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一脸三句喜欢,立刻让裴瑾刚刚消散下去的红晕又爬了回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由自主的,她抬起手来捂住了发烫的脸,瞪着他的眼神也变得妩媚缠绵了起来。果然,男人的真心话都是要逼出来的! 不过,这样大胆的表白,还真叫人意外。 卢少棠忽然伸出手来,捉住了那细滑白嫩的柔夷,将它圈在自己温暖宽厚的手掌心里。“丫头…我是认真的…” 裴瑾脸上一阵发烫,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惜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快些放开…” “唔…在娘子面前,可以不做君子。”他赖皮的捉着她的手不放,嘴角再次扬起傲然的弧度。 “谁是你娘子?!”裴瑾羞愤的狠狠瞪他,可惜收效甚微。厚脸皮的人,怎么能轻易的就被击退呢?而且拉扯之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跟亲密了。裴瑾才不想这么快就被他给收服了呢,太早沉溺在感情之中可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他家还是那样复杂的情况。 卢少棠也不逼迫她,适可而止的收了手,深情的说道:“生同衾死同穴,我卢少棠这辈子只会有丫头一个娘子。” 裴瑾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能够让一个古代的男子说出这番话来,已经不是不易了。若是再要求太多,恐怕会适得其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即便他日后出尔反尔,有了别的女人,她难道就会坐以待毙,哭得死去活来么? 裴瑾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整个人就轻松多了。“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还没说,今儿个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呢。”卢少棠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裴瑾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方才想要吐槽的心思也渐渐地淡了。不管那卢老夫人是个多么难伺候的人,她总是可以想到法子解决不是么?若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处理不好,那她就不配重活一世了。 “没有,只是累了一天,心情有些低落。”裴瑾委婉的说道。 卢少棠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没事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裴瑾睨了他一眼,娇嗔的女儿装表露无遗。 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当真让人甜腻到骨子里。 卢少棠似乎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道:“累了就早些歇着…过两日,我便让母亲登门提亲。” 他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裴瑾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等她回复,卢少棠便心情倍儿好的站起身来,足尖轻轻一点,便从窗户掠了出去。 门外 侍书侍画二人在门口偷听了半晌,忽然发现叶嬷嬷走了过来,忙站好身子迎上前去,免得撞破了里屋两位主子的好事。 “嬷嬷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叶嬷嬷扫了屋里一眼,发现尚未掌灯,不免有些好奇。“小姐可是累了,歇下了?” 侍书反应够快,顺着她的话说道:“可不是呢…白天要应付那么多的人,自然是累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房门便从里而外的打开了。 “小姐,您睡醒了?”侍画走上前去扶住她。 裴瑾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准备热水吧。嬷嬷可是有事?里面坐下说吧。” 因为尚在初春,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裴瑾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转身回了屋。 叶嬷嬷跟在身后,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模样,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小姐,姑小姐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不知道老夫人可曾提及过小姐您的亲事?” 裴瑾端坐在玫瑰椅里,脱下来的斗篷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露出她窈窕的身段。“嬷嬷是不是有什么体己话要与瑾儿说?” 叶嬷嬷见她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便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与她听。“这一次回侍郎府,老奴顺道去给舅夫人请了安。舅夫人可是一直念叨着小姐您呢,说是来了京城也不去侍郎府走动走动。虽说有老夫人疼您,可好歹还是隔了一些什么的。二舅老爷虽然官做得不大,可好歹也是小姐的亲娘舅。这俗话说的好,最亲是娘舅。小姐可莫要因为一时的安逸,而与舅家疏远了。听说这一次的秀女之中,李家也有两位表小姐要进宫。小姐若是得了空,便去侍郎府坐坐吧。” 裴瑾微张着小嘴,显得有些吃惊。“李家也要送人入宫?可知是哪两位?” 叶嬷嬷叹了口气,似乎对进宫一事颇为无奈。“一位是舅夫人亲生的二小姐李芳莹,另一个则是姨娘生的庶女李芳蕊。” 裴瑾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替她们感到惋惜。 二舅李琦乃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家中有一妻三妾,共六个子女。长子李元秋,次子李云冬,嫡长女李芳语,嫡次女李云莹,均是舅母方氏所出。另有两个庶女李芳蕊和李芳芽,分别由姨娘唐氏和柳氏所出。 嫡长女李芳语早已嫁做人妇,夫家乃是工部尚书府的嫡子,夫妻俩相敬如宾,也算过得不错。如今尚未出阁的三个女儿,有两个刚好满了十五,都是要进宫参选的。叶嬷嬷说的,便是这两位了。 “听闻莹表姐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想必定能入选。”至于另一个庶出的蕊表姐裴瑾没有提及,不过据说长得倒是姐妹里头最为耀眼的。 叶嬷嬷附和了两句,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裴瑾的身上。“小姐也满十五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入宫参加甄选…” 一入宫门深似海。叶嬷嬷打心底是不愿意裴瑾进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的,可是皇命难违,若是老夫人能早作打算,兴许小姐就不用进宫了。 裴云姗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因为裴王两家早已换过了庚帖,也算是订亲了。如此一来,她便不在这入宫秀女之列了。 “嬷嬷不必忧心…外头不是都说了嘛,己未年五月出生的与皇上命格不合,自然是不能进宫的。”裴瑾倒是显得很平静。 “话虽如此,可到底皇上没发下话来,还是作不得数的。”叶嬷嬷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愁绪。 裴瑾摩挲着手腕上那只碧绿色的镯子,眉头再一次轻轻地蹙起。看来,卢少棠说的不错。那人怕是志在必得,所以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小姐…上一回去陇西那边儿,侍郎府的几位少爷小姐大都留在京里没见着面儿。前几日去侍郎府,倒是见过那位表少爷几面,端的是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又是个会识文断字满腹才学的…”叶嬷嬷的意思不言而喻,这是变相的替裴瑾相看未来夫婿呢。 裴瑾嘴角微微抽动,知道叶嬷嬷也是为了她着想。可是叶嬷嬷也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一些!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置喙的地儿?嬷嬷快莫要再提了,免得叫祖母知道了,心中起了膈应。”裴瑾假装害羞的低下头去,不愿意再绕着这个话题转来转去。 被卢少棠那么一闹,她就够耗费心力。如今又来一个李家表哥,还真是让她不得清净啊! “老夫人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小姐的事儿来,唉…”叶嬷嬷长吁短叹,头上的华发又要多好几根了。 裴瑾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前途,怕她嫁人之后过得不如意。可他们这一支好歹已经过继到相爷的名下了,是名正言顺的相爷的子孙后代了,老夫人自然不会薄待了她。若觉得李家是理想的夫家,她早就答应了外祖母的提议了,何须等到今日?李家对她再好,也不可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毕竟这么多年来疏于往来,想要建立起深厚的感情确并非易事。更何况,亲近结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真是想想就头皮发麻。所以,叶嬷嬷的提议,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嬷嬷处处替瑾儿着想,瑾儿感激不尽。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有用。相信娘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嬷嬷就放宽了心享享清福吧。”裴瑾如是劝道。 叶嬷嬷知道再怎么说也无用,只得放弃了。 送走了叶嬷嬷,裴瑾总算是可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了。 西郊,庸王府 “爷,嫔妾求您了,别再喝了…”裴婉一手护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一手抢过桌子上的酒坛子,红着眼眶恳求道。 男子放佛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语,一心只想着醉生梦死,见酒坛子被抢顿时来了火气,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本宫的酒!拿来,本宫叫你拿来!” 庸王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异常的恐怖。几个月不曾刮过的脸也长满了胡渣子,显得十分邋遢。身上的衣裳半敞开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隔老远都能闻到。这样颓废的一个男子,很难让人想象,他便是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太子。 先皇临终的那一道圣旨,比硕王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还要令人痛心。成王败寇,他也就认了。可偏偏,偏偏最后让他功亏一篑的却是一直夸赞他仁孝的父皇。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忆起那一日的屈辱,庸王再一次失神,脚下一个跄踉,狠狠地摔了下去。 “王爷…”裴婉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搀扶。 不管他变得如何,他始终是她的夫君。太子妃可以撇下他,和离出府,可是她却不能如此决绝。“王爷…王爷您清醒一些…”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哈哈哈哈…”庸王匍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 裴婉吓得浑身直打颤,却死死地咬牙支撑着。“王爷…您切莫妄自菲薄。您振作一点,。以后还有机会的…” “机会?呵呵呵…怎么可能…都没有了,都没有了…”他的那些亲信,大多被赵永岑给揪出来除掉了,他还能指望谁? “王爷莫非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您。”裴婉打量了一番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庸王怔了怔,抬眸看着裴婉。“还有人能帮我?” 这一次,他没再以本宫自称。 裴婉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王爷莫非忘了那一位?他可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只要他肯站在您这一边,必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他会帮我么?”他喃喃自语。 “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帮。”裴婉斩钉截铁的答道。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庸王脑子似乎清明了不少。勉强支起身子从地上爬坐起来,他死死地拉住裴婉的衣袖不放。“你为何如此肯定?” “嫔妾自然是有理有据的。这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裴婉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他能够跟的上。直到从他眼里看出一丝的了然,才接着说下去。“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手中无兵权。大周朝的兵权一分为三,一分在齐王手中,一分在大将军袁尚手里,剩下的一分不用嫔妾说,爷也知道在谁手中了。皇上手里只有皇城的那点儿兵力,自然日夜难以安寝。大将军镇守关外,齐王又跟先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均不能为皇上所有。听闻齐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皇上想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吧?” 庸王没有开口,但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希望。 “如今能想的法子,便只有从那人手里将兵权拿回来。权力可是个好东西,一旦到了手,便不会那么轻易的再交出去。因为一旦将手里的兵权交出去,那就意味着那一位的爵位也保不住了…到时候,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他没那么傻,肯乖乖的将兵权交出。”裴婉扶着他站起身来,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他盯着她瞧了许久,心里隐隐不是个滋味。他竟然连个女人都不如!裴婉能想到的,他却没想到,还自暴自弃了这么久,白白的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 裴婉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没能逃脱她的双眼。“爷只是沉浸在先帝爷驾崩的沉痛中不可自拔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问题罢了…嫔妾只有爷能依靠了,所思所想也都是为了爷…” 裴婉垂眸,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掉。美人落泪,本就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即便是落魄至此,裴婉的容颜如昔日一般美丽,甚至因为即将为人母更增添了一抹成熟女人的柔媚,更显得倾国倾城。 庸王见她伤心落泪,心一软便拿起衣袖胡乱的替她擦拭起泪来。“你莫要哭了…不是说怀着身子么,苦多了对孩儿不好。” 裴婉这才止住了眼泪,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爷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娘儿俩可全都指望您了…” 庸王动情的揽住她的肩膀,心中澎湃不已。如今谁都在看他的笑话,就只有这个女人对他不离不弃。若是他再继续沉沦下去,怕是真要如了某些人的愿,称了某些人的心了。“好…等有朝一日,我能够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子。” “爷心里有嫔妾的一席之地,嫔妾就心满意足了。”裴婉温顺的伏在他的肩头,轻言细语的喃喃说道。 他长叹一声,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婉儿,我只有你了。” “婉儿也只有爷了…” 镇北侯府 “娘,后天是个黄道吉日,不如请媒人去相府一趟?”卢少棠一大清早的就跑到芳菲苑来献殷勤,免得夜长梦多。 听见他的话,正在对镜顾影自怜的杨氏挥退了身后的丫鬟,叹道:“不是娘不肯去,只是老夫人那里…” 一听这话,卢少棠的眼眸瞬间就沉了下来。“原本不是说的好好儿的么,莫非又有什么人在她老人家跟前嚼了舌根子?” 想起西苑的那一家子,卢少棠就气不打一出来。 连他房里的事情也敢插手,不想活了么! 杨氏似乎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说道:“那倒不是…总之,你祖母从王家参加完寿宴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谁又得罪了她。再等等吧,等过了这阵儿再说。” “再等?再等您的儿媳妇可就没了!”卢少棠手指捏的嘎嘣响,一副想要与人干架的模样。 杨氏惊愕的微张着嘴,眨了眨眼,道:“这话从何说起?” “娘莫非忘了,皇上选妃在即,齐王又在这时候回了京,大宛派来请婚的使臣也在路上了。到时候,京里的名门贵女怕是都不够用了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杨氏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哎呀,那…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这就去你祖母那儿说道说道?” 卢少棠胸口闷闷的,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于是站起身来,拉着杨氏一道出了门。“事不宜迟,这就过去给祖母请安吧。” “你这小子,一提到娶媳妇就想起规矩来了。将来媳妇进了门,我这个当娘的,怕是要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杨氏一边走,一边嘟嚷着。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小子不会真的那么没良心吧? 摊上这么一个娘,卢少棠还真是哭笑不得。“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儿子向您保证,您未来的儿媳妇一定比我更加的孝顺!” “这还差不多…” 母子俩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老夫人的宁安堂,凌氏都还未起身。 卢少棠在门口转了又转,头发都要急白了。 终于,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屋子里传出了动静。丫鬟们鱼贯而入,又过了两盏茶的时辰,老夫人总算发了话,让他们进去。 “孙儿给祖母请安。” “媳妇给母亲请安。” 母子俩恭敬地跪在凌氏的面前,不敢有半点儿的不规矩。 凌氏端坐在软榻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眼前的二人,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都起来吧…赐座。”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便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们来的倒是早。”老太太悠闲地喝着茶,举止优雅,一板一眼,不容有半点儿的差错。 杨氏心有戚戚焉,却仍旧咬牙挺直了脊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卢少棠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许久不曾陪祖母用膳了,祖母该不是嫌了孙儿吧?” 凌氏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子,宝贝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责骂。“听见了没,还不赶紧去准备早膳?” 丫鬟们忙不迭的应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也许久没吃到母亲这小厨房的美味佳肴了,也就腆着脸求母亲留下一起用饭吧…”杨氏露出讨好的笑容,陪笑道。 对杨氏这个粗俗不堪的儿媳妇,老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老二媳妇是少了你的吃食还是怎么的,说的好像几年没吃过饭似的。” 杨氏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作声。 卢少棠见母亲又挨了骂,心里也十分的窝火。可他知道,他越是偏帮着杨氏,老太太越是看她不顺眼,反倒会坏了事。于是只得低垂着眼帘,假装没听见。眼下最为要紧的就是他与裴瑾的亲事,等到成了亲之后,管她是祖母也好,郡主也罢,他都懒得鸟她。到时候带着母亲出府单过,看谁还敢给她气受。 卢少棠的沉默,果然让凌氏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用过饭之后,凌氏便不再装糊涂,开门见山的说道:“关于棠儿的亲事,我仔细想过了。棠儿将来可是要承爵的,他的夫人自然也要是个端庄规矩的。那裴相的嫡孙女虽好,到底不是在京里养大的,规矩还是差了一些。” 又是规矩!杨氏和卢少棠心里愤恨不已。 离了规矩,您老就不能活了吗? “怎么,你们俩这是有意见?”凌氏见这母子俩久久没有吭声,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 杨氏抿了抿唇,低声道:“媳妇不敢。” “哼…你最好不敢。”凌氏冷哼一声,轻轻地将茶杯放回了身旁的小桌子上。“事情就这么定了,若没什么事儿,你们便回去吧,省的我看着心烦。” 卢少棠嚯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朝着老夫人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去。这也是头一次,他在老夫人面前表现的如此失礼。 “你给我站住!”凌氏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任凭她再如何的发脾气,卢少棠也懒得理会,转眼就没了人影儿。杨氏见儿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母亲…棠儿他只是…只是心情不好…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是不是?好好儿的一根苗子,叫你教成这样…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将他交给你来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凌氏气得摔了一个杯子,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杨氏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默默地忍受着婆母的无理取闹。 老夫人身边的荀嬷嬷冷着脸走了过去,一边替凌氏顺着气儿,一边阴阳怪气的指责杨氏道:“大夫人,您明知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还这般纵容四少爷,实在是太不孝了。若不是看在死去大爷的份儿上,您这大夫人的位子坐不坐得稳还很难说呢…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呢…” 荀嬷嬷骂的舒爽了,这才觉得失言。可是抬头一瞧凌氏,见她正闭目养神,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才稍稍安了心,心里更加得意起来。瞧,大夫人在老夫人跟前,连她这个奴婢嬷嬷都比不上。这主子做成这样,也真够窝囊的!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杨氏哪里肯忍受这样的屈辱。可侯爷战死沙场之后,她也便失去了依靠。如今,她只盼着儿子能够有点儿出息,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挣个功名在身,如此她的后半生也就有个依靠了。 “行了,你也回去吧。”凌氏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放佛多看她一眼便是污了自己的眼睛似的。 杨氏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已麻木了。若不是她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怕是又要闹出大动静来了。“那…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凌氏没有吭声,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杨氏又朝着她福了福身,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一瘸一拐的出了门。礼数方面,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33 先斩后奏 皇宫,勤政殿 “皇上,卢公子求见。”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帝王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窦行云这才弓着身子上前禀报。 今儿个早朝,大臣们纷纷上书说起民间的那些个传闻,令皇上很不开心。作为贴身侍候的太监总管,对皇上的心思他多少还是能窥探一些的。早些时候就曾听闻皇上对裴家的那位三小姐情有独钟,如今朝臣们没事儿找事儿,非得将那一位从秀女名单中踢出来,皇上的脸色能好看么? 可是作为帝王,是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的。皇上刚登基不久,还有许多地方被朝臣们牵制着,有些身不由己。可是在他看来,皇上对那位姑娘是真的动了心思的,否则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儿。 听到窦行云那熟悉的尖锐嗓音,顺德帝从奏章中抬起头来,淡淡的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窦行云再次躬下身子,应了一声,便出去宣旨了。 与往日那个嬉皮笑脸的潇洒公子有所不同,卢少棠今日的神色可以说是极为难看。俊朗的脸上不带一丝的笑意,就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银子似的,脸黑得跟锅底有的一拼了。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卢少棠撩开袍子,不卑不亢的跪了下去。 顺德帝起初没抬起头来,直到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之后,才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朝着正前方多瞄了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多年的至交好友,顺德帝极少见到他这副深沉愤怒的模样,心中难免感到惊讶。 “皇上,草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奏。”卢少棠仍旧黑沉着一张脸,言下之意很明了,就是想要单独谈谈。 顺德帝对他自然是放心的,大手一挥,就将殿内的太监宫女儿全都打发了出去。“起身吧…现在可以说了?” “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些。”卢少棠从地上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屹立在御案前,与年轻的帝王平视。 顺德帝见他如此谨慎,神色也跟着肃穆了起来。“能够让你这般严正以待的,想必一定不是小事。说说看,又有谁想要造反了?” “近来,草民的探子回报,说是京城外一间破庙闹鬼。草民自然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便命人查探了一番。原来,是有些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出的风声。草民偏不信邪,便乔装在那里守候了几日,果真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顺德帝最是不喜欢这般拐弯抹角的,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想要将事情讲得更为合理一些嘛。“真相就是,庸王府里的谋士与朝中重臣相勾结,想要图谋不轨。” 提到前太子,顺德帝不屑的冷哼道:“就凭他那些虾兵蟹将,也想谋反?” “明面上的太子党,皇上的确处理了不少。可隐藏在暗处的人,却未必都清理干净了。据草民所知,草民那位二叔近来似乎也常偷偷的往城外跑…” 卢少棠与现任镇北侯的关系,顺德帝是早就知道的。表面上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可私底下的肮脏手段可就多了去了。若不是老侯爷早有防范,卢少棠这条小命儿能否保得住都还难说呢。 “他隐藏的真是够深的…”顺德帝握紧了折子,冷峻的脸上渐渐浮起了杀意。 手握重兵的大臣,本就该韬光养晦躲避锋芒,如今,那人倒好,居然暗地里小动作频频,还与废太子勾结,这无疑更加惹人猜忌。 “若是隐藏的不深,又如何能够以一个庶子的身份继承爵位?”卢少棠嘲讽的勾起嘴角,对先皇做出的糊涂事儿很是鄙夷。 即便是护驾有功,也不能坏了祖上定下来的规矩,将爵位传给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正统就是正统,不容玷污。人性都是贪婪的,尝到了权势带来的甜头,他又如何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如此一来,即便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会翻脸无情。 “朕正打算收回兵权,他就不安分的一头撞上来,甚好。”顺德帝将手里的奏折一丢,露出决然的神色。正愁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来,他就不怕死的敢与庸王勾结谋反。不得不说,卢少棠带来的这个消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沉默了一阵,顺德帝又开口问道:“齐王叔昨儿个递了牌子进来,说是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你觉得这里头可有什么玄机?” 端木太后也就是昔日的端木皇后,那可是当年助纣为虐,害死淳贵妃的不二帮凶。他会那么好心的进宫探望? 卢少棠对皇家的事情可没兴趣掺和一脚,道:“冤有头债有主,皇上又何必理会这些小事。他们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好了。” “话虽如此,可毕竟这皇宫是朕的皇宫,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朕的颜面何存?” “皇上也说了,这皇宫是您的皇宫,就算会发生点儿什么,谁又敢往外头传?” 两人对视良久,一个挑眉,一个撇嘴。 许久之后,卢少棠才从勤政殿走出来。窦行云没听见摔杯子的声响,总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驿站 “主子,有人送了一封书信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后,破风才将它递到齐王殿下的面前。 齐王刚回京不久,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在预料当中也在预料之外。 迅速的将信件的内容浏览了一遍,齐王沉静的脸上不由得绽放出一丝笑意。“这小子还真是不知道客气…” 见主子露出鲜有的轻松,两个侍卫皆是暗暗好奇。 “看在他帮了本王一把的份儿上,本王就勉强答应了。破风,你去备一份好礼,送到相府去。”齐王心情颇好的勾起嘴角,朗声吩咐道。 “主子这是要…”破风木着一张脸,不明所以的问道。 “本王与相爷乃是忘年交,既然回京了,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的。”齐王说的冠冕堂皇,从言语上根本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只是,刚一回京就与内阁首辅大臣私交甚密,这样可是大大的忌讳啊! “主子…”破风想要劝说,却直接被拦下。 “本王自有分寸。”齐王露出威严的一面,二人皆低下头去,不敢再有异议。 “记住,一定要高调一些,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无奈,木头一号破风,木头二号乌鸦只得乖乖的听从吩咐去街上采买礼品,然后抬着两口大箱子招摇的在街上晃了一圈,大摇大摆的在相府门口停了下来。 这件事儿,迅速的京城传播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聊资。 “听说没,齐王殿下刚回京,就往相府送东西,也不知目的何在…” “齐王殿下这架势,好像是要上门提亲啊…” “莫非齐王殿下看上了相爷家的闺女?” “你别瞎说…相爷的嫡女,早就许给了王家的嫡长孙,一女怎能配两家!相爷家又不止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自然,这个传闻也传入了某个人的耳朵里。 据说那一日,勤政殿的杯子换了两遍。 据说那一日,相爷下朝之后便请人看了黄历。 据说那一日,某人躲在府里偷着乐了半天。 静默斋 “这流言还真是可怕…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居然说的跟真的一样。”侍书从外头买了针线回来,听着满大街说齐王殿下有意求娶相府孙小姐的事儿,就不由得觉着好笑。 裴瑾正专心的捣着钵子里的草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方才小灰飞进后花园的时候,因为太过肥胖,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肚子上划了条口子。裴瑾见它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便将它带了回来。钵子里绿油油的药泥,便准备拿来给它敷伤口的。 侍书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主子搭理,只得闭了嘴,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务上。 裴瑾小心地将药汁涂抹在小灰肚皮上的伤口上,小灰舒服的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任由着她摆布,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将手头的活儿交待给身边的侍书,裴瑾净了净手,坐回了榻上。“记住,每两个时辰敷一次。” 侍书扫了一眼那很是享受的鸽子一眼,摸了摸鼻子道:“这家伙到底都吃了些啥,怎么长这么肥了?” 裴瑾懒懒的歪在枕头上,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在睡着之前,她还是打算先替这小家伙正名。“严格来说,它不是鸽子,而是鹰的一种,叫做隼,而且还是体型最大的白隼。别看它长得像鸽子,性子也还算温和,等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有两三个鸽子那么大了。” 侍书一脸震惊的打量着那闭目养神的小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难怪每次她想要逗弄它的时候,总是会被鄙夷,原来它根本就不是鸽子!想到鹰凶残的本性,她就不由得流了一身冷汗。万一惹怒了它,给她破了相就不好了。 “小灰灰…不,鹰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日后,我一定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您千万别抓花我的脸啊…本来就长得勉强了,若是再留下几道爪印,那就更嫁不出去了…” 侍书念念有词的嘀咕着,生怕它秋后算账。 侍画有些忍不住笑了,道:“你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被鹰啄过,到如今脑门儿上还留着疤呢…”侍书心有余悸的说道。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裴瑾迷迷糊糊的听着她们小声议论着,不知不觉的就沉入了梦乡。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未时三刻了。尚未完全清醒,就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询问一番过后才知道,原来是二少爷在武试中拔得头筹,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并赐予了从七品的盛京游牧副尉。 书香门第出了个武状元,怎么看都觉得很带喜感。 不过,令裴瑾好奇的是裴祺那小子究竟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功夫,还偷偷地去参加了武举的选拔。 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地传来,才让她稍稍回过神来。“侍画,扶我起来吧。” 睡得时间久了,身子都有些麻木了。 “二少爷刚回府,应该会去雅安堂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小姐可要过去?”侍画好意的提醒道。 “是该去去的…”裴瑾慵懒的坐在梳妆镜前,喃喃说道。 侍画手脚麻利的替她重新梳了个元宝髻,又拿了一件织锦披风给她披上,这才搀扶着她出了门。 雅安堂内显得十分热闹,就连月余没露面的马氏也大大方方的坐在老夫人的下首,笑得一脸的温和。 裴瑾进去一一行礼问安,这才对着裴祺恭贺道:“祺弟高中状元,又得皇上赏识,当真是可喜可贺!” 裴祺笑得有些拘谨,但眼里那抹骄傲却遮掩不住。“长姐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行了,都是一家人,别太生分了。祺哥儿中了武状元,也是一件大喜事。晚上就在雅安堂摆上两桌,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好好地热闹热闹。”大家长发话了,自然没人敢反对。 众人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吃了顿饭,很晚了才散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心里最难受的,恐怕要数裴骏了。突然由一个嫡少爷变成了庶出的,这打击不可谓不小。虽说庄氏一视同仁,没有苛待了他,可到底还是隔着一些什么,并不怎么亲厚。加上庄氏又是个再端方不过的,他那些甜言蜜语和哄人的功夫根本无法施展。所以他在府里的日子,只能用得过且过来形容,饿不死就是了。 马姨娘过世之后,他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可以前养成的大少爷脾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全改过来的,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都不会。而原先被他踩在脚底下的裴祺,闷不吭声的就弄了个官儿回来做,裴骏想想就觉得不是个滋味。 “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长此以往,这相府岂会有我的立足之地?”他一颠一跛的在屋子里徘徊着,脾气越发的暴躁起来。 严重的危机感令他警觉起来,心中的斗志也被激起。 这一夜,难以入眠的还有马氏。因为这天夜里,裴燕山让她推进了隔壁的耳房,便没再出来。 原先的那些恩爱,全都成了泡影。隔壁房里传出来的阵阵暧昧的声响,令她痛不欲生,却也颇为无奈。 谁叫她无法生养呢?更何况,那个丫头还是她主动给他安排的。苦笑了笑,马氏捂紧了嘴巴,才没让哽咽声传了出去。 翌日大一早,马氏去雅安堂请安回来,江嬷嬷便领着那个叫绿烟的丫头来到了她的面前磕头。 “昨儿个你伺候老爷辛苦了…江嬷嬷已经派人将偏院里的竹园收拾出来了,今后你就住在那里吧。”马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便抬手将她打发了出去。 江嬷嬷见她面色还算好,便不由得多了句嘴。“夫人何必这般委曲求全,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单独给个院子也太抬举她了。” “这事儿我跟老爷提过了,老爷也是准了的。虽说还不是姨娘,但保不齐过些日子就该升位份了…” 江嬷嬷喉咙一哽,眼睛不由得泛酸。她可是看着马氏长大的,哪里不心疼?老天爷对马氏也太残忍了一些。 马氏抿了口茶,才继续说道:“老爷的调令也下来了,好像是在翰林院任职?” “夫人记得不错,正是翰林院侍读一职。”江嬷嬷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替她揉捏着肩膀。 古代的翰林院,职在刊缉经籍、掌修国史、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相当于现代的秘书处。说起来是直接为皇帝服务的,听着颇为体面,可也分好几等。 裴燕山被授予的翰林院侍读,乃是从五品。跟那些封疆大吏和一品大员比起来,的确是无足轻重,显得有些鸡肋。但能够被新皇提拔,接二连三的往上升,也算不错了。这还是看在相爷的面儿上,才给了这么一个闲职。不像裴祺那从七品的盛京游牧副尉,全靠真凭实学得来。 马氏叹了口气,虽然觉得这官职小了些,但总归比闲赋在家里强了许多,倒也看开了。“老爷明儿个就要去翰林院上任,该准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夫人就放心好了,都没落下。”江嬷嬷原先在马府也是常常帮着主母打理事务的,所以也是有样学样,倒也十分轻松。 马氏点了点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那个突然冒出头来的裴祺身上。“原本以为裴祺只是胆小懦弱的,却不曾料到竟也隐藏的极深。不声不响的就捞了个武状元回来,当真是出人意表呢…” 提到此事,江嬷嬷就气愤不已。“哼…又是一个没安好心的…夫人平日里对少爷小姐们也不薄,可到头来没一个贴心的…城府如此之深,将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江嬷嬷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马氏名下尚未一男半女。即便是日后哪个姨娘生下了子嗣,过继到她的名下,要养大成人也还需十几个年头。而那时,前头的两位少爷怕是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将来若是她的儿子打理这份家业,岂不是处处受制?更何况,裴祺如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等到成年之后那还了得? 马氏揉了揉发酸的额角,亦十分的头疼。算起来,她也就比裴祺大了几岁,虽说以母子的身份相处,可到底有些别扭。“二少爷好歹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吃穿用度上也不能太含糊了。老夫人那边的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你便将我压箱底的那匹缎子取出来,拿去给二少爷做几身袍子吧。” 江嬷嬷瞠目结舌的望着马氏,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嬷嬷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马氏便又再提醒了一句。 江嬷嬷拧着眉,试探的问道:“夫人莫非是想拉拢二少爷?” 马氏微微一愣,没再吭声。 江嬷嬷这么一提,她才恍然大悟。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呢?与其重新培养一个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出息的孩子,倒不如捡个现成的便宜。裴祺的姨娘去的早,她在马氏的打压下过了这么多年,如今还凭着自己的实力挣了个官职,可见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而且,他想要爬的更高,也需要一个靠山,不是么? 皇宫 “真是岂有此理!传朕的旨意,宣卢少棠进宫。”再次被大臣气得快要吐血的顺德帝刚踏进寝宫的大门,就将窦行云召唤了过来。 “奴才遵旨。”窦行云看着帝王那黑沉如铁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镇北侯府门口突然来了一顶华丽的轿子,还有几个昂首挺胸的公公,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侯夫人唐氏还以为那是宫里来了封赏,接她进宫觐见的呢。高高兴兴的妆扮之后,却听见丫鬟说轿子已经走了,顺便还提了提那是皇上派来接卢少棠这个她素来看不起的纨绔四少进宫议事的轿辇,顿时气得又是摔盘子又是大骂的,好一会儿才消停。 来到勤政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你来的正好,朕有事要与你商量。你们都退下吧…”顺德帝冷着脸坐在龙椅上,瞧见卢少棠的身影,便迫不及待的将宫里侍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卢少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脸上表现出的却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皇上急着召草民来,究竟所为何事?” “你就别一口一个草民了…听着朕心里不舒服!”顺德帝向来直言不讳,跟卢少棠又有着深厚的革命友情,在他面前俨然换了另一重身份。不是帝王,而是至交好友。 卢少棠轻咳了两声,道:“皇上召我来,所为何事?” 德顺帝挑了挑眉,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正题上去。“想必你也听说了,齐王刚一回京,就急着往相府送东西。京城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你是个什么看法?” “一传十十传百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的。”卢少棠先是给了一个肯定,见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却又来了个大转折,说道:“不过…此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毕竟那么多人看见他的贴身侍卫抬着东西进了相府。相爷素来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没将他们赶出去,也十分的蹊跷。据说当年,齐王与相爷还是忘年之交,想必有着这份情谊在,他若上门求娶,相爷也会卖他个面子的吧…只是,不知道他要求娶的是哪一位?” “他这是痴心妄想!”听了卢少棠这一番话,顺德帝的双手不由得握紧。 “可不是么…敢跟皇上抢女人,不是自寻死路么!”卢少棠说起话来毫无顾忌,放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一起肆意潇洒的日子。 顺德帝眼睛眯了眯,却对他的说法没有任何的异议。齐王的确是在跟他抢女人,莫非这就是他向他报仇的第一步? “朕绝对不会让步!你这就去相府,宣裴瑾入宫。” 这个决定,早在意料当中。可当这句话从顺德帝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卢少棠的心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果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帝王! 只是,他如何能眼看着心爱的女子落入他人的怀抱呢? “皇上…这似乎不大好吧?单独召裴家小姐入宫,恐怕会激怒那些老顽固。到时候,耳根子就别想清静了。” “难道朕还怕了他们不成?” “皇上乃九五之尊,的确用不着怕他们。只不过这些老不休的会天天在皇上耳边念叨,烦不胜烦。” 顺德帝噎了一下,袖袍下的拳头捏的嘎嘣直响。“那朕要怎么做?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 接下去的话,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作为一个帝王,怎能将情之一字诉之于口呢? 看着帝王脸上那可疑的红晕,卢少棠眼眸微微一暗,五指也慢慢的收紧,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事情尚未明朗,皇上何不再等等看?若是一意孤行,恐怕情况会更糟。到时候,御史们也该跳出来了。毕竟,皇上与齐王乃是叔侄,却为了一个女人而闹得不愉快,传出去可是会影响皇上您高大威猛的形象呐…而且,到头来受罪的可是那位裴家小姐…” 皇家的丑闻,从来都不少。可是那也是私底下动作而已,还真没有一个帝王敢将这样的事情摆到明面儿上来。据说大周曾经有一位王爷,看上了皇帝后宫的一个妃子,愣是吵着要皇帝忍痛割爱。皇帝十分宠那个兄弟,便打算应了他的请求,将那个妃子赐给他。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让御史们知道了,后来闹得人尽皆知,最后那位先祖不得不将那个妃子赐死,这才算完事儿。 顺德帝似乎也记起了这段历史,心不由得一沉。原本以为坐上了龙椅,他便可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可是到头来,他连挑选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 好半晌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容朕再想想…” 卢少棠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手心里却满是汗。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击,充满了危险。若是一个说话不当,就能让他的付出功亏一篑。不过好在对帝王性情拿捏得精准,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窦行云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无数的敬意。能够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而安然无恙的,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镇北侯府 这几日,凌氏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脾气也不怎么好。杨氏每每去请安回来,都累得不想动弹,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那一位了。看着母亲膝盖上又添了新的於痕,卢少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娘…孩儿连累您受苦了…”卢少棠看着杨氏越来越憔悴的脸色,心中万分的愧疚。“孩儿这就去找那个老巫婆算账去!” 杨氏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道:“棠儿…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祖母…母亲吃些苦头又有什么要紧,以前习武的时候,不也弄得浑身是伤的?你放心好了,这点儿小苦头我还是能挺得过去的…” 看着那青紫的一片,卢少棠却怎么都无法忘怀。“母亲还当自个儿是年轻的时候么?祖母着实也太不像话了!动不动就罚跪,她还当自个儿是郡主娘娘吗?也只有母亲还体谅她是个长辈,才不与她计较…” 听着儿子说出这样一番体己的话来,杨氏心里再苦也能释怀了。“我儿这般孝顺,母亲就已经知足了…” 看着那酷似已逝夫君的容颜,杨氏眼眶微微泛红。 卢少棠气呼呼的从芳菲苑回来,怒气就彻底的爆发了出来。“事不宜迟,王麟,明儿个你就带着聘礼去相府。” 王麟看着主子黑沉沉的脸,自觉的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大敌当前的时候,也不见主子有这种表情,没想到老夫人竟然逼少主到这般田地,心中不免替老太太点了几十盏灯,节哀顺变。惹恼主子的下场,可不好受啊! “主子这是打算先斩后奏,背着老太太上门去提亲?” “难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钱多了没地儿花?”甩给贴身侍卫一个大白眼,卢少棠没好气的轻斥道。 王麟偷偷地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子,不敢再有任何的异议,撒腿就往外跑。接下来,府里可就热闹了。 卢少棠并没有瞒着,反而大张旗鼓的命人将一抬抬装着奇珍异宝的箱子从他的库房里流水般的往外搬,好像那些东西都没花钱似的,自然是闹得人尽皆知,连后院的那一位也坐不住了,命人急急地将他召了过去。 据说老夫人气得又将博古架上的东西换了一遍,头一次将这个宝贝疙瘩大骂了一顿。“这个不孝子孙,是想气死我么?居然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来人,把四少爷给我找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一催二请之后,卢少棠慢悠悠的晃着八字步来到宁安堂。老夫人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又吐了一口老血。“你给我跪下!” 卢少棠瞥了她一眼,慵懒的掀起衣袍,慢吞吞的跪了下去。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去的早,亲事自然是由我这个祖母说了算。怎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连祖母的话都可以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一连串的炮轰,令凌氏脸色涨得通红,端庄娴淑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 “祖母何出此言?孙儿自认为恪守孝道,从不曾违背过祖母的意思。奈何皇命大过天,孙儿就算想要尽孝,也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思啊!这抗旨不遵的后果,可是要杀头的。搞不好,整个侯府也得跟着陪葬呢…”卢少棠不慌不忙的应对,脸上却再也没有恭敬。 想起杨氏膝盖上又青紫了一大片,他容忍的后果竟还是没能让母亲逃过噩运,那他根本无需再忍了! 荀嬷嬷仗着老夫人的信任,不等老夫人发话,便又抢先站出来呛声道:“四少爷,老夫人可是您嫡亲的祖母,您为了那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竟然编出这么一套谎言来想要瞒天过海,也着实太不厚道了一些。莫说是皇上的旨意,即便是口谕,也得有宫里的公公登门宣旨,老奴可没听说宫里来了人。您仗着老夫人的疼爱,竟学那些宵小之辈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实在是…啊…” 不等她把话说完,下一秒这个狗仗人势的婆子便哀嚎一声,被一阵风给摔出了门外,姿势怪异的跪趴在了地上。门牙撞掉了两颗,说话也变得口齿不清。“老唬人…您可腰替卢比做猪啊…” “你…你竟敢对我身边的嬷嬷动手?你…你简直大逆不道…”凌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浑身颤抖,脸上的五官也扭曲得狰狞可怖。 “一个狗奴才,也敢指责主子的不是!真不知道是她胆大包天呢,还是缺乏教养!”卢少棠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孙儿不过是替祖母管教管教这不守规矩的奴才罢了,怎么就成了忤逆了?难道说,在祖母的规矩里,那个老货也算是我的长辈?她任意责骂孙儿,孙儿就得忍着受着,只因为她是祖母跟前儿的人,便可以在规矩之外的?” 愤然的将心里的不满吐出来,卢少棠心情变得贼好。“看来,祖母的规矩还是因人而异。莫说这老货对我不敬就该受到惩罚,即便是她没做出这番举动,可见了我居然连请安的规矩都忘了,看来,是祖母疏于管教了…既然祖母无暇管教这些奴才,那么孙儿由孙儿代劳又有何不可?” 凌氏指着他半天,愣神插不上嘴。 “来人,将这个不守规矩,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拖下去,鞭责四十,以儆效尤!”不等凌氏开口,卢少棠吆喝一声,立刻就有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架起那仍旧哀嚎不止的荀嬷嬷往院子里拖,继而哀嚎变为尖叫和惨叫,嚷嚷的人心发慌。 凌氏的心腹之人被打,这无疑也是打了她的脸面。 卢少棠忽然展现出这样强势的一面,还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在凌氏看来,卢少棠一向都是向着她的。即便她故意对杨氏不满,他也不会干涉其中,任由她搓圆捏扁,根本就不敢说一个不字。 可是转眼间,这个听话乖巧的孙子就变得翻脸无情,连她身边的人也毫不客气的鞭打问责,这叫她以后在府里还如何立足? “哎哟…哎哟…”那一鞭子一鞭子的不仅仅是打在荀嬷嬷身上,也是抽在凌氏的心上。“住手,你们快些住手!”凌氏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将平日里墨守成规的礼仪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那些侍卫却放佛没听见似的,仍旧高高的扬起手中的鞭子,根本不听这老太太的号令。 凌氏平时威风惯了,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想要冲上前去解救她的心腹,却又忌惮那不长眼的鞭子,最后只得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看好戏的卢少棠。“你快叫他们住手!” “祖母…这四十鞭子还没完呢,他们是不会罢手的…”卢少棠双手抱臂的斜倚在门口,脸色却硬冷的不近人情。 凌氏气得身子一软,就朝一旁倒了下去。 丫鬟们一阵忙乱,好一阵儿才将人给救回来。但此刻的凌氏,早已没了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抱着头喊疼,哎哟哎哟的哼哼着。 冷眼看着凌氏被扶进屋子里去,卢少棠才下令让侍卫停了手。“将这个老东西丢柴房里去,等学好了规矩,再到老夫人跟前侍候。” “是。”黑衣侍卫整齐划一的朝着卢少棠螓首,毫不费力的一把将瘫软在地的婆子拎起,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高深莫测的暗卫,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们个个都惊讶的合不拢嘴。卢少棠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瞬间也高大了起来。 “那就是传说中的暗卫吧,看起来好威风哦…” “可是这些暗卫只听四少爷的话,连老夫人都支使不动呢…” “四少爷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呢…” 老夫人被四少爷气得晕厥过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镇北侯府,每个人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侯爷只是挑了挑眉,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侯夫人则是有些幸灾乐祸,毕竟她在老夫人那里也吃了不少的排头,正愁没人替她主持公道呢。杨氏则是微微叹息,觉得这样对儿子的名声不利。至于姨娘巩氏,只是笑了笑。 不过府里的下人们却已经有了一个认知,那便是:侯府就要变天了,老夫人一人专断的时代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题外话------ 这一章写的极为痛苦,不断地写了删,删了写,总觉得不够满意,亲们看后给点儿意见哈~ 34 吃了个哑巴亏 打定了主意明日上门提亲,卢少棠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向顺德帝借了三个公公。顺德帝那会儿正跟那些老头子们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哪里顾得上他借人干嘛,大手一挥就准了他的请求。也正因为钻了这个空子,才导致了后来顺德帝无法挽回的遗憾。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过这里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皇帝很忙,他养的那些暗卫也不会闲着。故而在卢少棠借了人之后,立马就有人盯上了。在得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之后,顿时吓得不轻。正待急着回去禀报的时候,却被耳尖的卢少棠给发现了。 “王麟,去将外面那位请进来坐坐。”卢少棠一声令下,王麟便跃入夜幕之中,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皇家暗卫的功夫的确是了得,但卢少棠的这个跟班儿也不会太差。两个人切磋了上百招,仍旧分不出胜负来,最后只得又卢少棠出面,让两个人都罢了手。 “卢少,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等背叛主子背叛朋友的事情来!”清风停手之后,一脸愤然的瞪着卢少棠说道。 王麟蹙了蹙眉,想要出声阻止却被卢少棠给拦下了。 不以为意的负手而立,卢少棠言辞恳切的说道:“清风,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跟随你的主子这么多年,想必你也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的理想他的抱负,我们都想要全力以赴的帮他去实现。只是,近来为了一个女人,他却三番五次的惹得众怒,甚至不惜跟齐王一较高下,你觉得这算是好事么?” 清风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点儿什么来。 卢少棠见他无话可说,才有继续煽风点火。“皇上如今根基未稳,太子党余孽蠢蠢欲动,大将军的兵马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逼反了齐王,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既然是个红颜祸水,那就让我一刀除掉,岂不是一了百了?!”清风早已被卢少棠说服,只是不愿意认输罢了,才说出这样的言论来。 卢少棠眼眸暗了暗,却忍耐着没有发火。“杀人对你来说,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是个不怕死的,即便是皇上震怒要杀了你,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除掉一个女人容易,但她背后的势力会如何?” 清风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的确,裴瑾背后不但代表着裴相府,而且关系到整个裴氏家族。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要引来众怒。到时候,不但帮不到皇上,还可能替他惹来灾祸。 想到这些,他后背不禁一阵发冷。 见他认清了形势,卢少棠也知道不用再说什么,他也会将嘴巴闭紧了。起码,近段时日不会告知皇上这件事,除非皇上自个儿想起来。 “你出来的时辰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卢少棠好意的提醒道。 清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个转身便没了影儿。 王麟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自家主子,但见他神色镇定,也就跟着松了口气。“差点儿误了大事…” “看来你的功夫退步了不少,是不是想回暗室再去磨练一番?”卢少棠戏谑的问道。 王麟忙摆了摆手,道:“主子开恩…属下一时疏忽,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乖乖,暗室那是人呆的地方吗?好不容易从里头爬出来了,他才不要回去捏。而且,从主子身边退回去,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卢少棠冷飕飕的瞄了他一眼,一脚踹过去。“那还不滚…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带着东西去相府门口候着吧…” 王麟龇牙咧嘴的捂住后腰,灰头土脸的出去了。这一日清早,相府负责洒扫的小厮刚打开府门,就看见门口停了一排的马车,差点儿没吓得魂飞魄散。 “老夫人…老夫人…”小厮不淡定的转身就跑,朝着二门奔去。 二门的婆子收到信儿,还在不住的打着呵欠。“什么事儿这么急,这会子老夫人还未起身呢…” “出大事儿了…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小厮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只知道对方肯定来头不小。 二门的婆子听了这话,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忙提了裙摆,飞奔进后宅。 庄氏刚刚醒来,就见章嬷嬷一脸焦急的守在一旁,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询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 章嬷嬷手脚利落的将衣裳取来,一边帮着庄氏往身上套,一边急切的解释道:“二门的王婆子进来禀报,说天还未亮府门口来了一大队人马,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庄氏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然不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倒。起身将衣裳穿好,梳洗妥当之后才开口吩咐道:“去仔细打听清楚了再来禀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章嬷嬷应下,这脚还未踏出门槛呢,就见紫鹃那丫头急匆匆的一头扎了进来,脸上又惊又喜的。“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庄氏拧了拧眉头,没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宫里来人,无非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大喜事,皇上有赏赐或者府里出了什么贵人;要么就是天大的灾难,来要命来了。 “可知道所为何事?”庄氏沉着脸问道。 紫鹃朝着庄氏福了福,才笑着道:“自然是大喜事。皇上亲自给孙小姐赐婚,还赏了不少的东西呢…” 庄氏惊愕之余,脑子更糊涂了。“给谁赐婚来着?” “是大小姐,老夫人。”紫鹃瞥了老夫人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老夫人果然是太过高兴了,府里就两位孙小姐,及笄的不就那么一位么? 庄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催促着丫鬟婆子忙碌起来,去各房各院通报这个消息,还有就是摆设香案,等着跪接圣旨。 裴瑾被侍画叫起来的时候,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被丫鬟们摆弄了一番,等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前往前院的路上了。 “府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她拿起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侍画侍书倒是精神抖擞,眼角还带了丝兴奋。“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 还玩儿起神秘感来了?裴瑾抬了抬眉,也懒得追问了。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也不在乎早晚了。 绕过好几条回廊,又钻过好几道月洞门,裴瑾主仆总算是来到了前厅。当看到那一排排身穿黑衣的高大侍卫松柏一样挺立在厅堂两边,庄氏热络的与几个公公模样的人寒暄的时候,裴瑾才彻底醒了过来,眼皮子也隐隐跳个不停。 这架势,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孙女给祖母请安…”裴瑾调整好情绪,稳步上前给庄氏行礼。 不待庄氏开口应下,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这位便是相府的嫡孙小姐了吧?既然该到的人都到了,那杂家就宣旨了。” 庄氏忙带着一大家子人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恭敬地匍匐在地。 裴瑾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安安静静的跪在庄氏的身后,直到最后那两个拖得老长的钦此二字落地,她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大小姐大喜了…”那公公宣读完圣旨,将明黄色的卷轴递到已经是一脸淡然的裴瑾手里,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下这样一道圣旨,但瞧着裴瑾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也暗暗地惊叹不已。遇到这样的大事还能有如此气度的,这世上怕是找不到几个来了。镇北侯公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一个眼神示意,侍画便走上前分别将三个鼓鼓的荷包递给了那前来宣旨的公公。“公公辛苦了。” 毫不扭捏的收下荷包,还不忘掂了掂。那三个传旨的公公脸上皆是一脸的笑意,安然的将荷包收进了衣袖中。领头的那个公公笑颜如花,悠扬婉转的声音再次响起。“辛苦倒算不上,这本就是杂家的本分。圣上还等着杂家回去回话儿呢,就不打扰了。” “管家,去送送三位公公。”庄氏恢复了冷静之后,礼数周到得挑不出一丝儿的错处来。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庄氏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个威猛高大的黑衣侍卫身上。瞧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模样,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主子没有发话,他们可不敢随意的动作。 “你们这是…”庄氏试探的开口询问道。 王麟作为领头的,站出来朝着庄氏拱了拱手,道:“这些都是我家少爷送来的见面儿礼,还望老夫人不弃。” 说着,大手一挥,那些个侍卫整齐的上前一步,将箱子一一打开。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庄氏,也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再瞧瞧那箱子里头的物件儿,简直要闪瞎了人的双眼。 大颗大颗饱满的珍珠,红的如血的珊瑚摆件,西域进贡的珍贵毛皮,前朝的珍贵文集,一品香的高级胭脂水粉,均是女儿家喜爱的玩意儿,可谓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好几口箱子。 庄氏吸了一口冷气,才镇定下来,道:“这未免也太贵重了一些,还是…” 王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沉着一张脸,说道:“我家少爷说了,送出去的东西断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庄氏有些为难起来,收与不收都似乎不太妥当。 裴云姗回过神来,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这圣旨和礼竟然是同时到的,想必镇北侯府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见对方对这门亲事的重视,若是不收…” 她的话没有明说,但是话里头的深意庄氏却心领意会了。 这头一次就送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见镇北侯府多么的重视这个未来的媳妇。若是不收,反倒是太过矫情,难免伤了两家的和气。将来裴瑾若真的嫁过去,也会留下一些诟病让人瞧不起。 不得已,庄氏才发了话,让他们将箱子留下了。 王麟偷偷地瞥了一眼未来的女主子,见她目光清澈,丝毫没有像身后那几位表现的贪婪和艳羡,心中不免暗暗有些高兴。 主子的眼光真不错,挑的这个未来主母果然不是一般的世俗女子。瞧那一派镇定自若的气度,简直跟少主有的一拼了。 “东西送到,小的就先回去复命了。告辞!”王麟再次抱了抱拳,在庄氏首肯之后,大踏步的离开了。而跟随他而来的那些侍卫,也动作一致的转身,整齐的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这一幕在众人的眼里,无疑是令人惊讶不已。 “镇北侯府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不愧是跟着先祖打天下的,连下人都这般威猛高大…” “大小姐真是个有福气的,能够嫁入这样的功勋世家…” 庄氏轻咳一声,吩咐道:“将东西一一登记入册之后,便将东西抬去静墨斋。” 一听要送去静墨斋,众人又是一阵惊愕。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是很有风度的。毕竟,这些东西明面儿上说是送给相府的,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侯府给裴瑾的见面儿礼,故而都不敢有任何的异议。只有某些没眼力劲儿的,才会一心往钱眼儿里钻,非得问个清楚明白不可。“祖母…这么多东西,全都送去大姐姐那里吗?” 庄氏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最小的孙女,不好直接的训斥,婉转的解释道:“你大姐姐赐婚侯府公子,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侯府送给你大姐姐的。” 裴襄一脸的不甘心,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可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又能如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箱子合上,朝着静墨斋方向抬去。 裴瑾暗暗打量了一番众人的神色,见庄氏和裴云姗一切正常,马氏也只是少许的羡慕,唯有裴襄一副抢了她心爱之物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道:“祖母说笑了…侯府可没指名道姓说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自然是人人有份。等一一登记在册之后,瑾儿便命人分送到各方各院去。” 当然,某些人的院子就可以省省了。 “瑾丫头…”庄氏不太赞同的蹙起了眉头,出声阻止。 “祖母…孙女知道您规矩大…只是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瑾儿是个俗人,留着它们也是暴殄天物,还不将它们放在合适的人手里,也能凸显出它们的价值。”裴瑾大方的答道。 庄氏无奈,只能任由她去了。 裴云姗嬉笑着说道:“既然瑾儿如此大方,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那里头有盏外域过来的琉璃灯,我甚是喜欢。不如,你就将那样送给我吧?” 裴云姗挑的倒不是什么顶贵重的东西,裴瑾便开口应了。“小姑姑还真是替瑾儿节省呢…” “你都这般大方,我若是下手太狠了,岂不是贪得无厌?”裴云姗向来是个直性子,两人一唱一和的,倒也极为融洽。 马氏拉着裴瑾的手说了些吉祥话儿,又邀请她去潇湘苑坐坐,然后便寻了个借口,跟老夫人告了假回娘家去了。 裴襄见裴云姗张口要了东西,也厚着脸皮开口道:“大姐姐能否将那整套五彩斑斓的宝石头面送给襄儿?襄儿的肤色白,与那套首饰极为相衬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来了无数鄙夷的目光。 二小姐真是太不要脸了!果然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气度就是无法与嫡出的比。大小姐没有独吞那些东西的打算,可见她雍容的气度,是个以孝为先知书达理的。即便是她开了口,又有几个人会真的想要分一杯羹呢?姑小姐与大小姐情分自然不同,敢开这个口也是因为索要的并非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也是同喜同贺的意思。可这位二小姐倒好,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张口就要宝石头面,她当自己是谁?真是笑死人了! 庄氏和裴云姗眼里也露出几分震惊和不认同,只是碍于在场的众人,不好太让她的颜面难看而已。 裴瑾知道裴襄一向喜欢珠宝首饰,眼睛也贼得很。只是,对于这个时常给她找不痛快的便宜妹妹,她可没那么大方。“襄儿喜欢那套头面?可是姐姐也好喜欢呢…要不,你再挑挑其他的东西?” 裴襄见她不肯答应,脸色就沉了下来。“原来大姐姐是故作大方,根本就没分给我们大家!哼,还将话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为了博个好名声?” 裴瑾蹙了蹙眉,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散去。“空口白牙的就往我身上泼脏水,还真是我的好妹妹呢…我是没有独吞这些东西的打算,但送给谁,送些什么,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你看上了什么,我就一定要给你,不给就是矫揉造作惺惺作态?” 裴瑾在人前,素来都是温柔沉静的。用这般口气说话,倒还是极少见。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令裴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绞断了。 “行了,襄丫头先回自己的院子呆着去吧,我与你大姐姐有话要说。”庄氏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才出口打断两人的对峙。 家和万事兴,她一直信奉着这个理儿。纵然襄丫头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也是姓裴的。若是传出去,谁又能讨得好处去? 裴襄不情愿的低下头去,朝着庄氏福了福身,临走时还愤愤的瞪了裴瑾一眼。裴瑾却假装没瞧见,眼不见心不烦。 “今儿个的事情,谁都不准传出去,听到了没?”庄氏治家向来严谨,自然不允许下人们乱嚼舌根子。 丫头婆子们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便都散开了。 厅堂里忽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听见庄氏开了口。“瑾丫头,祖母这样处置,你不会有意见吧?” 裴瑾浅笑了笑,道:“祖母也是为了裴家女儿的名声着想,孙女又怎么会怪您?”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若是襄丫头能有你一半的明事理,我也就高枕无忧了…”庄氏怜惜的拉着裴瑾的手,眼中满是惆怅。 “要当好一个家,的确不是一件易事。孙女能够理解祖母,只是不知道二妹妹能否理解您老人家的这般良苦用心了…”裴瑾直言不讳的说道。 “那丫头的规矩的确是差了些,心思也有些重。等过两日,教养嬷嬷进府了,希望她不要再让我失望才好。”庄氏叹了口气,放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裴瑾安抚的替庄氏抚了抚后背,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祖母也不必太过担忧。二妹妹总归还小,总有长大的一日。” “也就你是个心胸开阔的,还能摒弃前嫌的替她说好话。” 裴瑾轻笑两声,道:“孙女心眼儿其实也挺小的。刚才不还数落了她几句么?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刚才也实在是恼她的不争气,希望她能听进去才好…” 裴云姗在一旁听了,嗤笑一声,道:“母亲也别太纵着襄丫头了…瞧瞧说的那是什么话,当真是没教养的。将来若是惹出什么事来,指不定别人要如何说您呢。” 庄氏考虑的事情本来就多,见裴云姗还赖着不走,便忍不住催促道:“你嫁妆都绣完了?还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裴云姗吐了吐舌头,朝着庄氏扮了个鬼脸。“就知道母亲嫌弃女儿了…有了瑾丫头这么个宝贝疙瘩,哪里还记得我。得了,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这就回屋子里去。” 说着,便带着丫鬟告退了。 庄氏又好气又好笑的凝视着裴云姗的背影,道:“瞧瞧,还使上小性子了。” “小姑姑哪里会真的生祖母的气,跟您说笑呢。”裴瑾搀扶着庄氏回到雅安堂,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庄氏回到榻上坐下,见裴瑾还站着,忙招呼她坐下,道:“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咱们祖孙俩说说体己话。” 裴瑾顺从的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瑾丫头…老实说,这门亲事你是否会觉得委屈?”庄氏坐在主位上,神色肃穆的问道,眼睛里满是看透一切的精明。 裴瑾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庄氏知道这丫头是个有城府的,若是不问清楚了,日后怕是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加上她赐婚的对象并非一个良配,她心里就更加担心了。裴瑾虽然不是她嫡亲的孙女,但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也是有感情的。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开口,也是为了她的将来着想。 “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比进宫强多了…”裴瑾的语调很是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戏谑,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勉强。 庄氏怔了怔,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言论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忍心开口责备。毕竟,相爷和她都不愿意她入宫为妃的。“你能这么想,祖母就安心了。只是那位卢家四公子…唉…原本我打算替你相看几个老姐妹家的子孙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听庄氏这么一说,裴瑾还真是吓了一跳。 感情老太太私底下已经开始替她打算了,搞不好就先一步将她订给哪个没见过面的陌生男子了! 想到这里,裴瑾忽然感到一阵后怕。“连累祖母跟着受累,是孙女的不是。” “你有什么错儿?论起品貌,你比姗儿还要出挑一些,又是个懂事明理的,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只是…听说镇北侯府的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将来若是嫁过去,怕是要吃些苦头…”庄氏不担心别的,就怕那个心高气傲的郡主娘娘太过刻板,非得给小辈立规矩。 那一位在京里可是出了名儿的不好伺候,裴瑾是个懂事的孩子,倒也不至于有把柄落到她的手里。只是,那老太太的挑剔性子,怕是谁都受不了的。 裴瑾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神色也就轻松得多。“祖母不必太孙女担心…孙女能够应付得来的。” 那个死老太婆敢给她穿小鞋,难道她就不能想办法治她?! “再有就是那位卢四公子,虽说没什么功名在身,有些贪玩,倒也相貌堂堂谈吐不凡…将来你若好好地引到,倒也不难混出点模样来…”庄氏只当她是故作坚强,便尽量挑些对方的优点来说,就是怕她心思太重。 裴瑾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听庄氏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无非都是嫁人之后要面对的一些问题。庄氏说,她听着。不知不觉的,两柱香时辰过去了。直到老太太有些昏昏欲睡,这才结束了谈话。 紫藤阁 “不就是赐婚么,有什么好炫耀的!哼,将来本小姐一定嫁个更高的门第,看她还如何神气!不就是一些金银首饰么,有什么稀罕的!叫你们嘲笑本小姐,叫你们摆脸色给我瞧,叫你们狗仗人势见风使舵…”裴襄沉着脸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之后,忽然大发脾气,还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谁都不理。还狠狠地将枕头往床柱子上砸,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内心的郁闷。 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对视了一眼,实在搞不懂这二小姐又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收敛了一些性子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了,这还未坚持几天就又打回了原型,当真是经不起夸的! “二小姐一个在屋子里呆着,不会有事儿吧?”其中一个丫头担心的问道。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却不以为意的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哼哼道:“二小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无非就是摔东西,打骂丫头,这会子进去不是自找罪受么…” “可是瑶雨姐姐不在,万一二小姐有个什么事,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能有什么事?放心好了,她的命硬着呢…没听见在里头叫骂嘛…这是看大小姐好过了,心里不舒服呢…” 相府的丫鬟也都是有些眼色的。从老夫人和姑小姐的态度,就知道这二小姐根本就是个不得宠的。偏偏又是个倔性子的,什么都想拿来跟大小姐比,简直是不自量力。安分了几日,又开始胡乱任性起来,谁能瞧得上她? 瑶雨从厨房回来,就听见两个丫头在说自己主子的不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没事情做了么?一个个偷懒耍滑,还在背后议论主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两个丫鬟被瑶雨一吓,这才变乖了,匆匆忙忙的逃开了。 瑶雨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这才端着盘子推门而入。 裴襄听见外间的动静,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从榻上坐起身来。见进来的人是瑶雨,这才稍稍放了心。 瑶雨将盘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这才小心翼翼的避过地上的残渣碎片,走到裴襄身边安抚道:“是不是那些不懂事的丫头又让小姐不开心了?奴婢这就去狠狠地修理她们。” “瑶雨…”裴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眶微微泛着红。“如今,也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了。” 见她伤心落泪,瑶雨轻叹一声,拿起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会子还要去雅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小姐这副模样,怎能让人放心?” “还请什么安!她们的眼里就只有裴瑾一个人,我算什么!”裴襄脾气一上来,又开始说浑话。 瑶雨不认同的摇了摇头,道:“小姐…如今您能依靠的便只有老夫人了。若是连老夫人都舍弃了您,将来怕是…”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爷对子女都是不冷不热的,天性使然。而且男儿志在四方,也不能总盯着后院这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那样会显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原先还有个马姨娘殚精竭虑的为小姐着想,恨不得掏心掏肺。如今马姨娘一去,府里便没了个知冷知热的人了。好歹老夫人是个端方之人,不会亏待了小姐。只要小姐侍奉得老夫人高兴了,将来在婚事上也能说个好人家,不至于太寒碜。 可是三番五次的劝说,二小姐总是听不进去。总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目光太过短浅。 “老夫人的眼里也只有裴瑾那个…她哪里看得到我的好…”裴襄想要说出难听的话,却被瑶雨失望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如今也只有这个忠心的丫头对她好了,她才不得不收敛一些。 “那小姐就更应该勤勉一些,让老夫人看到您的好来…前几日大小姐不是送了老夫人一些药囊嘛,小姐何不也多孝敬老夫人一些?”瑶雨掏心窝子的替她拿主意。 裴襄抿了抿嘴,不快的嘟嚷着。“你瞧瞧我这屋子里,还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物件儿?当初攒下的那些东西,全都让裴瑾那个…给拿回去了,剩下的都是些破烂,拿什么去讨老夫人的欢心?” 瑶雨拧着眉,想想也是。 马姨娘可是还欠着大小姐七万两银子呢,自然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可常言道,礼轻情意重,大小姐送的也不尽是奇珍异宝,很多时候最珍贵的还是一片心意。 “小姐也莫要妄自菲薄,老夫人也不是个爱慕虚荣的。眼看着天儿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小姐何不亲自做几把纱扇送给老夫人?” 裴襄撅了撅嘴,道:“纱扇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老夫人能看得上眼?” “总归是小姐的一片孝心,老夫人肯定会喜欢的。” 经过好一番劝说,裴襄总算是静下心来,没再继续闹了。 镇北侯府 “老夫人,您消消气儿…身子要紧…”因着荀嬷嬷还在养伤,凌氏这几日便由大丫鬟采莲贴身伺候着。见老夫人又气得险些晕过去,忙上前替劝道。 凌氏冷着一张脸,喘着粗气道:“一个个都不省心,我还要这副身子做什么?!” “老夫人息怒…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谁能违抗皇上的旨意呢?您也别尽往坏处想,那位裴家小姐进了侯府的门,便是侯府的孙媳妇,不也得规规矩矩的叫您一声祖母,任由您捏圆搓扁?” 凌氏听了这话,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这么多年来,侯府男女老少,的确没人敢对她不敬。即便是唐氏这个侯夫人,在她面前还不是乖顺的像条狗一样? 见老夫人脸色稍稍好转,采莲又接着说道:“裴家女可都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温柔敦厚知书达理,老夫人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凌氏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她这个观念。于是脑海里闪现出杨氏刚嫁到侯府的那些个场面,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向上翘起。 想当年,杨氏作为下一代的侯夫人,每日到宁安堂来晨昏定省,一日都不曾落下。即使怀着四少爷卢少棠的时候,也不敢有所怠慢。堂堂武将世家的大小姐,性子再刚烈,不也被她收的服服帖帖,叫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更何况,那个叫裴瑾的嫁进门还是她的孙媳妇,就跟用不着对她客气了。这样想着,老夫人的脸色又恢复了原先的红润。 “你倒是个机灵的…日后伺候好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凌氏淡淡的扫了这个叫采莲的丫头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恩赐的意味。 采莲忙蹲下身子谢过,脸上的得意不言而喻。 相较于老夫人的暗自得意,另一边听闻这个消息的人则是惊天的震怒。 镇北侯府与相府联姻的事情,并未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刻意的隐瞒。所以等顺德帝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两家早已换过更贴,过了小定之礼了。更何况,卢少棠还算打着皇上赐婚的名号去相府提的亲,那圣旨又的的确确是他亲笔书写的。如今,他想要反悔亦是不成了,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可即便是吃了亏,帝王的怒气还是需要发泄的。“好你个卢少棠,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将朕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些日子,他忙于跟那些老顽固对抗,一时抽不出时间来,让卢少棠钻了个空子,挖了自己的墙角,他真是又气又恨。况且,他还是被最为信任的人背叛,那种痛苦便还要痛上好几倍。 “皇上息怒…”整个勤政殿的宫女太监无不吓得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窦行云作为太监总管,亦是冷汗直流,不由暗暗地叫苦。卢少啊卢少,您谁的墙角不好挖,偏偏要挖皇上的。明明知道皇上将您当做兄弟,您还做出这等不厚道的事情来,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么! 果然,顺德帝大喝一声,将窦行云召了过去。“窦行云,给朕滚过来!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隐瞒不报!” 窦大总管一边忍着不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战战兢兢的回话道:“皇上明鉴…奴才原先也想禀报来着,只是当初皇上的确写过一道旨意给卢公子,奴才以为皇上对此事是知情的,所以才没有禀报。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的确是该死!”顺德帝震怒之下,看谁都是不顺眼的。 窦行云吓得瘫坐在地,冷汗直流,回过神来忙又磕头求饶。“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你是该死。不过,在死之前,先去把卢少棠给我宣进宫来!”顺德帝心里堵着一口气,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见这话,窦行云知道自己的脑袋暂时保住了。 于是跪趴着退出殿外,急着去找人了。 顺德帝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情忽然十分的滴落。在这个世上,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已经少的可怜。如今,连卢少棠也背叛了他,他日后还能相信谁?想到这暗地里阴他的小子,他就忍不住恼怒。 “该死的…你早有预谋了是不是?”狠狠地捶了御案一拳,顺德帝眼眸里露出难掩的哀伤。 可作为一个帝王,一言九鼎,圣旨已下,便成了定局。想起那道圣旨,顺德帝就不由得悔恨不已。 卢少棠,你小子有种。 不过,敢背着我挖墙脚,你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题外话------ 会尽快让女主嫁出去的,嗯哼 35 各怀心思 庸王府 “王爷可是在里头?”月上中天之时,一抹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来人一身男子装扮,长长的头发在头上盘了个髻,用一支银簪子贯穿,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站得笔直的侍卫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拦下。“没有王爷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姑娘还是请回吧!” “瞎了你的狗眼了吗?连我也敢拦着!”男子装扮的女子被守在门口的侍卫轻视,不由得板起脸来,厉声质问道。 侍卫却丝毫不受影响,眼带轻蔑的答道:“即便是王妃,没有王爷的命令,也不得入内。更何况,你连个侍妾都算不上,也敢在此放肆?!” 男装女子气得脸色通红,眼底浮现出一丝狠厉。 平生她最厌恶的就是这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走狗,身份又没有比她高贵多少,还喜欢仗着主子的脸面摆脸色给别人瞧。想当初她为太子出谋划策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赶着上前巴结着。太子一失势,这些人就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她如何能服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翻身的大好时机,她怎么能白白的错过? “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记得想想后果。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耽搁了王爷的大事,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女子阴沉着一张脸,愤然的说道。 那侍卫似乎被她的眼神给震慑了一下,态度软和了不少。只是,王爷的吩咐他不敢不听,两相权宜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片刻之后,侍卫额头上带着一道伤口出来了。冷冷的睨了女子一眼,才不耐烦的说道:“王爷说给你一盏茶的时辰,还不进去?” 女子同样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大踏步的走了进去,完全没有女儿家的仪态万千。 伸手推开半掩着的房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背对着她的看起来显得沧桑的颓废身姿。略微思索了一番,女子学着男子的礼节,单膝下跪,道:“拜见王爷!” 一声王爷,再次刺痛了男子的心脏,刚刚放松的神情又变得紧绷起来。缓缓地转过身来,男子冷厉的扫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你胆子真是不小,竟然还敢回来?” “王爷何出此言?属下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不敢回来?”女子抬起头来,努力的让自己镇定心虚,与男子的视线相对。 女子倔强的表情令男子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冷哼一声,道:“没有做错?当初若不是你出的那什么馊主意,本宫能被人趁虚而入,被打得措手不及?” “属下也是替王爷着想,至少保住了王爷的大部分势力,不是么?”女子大言不惭的回嘴道。 男子喉咙一梗,双眼透着血丝,怒斥道:“你还真敢接话,啊?看来,本宫以前是太过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是谁!来人,将这个叛徒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让她好好学学规矩,该如何跟主子回话!” 一听要打板子,女子如何肯束手就擒,挣扎着喊道:“王爷恕罪,请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拿什么来补过?就凭你那些纸上谈兵的伎俩?哼,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庸王一挥袖袍,一掌拍在身前的书案上。 女子被人架起,却不甘心就这么被罚,一边奋力的挥舞着手脚,一边嚷嚷道:“王爷…属下已经与联络了一位肱骨大臣,他答应会帮殿下夺回原本属于您的位子…” 庸王听完她的话,稍稍有些迟疑。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查看属下身上的信物。”女子为了增加可信度,忙补充道。 庸王道了声慢,侍卫便乖乖地停了手,将那女子放了下来。“你最好有充足的证据,否则罪加一等!” 女子慌忙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块令牌来,恭敬地递上前去。“殿下请看。” 侍卫从女子手里接过令牌,不敢耽搁,就将东西呈现到了主子的面前。庸王伸手拿起那块令牌仔细得打量起来,许久之后才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了出去。“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女子见危机解除,这才收敛了一些骄纵性子,强自镇定的说道:“属下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里躲躲藏藏,倒也没闲着。听闻今上一直针对那些劳苦功高的臣子,便想着前去碰碰运气,兴许能说服他们倒戈。没想到,还真有人对那位的打压感到十分不满,并承诺若是殿下起事,他一定助殿下一臂之力。” 庸王听完她的讲述,眉头仍旧没有松开,似乎还存在着许多疑问。不过那令牌却是做不了假的,不管如何她是拿到了这块令牌,若是再处罚,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女子闻声,这才站起身来,偷偷地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庸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本宫很好奇,他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到你手中,莫非你手里捏着他的什么把柄,他不得不这么做?” 女子微微有些吃惊,但对答的还算合情合理。“如今那一位都自身难保了,自然想要寻求一线生机。所以,即便这信物对他而言十分的贵重,但也为了表示诚意,才心甘情愿的将它交了出来。” 庸王紧蹙的眉头微挑,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目光便更加的难以捉摸起来。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传他来问话。”为了增加可信度,女子再次爆出一句惊人的话语。 不赞同的凝起眉头,庸王忍不住呵斥道:“荒唐!” “属下一时心急,殿下息怒。”见他隐隐有发火的迹象,女子忙又跪了下去,心里矛盾之极。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子,如今的威仪仍在。只是,性子却更加阴冷了。动不动就动了杀人的念头,实在是难伺候。若不是她被逼到无路可走,又如何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替他效力? 原本,她也想过偷偷的去相府找裴瑾,让她想个法子帮她接近新皇的。成王败寇,能够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有实力的,也是最值得效忠的对象。 奈何,她一步走错,率先投靠了太子。如此一来,即便她再有才华谋略,也不可能被新皇看中。毕竟,每一个帝王的猜疑心都是最重的。她可不想投鼠忌器,到时候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处之而后快。 所以,她只能再赌一把,硬着头皮回到废太子的身边。想着若是成功夺回皇位,她起码还能效仿那些穿越者先烈们,隐藏自己的性别,弄个大官做做,起码也不会浪费了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聪明才智。 可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也是有风险的。一句话说的不对,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这万恶的旧社会!她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咒骂着。 看着女子顺服的跪趴在地上,男子心里的疙瘩似乎小了不少。等到一盏茶都饮尽了,他才给了个恩典,让她起了身。“如此,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本宫听闻你与相府的嫡孙小姐交好,不如,你也将她给说服了,让她甘愿做我的棋子,如何?” 女子略显惊愕的抬头,露出那张与裴瑾又几分神似的脸蛋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殿下,这…” “怎么,裴姈,你不是挺有能来的么,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到吗?”庸王的脸色顿时沉如黑铁。 裴姈的心一紧,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只是,我那位三姐姐看似温顺,实则是个极有城府的,就怕她…” “你放心,本宫没有完全的把握,也不敢让你去冒这个险。”近日来京城里都在传,说是皇上亲自赐婚,将相府嫡孙小姐嫁入了功勋世家镇北侯府的四公子。当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庸王府。 镇北侯府的那些陈年往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在见到裴姈的时候,脑子里才忽然闪现出这个念头。卢少棠可是时常跟在赵永岑身边转的,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对赵永岑却是忠心耿耿。若是控制了裴瑾,那就等于控制了卢少棠。将来,兴许这一颗棋子还能派上大用场。 裴姈有些不解的抬眸,却见庸王笑得一脸阴险,不由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乖乖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走到书案的一侧,从一个方形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庸王才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叫做幽梦的秘药,找个机会下到裴瑾的茶水里,我保证她对你言听计从。” 裴姈接过那个瓷瓶子,心中的震动还真是不小。 古代的医药技术都这么发达了么?只要下一点点药,就能让人言听计从。既然这药这么厉害,那为何不直接给皇帝下药,然后让他主动禅位,岂不是更省事?当然,这个疑问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口的。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以后没事,不要再来王府。有任何的消息,去芙蓉阁留个口讯儿,自然会有人去找你。”不愧是心思缜密的阴谋家,连细节都想得通透。 裴姈抿了抿嘴,却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低下头去应了。 裴姈刚离开不久,裴婉那边就接到了消息。“哦?你说有一个男子装扮的女子曾经出入过王爷的书房?” 丫鬟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王爷挚爱的双眼。“是,奴婢刚才路过前院,听那守门的小厮说的。” 书房重地,裴婉这个王府里最为得宠的女人都不得擅入。没想到那个贱胚居然畅通无阻的进去了,出来时还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当真是对她赤果果的挑衅啊。 “岂有此理!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早知今日,就该找人弄死她。”裴婉面部扭曲着,额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有些可怖。 “娘娘息怒啊,身子要紧。”丫鬟吓得跪了下去,忙不迭的磕着头。谁不知道主子如今最宠的就是这位侧妃娘娘,若是她肚子里的小主子有个什么差错,整个院子里下人们的脑袋都不够砍啊。 裴婉脸色铁青,眉眼也愈发的冷凝。“息怒?都有人骑到本妃的头上来了,你叫本妃息怒?!” “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话,娘娘饶命…”丫鬟吓得不住磕头,急的直掉泪。 原先还是昭仪的时候,裴婉在人前总是一副温婉可亲的模样,对下人们也极少疾言厉色,不知道多少小姐妹羡煞了她们这些在畅园服侍的,说有这样一个温和的主子,是莫大的福气。可自从大丫鬟碧儿惨死之后,娘娘的性子就愈发的捉摸不定了。时常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甚至还想出各种折磨人的法子来惩罚她们这些下人,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听说原先一直踩在娘娘头上的蒋侧妃和刘庶妃,因为一句话不当得罪了婉侧妃,便被拉出去扒了衣裳滚了钉板。那时候王爷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对府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偶尔清醒的时候听闻了此事,还摆着手大声的叫好。 如此一来,府里再也无人敢欺负到婉侧妃的头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女人惹怒了婉侧妃,简直是自寻死路。 “可知道她跟爷说了些什么?”冷静下来之后,裴婉又恢复了高贵典雅的柔媚气质,放佛刚才那个女暴龙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丫鬟战战兢兢地抖着身子,道:“具体内容不太清楚,不过听说王爷让那个女人不要再到王府来了,想必也是厌弃了她了…” 裴婉忍不住蹙眉,心中更加的烦躁。虽然她不担心裴姈会分了她的宠爱,可是这个女人闯祸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万一她惹出什么事儿来,势必会连累了王府。王府目前的形势本就不容乐观,若是再加一个闯祸精,她真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去告诉守门的小厮,若是再见到这个女人,没有本妃的谕令,一律不准放行。听清楚了吗?” 丫鬟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小声的道:“是,奴婢省得了。” 裴婉抬了抬手,困顿的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吩咐道:“都下去吧。没什么事,不要进来打扰。” 丫鬟们恭顺的应了,鱼贯而出。 裴婉抬眸,看了看铜镜里那发鬓上斜插着的八尾凤钗,不由得将背挺得笔直。好不容易从三品的昭仪爬到二品侧妃,即便是个无实权的王爷的侧妃,也是她费尽心力才得到的,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能够陪伴在赵永德身边的人,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只能是她! 烟雨楼 小心翼翼的替自家主子盖上薄被,云霜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小姐这又是何苦?既然已经离开幽冥门,那么就该远离那个人。可惜,她心里始终不放下。即便嘴上不说,可整日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为了哪般,烟雨楼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小姐真是太苦了…”同样大小服侍岳如烟的小丫头云芮不时地抹着眼泪说道。 云霜长叹一声,将视线从屋子里头收了回来。“该劝的都已经劝过了,小姐的心结也只有她自己能够解开,我们帮不了。” “少主也太无情了一些…小姐无怨无悔的跟随他这么多年,立国多少汗马功劳,少主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翻脸不认人…”云芮越说心里越委屈。 云霜咬了咬唇,恨恨的道:“小姐就是太好心了,不屑去争去抢。若是换做我,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即便只是一个妾室的位子,只要能够留在少主的身边。日后慢慢的从长计议,还怕没有出头的一日?” 云芮忽然止住了哭声,一脸惊诧的望着云霜,显然是被她这番言论给吓到了。她不想云霜,这么些年来跟着岳如烟委身在烟花之地,早已见惯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脸上顿时羞得泛起红晕,不敢随意的接话了。 “我真是替小姐不值!那个相府的嫡孙小姐有什么好的?一个庶出的出身,不过是仗着相府的势力才跻身京城的贵女之列,又没什么才名在外,连我们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所长的女子,霸占了原本该属于小姐的少夫人的位子,想想就不甘心!”云霜气愤红了眼睛,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的坚定。 “云霜姐姐…你该不会是想…”云芮与她情同姐妹,对她的心思或多或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云霜竖起手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压低声音在她的耳畔说道:“此事还是别让小姐知道为好。依着她那菩萨心肠,肯定不会赞同的。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小姐的颜面或许会有所折损,但也比整日以泪洗面,怀揣着念想空等着强。” “可如此一来,少主岂不是要恼了小姐?”云芮担心的说道。 “哼…男人么,不都是一样。送上门来的美人,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何况,还是我们小姐这样的绝色!”云霜昂着下巴,一副老成的姿态。 云芮心中虽然不赞同,但想到小姐郁郁寡欢的模样,也十分的心疼。若是真的能够突破这层关系,兴许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少主那捉摸不透的性子,若是知道被人算计,怕是饶不了她们吧? 吓得缩了缩脖子,云芮刚要提醒云霜两句,那丫头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相府 因为接连两位小姐定了亲,府里上上下下变得十分的忙碌,各种宴会邀请也是应接不暇,裴瑾悠闲自在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小姐,锦衣堂的掌柜来给您量尺寸了…” “小姐,教导规矩的蒋嬷嬷说下午还要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坐姿…” “小姐,舅夫人派人送来帖子,让您得了空去侍郎府赏花…” 裴瑾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一堆的事儿都冒了出来,简直让人不得消停。 侍书侍画看着主子憔悴的面容,都极为心疼。 “能否跟蒋嬷嬷商量商量,免了下午的练习吧?”即便是从小习武的姐妹俩,也没见过这般折腾人的。 裴瑾无奈的笑了笑,坐起身来。“蒋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要求自然要严格一些。能请了她到府里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好多人递了帖子,还不一定能请得到呢。” 听裴云姗说起过,这位蒋嬷嬷是当年伺候过大长公主的老嬷嬷。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爷的胞姐,为了大周与邻国的交好,毅然远嫁异国他乡,先帝爷对这位胞姐亦是十分的敬重。后来那位大长公主病死异乡,先帝爷还专门命人将她的女儿接了回来,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在宫里,直到成年。后来追封了大长公主的女儿为柔岚公主,赐婚给了一个显赫的世家的世子爷。 而这位蒋嬷嬷,据说就是带大柔岚公主的奶嬷嬷。不得不说,这位嬷嬷在规矩上真的是无可挑剔,言行举止端的是比富贵人家的太太还要像正经的主子。在她的教导下,柔岚公主自然也是万人敬仰的典范。加上先帝爱屋及乌,柔岚公主身边的人也跟着地位尊崇了起来。即便是先帝爷去了,声威却丝毫不减。蒋嬷嬷美名在外,故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旧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教养嬷嬷。 侍书撇了撇嘴,道:“小姐的容德言功已经是无可挑剔的了,还用得着学吗?” 侍画也跟着附和。“将来也是要分府过的,夫人又是个好相处的,学这些没用的东西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裴瑾却不以为然,毕竟侯府里还有一个老妖婆在等着挑她的错处啊,她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儿被人拿捏住把柄。“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是一番好意。反正也就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蒋嬷嬷教人规矩,也是有一定的讲究的。 第一,她从来不看小姐们的脸色行事。 第二,每个府里顶多就呆上一个月。 那些请她当教养嬷嬷的,事先都是知道这个规矩的。故而,将小姐们交到她的手里之后,便不会插手她如何行事。 原先有些人不懂规矩,总是质疑她的能耐。蒋嬷嬷也不吭声,呆满了一个月就离开。不过,经过她细心教导过的大家闺秀,还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完全的脱胎换骨。即使再骄纵难驯的,也都能给扭过来,成为众人惊叹的端庄淑女。所以后来,那些质疑的声音便渐渐消散,再也没有人敢提起。 庄氏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才请到这位蒋嬷嬷。 裴瑾怎么能白白浪费她的一番苦心呢? 裴瑾能感恩,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跟她一样抱着同样的想法。晌午过后,裴瑾刚都后院,就见裴云姗哭丧着脸朝着她扑了过来。“蒋嬷嬷真是太会折腾人了…光是一个走路起身坐下就要练习两个时辰,我的腿都快要断了…” 原本就有些大大咧咧的,这种训练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裴瑾安抚她道:“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小姑姑只要记得每天数日子就好。” “可是…”不等她吐完苦水,一个身影便由远及近的靠近。裴瑾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 那袅袅婷婷叙叙走来的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正是那宫廷出身的蒋嬷嬷。不得不说,她的举止神态当真是美极了。就算身份只是个下人,但周身的气派所展现出来的魅力,却是许多豪门夫人也不及的。 她长得不见得有多好看,只是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完全不像是个伺候人的奴婢。那多一分则造作,少一分则俗气的仪态,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她捏着帕子走上前来,屈膝弯腰,仪态万千的给三位小姐行了个礼,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叫人听着很舒服。“见过三位小姐。” “蒋嬷嬷。”裴瑾三人忙屈膝回了一礼。 蒋嬷嬷满意的看着她们的表现,微微颔首。“三位小姐孺子可教,再有些时日,定能大有成就。” “嬷嬷辛苦了。”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的携带。 最小的裴襄无疑是最胆战心惊的一个。因为蒋嬷嬷的不近人情她早已领教过,不管她如何的撒娇耍横,她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不但还当着下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还经常多罚她一个时辰,直到每一个动作做到她满意才能休息。她反抗过,哭闹过,但是闹过之后仍旧还是要继续受罚。如此一来,她倒是老实了,不敢再任性了。每每见到蒋嬷嬷就如老鼠见到猫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蒋嬷嬷的目光在三位裴家小姐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裴瑾的脸上,说道:“这几日站姿坐姿行走的姿势练习的差不多了,明日起便开始学习皇家礼仪。” 三人眼里带着一丝惊讶,但却都不敢问出口。 蒋嬷嬷也不解释,先将皇家礼仪的内容口述了一遍。归结起来,就是进宫之后叩拜帝后以及宫里贵人的礼仪。 裴瑾经过这么一番讲解,心里算是有了底了。原来祖母请了这蒋嬷嬷来,竟还有这层意思。联想到镇北侯府的那个难缠的老太婆是王府郡主出身,到时候肯定会时常拿这些礼仪上的事儿来挑刺。不得不说,庄氏当真是很有先见之明。 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而,蒋嬷嬷讲的,她都听得极为仔细,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两个小时的练习下来,三个人皆是精疲力竭。 裴瑾被侍书搀扶着回到静墨斋,便一头倒在了美人榻上。侍画体贴的准备好了热水,又将浴汤里撒了可以缓解疲劳提神醒脑的药材,这才将她扶进了净房。 “侍画,你说这事儿要不要跟少主提一提?小姐这般辛苦,也是为了日后应付那一位。想到日后小姐被那个老不死的折磨,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侍书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姐可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你等着瞧好了。等去了镇北侯府,谁折磨谁还说不定呢。”侍画倒是挺乐观的。 “可你也别忘了,一个孝字压死人!那一位可是自恃郡主的身份,动不动就要教导晚辈规矩的。夫人当初还是侯夫人呢,还不是被一个孝字给压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老夫人磋磨!”侍书善意的提醒道。 侍画自然是不会忘了这茬,道:“少主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原先不掺和到后院的事情,也是怕他不在府里的时候,那一位会暗地里使什么阴招。日后小姐嫁过去,少主肯定巴不得每日都窝在府里不出门,自然是没人敢欺负到小姐头上。” “唉…若是少主能早日分府单过就好了!”侍书昂着脑袋说道。 这日夜里,一个黑影轻车熟路的钻到裴瑾的闺房内,在她的榻前伫立良久。裴瑾是累极了,才没有发现榻前多出了一个人来。 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额边的发丝,卢少棠冷凝的面容才稍稍缓和了不少。“丫头。为了能够与你厮守一生,我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日后你可要好好的回报我,知不知道?” 侍画听见主子的嘀咕,这才从梦中惊醒。当认清那榻前的人时,她微红着脸抱起地上的被子就躲进了一旁的耳房。 少主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夜闯女子的闺房,还对小姐动手动脚。实在是…实在是登徒子的行径啊! 对于侍画的识相,卢少棠很是满意。打算日后成了亲,也将她留在瑾儿的身边伺候,算是对她的奖励。 裴瑾夜里睡得很熟,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只是那脸上不时传来的瘙痒,令她有些不快。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狠狠地拍了那撩拨的手掌一下,才翻了个身继续酣睡,中途连脸皮子都没有睁一下。 卢少棠龇牙咧嘴的啧了两声,嘴角却始终微微向上勾起,继续逗弄着睡梦中的她,乐此不疲,偶尔还发出阵阵欢快的轻笑声,简直令人发指。 裴瑾被吵醒,烦不胜烦的睁开朦胧的眼,就瞧见卢少棠笑得如沐春风得正盯着自己,脑子忽然变得清醒。迅速的将被子拉起一角,愤愤的瞪他了一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了?” 看着她娇嗔的俏模样,卢少棠心情大好。“丫头…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可是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挣扎,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就飞奔过来看你了,你没点儿表示也就罢了,居然还嫌弃起我来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庞上流年忘返,令裴瑾无法将头撇开。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虽然不排斥嫁给他,可好歹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还是要顾及自己的名声的。 卢少棠扑哧一声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来。“丫头…真想快些将你娶进门…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动脚了,是不是?” “臭流氓…”裴瑾这哪里是用眼角瞪他,分明就是娇滴滴的撒娇嘛。 卢少棠心旌荡漾,努力的将视线移开,这才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出来。两人平息了一下呼吸,才又听见卢少棠说道:“明日,圣上可能会下旨让你入宫。有些问题,你心里可得有数,免得横生枝节。” 裴瑾凝眉,抬头看向他。“看来你不但胆子大,运气也够好。否则,皇上在得知此事之后,还能留着你的脑袋。可见,公子实在是一位有勇有谋了不起的人物呢!” 她略带戏谑的恭维,在卢少棠听来却犹如仙乐一般动听。“娘子谬赞了…小生这不是还要留着一条命与娘子双宿双飞嘛,哪里敢这么早就断送了性命。” 他的厚脸皮,裴瑾早就见识过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自恋到如此的境地,着实叫人惊叹。“你还能再厚颜一些么?” “若是娘子喜欢,自然是可以再厚一些的。”他一本正经的答道。 裴瑾抚了抚额,决定还是暂且将这个问题放一边,免得自己一时忍不住会抓花他那张得瑟的笑脸。 卢少棠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裴瑾闷不吭声,便轻咳两声,继续正题。“皇上召你进宫无非有两个结果。其一,你给的答案让他不满,他便会找借口收回成命,仍旧让你进宫。其二,他主动放弃,然后给你一个恩典,好让你今后在侯府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裴瑾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一个君主权力大过一切的社会。皇上的一句话,就能让你生让你死。 沉默下来,裴瑾便陷入了深思。卢少棠捉住她微微泛着凉意的手,给予她力量。两个人都没有再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翌日,宫里果然来了旨意,宣裴瑾入宫面圣。 跪在顺德帝的面前,裴瑾的面色显得十分平静。 “裴氏阿瑾,抬起头来,看着朕!”头顶传来威严的低沉男声,令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裴瑾挺直了脊背,波澜不兴的对上那幽冷的眸子。 “你果然不怕朕!”顺德帝面色极为难看的说道。 裴瑾轻轻地叩拜了一下,才接话道:“皇上乃千古明君,志在天下,心胸也比常人宽广。作为大周的臣民,对皇上只有滔滔不绝的景仰和敬畏。”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裴瑾深谙此道。 想当初,她可是给导师做了无数次跑腿儿的活儿,最后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才能够顺利的拿下硕士博士学位啊!如今,她面对的可是这个朝代最大的boss,识时务为俊杰,她可不想因为太过随性而丢了性命。 顺德帝拧了拧眉,没想到她竟然也同那些世俗的女子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是毫无建树的阿谀奉承,心里不由一阵烦闷。“这些话,朕听得多了,不需要你再重复。朕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你,可是真心想要嫁给卢少棠?” 惊讶于他的直接,裴瑾谨慎的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即便没有皇上的赐婚,臣女也是要嫁人的,嫁给又有何分别?” 顺德帝一直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都没有放过。见她吐出这番话来的时候,还是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果然是很裴瑾似的回答! 暗暗捏紧了拳头,顺德帝沉着嗓音继续发问。“如此说来,即便是落魄的书生,相爷让你嫁,你也会嫁?” “皇上想太多了…就算臣女再不受宠,相爷也不至于这般苛待臣女。就算是逼迫臣女嫁,臣女也只有认命的份儿不是么?大不了,将来好好地相夫教子,让夫君能够有所作为,也不枉来这个世上走一遭。” “你倒是看的通透。”顺德帝冷冷的吐出一句。 裴瑾仍旧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只是跪得久了,膝盖也有些受不了。于是,忍不住挪了挪,想要缓解些酸痛。 窦行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忍不住替这个女子竖起了大拇指。能够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如此镇定的女子,实在是罕见。即便是朝里的那些大臣们,在面见圣颜的时候,也都极为谨慎小心,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掉了脑袋,哪像她这样一般慵懒轻松?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皇上在见到她不适的挪动身子的时候,竟然还开了金口,让她起了身,还赐了坐。 “窦行云,去搬把椅子过来。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裴瑾愣了愣,伏下身子再次行礼谢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些话他早就听得腻了。“裴氏阿瑾,坐下回话吧。” 裴瑾当真是觉得受宠若惊,不过从皇上的态度来看,想必是险险的躲过了一劫,心里的担忧却又少了一分。 小心翼翼的在椅子的前半段坐下,裴瑾依旧低眉顺眼的盯着自己的鞋面儿,假装没瞧见皇上那探照灯似的打量。 终于,皇上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裴氏阿瑾…若是朕…朕收你为义妹,封你个郡主,你意下如何?” 裴瑾瞪大双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要跪下。 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谢皇兄…” ------题外话------ 本来想写男主跟皇上之间的对峙的,可是越想越觉得基情四射,所以果断的掐了重写…为毛我看到的是皇上舍不得男主呢,~(>_<)~ 36 端敏郡主 见裴瑾喜笑颜开的跪下磕头,那一声皇兄叫得他心肝儿一颤,冷峻的龙颜忍不住僵住,嘴角隐约可见不正常的抽动。 “窦行云,还不将端敏郡主扶起来?”德顺帝怪异的轻咳了两声,镇定的说道。 窦行云被叫到名字,忙急走几步过去,笑着虚扶了裴瑾一把。“端敏郡主,请起。” 裴瑾心里嘀咕着:皇上您这是故意的吧?端敏这个封号分开来,便是端庄和聪敏。聪敏这一点无可厚非,可是端庄嘛就差得远了。自打两人相遇的那天起,她就从未表现的端庄过,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讽刺啊! 顺德帝瞥见她嘴角的那抹弧度,故作视而不见,道:“端敏过来陪朕下盘棋,如何?赢了的话,朕另有赏赐。” 这是利诱?裴瑾掀了掀眼帘,道:“皇兄明知道臣妹琴棋书画疏于练习,还想着法儿得让臣妹出丑,还拿赏赐来作诱饵,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娇嗔大胆的瞪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眼,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顺德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甚少与其他皇子公主亲厚。所以,裴瑾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不但不会觉得逾矩,反而感到很新鲜,和多了一重亲切感。 “朕可以让你三子,如何?” “此话当真?”裴瑾立刻顺着台阶就往下走,丝毫不见矫揉造作。 顺德帝心情大好的吩咐窦大总管,道:“将东暖阁收拾出来,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扰。” 窦行云偷偷地瞄了这新鲜出炉的端敏郡主一眼,又耷拉着脑袋低下头去,应道:“奴才遵旨!” 裴瑾与顺德帝的对弈,一下就是好几个时辰。期间,还真有人想要面见皇上,但窦行云哪里敢放人进来,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 裴瑾的棋艺只能说凑合,不过胜在她极会察言观色,能洞悉别人的内心。故而也没有输的太过难看,甚至还侥幸赢了一局。冥思苦想的赢了一局,她早已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皇兄可不许抵赖,这一局,承让了。” 她光洁的脸上闪耀着得意的光芒,还真叫人有些移不开眼。顺德帝原本就只是想要找个幌子与她多接触,赏赐什么的肯定是不会落下的。如今见她赢了,倒也大方,大手一挥就报了一连串的东西,让窦行云派人去取了。 裴瑾听见那些物件,忍不住咋舌。 果然是大boss啊,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裴瑾便欣然的将那些东西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时辰不早了,窦行云,还不传膳?”斗智斗勇了一番,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顺德帝将手里的白子往棋盘上一丢,终于开了尊口。 等裴瑾昏昏欲睡的回到相府,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一直惴惴不安等着消息的庄氏,在听说裴瑾回府之后,忙叫人把她接到了雅安堂。并且,一家之主的老爷子也赫然在座。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孙女不孝,让二老担忧了。”裴瑾一进门就跪下来请罪,言辞十分恳切。 庄氏忙让丫鬟将她扶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在宫里可吃苦头了?” 裴瑾在下首的玫瑰椅里落座之后,才浅浅的摇了摇头,道:“孙女并没受什么委屈。只不过皇上一时兴起,让孙女陪着下了几盘棋而已,这才回来晚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庄氏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老相爷一直没有吭声,直到庄氏问完了话,他才接过话来,说道:“能够安然的从宫里出来,可见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帝王的心性最难揣摩,能够侥幸猜中一两回,也别太过得意忘形,否则吃亏的是你自个儿…” 不愧是一国的丞相,说起话来就是要老辣深刻,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裴瑾立刻谦虚的低头应了一声,道:“是,孙女谨记祖父的教诲。” 老相爷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稍稍点拨了一下也就不再开口了。倒是侍书是个藏不住话的,将皇上已经封了裴瑾为郡主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老夫人是又惊又喜,又让章嬷嬷从她的多宝阁里找了一些好东西出来赏给了裴瑾,这才让她离开。 经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天,裴瑾夜里睡得格外的香甜。 翌日,晋封的诏书和赏赐也跟着下来了。顿时,相府嫡孙小姐的大名便在京城里不胫而走,成为了名门贵女嘴里时常提及的典型。一个庶子的嫡女,一步步从默默无闻到名声斐然,先是由皇上下旨赐婚,再到晋封郡主,这样从麻雀到凤凰的惊人蜕变,的确是叫人惊叹不已。 相府里亦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裴瑾仍旧与往常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恃宠而骄,规矩上反倒是愈发受人称赞了。 在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蒋嬷嬷紧绷的脸色也似乎缓和了不少。“该教的奴婢都已经全都交给三位小主子了,明日便是奴婢离府之日。日后若是相见,奴婢希望三位小主子都已觅得好前程。” “嬷嬷辛苦了。”裴瑾标准的屈膝礼行云流水般的展现,与以往那个懒散随性的少女宛如两个人。 蒋嬷嬷浅笑着将裴瑾搀扶起来,浅笑道:“端敏郡主已经贵为郡主,这样的大礼奴婢可受不起。” “嬷嬷是我的教养嬷嬷,自然是受得起我的礼的。”裴瑾不骄不躁的应对,得体的表现令蒋嬷嬷十分的欣慰。 见一个月马上就要结束了,裴云姗和裴襄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蒋嬷嬷的跟前,却仍旧时刻的警惕着,不敢有任何的出错。 “两位小姐也别太拘谨了…日后相见,你们仍旧是主子,奴婢是奴才,要显得大气一些才像话。”蒋嬷嬷一一提点道。 裴云姗螓首,微微挺直了脊背。 裴襄这些日子吃的苦头可不少,对蒋嬷嬷的畏惧程度早已到了蛇蝎的地步,所以即便她笑着说不用拘礼,她也浑身绷得紧紧的,无法轻松下来。 蒋嬷嬷打量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经不住裴瑾的连番请求,才勉为其难的在她们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说起了一些与教导内容无关的事情。 “这么说来,如今皇宫里头除了太后和几位太妃之外,就再没其他女主子了?”裴瑾偶尔露出活泼的一面,与平日里训练时候的严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回郡主的话,的确是这样。因为皇上尚未选妃,所以这后宫里便只有先帝爷的皇后和生育过皇子公主的嫔妃了。”蒋嬷嬷认真其实的解答道。 裴云姗听了直点头,只要不是练习礼仪,她的话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听说柔岚公主年前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不知是不是真有其事?” 提到自己的主子,蒋嬷嬷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的真诚了。“公主殿下的确是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分别是佑臣世子和佑琳郡主。佑臣世子早出来一炷香的时辰是兄长,郡主是妹妹,如今都能坐稳了呢…” “公主殿下可是难得的绝色美人,驸马爷也是博学多才异常俊朗,想必小世子和小郡主也长得粉嫩粉嫩惹人疼爱吧…”想到那软萌软萌的小肉团,裴瑾的眼睛就忍不住冒出无数的小星星。 蒋嬷嬷这回倒是没纠正小主子们的规矩,而是笑着讲起了小世子和小郡主的一些趣事,惹得裴瑾等人又是惊叹又是好奇的。而通过蒋嬷嬷的讲述,裴瑾也对那位公主殿下的脾性有了些许了解,知道日后相见也该如何相处了。 毕竟她的身份已经在那儿了,日后指不定会时常出席一些皇亲贵胄的宴会,提前对那些炙手可热的贵族多了解一些也是没有坏处的。 第二日,蒋嬷嬷便去庄氏那里辞行了。庄氏是眼睁睁的看着几个丫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既惊喜又感激,于是又额外的给了蒋嬷嬷一个大大的荷包。临了,还让自己身边的章嬷嬷将她送到了二门。可见,对这位教养嬷嬷是何等的尊重。 蒋嬷嬷这一走,裴瑾的日子一下子又宽裕了起来。除了没事儿在院子里绣绣花看看书,便是研究她那一堆宝贝药材了。 “小姐…再有几日表小姐就要进宫了,舅夫人那边又派人来问您何时过府去呢。”侍画命小丫头将桌子上的碗盘收拾干净之后,才好意的提醒道。 前些日子,因为要学规矩,所以不管谁递帖子都婉言谢绝了。如今闲暇下来,裴瑾想要躲过去也是不能了,只得让人回去回了话,打算明儿个一早就去侍郎府。 裴瑾去侍郎府,庄氏自然不会拦着。裴云姗本来也想出去走动走动,看看热闹的,但却被庄氏以备嫁为由留在了府里。为此,裴云姗还郁闷了好几日呢。 侍郎府距离相府有一定的距离,坐马车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故而,天刚亮,裴瑾就起身去了雅安堂,好在马氏隔了一会儿便也过来了,倒省的她再多跑一趟潇湘苑。庄氏和马氏各自叮嘱了一番,又命人备了礼,这才放裴瑾出了门。 李府的宅子在城西的一条巷子里,是个五进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装饰的古朴典雅,倒也别致。 裴瑾到的时候,早有丫鬟婆子在门口等候。从陇西到京城来游玩的戚老太太也刚好住在侍郎府,听闻外孙女要来,还特意起了个早。 再次见到舅家的亲人,裴瑾已经能娴熟的应对。不管是礼仪还是言谈举止,都叫人刮目相看。 “不愧是蒋嬷嬷教出来的,瞧着就是舒服。”方氏坐在戚氏的下首,言笑晏晏,说不出的温和。 裴瑾头微微低垂,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线条,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透着一股子的清贵优雅之美。“舅母就会取笑瑾儿…” “这丫头的嘴巴还是那么厉害…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在她大舅家…”戚氏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如今儿孙汇聚一堂,话也就多了起来。拉着裴瑾的手,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裴瑾不厌其烦的频频颔首,耐心的听老人家絮絮叨叨,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屋子里其他人可就有些受不了了,毕竟她们才是府里的主子,该是主角才对。尤其是那位三姑娘李芳蕊,脸上早已显得不耐烦了。 “祖母果然是偏心的…当初听柔妹妹说起,我还不肯信呢。今儿个见到了正主,才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啊…”李芳蕊说的极为委屈,嫣红的小嘴儿微微撅着,娇嗔的模样也带了几分娇媚。 方氏瞪了她一眼,觉得她这醋吃的有些过头了。 不等方氏开口教训,二姑娘李芳莹便直言不讳的开了口。“表妹难得来府里做客,妹妹这般挤兑,哪里有半点儿作为主人家的气度!我看娘也该学学丞相夫人,将蒋嬷嬷请进府来,好好地让妹妹们学学规矩。” 李芳蕊与李芳莹本就不对付,如此起了头,便是没完没了。 “说到规矩,姐姐也没好到哪儿去啊。长辈们都还没开口呢,姐姐就先教训起我来了,尊老爱幼的传统当真是忘得光光儿的了…”李芳蕊冷哼一声,撇开头去。 李芳莹是个急性子暴脾气,被她这么一挑拨,整个人就爆发了。“你竟然敢跟我顶嘴!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姐姐?” “姐姐没将妹妹当妹妹,我为何要将你当姐姐?”李芳蕊仗着其母唐氏娘家的势力,骄纵任性惯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裴瑾打量着这两个表姐妹,顿时有些无语。 在相府,她与裴襄虽然也偶尔有些小摩擦,但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起码还能收敛一些,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撕破脸。可她们两姐妹倒好,有长辈和外人在的时候,竟然也能毫无顾忌的吵起来,当真是很诡异。 戚氏见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隐去。“你们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姐妹之间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不要脸皮,老婆子我还要呢。” 说着,又瞪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方氏,略带责备的说道:“你也是…作为一府的当家主母,竟然将孩子教成这副德行!日后进了宫,指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呢!” 面对戚氏的责骂,方氏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不敢有任何的不满。但她心里也苦啊,想到唐姨娘那强势霸道的娘家,她也是束手无策啊。 说起来,这李芳蕊的生母唐姨娘与镇北侯府的侯夫人唐氏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呢。自打镇北侯夫人唐氏爬上了侯夫人的位子,唐家的人放佛也有了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优越感。 李家的这位唐姨娘原本也是个庶出的,可因为有侯夫人撑腰,她也跟着神气了起来。动不动就搬出侯夫人来,弄得方氏很是头疼。这李芳蕊也是有样学样,性子愈发的骄纵。仗着有几分美貌,又会讨李侍郎欢心,故而也就没将嫡母和嫡姐放在眼里了。 方氏的出身虽然也不差,却也只是个四品小官的女儿,跟镇北侯夫人的地位比起来自然是差了一大截。所以,对唐氏母女的约束力也就差了很多。 戚氏对这个儿媳妇不是没有失望的。一个当家主母,被妾室压得抬不起头来,确实有些窝囊。 戚氏的一顿数落,让李芳蕊姐妹俩乖乖地闭了嘴。当然,李芳莹是不敢忤逆长辈,李芳蕊则是达成了目的之后的得意。姐妹俩的争吵是因裴瑾而起,她就是在等着裴瑾有所表示,才能缓和屋子里的气氛。 的确,裴瑾也是有所表示,不过却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期望。 “忤逆长辈,对嫡姐不敬,舅母不与表姐计较,那是舅母贤惠大度。可作为皇上的义妹,皇室的郡主,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这般的德行,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很难入得了皇上的眼了…”裴瑾既没有让丫鬟上前去扇巴掌,也没有大声的呵斥,只是轻声细语的几句话就顺利的让李芳蕊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屋子里的人此刻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看起来温柔写意的裴瑾身上,只见她从容优雅的端坐在老太太的身侧,浅笑盈盈的将双手交叠放于膝上,端的是叫人不敢直视。 “真不愧是皇上册封的端敏郡主,这气势果然是不一样,哈哈哈…”戚氏见李芳蕊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舒坦极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方氏才重新找回了那么一丝丝的自信。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唐氏不过是个姨娘,虽然背后有侯夫人撑腰,但即便是侯夫人也不能随意插手别人府里的家事吧?如今,裴瑾这个外甥女受封郡主,虽说品级都是一样,可是郡主可是皇室明珠,又极得皇上的宠爱,自然是要比那侯夫人权势大多了。加上裴瑾身后的相府,她就更不需要忌惮一个区区姨娘和庶女了。 想到这些,她的脊背不由得挺得直了些。“往日的确是我太过纵容你了。李芳蕊,还不跪下,请求郡主的原谅!” 既然她喜欢拿身份说事儿,那方氏就更不用客气了。有裴瑾这个郡主坐镇,就更有底气了。 李芳蕊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我为何要向她道歉?难道仗着自己是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方氏被她一句话激得面色通红,呵斥道:“郡主乃是皇上亲封的皇亲贵胄,你居然敢这么跟郡主说话,不想活了是吧?”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不敢说。”李芳蕊倔强的昂着下巴,看向裴瑾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裴瑾不得不承认,这又是一个狂妄到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的,将来恐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主儿。 “侍书,对本郡主不敬,该如何处罚?”裴瑾神色镇定的面色不改,说话的口气也还是淡淡的,但是却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独特魅力。 侍书掀了掀嘴角,冷冷的答道:“对郡主不敬,轻则掌嘴重则仗毙。三小姐,奴婢还是奉劝您一句,还是认清形势为好,免得自讨苦吃。” “你…你一个卑贱的奴婢,也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郡主的规矩当真好,竟然纵容奴婢对主子无礼!” 裴瑾懒得理会她的无理取闹,一个眼神示意,侍书便走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给了那李芳蕊十个嘴巴子。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脸早已肿的不成样子,脸颊上也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啊。我的脸…你毁了我的脸,你这个该死的奴才,本小姐后日可就要进宫了,你居然…” 四周的人皆是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好话。 “看来三小姐还是没有学会规矩,是否再让奴婢好好儿的教教?”侍书的个头儿本就高挑,看着跌坐在地上大哭大闹的李芳蕊,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戚氏和方氏见裴瑾身边的一个丫头都有这般的气势,心里都不由得感叹不已。 可侍书似乎低估了这位三小姐的能力,见所有人都不理会她,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时,她就忍不住撒起泼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狠心的对我…凭我的花容月貌,将来进了宫也是要做娘娘的…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毁了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你们真是太恶毒了…呜呜…” 听了她这大言不惭的话,裴瑾都忍不住笑了。 就凭她这样的相貌,也想当娘娘?真不知道她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真是可笑。不过是长得妖艳了一些,就认为自个儿美得天下无敌了?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还少吗,要什么样儿的没有?皇上会看上这样一个一无是处,连身份都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胸大无脑,这四个字用在她的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戚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就更沉了,大声的训斥道:“还不给我闭嘴!如此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我们李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动不动就哭闹撒泼,就你这副德行,还想着进宫当娘娘?白日做梦!” 李芳蕊抽抽搭搭了两下,显然是被老夫人疾言厉色的一番话给镇住了。刚好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哎哟…我可怜的蕊儿,她们又怎么欺负你了?啊…”那满头珠翠的妇人急匆匆的踏进门槛就是一顿哀嚎,简直将一屋子的人当成了空气般视若无睹。当看清李芳蕊高高肿起的脸蛋儿时,更是吓得尖叫起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伤了我的宝贝女儿?给我站出来!” 裴瑾打量了这位妇人一眼,不用猜就知道她是谁了。 说起来,李芳蕊的五官跟这个泼妇一般的女人还真是出奇的相像。一双勾人的凤眸,带着自然而成的妩媚。五官看起来小巧,却十分的精致。也许是因为保养得不错,唐氏看起来顶多二十多岁,跟一脸沧桑的方氏比起来,的确更能吸引眼球。 “我可怜的女儿啊…夫人,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蕊儿虽然不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可好歹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您就算对婢妾不满,也不能将气撒在孩子的身上啊…好好儿的一张脸,打成这样,这叫她如何出门见人啊…”见屋子里没人吭声,这位唐姨娘脑子里便自导自演了一处精彩的大戏,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方氏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上。 方氏沉着一张脸,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你浑说些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夫人对她动手了?” “婢妾自认为平日里没得罪过您,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婢妾母女…您是看婢妾的蕊儿长得花容月貌,把二小姐也给比下去了,所以心有不服,怕蕊儿抢了皇上的恩宠,所以才故意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吧…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即便蕊儿得了圣宠又如何,这还不是整个李家的荣耀?夫人您这是要毁了李家,毁了老爷的前途啊…” 好嘛,居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裴瑾当真是哭笑不得。 这母女俩还真是同样的厚脸皮,同样的不知廉耻啊。口口声声得圣宠,她们真以为皇上能看得上一个连德行都没有的花瓶?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李芳蕊又算个什么?不过区区三品侍郎府的庶出小姐,能比得过那些功勋世家的嫡出小姐们? 如今,她总算知道李芳蕊的狂妄是源自哪里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唐姨娘和三小姐扶回去!”戚氏气得脸色发白,觉得老脸都给丢光了。 好在裴瑾并不是什么外人,否则李家的名声当真是要毁之一旦了。 唐姨娘见老夫人要赶她们走,哪里肯罢休。推开上前去搀扶到的丫鬟婆子,尖叫道:“老夫人…蕊儿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么对她!好好儿的一张脸给毁了,您就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任凶手逍遥法外吗?这也太有失公允了一些。” “你一进门就在这儿大呼小叫,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还有脸在这儿指责我的不是?”戚氏黑着脸,怒斥道。 方氏或许会忌惮侯夫人,她可不怕。论辈分,侯夫人见到她还要行礼问安呢。侯夫人是一品诰命又如何?难道还能闹到侍郎府不成! 唐姨娘瞪大一双美目,表情跟李芳蕊之前如出一辙,放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半天合不拢嘴。往日里,也只有在老爷面前,她才会表现的温柔得体,私下底就是连见到方氏也会掉头就走的。 如此一来,她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习惯。可以前是以前,戚氏这个婆婆没在京城,方氏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老夫人在府里,自然是不能不闻不问的。 “老夫人…婢妾不过是爱女心切,才一时忘了礼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有,蕊儿脸上的伤要马上看大夫,否则留下了疤痕,后日要怎么进宫,要如何邀宠?” 老夫人见她越说越离谱,大喝一声,道:“来人啦,请家法!” 裴瑾挑眉,心中微微有些动容。 这李府果然够乱的,若是再不整治整治,怕是要惹出大事儿来。就凭着这唐氏母女俩的出言不逊和胆大妄为,得罪一两个贵人那是轻而易举。 李侍郎刚回到府里,就听说老太太动了怒要动用家法,忙朝着老太太暂住的随安堂而来。原本早已吓得腿软的唐氏母女,见到李侍郎的身影,胆子忽然又找了回来,不等老夫人开口,就朝着李侍郎扑了过去,呼天抢地的哭诉起来。 “老爷…您若是再不回来,妾身就要被打死了…” “爹爹…您瞧女儿这张脸都给她们毁了,您可要替女儿做主啊…” 李侍郎见娇妾爱女那副委屈的模样,心里也是极为心疼。李芳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多么的赏心悦目,如今却肿的像个猪头,他如何能够不闻不问。“母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蕊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儿,以至于要动用这样严厉的处罚?” 李芳蕊见有人替她撑腰,腰板儿瞬间挺得笔直,脸上也满是桀骜不驯的得意神色。“爹爹…就是那个丫头,她打的我。您一定要替女儿做主,将她乱棍打死!” 毁了她的美貌,可不是掌嘴回来就能弥补的。她要的是那些欺负她的人都得到百倍千倍的处罚,方能消她心头之恨。裴瑾这个郡主她动不了,但是她的丫鬟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敢惹她,她就要她死! 见自己的儿子一回来就维护那两个妖精,戚氏更是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看来我果然是老了,连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孙女都不能了。既然嫌我多事,那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来人,给我收拾东西,我这就回陇西去…” 一听老太太要回去,唐氏母女俩顿时笑逐颜开,恨不得拍着巴掌将她送出府去。李侍郎却是吓了一跳,忙上前安抚道:“瞧母亲这话说的,快别说气话了。儿子这不是就事论事嘛,若真的是蕊儿的不对,再罚她也不迟嘛…” 老太太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又被儿子气得狠了,“在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蕊丫头,你…” 老太太忽然一阵胸闷气短,整个身子就朝后倒去。 裴瑾因为距离老太太最近,忙上前两步将老太太扶住,侍书反应过来,也赶过来将老太太扶起,这才免了一场祸事。 李侍郎这才发现裴瑾的存在,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和难堪。 裴瑾故意忽略他的不自在,仪态优雅的上前行了礼。“瑾儿见过小舅舅。” 李侍郎轻咳两声,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咳咳…瑾丫头过来啦…” “老爷…”见李侍郎的注意力被转移,唐姨娘生怕这事儿就这么被揭过去,忙凑上前来继续纠缠。 到了此时,李侍郎也不好再继续偏袒唐氏母女,于是板起脸来,轻叱道:“没看见老夫人晕过了吗,还不给我安分一些?!” 唐氏撅了撅嘴,似乎心有不满。 李芳蕊见母亲吃了瘪,心里更加的不服,上前理论道:“爹爹平日里总说最疼女儿,原来都是骗人的!祖母不过是气儿不顺,晕了过去,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侍郎不悦的蹙起眉头,忽然觉得一直宠着的女儿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震惊之余亦十分的恼火。“李芳蕊…看来我的确是太过宠溺你了,才让你养出这副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性子!什么叫做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这可是你嫡亲的祖母,你居然…” 兴许是因为接下去要骂的话太过难听,李侍郎忍了很久才没将那些字眼儿给吐出来。 李芳蕊见自己的靠山也倒向了旁人,泪珠子便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哭喊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呜呜…爹爹不疼蕊儿了…” 李侍郎有些头疼,只得向一旁的方氏求助。“多大个人了,还这般哭哭啼啼的,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管管她?” 方氏平日里在唐姨娘母女那里受得气还少吗?听见侍郎老爷这么说,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妾身哪里敢说三小姐的不是…三小姐是谁?她可是老爷和唐姨娘看得比眼珠子还要宝贵的人儿,妾身若真的说了,指不定日后又要被冠上什么苛待庶女的罪名呢…” 李侍郎面色一僵,显然也知道以前做的的确是太过了。不管怎么样,方氏是他的原配发妻,再怎么宠一个姨娘,也不该越过了她去。 想到这里,他竟暗暗有些后悔。 唐姨娘见方氏这般阴阳怪气儿的说话,又按耐不住尖着嗓子嚷嚷起来。“夫人说这话可真是糟心…婢妾什么时候…” “唐氏,你给我闭嘴!”李侍郎见她越来越不像话,不得已出声制止。 唐姨娘嘟着嘴,一脸的不服气。可是看到李侍郎越来越沉的脸色,也不敢再造次,乖乖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芳蕊仍旧嘤嘤的哭泣着,可声音却不如先前那么大声了。 好一会儿,戚氏才醒了过来。见到儿子媳妇一脸关切的站在榻前,不由得冷着脸将头撇开,想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此刻的李侍郎早已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也就不再护着唐姨娘母女了,连连告罪道:“母亲,都是孩儿管教无方,才让这个逆女惹恼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孩儿在这里给母亲赔罪了…” 对于自己的儿子,戚氏自然是心软的。可是唐姨娘母女俩也太嚣张了,令她不吐不快。“儿啊…都说修身齐家治天下,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娘知道你志向远大,想要有一番作为。可是这后宅,你也不能太过放任了…”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戚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无非就是不要太过宠妾灭妻,这样的罪名李家可担待不起。方氏在一旁感动得红了眼眶,心里的委屈一下子也涌了上来。 裴瑾在一旁体贴的替老太太揉捏着穴道,帮她活血散瘀,低眉顺眼假装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 家丑不外扬,既然舅舅已经知道错了,那么就让他自个儿反省去吧,她没必要再插手。不过为了避免以后李芳柔母女再拿掌嘴的事儿来为难其他人,她决定还是先将这事儿说清楚咯。 “舅舅…大家都是为了蕊表姐好,并非存心为难她。她的脸,是我让丫头打的。只因为表姐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连皇家都一并非议了进去。瑾儿也是怕皇上追究下来,所以才先斩后奏,舅舅若是要责怪,就怪瑾儿一个人好了。毕竟,是瑾儿以郡主的身份命人掌的嘴…”裴瑾说的直白,毫无拐弯抹角的嫌疑。跟唐姨娘母女比起来,要光明磊落多了。 李侍郎为官数年,如何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狠狠地瞪了李芳蕊一眼之后,才上前扶起裴瑾,道:“舅舅怎么会责怪你,舅舅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你表姐性子是直了一些,偶尔口出狂言,以后,舅舅会好好地管教她,瑾儿你别往心里去,免得伤了亲戚的情分。” 裴瑾自然知道他这番话是冲着谁去的,无非是想让她放过李芳蕊一马。否则,以她在皇上跟前的受宠程度,指不定将来李芳蕊进了宫还得仰仗她这个皇帝的干妹妹呢。故而,才肯放下架子这么跟她说话。不过,她也不是死脑筋的,也知道见好就收,忙又谦虚了两句,私底下却给了李芳蕊一个挑衅的笑容,气得她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来抓花了裴瑾那假好人的脸。 李芳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对裴瑾这个表妹忽然无限的崇拜起来。若是她有裴瑾这样一半能耐就好了,起码可以保护母亲不再受人欺负。 ------题外话------ 决定了,明天把女主嫁出去! 小七每天万更这么辛苦,亲们踊跃留言哈 37 十里红妆 “瑾儿表妹…”李芳莹欲言又止的叫住裴瑾,却不知道该如何接着往下说。 裴瑾笑得一脸亲和,上前挽住对方的手臂,道:“表姐找我有事?” “今日,谢谢你仗义相助…”李芳莹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是在裴瑾面前却显得有些拘谨。 或许是因为不太熟的缘故,亦或是裴瑾太过优秀,让她有些自卑。 裴瑾如何看不出她的那点儿小心思,那可是都写在脸上的啊。“表姐何必跟我这般客气,倒是显得生疏了…瞧表姐这副性子,日后进了宫,可是有苦头吃了…” “选不选得上还难说呢…”李芳莹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裴瑾见她并没有害羞的意思,心中的一个想法不由应然而生。“表姐可是不想入宫?” 裴瑾问的直接,却没想到李芳莹回答的更直接。“你知道?” “哪一个进宫参选的女子不是充满了期待,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体态的?瞧表姐打扮的如此朴素,就知道没那个心思了。”裴瑾轻快地说道。 李芳莹惊愕的张了张嘴,最后却笑了。“瑾儿果然聪敏过人,难怪皇上会赐了端敏二字给你!” “其实表姐也不用太过担心的…即便是参选,也未必一定会中选啊。到时候,还是可以出宫的。”裴瑾安抚道。 “真的?”李芳莹眼睛忽然一亮,似乎又重新找回了生气。 只不过,这兴奋持续了片刻,眼眸瞬间又暗了下去。“可是母亲对我存了很大的希望,若是选不上,岂不是会让她伤心难过?” “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比起家族的荣耀,舅母想必更在意表姐一辈子的幸福。一入宫门深似海,那里头除了金碧辉煌一些,其实没什么好的。”裴瑾煞有介事的说道。 经过裴瑾这么一开到,李芳莹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虽然对裴瑾的话半信半疑,但心中的压力却疏散了许多。 裴瑾在李府用过了午膳,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打道回府。 时间如梭,半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国丧已经满了一年,马上就到了裴云姗出嫁的日子。 相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紧张而又忙碌喜庆的氛围当中,裴瑾这个做侄女也没闲着,带着会针线的丫头赶制着贺礼。 “这样式倒是头一次见,挺别致的…”侍书拿着手上那面料少的可怜却异常好看的肚兜,脸上微微泛起潮红。 “小姐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这样的衣服这能穿吗?”另一个小丫头抖着手里的绢丝内在美,羞得都不敢抬头了。 裴瑾正指导另外几个丫头缝制睡袍,听见丫头们的嘀咕忍不住转过身来,道:“这些衣物穿在里面,别人又看不到,为何不能穿?” “可到底还是会有人看见的呀…”丫头们个个脸红的跟番茄一样。 裴瑾自然知道那所谓的被人看见,是被谁看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你们这些小丫头见了这衣裳都能面红耳赤了,可见效果十分显著,算是拿得出手了。一会子就带上这些东西,跟我去烟波阁。” 丫头们支支吾吾,不敢吭声,迅速的将这些成品塞进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再也不看多瞧上一眼。不过,私底下丫头们却也仿着做了一些。据说不久之后,这造型独特的亵衣就广为流传,甚至不少的名门夫人们也踊跃的效仿,只为在争宠中能够出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裴云姗出嫁那一日,裴瑾也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尽管相处的时间不到两年,但早已将对方视为至亲知己,心里很是舍不得。庄氏表面上看着平静,但私底下据说也哭了一场。老来得女,如今眼睁睁的看着宝贝女儿成为了别家的人,日后不得常常相见,自然是难受的。 不过,从裴云姗回门的神色来看,裴瑾还是挺替她高兴的。显而易见,她在婆家过得还不错,夫君对她也甚是体贴。 忙完了裴云姗的亲事,庄氏来不及歇口气就又要替裴瑾忙碌了。一下子嫁出去两个女孩儿,庄氏时常叹气,说女大不中留。 裴瑾出嫁的日子在年后的三月初,故而时间紧迫。刚过完年,府里便张罗开了。该采买的东西陆续的送到裴瑾的静默斋,嫁衣什么的也在日夜赶工。 古代女子出嫁,为了吉利一般都会由新娘子亲自动手绣嫁衣。裴瑾的女红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只是做做样子,大部分的工序都是由针线丫头完成的。算起来,她能做的,便是决定花样和款式而已。 端坐在梳妆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明净的小脸,裴瑾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来到这个异世也有两三年了,她已经渐渐地融入了这里。原本陌生的面孔如今也适应了,想起过去的时日也越来越少。 “听说侯府送来了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礼,当真是奢华无比,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的名门闺秀呢…” “整整一百二十抬,每一抬都是实打实的!小姐的命真好,能够嫁得这样殷实的人家…” “只盼着将来主子能给配个稍微好点儿的人家,不至于太寒酸…” 丫头们被送来的聘礼亮瞎了眼,无不勾起了羡慕嫉妒恨。 聘礼多,意味着婆家对未来媳妇的重视。为了不失礼于人,庄氏也替裴瑾打点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那些聘礼原封不动的都加了进去。再算上裴瑾母亲留给她的那些,足足凑了一百四十八抬。这样的数字,在京城的名门当中也算是惊人的了。 镇北侯府 “老夫人,这是裴家送来的嫁妆单子,请您过目。”采莲恭敬地伸出双手,将长长的卷轴递到凌氏的跟前,眼底掀起了无数的波澜。 这么多的嫁妆,她一个丫头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那么多的东西。即使是侯府的小姐们出嫁,也不见得有这么多的东西。看来,这位未来的少夫人在相府也是颇为得宠的,与相爷嫡亲的女儿不相上下。 想起前段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消息,她就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老夫人一眼,仍旧心有余悸。 老夫人从小养尊处优,又有着郡主的名头,所以即便是嫁到了侯府,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可那个未过门的四少夫人,竟然也得了个郡主的封号,而且还是皇上亲自册封的,还赐了名号,算起来比老夫人这郡主还要来的尊贵一些。早知道,当初她就不在老夫人面前说出那番豪言壮语了。她也只能祈祷,这位未来的四少夫人是个性子软和的,就像大夫人那样好拿捏才好。 扫了一眼那长长的嫁妆单子,凌氏心里泛着酸,但面上却装作不屑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一百四十八抬里头,能有多少实在的…”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禄王府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辉煌,她的嫁妆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凑足了一百二十抬,里头甚至还有许多是空的。不过侯府当时的老夫人不敢得罪了王府,才没有一个个打开来瞧罢了。 这根刺在她心里一直存在着,只是碍于颜面不敢道与外人听罢了。如今裴瑾的嫁妆单子送过来,分明就是跟她过不去,给她心里添堵嘛。 采莲见她脸色不愉,忙在一旁陪着笑说着话哄道:“可不是呢…这一百多抬嫁妆里头,指不定大头都是送过去的聘礼呢…” 提到这聘礼,老夫人又是一阵气愤。“哼…我这宝贝孙子可是愈发的有出息了…胳膊弯儿竟然往外拐!有好东西,不知道留给自己人,全都献宝似的往女方家里送。知道的呢,当他是对未来媳妇的爱重。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败家子,蠢汉呢!” 听见老夫人如此奚落小主子,采莲抿了抿嘴,心里暗暗地替四少爷感到不平。这么多年,四少爷往老夫人这里送的东西难道还少吗?为了能够让大夫人过得舒服一些,四少爷可没少费心思讨好老夫人。 凌氏越想心里越是来气,于是吩咐道:“去看看荀嬷嬷身子养得怎么样了,若是好了,就回来跟前伺候。” 这些小丫头,没一个用的趁手的。采莲虽然还不错,但到底年纪还太小,有着一些小心思,不值得全心全意的信任。 采莲低下头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荀嬷嬷被抽了一顿鞭子,在床上趴了足足一个月不能下地。外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被四少爷那么一摔,骨头断了两根,可就没那么容易复原了。加上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这都过去半年了,仍旧没怎么好利索。 采莲去下人房看望荀嬷嬷的时候,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铺上哼哼。 “荀嬷嬷身子可大好了?老夫人这两日一直念叨着您呢…”采莲提着一些吃食来到这婆子的跟前,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荀嬷嬷见她提起老夫人,顿时精神了一些,挣扎着坐起身来。“老夫人真的有提起我?” “嬷嬷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老夫人如何能不记得您?只是想着您身子不大好,这才没让您去跟前伺候。”采莲上前去扶了一把,态度甚是亲昵。 荀嬷嬷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对采莲的态度也热络了起来。她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早些年嫁人没几年,夫君就过世了,便一直守寡至今,膝下也没有一男半女。见采莲是个懂事的,便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了起来。“好孩子…老夫人可还说起过什么…” 采莲在荀嬷嬷的屋子里呆了有一两盏茶的时辰,因为怕老夫人召唤,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不过这一趟收获也颇大,起码笼络住了即将重回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侯夫人唐氏一面忙着准备卢少棠娶亲的事宜,一面准备着女儿出嫁,忙得不可开交。每日还得去老夫人跟前请安,身子骨还真有些吃不消。 “夫人,您坐下来歇一会儿吧…”胡妈妈瞧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忙上前搀扶住她。 唐氏扶着额头,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才在榻上躺了下来。“真是造孽哦…所有的事情都挤到了一处,老夫人那边也不知道体谅一下我的辛苦,就知道摆她郡主婆婆的架子…” 胡妈妈见四周无人,这才敢出声帮腔道:“可不是呢…夫人管着偌大的侯府,又有几位少爷小姐的亲事要忙碌,连饭都顾不上用了,拼死拼活的为的是什么?没帮上忙也就罢了,也没说免了早晚的晨昏定省。” “若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儿上,我早就跟那个死老太婆翻脸了。”心里的气儿不顺,唐氏对老夫人的称呼也变得不敬了起来。 胡妈妈拿帕子替她敷了敷额头,眼底满是心疼。“夫人何不跟老夫人说说,大房那边的事儿就让他们自个儿操心算了。夫人尽心尽力的替他们操劳,若是办好了说是应该的,若是办得不尽人意,还得说您的不是,着实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唐氏怔了怔,脸色有些僵硬。 她这不是想博个好名声嘛! 侯府长房嫡子成婚,排场自然要比那庶出的大得多。作为侯府管理中馈的主母,她自然想要在人前多露露面,受人恭维了。更何况,这开支可是拿捏在她手里的,这样一场盛大的喜事,也有不少的油水可以捞。若是白白的将这个差事给了杨氏,她心里肯定不甘心啊。所以累点儿就累点儿吧,起码有好处不是么? 只是这个想法,她可不敢告诉旁人。即便是服侍了她三十多年的胡妈妈,她也不会轻易的透露。 胡妈妈可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早就知道里头的猫腻了。只是她担心唐氏的身子若是这么累下去,怕是迟早要病倒,才不得不劝说一番。到时候,这掌家大权还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呢。“夫人…身子要紧。侯爷近来都极少踏入夫人的院子,您若是再累得倒下了,岂不是让那些小妖精们有了可乘之机,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说起那些不安分的小妾们,唐氏就咬牙切齿。“那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蹄子,迟早叫她们好看…” “夫人,不好了…”忽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打断了唐氏未说完的话。 唐氏眼神一冷,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夫人好得很。胡妈妈,给我掌嘴,叫你再敢瞎说!” 丫头脸色忽然煞白一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胡妈妈上前,卯足了劲儿就给了那丫头几个耳刮子,直到嘴角沁出了血丝这才罢了手。“可长记性了?” 小丫头肿着脸却不敢哭出声,连连点头。 “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坏了规矩的乱闯?”胡妈妈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小丫头因为挨了打,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大致的意思,却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唐氏在得知了这惊人的消息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直挺挺的倒了回去。胡妈妈惊呼一声,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顺背的,好半晌才将人给救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派人去找!”唐氏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看起来甚为吓人。 胡妈妈亦是被那个消息给镇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可是想要劝慰的话语却始终说不出口,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小丫鬟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出来…哎哟…”唐氏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胡妈妈吓得不轻,忙命人去请府医。 老夫人那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闻之亦是雷霆震怒。“反了反了…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镇北侯府的大小姐在出嫁前与人私奔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 唐氏也因为这个不孝女,被冠上了一个失察及管教不力的罪名,被侯爷怒斥一顿之后禁了足。这掌家大权,自然又重新交回了老夫人凌氏的手里。可凌氏虽说是个规矩极严的,却只想养生享福,根本就懒得打理府中的事务,便将这担子交给了大儿媳妇杨氏。 杨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又惊又喜。从来就不曾操心过庶务的她,难免有些吃力。不过好在姨娘巩氏是个得力的,几天下来就已经将府里的事务理顺了,倒也没让人小瞧了大房的人。 在新媳妇过门之前,侯府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那就是一直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四少爷卢少棠,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帝的新宠,还被授予了正三品的英武大将军,御前行走。不得不说,让人大跌眼镜。 “那个风流公子哥儿当了大将军?真是笑掉大牙了…” “早知道拍马屁也能当官儿,当年我也该跟着卢少一起追随硕王殿下了…” “就他那德行,还不如我呢,竟然也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卢少棠对外界的评论一概的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只是,与以往那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少爷有所不同的是,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带着强烈距离感的冷峻。 杨氏也明显感受到了儿子的变化,却也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转变。也不知道皇上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封了儿子大将军之后,竟然下令成婚的第二日就要远赴边关。记得当公公宣读完圣旨的时候,儿子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唉…只是要苦了我那未来的儿媳妇了…”杨氏每每看到儿子那张臭脸,就忍不住感叹道。 卢少棠近几日都不时地往宫里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每一次回到府里,他脸上的笑意就减少一分,这让杨氏有些担忧。 成婚的前一日,巩姨娘带着儿子和儿媳妇过来给杨氏请安。大少爷卢少卿在年前娶了光禄寺少卿张大人家的嫡女,张氏便是那一日杨氏和巩氏在路上遇到的那位漂亮而又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说起来这门亲事还真是一波三折,充满了坎坷。不过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总会在峰回路转之后赢来甜蜜的喜悦。 这位光禄寺少卿家的嫡小姐,据说从小身子不好,便寄养在乡下的一个亲戚家里,养到十二岁才接回京城来的。巧的是,在她十二岁回京的那一年,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幸好被当时经商路过的卢少卿所救。两人同行了一段时日,便暗生情愫,萌生了好感。当时这位张家小姐年纪尚小,卢少卿总不好那时候上门去提亲,便只能默默地等她长大。好不容易张家小姐满了十五了,正待上门去提亲,忽然听到她已经订亲的消息,满满的期待顿时化为了泡影。 心灰意冷之下,他只得接受杨氏的好意,随便应了一门亲事。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心情知道未来的娘子是哪家的姑娘,品行如何。而张家的这位小姐,亦是忧心忡忡,为了心底的那个小小的期待而伤心不已。 阴差阳错之下,两家迅速的交换了庚帖。说起来光禄寺少卿张家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也算是高攀了。所以,尽管卢少卿的身份只是个庶子,但对方仍旧将嫡女嫁了过来,可见镇北侯府在大周朝的地位如何。 想想两个各怀心事的新人,在揭开盖头的那一霎那是何种心情。惊喜、激动、喜悦,全都一下子迸发出来,让两个人都落下泪来。当时,喜娘看着这一幕,差点儿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还以为双方都不满意对方呢。 经历了起起落落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夫妻俩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看着长子长媳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杨氏脸上也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当她的眼光还不错吧?这对佳儿佳妇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儿子给母亲请安。” “媳妇给母亲请安。” 礼数周到的给杨氏行了礼,杨氏忙不迭的开口让他们两人站起身来。“来来来,让母亲好好儿瞧瞧…这缘分啊,还真是挡不住呢…想当初在寺里见过一会儿这可人儿,我就想这么好的孩子,若是给我做媳妇就好了,没想到老太爷开了眼,竟然真的让我们卿儿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 张氏红了红脸,看向卢少卿的时候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卢少卿也难得露出和煦的微笑,不再平日里那般严肃。 巩氏对这个媳妇也十分的喜爱,对杨氏更加的感激敬重。“多谢夫人。若不是夫人积极地奔走,卿儿也没那个福气,能够娶到这样的好媳妇…” 杨氏挥了挥手,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都快些坐下吧,别拘着了。卿儿,以后可得好好儿的对你媳妇儿,早点儿生个孙子给我抱,知道吗?” 张氏听了这话,不由得害羞的低下头去,卢少卿脸上也泛起罕见的红晕,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卢少棠踏进门槛的时候,正好瞧见他们夫妻神情对视的一幕,心中顿时艳羡不已。好在他的丫头也快要嫁进门了,他也可以有媳妇儿抱着暖床了。 “别人家都是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我们家倒好,是娘有了媳妇就不要儿子了,唉…”卢少棠在外人面前虽然板着一张脸,可是在芳菲苑里却亲和随性的模样,与外界的传闻大相径庭。 见他进来,巩氏和卢少卿夫妇忙起身见礼。 卢少棠虚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坐下。“姨娘您是长辈,大哥大嫂又是我兄嫂,都是一家人,何须这些俗礼?” 杨氏倒是极为赞同儿子这番话,只是巩姨娘母子却坚决执行嫡庶尊卑有别的礼节,她说了好几次,可她们就是改不过来。 “夫人少爷待婢妾和大少爷宽厚,婢妾无以为报,若是连这点儿规矩都不能坚持,就枉为人了。”巩氏低声答道。 杨氏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这个巩氏,是当年侯爷从外头带回来的一个苦命女子。起初是在府里做丫鬟,后来侯爷被老夫人逼着纳妾,才将她当做幌子抬为了姨娘。巩氏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是个极守规矩的。当初,她怎么都不肯答应给侯爷做妾,觉得有愧于夫人。后来,还是杨氏跟她讲了好一番道理,说与其让老夫人塞进一个人来,还不如抬举她这个熟悉而又乖巧的。起码日后相处起来,不会太过麻烦。 巩氏一直将杨氏当做是恩人一样看待,即便是做了妾生下了庶长子,也没有过其他的想法。这么些年来,一直恪守本分,丝毫不敢逾矩,倒也是难得了。在她的教育下,卢少卿从小就很敬重这位嫡母。对嫡母亲生的弟弟也很照顾,卢少棠也喜欢他这个哥哥。所以在侯府这样复杂的大家庭里,大房的这四人相亲相爱,也实属不易。 “再有半个月,新媳妇也该进门了。棠儿你这几日就别往外跑了,好好地收收性子,等着做新郎官儿吧。”杨氏与巩氏三人拉完了家常,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儿子的身上。 卢少棠半躺在杨氏身旁的榻上,双腿随性的交叠在一起,显得奔放不羁。“娘就放心好了…皇上准了儿子半个月的假,今儿个起就不用进宫了。” “那便是最好。”杨氏满意了。 农历的三月初,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三月的这一天,裴瑾披上了大红的嫁衣,被裴祺背出了家门,送上了八抬大轿。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冗长的婚礼之后,她总算坐在了新房那龙凤呈祥的锦被上。 “新郎官快揭开盖头让大伙儿瞧瞧,看看新娘子是何等的绝色!”一群人在洞房里瞎起哄,催促着说道。 卢少棠一身大红的喜袍,头戴同色的礼帽,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更加衬托得他肤白如雪,风度翩翩。 从喜娘手里接过秤杆,走到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的跟前。缓缓地用秤杆将盖头挑起,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今日的裴瑾,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与平日里素净的妆扮完全是两个人。那浓厚的色彩堆在脸上,让她多了一份成熟妩媚,少了一份清丽。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让他心动不已。 “果真是国色天香,卢小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看就是有福气,好生养的…” 裴瑾听着那些不找边际的话,嘴角微微抽动。去你的好生养,当她是母猪吗?再说了,她纤细的身段埋藏在厚重的礼服下,哪里看得出来好不好生养了?! 刚进洞房的时候,她确实是有些激动和紧张的。不过看到卢少棠那张浅笑盈盈的脸,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喜婆在一旁说了好些吉祥话儿,又让新人坐到一起,吃了生饺子,喝了交杯酒,这才领着那些人出去了。“好啦好啦,外头已经开席了,请大伙移步,到前厅去喝喜酒吧…” 若是再不走人,新郎官儿可是要发怒了。 来闹洞房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顿时又是一阵取笑。只不过卢少棠一个冷眼甩过去,那些人就有些吃不消,忙不迭的离开了。 “恭喜小姐,恭喜新姑爷!”裴瑾的丫头们也识趣,向两位主子道贺之后,就乖乖的退了出去,留下空间让两位新人说说话儿。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还真是令人无法适应。裴瑾抬眸扫了卢少棠一眼,见他正脱下大红的喜袍,不由得将头撇开,假装盯着手里的果子发起呆来。 不得不说,古人的婚礼当真是折腾人。虽然她不用怎么走路,可是一系类的礼节过后,她也是腰酸背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累不累,要不要把头上的凤冠拿下来?”卢少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跟前,缓缓地弯下腰来,与她对视。 因为是以郡主的规格出嫁,所以裴瑾的头上的饰品加起来有四五斤重的样子,看着就特别的累。 裴瑾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勉强嗯了一声。 得到了她的首肯,他才抬手,亲自替她摘下头上的饰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头上的重量接触,裴瑾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婚礼真够折腾人的…好在这一辈子只会来这么一次…”裴瑾呐呐的吐槽着,似乎忘了身旁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听着她的唠叨,卢少棠嘴角微微掀起,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嗯,辛苦娘子了…” 一句娘子,成功的令裴瑾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 看着她满脸绯红的娇俏模样,卢少棠的心不由得悸动得更加厉害。那扑通扑通的心跳,渐渐地失去了控制。 若不是丫鬟进来禀报说大少夫人和二房的几位小姐过来了,卢少棠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忙镇定了一下,说道:“请她们进来吧。” 丫鬟偷笑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张氏便领着几个年岁不一的姑娘进来了。 “恭喜四弟觅得佳人。”张氏笑着打趣道。 卢少棠朝着张氏点了点头,却没有跟二房几个堂妹打招呼的意思,交待了丫鬟几句,便出去了。 他一走,裴瑾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抬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前这几位陌生的面孔一眼,裴瑾心里便有了数。 前面领头作妇人装扮的,便是卢家大少爷刚过门不久的妻子张氏。据说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还是个嫡女。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裴瑾觉得十分亲切,也知道卢少棠与大少爷关系良好,于是对这位大嫂顿时心生好感。 “见过嫂嫂…”裴瑾起身,举止优雅的福了福身,礼数方面无可挑剔。 张氏忙上前将她扶起,还了一礼,道:“快快请起。今儿个可是弟妹大喜的日子,这不是折煞我了么。” “嫂嫂为长,自然是要受我一拜的。”裴瑾亲热的挽着张氏的手,将她让到一旁的桌子跟前坐下。 张氏推迟了一下,一同坐下,然后才一一的将身后的几个姑娘家介绍了一番。那些站在张氏身后的姑娘均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眼里有着羡慕嫉妒也带着一丝的畏惧。毕竟裴瑾的身份除了是她们的堂嫂,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更何况,这几个丫头,都是二房庶出的小姐,身份上又差了一大截。 “见过四嫂…”姑娘们拘谨的上前行礼问安,唯有一个杏眼尖下巴的姑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裴瑾打量了几眼之后,便冷冷的将头瞥开了,根本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 张氏面色有些尴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位便是祖母娘家的侄孙女?”裴瑾脸上的笑意不改,看起来温柔得体,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那位凌家小姐却是冷哼一声,极为不屑的昂起下巴,高傲的不可一世。 裴瑾仍旧面不改色,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貌似不经意的说道:“祖母最是端方之人,乃是京城闺秀的典范。我还倒这禄王府凌家的姑娘,都是端方有礼之人呢。没想到竟也不全是这样的…” 老夫人规矩如何,自不用其他人说。听了这话,卢府几位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无不一脸惊讶的望着凌若妤,眼底也露出一抹鄙夷来。 凌若妤见裴瑾三言两语就将问题推到她的身上来,脸色一时白一时红的,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表嫂当真是伶牙俐齿,这还没上祖籍呢,就如此张狂!” 呵,不承认自己的无礼也就罢了,倒还反咬裴瑾一口。 裴瑾美眸微闪,嘴角的笑意忽然就变了味道。“表妹远道而来,想必一路舟车劳顿,所以脑子不怎么清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也可以不予计较。只是,凌家有凌家的规矩,卢府有卢府的规矩。表妹在卢家做客,就要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免得闹出笑话。至于入不入得了卢家的籍,那是我的事情,就不劳表妹操心了。” 不带一个脏字儿,裴瑾却将凌若妤这个自视甚高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数落了一顿,当真是痛快无比。 凌若妤自打来了卢府之后,就没将府里的人放在眼里。自以为是王府出身就高人一等,平日里除了与老夫人亲近,对其他人根本就视而不见。为此,府里不少人都对她没什么好感。如今她又在新房里给新娘子脸色看,当真是不知好歹! “还真当自个儿是公主郡主呢…真正的郡主可是四嫂。” “就是…以为有祖母给她撑腰,就当自个儿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卢云英卢云筝姐妹俩小声的嘀咕着,对凌若妤自命不凡的姿态早已厌烦。 被人这样一阵奚落,凌若妤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不过是来看看这个抢走少棠表哥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没想到她看似温柔大方,实际上却是个阴险狡诈的。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面的就是一顿排头,她又是个死要面子的,自然一时无法接受。顿时就红了眼眶,狠狠地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哎呀…不会又去祖母那里告状了吧?”卢云英才十三岁,性子比较活泼,可是看到凌若妤哭着跑出去,不由得替这位四嫂担心起来。毕竟,祖母先前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若不是皇上亲自赐婚,指不定这四嫂的位子就轮到凌若妤这个可恶的女人了呢。 告状么?甚好。 她倒要瞧瞧,老夫人的规矩是如何的严苛。 裴瑾勾了勾嘴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张氏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事情已经闹成这样,挽救也来不及了。等到凌姑娘去老夫人那里一番哭诉,明日弟妹这个新媳妇肯定又有苦头吃了。 ------题外话------ 话说,追文辛苦的亲们,可以去看看小七的完结文《本王的狂妄毒妃》《侯门小妻》《重生之千金庶女》《贵门嫡女》《老婆,只许我宠你》《拐个老公去结婚》,咳咳,不知不觉,就已经写了这么多本了,连我自己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捂脸~ 38 与老妖婆的抗争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的时候,裴瑾倒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忍不住睁开眼帘。 “见过姑爷。”丫鬟们守在门口,见到来人忙俯下身去。 身材颀长的男子挥了挥手,将丫头们打发的远远儿的,这才推门而入,大踏步的朝着内室而来。 裴瑾听见响动,忙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掌给按了回去。“你睡吧,我去去就来。” 裴瑾刚清醒了一点,根本没懂得这去去就来的含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早已红霞满布。抚着发烫的脸颊,裴瑾总算是完全醒过来了。即便前世将人体研究了个透彻,可却因为学历太高屡次相亲被拒,让她成了大龄黄金剩斗士,男人们见到她都退避三舍,所以情之一字她还真是一知半解。想到洞房花烛这四个字,她就羞得恨不得逃回相府去。 净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让人心生荡漾。 裴瑾越是想要努力移开注意力,越是觉得那声音刺耳起来。到后来,她都开始数绵羊了来打发这折磨人的时间了。 卢少棠穿着单薄的中衣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裴瑾神色变幻莫测的呆坐在床榻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迷蒙的眼神和微张的小嘴儿,令他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不是让你早些睡么,莫非…是在等我?” 裴瑾被他不声不响的靠近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怒视着他。“谁等你了?本来快要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娇嗔的怒视,言不由衷的话语,对一个新晋升为新郎官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蛊惑。洗去了脸上的妆容,裴瑾那清丽可人的脸蛋近在咫尺,他如何能不心动? 凝视着她许久,他的眼眸渐渐地暗了下来,深不见底。有句话说得好,叫心动不如行动,作为新郎官儿,今晚可是光明正大化身为狼的时刻。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裴瑾总算是知道了。惊呼一声之后,她整个人就被悬空抱起,几个翻滚之后完全迷失了方向。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之后,卢少棠忽然脸色难看的坐起身来。 裴瑾面带红晕的拉起被子将身子埋进去,小声的说道:“我忘了提醒相公你…这几日有亲戚拜访,不宜同房…” 卢少棠挫败的挠着耳朵,俊逸的脸庞早已黑如木炭。原本新婚翌日就要赶赴边关已经是很叫人憋屈了。而在临行前的洞房花烛夜,居然连最期待的软玉温香也得不到,还不让人崩溃么! 裴瑾半张小脸埋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愧疚。她这具身子才十六,在现代那就是未成年啊。要她放下包袱跟男人滚床单,她实在是很想大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卢少棠总算是恢复了镇定。掀开被子在裴瑾的身侧躺下,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入怀中,便不再有其他的动作。“睡吧…寅时三刻我便要离京了。” 裴瑾有着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完全没了睡意。 才刚成亲就要走,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感受到了她的惊讶,卢少棠忍不住在她的纤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为了能够娶到你,爷可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皇上这是故意整我呢,就为了爷抢了他喜欢的女人…” 裴瑾细皮嫩肉的,被这么一掐,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个男人还真是小气,竟然将这笔账算到了她的头上! 报复性的在他的手臂上狠咬了一口,裴瑾如愿的看到他皱起了眉头这才松了口。“孔夫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哼,小女子心眼儿小,有冤抱冤有仇报仇!” “呵呵…”他忽然低笑出身,将她揽得更紧。“果然是个丫头…” 裴瑾不服气的瞪他,卢少棠却放下帷帐,轻闭双眼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儿个一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为夫不能陪你去认亲,你只能自己多担待有些了。” 想到那个难缠的老太婆,裴瑾顿时乖乖的闭了嘴。也许是真的困了,不一会儿她便陷入了沉睡。 卢少棠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在她的眼睫上落下一吻,这才心满意足的怀抱着佳人沉沉睡去。 相比起洞房里的温馨,老夫人的宁安堂可就热闹多了。 “呜呜呜呜呜…”隐忍而又悲切的嘤嘤哭泣声从膝处出来,老夫人只觉得心窝子都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若妤小姐快莫要哭了…老夫人的心都要给您哭碎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好了,老夫人定会为您做主。”荀嬷嬷可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出了凌若妤的难处。也知道老夫人对这个侄孙女的疼爱程度更胜于自个儿的孙女,所以才敢这么开口。 凌若妤娇滴滴的脸上挂着几颗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那微微扁平的小嘴紧紧地抿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欲语还休。 老夫人一脸慈祥的看着这个宝贝疙瘩,轻言细语的问道:“说吧,是谁惹得我的宝贝阿妤不高兴了?” 凌若妤咬了咬下唇,似乎很为难。 “照直说,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老夫人见她有所顾虑,脸色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也知道惹哭她的必定不是寻常人。 凌若妤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小声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与表嫂有些误会罢了…姑祖母您千万别生表嫂的气…她刚进门,怕是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 一听又是跟裴瑾有关,老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哼…果真不是个省心的。这还才刚嫁过来呢,就敢给我下脸子,她还真当自己是郡主,就没人治得了她了!” 凌氏本就生了一副高傲的性子,哪里能容忍裴瑾骑到她的头上去。在她看来,裴瑾给她娘家侄孙女难堪,便是给她难堪。这样不懂规矩,仗着自己有皇上和相府撑腰就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的做法,她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凌若妤拿余光偷偷地瞄了老夫人一眼,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假惺惺的哭了。否则,等天亮了起身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姑祖母,都是妤儿的不是,让您担心了…您可要保重身子…” “你有什么错?都是那个…”因为自身的教养,老夫人也实在是骂不出什么太难听的字眼儿出来,只得抿了嘴,坐在一旁生着闷气。 荀嬷嬷上回被卢少棠一顿教训,早就将他嫉恨在心,想要找机会报复。见老夫人神色难看,于是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刚进门就敢摆脸色给若妤小姐瞧,简直就是打老夫人您的脸面嘛…”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的恼火,脸色更沉了几分。“哼…等到了明日一早,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孽障!” 卢少棠明日就要启程去边关的事情,老夫人也是早有耳闻的。所以明天的认亲就只有裴瑾一个人过来,到时候看谁还能帮得了她!而且,卢少棠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在他回来之前,她还怕收服不了一个小丫头?!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气才顺了顺。见天色不早了,老夫人便让丫鬟将凌若妤送了回去,自己也累得睡了过去。 翌日 裴瑾几乎在卢少棠起身的时候就跟着醒了过来,当感受到身旁那具钢铁一般的身躯时,裴瑾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你要走了?” 略带撒娇的嗓音听起来很是诱人,放佛有着千万个不舍似的。 卢少棠倾身,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道:“嗯…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我让丫头进来叫你。” 因为是早春,天还未亮,空气中带了一丝的清冷。裴瑾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挣扎着坐起来,胡乱的抓起散落在床脚的衣物披在了身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是随口一问,却叫人听了暖心。 卢少棠利落的穿好了衣裳,笔挺的身姿比裴瑾要高了一大截。“说不好…至少也得半年吧…” 皇上派给他的任务可不轻,半年内接手大将军的一切职务,啧啧啧,他还真是瞧得起他啊! 一听要半年才回来,裴瑾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拿起床榻边早就准备好的披风,裴瑾上前亲自为他披上,履行一个做妻子的义务。“不管去多久,总之,不许带着伤回来!” 她几乎是命令似的语气,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十分的动听。 卢少棠享受着她的服侍,心中最后的那点儿不甘不愿也化为乌有。“你也要好好儿的…如果她们太过分,你大可不必顾忌。” 有了他这句话,裴瑾就更放心了。 “放心…能够欺负我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裴瑾勾了勾唇角,眼底写满了自信。 捏了捏她光滑嫩白的脸蛋,卢少棠迟疑了一下,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裴瑾看着他俊挺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门口,吸了吸鼻子。自嘲的笑了笑,裴瑾忍不住鄙视自己。不就是同床共枕过一晚嘛,用得着这样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的嘛。更何况,他们也还不算正式的夫妻呐! 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裴瑾再次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必须养精蓄锐才行。 再次醒来,已经是卯时了。 侍画走进来,轻轻地摇醒了她,道:“少夫人,该起身了。” 一声少夫人,令裴瑾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嫁人了。不过卢少棠不在府里,她对这一点的认知便变得更加浅薄了。 嫁了人,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身边多了一些陌生人而已。想想前世的自己,从五年级就开始住校,每隔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直到博士毕业之后,仍旧是单独一个人住研究室宿舍。反正她早已习惯了,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在去净房梳洗的时候,有两个老嬷嬷冷着脸走了进来。将遗落在床尾的一条缎带收入盒子里,不声不响的离去。 丫鬟们虽然好奇,但却也知道这是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也就没吭声。只是令她们好奇的是,昨儿个夜里,屋子里似乎格外的安静,一点儿都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干柴烈火。不过,主子们的事情她们也不敢多打听,生怕犯了忌讳。 洗漱妆扮过后,裴瑾顿时变得精神奕奕。 “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理了理发鬓间那根亮瞎人眼代表着身份地位的凤钗,裴瑾下巴微微昂起,扶着侍画的手便出了门。 宁安堂 裴瑾在丫鬟的通传之后,仪态优雅的踏进老夫人的地盘,招摇的妆扮和雍容的气度,一路上不知道遭受了多少人的冷眼。 不过,她根本就不在乎。 “孙媳妇见过祖母,祖母康安!”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跪下,裴瑾可不想在细微末节的礼仪上让人捏住把柄。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裴瑾不紧不慢却异常清爽的嗓音。有等着看好戏的,诸如侯夫人唐氏。有满是担忧的,例如杨氏和巩姨娘。还有不少幸灾乐祸的,一如凌家的那位表小姐。 裴瑾没想到老夫人还真敢给她脸色看,嘴角的笑意一冷,径直开口道:“祖母想必是太过高兴了,侍书还不端茶来?” 侍书强忍着笑意,应了一声,见周围无人奉茶,便自己动起手来。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裴瑾胆子居然这么大,没等老夫人吩咐就自作主张我行我素。顿时,看向她的目光全都变成了怜悯。 接下来,老夫人的怒火可就够她受的了。 杨氏虽然对这个媳妇喜欢的不得了,觉得跟她的儿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当着老夫人的面,她也只能偷偷地给她递眼色,让她安分一些。 裴瑾知道她便是自己的婆母,便对坐在左侧的微胖夫人投去感激的一眼,但嘴上仍旧没有讨好老夫人的意思,笔挺的跪在那里,仪态仍旧美得得体。 端坐在上方的凌氏面上欺霜赛雪,眼眸更是冷的像冰。“大胆…你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 裴瑾眨了眨眼,道:“孙媳妇自然是敬重您这位长辈的,否则也不会规规矩矩的跪在这里给您敬茶啊。” 凌氏气得胸口一紧,脸色更黑了。“长者说话你就该听着,居然还敢顶嘴,这就是你的孝道?” 敢拿孝道来压她,难道她就不会用规矩来制约她? 裴瑾恭敬地又是一福,道:“冤枉啊,祖母…长者问话,晚辈若是不应答那才是有违孝道。孙媳妇在娘家时就听闻祖母是再端方不过的人,规矩上自然不敢有所倦怠。难道,是孙媳妇理解错了?还望祖母明示!” “你…你这个…”凌氏没想到裴瑾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嘴巴皮子竟然如此厉害,接二连三的受挫,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看着老夫人吃了瘪,屋子里不少人都惊愕的合不拢嘴。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老夫人啊!这新进门的媳妇也太有本事了吧,居然能把规矩甚严的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是非同凡响啊! 原先那幸灾乐祸的凌若妤顿时笑不出来了,忙上前帮腔道:“表嫂这做晚辈的,怎能这么跟姑祖母说话?即便是身为郡主,也不该如此放肆,忘了礼义廉耻吧。” 裴瑾冷冷的睨了她一眼,虽然跪在地上,但气势上却不输给任何人。活该这位凌家小姐倒霉,居然将她郡主的身份抬出来说事儿,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裴瑾张口就吐出一句令人想要吐血的话来。“这位…不知道是家里的哪位长辈?既然知道本郡主身份,还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就不怕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么?” 一句长辈,令凌若妤顿时涨红了脸。 屋子里的人看向凌若妤,亦是忍不住勾着唇窃笑。 “还真当自个儿是侯府的主子了呢,真是大言不惭…” “仗着老夫人的疼爱,就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真是可悲…” “莫非是侯爷近来新纳了美妾?”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二房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莺莺燕燕一眼,呵斥道:“这里何时轮到你们开口了?这也是你们该说的话么!” 冷冷的眼扫过,那些姨娘们这才意识到了身在何处,默默地垂下头去。不过就算是有老夫人撑腰,凌若妤再也蛮横不起来了。 裴瑾顺水推舟,摆起了郡主的谱儿,她一个没品级的闺阁小姐,自然是拼不过人家的。只能咬着牙,红着眼重新坐回椅子里。 凌氏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随意的指责,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道:“看在棠儿的份儿上,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了。” “祖母果真是个明事理的,孙媳妇拜服。”裴瑾嘴上夸赞着,但任何人都能听出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 刚才那一番无辜的指责,不正是无理取闹么?如今闹得下不了台了,就摆出自以为大度的姿态来,当真是没脸皮的。 凌氏面色一僵,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 荀嬷嬷见老夫人一再的吃瘪,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冲上前来大声的指责道:“四少夫人,别以为您贵为郡主,就可以对长辈无礼。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理字,大周又是以仁孝闻名天下,您这般行事,就不怕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坏了皇家的名声?” 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侍画仍不住拧眉。 果然,下一刻,裴瑾慵懒而又轻柔的嗓音传来。“多亏了嬷嬷提醒,不然本郡主还真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一个低贱的奴才,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词以下犯上,不知道皇上知道了这事儿,会如何处置…” 她抬手,摸了摸鬓边的那支金钗,看似没有起伏的一番话,却让听者有些毛骨悚然。不少人顿时拿哂笑同情的目光望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等着看她的笑话。 当真是活腻了。 裴瑾早就对这个狗仗人势的婆子有所耳闻,也知道她前不久还挨了一顿鞭子。可从她今日的表现来说,看来是个皮糙肉厚的,根本就不长记性。若是不好好的修理一番,岂不是要横得无法无天? 老夫人故作高贵的脸上顿时也出现了一丝皲裂,完全没料到荀嬷嬷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出来指责裴瑾。 她是不喜欢裴瑾,可打小学的规矩却是根深蒂固的。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一个奴才再有脸面,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先前她是气糊涂了,才没纠正她犯的错。如今想来,的确是太过疏忽了。 她可是最重规矩的,身边却出了这么一个不上道的奴才,若是传了出去,她的颜面何存?想到这里,原本想要替她说两句的,顿时也歇了心思。 荀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双腿一阵发软。 她的嘴怎么就这么贱,竟然把皇上抬出来。不管裴瑾如何大逆不道,在圣上面前也还是有几分脸面的。她不过是个卑微的下人,如何能与一个郡主抗衡?如今,老夫人也选择了不干涉,就是看清了这一点。 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的额上便开始冒出密集的汗珠,刚才那嚣张气焰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郡主恕罪…奴婢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郡主大人大量,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荀嬷嬷砰砰砰的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对于这样不知好歹的奴才,裴瑾才没功夫跟她攀咬在一起。侍书端了茶水过来,将那婆子挡住了去路,便一脚将她给踹开了。 荀嬷嬷冷不丁的挨了这么一下,顿时疼得直掉泪。 “哎哟…哎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的,就捂着心口在地上打起滚来。 凌氏这会子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呵斥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在宁安堂放肆!来人,将她拖出去仗毙!” 裴瑾蹙了蹙眉,没想到这老太婆竟然不要脸到如此的地步,心中泛起阵阵冷笑。 不用她开口,侍书已经拳打脚踢的将那些丫鬟婆子给踹到一边,大声的说道:“谁敢跟本女官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一句话,让坐在一旁的人再次瞪大了双眼。 裴瑾果然不是一般的头疼人物,连身边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会些拳脚功夫,还是有品级的女官,当真不简单! 那些丫鬟婆子亦是吃惊不小,顿时愣在了当场,不敢再贸然的上前拿人。 老夫人本想借此事来打压裴瑾的气焰,却不曾料到她身边的丫头竟都不是普通的奴婢,心里那个堵啊,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时辰不早了,郡主也该给长辈敬茶了。否则,叫皇上知道了,就要数落您了…”不忍心看主子继续跪着,侍书干脆直接将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杨氏怕事情闹僵了,也跟着上前劝道:“母亲消消气儿,先喝了新媳妇的这杯茶吧。” 凌氏冷哼一声,哪会这么容易将事情揭过去。正待开口,就见两个婆子惊慌失措的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那两个婆子唤了一声,却不敢接着往下说。 凌氏瞧她们的脸色,就知道肯定出了大事。扫了她们手里的盒子一眼,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把盒子拿过来。” 婆子不敢怠慢,忙双手将盒子递了过去。 凌氏险恶的瞥了盒子里的帕子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算计,板起脸来大声斥责道:“好好好…以往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可这件事,可是关乎我侯府的声誉,裴氏,你作何解释?!” 裴瑾一脸雾水的望了望那两个婆子,见她们均是一脸鄙夷的望着自己,心里顿时就来了气。 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就算她不是大周的郡主,但好歹也是这府里的主子吧。卢少棠不在,她们就完全无视她的身份,一个个都敢摆脸色给她瞧了? 裴瑾按下心里的不快,面上故作无辜的问道:“祖母…孙媳妇又做错了事什么,还请您明示。” “哼,你还有脸说?!厉嬷嬷,把元帕丢给她看看!”威严冷凌的卢老夫人嫌恶的睨了裴瑾一眼,眼底满是愤怒和鄙夷。 裴瑾听见元帕二字,忽然才想起昨晚似乎并未圆房的事情。卢少棠早上走得急,自然是不记得这回事儿的。而厉嬷嬷去收这东西的时候,她应该在净房里头梳洗。新婚之夜,元帕干干净净代表着什么,可想而知。她本来也想弄虚作假一番,将事情给糊弄过去的。只是没想到,还不等她想起来,东西就已经被取走了。而她,光顾着准备这场战役,后来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看着裴瑾那惊愕的模样,老夫人就按耐不住得意。“你还有何话说?!如此不知羞耻的东西,居然还被封为郡主,简直是皇家的奇耻大辱。我还当蒲州裴氏出来的都是端庄贤淑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不守妇道不贞不洁之人,你这个…” 听见老夫人这么一顿辱骂,在座的人无不惊愕的合不拢嘴。 这事态转变的也太快了吧!刚才裴瑾这个新媳妇还稳占上风,逼迫的老夫人直让步呢。可是转眼间,却来了这么一个大转折,真叫人措手不及啊。 不过,裴瑾当真是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吗?众人心底都泛起一个疑问。 这元帕上干干净净,只能说明两个问题。其一,这女的根本就不受夫君待见,洞房花烛夜根本就没圆房,其二才是老夫人说的那种情况。可老夫人故意不提第一种情况,直接给裴瑾扣上一项大罪,可见是真心的不喜这个孙媳妇,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想想也是啊,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老夫人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恨不得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肆意的搓圆捏扁。如今嫁进来一个身份背景与她同样显赫,甚至还高出她一截的小辈,她自然是不乐意见到的。 “真是太不知廉耻了…表哥怎么能娶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进门…”凌若妤忍耐多时,总算是扳回了一成。 扬眉吐气的昂了昂下巴,她俨然又变回了先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千金大小姐。 “来人,将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叉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屋子…”老夫人冷着脸吩咐道,心里痛快了。 杨氏和巩氏则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毕竟裴瑾给她们的印象真是太过美好了。突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让人承受不住。 侍书侍画似乎隐约预料到了这一点,忙站出来挡在裴瑾的身前,横眉冷对那些扑上来的丫鬟婆子。“谁敢对郡主无礼,不要命了吗?” “什么郡主,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贱妇而已…”这时候,荀嬷嬷又恢复了往日的本性,大声的叫嚣起来。 裴瑾见她们左一个不知羞耻,右一个不守妇道,心里的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不过,她越是生气,面上就越是冷静。就在那些婆子带着鄙夷的目光,准备过来拿人的时候,她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在众人以为她羞愧难当,要以死谢罪的时候,她忽然娇嗔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出那种东西…孙媳妇真是…” “你…你还有脸说…”老夫人脖子一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裴瑾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的继续装害羞,扭着身子站起身来,说道:“本来这是夫妻闺房里头的事儿,不该摆在明面儿上来说的。只是没想到却引来祖母如此胆大的猜忌,那孙媳妇就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两句了。只是,这事儿孙媳妇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夫君他…他不喜欢在床上…所以…” 什么叫做秒杀,这便是了。 一句话,顿时让屋子里鸦雀无声。 从手指缝里看到众人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的,裴瑾心里平衡了。 第一回合的正面交锋,裴瑾完胜! ------题外话------ 推荐一下新人作者可可桃仁的新文——《妖孽帝王腹黑后》 另外:最近在存端午节的稿子,每天更新在八千左右,不会再少了。为了端午节不断更,小七顶着锅盖悄悄地溜过 39 回门 “呵呵呵呵…今儿个真是看了场好戏…没想到老夫人那般厉害的人物,竟会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真是大快人心啊!”唐氏一改前些时候的憔悴,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兴许是压抑的久了,唐氏居然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出来。若是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胡妈妈陪在她身边,亦是惊奇的合不拢嘴。“说起来这四少夫人还真是有些本事的,日后这府里可热闹了…” 唐氏收起笑容,冷哼着。“老夫人也该收收性子享享清福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整日装得跟个闺阁里的小姐似的,也不嫌累!” “夫人慎言…”胡妈妈打量了四周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唐氏这些日子一直被禁足在自个儿屋子里,直到裴瑾嫁过来才得以恢复自由。这才刚没安分几天,就又恢复了以前牙尖嘴利的德行。 “这几日,那些小妖精们可还安分?”放下裴瑾不提,唐氏最关心的还是侯爷的动向和态度。 禁足了几日,她才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早些时候,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她一个庶女出身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上侯夫人的位子。起初,她也没太在意。毕竟,侯爷仍旧称呼她为夫人,并未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休了她,或直接将她贬为妾室,态度上有些冷淡。以前侯爷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每个月还是会照例来她房里两次。可近来却一连好几个月都不曾踏足她的院子,这情况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胡妈妈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于是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唐氏听后大怒,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这些小浪蹄子,一天不折腾就浑身不舒服。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不知死活的东西…” 唐氏骂的顺口,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胡妈妈绷着脸,不敢笑出声来。要论妇德,唐氏还真是欠缺不少。本来就是养在姨娘身边的,教养能好到哪儿去?若不是运气好,嫁的夫君有出息又不是喜新厌旧的,否则这侯夫人的位子,还真轮不到她来坐。 话虽如此,但胡妈妈还是很坚定的站在唐氏这一边的。毕竟,侯爷再怎么宠那些小妾,但也没动力休妻的念头。“夫人您慢些走…” 芳菲苑 “媳妇给母亲请安,母亲请喝茶。”半个时辰之后的裴瑾,早又恢复了言笑晏晏温柔端庄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跪在杨氏的跟前,双手奉上香茗。 杨氏平日里看着粗枝大叶不拘一格,但见识了裴瑾刚才那一番以柔克刚的手段之后,整个人还在云里雾里,好半晌回不了神。若不是巩姨娘好意的在一旁提醒,她怕是还会继续发呆呢。 裴瑾也理解杨氏被吓到之后无法尽快复原,便耐心的举着茶盏,等着婆母大人的下一步动作。 杨氏反应过来,端起茶盏胡乱的吞咽了一口,忙亲自去扶儿媳妇起来,道:“快些别跪着了…在芳菲苑里,可没那么多规矩…” 说实在的,这跪来跪去的确是累得很。幸好衣衫不是太单薄,否则这膝盖上指不定又要青紫一片了。 “夫人…”巩姨娘轻轻地拉扯了一下杨氏的衣袖,示意她要有所表示。 杨氏哦了一声,这才将手里的鼓鼓的一个大红包递了过去。“这是娘的一点儿心意,媳妇可别嫌弃…” “母亲说哪儿的话…”裴瑾推迟了一番,便接了过来递给了一旁的侍画。 裴瑾又给巩姨娘和张氏见了礼,这才在一旁落座。屋子里起初只剩下杯盏相碰的声响,不过很快便又热闹了起来。 杨氏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便恢复如常。想起儿子远去边关,丢下媳妇一个人面对严苛的老夫人,她心里就极为过意不去。“媳妇啊…娘对不起你啊…这新婚燕尔的,还未尝尽做新娘子的喜悦,就要独守空房…真是苦了你了…” 裴瑾笑得温和,接话道:“母亲严重了…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夫君还是侯府长房嫡孙,就该出去建功立业为皇上分忧。媳妇以他为荣,怎么会觉得苦?” “好孩子…”杨氏亲昵的拉着裴瑾的手就不肯放,眼睛红彤彤的,活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裴瑾对这位婆母的印象实在是有些吃惊,不过却也觉得亲切。以前就听侍书她们提起过这位先侯夫人,她们只用不拘一格这四个字来形容。今日真正的接触过之后才知道,她们的形容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这哪里是不拘一格,放在如今这社会,简直可以用奇葩来形容。在规矩森严的古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随性而又矛盾的人来。私底下大大咧咧的像个顽皮的孩子,可是在老夫人跟前又乖得像个小媳妇儿。莫非是因为老太婆太过厉害,所以连婆婆这样外放的女人都对她忌惮? “瑾儿啊…呃,我可以叫你瑾儿吧?”杨氏张口叫了之后才想起来询问媳妇的意思。 裴瑾倒是无所谓,名字取了就是给人叫的,便大方的应道:“当然,媳妇巴不得母亲能这样亲昵的称呼我呢…” “真是个懂事的…”杨氏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在老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口一个夸赞,都笑得合不拢嘴。 巩姨娘和张氏见杨氏这么宠小儿媳妇,却并未露出任何的不满,反倒是乐见其成。这个发现,更是令裴瑾感慨不已。 长房这一家子果然都不正常! 高门大户里头的妻妾之争,嫡庶之争,哪个不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住在卢府西苑的那一家子,就比较正常。侯夫人与小妾们势同水火,嫡出的与庶出的更是争宠争得头破血流。可是长房这几口人,安分的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妻妾和睦得比亲姐妹还要好,兄弟之间更是亲密无间。 裴瑾偶尔忍不住歪歪,莫非是这芳菲苑的磁场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少了那些不必要的争斗,日子倒是真的惬意不少。 嗯,她决定了,一定要将这种氛围维持下去,坚决守护! 从芳菲苑出来,已经过了晌午。裴瑾跟卢少棠的新房,是在靠近芳菲苑不远的扶摇居。回到内室,让丫鬟们拜见一一打赏之后,裴瑾这才得以脱身,可以好好地补眠。 侍书侍画仍旧是她房里的大丫鬟,另外几个陪嫁的丫鬟,有一个二等两个三等的,其余的负责洒扫的粗活。还有几个据说是府里各个主子赏赐的,裴瑾只提拔了杨氏送来的那个为二等丫鬟,侯夫人和老夫人送来的则挑了两个懂事的为三等,其余的全都眼不见为净,打发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裴瑾这一睡,就是整整一个时辰。等醒过来的时候,日头都偏西了。 “少夫人想必饿了吧,先用饭吧。”侍画正在外间指挥丫头们收拾东西,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便知道肯定是主子醒了。 对于少夫人这个称呼,裴瑾一时之间尚未适应,忍不住挑了挑眉。“什么时辰了?” “申时两刻了。”侍画一直记着时辰呢,所以很快便做了应答。 裴瑾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晨昏定省是什么时辰来着?”裴瑾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温热的帕子净面,一边懒懒的问道。 侍画眉眼处带了丝得意,应道:“少夫人安心的用膳吧。老夫人那边儿的人过来,说晚上不用过去请安了。” “她会那么好心?”裴瑾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侍画轻笑出声,道:“听老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说,老夫人茶饭不思,在榻上躺着,尚未起身呢…” 看来是气得不轻!裴瑾掀了掀嘴角。这还是刚开始呢,若是日后她再敢无理取闹,还有的受呢。 心情颇好的用了两小碗饭,裴瑾才放下筷子。 “少夫人,这是少爷吩咐交给您的府库钥匙。”侍书忙完了外头的事情,这才想起卢少棠之前的交待,将一串亮晶晶的钥匙从腰间接了下来。 他还有个人小金库? 裴瑾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看来,她是嫁了个土豪啊。 明面儿上卢少棠是个不学无术的风流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但裴瑾却知道这些不过是他为了打掩护而故意做出的姿态。实际上,他的财富和势力早已不输给二房。单从他手底下培养的那些人以及零星遍布的商铺就可以知道,他绝对是个超级隐形富豪。 掂了掂手里的钥匙,还有些分量。 既然他如此信任的将身家都交到她的手里,裴瑾也就不客气了。“嫁妆可都清点清楚了?” “全都点了一遍,记录在册了。”侍书命一个小丫鬟将手里的几本册子拿了上来。 她的嫁妆竟然有这么多? 裴瑾随意的翻了翻那厚厚的账本,忍不住暗暗地惊叹:看来她这一世是不用愁吃穿了。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寸土寸金的二十一世界,那得值多少钱啊?! “嗯,既然都弄清楚了,就一并放进去吧。”裴瑾大方的将钥匙交到侍书的手里,对这个大丫鬟是绝对的信任。 侍书先是微微一愣,继而满心欢喜的拿着钥匙出去了。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天色也不早了。 裴瑾午后睡得饱了,到了晚上却是来了精神。于是,将侍画召来身边,问道:“荀嬷嬷如何了?” 老夫人被气晕之后,自然无暇顾及别人。 裴瑾在离开宁安堂的时候,就嘱咐侍画将这个老不休的婆子给关了起来。凌氏是长辈,她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不能真的将她怎么样。可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刁奴,还是有办法整治整治的。 “还关在后院的柴房,不过听说仍旧不老实。”侍画说的含蓄,那是不愿意主子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话。 裴瑾怎么会不清楚她的用意,可想而知,那个婆子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先关着吧,每日给一碗水就行了。好歹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若是随意处置了,指不定又会给我冠上一个什么罪名呢。” 侍画也是担心主子的名声有损,这才没有折磨那个老东西。不过侍书可就没那么好心了,即便不能拳打脚踢,至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于是,她在那水里加了点儿料,两日不到,那个婆子就虚弱的不成人形了。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后院柴房 “我要见老夫人,你们凭什么关着我!” “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你们这么对我,传出去不怕得个不孝的罪名吗?” “你们等着!有朝一日等我出去了,非得弄死你们不可…” 刚被关进去的时候,荀嬷嬷还挺有骨气的,即便是灰头土脸的却还是咬着牙挺着脊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还敢跟看门的婆子大放厥词。 饿了半日之后,声音就小多了,态度也变软了一些。 “有没有人在啊?就算是要关我,也不能不给饭吧?” “先把门开开吧,这屋子里满是霉味儿…” 又过了一日,她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胡乱的在稻草上坐了,嘴唇都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除了每日一碗水维持着生计,腹内早已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有力气做别的? “喝水。”门外的婆子依旧看准了时辰送水过来,将碗往地上一放,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去了别处,跟另外一个婆子闲聊起来。 荀嬷嬷早已饿得两眼昏花,见到那碗水便毫不犹豫的爬过去,端起来一饮而尽。沁凉的冷水流入喉管,顺着肠道而下,即便是不能管饱,但也说不出的舒畅,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了一些。 舔了舔微微湿润的嘴唇,荀嬷嬷还想再要一碗,可还未等到她开口,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叫,然后她苍白的脸色瞬间爬满了红晕,哎哎的叫了起来。 “这个老东西又怎么了?”听见屋子里的动静,负责看门的婆子回过头来打量了一眼。 “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能有什么事?她命长着呢…”另一个婆子冷哼道。 “说的也是。”那婆子听了这话,也就放下心来。 显然,她们这些低等的粗使婆子也不待见这个颐指气使,惯会将鸡毛当令箭,对她们呼来喝去的人没啥好感。正常人的心理,都会捧高踩低,更何况是在等级森严吃人不吐骨头的旧社会。 荀嬷嬷这些年仗着老夫人的势,可没少给她们这些低等婆子罪受。如今她落了难,自然是没人可怜她。 屋子里,荀嬷嬷急急地拎着裤腰带,满屋子里打转。腹中的绞痛越来越明显,放佛要倾泻而出。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婆子,自然不愿意让人瞧见这副狼狈的模样。她强忍着走到门边,抬起有气无力的手,不断地捶打着,道:“来人啊…我要去恭房…开门啊…” 好几日没有吃饭,自然是没有多大的力气。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引起外面那两个谈笑风生不时打着哈哈的婆子的注意。 “求求你们开门…求你们了…”肚子越来越痛,荀嬷嬷的脸上也瞬间变得刷白,额上更是冷汗直冒。 外面那两个婆子正讲到兴奋之处,根本就听不见她如蚊子一般嗡嗡的声音,自然也听不到她的求助。 “你说的是老李家的吧?听说年前刚得了个孙子,可宝贝了…” “那孩子长得可好了,胖墩墩的,很称手呢…” “改日去她那边串串门子…” 荀嬷嬷听着外头不时传来的笑声,已经绝望了。顾不了许多,她只得放弃去恭房的打算,想要在墙角找个地方方便方便。可还来不及褪下外裤,那隐忍多时的屎尿便倾泻而下。刺鼻的气温扑面而来,荀嬷嬷自个儿都差点儿臭晕过去。 稀里哗啦的一阵排泄之后,荀嬷嬷的肚子倒是不痛了。只是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也再也找不出一丝的血色。身上传来的粘腻感觉,早已让她的老脸丢尽了。想她这个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要多体面就有多体面,如今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出来,任谁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的。 捂着脸痛哭失声,荀嬷嬷老泪纵横哀嚎不已。 “这婆子又在搞什么花样儿?” “走,看看去。” 终于结束了笑谈的两人,总算想起屋子里的那个人了。 可是刚走到门口,两个婆子就被一阵恶心的味道给逼退了好几步。那酸腐的气味太过刺鼻,令她们不由得拿衣袖捂住了口鼻。 “这什么味儿?该不是拉了吧?” “在这里方便,她还真是随便啊…” “真是晦气,哎呀,熏死我了…。” “走走走,去别的地方散散味儿。” 两个婆子一辆嫌恶的撇开头,急匆匆的去了角门处。 侍书捂着嘴从转角处离开,眉眼都笑弯了。这个老不死的敢对主子无礼,也该受点儿教训了。拿包药的确要不了她的命,但是却可以叫她再没脸在府里混下去。即便将来能回到老夫人的跟前,也不会再有什么脸面了。 看着侍书窃笑着回来,侍画就知道准没好事。几个时辰之后,就听见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聚在一起,似乎都在谈论后院那一位丢脸出丑的事情。有的甚至绘声绘色,将当时的清醒都描述了出来,就好像亲眼目睹了一般。 侍画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主子曾不经意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啊,是这一句:谣言真可怕! 一连三日,老夫人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谁都不肯见。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觉得丢了脸。不过前去请安的各房主子,倒是轻松了,也乐得自在。 裴瑾一大早就起身,去了芳菲苑给杨氏请安。今儿个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不管卢少棠在不在府里,她都是要回去的。 杨氏又是一脸惭愧的模样,为了安抚儿媳妇受伤的心灵,特意命人从她的箱子里头挑了几样名贵的东西,让裴瑾一并带回相府。输人不输阵,儿子不在,她这个做婆母的自然要给儿媳妇撑腰了。若不是考虑到规矩,恐怕她都想陪同儿媳妇一道回去了。 裴瑾再三劝说之下,这才让她歇了这个念头。又将侍画留在府里照看,这才带着侍书和一个叫果儿的小丫头回了相府。 从镇北侯府到相府还需要一段路程,早上起的太早,颠簸摇晃之下,裴瑾就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侍书和那个叫果儿的丫头对视了一眼,动作一致的将头撇开,注意力被沿街的景致给迎了过去。 天气渐渐暖和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原本在这个时节出现的一些小玩意儿也都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花花绿绿的煞是诱人。 “好漂亮的风筝…”果儿是个十二三岁的胖丫头,长得肉乎乎的,性子也跟孩子相去不远,看到好玩儿的总是特别的关注。 侍书悄悄地掀起车帘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风筝。忽然想起侯府后院有一大块空地,兴许主子闲来没事儿可以放放风筝打发一下时光。 主意已定,侍书便对着坐在门口的车把式吩咐了一句。马车慢慢的停在了路边,不一会儿侍书便拎着两个不同形状的风筝走了回来。 果儿眼睛一亮,垂涎不已。“侍书姐姐,这是买给我的么?” 侍书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没有惊动浅眠中的主子。听见小丫头的话,板起脸来用手指弹了弹对方的脑袋瓜子。“你倒是想的美呢…这是给主子买的…” “少夫人会玩这个?”在果儿的认知里,高贵的大家闺秀不都是安安静静循规蹈矩的么,怎么会和她们这些丫头一样,玩这些玩意儿。 侍书懒得跟她解释,瞪了她一眼之后就乖乖的闭了嘴不再吭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总算是到了相府所在的那条街道。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巷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慢拉下来。最终,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停了下来。 侍书不解的挑起帘子,问道:“怎么忽然停下了?” 赶车的小厮踮起脚尖,朝着前方打探了一番,这才回来回话道:“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百姓都围在一起看热闹呢…” 莫非是相府出了什么事?侍书凝了凝眉,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裴瑾恰好在此刻醒了过来,见马车停靠着不动,这才起身打理起自己的妆容来。刚将头发上松动的钗子扶正,车帘子便再次被人掀起,昏暗的马车内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果儿坐在马车的前段,看见那突然冒出来的人,差点儿吓得尖叫起来。相比起这个丫头的震惊,裴瑾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拍,好半晌才不确定的眨了眨眼,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发起呆来。 “怎么,不认得我了么?”清朗的嗓音由近及远,飘进裴瑾的耳朵,直接撞击进她的心里。 果儿红着脸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顺便掀起帘子,侍候男主子上了马车。 对于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惊喜,裴瑾是真的没事先预料到。直到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你…你不是…怎么回来了?” 男子咧着嘴笑了笑,挨着她坐了下来,将她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好一会儿,才开口应道:“娘子回门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自然得回来了。” 京城到边关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他突然折回来,就不怕耽搁了皇上的正事儿么?脑子里这样想着,但是听着他坚定而清晰的心跳,她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抬手环上了他精瘦的腰。 这个看似不羁的男人,其实再细心不过了。为了怕她被人笑话,远隔千里来回奔波着,如何能不叫人动容? 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力度,卢少棠嘴角的弧度愈发的大了。真不枉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瞧着小娇妻格外热情的拥抱,他更加肯定这个决策的正确性。 两个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马车外响起侍书的轻咳声,裴瑾这才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扎着坐起身来,理了理被他波弄得有些微乱的发髻。 怀里少了软玉温香,卢少棠似乎有些不满,重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对外头的侍书吩咐道:“让马车走慢一些。” 侍书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到家门口了,爷您这是闹哪样! 裴瑾抿着嘴轻笑,容颜更盛。“爷就别为难她们了…走的再慢,总归也是要下去的。” 卢少棠不满的撇了撇嘴,但却没再说什么。 侍书在心里感慨良久,这才催促着车把式说道:“少夫人说了,走吧…” 赶车的小厮不由得替自家爷抹了一把辛酸泪。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么?少爷成亲之后,怎么就变成是少夫人说了算了呢?不过,看少爷这么急着赶回来,为的就是陪少夫人回娘家,可见对这位少夫人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马车最终还是在相府门口停了下来,那里早就有丫鬟婆子在门口候着了。 当看到卢少棠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时候,不少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卢少棠去边关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又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将裴瑾从马车里扶下来,更是叫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们狠狠地嫉妒了一把。 庄氏听说裴瑾回门的消息,早就张罗着开了。当看到金童玉女一般的一对璧人并肩走进来的时候,一向沉稳自如的她也忍不住大大的惊讶了一把。 “孙女给祖母请安。” “孙婿见过祖母。” 小夫妻俩走到庄氏跟前,双双跪拜了下去。 庄氏回过神来,忙笑道:“难得你们能一起回来,快些起来吧。紫衣,让你们准备的糕点和香茗呢?” “老夫人,早就备好了。”紫衣身为大丫鬟,气度自然是不一样。说话和举止比起小门小户的小姐来,还要得体。 “还是祖母心疼瑾儿。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肚子也饿了。”裴瑾与庄氏说笑着,态度亲昵。 看着眼前这登对的两个人,庄氏原本心里的遗憾也少了许多。又见卢少棠对裴瑾呵护有加,特意赶回来,心里对这个孙女婿就更满意了。 “少棠连夜赶路,想必还未来得及梳洗吧?紫鹃,去大盆水来给姑爷。” 紫鹃应了一声,便挑起帘子出去了。 卢少棠知道庄氏待裴瑾这个并非亲生的孙女也是极好的,故而脸上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劳祖母费心了…” 庄氏忙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能一起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三人说笑了一阵,忽然听见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姑奶奶回来了。庄氏忙命人去迎,眉眼的笑意更深。 裴云姗出嫁也有两个月了,婆媳关系也一向良好。知道今儿个是裴瑾回门的日子,便跟婆婆告了假,与夫君一同过府里来了。 裴云姗性子依旧活泼,只不过比做姑娘的时候多了一股子的媚态,整个人也丰腴了一圈儿,可见日子过得无比惬意。当看到挨着裴瑾身边坐下的卢少棠时,亦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瞧瞧…我还以为瑾丫头一个人回府,才特意回来陪陪她的。没想到姑爷也来了,倒是我料错了…” 论辈分,裴云姗夫妇是裴瑾的姑姑姑父,虽然年纪相差无几,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免的。 双方见过礼,又是一阵寒暄。 刚好此时相爷也下了朝回府,两个辈分隔了一代的相府女婿便一同起身,跟相爷去书房叙话去了。 屋子里少了男人,裴云姗姑侄俩说起话来就方便多了。 裴瑾捏了捏裴云姗略带肉感的手,打趣道:“几日不见,小姑姑愈见丰满了…真不知王府用来什么珍稀食料,竟这般养人?!” 庄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隐隐有些怀疑。 裴云姗红了红脸,却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她身边的丫头诺儿却笑着朝庄氏福了福身,报喜道:“回老夫人的话,小姐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这才显得富态呢。” 裴瑾不禁瞪大了眼睛,暗暗腹诽:这姑父可真是厉害啊!小姑姑这嫁过去才多久?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果然纯天然的饲养很重要啊! 40 短暂的甜蜜 一番道贺之后没过多久,马氏带着裴襄也过来了。 几日不见,裴襄这丫头似乎长高了不少。原先微胖的身段儿也悄然的发生了变化,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走起路来更显风情了。 裴瑾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起身给马氏见了礼。马氏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淡的笑意,态度亲昵的扶起裴瑾,寒暄了一番,才轮到裴襄上前与姐姐见礼。裴瑾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尽管这小丫头片子改头换面,始终无法喜欢起来。勉强的应答了几句,便没再吭声。 裴襄自讨没趣之后,也不见生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这样的转变令裴瑾也不得不感到讶异。 寻了个空,裴瑾从雅安堂出来,便回了自个儿原先住的静默斋。院子里除了留下来荣养的叶嬷嬷,便只剩下几个洒扫丫头,显得有些冷清。 叶嬷嬷见到裴瑾,从头到脚的将她打量了一遍,这才将她迎到里屋说起了体己话。“小姐在卢府过得可好?” 对于卢少棠新婚翌日就离府的事情,叶嬷嬷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毕竟,这对一个新嫁娘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伤害。起初,这门亲事她就不看好。光是老夫人那不怎么好听的名声,就令人皱眉了。这新郎官在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妻子出了府,让新嫁娘一个人面对一家子的陌生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裴瑾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缓缓答道:“嬷嬷瞧我这模样,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么?” 叶嬷嬷听她这么一说,便才稍稍放了心。“话虽如此,可姑爷也不该在大婚头一天就抛下小姐一个人。” 裴瑾却笑着说道:“嬷嬷这可就错怪姑爷了…这事儿也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皇上的不解风情。” “小姐快小声些。”叶嬷嬷心惊肉跳的望了望四周,没发现别的什么人,这才拍着胸口说道:“小姐这性子也没说改改。这大逆不道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的…”裴瑾觉得这位老嬷嬷也实在是太过谨慎了。她在自己闺房里说的话,如何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即便是有人想要背后使绊子,也得要有那个本事见到皇上再说啊。 更何况,皇上这般使小性子的报复手段,也的确太过幼稚了些。任谁碰上,也都会难以理解的。她不过埋怨两句又怎么了? 叶嬷嬷望着这位小姑奶奶,实在是想不出话来形容她了。只得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裴瑾将头一日给老夫人请安的事儿给叶嬷嬷提了提,果然看到这位老嬷嬷不认同的皱起了眉头。“这也太离谱了一些!小姐可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能嫁给那一无是处的风流少爷,已经算是屈就了,她竟然还敢摆出长辈的谱儿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您下脸子!你婆婆就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欺负?” 听叶嬷嬷将卢少棠也踩到了脚下一顿臭骂,裴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小声的辩驳道:“姑爷如今可是正三品的英武大将军,日后前途无量,可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 叶嬷嬷上了年纪,眼睛看不大清楚但耳朵却仍旧灵敏,听了裴瑾那带着幽怨的嘀咕,顿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然,这女孩儿家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尤其是嫁了人之后。瞧瞧瞧瞧,她刚说了一句姑爷的不是,就怨上了。 啧啧啧了一阵,叶嬷嬷不禁开始摇起头来。 裴瑾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之后,素来厚脸皮的她也忍不住泛起了红晕,羞答答的撇开头去转移了话题。“嬷嬷最近身子如何,若是药材不够尽管跟我开口。” 叶嬷嬷替她和她的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本来她的儿子想要求个恩典,接她老人家回去颐养天年的。可叶嬷嬷宁愿呆在相府里替裴瑾守着院子,也不肯回去跟自己的儿子媳妇一起过。后来裴瑾探查了一番,才知道叶嬷嬷的儿子太过老实,媳妇却是个厉害的,在家里说一不二,故而这婆媳关系一直不大好。叶嬷嬷也习惯一个人独居了,倒也自在。所以裴瑾出嫁之后,她仍旧留在相府里。 “小姐给的那个方子挺管用的,近来腿也很少疼了。小姐打赏的药材还多着呢,不必再替我费心了…”叶嬷嬷做了一辈子的奴婢,到了此刻仍旧不忘替主子分担,不愿意领受更多的恩惠。 裴瑾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儿心思,嘴上没说,心里却悄悄记下了。“近来府里可有什么动静?几日不见,二妹似乎沉稳了不少?” 提到二小姐裴襄,叶嬷嬷就没了好脸色。“什么稳重,不过也就做做样子。近来倒是与夫人走得近,前两日还跟着夫人回了趟马府,也不知道两人在打着什么主意…” 先前因为马姨娘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坏印象,故而对这位新夫人,叶嬷嬷也没多少的好感,总觉得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裴瑾露出恰当的惊讶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哦…她们本来就是有些血缘关系的亲人,走得近倒也不奇怪。” “若真的如此,当初夫人嫁进门的时候就该亲热起来了,何须等到现在?”叶嬷嬷没好气的说道。 总之,早已将那二人归类为恶人一类了。 裴瑾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都这么久了,爹爹房里的那些个通房丫头的肚子,也都没有动静么?” “说来也奇怪…那些个丫头看起来一副很好生养的样子,却没有一个有那个福气,能怀上老爷的孩子。” 裴瑾扬眉,心道:看来马氏早就有所防范了。表面上装得端庄大方,以夫君的子嗣为重,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动手脚,让后院的那些女人都生不出孩子来。不得不说,这马氏与她熟识的某个人一样会演戏。 想起那个人,裴瑾的眸光便带了丝戏谑。她以为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以为偷偷的孕育了一个孩子,当别人都眼瞎心盲不知情?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她的那位皇兄若是连这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就不配坐上那龙椅了。 叶嬷嬷见裴瑾陷入了沉思,便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生怕打扰了她。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丫头们慌忙见礼的问候声。 “姑爷安好。” 叶嬷嬷一惊,忙站起身来,规矩的站在了裴瑾的身后。 卢少棠大步的踏进裴瑾的闺房,有种故地重游的喜悦感。“听丫鬟说你回了这里,原来这里便是娘子的闺阁?” 裴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腹诽道: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地儿,大爷您来去自由,不止一次的闯入,还装个什么劲儿! 叶嬷嬷头一次将这位姑爷看了个仔细,不得不承认那笔挺的身姿还有带着暖意的笑容的确有着很强的感染力,让她这个老婆子都看呆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朝着他福了福,道:“老奴给姑爷请安。姑爷连日赶路辛苦了,老奴这就命人打水来予姑爷梳洗梳洗…” “不用麻烦嬷嬷了…先前在祖母那儿,就已经梳洗过了。”因为知道裴瑾一向敬重这位老嬷嬷,卢少棠也给了她几分薄面,态度温和。 “那姑爷好好休整休整,老奴先行告退。”叶嬷嬷岂会看不出来这对小夫妻之间的眉来眼去。想着二人难得有机会相聚,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对于叶嬷嬷的识相,卢少棠十分的满意。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裴瑾仍旧有些不自然。尽管拜过堂,又在同一张榻上安歇过一晚,可毕竟不够了解对方,相处起来便有些尴尬。 卢少棠径直走到裴瑾的绣床跟前,大咧咧的往上边一躺,深吸一口气道:“真香…跟娘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样赤果果的调戏,令裴瑾不由得又是一阵脸红。“净说些不正经的…” “怎么就不正经了?”卢少棠忽然坐起身来,趁着裴瑾不注意的时候,将她也一并拉到了床榻之上。 裴瑾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按住了嘴唇。“娘子可要小声些,没的被外头的丫头听见。” 看着他那张带笑的俊颜,裴瑾一边挣扎一边愤愤的那眼睛瞪他。这打哪儿来的一个无赖!明明就是他挑起的事儿,到头来却将所有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脸皮果然厚如城墙! 娇嗔的眼眸,微张的小嘴儿,裴瑾这副看似生气却带着撒娇意味的表情,瞬间让挑起了卢少棠心中那柔软的一处。 “瑾儿…”他握住她的身子,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彼此呼吸相闻,令裴瑾更是羞得想要躲起来。那娇羞的模样映入某人的眼中,却带着巨大的诱惑,让他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心里这样想着,他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付诸了行动。 第一次亲昵的接触,裴瑾紧张的几乎要忘记了呼吸。手里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袖不放,眼睛也羞得闭了起来。那副娇羞的模样,要多美就有多美。卢少棠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想伤害到她。可那柔软的触碰,让人欲罢不能。过了好久,才逼迫自己放开衣衫微乱的她。 呼吸道新鲜的空气,裴瑾这才敢睁开皓眸。 “瑾儿…顶多半年,我一定会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他郑重地承诺道。以前那个他,给人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他的瑾儿也跟着受苦。以前的他,或许要求太低了,只想着自由自在逍遥度日。可形势逼人,即便是为了给瑾儿一个安宁的日子,他也不得不放弃某些原则。 裴瑾窝在他的胸膛之上,纤纤玉指摩挲着他衣领上的刺绣图案,低喃道:“好…我等你回来…” 他的手臂不由得加重力道,将她揽得更紧。深吸一口气之后,才接话道:“用过午膳之后,我便要赶回去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裴瑾惊讶的抬起头来,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这种依偎的感觉,她虽然还是不太适应,但却不排斥,甚至是有些喜欢的。 “嗯…那我命丫鬟替你准备干粮。”她体贴的道。 “好。”他原本不想让她操劳这些小事的,可是想到是她让人准备的,心里就甜滋滋的,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一个好字。 裴瑾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直起身来,说道:“听说那边临近黑水国,有大片的有瘴气的树林?早先做了一些东西,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说着,裴瑾便走到柜子跟前,顺利的找到了那些平日用不上的玩意儿。 卢少棠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类似肚兜一类的东西,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说道:“这里头放了什么药材?” “檀香、苍术、木香,混合了艾叶制成囊,再命人缝制到这块布料里。若是要进树林,便用它掩住口鼻。”裴瑾一边讲解,一边做着示范。 卢少棠将它收进衣袖中,点头道:“娘子果然是个妙人,日后定能用上。只是你平日里没事,研究这个做什么?” 裴瑾扬了扬眉,道:“不止这些呢…用来防身的药粉,治疗伤寒的药物,跌打损伤的外敷药膏,我都有研究啊。” 想到前世引以为傲的本事,裴瑾的小脸蛋儿就绽放出无限的自信光芒。 卢少棠啧了啧,笑着调侃道:“看来,爷的眼光真是不错。随便挑一挑,就挑中一个十项全能的。” 裴瑾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才又一一介绍了用途和注意事项,恨不得将所有用得着的东西都给他带上。 卢少棠突然沉默了起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心疼的捧在手心。“以后只要想着自己就好,别的人都不重要。” 裴瑾朝着他眨了眨眼,道:“是,妾身知道了。” 她故意用了妾身二字,既像是在撒娇又带了一丝亲昵,让他的心暖暖的。心里的不舍,也淡了许多。 “主子,该出发了。”王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房门门口,一脸木然的催促道。 卢少棠放开裴瑾的手,轻叹一声,道:“爷走了,你在相府用完午膳再回去吧。” “嗯。”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笑容带过。 卢少棠依依不舍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生怕迟疑一下,就再也无法挪动步子。 裴瑾就一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久久无法回神。 回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裴瑾刚踏进扶摇居,就见侍画迎了上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裴瑾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懒懒的问道。 侍画将屋子里的人打发出去之后,才压低声音在主子的耳畔说道:“荀嬷嬷在柴房里寻死觅活的,被老夫人处置了。” 听到处置二字,裴瑾还未反应过来。 侍画见主子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多了一句嘴。“老夫人命人将她弄走,对外却是说突然暴毙,还打赏了那老东西的家人不少的银子。” 就因为丢了她的脸,所以就容不下这个老奴才,将人给弄死了?裴瑾惊骇的瞪大眼,显然是被震撼到了。 虽说在古代,奴才的地位低下,可以任由主子处置。可因为这种原因被处置的,她倒是头一次听说。只是不知道,那些依附着老夫人而活忠心耿耿的下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是如何的心境? “一个婆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少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见裴瑾露出那种心寒的表情,侍画忍不住劝慰了起来。 裴瑾摇了摇头,道:“倒不是在意她的死活…只是觉得这般草菅人命,太过无情罢了。毕竟跟了老夫人那么多年,她竟也狠得下心来。” “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像这样枉死的也不在少数,不过是有些夸张罢了。”侍画放佛看透了生死一般,脸上仍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裴瑾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日,也累了。 第二日,裴瑾依旧早早就起身去了芳菲苑请安。杨氏本就不注重这些俗礼,可裴瑾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仍旧每日前去,即便是陪着婆母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你也无需天天过来,我这儿的规矩没那么大。”杨氏心疼儿媳妇,宝贝的跟自己的闺女似的。 “母亲体恤,那是媳妇的福分。如今天儿热起来了,很早便醒了。反正又没什么事情做,就过来陪母亲说说话。”裴瑾回答的很得体。 杨氏抓着裴瑾的手不放,心中百感交集。她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很多的功德,这辈子才有这等福气,有这样的佳儿佳妇。相公体贴,儿子媳妇也都孝顺,老天爷对她真的不薄。尽管她的夫君过世的早,婆婆便将一切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说她是扫把星,克夫命。她也没有任何的怨言,一心只想着代替死去的夫君孝顺婆婆。即便是老太太故意为难,她也默默承受,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你是个好孩子…日后若是棠儿敢欺负你,我一定打断他的腿。”感动之下,杨氏又开始口不择言。 裴瑾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儿子的。不过,能够得到杨氏的喜爱,裴瑾心里也是欢喜的。 毕竟,无数的夫妻感情破裂,大都是婆媳关系处理不好。夹在两个重要的女人中间,男人的确是很为难。 如今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裴瑾便没有任何顾虑了。“瞧母亲说的…夫君待我很好,怎么会欺负我?” “哟…这就开始替那个臭小子说话了?”杨氏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是看到儿子媳妇如此恩爱,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的。 这时候,芸香进来好意的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了。” 杨氏怔了怔,问道:“老夫人身子大好了?” “听说昨儿个就能下床走动了。”芸香抿了抿嘴,答得似乎有些不大情愿。这才松快了几日,又想着给晚辈立规矩了,真是个老不休的。 裴瑾知道这芳菲苑的丫头,比起其他院子里的丫头都要懒散一些。在主子的面前,也少了一丝恭敬。 不过,这院子里的丫头倒都是忠心杨氏的,她才稍稍放了心。不过在管教这些丫头的事儿上,她日后还得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这位婆母大人,免得日后惹出事端来。 不一会儿,巩姨娘并张氏也过来了。几个人亲热的见了礼,互相问候了一番,便一同朝着宁安堂而去。老夫人休养了几日,精神的确比先前好多了。不过,在看到裴瑾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暗了暗,继而将头瞥向一边。 “看到祖母身子安康,孙媳妇也就安心了。”裴瑾假装没事儿人一样,仍旧带着一脸可有可无的笑意。 凌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向杨氏发难,道:“棠儿的亲事也办完了,这掌家的权柄也该交回来了吧?” 杨氏脸上洋溢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本就不是掌家的那块料,早就想要交还给弟妹了…” 唐氏故作镇定的坐在右下首,听见老夫人问起掌家的事儿,便忍不住激动起来。又听见杨氏如此爽快的要交回大权,顿时喜上眉梢。 可是不等她假装谦虚一番,老夫人严厉的声音又再一次的响起,生生的打碎了她的美梦。“老二媳妇这些日子不是身子不适么?府里的事儿就由我先帮忙管着吧。等她身子大好了,再交给她也不迟。” 裴瑾蹙了蹙眉,心中忍不住冷哼。 原来,今日请安的重点在这儿呢。嘴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想重新掌权罢了。不过,据说她以前总是嫌麻烦,不肯操这份心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转了性子?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 再偷偷地打量了一眼那仍旧不肯底下高傲透露的凌家小姐,裴瑾眼皮子忽然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氏很是尴尬,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也堵得慌。可是碍于老夫人的淫威,却不敢直截了当的讨要。 杨氏倒是显得无所谓,反正她也无心权势,便道:“如此,就劳烦母亲费心了。” 说完,便当真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库房钥匙交了出来,没有丝毫的留念。 唐氏眼睁睁的看着那串钥匙回到了老夫人的手里,心里又急又气。狠狠地瞪了杨氏一眼之后,便忍不住试着争取道:“母亲,媳妇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府里都是些细碎的琐事,怎能劳烦母亲,还是…” 凌氏冰冷的眼神甩过去,唐氏还未说完的话就又被迫咽了回去。“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媳妇不敢。”唐氏没种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手里的帕子却捏的变了形。 裴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们较量,坐在一旁看戏,等着老夫人接下来更为震撼的消息。果然,老夫人顿了顿之后,才又继续说道:“如今我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夜里也一直睡不好。听说瑾丫头会些医术,那从今儿个起,你就在跟前侍奉吧。”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想起当初老夫人对她用过的那些手段,杨氏心里就暗暗着急。她皮糙肉厚,又是打小习武强身的,老夫人折腾也就折腾吧。如今却把主意打到了娇滴滴的儿媳妇身上,她如何能舍得她也跟着受罪? “老夫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瑾儿她…” 不等杨氏把话说完,老夫人就板起脸来,呵斥道:“我这个做祖母的身子不适,难道让孙媳妇在身边侍奉也不行么?”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活儿媳妇做惯了,还是媳妇来吧…”杨氏忙开口解释道。 可老夫人铁了心的要折腾裴瑾,哪里肯依她,愤愤的说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敢忤逆我了,是不是?” 裴瑾扯了扯杨氏的衣袖,朝着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祖母息怒…既然身子不适,就更改修身养性不能轻易动怒。若是愈发严重了可要怎么办?这府里的大小事务,还得祖母您老人家来操持呢。” 说完,又掉回头来安抚杨氏道:“母亲体恤媳妇,媳妇心领了。祖母让孙媳妇侍奉,那也是孙媳妇的福分。” 杨氏不忍的红了眼眶,原先那种默默隐忍的心境悄然的发生了变化。老夫人再怎么折腾她,她都不会有意见。谁叫她命中带煞,克死了她的夫君呢?只是瑾儿何辜,她身子骨儿本就弱,万一折腾出个好歹来,她要如何向儿子交待? 老夫人见裴瑾不敢反抗,心里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就不信,凭着一个孝字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就算她是郡主又如何?即便她有皇上撑腰又如何?难道皇上还能管的了别人的家事不成?这孝顺长辈本就是天经地义! 裴瑾没有忽略她眉宇间那抹得意,只是心里却更为鄙夷。难道她想让她乖乖的任她趋使,她就一定会像自己的婆婆那般,因为心里有愧疚就任凭她折腾?真是异想天开!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采莲,从库房里搬一张竹床到我屋子里,四少奶奶晚上兴许用得着…”凌氏端起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面上难掩傲色。 采莲低着头应了,不敢有任何的迟疑。 荀嬷嬷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在老夫人面前有几分体面又如何?一旦没了用处,便只有死路一条。想到当时老夫人脸上的厌恶之色,还有那残忍冷酷的手段,她就忍不住心寒发颤。 等到请安的人群散去,凌若妤这才笑着坐到凌氏的身旁,讨好的替她揉捏起了肩膀。“怎么样,侄孙女这个主意不错吧?” 看着她得意的昂着下巴,凌氏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道:“还是阿妤聪明。” “只要能替姑祖母出了这口恶气,妤儿也算是尽了孝了…”凌若妤微红着脸蛋说道。两个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心里各自算计着什么。秘密的商谈了一番之后,凌若妤才福了福身,婷婷袅袅的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愤怒焦急不甘,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氏面带歉意的拉着裴瑾的手,说道:“都是母亲没用,没能阻止老夫人的无理取闹…你一个新媳妇,哪里用得着做这些…” “瞧母亲说的。媳妇不是说了嘛,能侍奉祖母,这也是做小辈的福分,没什么的。”裴瑾耐心的劝导。 “可是你的身子如何能吃得消?老夫人将你留在身边伺候,岂会轻易的放过磋磨你的机会?她的花样可多着呢…”杨氏急的直跺脚,都恨不得大骂出声了。 巩姨娘亦是满脸的忧色,忍不住开口道:“不如…不如再去求求老夫人,让卿儿媳妇代劳吧…” 张氏咬着下唇,显然对巩姨娘这番话存了一些怨怼。 裴瑾却笑着摇头,道:“瞧姨娘说的,大嫂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如今又是双身子的人,更需要好好地休养。” 一听到双身子这三个字,杨氏巩氏皆是一愣,继而将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羞答答的张氏身上。 “真的?老大媳妇,你有了?”杨氏神情有些激动地问道。 张氏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答道:“月份还小,又不怎么确定,所以才没敢跟母亲禀报。” 巩姨娘面儿上带着愧疚,却因为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关怀这个儿媳妇。毕竟,刚才她那番不经大脑的话,的确是有些伤人的。虽然她是为了替裴瑾解围,可打底张氏才是她亲生儿子的结发妻子。说出那样的话来,任谁听了心里都会有膈应的吧?更何况,怀了身子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实在是太大意了。 41 老夫人的哀嚎 “瑾儿,你怎知蔷儿…”杨氏高兴之余,对裴瑾这个媳妇更加的好奇起来。 裴瑾掩着嘴笑了笑,道:“媳妇打小身子不好,长大了些就对医理起了兴趣。每日与嫂嫂相处,自然是看得出一些细微的变化的。比如,嫂嫂近来总是对那夹着酸的小菜多动了两筷子,又比如脸庞消瘦了不少。所以媳妇才大胆猜测,嫂嫂可能是有喜了。” 张氏粉腮如霞,心里欣喜害羞的同时,对裴瑾这个弟妹的好感更甚。连方才对巩姨娘的那有口无心的话语,也看淡了许多。 “瑾儿比我这个做婆婆的要细心多了…”杨氏一边感叹着,一边忙招呼丫头上前扶好自己的主子,叮嘱道:“既然有了身子,就别老是站着了,回去好生歇着。日后这晨昏定省就免了,至于老夫人那里,我会替你去告假。你要放宽了心养好了身子,才能生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知道吗?” “是,媳妇谨记母亲教诲。”张氏乖巧的屈膝,面若桃花的让丫鬟扶走了。 巩姨娘看着张氏离去的背影,心里久久无法释怀。倒是裴瑾惯会揣摩人的心思,安抚巩姨娘道:“姨娘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绣活儿可算是找到用武之地了,想必大侄子出世了肯定喜欢姨娘亲手做的衣裳。” 巩姨娘抬起头来,满怀希冀的望着裴瑾,喃喃道:“少夫人谬赞了…婢妾的针线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裴瑾故意忽略掉她眼里那闪烁的泪花,继续说道:“姨娘就别再谦虚了…日后晚辈还得向您请教呢…” 巩姨娘忙推说不敢,但心里的不安却少了许多。 刚才她的确是失口说错了话,让媳妇心里生了嫌隙,可好在日后还有弥补的机会。希望看在未来孙子的份儿上,儿媳妇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的冒失。这样想着,她也就闲不住了,忙向杨氏请辞,回屋子动手去张罗了。 看着巩姨娘欢喜的离去,杨氏也松了口气。 宠溺的看了儿媳妇一眼,道:“还是你有办法…唉,你是不知道,巩氏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有些头疼。” 裴瑾扑哧一声笑了,道:“能有这样敬您爱您的妾室,是母亲的福气。” “你们都说我是个有福的。唉,也罢,那我就是个有福的。若是老爷还在世,就好了…”杨氏感慨着,脸上的阴霾短暂的停留片刻便又恢复了以往大大咧咧的性子。 裴瑾因为晚上要去宁安堂侍奉老夫人,所以杨氏便没留她用饭,催促着她回去好好地养足精神。裴瑾没有推迟,将婆母送回了芳菲苑,就带着丫头们回了扶摇居。 扶摇居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但却胜在幽静,很适合居住。三月的天气,风和日丽,不冷不热的,正适合做些户外运动。 裴瑾刚踏进门槛,就瞧见侍书拿了个花花绿绿的蝴蝶风筝进来,扬起笑脸道:“少夫人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去后山放风筝吧?” 裴瑾此刻的确是了无睡意,便欣然同意。 换上了一件轻薄的齐胸襦裙,在外头套了件春衫,裴瑾便在丫鬟的簇拥下,去了侍书嘴里的那片绿油油的小山坡。 微风习习,的确很适合放风筝。 原本对于这种活动没什么热衷的裴瑾,看到丫头们一个个笑得跟花儿似的,便也心痒起来。于是也挽起衣袖,加入她们的行列,拿着线轴一步一回头的在空地上跑了起来。好几次因为力道没有把握好,风筝总是飞一会儿就又掉了下来。后来又试了几次,慢慢的掌握了要领,这才成功的将风筝放上了天。 虽然奔跑不怎么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但裴瑾仍旧肆意的放开了玩儿,与丫鬟打成一片,倒也没惹来什么不好的言论。 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在天上飘荡着,煞是好看。裴瑾自豪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的笑意就更甜了。 与镇北侯府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府邸内的一位公子,听见隔壁不断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由得放下手头的书卷,目光被天上那只花蝴蝶给吸引了过去。 “是谁在隔壁嬉闹?”他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一旁的小厮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隔壁府里的动静,只不过怕打扰自家公子看书,这才没有吭声。如今他这么一开口,小厮还以为是那些笑声打扰了公子的清静,忙上前打了千儿,说道:“奴才这就去隔壁知会一声,让她们小声些。” 在她看来,会在府里不知轻重肆意欢笑的,肯定是府里的奴婢。他这样去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也不至于得罪人。 没想到年轻公子将视线收回来之后,却道了一声。“你去隔壁打听打听,是谁在院子里放的风筝。” 小厮一愣,忙应了下来。 不过,在去打探消息的同时,小厮心里却暗暗起了心思。莫非,主子这是看上了隔壁府里的人? 以往,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有意无意的向主子示好,或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公子面前晃来晃去,亦或是做出一些自以为很优雅的举动想要引起公子的关注,可惜都被公子直接给无视了。没想到今儿个只是有人在院子里放风筝,连面儿都没有见着,公子竟然吩咐他去打探,这还是主子头一次主动去打听姑娘家的事情呢。 少年再次拿起书卷,耳畔仍旧回荡着隔壁院子里那清脆而又娇媚的嗓音。据他所知,隔壁府里的确是还有几个尚未出阁的闺女。只是不知道,这个在老夫人严苛的教养下还能如此大胆敢在院子里嬉闹的姑娘会是侯府的哪一位? 嘴角微微上扬,少年头一次对一位女子起了这样的心思。 片刻之后,那小厮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看他的脸色,似乎事情并不怎么顺利。 “打探的如何了?”少年一举一动皆十分得体,姣好的面容加上读书人特有的气质,即便是同为男子,也惊艳不已。 小厮晃了晃神,这才想起正事儿来,上前答道:“小的去晚了一步,那些丫头早已跑远了。” 少年有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忽然有些惆怅。不过很快他便又冷静下来,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看不到对方的相貌,单从声音上就足以令人心动。这样的女子,要一层一层的揭开面纱才更有韵味。若是一下子就打听清楚了,反而失了味道。 小厮见主子并无责怪之意,总算是松了口气,讨好的说道:“少爷…不如小的去跟侯府的小厮套套近乎?” 少年给了他一个白眼,却没有吭声。 小厮琢磨了半晌,总算是明白了主子的心意,忙腆着笑上前笔墨伺候。 少年一时兴起,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小厮虽然识字不多,但拼凑起来,还是大概有些了解的。 俊秀的正楷跃然纸上,赫然是那一首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扶摇居 放完风筝回来,裴瑾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在丫鬟的伺候下用完了午膳,这才在窗前的榻上安置了。运动过后身体的劳累,让她睡得热别熟。一直到日落西山,她才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裴瑾精神抖擞的重新挽好发髻,开口问道。 侍画将沾了水的帕子递过来,恭敬地答道:“未时三刻了。” “老夫人那边怕是等急了吧?”裴瑾戏谑的笑了笑,心里却毫不在意,继续慢吞吞的动作。 提到这事儿,侍画心里就有个梗。“急什么,让她们等着去。老夫人虽说是长辈,可少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呢!” 裴瑾笑了笑,并未斥责她的言论。 她本就有意将老夫人晾一晾,若是屁颠儿屁颠儿的凑过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面?这府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戏呢。“让丫头们摆膳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伺候人啊。” “若是爷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侍画嘟嚷了两句,却不敢饿着主子,让丫鬟们张罗吃食去了。 每个院子都是有小厨房的,这在大户人家很常见。 因为早些时候就已经备着了,所以裴瑾洗漱完饭菜也端上了桌儿。三菜一汤,对她而言是有些奢侈了。毕竟,就她一个人吃,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纯粹是浪费。 “日后单独用膳,一荤一素就可以了。”裴瑾一边小口的吃着饭,一边叮嘱侍画道。 侍画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吩咐了下去。 裴瑾吃饱喝足,已经是申时两刻了。相比起她的悠闲自在,宁安堂的那位可是等的有些急不可耐了。 宁安堂 “你再去瞧瞧,少夫人过来没?”这已经不知道是凌氏第几次问身边的丫鬟了。 采莲小心翼翼的替老夫人修理着指甲,陪着笑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听扶摇居的丫头说少夫人正在用膳,一会子就到了…” “哼…我都还没吃呢,她倒是先用上了。”面对裴瑾这个孙媳妇,即便是鸡蛋凌氏也能在里头挑出骨头来。 采莲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老夫人的怒火。 “派人再去催催…这般磨磨蹭蹭的,若是不想过来,何必逞口舌之能?”凌氏突然抽回自己的手,尖利的指甲划过丫头的手掌,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老夫人感受到指甲处传来的异样,低头一看,见指头上带了血,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你做什么吃的,竟然敢弄脏我的手?” “奴婢该死,老夫人恕罪!”采莲吓得一哆嗦,顾不得手心传来的阵阵刺痛,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一个两个,都是叫人不省心的。”凌氏冷冷的斥责了几句,见采莲仍旧匍匐在地上没起来,脸又沉了几分。“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给我擦干净咯?没用的东西,不提点就不知道动么!” 采莲战战兢兢的跪坐起来,拿起帕子十分小心的将老夫人手上的血痕擦掉,又涂了一些香膏掩去气味,这才算完。 凌氏重新将护甲套上,端坐在贵妃椅里,一个人生着闷气。直到外头的丫鬟进来禀报,说裴瑾过来给她请安了,眼睛才稍稍睁开了些。 “孙媳妇给祖母请安,不知道祖母用过膳了没?”裴瑾笑着福了福身,却没有跪下去的意思,假装无视老夫人黑如锅底的脸,笑着问道。 凌氏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冷冷的应道:“自然是没有…莫非,你已经用过了?” “孙媳妇也不怕祖母笑话…孙媳妇的食量的确是大了些,总是不经饿。怕晚上侍奉不好祖母,所以才先用了一些。让祖母等候,实在是孙媳妇的不是。不如,祖母您就罚孙媳妇去跪祠堂好了。”裴瑾自嘲的陪笑着,只是话里的语气让人不敢恭维。 这哪里是请罪,分明就是挑衅。 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平,却还是极力的忍耐着。好戏还在后头呢,若是早早的就罚了她,那么先前做的那些,岂不是白费了?若只是罚跪,如何能消她心头之恨?她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看她以后还敢嚣张。 看着裴瑾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凌氏就觉得十分刺眼。不过为了后面的计划,她只得暂且放过她一马。“你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如此,便让丫头们摆饭吧。” 一声令下,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在屋子里的圆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裴瑾扫了那精致的吃食一眼,心里不由得叹道:乖乖…果然是老夫人啊,比她还要奢侈!她一个老太婆,张罗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暴殄天物啊! “还不过来伺候我用膳?”见裴瑾站在原地不动,老夫人的火气又蹭蹭蹭的往上冒。 裴瑾回过神来,轻笑出声。“瞧我…看到吃食就迈不动脚了…” 凌氏鄙夷的哼了一声,却是坐在原地不动,等着裴瑾将饭菜端到她的面前来。这样来回的奔走在桌子和罗汉床之间,的确是够累人的。 裴瑾暗暗地将她的心思猜了个透,不慌不忙的走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甚为诱人的五花肉,却没有放到干净的碗碟里,而是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周围的丫鬟仆妇全都愣住了,少夫人这是在做什么?不是伺候老夫人用膳么,怎么自己先吃上了?再看看老夫人那比锅底还要黑的面孔,于是丫头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将脖子缩回了衣领里,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少夫人,您多保重! “裴瑾,你这是在做什么?!”凌氏果然沉不住气,大声的呵斥起来。 裴瑾惊讶的转过身来,微张着小嘴道:“祖母,孙媳妇这是在替您试菜啊?” “宁安堂的小厨房向来规矩,何须用试?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想饿死我吗?”凌氏虎着一张脸,一向保养得当的眼角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冒出了几道细纹。 裴瑾却是一脸的委屈,嘟着嘴说道:“祖母…孙媳妇不过是按照规矩做事啊。皇上用膳前,也是要人试菜的呢。难道祖母认为,不该有这样的规矩?” 三言两语就把皇上也给拉下了水,凌氏却只能干瞪着眼,无法反驳。若是否认了吧,那就说试菜这个传统不对,间接地得罪了皇上。若不否认吧,那么刚才指责裴瑾的话,便是莫须有的罪名,还会落个苛待后背的骂名。 想到这里,凌氏就开始咬牙切齿,暗暗后悔自己的决定了。找裴瑾来侍奉,便是想要磋磨磋磨她,让她对自己唯命是从,可非但没有难住裴瑾,反倒是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她这分明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不过,接下来还有很多法子整治她,就这么放弃的话就太可惜了。 “那你试完了没?难道要让我一直就这么等着?” 裴瑾夹了几块素菜,便端着碗碟和筷子过来,笑道:“祖母年纪大了,怎么还这么火急火燎的,这样对身子可不好。” 凌氏喉咙一梗,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又扫了扫那碗碟,见全部都是素菜,顿时气得将碗碟都扫到了地上。“你这是侍奉我么,明明就是折磨我!” “祖母这又是怎么了?”裴瑾急急地避过,故作惊吓的捧着心口问道。 凌氏愤愤的瞪着她,大声的责骂道:“你给我挑的是什么菜?你当我老人,好糊弄吗?刚才你试吃的明明都是肉食,却给我跳这些没营养的素菜?你…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的阳奉阴违,简直…” 简直了半天,凌氏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裴瑾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眼里却满是委屈和无辜。“老夫人见谅…孙媳妇刚才试吃了肉食,觉得太硬了,怕祖母牙齿受不住,这才挑了软和好嚼的吃食。再者,肉食吃多了对身子不好。老夫人最注重养生,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你还敢狡辩?”凌氏气得胸口直疼,却又骂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在外人看来,裴瑾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她这个祖母着想。若是以这样的借口罚了,怕是要留下诟病。她最在乎的就是自个儿的名声,自然不能贸然的开口。 “祖母莫要生气了,瞧您,额上都多了几条皱纹了。”裴瑾不怕死的说道。 哪个女人不爱美?就算是快要花甲之年的老夫人也不例外。裴瑾这般直言不讳,当真是想气凌氏的。 凌氏按着胸口,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反正她刚用了些点心,也不怎么饿。于是叫来两个丫鬟,将自己扶到了床榻之上。 “少夫人,老夫人怕是腿疼的毛病又犯了。还得劳烦您,替老夫人揉揉。”采莲收到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低着头来到裴瑾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裴瑾倒也没有推迟,反而十分大方的进了内室,来到了凌氏的榻前。 “哎哟…我的腿…”老夫人假装哼哼了几声,便开口要求道:“瑾丫头,听说你会些推拿之术,你帮我揉揉吧…” 裴瑾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应道:“难得祖母看得起孙媳妇的这点儿手艺,那孙媳妇就献丑了。” 说着,她便坐到老夫人的榻前,开始试探性的在老夫人的腿上揉捏着。“是这里不舒服吗?还是这里?” 老夫人哼哼唧唧的,十分享受这样的拿捏。 “左边,左边一些。上面,再上面一些…”看到裴瑾忙来忙去的模样,凌氏心里更是无比的爽快。 裴瑾哪里会不清楚老夫人是怎么想的,既然她这么爱装,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认准了腿上的几处穴道,裴瑾趁着老夫人闭上眼的时候,狠狠地压了下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屋子里想起,顿时引来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晚上过来请安的唐氏和杨氏,急匆匆的挑帘子进来,见老夫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皆是一愣。 “母亲这是怎么了?” 不待凌氏指责,裴瑾就自己先告了罪,道:“都是我不好,手没个轻重。祖母说腿不舒服,让我帮着揉捏揉捏。也不知道怎么的,祖母突然痛得大叫起来。我真的只是一番好意,不是故意的…” “你…你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来人啊,去请御医…”凌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哪里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 采莲几乎愣都没愣一下,就从其他几位主子的面前跑了出去。 裴瑾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面上仍旧有些自责。“祖母,我真的没有…” 凌氏痛得额上直冒冷汗,心里却舒畅了许多。本来,她不过是想看着她忙得晕头转向,然后再找机会挑个错处惩治她的。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的手劲儿还真大,差点儿没压断了她的腿。如此一来,也正中她的下怀。她就是要让罪证确凿,让她再无翻身之日。 哼,御封的郡主又如何?郡主就可以对长辈不敬,甚至是下黑手谋害吗?想着裴瑾的下场,凌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姑祖母…姑祖母您这是怎么了?”不一会儿,凌家小姐也赶了过来。 裴瑾瞥了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一眼,心里忍不住冷笑。看来,这场好戏,这位凌家表妹也是功不可没啊。 哼,凌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杨氏心中十分焦急,明明知道这是老夫人的诡计,却无法拆穿。想到媳妇又要受苦,她就忍不住悲从心来。 噗通一声给老夫人跪下,杨氏不住的恳求道:“瑾儿年轻不懂事,就看在棠儿的份上,母亲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见自己的婆婆这般低声下气的替自己求情,裴瑾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背着个克夫的罪名,杨氏在老太婆这里遭受了多少的罪啊。如今为了自己,还要如此卑躬屈膝的向老夫人下跪,是可忍孰不可忍。 “母亲…”裴瑾不忍的上前去搀扶,朝着她摇了摇头。 杨氏泪眼朦胧,不时地抽泣着。可是床榻上的凌氏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跟裴瑾过不去,始终连看杨氏都懒得看一眼。 凌若妤见裴瑾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下跪求情的打算,便忍不住呛声道:“表嫂做错了事,竟还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你将姑祖母伤成这样,心中难道一点儿歉意都没有吗?” “凌姑娘这是何意?我何时伤害祖母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歉意了?” “哼,你休要强词夺理。你若是真有悔意,为何还不给祖母下跪请罪?”凌若妤趾高气扬的说道。 裴瑾嗤笑一声,道:“悔意?我没罪,为何要悔?”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凌若妤见她仍旧面不改色,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气得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破她那故作清高的脸。 侍书往前一步,挡在了裴瑾的身前,幽幽的说道:“凌姑娘,请注意您的言辞。若是再敢对郡主无礼,休怪本女官不客气了。” 凌若妤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个低贱的奴婢也敢对她无礼,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身后的丫鬟一把拉住,小声的在耳边提醒了几句。“小姐莫要冲动…她可是皇上钦点的女官,是有品级的。” 那意思很明显,不是她一个没品级的闺秀能够惹得起的。 凌若妤咬牙切齿,尖利的指甲在掌心狠狠地划下了几道深痕,只得恨恨的将这口怨气咽回了肚子里。 唐氏带着几个庶女站在一旁,也没闲着。“哟…郡主娘娘的架子可真够大的…可不管如何,对长辈不敬,始终是大罪。即便是贵为郡主,有皇上撑腰,郡主也免不得要受罚的。我看你还是乖乖儿的跟老夫人认个错,兴许老夫人还能原谅你一回…” 裴瑾轻哼一声,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请罪?婶娘张口闭口的就是要罚的,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即便是真的要罚,那也只能由皇上来罚。” 唐氏被小瞧,顿时气得胸口直疼。“好好好…好心当作驴肝肺…亏得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是向着你的…” “公道自在人心,瑾儿相信事实胜于雄辩。”裴瑾放下这么一句话,便走过去将杨氏搀扶起来,扶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老夫人见裴瑾没有丝毫示弱的意思,眼底闪过一抹冷厉。 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反正卢少棠此刻远在边关,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若不好好地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个惹人厌的孙媳妇给弄出府去,她就不姓凌。 “御医…御医来了没有?”凌氏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嚷嚷起来。 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中年男子跟在丫鬟的身后走了进来。 先是打了个千儿给屋子里的人见了礼,那御医这才走到裴瑾跟前,单膝跪了下去。“微臣参见郡主,郡主安好。” 裴瑾见他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他便是曾在相府见过一面的那位沈御医,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了笑意。“沈御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着,又命丫鬟去端茶,态度十分的客气。 众人看着沈御医对裴瑾的态度,又见二人似乎极为熟稔,顿时大吃一惊。就连策划着这一切的老夫人,亦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哟…哎哟…”凌氏激动之下,不小心动了动腿,顿时疼得眼泪直掉。 距离她最近的凌若妤见这位姑祖母真的掉下泪来,不禁暗暗佩服。要论演戏,还真没人比得上老夫人。瞧瞧,即便是做戏,也能真的哭出来,真是了不起。 她不知道的是,凌氏是真的疼,钻心的疼。 “沈御医,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走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祖母一直嚷嚷着腿疼,刚才我又替她老人家揉了揉,不知道是不是手法不对,还是力道过大,竟让祖母的病情恶化了…”裴瑾脸上写满了歉意,但却是对沈御医的,而并非那个喜欢挑事儿的凌氏。 沈御医朝着裴瑾拱了拱手,才走到老夫人的榻前。 见凌若妤黏在床榻跟前不肯离开,便忍不住冷冷的呵斥了几句。“这位姑娘,麻烦你走开。你这样压着老夫人的腿,她会更疼的。” 凌若妤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忙吓得往旁边一躲,脸上也浮现了几丝羞愧的红晕。 沈御医对她视若无睹,径直替老夫人诊断起来。敲敲打打的一会儿,老夫人就已经疼得哎哟直叫唤,额上不住的往外冒着冷汗。 “嗯…是风湿骨痛…好在郡主替老夫人揉捏了这么久,才让寒毒慢慢的散发了出来。若是耽搁久了,这条腿可就废了。”沈御医的医术,没人敢旨意。 就连哀嚎不止的老夫人,也是震惊的合不拢嘴。 她不过演戏而已,怎么竟然变成真的了?而且,这般的严重?看来,这坏事还是不能常做。想到这里,老夫人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 “如此说来,倒是郡主帮了大忙了。那刚才,你们还一个个的对郡主横加指责?”侍画适时地开口,再一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竟还有这等事?”沈御医一向不拉帮结派,又是个耿直之人。听说有人污蔑裴瑾,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如此,明儿个给皇上请平安脉皇上询问的时候,鄙人知道该如何回禀了…” 一听这话,刚缓过劲儿来的凌氏,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42 降爵 安然无恙的从宁安堂出来,杨氏脸上仍旧带着一抹不敢置信的疑虑,再有就是万分的庆幸。老夫人的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一次不但没拿捏住裴瑾,还赔了夫人又折兵,要卧床个把月,想想心里就极不痛快吧? 不时地偷瞄裴瑾几眼,杨氏心中唏嘘不已。 “母亲有什么话尽管问,不必藏着掖着。”裴瑾见她这副表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杨氏咽了咽口水,悄声问道:“那个什么御医,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老夫人挖了那么大一个坑给裴瑾跳,最后却功亏一篑。想来错就错在,请的御医并非全然听她的摆布这回事儿上。而且,看那位御医对裴瑾恭顺的态度,就知道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裴瑾却是怔了怔,道:“母亲当媳妇是神算子呢~事事都能事先预料到?其实,今儿个即便来的不是沈御医,媳妇也未必会输。” 杨氏不解的眨了眨眼,问道:“为何?” “因为老夫人的确是身子有恙啊…”裴瑾笑得一脸神秘。 这下子,杨氏就更加不解了。 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老夫人提及过腿疼这个毛病。况且,她老人家也不爱出去串个门子,整日里窝在她那一亩三分地的宁安堂,倒是看不出腿有任何的问题。怎么瑾丫头只是摸了几下就知道问题的所在了呢? 难道,这丫头在医术上真的有两下子? 看出了她的不解,裴瑾不急不忙的解释道:“这风湿骨痛,是慢性病。年轻的时候,身子硬朗或许还没觉得。只有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会显露出来。老夫人不喜动,坐的久了,对身子也不好。听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跟随老太爷曾在冰天雪地里呆过一段时日?想必那毛病就是那时候给留下的。” 杨氏这才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 老夫人是个要面子的,即便身子不适,也不会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儿说三道四。那会有损她高贵端庄的气质! “那…今儿个晚上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你过去伺候的时候就发作了?” 说起这个,裴瑾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兴许是我那不知轻重的两下揉捏,才让寒毒发作了吧?” 在杨氏面前,她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是她故意按压了那些个穴位,让老夫人疼痛难忍的。 杨氏了然的点了点头,便没再追问。 老夫人本来想要儿媳妇孙媳妇在榻前侍疾的,可是被沈御医一句需要静养给压了下来。如此一来,她们的晨昏定省倒是可以免了。 皇宫,勤政殿 “启禀主子,沈御医求见。”窦行云偷偷地瞥了一眼埋头在奏折堆里的年轻帝王,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开口道。 顺德帝抬起头来,冷着脸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身穿着深绿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到殿中央,恭敬克制的跪了下来。“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顺德帝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面色依旧森冷的吓人。“昨儿个晚上,可是你当值?” “是。”沈御医老实的答道。 “镇北侯府派人将你请了去,究竟所为何事?”天下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一个区区侯府。 沈御医本就是耿直之人,便丝毫不差的将所见所闻一一向皇上禀奏,最后还顺便来了这么一句。“皇家郡主,却一再的被人欺辱,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仪!” 顺德帝手里的笔微微一顿,脸色更是欺霜赛雪,冷的惊人。“竟有此事?为何不见郡主派人来报?” 沈御医沉着冷静的应答道:“郡主是再端方不过之人,虽有心维护皇家体面。但奈何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总还是要顾及着名声的。更何况,那一位可也是郡主出身…” 提到凌氏那个老太婆,顺德帝忍不住冷哼。 果然是一丘之貉! 禄亲王府近来在朝廷毫无建树,整日揪着规矩不放,不时地给他鸡蛋里挑骨头。他早就想要打压打压对方的气焰了! “真是胆大妄为,连朕亲封的郡主都不放在眼里。难道在她的眼里,朕比那劳什子的孝道还不如吗?” 帝王震怒,做臣子的自然是要下跪请罪的。 沈御医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骇然。“皇上息怒…” 沉默了好一会儿,顺德帝才又继续追问道:“除了那个老太婆,可还有其他人对郡主不敬?” “还有禄王府的凌大小姐和侯夫人唐氏。”沈御医索性一股脑儿的都交代了。 “真是反了…她们的眼里,可还有朕的存在?!”顺德帝将桌案上的奏折扫到地上,脸色更是黑的吓人。 窦行云低着头跪趴在地上,但心里可是亮堂堂的。 端敏郡主虽然得宠,但皇上此刻的雷霆震怒,却并非只是为了替郡主出气。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是越来越喜欢管东管西了,就连皇上宠幸哪个妃子,他们还要指手画脚,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这口气,皇上可是憋了好久。如今,不过是寻了个机会发泄出来而已。 “皇上息怒…”沈御医仍旧只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来人,传朕的旨意。禄王凌焦教女无方,疏悉礼仪,懈怠不工,不思敬仪,降其爵位为郡王,请封其子为世子驳回。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一口气将这道口谕念完,顺德帝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一些。 凌老太婆是卢少棠的祖母,他不能轻易的动她。但是禄王府,他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总不过是个闲散异姓王罢了,又掀不起多大的浪来。而且,打压了禄王府,对凌氏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吧。毕竟,她依仗的是禄王府而并非镇北侯府。这么多年来,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为所欲为,从未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也是时候给她点儿教训了。 “窦行云,你是聋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旨!”顺德帝发泄了一通,这才发现身边的太监总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起脚就揣在了他的脸上。 窦行云身子向后摔倒,却不敢大声的呼痛。毕竟,在当差的时候出了小差,的确是他的不是。“奴才谨遵圣谕。” 跪趴着到宫门口,窦行云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作死啊…差点儿就把命搭进去了…” 禄王府 窦行云亲自登门,令禄王府众人受宠若惊。 窦行云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宫里头的大红人。他亲自上门宣纸,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莫非,是轩儿受封的圣旨下来了?”禄王府有些沾沾自喜的猜测道。 禄王脸色看似平静,心里却也是抱了同样的想法。毕竟,递上去的折子也有好些日子了,该是得到回复的时候了。奈何,在众人跪下来之后,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从降爵那一句开始,后面的话他们几乎都听不进去了。 “这…怎么可能?公公,不会搞错了吧?”禄王妃一时之间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便开始口没遮拦起来。 窦行云冷哼一声,尖着嗓子说道:“郡王妃这是何意…难道杂家还能随意篡改了皇上的旨意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已经降为为郡王妃的毛氏连连摆着手,这样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没有最好。皇上的旨意杂家已经带到,郡王爷,接旨吧?”窦行云看到他们个个青紫的脸,心中就忍不住暗爽。 谁叫你们这些老东西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给皇上心里添堵。皇上不高兴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别想痛快。追根到底,他们就是让他不痛快的罪魁祸首。如今一个个露出这般如丧考妣的表情来,当真是有够丢脸的。 算起来,皇上没砍了你们的头,灭了你们九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郡王爷,接旨吧。” 禄王,不,应该说是郡王凌焦颤颤巍巍的将明黄色的卷轴接了过来,下一秒就几乎支撑不住的瘫倒在地,大声的哀嚎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原本还等着晋封世子的凌若轩,听闻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意气风发的俊颜早已惨白无色。“父王…” 等回过神来之后,窦行云早就带着一帮小公公离开了。 “凌若妤这个孽女!她在哪里?”凌焦在得知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宠溺过度的女儿所致时,整个人暴跳如雷,再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郡王妃缩了缩脖子,心中暗暗替女儿担忧着。 一个穿着绯色红裙,美艳无比的美妇人从人群中站起身来,挤到凌焦的身边,假装好意的将他扶住,道:“爷,您息怒…大小姐不过是任性了一些,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您可要保重身子呀…” “前十五年都没将她教好,以后还能教出个什么好的来!”凌焦狠狠地瞪了郡王妃一眼,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你整日护着这个孽女,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没事儿不在府里好好地修身养性,跑去侯府做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日在外头跑,成何体统?!” 郡王妃被骂的狗血淋头,脸上满是委屈。“老爷…难道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吗?是谁总在人前夸妤儿千般好万般好的?若说宠溺,老爷可不遑多让。” “你…你竟然还敢顶嘴?”男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有人顶撞。恼怒之下,凌焦走上前去,就给了毛氏一个大耳刮子。 清脆的巴掌声充斥在耳旁,令无数人震惊的合不拢嘴。一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王爷王妃,竟然也有动粗的时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老爷你…”毛氏捂着痛得麻木的半边脸,眼里的泪水开始蓄积。 凌焦身边的小妾幸灾乐祸还不够,仍在一旁火上浇油道:“王妃…这便是您的不是了。都说女子要三从四德,您怎能跟王爷顶嘴呢?” 毛氏没想到平日里服服帖帖的妾室,居然敢指责她的不是,顿时怒从心起,完全失去了理智,站起身来就朝着那绯衣女子扑了过去。“你这个狐媚子,下作的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本王妃说话!” “啊…老爷救命啊。” 美妾原本个头比王妃还要高半个头,但是为了打扮的美美的,身上不知道戴了多少的名贵首饰,自然是敌不过王妃的力道。更何况,一个会笼络男人心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示弱。因为只有娇滴滴的女子,才会让人产生怜爱,备受呵护。 不得不说,这位美妾的决定是正确的。 凌焦见毛氏这般行径,更加觉得她百般不是。以前那个温婉高贵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如今这副模样,才是她的本性吧? 这样想着,凌焦的心自然就偏向了娇柔的小妾。“毛氏,你还不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规矩?她一个卑贱的姨娘,也敢对本王妃大呼小叫的,难道就合乎规矩了?!”毛氏怒视着自己的夫君,心早已在那一巴掌之下冷了。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着偌大的家。没想到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他竟然不顾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当众扇了她巴掌。这叫她情何以堪?今后又如何在府里立足。 “呜呜呜…老爷,婢妾知错了…姐姐,是妹妹做错了,您要打要骂都成,请不要责怪老爷…”美艳的姨娘眼角挂着泪水,一下子跪倒在毛氏的面前,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 毛氏正在气头上,哪里会轻易地饶了这个小贱人。抬起脚来,又是一阵猛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勾引王爷,污蔑本王妃,看我不…” 不等毛氏打骂完,凌焦的拳头就挥了过来。 “啊…”毛氏一个不妨,整个人就朝着身后栽去,狠狠地摔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不得了了…王妃流血了…” “娘…” “王妃…” 整个院子顿时慌乱起来。 镇北侯府 扶摇居 “少夫人,好消息!”侍书蹦蹦跳跳的进了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 裴瑾正努力的跟针线奋斗着,被她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吓,差点儿没将绣花针扎进肉里。于是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道:“女官大人又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听见这个怪异的称呼,侍书这才收敛了一些,轻咳两声道:“听说昨儿个沈御医回到宫里,面见了皇上,不久之后皇上就将禄王府的爵位降为了郡王。难道,这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看那个老妖婆日后还敢欺负我们少夫人! 裴瑾听后,却只是哦了一声,便又埋头在手里的伙计上了。 “少夫人听了这个消息,怎么反应如此冷淡?”侍书有些不解的嘟嚷着。 “即便是老夫人没了任何的头衔,但始终还是侯府的老夫人,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与其在这儿做白日梦,还不如多做些准备来的实际。”裴瑾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一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皇上给她撑腰了,但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侯府不放? 她还是乖乖地将手里的跪得容易绣完吧,等老夫人养好了身子,她又该跪来跪去尽孝去了。 侍书顿时觉得没趣儿,撇了撇嘴退到一边去了。 侍画端了汤茶进来,轻轻地搁在一旁的矮几上,道:“少夫人都缝了半天了,停下来歇歇吧,仔细眼睛受不住。” 裴瑾揉了揉泛酸的眼角,的确是有些太累了。 将手里的玩意儿往针线篮子里一丢,裴瑾伸了伸懒腰,这才端起汤水含了一口。“嗯,这是什么茶,挺香的…” “不过是奴婢老家的一种特产,再平凡不过了,哪里值得少夫人夸赞…”侍画谦虚的答道。 裴瑾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才接话道:“原来侍画还有这般手艺,当真是不错。日后,必定能够成为贤妻良母。” “少夫人莫要取笑奴婢了…”侍画害羞的低下头去,扭捏的走开了。 裴瑾瞧见她粉腮如霞,眼神柔媚的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莫非,这丫头是跟什么人看对眼了?她们整日围在她的身边,极少与外男接触。究竟是哪个男人这般幸运,入了侍画姑奶奶的眼了? 心被勾得痒痒的,裴瑾不弄清楚不肯罢休。“侍书,你来说说。咱们侍画美人的心,究竟是被谁勾走了?” 侍书张了张嘴,亦是满脸惊诧的模样。“有这样的事?” 于是,看向侍画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刀子。“好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瞒着妹妹我,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正嬉闹着呢,忽然听见裴瑾竖起了手指头,示意她们噤声。“你们听,好像有人在奏笛?” 丫鬟们面面相觑,仔细聆听之下,这才发现悠扬的低声若隐若现,如诉如泣,断断续续的传来。 “这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秒人?”裴瑾支着下巴,闭着眼睛享受着。 丫鬟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都很迷茫。 镇北侯府以军功起家,虽说后人大都请了先生教导识字书画,但极少能有成就的。如今这一代,更是多纨绔,没一个真正的风雅之人。所以,这样婉转悠扬的笛声,绝对不会是侯府的人吹奏出来的。 “啊…奴婢想起来了。”果儿忽然惊呼起来,道:“隔壁府上的公子,便是号称第一公子的卓三郎。” 卓三郎何许人也? 前一任的金科状元,据说相容秀美,文采不俗,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名门闺秀。 古人有四大美男潘安宋玉兰陵王卫玠,大周也有四位美貌才情并重的美男子。其中之一,便是这位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卓玉杭。听闻,他每每出门,都会有不少的女子围观尾随,甚至还有大胆示爱的。让他烦不胜烦,于是除了上朝之外,都不敢踏出府门一步。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出众了。 “哦…原来是他…”裴瑾点了点头,继续沉醉在美妙的音律当中。 侍书见她如此的沉迷,心中隐隐的替卢少棠抱不平,道:“论起音律,咱们爷也不在话下。少夫人若是想听曲儿,大可等爷回来。” 裴瑾瞪大双眼,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侍书暗暗替自家主子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道:“咱们爷琴棋书画可丝毫不比那所谓的第一公子差!只不过,爷懒得计较这些名头罢了。” “嗯…那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地讨教讨教。”裴瑾煞有介事的说道。 这才对嘛!侍书总算是满意了。 “那他会吹笛子吗?”裴瑾忽然问了一句。 然后,侍书捂着脑袋暴走了。宁安堂 “姑祖母今日的气色不错,想必是御医开的药方开始起效了。”凌若妤乖巧的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凌氏。 接二连三的被裴瑾气得人仰马翻,加上身体上的不适,凌氏的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虽然凌若妤是她的侄孙女,有时候说话也不会太客气。比如人家小姑娘好心前来探病,她却摆着一副死人脸,半天不吭一声的,着实有些吓人。 “姑祖母?”凌若妤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凌氏这些日子一直过的十分忐忑。 沈御医的为人,她极为清楚。那是一个不容易被收买,而且只忠于皇帝的人。裴瑾那丫头没那么大的本事让他唯命是从,那么就是皇上命他这么做的。想到自己的失策,她就暗暗地恼火。 沈御医肯定会向皇上汇报侯府里头的一举一动,皇上震怒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心里一清二楚。 可是等了好几日,也不见皇上下旨来斥责她,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莫非是皇上不好插手臣子的家务事,所以才没有动静?亦或是沈御医并没有将此事通报给皇上,这又不大可能啊? 这样彷徨了几日,凌氏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了,便命人出去打探消息去了。这不,去的人还未回来,凌若妤就先到了。 可此刻,她实在是没有心思应付这个有些粘人的侄孙女。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采莲惊慌失措的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根本没注意到凌氏脸上那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浑说些什么。姑祖母好得很,你皮痒了是不是?”凌若妤见屋子里没有别人,便遇阻代庖的以主人的身份,训斥起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来。 采莲受到的惊吓不小,忙在榻前跪了下来,道:“老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事由紧急,奴婢才…” “好了,别废话连篇了。快说,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皇上可有圣谕示下?”老夫人这会儿也懒得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急切的问道。 采莲打量了那依旧趾高气扬的凌家大小姐一眼,这才小声的答道:“启禀老夫人,皇上并无旨意下达侯府。” “那就好,那就好…”凌氏听到这个答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不等她收起这惊喜,采莲又继续说道:“不过,禄王府可就惨了。” 听到禄王府的字样,那故作高贵的凌家大小姐也不由得瞪大了眼,迫不及待的扯着采莲的衣袖问道:“你说什么?这又与禄王府何干?” 采莲低下头去,腹诽道:要不是因为大小姐您口没遮拦,三番五次的跟郡主过不去,禄王府如今还好好儿的呢。 “你倒是说呀。”凌氏见她吞吞吐吐的,都快要急疯了。 采莲斟酌了一番,才开口答道:“启禀老夫人,凌姑娘。皇上下旨斥责禄王爷教女无方,已经被褫夺了亲王的封号,贬为郡王了。而且…” “而且什么?”凌氏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么两个字出来。 “而且,后代子孙,再也无权继承爵位。” 采莲此话一出,凌氏不堪打击,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老夫人…快来人啊…” 凌若妤几乎是仓惶而逃,什么规矩礼仪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她怎么都想不通,她不过是到姑祖母府上串串门子,看看热闹,怎么就连累她的父王降了爵位? 其实,禄王被贬的事情,侯府里早就传开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没人敢在老夫人跟前提。而凌若妤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讨好自己的姑祖母,所以根本没理会周边那些人的态度。 “还真当自个儿的高贵的郡主了?” “可不是呢…王府贬为郡王府,皇上不是说了嘛,凌家的后代子孙都不能再承袭爵位,哪儿来的什么郡主?” “啧啧啧…真不知道凌大小姐之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听说郡王妃被郡王推倒在地,撞得头破血流呢…” “郡王妃这是代女受过吧?” 耳边不时地传来闲言碎语,凌若妤都避无可避了。走到哪儿都是那些议论声,令她高傲的头颅怎么都昂不起来了。 如今,她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令她屈辱的地方。 “小姐…小姐等等我…”凌若妤的贴身丫鬟提着裙摆在后面追赶着,生怕主子会抛下她不管了。 卓府 “小四,让你打探的消息,可有眉目了?”虽然距离放风筝那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可卓三公子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娇脆可人的少女。 小四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侯府的口风实在是太严了,根本就探听不到什么。再说了,那日在后院放风筝的,又不止一人。奴才,实在是很为难。” 卓三公子拧了拧眉,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平日里不是很在行的嘛,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了?” “少爷…”小四委屈的嘟了嘟嘴,无能为力的低下了头。 “行了行了,我也没怪你。兴许是缘分还不到吧…”长身而立的玉面公子轻叹一声,心中难免会有些遗憾。 不过,既然知道人在侯府,那就不用太过着急。 翌日,卓三公子亲自动手,也做了一个纸鸢出来。模样与那日侯府放上天的蝴蝶十分的肖似,若是不仔细分辨,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少爷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些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了?”小四不解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镇北侯府这边,起初没人在意那天上飘着的花蝴蝶。直到那风筝不知道怎的,突然挣脱了丝线,径直朝着侯府后院砸去,这才引起了别人的关注。 “看,那不是少夫人的风筝嘛,怎么飞到树上去了?”一个小丫头惊呼着,顿时树下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侍书路过庭院,朝着那风筝瞥了一眼,也甚是好奇。少夫人的风筝明明就放在屋里,没有拿出来过。莫非是有些贪玩的小丫头,见少夫人不在意,便偷偷地拿出来放了? “侍书姐姐,那是少夫人的风筝?”一个十一二岁的丫头指着树上的花蝴蝶问道。 侍书单手支着下巴,愣了半晌才答道:“不对啊…少夫人的蝴蝶风筝,翅膀上的花纹是红蓝相间的,而这个则是红绿的…”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突然就看见院墙上突然冒出一颗头来。 “呀…那是哪个登徒子,居然敢翻院墙私闯侯府?”侯府的丫头们可不是吃素的,看到有陌生人出现,便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男子似乎觉得很丢脸,忙从院墙上翻身下来,朝着众人打了个千儿,道:“在下卓玉杭,不小心将风筝遗落在贵府,一时心急,才做出这等有碍观瞻的事情来,失礼了…” 翩翩公子的魅力自然是无边的。刚才还瞎嚷嚷的丫头们,这会儿全都望着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看呆了。 裴瑾听见外头的动静,不免有些好奇。刚要走出去一探究竟,却被侍画适时地拦住了。“少夫人,不可。” 43 鸿雁传情 “那个卓三公子?”裴瑾秀挺的眉微微向上抬起,清澈的眸子里带了一丝戏谑。看来这所谓的第一公子,也不全然是个书呆子。从他这翻院墙的举动来看,也有着不羁的一面。而且,瞧小丫头们一个个面红心跳的模样,想必那翻院墙的姿势也是极好看的。 侍画尽职尽责的挡在主子的面前,眼睛却也好奇的朝着那处瞟了一眼。“真没想到,第一公子竟然也会这般无状,实在是够丢人现眼的。” 裴瑾打量了她一眼,不免有些讶异。 照理说,面对这样的翩翩儿郎,是个女的都会产生或欣赏或爱慕的情绪吧?她倒是镇定的很。 “私闯他人宅邸,的确不像是他该有的举动。你出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尽快让他离开吧。否则,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这里是裴瑾的地盘儿,可不是一个外男能进来的。 侍画点了点头,朝着侍书的方向走去,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侍书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将那群丫鬟给驱散开来,对白衣公子喊话道:“劳烦公子先行离开,至于这纸鸢,奴婢会命人取下来送还卓府。” 卓玉杭打量了四周一番,这才发现靠近后院的这处院落,似乎是女子聚集的居所,这才觉得太过失礼。“是在下鲁莽了,这便离去。” 说着,就又要从院墙处翻过去。奈何,这边没有梯子可以爬,顿时尴尬的愣在了那里。可若是大咧咧的从侯府正门出去,怕是要惹来闲话。思来想去,他忽然拿不定主意了。 堂堂状元爷,竟也有这么局促的一面。 裴瑾透过窗子的缝隙看过去,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这位卓公子,当真是个活宝。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获得先皇的青睐,被钦点为状元的! 敏锐的捕捉到一道打探的目光,卓玉杭的视线不由得在人群中搜索起来。可是那些丫鬟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羞涩的躲开了,与刚才那光明正大的眼神完全大相径庭。不经意间,他瞥向屋子的方向,就见一抹倩影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卓玉杭的心忽然蹦跶的厉害,那种悸动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 侍画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忙命人去搬了梯子来。“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奴婢就要报官了!” 为了少夫人的名声着想,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少主临走时,可是特意交待过了。要杜绝一切威胁的存在,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作为一个合格称职的属下,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其他丫鬟见侍画这般对待第一公子,眼里都有些不赞同。好歹人家是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这样似乎不大好吧? 侍画对四周那些不赞同的眼神视而不见,仍旧我行我素。又唤来侍书,吩咐道:“为了能够让卓家公子安心,你去把纸鸢取下来。” 那颗树的高度其实不算高,对侍书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侍书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那颗树下,凝了一口气,整个人腾空而起,一跃就上了树。 “哇…侍书姐姐好厉害!”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侍书姐姐会飞哦…我也好想学…” 一些小丫头惊愕的合不拢嘴,在一旁艳羡的拍着手。 站在院墙旁的卓三公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看来,住在此处的女子,身份肯定非同一般。 镇北侯府的千金,有两位嫡出,两位庶出。嫡出的大小姐据说是暴病而亡,但其实不少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据说那位大小姐其实是跟自己心仪的男子私奔了。侯府为了颜面着想,才对外宣称卢大小姐暴病而亡。 另一位嫡出的,则是四小姐。但看刚才那位的年纪,放佛又对不上号。四小姐是侯夫人的幺女,不足十岁,还是个孩子呢。刚才那抹身影,分明就是成年女子。难道说,这府里还住着什么别的大家闺秀? 侍画不着痕迹的挡在窗口的位置,生怕自家主子被人偷窥了。 卓三公子悻悻的收回视线,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侍画将纸鸢拿了下来,径直走到卓玉杭的面前,道:“公子,梯子已经备好,请吧。” 卓玉杭面上微红,显然是觉得颜面尽失。不过,到了此刻他还不忘旁敲侧击一番,想要打听到这院落主人的消息。 “在下失礼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贵主人的清静?” 侍书刚要答话,却被侍画给拦了下来。“公子无需困扰。只是日后还是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侍画的直接令他蹙了蹙眉,但因为理亏在前,也只得默默地忍受。朝着两位大丫鬟姐姐打了个千儿,卓三公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爬上梯子,灰溜溜的回了卓府。 小四在下面焦急的转来转去,终于见到自家公子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卓三公子垂头丧气的将纸鸢往地上一扔,愤愤的踩了两脚。“这回是真的白费心机了。” 见那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蝴蝶风筝,小四不由得暗暗替它叫屈。被主子利用完了,就弃之如敝屣,好可悲! “真是得不偿失…”想到自己高大的形象瞬间被毁,卓玉杭就忍不住仰天长叹。 小四嘴角抽了抽,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件正事儿来。“少爷…少爷…老爷刚才派人来传话,说是让您去书房一趟呢…” 边境某镇 “将军…听说皇上派了位小将军来,也不知是何用意?”白虎营帐里,几位身强体壮的魁梧汉子聚在一起,脸上均带着不同程度的忧色。 大将军袁尚正襟危坐,脸上丝毫没显山露水,仍旧是一派的平和。“新皇刚登基,按例是得派人下来巡视。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其他的都不必理会。” 作为镇守边陲的封疆大吏,三朝元老的他,已经六十高龄,什么大阵势没见过?早习以为常了。 可是他底下的那些将领却仍旧充满了焦虑,生怕来的是一位不好伺候的主儿。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怕是会惹来祸端的。 众所周知,新皇虽说是名正言顺的登基,可到底根底并不深厚,手里掌握的兵力也仅仅只有皇城的那几万人马。想要坐稳皇位,就必须牢牢地将兵权控制在自己手里。如今大周兵权分别握在镇北侯齐王还有镇国将军的手里,镇北侯表面上只忠于皇帝一人,但却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并不好掌控。齐王就更不用说了,当年与先皇的那些恩怨,注定了他不会任由人摆布,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存在。至于袁大将军,几代忠良,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辅佐三代君王,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不在话下。皇上想要将君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势必要从这三方中的一方下手。 而相较起来,袁大将军似乎是最好说话的。 袁家世代忠良,对君王的命令言听计从。就算是帝王说要收回兵权,恐怕大将军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兵符交出去。只是这样以来,底下的将士们怕是会心有不服,如果闹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报…”突然,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营帐,单膝抱拳下跪道:“启禀将军,营外有一个自称是皇上特使的男子求见。” 众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屏气凝神。 “哦?来的倒是挺快的。”袁尚捋了捋下巴处的长髯,眼睛眯了眯。“来者何等模样,手中可有皇上的圣旨?” “来者是位年轻的小将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卷轴,应该就是皇上派来的那位英武大将军了。”小将事无巨细的回禀道。 袁尚一听是个英武将军,脸上的戒备也就少了许多。“既然是皇上的特使,那咱们便去迎一迎吧。” 几位副将站起身来,跟在袁大将军身后出了营帐。 白虎营门口,两位同样年轻的男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并无长长的仪仗,唯独两人而已。 袁大将军打马过来的时候,远远的看着那一身玄衣的温润男子,不由得愣了愣,放佛见到某位故人一般。 卢少棠见迎面而来的老者身披厚重的铠甲,气势威武不凡,便知道他就是那位镇国大将军袁尚了。于是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走了过去。 “下官拜见袁大将军。”卢少棠恭敬地打了个千儿,拱手道。 袁大将军也下了马来,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番,才笑着道:“小将军不必多礼。不知道,如何称呼?” 卢少棠笑得一脸温和,道:“在下姓卢,名少棠,皇上封的英武将军。不过区区小卒,不足挂齿。” “卢?你与镇北侯府有何关联?”袁尚惊讶的眨了眨,问道。 卢少棠笑容依旧恬淡温和,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家父乃前一任的镇北侯,在家行四。” “原来是先镇北侯之子,老侯爷的嫡孙。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哈哈哈…”袁尚是个大老粗,性格自然比较开朗。昔日更是与老镇北侯同朝为官,故而对同僚的后人亦是多了一份热情。 卢少棠知道他不过是客套,才这么说。于是谦虚了两句,将话题引到了正事儿上。“大将军谬赞,下官愧不敢当。皇上不过是看在儿时的情谊,才封了下官这么个闲职。如今派下官过来,也是想磨磨下官的性子,让下官好好地跟大将军学习学习。” “小将军太谦虚了…快些里面请…”袁尚见他并没什么名门贵胄的那些脾气,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大半。因为是皇上派来的,也不敢怠慢,便命人单独准备了一个营帐给他,还派了两个士兵服侍。 卢少棠并没有大少爷的架子,也不爱打官腔。初来乍到,他并不急着打探军中的事务,而是整日骑马四处乱逛,完全一副来度假的消遣模样。如此一来,那些一直提防着他的人,也都渐渐地放松了戒备。 熟悉了整个军营的布局,卢少棠除了每日去大将军那里报到一下,剩下的时光全都跟普通的士兵混在一起。大将军只当他是个贪玩的,倒也没怎么约束他。等到他后来发现的时候,才知道卢少棠早已跟底下的士兵称兄道弟,打成了一片。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一起训练,一起吃喝。短短的十日,他便在军营里混了个脸熟。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整日叫着他四少的将士们,却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是从京城里来军营受罚的官家子弟。 “将军,这样不太好吧?卢将军他…”一个参将见他很快与士兵打成一片,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 袁大将军却有些乐见其成,道:“无妨…本将军倒想看看,他究竟是否是真的有两下子。”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真能成气候么?这些时日,他花了不少的精力命人从京城打探了一番,这才知道他名声竟如此的不尽人意。将门之后,居然也会出这样的败家子。不过,他也不算太过顽劣,起码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就是玩性大了些。 皇上派他来做什么,他心中有数。但若说皇上会把三十万大军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他还是不大相信的。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数。”袁大将军制止了参将继续说下去,笑着看着校场里那个吊儿郎当,与将士们嘻嘻哈哈的男子,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混迹在将士们中间一整日,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还满是汗味儿。卢少棠回到营帐,便命人打来了热水。一番清洗之后,他顿时觉得舒坦多了。 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卢少棠披着一头湿润的头发,单膝弯曲的靠坐在方榻上,单手支着下巴沉思着。离开京城已经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的丫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长点儿肉,有没有被欺负? “主子,在想少夫人呢?”王麟嘿嘿的笑了两声,道。 卢少棠也不知道何为矜持,坦然的应道:“是啊…也不知道她在府了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像我这般念着对方…” 对于主子的厚脸皮,王麟早已见识过了。只是听了这番话,还是酸的心惊肉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主子若是思念少夫人了,何不写封信回去?” 听了王麟的建议,卢少棠耷拉的脑袋顿时抬了起来,双眼也充满了鲜活的色彩。“这个点子不错,你小子倒是挺能揣摩爷的心思的,不愧是爷肚子里的蛔虫!” 王麟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爷,属下也不过是随便一说,怎么就成了那种恶心的虫子了呢。 说风就是雨的卢少棠,立刻在书案上铺上了白纸,又命王麟在一旁伺候笔墨,开始冥思苦想起要说的话来。 扶摇居 “少夫人…少夫人…少爷有书信回来了…”十日后,长大后的小灰带回来一封厚厚的书信,可把小家伙给累着了。 侍书扬着手里厚厚的一叠纸,脸上亦是掩藏不住的窃笑。 裴瑾打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明眸中闪过一抹异彩却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道:“可先送去夫人瞧过了?” 侍书撇了撇嘴,道:“这是少主写给少夫人的,夫人那里的早就送去了。” 裴瑾垂了垂眼眸,将心底的悸动强制压下去,才没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拿过来吧…” 侍书恭敬地递过去,与侍画对视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裴瑾展开那厚厚的一叠纸张,一个一个字的仔细研读着,不想漏了任何一个讯息。那粗狂的笔迹洋洋洒洒的写了十页,无非都是在记流水账,说着他在军营里发生的一些小事,字里行间勾勒出来的画面却极强,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代入感。 直到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才忍不住绯红了脸,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的喜悦。 前面长篇大论的废话,都是在为后头的那几行字做铺垫。什么袁大将军嗜酒如命,酒量却不行,三杯就倒;哪个副将尚未成亲,做梦的时候都想娶媳妇儿;又说军营里吃食如何的难吃,偶尔还要打些猎物来打打牙祭。 裴瑾看的直乐,心中的担忧也少了许多。后来一个转折,忽然就问起她有没有长高长肉,有没有被老妖婆欺负,有没有想他。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对她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期许。 看了无数遍之后,裴瑾这才将那几张纸叠好,然后将它们放于胸口的位置,久久不愿意放下。 心中被勾出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迅速的将她淹没。以往不懂愁滋味,散漫惯了,忽然被一个人惦记着,那种美妙的感觉当真是动人心弦。一句挚爱吾妻,就可以令她心跳加速,整个人晕陶陶的,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被人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 陶醉了片刻,裴瑾总算是找回了一些的理智。将那满载着浓情蜜意的信收拾好,压到枕头下边之后,她才走到外间的书案旁,酝酿着是不是该回一封。 “瞧少夫人那副粉面含春的模样,想必是少主说了什么好听的话吧?”侍书在外头偷窥,不时地与身旁的侍画交谈两句。 侍画睨了她一眼,道:“这词语用的不错,看来最近还真是大有长进。” 被好姐妹调侃,侍书忍不住回击道:“唔…那也总比姐姐收到某人的书信,背地里偷着乐来的强吧…” 侍画俏脸一红,嗔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这府里能有什么事瞒得住我?姐姐也忒没义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妹妹,果然是有了情郎就忘了姐妹啊~”侍书说着就弹跳开去,乐呵呵的逃了。 侍画臊得跺了跺脚,脸上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主子的召唤声,她这才理了理仪容,闷不吭声的走了进去。“少夫人有何吩咐?” 裴瑾拖着腮帮子,一只手还不停的敲打着书桌。见侍画进来,假装漫不经心的将手里一封早已封号的信件往桌子上一摆,道:“给你们爷送过去吧。” 侍画眼睛一亮,却也装作平静的接过,道了声是。 十日后,远在军营的某人接到家书,喜不自禁。躺在榻上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清秀的簪花小字,傻笑着乐了一晚上。 皇宫 “清风…”德顺帝提笔在奏折上写下苍劲有力的准奏二字,突然抬起头来唤了一声。 窦行云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黑影窜到了他的跟前,单膝在帝王的面前跪了下来。清风微微抬起头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上次隐瞒了那事,主子就大发雷霆,罚了他一百杖责。“属下在。” “庸王府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年轻帝王冷着脸问道。 清风抱了抱拳,恭敬的答道:“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当中,不足为惧。” “那个女人也该生了吧?”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就在这两日了。 清风心神一凛,答道:“刚才接到消息,王府已经偷偷的从外头请了产婆。” “哼…他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以为瞒着朕,就万事大吉了么?”德顺帝不屑的嗤之以鼻。“朕命你即可赶去庸王府,不管是男是女,都给朕带回来!” “是。”清风做事向来不问理由,只要是主子吩咐的,他便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达成。一个转身,便没了影儿。 窦行云偷偷地瞥了坐在高位上的主子一眼,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来。皇上真是够沉得住气的,直到孩子要落地了才有所行动,手段还真是非一般额高明,恐怕那一位怎么也想不到主子竟然会来这么一手吧? 庸王府 “娘娘用力啊…”产婆站在床位,焦急的等待着小世子的降生。奈何裴婉怕痛,不肯用力,眼看着时辰越拖越久,孩子存活下来的机会也越来越小,她不得不冒着大不敬的罪名,狠命的捏了她一把。 裴婉痛得惨叫一声,双手不由得揪紧了身下的被单。 守在外头的庸王,听见屋子里的喊叫声,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焦急的在门外徘徊了良久,若不是有丫鬟拦着,他恐怕都想直接冲进去了。 经过三四个时辰的折磨,天亮时分,屋子里总算是传出一阵婴儿啼哭声。那哇哇哇的哭声,划破夜空,显得格外的清亮有力。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世子…”产婆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乐颠颠的抱着刚清洗干净的孩子就上前来道贺。 一听是个世子,庸王显得激动不已。高兴地大笑三声之后,便下令赏了府里上下每人二两银子。 将那嗷嗷待哺的小家伙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才想起屋子里那个为他生育了长子的女人,不顾下人的阻拦,大步走进了产房。 “王爷不可…” 裴婉经历了一夜的奋战,早已累得睡了过去。 庸王感激的看着这个一心一意跟着他的女人,忽然觉得拥着佳妻娇儿平凡的过一辈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只是他的喜悦尚未延续多久,就听见院子里尖叫声一片,顿时警铃大作,急匆匆的朝着门外奔去。 “奉皇上之命,接小世子入宫奉养。若有阻拦,格杀勿论!”清风冷峻的眉眼看起来威严十足,手中的襁褓稳稳地揽在怀里,画面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刚出世的孩子,不时地哼哼唧唧着,虽然尚不知事,但那种要远离爹娘的命运却似乎早有感知。“哇哇哇哇…” 看到清风的时候,庸王的心顿时凉了。 清风是何许人也?那可是皇上最为忠心的暗卫首领。武功谋略都不在话下,是赵永岑得力的左右手。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新皇对庸王府简直就是视而不见。除了圈禁了他,其他方面倒是没有苛待。这样的态度,让他一度的以为他多少还是顾念兄弟之情,不会将他赶尽杀绝的。一边希冀这样的境遇会一直继续下去,一边又想着谋划着夺回原本属于他的皇位。这样拖拖拉拉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年,他甚至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永岑早已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硕王,而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他的一举一动,又如何逃得过他的那些爪牙? 清风的露面,就是最好的说明。 一夕之间,他忽然有种挫败的感觉。那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在瞬间便又轰然崩塌了。 烈风见主子露出绝望的表情,暗暗地咬了咬,道:“主子,就算是争个鱼死网破,属下也一定会将小世子夺回来!” 说着,就要扑上去与清风拼命。 烈风也是少数几个忠于他的得力干将,功夫与清风不分伯仲。只是,如今小世子在清风的手里,即便他有心想要将一举将对方拿下,却也碍于小世子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故而一番较量下来,他反而落了下风。 “烈风,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退下。否则,一个不小心,伤了你家主子的孩子,可就不好了。”清风也不想念战,毕竟主子交待了要将孩子安全的带回去。 果然,烈风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了一丝顾虑,动作也慢了下来。 “烈风,退下吧。”此刻,庸王也发话了。 “可是,小世子…”烈风不甘的退到一边,仍旧不肯罢休。 庸王抬起头来,腰背挺得笔直。“既然是皇上的一番心意,那么,小世子的安危自然不必担心。退下吧…” 烈风狠狠地瞪了清风一眼,似乎在谴责他的卑鄙。 清风冷哼一声,对这样无声的挑战视若无睹,转身抱着还在哼哼唧唧的小奶娃消失在晨幕当中。 “爷…一会儿婉侧妃醒来问起孩子,该如何应对?”烈风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庸王放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半晌没有吭声。 这一年,他醉生梦死懊恼伤心,最终却因为裴婉的陪伴渐渐地恢复如初,那几乎要泯灭的抱负,也一点一点的随着孩子的成长而膨胀。可如今看来,就好像是一场笑话,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当初,他的骄傲自大,让他败给了一个出身低贱的皇子。 如今,他学会了隐忍,却还是难以逃脱被人掌控的命运。 “呵呵呵呵呵呵…”赵永德仰天长笑,悲凉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吓得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真是太傻了…” “我怎么可能还有翻身之日?” “一切都是空想罢了,都是空想…” 烈风不忍看他如此,忙上前搀扶。“主子…还有机会的…” “不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废话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安慰我…”庸王摆脱他的搀扶,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主子…”烈风看着主子那苍凉的背影,双手不由捏的死紧。 他绝对不能就这样看着主子颓废下去,他才是先皇的嫡子,民心所向的真命天子。那皇位本就该属于他的!若不是当初硕王用卑劣的手段,联合老奸巨猾的丞相,篡改了先皇遗诏,太子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放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他加快脚步冲上前去,跪倒在庸王的面前。“主子一定要好好保重,烈风这便去杀了那个狗皇帝。知遇之恩,属下恐怕只有来世再报了。” “烈风,你…”庸王没想到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侍卫,竟然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烈风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浅笑,这还是他头一次以这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主子。“属下这就去了,主子珍重!” “不,你回来…”庸王急急地喊道。刺杀皇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应该从长计议这句话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烈风却早已飘出了几丈远,朝着皇宫的方向掠去。 看着烈风那决然的背影,庸王忽然流下泪来。 44 后宫之争 “皇上…清风回来了。”窦行云弓着身子打了个千儿,抬眸偷偷地扫了帝王一眼,才开口禀报道。 德顺帝从书册里抬起头来,眸子瞬间变得冰冷。“让他进来。” 窦行云再次躬身行了个礼,这才走出殿外,朝着清风微微颔首。两个人不用说什么,就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当看到一个大老爷们儿,怀里抱着个小猫一般嘤嘤哭泣的孩子时,窦行云那双眯眯眼,不由得努力的撑大了些。 清风从他身旁绕过,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来到帝王的面前,仍旧姿势不变的跪了下去,道:“属下幸不辱命。” 德顺帝居高临下的瞥了他怀里的那个孩子一眼,凉薄的唇间吐出几个字来。“将他送去太后那里。” 清风惊讶的抬了抬眉,却生硬的将心底的疑惑给咽了回去。“属下遵命。” “去吧。”德顺帝将身子靠向身后的椅背,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窦行云也不是个笨的,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恰逢此时敬事房的公公端着侍寝妃嫔的牌子进来,这才稍稍化解了一时的尴尬。 “皇上,今儿个要宣哪位宫里的小主过来伺候?”那位太监公公恭敬地跪在地上,将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 自选秀女早已过去了大半年,可帝王踏入后宫的时候少之又少。起初,是要守孝一年期满,之后又忙于朝政。所以后宫里头的那些女子,除了几个家世特别的女子曾有幸踏足过皇上的寝殿之外,其余的小主们根本连帝王的面儿都没见过。 新皇不好女色,倒也是极为难得的。可是一连好几个月不宠幸后妃,那就有些问题了。故而在朝堂上,不少的臣子又开始进言提及皇嗣之事,敦促皇上早点儿开枝散叶。于是,敬事房的总管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到了勤政殿。 德顺帝本就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尤其是在不开口的时候。他不吭声,那位公公也不敢催促,只得冷汗直冒的长跪不起。 终于,坐在高位的德顺帝有了动静。侧了侧身,开口问道:“窦行云,这几日有哪些宫里的派人来打探过朕的行踪?” 窦行云吓得心肝儿一颤,忙躬下身子应道:“皇上明鉴…这些日子,昭阳宫、凌华宫、永安宫还有瑶华宫的几位小主都曾经往勤政殿送了东西…” “这些宫里的牌子,暂时可以撤下了。还剩下哪几个宫的?”德顺帝凤眼眯了眯,对这种不安分的女人很是不喜。 敬事房的总管惊愕的合不拢嘴,悄悄地摸了摸额上的汗,才磕磕巴巴的答道:“回皇上,还…还剩下兰陵宫、邀月宫和钟翠宫。” 德顺帝回忆了一下,却记不起那些后宫里女人的模样,便随意的挑了一个比较顺眼的宫宇的名字,道:“那就邀月宫吧。” “奴才遵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之后,那公公总算是安了安心。 “退下吧…”德顺帝抬了抬手,便撵人了。 那公公站起身来,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直到出了殿门,才露出一脸的疲惫,放佛在烈日下暴晒了几个钟头似的,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想想若是每日都要遭这么一回罪,他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啊。 其实,成功留到最后的秀女也就那么十位。皇上不贪念美色,又是个勤政爱民的,故而甚少踏足后宫。那么仅有的十个,后宫也不怎么太平,争风吃醋的不在少数。尚未承宠就斗得你死我活,皇上一怒之下,处置了两个冒头的。其中有个胆小的,居然吓懵了,开始疯疯癫癫,自然是要被打入冷宫的。如此一来,后宫的女人就更少了。剩下的七位,便每人赐了一座殿宇。反正后宫的宫殿多的是,倒也省的这些女人们见了面儿跟仇人似的。 不过,就算是有七位女子中选,但后位和妃位却仍旧空缺。大臣们不止一次的表示不妥,但皇上却坚持暂不立后。至于妃位,则是要看哪位先诞下皇嗣,才有资格坐上去了。故而,后宫里头的那些小主是想尽了法子想要接近皇上,博得他的青睐。 邀月宫 “主子大喜…”一个长相白净的小宫女从门外急匆匆的奔到内殿,朝着主位上的女子盈盈一拜,笑着禀奏道。 女子身着粉红玫瑰香齐胸襦裙,翠绿烟纱散点缀其间,煞是清爽。云鬓高耸,肌肤白皙如玉。论长相,她的确不够出众,但是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也少许弥补了一些不足。 听见宫女的禀报,女子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敬事房的公公刚才已经来过了,说是皇上今儿个晚召了小主您侍寝。”宫女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兴奋。 在宫里,只有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宫人才不会被人欺凌。故而,皇上召幸自己的主子,宫女们也是喜不自胜。 “皇上…皇上真的召我侍寝…”柳美人似乎太过高兴,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宫女们欢天喜地的鱼贯而入,朝着主子拜了下去。“小主大喜…” 柳美人出身并不高,长相也不突出,在整个后宫里算是不怎么起眼儿的。皇上越过那些位份高家世好又貌美的,直接挑了她,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个柳美人什么来历。竟然让皇上惦记上了?”即使身在慈安宫低调寡淡不问世事的端木皇太后也不由暗暗吃惊,一时之间拿不捏不准皇上的心思。 服侍她的宫女恭敬地伫立在一旁,不敢随意开口。 皇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佛龛前的蒲团上站起身来,眉宇间仍旧充满了淡然。“扶哀家出去吧。” 宫女应了一声,赶紧上前去搀扶。 刚步入正殿,就瞧见门口的宫女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还不待开口禀报,身后就跟进来一群威武高大的御林军侍卫。而领头的黑衣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儿。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清风单膝下跪,在礼节上并未有任何的疏忽。 端木皇太后脸色微变,却极力维持着镇定,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经通报也敢乱闯?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清风听了皇太后的话,眉头微皱,却没有反驳,径直说道:“卑职奉皇上之命,将这个孩子送到太后宫中抚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太后见谅!” 端木皇太后心中虽然憋着一口怨气,但听清风提到孩子,这才将注意力移到了那个裹成一团,依偎在清风怀里的小家伙身上。 “他…他是…”显然,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端木皇太后十分的震惊。皇帝刚纳了妃子,自然不可能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孩子。若这孩子不是后宫里那些女人生的,难道是养在外头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皇太后就有些不淡定了。 皇帝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好啊,居然瞒了她这么久。如今,却又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来养,究竟用意何在? 清风也懒得跟她解释,反正他的任务只是传达皇上的旨意而已,至于她们要怎么想,那就不是他分内之事了。“皇上并无交待其他,若没其他什么事,卑职告退。” 端木皇太后仍处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故而清风便将怀里的孩子往宫女的手里一扔,就万事大吉的退了出去。 “太后…”宫女抱着怀里沉睡中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皇太后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是将心中的怒火给压制了下去。“把孩子抱过来哀家瞧瞧…” 若真的是皇上的私生子,那她还真的是不能轻举妄动,对这个孩子下手了。一旦这小皇子死在她的宫里,那他不就更有理由将她甚至整个端木世家连根拔起? 宫女小心翼翼的将襁褓凑到皇太后的跟前,轻轻地掀开了那盖在孩子身上的布料。“太后,是个男孩儿…” 皇太后凝视那个孩子良久,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留着某些痕迹,俨然是刚生下来的模样。大惊之下,忙让宫女去将常嬷嬷找来。 常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又是原先伺候端木皇后的,在宫里还算有几分体面。见皇太后有请,忙不迭的从榻上下来,穿戴整齐之后朝着正殿方向而去。 “嬷嬷,你快过来瞧瞧…”皇太后一眼就瞥见常嬷嬷进来,抬起手臂向她招了招手。 常嬷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皇太后跟前,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起身朝着那襁褓中的婴孩儿看去。“呀…这孩子哪里来的?” 皇太后没有吭声,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后娘娘…您瞧他,像不像太子…殿下小的时候?”常嬷嬷惊愕之余,知道说错了话,忙改口道。 幸好已是深夜,殿内并没有多少的人。常嬷嬷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奴婢当初接过殿下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般模样…” 端木皇太后怔了良久,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这该不会是…” “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待奴婢打听打听之后,再做定论。”常嬷嬷到底是宫里的老人,知道此事不宜不过的下定论,免得节外生枝。 端木皇太后一边抑制着激动的心绪,一边吩咐宫女们去熬粥。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虚软的靠在椅子里坐下,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常嬷嬷陪伴在她左右,眼底满是心疼。“娘娘应该高兴才是…若真的是殿下的孩子,那也是一件喜事…”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来了一个孙子,本该是高兴的。只是,这个孩子是皇帝派人送来她这里的,这就说明皇帝早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且刚生下来,就命人送到了她这里,可见皇帝心思的诡异。 “也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用意…”端木太后轻叹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常嬷嬷欣喜过后,心中也渐渐地泛起了一阵悲哀。 翌日一大早,各个宫里的主子便都到慈安宫来请安了。毕竟这偌大的后宫少了东宫皇后,后宫中最有地位的,便是皇太后了。 昨夜刚侍了寝的柳美人,自然是姗姗来迟。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却也显而易见。 “不过是个美人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出身高贵的慧妍郡主冷哼一声,坐在最靠近太后的首位之上。尽管太皇太后已经仙逝,可这位郡主的架子依旧很大,根本没将其他的女人放在眼里。 后宫之中没有正一品的皇后和从一品的四妃,最大的也就是从二品的昭仪。慧妍郡主自视颇高,又有着郡主的名号,虽说是个从二品的淑仪,却根本没将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位袁家女放在眼里。 说起来,皇帝挑的这些女人还是有一些来头的。这些女人分别来自老牌的功勋世家、先帝的宠臣以及朝廷新贵。三方势力各占几个名额,势均力敌。不过,照目前的受宠程度来看,新晋的宠臣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三位从二品的妃嫔当中,就有两位来自新皇一派的家族。一位便是忠于皇帝的袁大将军的嫡孙女袁氏,封为昭仪(目前品级最高的),另一位则是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卓玉杭卓状元的胞姐卓氏,册封修媛。这二人一个性子耿直,不屑争宠;另一个温柔敦厚,恪守本分。 故而,也是最早承宠的两位。 按照规矩,坐在最前头的,本该是袁昭仪。慧妍郡主仗着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自以为高人一等,便率先抢了她的位子。 袁昭仪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慧淑仪脸上的得意之色。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想要上前理论,便闷不吭声的在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出身将门世家的她,肚量非寻常人能比,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斤斤计较。 不过她的沉默,却被慧淑仪当做了理所当然。轻蔑了冷哼一声,便将头瞥了开去,视线落在了昨儿个侍寝的柳美人身上。 “袁姐姐还真是好气度…”紧挨着她坐下的卓修媛朝着她笑了笑,态度较之其他人来要亲切的多。因为两个人的家族都是向着皇上的,故而她们站在统一战线也并不算太过奇怪的事情。 袁昭仪朝着卓修媛点了点头,脸色柔和了不少。“听说妹妹身子有些不适,可好些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劳姐姐费心了。”卓修媛长着一张典型的瓜子脸,模样是后宫众人之中最为出挑的一位。她与第一公子卓玉杭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姿容自然是无需置疑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而自鸣得意,瞧不起后宫的姐妹。相反,她平易近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骄纵的样子。 袁昭仪则不同,兴许是从小所受的教育有所不同,她的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子的英武之气,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儿女子的娇弱来。身子也极为结实,五官算不上清秀,只能说不丑。她性子沉稳,不骄不躁,倒也还好相处。 两人相视一笑,偶尔闲聊两句,心思根本就没放在争宠上。 不过,其他的人就不同了。 “柳美人姗姗来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不就是侍了一回寝么,就把自个儿当成是宠冠后宫的宠妃了?”柔柔的嗓音,吐出来的却是尖酸刻薄的言语,听着就叫人不舒服。 这位身材纤细,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女子,乃是御史蓝大人的本家侄女。看起来柔若无骨,实则娇气的不得了,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正六品的贵人,也敢在几位位份高的姐姐面前放肆,当真是没规矩的。 “蓝妹妹还是少开尊口的好,免得别人说你家教不好。堂堂御史府出来的,却只会拈酸吃醋么?”坐在她身旁的女子,面色清冷,微敛的下巴,倨傲的神情与那位慧妍郡主有的一拼。 她是陆婉仪,曾经的太子太傅陆大人的孙女。平日里诗书礼仪什么的,都无可挑剔。故而养成了一种爱挑别人身上毛病的陋习,故而不怎么招人喜欢。 表面上,她又喜欢装贤惠大度,故而进宫后不久,便时常往皇帝的勤政殿送东西,一会儿燕窝一会儿糕点的,惹怒了皇上,这才撤了她侍寝的牌子。她这样的打击,令她心里很是不服气,这才想找个由头发泄发泄。 只是,她挑的对象似乎不怎么合适,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蓝贵人地位虽然比陆婉仪要低了两级,但从小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哪里肯心甘情愿的被人数落而不吭声,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就杠上了。 “陆姐姐如此这般指桑骂槐的,难道教养就好了?”蓝贵人怒视着斜对面的陆婉仪,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她的家世说事。 能够进宫为妃,是她努力争取了好久才得以实现的。为此,她不惜以过继的身份到御史府,被人说三道四,背后戳脊梁骨,她都咬牙撑过来了。只要当了皇帝的宠妃,这些闲言碎语自然就会消散的。 可是进宫之后,她连圣上的面儿都没有见到,更别提做什么宠妃了,就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的看着地位比自己还要低的柳美人都上了龙榻,她如何能甘心?这才唠叨了两句,想要泻泻火。没想到这个同样没能侍寝的陆婉仪居然也敢来嘲笑她,当真是以为她好欺负么! “你…你竟敢以下犯上?”陆婉仪握紧了拳头。 蓝贵人冷哼一声,道:“妹妹哪儿敢啊…” “你…” 端木太后刚从后殿踏出来,就听见殿内的争执声,脸色不由得一沉。“哪里来的这般没规矩的,来人,掌嘴!” 蓝贵人和陆婉仪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太后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心的…” “在慈安宫吵吵闹闹,还敢顶嘴,罪加一等。”端木太后威严的走到主位上坐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皇帝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从来都没过来请安过,她心里就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这些嫔妃们还这般不知轻重,敢在她面前放肆,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几个宫娥立刻走上前去,抬起那两位嫔妃的下巴,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巴掌。而其他的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谁叫她们失仪在先,惹怒了皇太后呢?到了此刻,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慧妍郡主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差没有拍巴掌交好了。 太后的目光一一的扫过端坐在下首的这些女子,最终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下来。“哪位是柳美人?” 柳美人听到太后点名,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跪拜下去。“嫔妾柳氏,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见她举止太过小家子气,心里的忧虑顿时减轻了不少。这样的女子,想要爬到高位,简直是痴心妄想。想必昨儿个皇帝召她侍寝,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加上她又是皇帝一派的新晋大臣翰林院侍读之女,这才如此抬举她。 “起来吧。昨儿个伺候皇上辛苦了,来人,赏。”太后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到了另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自从踏入慈安宫后,就一直没有开过口。即便是与其他妃嫔见礼寒暄,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看起来畏畏缩缩,胆子极少。 太后有些失望的轻舒了口气,道:“慕婕妤,听说你绣的一手好双面绣。若是得了闲,便给哀家绣个荷包吧。” 被太后点到名,慕婕妤忙战战兢兢的起身,答道:“嫔妾遵旨。” 听她这么应答,太后娘娘的神色就更难看了。这个慕婕妤的母家,与端木家有些殷勤,亦是这一批秀女中,唯一一个能对她有所助益的。可惜,始终是小家子气了一些,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无奈,她只得朝着她摆了摆手,道:“你坐下吧。” 慕婕妤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缩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其他几位嫔妃见到她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稍安。看得出,皇太后对这位慕婕妤颇为关照,只是她生性懦弱,不敢出头。虽然生的还算不错,但气质却差了一大截。想要在宫里出头,怕是很难。 袁昭仪与卓修媛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 太后晚上被孩子吵得没怎么睡好,也没心思应付这些心不在焉的妃子们,早早的就将她们给打发了。 当然,这宫里的一切,自然是没能逃过皇帝的耳目。 勤政殿 “听说蓝贵人和陆婉仪挨打了?” 皇帝日理万机之下,还能惦记着这些小事儿,令窦行云很惊叹不已。“回皇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在太后的寝宫失仪,的确是不该。接下来的半年,朕不想看到她们俩的牌子。”头也不抬,德顺帝就给了这样的指示。 窦行云低下头去,默默地替这两位主子感到悲哀。 “除此之外,太后还特别关照慕婕妤?”德顺帝顿了顿,又继续问道。 窦行云错愕的抬起头来,很快便镇定下来,道:“太后夸赞慕婕妤的女红出众,让婕妤给绣个荷包呢…” 谁都知道皇上与太后不合,他自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慕婕妤竟然有这般的手艺?唔…朕身后的这块屏风也旧了,该换个新的了。你去凌华宫传旨,让慕婕妤给朕绣个屏风出来。绣不完,就不准踏出宫殿一步。” 太后关照的,他自然也要多多关照不是么? 窦行云笑着应了,颠颠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整个后宫都传遍了这个消息。只是那慕婕妤在接到旨意之后,狠狠地大哭了一场。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郁闷的。 镇北侯府 “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这府里上上下下可不能没个人支撑着…”唐氏安分了几日之后,便又开始往老夫人跟前凑,好话说尽了,就是想要重新掌家。 没了掌家大权,她这个侯夫人便什么都不是。后院的那些妾室也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无时不刻的想给她使绊子。偏生侯爷近来又时常不在府里,她连个靠山都没有。那些妾室们就更加嚣张起来,直把她气得人仰马翻的。 凌氏躺在榻上也有些时日了,心情一直不顺。唐氏三番五次的向她要掌家之权,她哪里肯就这么便宜了她? “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人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哪一回你过来是真心的想要在身边伺候的?三两句好话之后,就绕到了这掌家的大权之上,你的孝道到哪里去了!” 对于凌氏的谩骂,唐氏早已习惯。见老夫人不高兴了,忙又哄道:“瞧您说的…媳妇替您分担府里的事务,也是替您的身子着想嘛…这家不可一日无主,底下的那些人没了约束,指不定闹出什么样儿来呢…” 凌氏冷哼一声,道:“她们敢?!” “母亲息怒…这宁安堂的奴才自然是不敢冒犯母亲您,也都是安分的。只是大房那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侄媳妇陪嫁过来的那些,见母亲您倒下了,便一个二个的不把咱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唐氏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提到大房那边儿,凌氏又是一阵头疼。 裴瑾生来就是克她的么?三番两次交手,她都落了下风。想她堂堂郡主之身,居然被一个血统不纯的女子给压了一头,想想都来气。 “她们又做了什么好事?”凌氏咬着牙问道。 唐氏微张着嘴,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道:“母亲还不知道么?听闻前两日,隔壁卓家的三公子竟然翻过院墙,闯入了侄媳妇所在的扶摇居…” 后面的话她不用说完,凌氏早已气得颤抖了起来。“这个贱妇!棠儿这才离开多久,她就耐不住寂寞了?果真是个不要脸的,我们卢家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娶进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唉…可不是么…”唐氏也跟着附和,完全是刻意的引导。“人家不过是文采出众了一些,长得也好看了一些,可咱们棠儿也不差啊。没想到他去边关建功立业,侄媳妇就在家里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家门不幸啊…” “简直是不知廉耻!”凌氏气得就想坐起身来,可是腿上一股钻心的痛又让她无能为力的倒了回去,躺在榻上直喘气。 “哎呀,母亲。您可要保重身子,可千万别为了这些个不懂礼义廉耻的人连累自个儿遭罪,不值得啊!”唐氏扑上去,假惺惺的劝道。 凌氏气得心窝子直疼,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等缓过劲儿来,已经是两盏茶之后了。“来人…” 采莲听见老夫人的召唤,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老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族长给我请过来…快去…”凌氏捂着胸口,闭着眼睛说道。 采莲惊愕的张着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请族长?老夫人身子刚好了一些,又这么闹腾,真的好吗?沈御医可是说了要静养的。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凌氏举起榻边的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叫你去你就去,愣着做什么!” 采莲被被子砸破了额头,却不敢大声的呼痛。只得在二夫人唐氏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退了出去,匆匆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去二门找婆子去请人了。 宁安堂里发生的一幕,也瞒不过裴瑾的耳目。二门的婆子刚出了门,她就接到了消息。“看来,祖母还是没办法静养啊…” “少夫人说的是。在府里,的确是没办法静养的。听说侯府在城外还有一个庄子,那里倒是挺清静的。”侍书咬着手里的桃子,眼光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送去庄子么?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裴瑾拍了拍手里的碎屑,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弯弯勾起。 45 赶去庄子 唐氏刚刚得意的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子,那边族里便来了人了。只不过尚未到达老夫人的宁安堂,就被人请到了扶摇居的偏厅里。 “这么大热天的,劳烦长辈们过来,实在是辛苦了。”裴瑾先是上前一一见了礼,还命丫头们送了一些新鲜的瓜果,态度谦恭讨人喜爱。 “这便是棠哥儿的媳妇吧,不愧是相府出来的,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年长的人自然是爱听恭维话的。 裴瑾将他们当做长辈供奉着,他们自然也愿意多亲近这个初次见面的侄孙媳妇。 “您谬赞了,孙媳妇可担待不起。”裴瑾面上做出谦虚的没有,但脊背却挺得直直的,态度拿捏得十分得体。 看着她这般知书达理,又不卑不亢的,族里的长老们都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直夸棠哥儿娶了个好媳妇。 寒暄了一番之后,身为族长的老者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不知道侄孙媳妇将我等请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裴瑾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露出些许的哀愁来。“不瞒各位长辈,祖母近来身子不大利爽,御医说要静养。可这偌大的侯府,祖母她老人家又放不下,便一直不肯去庄子上休养。一边要操劳着府里的事情,一边又要替二房的堂兄妹们的婚事操心,祖母的身子是愈发的不好了。所以孙媳妇想请几位长辈给拿个主意,看能否帮着劝劝祖母,也好让她安心的调养身子。” 几位长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终,还是族长接过话来,问道:“这是侯府的家事,也用不着劳师动众的将我们都请过来吧?” 裴瑾却笑得有些腼腆,道:“晚辈初来乍到,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惊扰了各位,是晚辈的不是。祖母年事已高,最近也一直昏睡不醒,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又向来不管事,至于二婶娘又在禁足中。诺大的侯府,也不能没个当家主母。晚辈也是无奈,才想着请各位长辈帮着拿拿主意。” 听裴瑾这么一说,几位长辈这才会过意来,忙着点头称赞她懂事。 “原来是这样…” “刚嫁到侯府,就要这般吵闹,难为你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家门之幸啊…” 裴瑾微微低下头去,嘴角却忍不住冷笑。 这般轻易就被她给糊弄过去,看来这些所谓的长老也不过如此。听凭片面之词,就能做出结论,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啊。 “祖母这会儿还没醒,长老们要过去瞧瞧吗?”裴瑾毫不避讳的相邀道。 几位长老皆是男子,哪里能随随便便进女人家的寝房,忙摆着手,道:“既然老夫人需要静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老夫人身子没好起来之前,侯府的中馈就由你来打理吧。” “侄孙媳妇你贵为郡主,帮忙打理着府里事务也是妥当的。” “我看行…”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裴瑾以郡主之尊,如此的厚待他们,不但没有郡主的架子,还给了他们不少的的好处。他们自然是要向着她的。 送走了这些老头儿,裴瑾便吩咐谁也不准将长老们过来的消息传出去。然后也将老夫人的宁安堂给看守了起来,不许里面的人随意进出。至于二房那边,她根本没看在眼里。唐氏在里头挑拨离间,看来是闲得慌。她不如给她找点儿事儿做做,也免得她太过安逸,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了。 “听说侯爷在外头养了个小的?” 侍书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嗯…侯爷三天两头儿的往外跑,想必假不了。” “那宅子你可打探清楚了?若是得了准信儿,记得好意的告诉侯夫人一声,免得她被蒙在鼓里。”裴瑾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 原本她打算安稳度日就算了,可是她们三天两头的给她没事儿找事儿。那她干脆就将侯府接管过来,看她们还能如何嚣张! 稍后片刻,她又继续吩咐道:“挑选几个得力的,等祖母她老人家到了庄子里,可得好好伺候着,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侍书见主子终于决心收拾那些不长眼的人了,心里也替她感到高兴。 侍画端着果盘子进来,也大概听到了一些风声。“少夫人早该这么做了,平白无故的受了那么多冤枉气。” “所谓先礼后兵嘛…她们若是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我也没机会下手啊。若是刚嫁进门,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指不定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可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啊不划算…”裴瑾抚摸着杯子的边缘,脸上满是惬意。 “不如放出风去,就说老夫人长着长辈的身份,苛待孙媳妇…”侍书跟着附和着,想着怎么让舆论一片倒的偏向裴瑾这一边。 唐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嘴巴又松。若是在外面说错了什么话,可就无法挽回了。她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 侍画连连点头称是,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得先做些铺垫。” “那就这么定了。等二房那边开始闹起来,老夫人就该去庄子里静养了。”裴瑾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轻松地说道。 侍书侍画对视一眼,也开怀的笑了。 宁安堂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都过了大半日了,怎么还不见族里来人?”凌氏左等右等也不见族长过来,顿时心急如焚。 采莲哪里知道其中原委,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呢。“老夫人稍安勿躁…兴许…兴许已经在路上了…” “从卢家祖宅到侯府,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是不是你阳奉阴违,根本就没派人去请?!”凌氏狠厉的瞪着这个唯唯诺诺的丫头,张牙舞爪的,早已不是昔日那个高贵典雅的郡主模样。 采莲吓得跪倒在地,磕头请罪道:“奴婢是真的去命二门的婆子出府请人了,老夫人明鉴…” “那就是二门的婆子办事不利了?去把她给我叫来!”凌氏尖利的嗓音回荡在室内,听起来甚为恐怖。 采莲吓得跪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头跑。 可惜,刚要踏出宁安堂,就被人拦了下来。“采莲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如今老夫人病着,身边可不能缺了人伺候。” 见一个面生的丫鬟拦住了她的去路,采莲不由得有些纳闷。“老夫人派我去二门传话,你们赶紧让开。” “采莲姐姐想必是弄错了吧?老夫人正昏迷不醒,怎么可能吩咐姐姐做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回屋子好好地伺候老夫人吧,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向其他的主子交待?”谁曾想那看门的丫头根本就不听她解释,没有放行的意思。 采莲怔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在老夫人那里受得起,顿时喷发而出,叉着腰就骂了起来。“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拦着?” “采莲姐姐莫要气恼,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如今少夫人掌家,自然是上头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少夫人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个院子,我们自然也是要照做的。还望姐姐见谅!”那丫鬟胆子倒是不小,丝毫没有被采莲给吓到。 采莲气得浑身直发抖,指着那丫鬟的鼻子骂道:“谁说侯府是少夫人当家的?谁给她的权力!老夫人好好儿的,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自然不是老夫人说的,而是族长亲自交待下来的。”丫鬟不紧不慢的开口,脸上带了丝怜悯的意味。 采莲惊愕的瞪大双眼,完全动弹不得。 “同样都是丫鬟,都是听命于主子的,采莲姐姐还是莫要为难我们了。”丫鬟说完这番话,便站直了身子,根本没有想要再多说一句。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若是有人想要硬来,那她也只能动粗了。 采莲气得胸口直起伏,又仗着是老夫人身边的,便想要硬闯。可是不管她如何的挣扎,如何的想要往外窜,门口的那丫鬟总能有办法将她给拦回去。最后,她耗费了力气趴坐在地上起不了身,而那守门的丫鬟却面不红气不喘,显得格外的镇定。 “这不可能…”采莲摇着头,好半晌回不了神。 侯府的丫鬟她大部分都认识,唯独守在门口的几个,她看着眼生。而且瞧她们那模样,应该是会些功夫的武婢。只是,原先怎么没见过她们,莫非是少夫人陪嫁过来的?想到这里,她身子不由得打了个颤,脖子缩得更短了。 凌氏在屋子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采莲磨磨蹭蹭的进来。“你到底去了哪里?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人影。” “老夫人恕罪…奴婢无能,没能出的去这个院子。”采莲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总算是认清了形势,打算识时务为俊杰。 反正凌家已经不大如前,还被降了爵位,老夫人这个郡主也成了个空名号,哪里比得上少夫人这个受新皇疼宠还是赐了名号的郡主?如今少夫人当了这个家,她若是还不知好歹的听从老夫人的摆布,将来指不定会落得个什么凄惨的下场呢。 荀嬷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了。 “你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她低垂着头,凌氏心里愈发的来气了。 “老夫人身子不好,还是静养着好。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采莲咬了咬唇,答非所问的应道。 “反了你了…我在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学什么别人绕弯子,凭你一个低贱的丫头,也配在我面前放肆?”凌氏凶狠起来,也是十分恐怖的。 可是采莲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加上这些时日也习惯了老夫人的打骂,心里的畏惧也就稍稍的少了那么些许,不再又惊又恐了。“老夫人息怒…” “你…连你也敢跟我顶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夫人腿动不了,手却还是灵活的。抓到什么,就往采莲身上砸。 被压迫久了的人,也是有脾气的。见老夫人无缘无故的又砸起东西来,她可不会傻到像以前那般连躲都不敢躲。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子里的地上碎了一地的瓷渣子。采莲连连退了好几步,到了门口才算安全。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不由得朝着这边探过头来。“采莲姐姐,老夫人没事儿吧?” “老夫人心情不好,发泄发泄也是正常的,你们都回去做事吧。”采莲故作镇定的朝着她们摆了摆手,心情却极为复杂。 “采莲姐姐真可怜,每日要面对那蛮不讲理的老夫人…” “自打少夫人进门之后,老夫人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被人听见…” “如今这院子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还会有谁听见?” 总之,老夫人对待下人苛刻到了极点,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多少人同情她。只觉得她愈发的蛮横无理,与少夫人这个郡主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唐氏这边还在等着老夫人将裴瑾给处置了,故而好几日不曾出门。下人们口风也紧,故而老夫人被软禁的事情,她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反而是她身边的丫鬟,不小心听到侯爷在外头养了外室的消息,惊慌失措的高密到了她这里。 “你说什么?侯爷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后院里头那些个女人还不够,竟然还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 唐氏听了这个消息大怒,急吼吼的就要往外冲。 “夫人…您先别冲动,万一这事儿是子虚乌有,岂不是又要得罪了侯爷,得不偿失啊…”胡妈妈急急地拦住她,狠狠地瞪了那通风报信的丫鬟一眼。 唐氏气得胸口此起彼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忙追问道:“你可听仔细了?” “奴婢听得真真儿的,连侯爷金屋藏娇的宅子都打探清楚了。”小丫鬟挑衅的瞪了胡妈妈一眼,对她的白眼很不以为然。 要论做事,她们可是比胡妈妈勤快多了。凭什么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她们就只有劳苦的命? 胡妈妈还想劝着些,但唐氏却早已将这些话听了进去。“你说,侯爷将那个女人藏在什么地方了?” 小丫头抬起头来,在唐氏的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唐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迫不及待的就带着一大帮人出了府,浩浩荡荡的坐了两辆马车,朝着某条胡同而去。 镇北侯刚下朝不久,就见长随不住的往皇城里头探,似乎有什么急事。 “何事如此惊慌?”不愧是手握重兵的镇北侯,遇事尚能如此沉着。 长随见四周的人渐渐散去,这才凑到侯爷跟前,压低声音说道:“侯爷,不得了了。夫人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豆子胡同里的事儿,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镇北侯眯了眯眼,低声咒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东西!” 然后,便带着长随急急地赶了过去。 扶摇居 “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侍书一路尾随着唐氏一行到了那个不怎么起眼儿的胡同里,看了一出好戏,不由得乐得合不拢嘴。 侍画捏了捏她的腰,道:“你还不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少夫人禀报?” 侍书笑够了,这才眉飞色舞的将整个过程描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唐氏领着一帮人到了指定的那间民宅前,心里有些犹豫。于是一个丫鬟便出主意说,为了以防万一,先派人去试探试探,免得弄错了。毕竟那条胡同里住了不少的人家,弄错了地方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唐氏便派了心腹胡妈妈前去敲门,胡妈妈起初并没有禀明身份,只是随便胡诌了一个姓氏。谁知道那个来应门的丫鬟,见她穿得不咋地,就趾高气扬的骂了胡妈妈一顿,还说她弄错地方了,她们主子可是贵人,没那么寒酸的穷亲戚。唐氏一听这话就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着人闯了进去。将藏匿在里头的一个所谓的主子给揪出来一顿痛打,还砸了屋子里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 等到砸得差不多了,侯爷也赶到了。 两个人一见面,唐氏更加肯定那个年轻女子是侯爷养在外头的女人了。又是哭又是骂的,整个胡同的人都被她惊动了。 侯爷脸色冷得不能再冷,抬手就给了唐氏一巴掌,骂道:“混账东西,你瞧瞧你这样子,还有半点儿侯夫人的样子吗?拈酸吃醋也就算了,还闹得人尽皆知,侯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唐氏不但没有反思,嘴上却更蛮横了。“我丢了侯府的颜面?哈哈…侯爷背着我在外头养了个小的,难道就是堂堂侯爷该做的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侯爷气得瞪大了眼珠子,恨不得将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给一掌拍死了。 “到底是我不可理喻,还是侯爷做贼心虚?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可是老天爷也是在看着的…” “唐氏,你休得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休了你这个泼妇!”连泼妇都用上了,可见侯爷当时是如何的生气了。 唐氏气得脸色发白,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替你生儿育女,替你操持着整个家,你却背着我在外头金屋藏娇,而且还是这么个德行的…” 唐氏一边骂着,一边还十分鄙夷的瞥了那个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干瘪女人,心中十分的不平。 侯爷此刻早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吩咐长随想要将那个女子带走。若是晚一步,怕是他的秘密就要被人发现了。 可是唐氏如何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爬起来就揪着那人不放,喊道:“到了这个时候,侯爷还向着她?好好好,我们这就去老夫人跟前评评理,看老夫人会不会同意这么个东西进侯府的大门!” 那个被揍的女子艰难的扯开唐氏的手,愤愤的道:“有眼无珠的东西,凭你也敢对本姑娘无礼?” “呸,都在这儿养着了,还姑娘姑娘的,也不害臊!”胡妈妈过去将唐氏搀扶起来,同声协气的骂将起来。 “侯爷,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尊夫人对我如此无礼?”女子似乎忍耐不下去了,没好气的连镇北侯也给一并的扯下水。 镇北侯揉了揉泛疼的额角,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几个黑衣人从暗处冒了出来。“将这些人全都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们出来。” “是。”那些黑衣人可不是一般的侍卫,个个身手了得。一声令下,便将仍旧处在惊愕当中的唐氏一行给架了起来,三两下就全都丢到了马车里,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氏等人来不及呼喊,就被堵上了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侍书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道:“好在我躲得快,才没被他们发现。只是没想到,二老爷的手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支力量,当真不容小觑啊!” “他坐在那位子上也有十几年了,有自己的势力也不足为奇。想必他早就料到会有朝一日会被皇上打压,才努力培植自己的爪牙。”裴瑾倒是没觉得奇怪,若是一个堂堂的侯爷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令人匪夷所思呢。 “若是侯爷回来,发现府里早已变了天,该如何是好?”侍画隐隐有些担心。虽然少主留在京城里的人手不少,可若是在此刻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怕是有些不妙的。 裴瑾却有恃无恐悠闲自在的喝着茶,嗑着瓜子,根本没将这个威胁放在眼里。“相比起后院的这点儿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放心好了,即便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也不会开口说什么的。” 老夫人多行不义的举动,早让她失去了人心。老夫人又不是他的亲娘,他的姨娘又是被老夫人给逼死的。这么些年来的隐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稳固自己的势力?就算是她马上将她送到庄子里,侯爷怕是感激都还不及吧。 清楚了老夫人这个障碍,他行事也就更方便了。而裴瑾到的,就是他毫无顾忌大胆的行事,如此才能露出狐狸尾巴,让皇帝抓个正着。等除掉了镇北侯这个毒瘤,她的好日子才算真正的开始啊。 宁安堂 “老夫人,该用膳了…”采莲小心翼翼的端着碗盘进来,问了好几声都不见人搭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难缠的老太婆,她可是费了好大得劲儿才让她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裴瑾领着一帮孔武有力的婆子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少夫人。”采莲见到来人,忙俯下身子行礼。 裴瑾瞥了这个识时务的丫鬟一眼,问道:“老夫人睡着了?” “从昨儿个晚上便一直没有醒。”采莲揉着手里的帕子,不安的答道。 “你做的很好。”裴瑾使了个眼色,侍画便走上前去,递给她一个鼓鼓的荷包。 “多谢少夫人赏。”采莲欣喜若狂的接过荷包,心中更加认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她服侍了老夫人这么多年,也不见老夫人打赏个什么。反而时不时的就要挨骂挨打,简直活的不像个人。可是少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少夫人就打赏了可以供家里好几年开销的银子,可见跟对了主子很重要。 裴瑾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个丫头身上,而是看向了床榻上酣睡不醒的老人。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脸色也极为严厉,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可想而知,醒着的她是如何的难缠之人了。 “扶老夫人到软轿里,小心些,别弄疼了她老人家。”裴瑾站在屋子里指挥若定,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几个粗壮的婆子应了一声,便上前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轻松地将老太太给塞进了一顶软轿当中。 “采莲,你愿意跟去庄子里,继续服侍老夫人么?”裴瑾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眼底满是欣喜的小丫头。 采莲愣了愣,挣扎了好久才答道:“少夫人让奴婢做的事情,奴婢一定不会让少夫人失望。” “你很好…我不会忘记。你家里还有个刚满十四的弟弟?” 采莲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手心里满是冷汗。果然少夫人也是那么好糊弄的,看来日后她得更加的忠心才是。“是。” “大少爷那边的铺子,似乎还差个管事的?”裴瑾不紧不慢的说道。 采莲惊愕的抬起头来,不太明白少夫人的意思。 裴瑾朝着她笑了笑,道:“听说你弟弟天资聪颖,心存慧根。照顾好了老夫人,我就让你的弟弟跟着大少爷学本事,如何?” “奴婢多谢少夫人恩典,谢少夫人恩典。”采莲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那点儿顾虑便再也没有了。她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将来有出息了,她这个做姐姐也跟着沾光啊。想到这里,采莲便跪倒在地,不住的磕起头来。侍书看着她那卑躬屈膝的诚服模样,不由得暗暗感叹:少夫人收买人心的功夫,是日渐的高明了。所谓打蛇打七寸,击中要害果然是能够事半功倍。 杨氏得知老夫人去庄子里静养,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只因为她好几日不曾到宁安堂去请安,某一日忽然想起来了,便打算过去瞧瞧。 虽然老夫人待她很严苛,但想着亡夫对她的好,心里也就释然了。毕竟人上年纪,脾气会有些暴躁。 可是不曾想,她尚未踏进宁安堂,就瞧见院子里的丫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们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敢乱来?”杨氏不解的瞥了身边的大丫鬟芸香一眼,疑惑的开口问道。 芸香也甚是诧异,忙找了一个丫头过来打听。一问之下,才知道老夫人竟然不在府里,去了庄子静养。 “老夫人要去庄子静养?”杨氏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 芸香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想必应该错不了。否则,这院子里的丫头也不敢这般的胆大妄为。” 杨氏扫了那些眼带明媚的丫头们一眼,轻轻地舒了口气。“老夫人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离府了,还是去那么偏远的庄子…” 不过,老太太的心思一向诡异,她会感到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 悻悻的带着丫鬟回到芳菲苑,正巧碰上张氏和裴瑾携手过来给她请安。 “母亲这一大早的,是去了哪儿?”裴瑾笑着走上前去,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佯装不知的问道。 杨氏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的嘀咕道:“老夫人的脾气是越发的古怪了。去庄子上休养,也没打个招呼…还有二房那边,近来出奇的安静,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二婶娘据说是回娘家去了,前两日侯爷派人来知会过了,母亲不必担忧。至于祖母,御医也说了,她需要静养。若是劳师动众的,反而不美了。”裴瑾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唬人的话,不见任何的异色。 裴瑾掌家的这件事,杨氏早就知道了。心里虽然有疑惑,但却也乐见其成。在她的眼里,这个媳妇是千般好万般好的,想着日后也是要分府过的,早早的操练起来也是没错的。反正她是管不了这么多的琐事,让裴瑾帮忙操持着也不错。 如今,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张氏的肚子上,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不怎么关心了。“快别在外头站着了,里头坐着说话吧。” 裴瑾于是上前扶了张氏一道进屋,只有巩姨娘拿探究的眼神望着裴瑾,久久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46 凌大小姐的下场 老夫人不在府里,唐氏又失踪了,裴瑾的日子更加的轻松了起来。就是府里那些琐碎的事儿,她也可以丢给几个心腹丫头帮着处理,当真是逍遥自在。 恰逢这一日,李府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府里荷花开了,让裴瑾过去坐坐。裴瑾思量了一番,便知道所为何事了。 先前的选秀女,裴瑾帮了李芳莹一点小忙,让她成功落选,又没失了颜面。前不久听闻已经定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想必邀她过府也是为了想要答谢一番。反正闲着无事,裴瑾便带着侍书和果儿去了李府。 这一次去李府,裴瑾还见到了那位早就出嫁了的表姐李芳语。随同这位表姐回来的,还有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宝贝儿子——景哥儿。 姐妹之间见过礼之后,裴瑾这才接过侍书递过来的小玩意儿,递到那胖嘟嘟的肉团子手上。“景哥儿乖,这是姨送给你的,可要拿好了…” 一岁多的娃子,尚不懂事,但是捏在手里的东西也不会轻易的放手,还时不时的晃两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往嘴巴里塞。 李芳语抢先一步阻止儿子,这才避免了将那玉石雕成的小兔子沾上满满的口水。“表妹真是太客气了…” 嘴上客气着,但裴瑾看得出,她心底是发自真心的喜欢的。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景哥儿看得上眼就好。”裴瑾举止端庄典雅,但偶尔也会露出小孩子的纯真,看着景哥儿那小鹿斑比的萌眼神和肉嘟嘟的脸颊,就忍住凑过去玩心大起,捏捏揉揉。 景哥儿倒不怕生,谁都可以揉揉抱抱,吭都不吭一声。甚至裴瑾伸出手去的时候,他也抬起藕节般的胳膊,伸向了裴瑾的方向。 “看来景哥儿是真的喜欢瑾儿呢…”李芳莹坐在一旁,一边绣花一边不满的撅着嘴表示抗议。明明她才是亲姨母,可是景哥儿却没有主动要她抱过。裴瑾头一回见,却能赢得小孩子的好感,这让她极不甘心。 裴瑾惊喜的从李芳语的怀里接过胖乎乎的肉团子,将他放在自己的膝头,不时地逗弄着他。“景哥儿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怎么长得这么好呢?” 那软乎乎的感觉,令裴瑾既惊讶又欢喜,心里柔软的一角被触动。看着景哥儿不时哼唧两声的萌太,她忽然突发奇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也会这么乖巧懂事,也会长得像糯米团子一样可爱吗? 李芳语是个过来人,自然看得出裴瑾对孩子的渴望。可是想到那个新婚第二日就离开家门的表妹夫,心中都不由得替裴瑾感到惋惜。本就是不怎么相熟的夫妻,又有好一段时日见不着面,万一表妹夫在外头有了什么心头好,那裴瑾岂不是很委屈? 想着自己夫君房里头的那些不安分的丫头,她又是一阵难过。本来嘛,男人三妻四妾是免不得了,她也不可能要求夫君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每次夫君歇在别的院子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有情绪,心里闷闷的。 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的注意力稍稍转移,她才觉得好过了一些。想到裴瑾的处境,她才觉得自己兴许已经算是幸福了。 “瑾儿,听说你们侯府的那位长辈很是厉害?究竟怎么个厉害法儿,说来听听?”李芳莹向来是个急性子,又喜欢听些奇闻异事,便忍不住开了口。 李芳语狠狠地瞪了这个缺心眼儿的妹妹一眼,道:“莹莹,这些事也是能拿在嘴里说的么?” 又转过头来,一脸歉意的对裴瑾说道:“莹莹不懂事,你别听她瞎说。” 裴瑾倒是笑得一脸温和,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坦诚的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卢府的老夫人也就是规矩多了一些,脾气暴躁了些。上了年纪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方面的缺憾,倒也还过得去。” 李芳莹见她说的轻松,不由得有些怀疑。“可我听说,在新婚头一天敬茶的时候,她就当众给你难堪?” 裴瑾浅笑盈盈,缓缓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后来弄清楚了,也就相安无事了。如今她老人家身子不大好,便去庄子上静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呢…” 她的语气看似平淡,但任谁都能理解其中的艰辛。尤其是那些出了嫁的女人,更能体会里头的心酸。 “也亏得表妹你有皇上和相爷的照拂,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哭的昏天暗地了。”对于凌氏的名声,李芳语也是知道一二的。而且也好几次在宴会上见过这位老太太,那高傲的模样,比起正经的公主来还要倨傲三分,可想而知,是如何的难以相处了。 裴瑾感激的望了李芳语一眼,道:“都已经过去了。” “瑾儿也是太过老实了。虽说孝道很重要,但你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可不能任由他人骑到头上去撒泼。”李芳莹放下手里头的绣活儿,呛声道。 裴瑾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总算是有人说了句公道话了。 镇北侯府里头的那些人,个个都把老夫人当做神明一样供奉着,个个惧怕她如猛虎。其实,老夫人也不过是倚老卖老而已,真的论起理来,也不一定输的。不过好在卢少棠在大婚前给她求了个郡主的封号,让她不必受老夫人的窝囊气。 “瑾儿,若真的受了委屈,可别把我们当外人。”李芳莹拉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表妹,真心实意的说道:“上回若不是你帮忙,兴许我就要困在那个繁华的牢笼里一辈子了。这个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若是将来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表姐这么客气做什么?本就是亲戚,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也担得起你一声谢?”裴瑾半开玩笑的说道。 李芳莹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可不是说笑的。虽说是亲戚,但帮人也是有个度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的待我好,绝非那些假惺惺的人可比。” 裴瑾知道她嘴里的那些假惺惺所指何人,心中不由得替她感到悲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芳蕊被裴瑾下令掌嘴之后,仍旧不老实。整日想些有的没的,甚至还想在宫中暗暗地给同父异母的姐姐李芳莹使绊子,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是真的要毁了她一生了。 不过,李芳蕊也没什么好下场。 因为自恃美貌,她以为绝对会被选中的。奈何那些秀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家世也一个比一个显赫,美貌者更是无数。故而她的优势到了皇宫里,也变得平凡无奇,毫无出彩之处。而且还因为与另外一个大家闺秀发生口角被直接逐出宫外,永远不得再次参加秀女选拔。当真是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而作为侍郎的舅舅也对她失望之极,随便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将她远嫁了。 李芳蕊哭过闹过,还递了帖子到侯府,想要请侯夫人出面帮她摆平这件事。可惜都无济于事,那时候唐氏正在禁足当中,连自己的院子都无法踏出去一步,更不用说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如此一来,李芳蕊只能被逼着上了花轿,嫁到京城外三十里地的一个乡绅家里去了。不过侍郎府也没亏待了她,是以正妻的身份嫁过去的。那户人家也是十分的富庶,家有良田百亩,还经营着一些山货,日子还算滋润。加上她是官家小姐,对方不敢看轻了她,自然是锦衣玉食的供着。 唐姨娘起初也是闹个不休,后来被侍郎舅舅一顿呵斥,这才歇了念头,乖乖的收敛起脾气,躲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这段往事,没想到李芳莹至今记在心里,无法忘怀。 “表姐这都要嫁人了,性子还这般急躁。若是叫舅母瞧见,肯定又要数落你的不是了。”裴瑾掩着嘴咯咯的笑着,将屋子里的气氛带的活跃了起来。 李芳莹撇了撇嘴,当真本分起来,又拿起一旁的针线绣了起来。 这时候,陆府派人来接李芳语母子俩回去了。裴瑾便和李芳莹一道,送她出去。景哥儿却抓着裴瑾衣裳上挂着的荷包不愿意撒手,乐得周围的丫鬟婆子又是一阵打趣。 “景哥儿是真的喜欢郡主娘娘呢…” “果然是个白眼儿狼,谁给东西就认定了谁,唉…”李芳语也十分的无奈,看着儿子委屈扁着的嘴,又好气又好笑。 裴瑾却大方的将荷包取了下来,丢给景哥儿把玩,道:“不过是个荷包而已,景哥儿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景哥儿张开胖乎乎的手丫子,拽住了荷包就不肯松手。嘴里还一直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很是得意的样子。 “瞧瞧瞧瞧…得了好东西就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个小淘气…”李芳语无奈的说道。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让他拿着玩儿吧。若是日后得了空,表姐可带着景哥儿去侯府玩耍,我那里还有好些给小孩子准备的玩意儿。”裴瑾当着众人的面,亲口邀约道。 陆府来接她们母子的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皇上亲封的这位郡主娘娘,与表姐妹关系如此的融洽,便上了心。 回到陆府之后,这个消息自然是传到了陆家那些主子的耳朵里。原先还有些轻视李芳语的那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她脸色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看着姐姐那挺得笔直的脊背,李芳莹不由得感激的看了裴瑾一眼,道:“今儿个还得多谢瑾儿表妹了…若不是你肯过府来,又与我们姐妹俩亲近,怕是那些不长眼的狗奴才,也会给姐姐脸色看了。” 裴瑾颇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姓陆的那位表姐夫还算是个比较正派的,家里的侍妾也很少,又是个肯上进的,小夫妻俩应该过得还可以的。莫非,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 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李芳莹才将姐姐的处境相告,道:“陆家虽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人口复杂,好几房人挤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哪里没个磕磕碰碰的。姐夫原本对姐姐还不错,夫妻俩相敬如宾,如漆似胶,姐夫的仕途也一帆风顺,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的旁人。有些人眼红,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于是在背后撺掇着,给姐夫房里又是送人又是使绊子的,让姐姐很是为难。” “起初,姐夫还是向着姐姐这一边的。毕竟是少年夫妻,又孕育了一个儿子。可后来,也不知道什么人在外头造谣,说姐姐善妒,不让姐夫纳妾。为了姐姐的名声,姐夫不得已将长辈们赐的那些个丫头收了房,抬了妾。可到底,夫妻俩的感情是越来越生分了。” 裴瑾自然知道这里头的一些弯弯绕绕的。 哪个女人不是霸占夫君的爱,谁愿意跟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后院的那些个女人,可没一个是省事儿的。明里暗里,都会为了争宠而频频地使坏,手段百出,花样繁多。用现代人的一句话,那就是:女人在某些方面专注起来的时候,智商堪比爱因斯坦,思维直逼福尔摩斯。 可想而知,表姐在陆家的处境如何。 轻叹一声,裴瑾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当天夜里,她就给卢少棠写了一封警告信。告诉他,若是将来他敢往房里抬人,她就休了他! 正在疆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卢少棠收到这封带着十足威胁的信件,苦笑了笑。他都这般洁身自好了,娘子还不放心? 烟雨楼 “云霜…我想去边城…”突然有一天,岳大小姐幡然醒悟,决定不再打算这样茫然的等下去。 她认为卢少棠不喜欢她,是没察觉到她的好。只要她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想必他才会多看她一眼吧。 如今,正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她就该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即便是服侍他的生活起居,那也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总比呆在烟雨楼里,整日什么都不做要强。 想到这里,她顿时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斗志。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贴身婢女云霜早在给卢少棠下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陪在她身边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云霜,而是顶着一张人皮面具,身量与云霜相似的幽冥门的属下。目的,就是监视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小姐想要打算怎么做?”云霜低垂着头,咬了咬唇,问道。 岳如烟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帮助卢少棠建功立业上,哪里注意到自己的贴身侍婢早已换了人,一边收拾着金银首饰一边心存幻想的说道:“我要去塞北军营。” “小姐你魔怔了…那里是女人能去的地方么?”云霜故作惊讶的嚷嚷起来。 岳如烟骄傲的昂着头,脸上写满了自信。“女子自然是不能进入军营的,可是男子就不同了。” “小姐莫非是打算…”云霜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不错,我也可以仿效古人花木兰,女扮男装入军营。”岳如烟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洗了好几遍的一套男子衣衫,依依不舍的将它揽在了怀里。 云霜的嘴不由得抽了抽,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无药可救了。看来,她得提前通知少主一声,免得日后落得一个私自放女子入军营的罪名。 凌府 “你还有脸回来,啊?你这个不孝女!”被降了爵位的凌郡王看到凌若妤那张脸,刚压制下去的火气蹭蹭蹭的就冒了上来。 凌若妤吓得打了个激灵,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来。“爹爹…女儿是被冤枉的…” “冤枉?莫非你觉得皇上降了本王的爵位还不够,还想让本王满门抄斩么!”凌郡王浓黑的眉头倒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 凌若妤扁了扁嘴,心中实在是不甘。“女儿没做错什么。这一切都是裴瑾那个…是她对姑祖母不敬,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 见她还不知悔悟,强词夺理的狡辩,凌郡王的脸色就更沉了。“混账东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人家侯府的家事,你跟着掺和什么!你姑祖母不会看人脸色,难道你也是蠢的吗?” “爹爹…”凌若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头实在是委屈极了。明明就是裴瑾那个女人抢了她的少棠表哥,还颐指气使的端着郡主的架子给她难堪。难道她堂堂王府的大小姐,也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吗? 更何况,姑祖母可是她的长辈。她对长辈不敬,本就是她理亏在先。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皇上分明就是糊涂了,才这般对禄王府! 心里越想越气愤,凌若妤也顾不上什么伦理纲常,倔强的抬起头来,大声的辩驳道:“女儿没有做错!爹爹您是不知道,那个裴瑾是如何的嚣张。她根本就没将姑祖母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还让姑祖母颜面扫地,这样忤逆不孝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少棠表哥?女儿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又没有…” 啪的一声响,不等凌若妤把话说完,凌郡王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粉嫩的脸上。“你不气死我就不甘心,是不是?” 这一回,凌郡王是真的气急了,连我这个称呼都用上了。 凌若妤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她一向敬重有加的父亲,整个人都懵了。“爹爹…你打我?” “打你还是轻的!”凌郡王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凌焦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 “女儿…” 不等她反驳,凌郡王的另一顿排头又压了过来。“你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老天爷啊…我凌焦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竟养出这么个败家子来…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听着凌郡王那绝望的笑声,凌若妤仍旧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看着她迷茫的神色,凌郡王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妤儿,你打小就是被疼宠着长大了,事事皆一帆风顺,才令你如此的目中无人。可你要知道,这一切的根本,是禄王府的荣耀。只有王府屹立不倒,你才能有底气高人一等。王府若不存在了,你与那些平民百姓又有何区别?我一直教导你们,要以王府的利益为重。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稍作停顿,凌郡王才接着说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继位,就算是爹爹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倒好,吃饱了撑的,跑去侯府跟新皇的义妹一般计较。你若是嫌命太长了,为父不介意早些送你上路,如此也省的你闯下这么大的祸来,累及整个王府。” 说完,他喉咙翻出一阵腥甜的味道,下一刻一口老血喷薄而出,溅了凌若妤一身。 “爹爹…”凌若妤怔怔的看着凌郡王的身子向后倒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扑过去跪倒在他的脚边。“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咳咳咳咳…”凌郡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闻讯未来的郡王妃和那些爱看热闹的妾室们,看到凌郡王吐血了,顿时又引起尖叫声一片。 “啊…爷吐血了…” “爷,您要保重身子啊…” 郡王妃被一群妖娆的妾室挤到一边,根本就没机会近身。顿时气得直跺脚,根本连看一眼自己的女儿都嫌多余。 如今,她在府里的地位是越来越不稳了。两个侧妃更是虎视眈眈,一度以她教女无方连累王府将爵的罪名,想要让她以死谢罪。若不是看在她还育有嫡子的份儿上,怕是王爷早就将她舍弃了。 否则,族里那些长辈的压力,就算不逼死她,也会让她脱一层皮的。禄王府上百年的基业,就因为长女凌若妤小孩子心性的一番作为毁于一旦。当时接到圣旨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 “老爷…来人啊,快去请御医…”郡王府好歹是府里的主母,到底出事要老辣一些。 不过她的话刚说出口,就有一位年轻的侧妃忍不住讥讽起来。“姐姐还想着请御医?如今老爷已经不再是王爷了,御医恐怕是请不来的,还不如去逢春堂将李大夫找来比较实际…” 凌郡王一听这话,心里更堵。 好不容易忘记的事实,又被无情的提及,胸口一闷,又吐出一口血来。 侍妾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博取爷们儿的欢心。可并不意味着,她们能够接受被那些血腥的东西溅到。所以在凌焦喷出一口血来的时候,那些莺莺燕燕便四处散去,生怕沾上一点儿不干净的东西。 凌郡王眼前一黑,就撅了过去。 在一片惊呼声中,凌若妤避让不及,还被好几个人踩了几脚,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郡王妃一边吩咐丫鬟婆子将郡王爷抬回后院,一边叮嘱厨房去炖燕窝人参,等安排妥当之后,才看到那衣衫凌乱,发钗歪斜脸色铁青的女儿。 “母亲…”凌若妤先前据理力争的时候,一直隐忍着泪水,不肯服输。可如今一看到疼溺自己的母亲,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郡王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的意思,反而朝着另一边走开了。 凌若妤哭泣的声音渐渐停歇,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莫非,母亲也要放弃她了吗?她不过就是帮着姑祖母整治过裴瑾那个女人,难道这也是大错?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要用看罪人的眼光来看她? “母亲…女儿知错了…”凌若妤想到委屈之处,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些看热闹的侍妾们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搀扶她一把的。以往,凌若妤在府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连两位侧妃都要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讨好。如今她遭了难,自然是能踩上一脚就踩上一脚。谁叫她以前太过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呢? 刚从外面买醉回来的凌若轩,见院子里围了不少的人。他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人群当中,无意间扫到那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熟悉面孔,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 “你竟然还有脸哭?!”凌若轩跌跌撞撞的走到凌若妤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恶狠狠的凶道。 凌若妤见到凌若轩,放佛溺水的人见到浮木一般,拼命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大哥…你向来是最疼我的…你帮我劝劝爹爹还有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会做错?哈哈哈…真是笑话…你是什么人,你岂会有错?”凌若轩甩开她的手,倒退了两步,脸上满是绝望和悲切。 他好不容易盼到及冠之年,又费了不少心思将府里的其他兄弟打压了下去。原以为只要父王上一道折子,他世子的位子就十拿九稳了。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坏了他好事的,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怎么会做出这般不经脑子的事情来。他知道她中意姑祖母府上的那位四少爷,他却是看不上的。作为王府未来的接班人,他嫡亲的妹夫怎么能是个游手好闲声名狼藉的风流纨绔呢? 故而,从一开始,他就反对妹妹嫁去侯府。 可是没想到,妹妹已经陷得太深,根本就不听劝告。好不容易皇上下旨赐婚,他以为她该死心了吧。却没料到,她却假装不在意,骗过了他和娘亲,说是要去侯府看看那位表嫂究竟长什么模样。一时不察,便同意她去了。 是了,是了,这都是他的错。当初,他就不该帮着说服母亲,让她跑去侯府帮着姑祖母捣乱,以至于闯下这么大的祸来。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大哥…大哥…”凌若妤哭的像个泪人,而凌若轩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你能有什么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看着唯一的嫡亲兄长露出这般茫然的神色,凌若妤哭的更大声了。 “还好意思哭呢…也不知道是谁害大家被人瞧不起!” “好好儿的一个世子爵位给弄没了,大少爷能不伤心嘛…” “这都是王妃教女有方啊…居然敢跟皇上作对,这不是作死么…” “可怜大少爷以后出门儿,都要绕道走了…” 耳边传来阴阳怪气儿的议论声,凌若妤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直到此时,她仍旧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一切,不过是裴瑾那个贱人弄出来的。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非要嫁给少棠表哥,她也不会气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她一个卑贱女子一般计较;若不是她三番两次的与姑祖母作对,她也不会帮着姑祖母整治她,落得一个不敬郡主的把柄。这一切,都是裴瑾那个女人的错! 看到爹爹气得吐血,母亲为了争宠变得麻木不仁,意气风发的大哥变得颓废,她真的好恨好恨,恨不得立刻冲到侯府去,将裴瑾置于死地。 “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沉默良久的凌若轩突然大喝一声,撇开头去不再看她。 “大哥…我…” “滚…” 郡王妃见儿子露出那样伤心欲绝的表情,心也跟着一阵阵的抽痛。好好地一个儿子就这么给毁了,她不甘心啊。 于是,看向凌若妤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凌厉狠毒起来。“都是你这个害人精…你害得王府丢了爵位还不够…还害得你大哥变成这般模样…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将你掐死在襁褓中…也省的日后闹出这么多的事来…” “母亲…”凌若妤心痛若绞,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的母亲…你不过是老爷在外头养的女人生出来的贱种而已…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孽种!这么些年来,我好衣好食的养着你,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些利用价值…早知道…早知道…”郡王妃哭倒在地上,悔恨的眼泪肆意而出,来不及擦去就又重新落下。 凌若妤在听到贱种那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呆若木鸡。 ------题外话------ 终于知道为毛凌若妤只能成为大小姐,而不是郡主了吧 47 逐出家门 在王府横行霸道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居然不是王妃亲生的?这个消息散布开来,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不过是个野种…” “难怪王妃不怎么用心教导了,呵呵呵…毕竟不是亲生的啊…” 后院的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奚落机会?看向凌若妤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凌若妤呆在当场,脑子里乱成一团,连那些无礼的谩骂也没精力去应付。她痴痴地望着郡王妃的方向,却见她毫不避讳的将头撇开,满是嫌恶的样子,与昔日那个疼她宠她的娘亲完全是两个模样。 这怎么可能?她居然不是王妃嫡亲的女儿?老天爷这个玩笑的开的有些大了吧。 凌若轩亦是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了凌若妤良久,才挪步到郡王妃的身边,再一次求证道:“母亲…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若妤她…不是我嫡亲的妹妹?” 显然,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郡王妃冷哼一声,看着凌若妤犹如看着仇人一般。“起初我也不知道她并非我亲生的…因为那一年我的确也生过一个女儿。只是生产之后,老爷便以孩子身子柔弱要放到外头调养一段时日。三个月之后,才把孩子接回来。当时生产完我就昏睡了过去,根本没见过孩子的模样。所以一直以来,我把她当做是亲生的女儿一样教养。直到…老爷有一次喝醉了酒,不小心透露了他在外头养了个外室的事情…我才知道,我那时候生下来的女儿早就夭折了,他不过是抱了外室生养的女儿来顶替这嫡女的身份罢了…” “想到被欺骗了那么多年,我看着她就无比恶心。每天听着她叫我母亲,看着她仗着嫡长女的身份在府里横行霸道,我心里就很不舒服…后来知道那个女人得病死了,老爷也收了心,我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一些。想着自己的女儿早夭,我又无法再生育,她又霸占了嫡女的身份那么久,就算是揭穿了,对我也没多大好处。便想着,总有一日她会嫁出去的,兴许还能为王府带来一些好处,这才由着她继续用这个身份活下去…” 说着说着,郡王妃的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可是谁曾料到,为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她居然三番两次违背我的意思,非要到侯府去找麻烦。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了,将她姑祖母那套有样学样,闯下这般大祸来…”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弄死她…”郡王妃说着,整个人身子一软,就栽倒在地。 凌若轩想要上前去搀扶,但手脚却因为醉酒而变得不利索,差点儿也跟着摔倒。好在丫鬟们手脚快,将两位主子给扶了起来。 反正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那些个花枝招展的侍妾就一一散去了。只是路过凌若妤身边的时候,不由得都带了鄙夷的脸色,两位侧妃更是冷哼一声,抬着高傲的头颅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后院伺候郡王去了。 “母亲…”凌若妤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心中又惊又怕。若是失去嫡长女的身份,她日后恐怕难以在府里立足了。前思后想剧烈挣扎一番之后,她决定还是先哄好了郡王妃再作打算。 “你不要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郡王妃胸口起伏的厉害,几乎是尖叫着排斥起她的亲近。 “母亲…女儿知道错了…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上,请母亲饶恕女儿的罪过…就算是要打要罚,女儿也心甘情愿接受,请母亲千万保重身子…”凌若妤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郡王妃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任何的话。只要一想到凌若妤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她就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你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吗?你若是还顾念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就给我滚出府去,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凌若妤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恐慌更甚,忙跪爬到郡王妃的跟前,恳求道:“母亲…女儿不要离开王府…就算是做牛做马,女儿也甘愿。求母亲不要赶我出府…” “你滚开!别弄脏了我的衣服!”郡王府一脚将她踢开,根本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这个妹妹自小就喜欢追在他身后,亲热的叫着他哥哥。长大后虽然性子孤傲,但在他面前,却是乖巧伶俐,很是讨人喜欢。即便不是母亲亲生的,好歹也是父亲的骨肉。想到这里,凌若轩看着很是狼狈的凌若妤,心中忽然有些不舍。“母亲…不如…” “她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居然还替她求情?!”郡王妃被儿子这番举动气得不轻,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大哥…”凌若妤听见凌若轩替她求情,心里一喜,忙向他投去一抹求助的眼神。 凌若轩动了动嘴皮子,却不敢贸然的开口。 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绝对不可能做出忤逆长辈的事情来。更何况,这一次因为凌若妤肆意妄为的言行,害得他丢了世子之位,让王府颜面尽失。说心里没有恨,也是不可能的。刚才的一时心软,却也抵不过老娘疾言厉色的教诲。 故而,他将头撇开,故作视而不见。 凌若轩的沉默,令凌若妤的心瞬间凉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府去!”郡王妃气得心口直疼,只能拿凌若妤来泻火。 丫鬟婆子犹豫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反了反了…连本王妃的话都不听了?你们…”郡王妃站起身来,想要大声斥责,却怒急攻心的跌倒回椅子里,捂着心口直哎哟哎哟的交换。 凌若轩见母亲气成这副模样,只好下令将凌若妤赶了出去。但私底下,他还是塞给她几张银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大哥…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听话,绝对不会再惹母亲生气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凌若妤放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凌若轩的衣袖不肯撒手。 “若妤…不是我不肯帮你…对不起…”凌若轩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丫鬟婆子趁机将门用力的合上。 沉重的大门有上百斤重,岂是一个弱女子可以撼动的? 不管凌若妤如何的敲打,哭喊,也没有人敢给她开门。而原先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也被一道关在了外头。 “放我进去…母亲,女儿知错了…”凌若妤声音都哭哑了,却仍旧没人搭理。 “小姐…”贴身丫鬟本就是个老实的,如今也被一同厌弃了,心里也十分的难受。 凌若妤哭得累了,也顾不得什么高贵的形象了,便在府门口蹲坐下来,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 忽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凌若妤还以为是郡王妃心软了,要接她回去了呢,顿时喜笑颜开。可是那笑容尚未维持多久,就被一盆臭烘烘的粪水给浇了个头。 一个孔武有力的丫鬟叉着腰站在门内,恶狠狠地说道:“王妃说了,从今往后王府再也没有凌若妤这个人。闲杂人等,不得在王府门口逗留。快滚吧,否则接下来就不是泼粪这么简单了。” 凌若妤捏着拳头,浑身打着颤。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 好一个郡王妃,真是够狠的! 王府所处的街道虽然并不算热闹,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看到凌若妤那副凄惨的模样,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就是她对端敏郡主不敬,连累王府被降爵的吧?” “真是可怜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哪里可怜了,那是咎由自取!” 凌若妤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骚臭味,又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心中又气又恨。她不过就是骂了裴瑾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就落得如此下场。她到底有什么错,要经受这种折磨!老天爷对她实在是太不公了! 可惜这位大小姐永远都不会懂得,无论在哪个社会,都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公平。只有上位者,才能享有特权。 扶摇居 “你是说,凌若妤被赶出府了?”裴瑾放下手里的账册,漫不经心的问道。 侍书将打探来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遍,早已笑得前仰后翻。“少夫人您是没看见那副场景…相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的…” 裴瑾扬了扬眉,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多大的兴趣,反而是二房那边的反应让她有些不安。“二夫人有几日没回府了?” “有四五日了吧?”侍书大概的推算了一下。 “四五日啊…”裴瑾心中暗叹,想必唐氏不是遭遇了不测就是被软禁起来了。 “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呢,总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侍书对那位二夫人向来没啥好感,故而巴不得她不回府。 “侯夫人失踪数日,可不是件小事…侍书,你拿这块令牌多调遣些会功夫的人到侯府来。另外,派人去相府和李府知会一声,让她们多加防范。我总觉得,这几日肯定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不是她多想,而是皇上打压镇北侯府的势力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镇北侯又不是个傻的,会乖乖的将兵权交出去。所以,她隐隐猜到这几日将会不怎么太平。 “若真的起了冲突,少夫人岂不是首当其冲?”侍画会过意来,心里不由得一紧。新皇如今手里没多少的兵马可以调动,少夫人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若是双方对阵,少夫人自然会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不管是皇上妥协也好,不顾少夫人的生死也好,少夫人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想到这些,她的神色顿时变得不安。 “前些日子,我没事儿去你们爷的书房转了转,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要不要一起研究研究?”裴瑾脸上依旧是闲适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惊慌。 “少夫人…不如咱们出去躲一躲吧?总好过在府里坐以待毙的好吧?”侍书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忙上前规劝道。 裴瑾抿了一口茶水,将眼底的笑意掩去,道:“难道你们没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话?”两个丫头异口同声的问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裴瑾莞尔一笑。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少夫人,您还有心思说笑。” “喏…你们瞧瞧这个…”裴瑾也不瞒她们,将无意中发现的一张侯府的构造图摆到了书案上。 侍书侍画有些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将那东西拿起来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是?” “正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侍书侍画总算是知道主子为何这般镇定了。原来,这侯府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密,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城郊 “来人啦…来人啦…人都死哪儿去了…”老夫人好不容易从昏睡着醒来,见屋子里的摆设全都变了样儿,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采莲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与另外一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朝着屋内走去。“老夫人有何吩咐?”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仔细观察了一番,老夫人能肯定这不是她的宁安堂。 采莲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对这样的老夫人也少了一丝敬畏,慢条斯理的答道:“这里是侯府的别庄,老夫人不记得了?” “京城外的那所庄子?”凌氏总算是想起了点儿什么。 可是,她为何会在这里? “你老实招来,我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口鼻间充斥着的浓郁的霉味让她呼吸有些不畅,脾气也愈发的急躁。 采莲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步,道:“启禀老夫人,是少夫人体恤您年事已高又需要静养,便将您送到了这处庄子里来。” “裴瑾,她竟然敢这么对我!”凌氏一听是裴瑾的主意,顿时就闹腾了起来。她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就先发制人的将她弄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想要折磨她这个祖母,真是岂有此理! “你,回去通知少夫人,若是明日我醒来不是在侯府的宁安堂,她就等着身败名裂被休弃下堂吧!”凌氏羞恼的怕打着床铺,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采莲对她的无礼要求无动于衷,轻蔑的冷哼一声,道:“老夫人还是莫要动怒的好,若是让病情恶化了,可就不好了…” “你…你一个卑贱的丫头,也敢跟我顶嘴?谁给你的胆子,你的规矩哪里去了!”凌氏到了这个时候还未认清形势,依旧摆着郡主的款儿。 采莲自从投靠了裴瑾之后,胆子也似乎大了起来,对这个气哄哄的老夫人也不再惧怕了。朝后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她才开口应道:“奴婢的确是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是娘生父母养的。就算是为奴为婢,却也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了。老夫人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的,整日将规矩跪在嘴边的,也不嫌累?” “你个贱婢,居然…” 采莲打断老夫人的话,没有再继续与她说下去的意思。“老夫人身子虚弱,还是少开口的好。药已经放在床头了,您醒了就喝下吧。奴婢还有些事情要料理,就不打扰老夫人的清静了。” 说着,也不顾凌氏答不答应,抬腿就迈了出去。 凌氏气得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除了摔东西责骂,却也伤不到采莲丝毫。想要追上前去责打,也要迈得动腿才行。 门外的婆子见采莲笑着走出来,不免有些担心,问道:“这样对老夫人,怕是不太好吧?” “你还当她是侯府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夫人呢?如今侯府早就变了天了,当家主母早已换人做了。”采莲悠闲地抓起一把瓜子,悠闲地磕着,脸上带着不屑。 那婆子到底是个老实本分的,就怕惹出祸来。想要进去瞧瞧,却被采莲拦了下来。“别怪我没奉劝你…老夫人早已失势,如今侯府最大的可是少夫人。得罪了她,可有你好果子吃!” 婆子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问道:“就算是少夫人当家,也不能这么对待长辈吧?若是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呵呵…”采莲一阵怪笑,好半晌才停下来。“嬷嬷你是常年呆在庄子里,不知道侯府里头的那些腌臜事。少夫人进门的第一天,老夫人是如何对她的?居然拿元帕来污蔑少夫人的清白…新嫁娘刚进门就给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任谁心里都不好过吧?更何况,少夫人还是皇上的义妹,尊贵的郡主,老夫人这么做,难道就有脸皮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婆子惊愕的张大了嘴。 “还不止呢…为了给少夫人立规矩,老夫人还要少夫人贴身伺候用饭捶背捏腿的,又不是没丫鬟…”话匣子一打开,采莲就停不下来,一股脑儿的将老夫人的种种恶行给爆了出来,丝毫没有给她连情面。 “这也实在是太过了些…” “磋磨媳妇也没有这样儿的,更何况还是隔了一辈的孙媳妇…四少爷大婚第二天就远赴边关,少夫人就已经够委屈了…” “老太太真是太过分了!” 经过采莲一番添油加醋的讲述,凌氏在这些下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迅速下降,成为一个毫不通情达理又恶劣的死老太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下人们对这位脾气暴躁心思恶毒的老太太都恨之入骨,连服侍都不怎么尽心了。 凌氏听着外头的谈话,气得又仰倒了一回。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看着屋子里破旧的摆设,还有那令人作呕的霉味,凌氏心底忽然生出一抹悲哀来。想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风光光的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被一个小辈算计,弄得半死不活的,心里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好你个裴瑾…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不得好死!”凌氏趴在床沿上剧烈的咳嗽着,眼泪也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采莲在门外听到她的叫嚣声,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老太太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是不肯屈服呢。竟然敢诅咒少夫人,当真是可恶至极。一脚将门给踢开,采莲端着几个馒头一盘咸菜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将东西往床上一搁,采莲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老夫人醒了,就用膳吧。” 低头扫了那看起来毫无卖相的馒头和咸菜一眼,凌氏眼里都可以冒出火来。“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用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来糊弄我?裴瑾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有朝一日,等我离开了这里,不让她身败名裂誓不罢休!” 老夫人积威已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可惜,如今这里既不是侯府,也没有人替她撑腰,采莲根本就不需要惧怕她。“老夫人这话好说的,可当真是冤枉了少夫人了。御医可是叮嘱过了,老夫人要少吃肉食多食蔬菜,奴婢这可是按照御医的吩咐来准备的。再说了,这庄子里条件有限,打哪儿去给您弄那些山珍海味去?有的馒头吃就不错了…” “你…你少得意…等我回到侯府,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这个贱婢!” “老夫人还是省省力气,等回到侯府再说吧…”摆出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采莲放下盘子就走了。 凌氏气得将盘子拨到地上,又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才平静下来。 好几日没进食,加上心气儿不顺。老太太一阵头晕眼花,又撅了过去。 “采莲姑娘…老太太这样真的没事吗?” 采莲瞥了屋子里一眼,道:“放心好了,她命长着呢,还死不了…” 几个婆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玩起叶子牌来。 皇宫 “皇上,清风侍卫有事禀奏。”窦行云轻手轻脚的走进内殿,小声的试探着问道。 皇上一向浅眠,好不容易才睡着,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进来打扰皇上休息的。只是看清风一脸焦急的模样,想必是有重大的事情要禀报,这才提心吊胆的试探一番。 德顺帝蹙了蹙眉,睁开眼来,冷幽幽的看着窦行云,道:“你最祈祷清风所奏之事足够重要,否则…” “奴才该死。”窦行云吓得立刻趴下,额上不由得冷汗直冒。 德顺帝不耐烦的翻身而起,脸色沉沉的吩咐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清风颀长的身影闪现进来,在德顺帝面前跪了下来。“主子,镇北侯掌管的青龙营有异动。” “你说什么?”德顺帝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脸色也更沉得厉害。 清风不敢隐瞒,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奏,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镇北侯夫人也失踪好几日了。” “看来,他是有所察觉了。”德顺帝冷静下来,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眼神深不见底。 清风不敢随意接话,只得跪在原地不动。 德顺帝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端敏郡主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突然提到裴瑾,清风有些傻眼。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老实的禀报道:“如今侯府,是郡主当家。” “她倒是挺有本事的,这么快就接管了整个侯府。”德顺帝赞了一句,心里头更加堵得慌。 想着如果裴瑾成为她的皇后,肯定能成为贤内助,帮他打理好后宫的事务。可是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两人已经成为异姓兄妹,这辈子怕是无缘做夫妻了。 “卢少棠那边儿如何了?可有消息传回来?” “前几日边城骚乱,卢将军一战成名,声望如日中天。”想起那个狐狸一般的男子,清风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朕果然没看错他…”说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德顺帝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摩挲了手指上的扳指良久,德顺帝才又喃喃说道:“安插在青龙营的人也该派上用场了…你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按兵不动。朕倒要看看,镇北侯到底有几分本事。” “属下遵命。”清风见主子毫无惧色,才知道原来是早有安排,心里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窦行云此刻还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德顺帝觉得惩罚的够了,才踢了他一脚,道:“自个儿去领十板子。”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多谢皇上不杀之恩”窦行云跪着爬了出去,心中暗暗庆幸,这条小命儿总算保住了。 伴君如伴虎,这话当真不假! 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德顺帝揉了揉额角,继续躺回榻上,可是睡意却一扫而光。于是起身,随手拿起几本奏折,聚精会神的批阅起来。 边城 “将军,抓到一个奸细。” 卢少棠正在军营四周巡视,忽然见几个将士压着一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过来,不由得挑了挑眉。 那人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但他却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将他带到刑房,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是。”将士们毕恭毕敬的挺直了脊背,对这位少年将军的敬意丝毫不输给袁老将军。 所谓的刑房,其实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地牢。依山而建,十分隐秘。而且只有一个出口,一般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卢少棠踏进地牢,就问道一股刺鼻的霉味,挑剔的蹙了蹙眉,却没有任何的抱怨。这时候,那名蒙着面的汉子已经被绑在了木桩上,看向卢少棠的时候亦是带了些许的疑惑。 “将他的面巾取下。”卢少棠抬了抬手,立刻就有将士言听计从的上前将那个黑衣人的蒙面巾给扯了下来。 看着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卢少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究竟是何人?竟敢私闯军营重地?” 那黑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昔日镇北侯座下的副将,莫长风是也!” 听到镇北侯这个称号,卢少棠总算是想起这么号人物来了。“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已经战死在疆场了。” 见有人还记得自己,那汉子脸上的神情不由得露出几分傲然。“当年,的确是有不少的弟兄战死。可老子命大,没有被奸人害死,活了下来。今日独闯军营,就是报仇来了!” “此话怎讲?”对于当年父侯惨死的事情,卢少棠也一直心存怀疑。只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无从查起。 世人皆知镇北侯英勇善战,又素有谋略,如何会轻易地战死?这个疑团,一直困扰着卢少棠。当年的镇北侯正值壮年,大小战役经历了无数。照理说,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区区边陲小国的几万乌合之众的。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此事被御驾亲征的先祖皇帝给压制了下来。故而,真相一直不得而知。 那个叫莫长风的汉子却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愤慨。“当年我等跟随侯爷东征西伐,何曾怕过任何人?没想到侯爷的赫赫功勋却惹得那些宵小之徒眼红,他们与敌国勾结,故意在树林里设了埋伏,将侯爷引诱进去。侯爷原本可以逃脱的,可是为了数万将士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惨无人道的屠杀。” 讲到悲愤之处,莫长风还留下了后悔的眼泪。 看着卢少棠那张肖似侯爷的脸,他就更加激动起来。放佛见到当年的侯爷一般,哀嚎起来。“侯爷…你死的冤枉啊…” “你给我说清楚。当年,是谁勾结外邦,将镇北侯射杀于林中的?!”卢少棠忽然上前一步,揪起莫长风的衣领,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不复存在。 将士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冷酷的一面,不由得吓得倒退两步,不敢轻易的靠近。“卢将军…” 莫长风泪眼模糊的看着卢少棠,放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你…你姓卢?你是…”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么?”卢少棠冷冷的说道。 “你真的是…老天有眼,终于让我见到侯爷的后人了…”说着,他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居然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题外话------ 最近小七在老家,不能及时回复留言,亲们见谅 稿子是提前存好的 另外,祝大家粽子节快乐! 48 真相 王麟看着一脸阴沉的主子,自觉地退避三尺之外,免得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给震慑到。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主子露出那样阴森可怖的神情。 眼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都要凉了,王麟不得已张了张嘴,道:“主子,先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 卢少棠双手交叉搁在胸腹前,维持这个动作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王麟…想办法将那个莫长风送去安全的地方。” “可他不是外邦派来的奸细吗,若是就这么放走,怕是不妥…”王麟有些担忧的问道。 卢少棠微微抬眸,冷冷的注视着他,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能不能悄无声息的将人弄走了…” 好吧,主子又开始考验他了。 王麟摸了摸鼻子,惨淡的笑了笑。“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依照对主子的了解,这个姓莫的男子,想必是大有来头的。王麟心中暗叹一声,不得不冥思苦想着该怎么办妥主子交待的事情。 “飞燕送来消息,说岳如烟近几日就要到边城了。派人将她找出来,弄晕了送进宫里去。就说,是夜国送来谈和的美人。”冷峻的眉眼微微向上抬起,冰冷的话语从那两片凉薄的嘴唇里吐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对于岳如烟这个女人,王麟也是熟悉的。那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主子竟然也舍得拱手将她送给别人? 见他似乎心有疑问,卢少棠的语气愈发的骇人了。“怎么,莫非你看上她了?或许本座该将她赏给你?” “属下不敢。”王麟自觉失礼,忙低下头去应道。 卢少棠盯着他良久,直到觉得满意了,这才将视线移开。“我的耐性也是有底线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是量我不敢将她这个堂主怎么样么?哼…不自量力!” 岳如烟的身份,王麟也是知道的。毕竟,作为卢少棠的暗卫首领,也经常要与幽冥门的人打交道。若是放在以前,主子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不过主子如今有了少夫人,自然就不同了。纵然那位岳姑娘容貌才情都不在话下,又是个长袖善舞最会笼络人心的,可一颦一笑也比不了少夫人举手投足之间的那份淡雅和雍容。 少夫人寄来的书信,主子总是不时地拿出来翻看,视若珍宝。少夫人将老夫人送去庄子上静养,主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见,少夫人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如何了。这样的痴情,让他这个做属下的都有些觉得牙酸了。 “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卢少棠心里有些烦躁,挥了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 斜靠在椅背上,他微微的闭上了双眼。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伟大而又温和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从母亲杨氏平日的唠叨里,也能了解几分了。 父亲亦是大周有名的美男子,斯文俊秀,却偏偏生在武将世家。据说他聪明好学,文武双全,擅于骑射和长枪,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十六岁便跟随祖父上了战场,立过的大小功勋不计其数。 少年成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偏偏英年早逝,而且还死的不明不白。虽然先帝爷对外宣称,他是为国战死。可究竟是怎么个战死法儿,至今是个谜。 与此同时,他的二叔,父亲的庶弟,却因为救驾有功,被先帝册封为新的镇北侯,手握数十万大军。 那时候,他还在母亲杨氏的肚子里,尚未出世。 每每提及父亲,母亲总是以泪洗面,忍不住感伤。而祖母则是愤恨不已,总是把克夫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往母亲的头上扣。至于其他人,无不摇头叹息,替他感到惋惜。以前他还小,不怎么懂事,觉得没有父亲也一样活得很好。直到稍稍大了,才知道这嫡庶尊卑的区别,作为镇北侯后人的责任与重担。 三年前,他无意中探查到当年的一些秘辛,这才起了疑心。毕竟许多的巧合凑到一起,便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直至昨日见到了那个自称是父亲当年的属下,他的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怎么都无法平静。 他的父亲,那个威名远扬的少年将军,竟然是被人合谋害死的! 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拳头,卢少棠的怒火彻底被激起。若父亲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作为他嫡亲的儿子,他一定会替他讨回公道。不管他的仇人是谁,即便是早已失去的先帝爷,他也要查个一清二楚,替父亲沉冤昭雪。 手指捏的嘎嘣直响,卢少棠狠狠地一拳砸向身前的书案。书案微微的晃动了两下,然后就听见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桌子不支的轰然倒塌,木屑碎了一地。 外头负责看守的士兵听见里头的响动,刚要探头进去瞄一眼,却被王麟给拦下了。“将军家里出了点儿事,心情不顺…听说边城的老百姓自发的送来了一些食物,你们过去领一些回来吧…” 两个小兵对视了一眼,没有深入的思考,便拿着长枪往营门方向而去。 王麟暗暗地替那木桌默哀了一番,这才去办主子交待的事情去了。当日夜里,就听闻有敌来犯,卢少棠与几位副将去了袁大将军的营帐,等候差遣。正当大伙儿精神振奋,准备领兵出击的时候,那批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匪类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大伙儿啧啧称奇的时候,地牢刮过一阵阴风,被铁链锁在木桩上的奸细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莫长风一路上被蒙着脸,直到马蹄声间歇,他才重建光明。因为在地牢里关了几日,他眼睛无法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故而,反射性的抬起手来挡住双眼。当看清四周的悬崖峭壁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弄出了地牢。 卢少棠负手而立,悬崖下的风吹得他身上的披风哗啦啦直响。如缎子般的墨发在空中飞舞,愈发衬托得他风流倜傥了。 “这里是距离军营数十里,暂时是安全的。”他缓缓地昂起下巴,不咸不淡的说道。 莫长风看了他良久,才吭声道:“你信我?” “一半一半。”卢少棠老实的回答道。 这么短的时日,他不可能全然的去相信一个人。更何况,莫长风的身份尚未确认,他也不敢保证他说的一定都是对的。不过,从他的神态和个性来分析,他又觉得他又有几分可信。毕竟,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乱闯军营的。 莫长风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接话道:“你比你父亲聪明。” 提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卢少棠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你闯军营,就是想替他报仇?” 莫长风挺起胸膛,大义凛然的道:“我知道我有些自不量力,可我无法继续等下去了。听说皇帝派了镇北侯府的公子哥来军营,我以为你是…才想着进来刺杀的…” “你把我当成了谁?”卢少棠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却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证实。 提到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人,莫长风的脸色就变得阴狠起来。“还能有谁?不就是如今的镇北侯,那个卑鄙无耻之徒的后人!” “你说的,是我二叔?”卢少棠蹙眉。 “你居然还叫他二叔?哈哈哈哈…你真对得起你爹!”莫长风怒极反笑,指着卢少棠的手指却微微的颤抖起来。“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若不是他与外贼勾结,谎报敌情,将军如何会遭人暗算?!他倒好,装模作样的充当起好人来,与贼人合演了一出英勇救驾的戏码,那个昏君竟然还将爵位给了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莫长风骂的越来越凶,卢少棠的手却不住的收紧。 他猜的没错,这件事果然与那人有关。眼眸里怒意翻滚,但他却拼命地克制着,沉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难道我这个死里逃生的人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莫长风空有一身的本事,但谋略却有限。故而,才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出来。 卢少棠深呼吸好几次,才耐着性子说道:“他可是先帝亲封的镇北侯,手握数十万大军。岂能凭你三言两语定罪,没有真凭实据,你觉得圣上会相信?” 莫长风急得直摸脑袋,怒目而视。“当时这事本就做的隐秘,知道的人差不多都被灭口。可怜将军麾下十万大军,就独活了我一个…” 听着他伤感的自责,卢少棠却没耐性听他这番废话。“你再仔细想想,那人是如何跟外贼联系的。说不定,还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莫长风愣了愣,好半晌才拍了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点儿什么。“前不久,我在附近的镇子上蹲守的时候,见到一个熟人。” “哦?”卢少棠终于感兴趣的抬起了眼眸。 莫长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才将那人的音容相貌描述了一遍。“个头不足五尺,身材偏瘦,杏眼,鼻子下有颗黑痣,习惯用左手…” 不等他形容完,卢少棠就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他是镇北侯的贴身长随,名唤张大的。” “虽然相貌变了些,但我敢肯定,当年他也曾在军营附近徘徊。”莫长风急急地说道。 “那也不代表什么。他本就是那人的长随,当年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卢少棠摩挲着手上的老茧,平淡的说道。 心里,却早已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作为卢镇涯的亲信,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兴许,可以从他身上下手,套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那…”莫长风有些急了。 卢少棠抬了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将军稍安勿躁。这么多年你都等了,难道还急于一时么?” “唉…”莫长风叹了口气,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以身犯险,贸然的独闯军营了。原本想着将仇人的儿子杀一个是一个,也算是替将军出了口气了,只是没想到,遇到的竟然是小将军你…” 卢少棠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蜡黄,的确是有些不好。于是招了招手,对王麟吩咐道:“将莫将军带回幽冥门,用最好的医药医治。不管用什么法子,总之要给将他留到大仇得报的那一日。” 莫长风听到幽冥门的时候,眼睛已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你…幽冥门,是什么关系?” 王麟一副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脊背,道:“这是幽冥门的少门主。” 莫长风瞪大了双眼,突然噗通一声给卢少棠跪了。“属下原玄武堂堂主,参见门主!” 卢少棠一怔,没想到这位大老粗竟然会是那个传说中的玄武堂主,不禁暗暗地抽了抽嘴角。“玄武堂主起身吧。事急从权,你先跟王麟回去。等捉到了你口中的那人,找到了真凭实据,到时候便是你出山的时候。” “是,属下谨遵门主谕令。”莫长风激动地磕了几个头,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以前凭着真本事坐到玄武堂主的位子,脑袋瓜子虽然不怎么灵动,但是在打仗方面却是一把能手。故而,先侯爷才带着他抛头颅洒热血在疆场驰骋。那番男儿豪情,他至今难忘。只是没想到这种肆意挥洒汗水的日子,却是昙花一现。 如今,看到卢少棠,心底那种激情就瞬间点燃了。 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不住的给自己磕头,卢少棠还真是有些吃不消。递给王麟一个眼神,这才将他扶了起来。 “你放心休养身子,等捉到了张大,我会将他交到你的手里。问出了我想要的,随你怎么处置。”卢少棠大方的施恩。 莫长风恭敬地抱了抱拳,不敢再对卢少棠无礼。 距离军营二十里地的白杨镇,近来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女扮男装的岳如烟带着丫鬟云霜正坐在一家茶肆里啃着羊肉馍,喝着淡而无味的白水。 云霜一边啃着馍馍,一边嘀咕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军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湿又热的,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听着云霜一贯喜欢抱怨的口气,岳如烟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窃笑。“你呀…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这里自然不比南方,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云霜不乐意的撅着嘴,极不情愿的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我打听过了,再翻过两个山头,就能看见军营了。”岳如烟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再累再苦,她也要支撑下去。 云霜眼底露出几分怜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可就算是到了军营,也不一定会让咱们进去吧?” “如今边城有战事,少不得要招募士兵和随军大夫的吧。到时候,咱们从镇子上买些药材送去,不就可以混进去了?”岳如烟异想天开的憧憬着。 云霜没再开口,低下头去默默地啃着又硬又冷的馍馍。 因为临近傍晚,主仆二人打算在镇子上歇一夜再动身。云霜找小二要了间客房,便早早的进去收拾打点。 夜半三更,云霜被窗户外的一阵响动惊醒。 见床榻内的岳如烟睡得沉,她这才蹑手蹑脚的悄悄起身,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溜了出去。窗外,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男子。云霜见到他,走上前去拱了拱手,道:“飞燕参见首领。” 男子抬了抬手,冷冷的扫了屋子方向一眼。“想个法子,让她昏睡,即可送往京城呈给圣上,这是主子的命令。” 云霜讶异的抬眸,却又不声不响的低下头去,道:“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办好了这件差事,主子自然重重有赏。说不定,日后还能到少夫人跟前服侍。”王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飞燕脸颊红了红,却也知道这并不代表什么。在组织里,无论男女都情同兄弟姐妹,偶尔的肢体接触也属正常。 可是在威猛高大的头领面前,她却始终无法将他当成兄弟。轻咬了咬下唇,一颗心蹦跶得兔子还快。 交待完该交待的,王麟转眼间就消失在夜幕当中。 易容成云霜的飞燕这才抬起头来,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屋子里。 床榻内侧,岳如烟睡得正香,似乎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飞燕稍稍松了口气,慢慢的回到一旁的竹床上躺下。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躺在床榻内侧的女子却缓缓地睁开眼,死命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底流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来。 尽管她没听清门外二人的谈话,但云霜背叛她的事实却令她无法接受。 这个丫头跟随了她七八年,她一直将她当做是亲姐妹,对她信任有加。可是没想到,这个陪伴她一路长大的丫头,却瞒着她投靠了其他的主子。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霜,你为何要背叛我… 翌日一大清早,云霜奉命去楼下买干粮和药材,岳如烟却悄悄地从后堂溜了出去。云霜从外头拎着好几个包袱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岳如烟早已不知去向,房间的桌子上却留有一封她亲笔所写的书信。 大致的将信看完,云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让她发现了自己的破绽?亦或是昨晚首领来找她,被她发现了?若是不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她怕是又要回到那个暗室去继续磨练。想到那个比起地狱来还要恐怖的地方,云霜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略的思索了一番,她决定召集人手沿着不同的方向去搜。 打定了主意,云霜便在镇上眼线的位置留下了记号,然后回到茶肆等待着同伴。两柱香时辰之后,房门被敲响。 云霜打开门,看见外头几个装扮各异的年轻男女,先是扬了扬眉头,然后才将他们放了进来。“这个镇上有多少我们的人马?” 其中一个瘦高冷面男子冷冷的答道:“其他人还有任务在身,就剩下我们几个闲着了…” 云霜打量了眼前的四五个年纪长相各不相同的男女一眼,心中稍安。“朱雀堂主失踪,我要你们兵分四路去追赶。切记,不要伤了她,尤其是那张漂亮的脸。” 几个男子听了这个任务,皆是不屑的扬眉,似乎觉得只派他们去找人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杀鸡焉用牛刀?” “还有没有其他任务?” “哼…” 云霜面色冷了冷,他们也太嚣张了一些。“若朱雀堂主真的那么好对付,那她就没资格坐上堂主这个位子了。你们可别小瞧了她,她武功虽然不及各位,但脑子却挺好使的。” 五人当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听了她的话,冷笑道:“也是啊…否则,她又怎么会从你手里逃脱呢?” 面对她的嘲笑,云霜只是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休养方面立见高低。“还是等你将朱雀堂主带回来再来嘲笑我吧。”女子笑容一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就是抓人么,小菜一碟。”冷面男子轻哼一声,跟在一个喋喋不休的矮胖男子身后走了出去。 六个人分成四组,分别沿着不同的方向掠去。 一连换了好几套行头,岳如烟一路尽挑荒无人烟的地方走,总算是甩掉了身后前来寻她的探子。 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她的双脚早已红肿不堪。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岳如烟便开始思索起以后的营生来。 其实,她心里十分的彷徨。 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令她无处安身。绝丽的容颜泛起一丝苦笑,就算她躲到天涯海角,以幽冥门的势力,又能躲到何时? 揉了揉酸痛的腰背,岳如烟再一次陷入了迷茫当中。 坐在山头之上,俯视着山脚的风光,岳如烟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想着起身。“看来,今晚又要去破庙借宿了…” 荒郊野外的,也就寺庙能够遮风避雨了。对于这一带的地形她不甚熟悉,能够遇到个落脚的地方已属不易。 小心翼翼的沿着羊肠小道而下,岳如烟总算在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座庙宇前。 “观音阁…”经过仔细的辨认,她隐约辨认出几个快要被虫子啃噬完的牌匾。拿起当做拐杖的木棍,将门口的蜘蛛网一一除尽,她这才踏进了正殿。 满是灰尘的佛像,宛如罗刹一般,看着有些渗人。纵然她有勇有谋,但是一个人藏在这种人烟罕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拾了一些干柴堆放在大殿之上,又拿出藏在衣袖中的火折子将柴引燃。 干粮早在躲藏的路途中吃完,如今包袱里只剩下半个馍馍。 岳如烟轻叹一声,却还是认命的拿出那半个馍馍啃咬了起来。 不远处的某条山道上,几道黑影闪烁,转眼间就到了破庙前。 “没想到这样的地方,竟还有人住?”其中一个长着八字眉的男子斜了那破败不堪的屋宇一眼,眼底满是嫌弃。 身后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沉默着,没有吭声。从衣服的面料上,就可以辨出他们身份的差别来。前面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份,显然比后面的几个要高贵的多。 “爷,这四周荒无人烟的,也只能将就将就了。”黑衣侍卫有些为难。 “罢了罢了…小爷就当出门苦修了。”年轻俊俏的公子耸了耸肩,将手里的折扇收起,慢悠悠的抬脚晃了进去。 岳如烟早在听见外头动静的时候就警觉了起来。将身子隐藏在厚重的布幔后,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从他们几个人出现的速度来看,一看便知是高手。她虽然会些皮毛,但也仅仅只能算得上是花拳绣腿,想必不等她出手就被人制住了。 “什么人,出来!”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冷喝一声。接着一道身影朝着她这边扑了过来,将她给扯了出去。 原本她是做了男子装扮的,毕竟这样赶路比较方便。可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拉扯,她头上包裹着秀发的发带却悄然滑落。 “阿二,跟一个姑娘家动手,也太不怜香惜玉了!”领头的年轻男子微怔过后,这才轻咳两声,故作正经的说道。 阿二朝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微泛起潮红。 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个姑娘家,否则也不会这般鲁莽了。不过,就算见惯了主子宫里头的那些莺莺燕燕,他还是被眼前这个素面朝天的姑娘给惊艳到了。 岳如烟踉跄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显得有些狼狈。倾国倾城的容颜上,隐隐透着一丝的不快,显然是对这登徒子主仆几人感到不满。 见她没有丝毫注意到自个儿,年轻男子顿时觉得有些挫败。“看姑娘这身行头,莫非是在赶路?” 岳如烟微微抬眸,循声望去。眼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模样,五官清秀讨喜,身子看似羸弱却隐隐蕴含着一股天然的威仪,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公子哥儿。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尤其显眼,但却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 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好久,男子心里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瞧,小爷的魅力不错吧?这般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竟也看呆了,哈哈哈哈… 岳如烟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由轻蔑的睨了他一眼。还真是够自大的!他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么?不就是长得清秀而已,跟文武双全的少主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什么好得瑟的! 被她鄙夷的目光一扫,年轻男子很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嘴。 “公子…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还得赶路呢。”身后的一个侍卫走上前来,挡在了二人的中间。 年轻公子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在属下替他张罗好的稻草上坐下,支着下巴就板起脸来,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岳如烟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对他们的戒备稍稍松懈下来。一个如此性情的主子,下边儿的人不知道多遭罪呢。不过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想必也是不想惹麻烦的。若是他们想要杀她,恐怕她此时早已开不了口了。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她也渐渐地放下戒备,合衣在另一边的稻草上躺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这主仆四人就好像狗皮膏药一般,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岳如烟原本没打算声张,可是见他们始终没有放弃的打算,也火了。“这位公子,前面好好儿的大路不走,为何偏要跟着我?” 年轻公子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说来惭愧,小爷还是头一回到大周来。故而,对这边的地形不怎么熟悉。” 原来是迷路了?可是,他们又如何知道她要去哪里?就这么跟着,难道就不怕耽搁了正事儿? “那公子是要去哪里?”岳如烟耐着性子问道。 年轻公子却摆了个自以为很风骚的姿势,说道:“总是姑娘公子的叫,实在是太过生疏了…在下洛怀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跟公子似乎并不熟。”岳如烟可没兴趣打理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男子。 “一回生二回熟嘛…好歹我们也一同经历过风雨,一起走过了无数的山丘…”洛怀疆自我陶醉的自说自话。 岳如烟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纠结着该如何甩掉这个麻烦。照这个赶路的速度,迟早要被人找到。 咬了咬牙,她忽然沉下脸来,低声说道:“还请公子自重…小女子当真有急事,不便在此久留。公子若是不知道路,前面有个村落,派人去打听打听就清楚了。” 说着,就要大步溜走。 然而,洛怀疆却轻松地追赶了上去,在她耳边嘀咕道:“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骗我?我还得觉得,跟着姑娘比较可靠…” “你…简直不可理喻!”想了很久,岳如烟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来。 洛怀疆却笑容不改,摇着扇子厚脸皮的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题外话------ 祝所有的大朋友小盆友节日快乐! 49 不自量力 农历五月,裴瑾生辰在即。 扶摇居上下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当中,张罗着要替少夫人庆祝。杨氏和巩姨娘对此事也异常的重视,为了弥补这个儿媳妇一些,便发了不少的帖子出去,广邀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过府来,美其名曰品茶。 但身在这个圈子里,如何能不打听到点儿蛛丝马迹?于是在得知是端敏郡主的生辰时,不少的客人都带了厚礼。 如今的侯府已经在裴瑾的掌握中,二房的人虽有不满,但家里却没个主心骨,故而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侯爷侯夫人失踪数日,二房的公子小姐姨娘们,也只能看长房的眼色行事。即便是那些没眼力劲儿的,在碰了好几次壁之后,也渐渐地学乖了。 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二房没了侯爷侯夫人的约束,就犹如一盘散沙。几位姨娘互相看不顺眼,闹得愈发的不成体统。 “这膳食什么时候能送来。饿坏了三小姐,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余姨娘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端着主子的派头对三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呵斥道。 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沐浴,什么时候请安可都是定好了的,丫鬟们自然不敢随意的乱了章法。余姨娘原先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后来让老太太做主给了二老爷做通房。生了三小姐卢云筝之后,才抬为了姨娘。以前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故而在二房一众姨娘当中,也算是比较得势的。 丫鬟们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三小姐卢云筝才十三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食量比较大。每日三餐的那点儿吃食根本就不够她吃的,于是只能拿些糕点充饥。可糕点的供应也是有限的,统共就那么几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卢云筝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姨娘…饿…” “你们都聋了不成,没听见三小姐喊饿吗?还不快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吃的,给三小姐端些过来!”余姨娘拍桌而起,尖声呵斥道。 丫鬟们低着头鱼贯而出,直到走得老远了才抬起头来,一脸鄙夷的说道:“她当自己是谁?夫人不在,她就能做得二房的主了?脸皮真够厚的!” “可不是呢…不过是个爬了爷们儿床的贱婢而已,神气个什么!” 几个丫头围在一起,愤愤不平。 如今裴瑾掌家,每个院子里头的花销可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三小姐要另眼相待?厨房里的管事听了丫头们的抱怨,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我可做不了主…虽说三小姐也是府里的主子,可吃食上可都是定好了份额的,如何能乱了规矩?” 在老夫人严苛的教导下,府里的下人也会时常将规矩二字拿在嘴上念叨。尽管老夫人已经不在府里了,可余威仍在,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更何况,少夫人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每一笔账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少了一个子儿都不行的。 “我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余姨娘发了话,我也不能不来跑上一趟。”丫鬟有些无奈。 厨房的管事妈妈摇了摇头,道:“今儿个是少夫人的生辰,府里来了不少的客人。厨房的人手本就不够,哪里腾得出手来给三小姐做吃的。总不过挨两个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 “说的轻巧…又不是不知道余姨娘那性子…”丫鬟小声的嘀咕着,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无法苟同。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管事的也懒得跟一个丫头多说,便指挥厨娘们干活儿去了。 那丫鬟拖着步子回到三小姐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抽泣声。 “姨娘…爹爹就这么走了,还只带了母亲和大哥二人,你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余姨娘在外头如何嚣张,但对三小姐却是十分和蔼的。“你莫要多想…你是侯爷最疼爱的女儿,他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其实,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余姨娘心里也没底。 这么多年来,侯爷的心思她或多或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更何况,每每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也会听老夫人唠叨一些。 侯爷封了爵之后,性子便愈发阴晴不定了。脸上也总是冷冷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可女儿的心思比较细腻、敏感,第六感总是特别的强烈。故而在侯爷失踪的前几日,她就有所察觉了。只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敢声张而已。 侯爷离府的前一夜是歇在她的屋子里的。半夜她被一阵呓语惊醒,这才发现是侯爷在说梦话。原本她打算立即将他唤醒的,可当听到他嘴里吐露出来那惊人的秘密时,她却适时地收回了手,假装沉睡,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大哥…对不住…不是有意害死你的…” “爵位是我的…” “事成之后,封王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再把爵位还给棠儿…” 那一夜,她吓得再也无法入睡。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第二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将侯爷送出了门。 想到那时候若是说错一句,她的这条命恐怕都要没了。 故而,她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过是想安慰女儿罢了。 卢云筝扑在余氏的怀里,不时地哽咽着,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的劝。“爹爹才不是最疼我…他疼的只有大哥这个嫡子。什么好的东西,都只想着大哥,何时考虑过我们?这一走就是好几日,也不管府里变成什么模样,我们遭了多少罪…” “娘知道你的委屈…你且再忍耐一些时日…等到…等到侯爷回来的那日,便是你翻身之时。”余姨娘安抚着,心中的彷徨不安也渐渐地消散。 侯爷手握几十万大军,若想要成事也不是不可能的。若真的能够有那么一日,她还用得着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吗?到时候,恐怕也只有大房眼巴巴的求着二房的份儿吧。 “三小姐莫要哭了…一会子客人们都该到了,叫人看见了可不好…”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可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浪费。 能受到邀请的宾客,肯定都是京里的名门望族。若是自己的女儿表现出色,被哪位夫人看上了也是好的。 她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求的,只盼着女儿能嫁入高门,当家做主。如此一琢磨,便命丫鬟进来替卢云筝梳洗,还亲自替她梳了个娇俏可人的百合髻,将她装扮的美美的,心想着一定要将其他姑娘给比下去才好。 与这边遥遥相对的另一个院子里也没闲着,几个丫鬟忙进忙出,亦是为了替二小姐打点梳妆。 “这个发髻太普通了,给二小姐梳个飞仙髻。今儿个咱们二小姐,才是侯府最出众的姑娘,知道吗?”端坐在椅子里,一副当家夫人做派的女子,杏眼小嘴,肤色白皙,穿着一身玫红色的撒花儿裙,愈发衬托的明丽的小脸娇艳无双。 “姨娘…这样不好吧…今儿个是堂嫂的生辰,若是打扮的太耀眼,会不会抢了她的风头?”二小姐卢云英瞧了瞧镜子里头那个过分夸赞的发髻,心中惴惴不安。 许姨娘将手里的茶盏往身旁的桌子上一搁,对女儿的这一身妆扮十分满意。“怕什么…你爹才是府的一家之主,你是爹的女儿,身份自然非同一般。家里有客人,装扮得隆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好不容易不用看唐氏的脸色,许姨娘的胆子便愈发的大了起来。加上平日里大房总是闷不吭声的,她便当她们都是好磋磨的。 “可堂嫂毕竟是郡主…”卢云英虽说是个庶出,但是规矩却还是学的不错的。祖母那样端方的人,都被裴瑾给赶去了庄子里。她可不认为这位堂嫂是个好欺负的! 虽说外头传的都是裴瑾的好话,说她有担当又孝顺,可她作为局外人,可是将一切看得清楚明白不过。那哪里是孝顺,不过是觉得祖母碍眼罢了。说起来,也是祖母不对在先,惹恼了堂嫂才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平日里堂嫂并没有苛扣了二房的吃穿用度。甚至还时不时的送她们一些首饰和小玩意儿,并不曾亏待她。 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堂嫂的。 但许姨娘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裴瑾应该做的。故而,一些认知一旦认定就很难纠正过来。“郡主又如何?进了侯府的门,那就是侯府的媳妇。她将老夫人弄到庄子里,这事儿做得也忒不厚道了,我都还没说她呢…” 卢云英暗暗腹诽:姨娘这话也说的太过了。即便堂嫂做得不对,您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三道四?还长辈呢,一个姨娘也能做少夫人的长辈,这话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一些。不过,心里这样想,有些话她还是不忍心说出口。怕姨娘生了膈应,心里不舒服。 “姨娘…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三妹妹那边瞧瞧,看她好了没…”说着,卢云英便提起裙角,匆匆的出了屋子。 顺便,还命丫鬟带上了一盒糕点。 许姨娘见她要去死对头女儿的屋子,脸上就老大不高兴。“你没事去她那里做什么,也不怕沾染了晦气!” 卢云英却没理会姨娘的无理取闹,径直带着丫鬟出了院子。她知道姨娘与三妹的生母余姨娘有些不对付,但是作为姐妹,她跟卢云筝从小一块儿长大,还是有些情谊的。二房也就她们这两个庶女,她们不团结一些,还能指望别人? “二小姐…”三小姐屋子里的人见到她出现,忙上前行礼问安。 卢云英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头也没回的就钻进了卢云筝的闺房。“三妹,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卢云英吩咐丫鬟将食盒拿上来,亲自将里头的糕点拿了出来。 卢云筝刚梳妆好,见到那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心里头的那点儿气也就烟消云散了。“还是二姐姐疼我…” “就知道你肯定吃不饱…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说起来,一把辛酸泪啊。 余姨娘见女儿不顾形象的往嘴里塞东西,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你慢些吃…又没有人催着赶着…” 卢云英这才注意到余姨娘的存在,便屈膝向她行了个半礼。“姨娘安好。” “二小姐有心了…”余姨娘大言不惭的说着,并没有回礼的意思。 卢云英勉强的笑了笑,却没有追究她礼节的问题。 “二姐姐这发髻真好看…姨娘,你也给我梳一个吧…”卢云筝解决完了一盘的糕点,这才将注意力移到了二小姐的装扮上。 余姨娘扫了卢云英一眼,见她粉面桃腮,模样十分精致,心里隐隐有些不平。“三小姐你还小,用不着梳成那样儿狐媚的…这样就很好了…” 听着余姨娘夹枪带棒的嘲讽,卢云英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并不曾想与余姨娘过不去,可是她几次三番的给自己这个正经的主子摆脸色,她就无法容忍了。“姨娘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因为您是三妹妹的生母,所以我才敬着您一些。可您也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我可是侯府的二小姐,狐媚这样的词可都是用在不安分的妾室身上的…” 卢云英气愤的说完这些,双眼已经含了泪。 余姨娘见一个小辈也敢教训她,顿时也火了。“哟…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摆起小姐的架子来了…你以为你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小姐呢…” 卢云筝见她们俩对上了,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卢云英平日里待她还是不错的,有什么好的也不藏着掖着,背地里也偷偷给她送了无数回的吃食,就是怕她饿着。可余姨娘到底是她的生母,她若是向着外人,又似乎说不过去。思来想去,她只得往两人中间一横,提醒道:“客人应该登门了,姨娘,我与二姐姐出去招待客人去了…” 说着,拉着卢云英就溜了。 见女儿跟死对头的女儿如此亲昵,余姨娘顿时气得又是摔杯子又是谩骂的。可惜两个小丫头早就跑的没影儿了,根本没搭理她。 “两位小姐可算是来了…客人都已经进门了,少夫人正四处寻二位呢…”果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两位小姐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忙上前去通报。 卢云英帮卢云筝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这才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卢云筝见姐姐一本正经的,也学着昂起头颅,两人携手朝着大房那边走去。 “没想到老夫人身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沈御医说的,那肯定是没错的…庄子上虽然偏僻了些,但无疑是最清静的地方…” “少夫人当真贤惠…大夫人真是好福气…” 姐妹俩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那些夫人不住的夸着裴瑾。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迈着莲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裴瑾见到两位堂妹那花枝招展的打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们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她们么?巴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堆在头上,当自己是珠宝展示柜台呢! “这两位是…”一众夫人看着这两个装扮艳俗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暗暗鄙夷。 裴瑾笑着介绍,道:“这便是二房的两位妹妹。二小姐云英,三小姐云筝。最小的四小姐身子弱,在屋子里歇着呢。云英、云筝,快过来拜见几位夫人。” “见过大伯母,见过各位夫人…”云英毕竟年长一些,礼数方面做得周到妥帖。 “见过大伯母,见过各位夫人…”云筝见姐姐做得行云流水,于是依样画葫芦的照做了一遍,倒也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待二人见了礼,裴瑾便又将几位夫人带过来的娇客请到了隔壁的花厅,让云英姐妹陪着说话。自己则依旧留在杨氏的身边,帮着她周旋。 杨氏性子爽朗,倒也挺好相处。那些个夫人们很快便也相熟起来,闲来无事,几个人便凑成一桌,打起了叶子牌。 裴瑾在一旁伺候着婆婆,表现可圈可点。 过了半个时辰,却突然听到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有人送了几口箱子过来,让少夫人亲自去收。 裴瑾跟几位夫人告了罪,带着侍书往前院而去。 “拜见少夫人。”几个高大的侍卫见到裴瑾的身影,恭敬的抱拳行礼。 听见这个称呼,裴瑾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能用这个称呼的,想必是卢少棠的人。不错不错,还记得她的生辰,值得夸奖一番。 “这是少主替少夫人挑选了生辰贺礼,请少夫人过目。”侍卫们整齐划一的将箱子打开,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 乖乖,少主还真是舍得。 瞧瞧那一箱子一箱子光彩夺目的各式珍宝,当真要晃瞎了人的双眼。南海国产的硕大珍珠,大秦特有的红宝石,精致的头钗,玉石雕琢的手镯,金灿灿的黄金娃娃,还有拳头大的两颗夜明珠。每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裴瑾瞥了那些珍宝一眼,脑子里顿时闪现出两个字——土豪! 卢少棠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这么些年来,东奔西走的,也不知道捞了多少的好处在手里。这些东西里头,好些都是有价无市举世无双的珍宝。真不知道他打哪儿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得来的! 不过,即便是他只送她两盘糕点,她也是高兴的。 脸上波澜不兴的打量着那些东西,裴瑾却只是看了几眼就命人收了起来。所谓财不露白,这些东西还是放在库房里头比较好,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了,图惹麻烦。“侍书,命人登记在册之后,放到库房里去吧。” 黑衣侍卫见少夫人这副态度,不由得都蹙起了眉头。 少主辛辛苦苦的找来这些东西,还千里迢迢的命人送回府来。少夫人居然这样无动于衷,连点儿惊喜的表情都没有,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东西收到了。”裴瑾在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既不能表现的太过欢喜,也不能太过不在乎。可思前想后,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来了。 侍卫们大眼瞪小眼儿,心中皆替主子打抱不平。 裴瑾将他们的神态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心里肯定有些想法,却也懒得解释。夫妻之间的相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是做人的哲学。即便她满心欢喜,难道真的要当着这些外人的面,高兴地手舞足蹈,那才算表达了欢喜之情? 在侍卫们的惊愕中,裴瑾迈着轻松地步子回到后院,正打算写封书信腻歪一下,却又见丫鬟急匆匆的赶来,说是皇上的赏赐下来了。 裴瑾愣了愣,没想到皇帝还来掺和一脚,只得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去前头迎接。这一回,消息倒是传得快,很快后院的一众人全都知道皇上赏赐东西这件事了。原本对裴瑾颇有微词的世家夫人,也都把嘴闭紧了,不敢再多说她一句不是。 因为有皇上的撑腰,裴瑾的寿宴似乎更热闹了。不过令她好奇的是,作为她娘家的相府却只是派了下人送来了贺礼,裴襄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不曾过来。 等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裴瑾这才能坐下来好好儿的喘口气。“侍书,派人去相府打听打听,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侍书点头应了。 翌日,侍书从外头进来,小声的在裴瑾耳边嘀咕了起来。裴瑾拧了拧眉,对裴襄这个闯祸精当真是无语了。“她居然跟裴姈联手,疯魔了不成?” “二小姐当真是个蠢的,也不想想如今庸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处境。竟还大咧咧的将人弄进相府,这不是将相府往火坑里推么?”侍书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十分的气愤。 “老夫人身子可还妥当?”裴瑾最关心的还不是裴襄那个没脑子的闯下的这祸事,而是庄氏的身子。 “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几日不曾下床了。”侍书眼里的怒火更甚。 裴瑾叹了一声,道:“祖母这是虚火旺盛,你去库房取一些清热解火的药材。明儿个,与我一道回相府看看。” “是。”侍书从裴瑾这里得了钥匙,便去张罗去了。 侍画见她神情疲惫,忙上前忙着揉按起额头来,道:“少夫人也莫要太过忧心…老夫人毕竟上了年岁,总会有些病痛的…” “看来这一次,不除掉这个祸害是不成了。”裴瑾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她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在是同父异母妹妹的份儿上,她对她一忍再忍。可如今她胆儿肥了,居然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人,那就怪不得她心狠了。 侍画沉吟片刻,补充道:“夫人那边,想来也得敲打敲打。” 若是没有马氏宠着惯着,裴襄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来。马氏这左右摇摆不定的性子,的确是该敲打敲打。 裴瑾坐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累了一天,她也只能靠泡个热水澡来提提神了。 淡雅的花瓣浴,让裴瑾精神好了许多。 想到白日里那封尚未写完的书信,裴瑾一时兴起,便让侍画侍候笔墨,略微思索了一番,就在雪白的纸张上落下了几行清秀而又灵动的字迹。 春日游,杏花落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以身相嫁,到白头。纵天各一方,思不休! 纤纤十指将尚未干透的纸张拿起,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才将它小心翼翼的折好,塞进封子里,又细致的用蜡油封好,这才将她递到侍画的手里,道:“给你们主子送去吧。” 侍画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亦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少夫人果然没忘了少主!瞧着少夫人脸颊泛红的模样,想必心里是极为甜蜜的。虽然她不太明白那几句诗的含义,但至少也知道肯定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私房话。想着少主那满怀期待的神情,侍画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 “你个鬼灵精,笑什么?”裴瑾无意瞥到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打趣道。其实,侍画心底的那个人,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没说破而已。兴许等到卢少棠回来,就可以将这个春心萌动的丫头嫁出去了。 侍画脑海里闪现出那人的身影,脸颊微微发烫,忙摇头道:“没什么…” “双手无措的拉扯着手里的帕子,脚尖偏向一侧,不敢正视我的双眼,这可都是刻意回避的暗示呐…”裴瑾将她的破绽一一点出,笑得很没良心。 侍画素来稳重妥当,但是沾染了情之一字,小女儿家的娇羞便也掩藏不住。只得低下头去,默默地安抚着过于激烈的心跳。 “好啦好啦…即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放心,等你们爷回来,我就替你做主,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裴瑾笑得肆意,大有一种搬回一成的自豪感。 小丫头片子,敢取笑你家主子,该罚! 侍画平日里能言善辩,但到了少夫人这里,却常常要吃些哑巴亏。索性已经丢了人,便默认了此事。“那奴婢就先谢过少夫人了。” 翌日,裴瑾去杨氏那里请安,将庄氏身子不大好的事儿给说了。杨氏惊愕之余,忙命丫鬟备了厚礼交与裴瑾,让她回相府一趟。 本来她也想跟着去的,可这府里也不能没个管事儿。裴瑾好说歹说,才让杨氏留在了府里。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裴襄那缺心眼儿的纵然再不是个东西,可好歹也挂着裴这个姓氏呢。 马车摇摇晃晃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相府。 听说她回来了,章嬷嬷便亲自去了府门口迎接。“小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 见到章嬷嬷这般激动的表情,裴瑾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之美,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雅安堂迈去。 庄氏刚喝完药,正躺在榻上休息。想她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错事,可偏偏家门不幸,生了这么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如今的她,口不能言,手不能抬,就算想要找个人诉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只盼着裴瑾能收到消息,回府来看看她。她相信那个聪慧过人的孙女,一定能看明白的。 “亏得二小姐还是跟着蒋嬷嬷学过礼仪的,怎么行事还是如此莽撞。差点儿把整个相府陪进去,老夫人如何能不生气?”章嬷嬷一路上小声的跟裴瑾讲述着近日来府里发生的事情,可见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般不和身份的话来。 裴瑾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裴姈的身份,相府里人尽皆知,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当初,那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就是一身男装,还冒充是蒲州裴家的表兄,夫人一个看走眼,便让那人钻了空子…”章嬷嬷嘴唇抿得紧紧的,心虚的撇过头去。 很显然,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裴瑾注意到,跟在身后的那些丫头,看着很是陌生,似乎并不是昔日在祖母身边伺候的紫衣紫鹃。至于这位章嬷嬷,一直是老夫人的心腹,却一再的替马氏隐瞒,着实叫人不怀疑都很难。 心中暗叹:相府果然是出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雅安堂,就看见马氏满是忧色的迎了出来。“瑾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快些进去劝劝你祖母…这样忧思下去,可怎么好…” 裴瑾打量了一番屋子里服侍的人,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些日子,母亲想必是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祖母这里,由女儿照看着,您就放心吧。” 马氏心中有些不安,但却不敢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于是暗暗地给房里的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便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 等到马氏一走,庄氏这才将头瞥过来。 看到裴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不由得黯然落泪。 “瞧老夫人高兴的…小姑奶奶一回来,就高兴的落了泪…”章嬷嬷见老夫人做出这般举动,忙上前拿了帕子替她拭泪,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裴瑾冷着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又将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忽然开口,对身后的侍书吩咐道:“将她们都请出去吧,我想与老夫人单独说说体己话。” 章嬷嬷先是一愣,刚要出声反驳,却被侍书事先制住。接着身子一轻,整个人就已经被扔到了门外。 50 疯妇 章嬷嬷尚未发出哎哟声,便发现喉咙一梗,放佛被什么蛰了一下,试着想要喊出些什么来,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屋子里的几个粗壮丫头,看到章嬷嬷那副凄惨的模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就朝着侍书围了过去。 侍画也没闲着,抬手就将隔得最近的两个丫头给制服了。同样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点了哑穴就往外扔,跟丢块石头一样轻松。 “守在门口,我与老夫人说话,不希望人打扰。”裴瑾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脸上依旧是一派平静淡然。 侍书侍画点头应了,出去的时候顺便将门也一并掩上了。 院子里几个丫鬟叠罗汉一般堆在一起,那场景不知道有多搞笑。那些负责洒扫的丫头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雅安堂院子里使唤的人倒是没有变,有几个还是侍书熟悉的。于是朝着她们招了招手,开始打探起消息来。 屋子里,裴瑾看着庄氏激动的神色,忙上前去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这个慈爱的祖母,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长辈之一。看到她如今变成这副凄惨的模样,她心里也不好过。“祖母…您慢慢说,别急…瑾儿在这儿呢…” 庄氏啊啊啊了两声,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心里一着急身子就开始剧烈的抖起来。裴瑾见情况不妙,忙伸手将她按回床榻上,急急地在视线范围内搜索起来。看到柜子顶上搁着的针线篮子,急中生智的从里头挑了一根细长的绣花针,拉起老太太的手就朝着食指指缝里戳去。 庄氏年事已高,本就容易动怒。老人年血压飙升,可算不得小事。眼看着庄氏脸上的血色越涌越多,这才急切的给她放了点儿血。若不如此,血压过大压迫脑神经,那可就真的要中风瘫痪了。 好一会儿,见庄氏脸上的血色稍稍褪去,裴瑾这才安了安心。 “瑾儿知道祖母心里着急。您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她们继续败坏相府名声的。”裴瑾安抚了说了几句,又仔细的给庄氏把了个脉。 庄氏啊啊啊啊了几声,情绪却是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瑾儿知道祖母的嗓子说不出话来。无碍,待我施几针便好了。”确认了她嗓子发不出声来,是用了药物的缘故。裴瑾便将屋子里的烛台点燃了,又将最细的几根绣花针放在上边烤了烤消了消毒,这才敢动手朝庄氏脖颈处的几处穴道扎了下去。 虽然工具不怎么好使,但好在技术疼就纯熟。 两盏茶的功夫之后,裴瑾轻轻地拿起帕子将庄氏脖子上的黑血拭去,又倒了杯茶水亲自给老太太喂下去,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说效果尚不明显,但祖母可以试着发声看看…”裴瑾鼓励的说道。 “我…真的…”庄氏尝试着开口,发现嗓子里的异物少了许多,也能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来了。 看着她眼里的欣喜,裴瑾这才擦了擦额上的汗。“祖母慢慢来…瑾儿会一直在这儿陪着您呢…” 庄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中百感交集。连自己的枕边人和最亲的女儿都无法了解她的苦衷,反倒是裴瑾这个血缘隔了好几重的孙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并没有被那些人的手法给骗过去。不过,这也不能怪相爷和裴云姗。毕竟,男人的天下不是在后院,马氏平时又惯会做人。所以她开口说什么,他们并不会怀疑。 相爷那等精明之人,却也不擅长处理家务事。马氏说老太太是被二小姐裴襄给气得狠了,所以有中风的迹象,口不能言,手不能抬也是常事。相爷忧心朝堂之事,一时不察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裴云姗是她肚子里爬出去的,竟然也信了马氏那番花言巧语。不过她如今怀着身子,她也不怨她。 好在…好在还是有人懂她的。 想到这里,庄氏握着裴瑾的手就更紧了。 “祖母,瑾儿在呢…”裴瑾轻轻的拍打着她的手,给予她安慰。 “马氏…害我…”老夫人老泪纵横的同时,也吐出了这么一句实话。 裴瑾早就料到了是有人从中作梗,但得知那幕后之人是马氏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一丝的不相信。马氏虽说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可心到底还是不够狠。故而,她怀疑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祖母稍安勿躁…这事儿尚不能过早下定论,您仔细回想一下,近来可有什么生人进了府?”裴瑾循循善诱的问道。 庄氏也是个聪明人,转了几个弯儿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吐出一句话来。“裴…裴姈…可她…已经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裴瑾扬了扬眉,觉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皇上日理万机的,如何会在意这么点儿小事?相府显然是保皇派,皇上若是连这么点儿信任都没有,就不会仍旧重用裴相了。“祖母可看清了,当真是宫里的侍卫?” 庄氏愣了愣神,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不是御林军…说起来,他们并未出示任何的令牌就把人带走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庄氏这才幡然醒悟。 “想来那些人跟裴姈是一伙儿的…进府就是为了控制住祖母,好方便掌控相府,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裴瑾秀眉微微挑起,整个事件的轮廓渐渐地清晰起来。 沉默了片刻,她才低下头来,继续问道:“裴襄那丫头现在何处?” 庄氏见她忽然问起那个罪魁祸首,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耐。“为了洗脱相府的嫌疑,你爹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亲自将她送到衙门去了…” 裴瑾不敢置信的瞪了瞪眼,裴燕山居然舍得将女儿推出去?这实在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啊。 “衙门的判决可下来了?”裴瑾追问道。 “事关重大,没有皇上的谕令,府尹大人没敢轻易的决断。”庄氏说话越来越顺畅,似乎是大好了。 裴瑾扶着她坐起身来,在她身后放了个软枕。“此事太过蹊跷,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依着祖父在朝廷的地位和皇上的信任倚重,相府定会平安无事的。毕竟,二妹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到了这个时候,裴瑾也想通了一些事情。不管是不是裴襄与外人联手,算计府里的人。但为了保住相府的名声,她必须要洗脱冤屈,从衙门里救出来。至于弄回来之后要如何处置,那就是相府的家事了。 “瑾丫头,幸好有你…否则,这个家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儿呢…”庄氏心有余悸的拉着裴瑾的手,感慨道。 裴瑾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道:“瑾儿本就是相府出去的,自然是要替相府考虑。娘家的风光不在,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今后能依靠谁呢?” “你是个明事理的…若是襄丫头有你一半的心胸和头脑,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 裴瑾谦虚的垂眸,道:“孙女哪有祖母说的那么好…” “你也别谦虚…瑾丫头,别看如今的日子难熬,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庄氏语重心长的说道。 镇北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她不是不清楚。当初她嫁过去的时候,她就一直担心着。好在皇上厚爱,赐了个郡主的封号给她,才不至于被那个老太婆磋磨的太过火。不过想来这个孙女的手段也是了得,短短的两个月就将府里头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夫人给送去庄子里休养了。甚至做的这般明目张胆,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她不好的。 裴瑾在庄氏面前也不用装模作样,是真心的将她当做奶奶的。偶尔撒娇卖乖,也别有一番情趣。“祖母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总之,听祖母的话,总是没错的…。” “侯府闹成这样,姑爷没任何的表示,可见他是真的心疼你的。否则,将嫡亲的祖母送去庄子这件事,早就要闹开了。而且,听你祖父提起,他在边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在军中的威望也日渐壮大,将来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当初,还以为孙女嫁了个纨绔子弟。如今看到他这般出息,她才算是真正的放了心。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大少爷是个洁身自好的,屋子里并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侍妾和通房,母亲杨氏又是个好相处的,这就够了。 提到自己的夫君,裴瑾便禁不住嘴角上翘。“祖母可别夸他…若是被他听见,指不定又要洋洋自得,恨不得将尾巴翘上天去了…” “你这孩子…哪有你这般说姑爷的…”庄氏嘴上责备着,但心里可高兴了。 两个人说的高兴了,竟然连此刻的处境都给忘了。 侍书侍画听见屋子里的笑声,这才轻轻地推门而入。“少夫人,院子里的那些贱婢要如何处置?” 经过一番审问,她总算是弄清楚了那些人的来历。原来,这些出现在老夫人跟前的新面孔是夫人马氏从外头新买进来的。从她们的身上,还搜出了一些害人的药物。可见,她们并非是普通的丫头。 裴瑾眼神一冷,笑容渐渐地凝固在唇角。“祖母,您看要如何处置?” “先将她们关进柴房,等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再一并处置。”庄氏的绝望早就一扫而光,此刻的她俨然又恢复了昔日的威严。 侍书侍画恭敬地立在一旁,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主子的脸色,见她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便知道主子是同意这么处置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得知老夫人这几日居然是被人害得下不了床,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气愤不已。自发的找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婆,将那些坏心眼儿的走狗捆绑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之后才算解气。 听了老夫人的吩咐,便拉扯着那些鼻青脸肿,快要看不清面容的丫头去了柴房。 “侍书,你去挑几个会拳脚的武婢到相府来,负责老夫人的安全。”裴瑾紧接着下令道。 侍书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侍画,派人给宫里送个信儿…就说相府捉到了几个奸细,命皇上来拿人。”裴瑾知道此事还没完,但她也不可能无时不刻的注意相府的动向,只能找皇上接手了。 区区几个御林军,皇上应该舍得的吧? 侍画朝着她点了点头,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口哨,立刻就有蒙着面的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 裴瑾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玄幻。暗卫神马的,说出来就出来。平时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却可以随传随到,简直比手机还好用啊。 “参见少夫人。”黑衣人单膝下跪,恭敬地问安。 裴瑾虚抬了抬手,对侍画道:“该怎么做,你直接交待他们就行了。” 侍画便将裴瑾的意思转达了一遍,那黑衣人平静的接下了任务,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放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而已。 庄氏见识到这些暗卫的本事,不由得发起怔来。相府虽然比不上皇宫守卫森严,但好歹也有不少的护院和家丁。他们居然能够不惊动任何人,一路跟着裴瑾这丫头进来,悄无声息来去自由,着实令人震惊。 裴瑾大概猜到了老夫人的心思,于是上前请罪道:“让祖母受惊了…他们是侯府培养的暗卫,原本只听命于相公的。相公离京之前,便留了几个得力的给我防身。事急从权,还望祖母饶恕则个…” 庄氏回过神来,倒是没责怪裴瑾的意思。“瑾丫头不必自责…他们职责所在,我又怎么会怪他?不过如此看来,侯府的势力倒是不容小觑,难怪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 裴瑾陪着说笑了一会儿,才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道:“祖母,处置了那些来历不明的丫头,母亲那边又该如何?” 想起马氏近些时日对自己的威逼利诱,庄氏心里不是没有怨言的。若不是看在马侍郎与相爷同朝为官,又颇有些正气的份上,当初诊断出马氏无法生育的时候,她就该将她送到庄子里去休养,再令替裴燕山纳一个二房的。 可看在她还算安分,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这才忍下了这口气,让她继续留在府里,甚至还将府里的事务慢慢的分给她打理,想着好歹裴燕山还有两个庶子,大不了将来过继一个给马氏,相府也算是后继有人。 但没想到的是,马氏在获取她的信任之后,竟然与外人联合起来,将她弄得动弹不得,受尽了煎熬。 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她是再也无法在相府立足了。 “老夫人,夫人过来了…正在外头闹呢…”一个小丫头匆匆的从外头进来,跪倒在庄氏的面前。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还真是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呢…”庄氏挪了挪僵硬的身子,脸色沉得有些可怕。 裴瑾在一旁安慰着,回头给侍画递了个眼神。 侍画会过意来,冷着脸出去了。不一会儿,马氏便带着怪异的目光从外头进来。当看到庄氏好好儿的斜倚在榻上,一脸冰冷的看着她的时候,她方醒悟过来,脸上的血色也迅速的退了个干净。 “老…母…母亲…”马氏颤巍巍的倒退一步,差点儿被身后的丫头给绊倒。 裴瑾眉头都没有蹙一下,悠闲自在的端坐在老夫人的身旁,冲着马氏微微一笑。“母亲这是怎么了,活像见了鬼似的…” 马氏将视线移到裴瑾的身上,心里一阵发凉。 她果然还是小瞧了这丫头的本事,这么精明的一个局居然都让她识破了,早知如此她就该用些强硬手段,无论如何也不让进雅安堂! “母亲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是觉得女儿又变漂亮?”裴瑾摸了摸自己的脸,毫不脸红的说道。 庄氏轻咳两声,强忍住笑意,狠狠地瞪向马氏,怒斥道:“马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认错吗?” 马氏吓了一跳,强自镇定,道:“媳妇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母亲生气…” “好好好…果然是牙尖嘴利…当初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庄氏气得气血翻涌,脸色也愈发难看了。 马氏咬着下唇,逼迫自己挺直了脊背,道:“母亲何出此言?媳妇自认为恪守本分,孝顺有加,不曾…” “你住口!”庄氏气得将手边的一个杯子用力的砸向马氏,打断她的这番妄言,道:“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就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内堂走来。 “这是怎么了?”裴相率先踏进门槛,扫了那泪眼婆娑的媳妇一眼,这才满是疑惑的在老妻身旁坐了下来。 庄氏昏昏沉沉了好几日,今日居然能坐起身子来了,可见病情大有好转,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裴瑾在这二人踏进房门的时候,就已经起身迎了上去。“见过祖父、父亲。” “老爷…”马氏见缝插针的走向裴燕山,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 裴燕山做了两年的京官,到底是沉稳多了。看问题,也更深入了一些。见老太爷没有发话,便也规矩的上前给嫡母行礼,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身子可大好了?” 庄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还算懂规矩,这才应了一声,道:“若不是瑾丫头今儿个回来看我…你们怕是要等着给我收尸了…” 老太太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相爷的眼神骤然的变冷,问道:“瑾丫头,你说说看,到底是这么回事?” “公爹…媳妇是冤枉的…”不等裴瑾开口,马氏便嚷嚷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相爷的面前。 裴相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对马氏这无礼的哭诉感到厌烦。“燕山媳妇,你先到一旁坐下。” 裴相果然是当朝的宰相,那不怒而威的神态,只需淡淡的一瞥,就能让人心生敬意,不得不按照他的话去做。 马氏心慌意乱的停住哭声,不敢太过造次。乖乖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就往大老爷裴燕山的身后躲去,放佛这样才能有些安全感。 裴瑾辈分最小,先是朝着几位长辈福了福身,这才将今日过府来所见所闻讲了一遍。她的叙述很简洁,并没有马氏预料到的添油加醋和蓄意的陷害。可是你简单的几句话,却条理清晰,一针见血,成功的令相爷皱紧了眉头。 “难怪儿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裴燕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喃喃低语着。 相爷脸色显得有些阴沉,手掌不知道何时也握成了拳头。“来人,将那几个丫头给我带进来!” 守在外头的婆子们回过神来,忙去柴房拿人。 马氏打量了屋子一周,这才发现了她弄进府的那些丫鬟早就不知去向。于是一脸惊诧的看向坐在下首的裴瑾,心中波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这怎么可能? 她挑选的那些婢女,可都不是普通的角色。那是那人专门送来给她撑场面的,据说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裴瑾身边的那两个丫头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将她们全部拿下而不惊动府里的任何人。而且,看庄氏能说能动的样子,显然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大半。 这个裴瑾,果然留不得。当初,她答应与她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她天生就无法生育这个秘密,除了自己的家人之外,就只有裴瑾知晓。尽管已经想法子掩饰了过去,但她仍旧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裴瑾反过来咬她一口,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已,她才与那一位联手。一来,可以不声不响的夺了掌家之权,成为相府真正的女主人。二来,进一步掌控相府之后,对裴瑾也可以作为要挟,让那个秘密永远不见光日。 只是没想到,她算计来算计去,始终还是低估了裴瑾的本事。看来,她生来就是她的克星!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的美梦算是要破灭了。 “跪下!”就在马氏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几个粗使婆子已经将人带了过来,狠狠地被踢倒,跪伏在地。 “老太爷…这是从这些丫头身上搜出来的药粉…请老太爷过目。”侍书将手里的证物呈现到他面前。 裴相并没有接过那药包,也没有追问来历,只是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那几个动弹不得的婢女,道:“什么人派你们来的,又是如何进的府。若是肯老老实实的交待,或许还可以赏你们一个全尸!” 在裴瑾的示意下,婆子们将堵在那些人嘴里的布条扯下,给了她们开口的机会。 “哼…要杀便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丫头抬起头来,大义凛然的说道。 “倒是个嘴硬的…”相爷不怒反笑,但眼神却透着寒冰。“你们忠于你们的主子,可曾想过你们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即便是为他牺牲,也不会赢得他一声感激,一个念想?” 跪成一排的几个婢女全都木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 果然是死士么?裴瑾暗暗的感叹。 居然能培养出这么忠心的下属,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就算再有骨气,也敌不过残酷的刑罚。或许她们是经过残忍的训练,从死人堆里存活下来的佼佼者。但看她们的身手,却不怎么高明,显然那些训练对她们而言还没达到极限。 “不错不错…”裴瑾忽然拍着手站起来,笑着朝那几人走去。“不愧是训练有素,面对死亡还能这么冷静。” 刚才那放话的女子冷哼一声,撇开头去。“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死并不可怕,痛才是最可怕的,你们是说是不是?”裴瑾绕着她们转了几圈,才轻言细语的道来。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吭声,只有裴瑾那清丽悦耳的嗓音回荡。可那不轻不重的一席话,却让马氏的心忍不住颤了颤,手里的帕子也捏的死紧。心中默念着,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只要杀了她们,她便得救了。 可是裴瑾却偏偏不让她称心如意,依旧笑颜如花的娓娓道来。“小的时候,我总觉得手和脚是最怕疼的。因为每次摔倒,就会钻心的疼,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长大了一些,又觉得内脏是最脆弱的,动不动就像被撕扯着,坐着躺着都无济于事。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最怕疼的,还是眼睛。没有了手脚,或许会给行动带来不便,但仍旧可以活得很好。可以领略四季的风光,可以看见亲人的脸庞,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周围的一切。可人一旦失去了双眼,就等于陷入绝望之境。漫无边际的黑暗,会吞噬一切的希望。即使有着健全的手和脚,也形同废物,毫无价值。” 故意停顿了片刻,她才停住脚步,在那个早已面色发白的女子跟前站定。“死对于你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我先将你的双眼抠出来,你觉得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故意抬起手臂,尖细的指甲慢慢的靠近对方的眼珠子。刚才还硬气的女子却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双眼,早已没了方才的英勇无畏。 “呵呵呵…看来书上说的果然不错…头可断血可流的英勇之人,也是很爱惜这对眼珠子的…”裴瑾笑着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群惊恐无助的女子。 同样是女子,裴瑾的气势却令人无法忽视。 那跪在地上的几个女子,先后都招架不住,绝望的痛哭出声。 “还可以流出泪来,可见良心并未全部泯灭。”庄氏将视线从裴瑾身上移开,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裴相心领神会,接话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肯招供,也能少受些苦。” “我招了…我们是…”其中一个最为年幼的女子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限,便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小五,你敢背叛主人?”领头的女子怒目而视,一脸愤恨的瞪着对方。 排行第五的小丫头眼泪泛滥,哽咽的答道:“大姐…小五不怕死,真的…可是小五怕痛…真的怕痛…” “你…你这个…”贪生怕死四个字尚未说出口,被称为大姐的女子就骤然的瞪大双眼,渐渐地失去了呼吸。 马氏双手颤抖的将手中的发钗从她的脖颈处扒出来,满是愤慨的说道:“你们居然骗我…我好心将你们救回来,你们居然利用我的善心暗害老夫人,实在是不可饶恕…” 胆小的丫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尖叫起来。“啊…夫人杀人啦…” 坐在主位上的庄氏眼里透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完全没料到马氏竟然有这个胆量,敢在他们面前动手杀人。 事情的经过如何,几个人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马氏这个时候蹦出来,上演了这么一出欲盖弥彰的戏码,着实太过可笑了。难道她以为这么做了,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裴瑾冷冷的看着她那张沾满血渍的脸,回到椅子里坐下,不再吭声。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她也相信以屋子里几位长辈的智商,应该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该怎么处置,那都是他们的事情了。 反应过来的裴燕山,缓缓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就给了马氏一个大嘴巴,打得她身子晃了晃,一个没站稳,就朝着一旁的死尸倒了下去。 马氏没想到精心演了这么一场戏,最终还是别人识破,心中的恐惧已经冲破了极限。又正好匍匐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尸身上,一直强撑的神经顿时断裂了,整个人先是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继而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疯疯癫癫的朝外头跑去。 “啊…” “快,快将她拦下。”庄氏发现她不对劲,忙吩咐丫鬟婆子去堵她。而此刻的马氏早已神经错乱,根本没有理智可言。那些婆子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好几个人却拉扯不住她,可见她是真的疯了。 51 裴襄的下场 “府尹大人,相爷来了…”衙役飞快的奔进内堂,低声在府尹刘大人耳边嘀咕了两句,神色十分的肃穆。 刘大人听闻相爷亲临,忙不迭的整理了一番仪容,重新将官帽扣在头上,这才匆忙的出了内堂。 “不知相爷驾临,有失远迎…”为官多年,刘府尹早已是个人精。见到一身便服的裴相,便陪着笑,拱手迎了上去。 裴相素来面色严峻,学不会那套阿谀奉承。见府尹大人出来,便抬了抬手,直截了当的讲明了来意。“刘大人不必多礼…本官前来,是为公事。” 刘府尹眼珠子转了转,便知道了相爷的来意。“莫非,相爷所谓的公事,是贵府的二小姐?” 裴相对他的妄加揣测有些不满,眉头也稍稍蹙了起来。“刘大人误会了…本官来此,是为了另一宗案件。” 刘大人哦了一声,表示很疑惑。 “将人带上前来!”裴相招了招手,身后的那些个小厮便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走了进来。 “相爷,这是…”府尹大人见到那些鼻青脸肿的女子,不由更加好奇起来。 “说起来也是惭愧…这几个丫头是前些日子从府外买来的,谁知道一时不察,竟是引狼入室了。她们居然是受人指使,混进府里,想要谋害当家主母!”裴相想到爱妻受了那么大的一场罪,眼神就变得格外凌厉。 刘府尹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忙升堂审案。那些被捆绑的女子倒也老实,一五一十供认不讳,配合度相当的高。刘府尹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也没见过这么快的,心中不免有所怀疑。 “大人…这是犯人的供词,已经画押了。”主簿将手里的几张纸拿到府尹大人面前,恭敬地呈了上去。 刘府尹翻了几下,心思千转百回,却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过问的。反正过场走了一遍也就算了,若是真的叫起真儿来,倒是显得太过矫情了。于是便将那几页纸呈到相爷跟前,态度谦恭的问道:“相爷…案子已经问清楚了。她们的确是受人指使,想对相府的人不利,您看…” “刘大人才是主审,自然是由你来定夺。”裴相虽然位高权重,但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尽管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但也不会横插一脚,让人留下把柄。 刘大人轻咳两声,缓解了一些尴尬,这才正了正色,回到主位上,说道:“来人,将她们带下去,等将幕后主使捉拿归案,再一并发落。” 说完这一番话,他还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裴相爷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议,这才放下心来。 裴相优哉游哉的喝完一盏茶,这才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案子审清楚了,那本官就告辞了。” 刘府尹忙站起身来,凑了过去。“刚才那些人也招供了,二小姐不过是被蒙蔽,才险些酿成大祸的。要不,下官这就命人将她放出来,送去相府?” 裴相眼神微敛,面上神色不变的说道:“唉…当真是家门不幸…” 一句话,便让府尹大人会过意来,忙命人去牢里将裴襄带了出来。 起初,裴襄还不肯相信女狱卒说的话,死命的拉着监牢的栅栏不肯出来,怕又要受刑挨打。后来,还是狱卒吼了她两句,死命的将她拖了出去。 当看到端坐在太师椅里的裴相时,裴襄这才醒悟过来,急着扑了上去,抱住相爷的腿就是一顿嚎啕大哭。“祖父…您总算来了…孙女是冤枉的呀…” 裴相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觉得这个孙女也太不像话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做出这等丢脸的事情,实在是令相府蒙羞。于是冷喝一声,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这般无礼冲撞,还不给我起来!” 裴襄哽咽了几下,忙不迭的胡乱抹了一把泪,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裴相扫了一眼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孙女一眼,脸色变得更加冷厉。侧过头去,对身后的一个丫头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伺候二小姐梳洗?” 那丫头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将裴襄搀扶到了后堂。 府尹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却不由得暗道一声:果然是老狐狸!明明是来接孙女回去的,却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拐弯抹角了好一大圈,非逼着他主动提出来不可。真是有够委婉的! 等裴襄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神气和傲然,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忧伤。 在大牢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她可是吃尽了苦头。吃着连猪都不肯碰一下的饭菜,睡着满是跳蚤的稻草,更时不时的被其他的囚犯捉弄殴打。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间地狱,她真的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想着裴姈那一日对她说的话,她心里的不甘又被勾了起来,一直忍辱偷生到如今。 短短的几日,便让她珠圆玉润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身上更是大小伤痕无数。原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被折腾了这么久,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压抑,连胆子也变小了。 看着畏畏缩缩小媳妇儿一样的孙女,裴相再一次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似乎觉得多看一眼便是污了自己眼睛似的。 相比较起来,裴瑾这个大孙女,简直比她好了不只百倍。 “时辰不早了,本官就告辞了。”裴相本就不是多话的人,既然事情办完了,也就不再留下来应酬了。 刘府尹亲自将这祖孙俩送到门口,直到马车转过街角,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主簿怔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这二小姐不是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么,怎的又给接回去了?” 刘大人在官场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也知道一些权贵府里头的腌臜事,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虽说这二小姐是个不成器的,但好歹也是姓了裴的。相爷也不可能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即便裴襄犯了错,那也只能关起屋子来解决,断不能让她在外头丢人现眼。 主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相府 “孙女给祖母请安…”裴襄回到府里,便去了庄氏的雅安堂。因为她的愚蠢,险些害得老夫人丢了性命,这样的错儿可不是一两句歉意就能挽回得了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裴襄顿时变得老实了,再也不敢耍小聪明,阳奉阴违了。 庄氏叹了口气,心里将这个孙女责备了无数遍,但是嘴上却只有这么淡淡的一句。“回去好生歇着吧,这些日子不用过来请安了。” 裴襄应了一声是,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庄氏以前对她虽说也没多大的热情,不如对裴瑾那般亲热,但至少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如今却是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了,可见是已经厌弃了她的。 以前,她还有个马氏可以依靠。可是回来府里,也不见马氏出现,便知道她肯定也没落得个好下场,心里不由黯然。眼看着她就要及笄了,老夫人却是这般态度,想必今后她也捞不到一门体面的亲事了。 等到裴襄离开,相爷才开口说道:“这丫头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她嫁了吧。” 庄氏正有这个打算,便道:“嗯,老爷说的有理。只不过一般的人家,怕是瞧不上她的。京城统共就这么大的地方,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官宦人家怕是不成了,只能从乡绅和富裕的商家打探了。” 老夫人的提议,相爷也是赞同的。“你拿主意就好。” 庄氏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三两日便敲定了裴襄的亲事。对方门第不高,但家里好歹也有良田千亩。家里人口再简单不过,只有兄弟二人。裴襄将要嫁的对象,是家中幼子。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然而,偷偷得知这个消息的裴襄却是十分震惊,完全没料到老夫人会将她嫁去京城外头的小镇上去。好歹她也是相府的小姐,即使配不了王侯将相府里的公子爷,起码也能做个官夫人的吧? “祖母怎么能这么对我…好歹我也是爹爹的女儿,也是姓裴的。凭什么大姐姐能嫁入侯府,我却只能嫁个平民!”裴襄一剪子将手里的绣帕给绞断,好不容易安分了几日,又开始怨怼起来。 丫鬟们低垂着头,看她的眼神却极为不屑。老夫人能替她张罗亲事就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不知好歹的挑三拣四。按理说,像她这般败坏相府名声的庶出小姐,早该悄悄地仗毙或者送去庙里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裴襄发泄了一通,忽然又冷静下来。将地上的碎布捡起来,重新用针线缝合,放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 丫鬟们面面相觑,却还是闷不吭声的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私底下,却悄悄地禀报到了老夫人那里。 想着亲事已经敲定,老夫人也没那个闲工夫来管她。只是叮嘱丫鬟们将她看好了,别在上花轿前出了岔子就行。至于她诡异的举动,她也懒得关心了。 扶摇居 “少夫人,听说二小姐的亲事定下来了。”侍画一边替主子斟茶,一边语气平淡的禀报道。 裴瑾刚用完膳,正是最闲暇的时候,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二妹妹这样的可人儿?” 侍书忍不住笑出声来,掩着嘴道:“少夫人真是会说笑…” 裴瑾睨了这丫头一眼,道:“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即便是个歪瓜裂枣,可也是顶着裴这个姓的嘛…” 歪瓜裂枣,还算是抬举了她。 至少瓜和枣还算有些功用,至少可以填饱肚子。可是裴襄这人,除了一无是处之外,还会惹是生非,端的是连歪瓜裂枣都不如。 侍画腹诽着,嘴上却跳过这一段,继续说道:“听说是京城外榆林镇的一个土财主,也算是家境殷实的。” “什么土财主,不过是面儿上光鲜罢了。”侍书似乎知道些什么,接话道:“我听说啊,这家人可抠门儿了。明明腰缠万贯,但却吝啬的可以。不但对下人苛刻,连自身也是节俭过了头。虽然住着大宅子,但仍旧每日粗茶淡饭,连肉都舍不得吃的…” 侍书说的神乎其神的,裴瑾一时听得入了迷。“这年头,这般节俭的地主,也算是少见了。” “为了能够攀上相府这门亲事,这家人可是咬着牙出了不少的聘礼呢。可想而知,二小姐嫁过去之后的日子会是何种光景了…”侍书窃笑道。 可想而知,如这般抠门吝啬的人,一下子放了这么多血,自然是不甘心,想尽办法也要赚回来的。 裴瑾抬眸,心情十分不错。“祖母果然是用心挑选了。” 裴襄嚣张的本钱,就是因为投身到了相府。有了相府小姐的这个称谓,她才会眼高于顶,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老夫人虽然是个仁慈心善的,但对险些将她置于死地的裴襄,肯定也是心存怨怼的。裴襄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相府置于为难当中,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今,为了磨一磨裴襄的性子,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将她嫁去这样的人家,也算是给了她一条生路了。否则,按照高门大户里头的规矩,这样的不肖子孙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秘密处决,寻个由头对外头交待咯。二便是送去庙里当姑子,孤灯古佛的过一辈子。 老夫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恐怕二小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乖乖的上花轿吧?”依着对裴襄的了解,侍画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裴瑾自然也是不信她会安分的接受现实,不过想到庄氏的手段,还是放下心来。“等着瞧好了…” 果然,翌日侍书带回来的消息便是二小姐找了个由头,说是想去庙里替她的姨娘供一个长生牌位,想要趁此机会另寻他路。可惜,被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还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侍书学着二人的样子,表演起了当时的清静。 “祖母…孙女反思了这么些日子,也想明白了。祖母能替孙女安排亲事,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只是,孙女的生母早逝,不能亲眼瞧见孙女出嫁。孙女便想着去庙里替姨娘供一个长生牌位,也好告慰姨娘的在天之灵。”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只不过,她的身份不适合去庙里供奉,而且此去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方便。” “可是,姨娘的牌位亦不能进祠堂,孙女想要祭拜,只能去庙里了…” “不过是个姨娘罢了…你的亲事,自有我替你做主。你安心的在屋子里绣嫁妆吧,至于其他的,还是少操心吧。” 不得不说,裴襄如今的表现可圈可点,稍不注意还真能糊弄过去。可是老夫人是何等聪慧之人,岂会被她三言两语给哄住?于是以马姨娘身份低微为由,就将裴襄给打发了。故而这一次逃跑计划便泡汤了。 侍书一边学舌,一边笑得前俯后仰。“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以为拿孝道来说事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还真当别人都跟她一样蠢笨呢…” 莫说是想去给生母立牌位了,即便是亡故的嫡母,也轮不到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去假惺惺的祭拜。马姨娘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小妾而已,尽管生养了二小姐一场,但总归是个奴婢。庄氏可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岂会向一个姨娘低头?简直可笑之极。 裴瑾摇了摇头,也觉得她太过天真。“朽木不可雕也…” 又过了几日,二小姐有嚷嚷着身子不舒服,说是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与她冲撞了,要躲出去几日。 老夫人自然是没能让她如愿,不过却也请了一个方外人士到府里来,说是要扫扫霉运,驱驱邪。甚至,还命人将裴襄住的院子里贴了好些符咒,还宽慰她道:“如今贴了这么些平安符,你该睡的安稳了吧。” 据下人们私底下说,二小姐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脸色黑的都可以与锅底媲美了。如此接二连三的失利,二小姐总算是安分了下来,再也不提出府的事情了。 裴襄这个妹妹出嫁,裴瑾自然少不得要送些添箱礼。起码,不能给别人拿捏住自己的错处不是? 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裴瑾便带着丫鬟回了娘家。 “听说二妹妹要出嫁了,便回来看看。”裴瑾与庄氏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庄氏神色平静,宠辱不惊的说道:“难为你还惦记着她。” “虽说打小就不怎么亲近,但好歹也是父亲的骨肉。她要出嫁,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少不得要恭贺她的。”裴瑾端庄得体的笑了笑,与庄氏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她若是有你一半的懂事,就谢天谢地了。”如今马氏早已称病被送去了家庙,府里的事务全都是庄氏一个人打理,又要操办裴襄的及笄礼和亲事,自然是累得很。 “再有两日便是妹妹的生辰了吧,这及笄宴要如何办?”亲事定的仓促,但有些事情还是避免不了的。 更何况像裴家这样的门第,若是太过草率行事,也会被人说闲话的。裴襄虽然是庶女,但也是裴家的血脉。若是及笄这样的人生大事都马虎过去,指不定又会说老夫人苛待庶出子孙了。 恰逢大老爷裴燕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听见祖孙俩的谈话,不由得蹙了蹙眉。“此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反正再有一个月就要出嫁,自家人摆上一桌就够了。” 裴瑾见到裴燕山,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还不待她屈膝行礼,裴燕山已经命她起身了。“瑾丫头过来了?” 裴瑾淡淡的笑着应了,父女二人之间十分的冷淡。“来看看祖母。” “在侯府可还顺遂?” “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 庄氏其实早就看出了这父女二人之间的嫌隙,却假装不知没有理会。裴瑾早已嫁出去了,是卢家的人了。再来谈父女之情,的确是有些多余了。“燕山,襄丫头也是你闺女。虽说着实有些离谱,但好歹也是你的骨血。这及笄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不能马虎了。更何况,她姨娘好歹也是姓马的,马侍郎与你同朝为官,少不得有所来往。” 裴燕山低下头去,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儿子鲁莽了。” “唉…就这么办吧。去几家姻亲的府上送了帖子,也就罢了。”庄氏揉了揉泛酸的额角,精神有些不大好。 章嬷嬷见状,忙上前去服侍,道:“老爷还是帮着劝劝二小姐吧…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聘礼也都送来了,绝无更改的可能了…” 裴燕山一直住在前院,并没有刻意的去打听。只知道老夫人给裴襄定了门亲事,至于对方家境如何,他根本就无暇过问。 他的官职虽然不显赫,但是事情却特别的多。又要在外头应酬,后宅的事情根本就顾不上。别说是裴襄这个不争气的丫头了,他甚至好久都不到姨娘们房里去,直接睡在外院的书房了。 “儿子惭愧…没能教好子女,还让母亲操劳,实在是不孝…”裴燕山倒是长进不少,知道该怎么取舍。 庄氏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襄丫头的事儿,怪不得你…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去吧。” 裴燕山的确是不得闲,于是象征性的叮嘱了裴瑾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裴瑾对这个便宜爹一直没多少的感情,但此刻也忍不住将他鄙夷了个遍。摊上这么个渣爹,这辈子怕是没出路了。 闻讯而来的裴襄,没见到裴燕山的影子,却瞧见裴瑾有说有笑的与老夫人交谈着,脸上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 “原来是大姐姐回来了,难怪屋子里这般热闹。”带着酸酸的醋意,裴襄硬着头皮踏进了庄氏的屋子。 裴瑾早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对裴襄亦是不咸不淡。“刚刚还听说二妹妹身子不大利爽,今儿个一见,倒是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裴襄一直与裴瑾不对付,本想争执两句。但想起正事儿来,却还是勉强忍耐了下来,转身向老夫人行了个礼,道:“祖母…孙女的及笄宴,想请马家表姐妹们过来聚聚,不知道是否可行?” “已经命人去派帖子了。”庄氏的表情也很冷淡。 裴襄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她在相府里头孤立无援,想要出府肯定是难上加难。可若是求助表姐妹,让她们随便寻个由头,让她过府一叙,她便可以真正得到自由了。 想当初,裴姈不也是想了类似的法子才脱身的吗?她自认为不比裴姈笨,故而才会暗暗得意。 裴瑾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就将她的心思摸了个头。老夫人更是慧眼如炬,早将她的心思看透。只不过两人极为默契的没有出声提醒她,各自撇开头去,故作视而不见罢了。 可想而知,裴襄的计划再一次惨遭失败。马府的表小姐们也不笨,知道裴襄在相府根本就没什么地位,哪里还敢帮着她造孽。于是将她的请求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怜裴襄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送帖子上门来。如此一耽搁,婚期也就到了。 哭丧着一张脸被裴骏背上了花轿,裴襄是再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操办完了二小姐的亲事,庄氏总算是了了一件心事。不过接下来,还有两位庶出少爷的亲事要操持,庄氏就算想要好好歇口气也不成。 书房 “听说你许久没踏进后院了?”老相爷端坐在太师椅里,面色平静的问道。 裴燕山坐在一旁,态度恭敬而谨慎。“儿子忙于公务,便在书房里歇了。” “可你至今膝下无嫡子,你今后可有何打算?”马氏不能生育,这个媳妇算是白娶了。裴相心里不由得感叹:莫非他这辈子注定在子嗣上无缘? 裴燕山倒也沉得住气,心思也开阔了许多。“儿子已经有两个儿子,虽说都是庶出的,但好歹也都长大成人了。若是父亲允许,便将次子裴祺过继到马氏名下充作嫡子,将来也好延续裴家的香火。” 这个提议,裴相爷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正他命中无子,裴燕山这个儿子都是过继来的,再过继一次也尤为不可。“此事我会同你母亲商量的。新皇帝位尚未稳固,朝廷人心涣散。你在外头不可避免,但也要知晓一些分寸才好,免得落人把柄。”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住了。”裴燕山恭顺的应道。 裴相在朝为官数十载,自然是有些眼光的。裴燕山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自然倍感珍惜,故而对老爷子的话言听计从。 裴相点了点头,对这个继子还算满意。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这才先后离开书房,回了后院。 裴燕山在院子门口徘徊了许久,这才拿定了主意,进了何姨娘的兰园。 马氏被送去了家庙,后院又只有她一个姨娘,何姨娘自然是乐得逍遥自在。整日除了去给老夫人请安,便是在自个儿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打发时日。乍闻老爷来了,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裴燕山进了她的屋子,这才忙不迭的起身相迎。“老爷来了…” 何姨娘一直以来还算本分,虽说年纪不小了,青春不在,可裴燕山还算顾念旧情,给她留了几分体面。“听说你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总归是年纪大了,哪能没个病痛的…”何姨娘亲自替他倒了一杯茶,温顺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裴燕山呷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府里没了主母,后院又只有你一个姨娘。我知你是个安分的,日后大少爷那里,你多费些心。” 听到他提到裴骏,何姨娘暗暗有些惊奇。 莫非,老爷这是想抬举大少爷?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的应道:“是,婢妾知道该怎么做的。” 裴燕山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早就将何姨娘的心思看透了,于是郑重地说道:“二少爷如今已是从七品的盛京游牧副尉,深受皇上器重,老太爷对他也甚为满意,正打算选个好日子将他过继到马氏名下。” 何姨娘抬眸,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刚才还想着笼络了大少爷,将来好争一争这嫡子的宝座呢,没想到老爷就这样一盆冷水泼下来,彻底的浇灭了她的美梦。不过仔细想想,也该是二少爷继承家业。大少爷一事无成,又瘸了一条腿,的确是没有前途的。 “二少爷打小就聪明,如今愈发的有出息了,能够过继到夫人名下,这也是老爷教导的好。”何姨娘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冷静了下来。 老爷并没有提将夫人马氏接回来的话,想来也是厌弃了她的。日后这后院就她一个正经的姨娘,那几个通房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她继续老实本分,老爷必然不会亏待了她,后半生也就不愁了。 捧人的话,谁不爱听?裴燕山对她的识相很是满意,吩咐丫鬟备了热水,洗了个澡,便在何氏的屋子里歇下了。而那些个眼巴巴守在兰园外头的通房见屋子里的灯灭了,不由垂头丧气的跺了跺脚。 这才没平静两日,跟这裴襄陪嫁到榆林镇的婆子就送了信儿回来。说是二小姐发横,与公婆起了口角,夫君劝架不成,反倒挨了她一脚。这跟庄氏原本料想的差不多,倒也没太在意。到后来才知道,裴襄那野丫头的一脚,正好踢中了方家二郎的下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严重,据说可能会断子绝孙。 裴襄为此,可没少挨打。 “真是造孽哟…若真的二姑爷身子有个好歹,二小姐岂不是要守活寡?”章嬷嬷假装担心的说道。 庄氏却是冷哼道:“那也是她自找的…” 52 风波再起 方府 方家虽然是土财主,但也是懂规矩的老实人家。方老爷只娶了一个母老虎方夫人,故而也只有两个嫡子。方夫人将两个宝贝儿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哪里容许媳妇这般践踏自己的儿子。得知裴襄不肯圆房,还吵着闹着要回相府告状,说他们虐待她的时候,方夫人就火了。“嫁到咱们方家来,生是我们方家的人,死也是方家的鬼。亏得你是相府出来的,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 “这门亲事是老夫人定下的,她可问过我的意愿?将我堂堂相府千金嫁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来,也不怕被人笑话!”裴襄不服气的顶撞了回去,依旧摆着相府小姐的谱儿。 方夫人本就是个母老虎,哪里容得媳妇这般无状,于是冷笑道:“问过你的意思?你当自己是皇家公主呢!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没什么见识的乡野之妇也懂得的道理,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裴襄鼓着腮帮子,气得胸口一阵阵犯疼。“跟你们这些野蛮人说不清楚。总之,立刻放我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方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家里一向都是她说了算的,哪里由得儿媳妇做主。 两人谁也不服谁,于是就在院子里对骂了起来。 “果然是小妇养的!就是没教养!” “你…你这个老妖婆,敢辱骂本小姐?!” “呸,进了我方家的门,还敢自称小姐?你个没羞没躁的…” “你…你…” 方家二郎看着母亲与媳妇吵得不可开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帮谁好。他好不容易娶了个模样周正的媳妇,哪里肯放她走。于是走上前去,劝道:“媳妇儿,你就少说两句吧。母亲到底是长辈,你怎么能对长辈无礼呢?” 裴襄狠狠地瞪了这个黑高个儿一眼,愤愤的说道:“谁是你媳妇,凭你也配?” 方夫人见宝贝儿子被骂,脸色就更黑了。操起手边的棍子,就要教训裴襄。“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也敢嫌弃我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这辈子能嫁到我们家来,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还敢挑三拣四,你还真当自个儿是相府的小姐呢。告诉你吧,老夫人可是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人没死,她老人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瞧见。看来,不给你点儿教训,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裴襄见到这阵仗,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可是大家闺秀,顶多也就是嘴皮子能说会道一些,哪里见过这般泼辣之人。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敌不过人家做惯了粗活儿的。 眼看着棍棒就要上身了,裴襄忙不迭的躲到那个直望着她傻笑的黑小子身后。还别说,方夫人还真舍不得打自己的儿子。棒子举到头顶,又给放了下来。“山儿,你一边儿去。” 方子山腆着笑,说道:“嘿嘿…娘,您别生气。她还小,规矩以后可以慢慢教…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见儿子竟然护着裴襄,方夫人就有些吃味了。 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 “你让开…今儿个若是不好好教训她,我这个做婆婆的威严何在?”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她的厉害,若是让一个媳妇给欺到了头上,日后她还有何颜面在外头走动?想到这里,她更是看裴襄不顺眼了。 “娘啊。儿子好不容易说了个媳妇,您若是将她打残了,日后还怎么给我生儿子啊!”方子山看着身后那柔若无骨的美娇娘,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说起来,裴襄到底是相府的二小姐,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儿有身段儿的。还跟着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学过规矩,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的。方家在榆林镇虽说有些名气,但毕竟是小地方,哪里见过这等水嫩娇柔的大家闺秀。 当初去提亲的时候,还不知对方的家世如何。后来得知是相府的小姐,早就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裴相爷的大名,整个大周都闻名遐迩。能够娶到相府的小姐,那是多么大的福气啊。起初,方夫人也晕的不知道天南地北,嘴咧得都合不拢了。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位相府二小姐名声不怎么好。可是看在是相府小姐的份儿上,也就凑合了。至少,裴襄是相府出来的,说起来也好听一些。 定了亲事之后,十里八乡都羡慕得红了眼。可是没想到,裴襄比传闻中还要不知礼数,她就暗暗有些后悔了。 提到生儿子的事情,裴瑾就是一脸的愤然。她昂着下巴站在方子山的身后,眼神里满是不屑。“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要跟你生儿子!” 方子山怔了很久,才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花了几千两银子娶你回来,不就是为了生儿子么?!” “就凭你也想染指本小姐,白日做梦!”裴襄冷哼一声,根本就没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为了让她安分的拜完堂,庄氏命人给她喂了些容易昏睡的药。所以整个婚礼的过程,她都是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搀扶着完成的。若是知道嫁来的是这样的人家,她死都不肯拜堂的。 这方家二小子也真是个愣头青,裴襄昏睡了一整夜,他竟然都不碰她,非得等到喝了交杯酒再洞房。 这样一耽搁,倒是让裴襄逃过了一劫,醒来之后就嚷嚷着要离开,这才有了这一幕的发生。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儿子!”裴襄一个劲儿的火上浇油,方夫人早已忍耐不住,举着棍棒就砸了过去。 裴襄躲闪不及,胳膊上挨了一下,顿时觉得如火烧般疼痛。如此,也彻底的激起了她的怒火。抬起脚,就朝着离她最近的方家二郎踹了过去。 “叫你们欺负我!我让你断子绝孙!”裴襄发起狠来,也是有一定力道的。虽说不如方夫人那般的孔武有力,但气愤之下的一脚,又刚好揣在那命根子上,顿时令方家二郎疼的佝了下去,脸色也瞬间一片雪白。 “啊啊啊…” 方夫人见儿子遭了罪,想要杀了裴襄的心都有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方夫人举着棍棒就打了过去,裴襄东躲西藏,但到底地形不熟,很快就被方夫人给捉到,后背挨了好几棍子。 “啊…住手!我可是相府的二小姐,你们敢对我无礼?!”到了这个时候,裴襄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抱着头尖叫起来。 “管你是什么府里出来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敢踢我儿子,老娘也照打不误!”方夫人咬着牙,一棍子一棍子的下去,丝毫没有手软。 相府陪嫁来的丫鬟冷眼的瞧着这一幕,都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本来跟着裴襄一起陪嫁过来,就够倒霉的了。而且老夫人也交待了,裴襄这辈子都不用回相府了,只要她还剩一口气在,就要留在方家。 跟了这么个晦气的主子,她们的服侍自然就不尽心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疯婆子拉开?”裴襄疼的龇牙咧嘴,发现几个陪嫁丫鬟居然在一旁看好戏,并没有上前来帮忙的意思,肺都要气炸了。 丫鬟们无动于衷,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夫人教导二小姐规矩,哪有我们做奴婢插手的份儿?二小姐还是乖乖的给夫人认个错吧,兴许还能好受些。” 方夫人见陪嫁丫鬟都懒得伸出援手,心里的不安也彻底的消失了。“听听听听…相府出来的丫头都比你懂分寸知礼节…” 裴襄被方夫人压在地上,根本就动弹不得。头发也被方夫人扯得生疼,可嘴上仍旧不肯服输,道:“好好好…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贱婢。你们等着,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二小姐还是顾着自个儿,等获取了夫人的原谅再说吧。”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 “娘…儿子好痛啊…”这时候,方家二郎冒着冷汗跪趴在地上,哆嗦的呼唤道。 方夫人发泄了一番,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儿子身上。狠狠地踹了裴襄一脚之后,忙冲上前去查看儿子身上的伤势。 听完侍书声情并茂的讲述,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忍不住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哎哟…那方夫人真是够厉害的!” “二小姐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 侍书得知裴襄被方家人虐待,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这还不算好笑,好笑的还在后头呢。” “怎么说?”丫头们好奇的围了上去。 侍书卖足了关子,才绘声绘色的继续讲道:“别看二小姐娇娇弱弱的,看着跟个病西施似的,可那一脚下去,力道可不小。据说方家的二小子疼的都直不起身了,后来找大夫来看,说是不大好,有可能真的会断子绝孙呢!” “不是吧?二小姐也太狠了吧,好歹是自己的夫君,怎下得去脚?!” “那可要怎么办?难道二小姐今后要守活寡?” “依着二小姐的性子,怕是想要和离吧?” 侍书冷笑着,道:“那也得她有这个能耐!”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老夫人没将二小姐秘密的处死就已经很仁慈了。二小姐竟然还敢仗着娘家的势力,胡作非为,真是不知好歹。老夫人虽然仁慈,但为了相府的颜面,又岂能任由二小姐胡闹?再说了,那可是她自己造的孽,凭什么相府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裴瑾听着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嘴角不由得向上翘起。裴襄有今日,那都是她自找的。若是安分的做她的二小姐,又岂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不管是不是庶出的,老夫人总不会亏待了她。好歹也是姓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可偏偏她就是个不省心的,整日七想八想,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当时,方家的人上门来求亲的时候,庄氏就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裴襄犯了什么错,方家可以不必知会相府。只要不把她打死,相府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插手方家的家务事。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裴襄今后那精彩万分的日子了。 相府那边的糟心事裴瑾全都当笑话听了,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可是侯府近日来亦是不怎么太平,裴瑾却是不能不管的。 二房那边没个主心骨,几个姨娘争来斗去,原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要打要闹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打扰到大房的清静,裴瑾也就任由她们闹去。谁家没点儿勾心斗角的事儿呢?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二房非但在自个儿院子里闹,还闹到杨氏的芳菲苑,差点儿害得大少奶奶张氏小产,裴瑾就不能姑息了。 命粗使婆子将余姨娘和一众丫鬟绑了,狠狠地打了四十板子,一股脑儿的全都关进了柴房里。至于三小姐卢云筝,则被禁了足。 当然,余姨娘母女肯定是不服的,当时就骂开了。“这是我们二房的事,少夫人凭什么处罚我们?” 裴瑾冷笑连连,打量她的目光也透着一股子的寒气儿。“真是笑话!这侯府本就是我当家,难道连处置作死的奴婢也不行?你们就算是闹翻了天去,只要不闹到我眼皮子底下,我仍旧可以大人大量的视而不见。可是你们这些不知羞的,居然闹到芳菲苑,险些害得大少夫人小产,只罚了你们四十板子,还算是轻的!” 裴瑾把话说的狠,余姨娘当时气得脸都绿了。一句奴婢,便也将她这个姨娘归为了下人一流,她如何能不气? “少夫人还真是好手段!为了夺这掌家之权,生生的将老夫人逼到了庄子上。亏得皇上还特意赐了端敏二字给郡主,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身份的事儿她是没办法反驳了,只得忍气吞声的认了。可到底还是不肯认输的,便又将话题引到了老夫人的身上。 裴瑾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席话而感到任何的羞愧和不安。“老夫人的事情就不劳姨娘操心了…谋害侯府子嗣的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大。若是闹到御史那儿,少不得是要偿命的。有空在这儿浪费唇舌,还不如好好儿的想想,日后怎么向大少爷交代吧!” 她没将她处置了,也是不想落人话柄。 毕竟,她这个新媳妇进门不久,当家的时日也短,若是一下子处死这么多的人,怕是会有损自个儿的名声。 这种损人一千,自毁八百的做法,她是不会用的。 反正这些个人都算不上什么威胁,而余姨娘膝下又只有一个三小姐。比起那心思深沉的许姨娘,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余姨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瑾给打断了。“姨娘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三妹妹想想。就这么被人当枪使了,真是够蠢的!” 余姨娘想要说的话噎在喉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脸色憋得实在是难看。不过裴瑾这三言两语的话语,倒是让她醒悟了过来。这次闹到芳菲苑去,的确不是她的主意。就算张氏肚子里怀的是男胎,也威胁不到二房什么。大少爷卢少卿虽说是长子,却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除了这些年帮忙打理着铺子的生意,跟爵位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的。 真正的威胁是卢少棠这个嫡出的少爷。况且,四少夫人还是新皇御封的郡主,身份非同一般。将来若是袭爵,把握会更大一些。 只是前不久,她偷听到许姨娘跟心腹丫鬟的话。说大少爷手底下的铺子都是赚钱的,每年进账都是数以万计的。若是能将打理铺子的差事弄到手,以后自然不愁腰包不饱了。 余姨娘自然也是替自己的女儿着想,眼看着卢云筝要及笄了,偏偏侯爷和侯夫人不知了去向。府里没个主母,卢云筝的亲事自然就要耽搁下来。这女孩儿家的青春可耗费不起,若是不早点儿将亲事定下来,以后年纪大了,就找不到像样的好人家了。更何况,卢云筝本就是庶出的,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远远不及嫡出的姑娘。将来出嫁的时候,嫁妆自然也就成了难事。 她去芳菲苑,原本只是想要跟杨氏和巩姨娘商量卢云筝及笄礼的事儿的,顺便想让卢云筝跟着裴瑾学着管管家,长点儿本事的。可是不知道怎的看见张氏轻抚着微凸的肚子,脑子一热就下手推了她一把。心想着张氏若是小产,大少爷自然是要回府呆着的。铺子又不能没人管,到时候再把三少爷卢少宸推出去顶上。如此一来,掌管着铺子的权柄就落到了二房的手里。卢少宸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时候她想要从里头弄点儿好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如今想来,她的确是太过鲁莽了。夺去了大房的权柄,最大的受益人可不是许姨娘这个死对头么?三少爷卢少宸可是许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肯定是对自己的生母许姨娘言听计从。许姨娘可不是个笨的,可精着呢。一旦大权在握,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儿! 醍醐灌顶之后,余姨娘又暗自庆幸。幸好张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事儿,若是真的落了胎,那么她的死期就真的不远了。 看着她呆傻的表情,裴瑾就忍不住在心底冷哼。就凭她这样的脑子,还敢到处惹是生非,真是不知死活! “姨娘,三妹妹不会有事儿吧?”二小姐卢云英坐在锦凳上绣着荷包,却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想到大少奶奶流血的画面,她就于心不忍。 许姨娘斜靠在软枕上,瞧见女儿满是担心的样子,眉头不由得紧皱。“你自个儿的事儿都操心不过来,关心她做什么?” “好歹姐妹一场,又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说来也奇怪,像卢云英这个被姨娘带大的孩子,性子本该随了她的姨娘许氏的。可是偏偏许氏的教导她多半听不进去,反而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当真是差点儿没气死许氏。 这样的奇葩,在高门大宅里实属罕见。 许姨娘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什么姐妹?我可只生了你二哥和你。卢云筝她可是你娘死对头的女儿,你拿她当姐妹?你处处替别人着想,她可有替你着想过?英儿,你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就不长长记性呢!” 卢云英抿了抿嘴,不再吭声。她知道说什么姨娘都听不进去的,便懒得浪费口舌了。侯府的规矩向来严格,她自幼学的又是尊老爱幼,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不管许姨娘如何的在耳边蛊惑,她心底认定的事儿都无法更改。 趁着许姨娘午睡的时候,她便悄悄的溜了出去。 “三妹妹…三妹妹…”绕到卢云筝住所的后窗下,卢云英轻轻地叩响了窗户。 听见熟悉的呼唤声,卢云筝立刻从榻上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了四周一番,这才蹑手蹑脚的朝着后窗走去。“二姐姐,是你么?” “嗯…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卢云英最担心的的还是卢云筝的身体。虽说禁足的时候并没有苛扣卢云筝的吃食,但保不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为了奉迎掌家的少夫人,偷偷地在吃食上动手脚。 卢云筝本就在长身子,食量又大的惊人,如何能经得住饿?于是她将每日节省下来的糕点都悄悄地拿来给她,也算是尽了姐妹情谊了。“三妹妹,这是今儿个早上送来的桂花糕,你拿去吃吧。” 见有吃的东西,卢云筝的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几乎是一把抢过卢云英手里的食盒,迫不及待的掀开盒盖,狼吞虎咽起来。 卢云英看着她不雅的吃相,不由得黯然伤心。“三妹妹你慢些吃,小心噎着…” “好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糕点了…”卢云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含糊的说道。 “唉…”卢云英轻叹一声,想要劝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大少夫人险些滑胎一事,的确是余姨娘母女做的不对。她与卢云筝感情一直还算不错,虽然爱护她疼惜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理智的。 一连吃了两盘的糕点,卢云筝这才摸着肚子停了下来,又惯了一壶冷水之后,才打着嗝儿说道:“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居然敢饿着本小姐。等有朝一日爹爹回来,定要她们好看!” 听着她这不靠谱的豪言壮语,卢云英向她投去一瞥怜悯的目光。爹爹何时回来还说不定呢,即便是回来了,又岂会为了一个庶女而去与郡主出身的侄媳妇过不去?公道自在人心,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怎么掩饰都无用。 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要吃亏的。 见卢云英面色不怎么好,卢云筝这才想起来问道:“二姐姐是不是又被姨娘骂了?若是…若是觉得不方便,让丫鬟将东西送来就成,你还是不要亲自过来了。” 卢云英摇了摇头,道:“咱们是亲姐妹,来往哪里用得着瞒着别人。若是遮遮掩掩的,倒是显得心中有鬼了。妹妹放心,我明日还会来看你的。” “当真?”卢云筝天真的问道。 卢云英点了点头,诚挚的应道:“绝对不会饿着你的。” “还是二姐姐心疼我…”卢云筝吃饱喝足,精神头儿倒是好了许多。只是一想到还被关在柴房的姨娘,她的小脸立刻就又垮了下来。“也不知道我姨娘怎么样了?二姐姐,你可以可以帮我过去瞧瞧?” 卢云英怔了怔,觉得有些为难。 毕竟,余姨娘是关在大房那边的院子里。莫说是她了,即便是夫人还在府里,恐怕也没那个脸面过去自取其辱吧。 “怎么,二姐姐不肯帮我?”见她许久不说话,卢云筝就急了。 “不是我不肯帮,而是…”卢云英有口难言。 “二姐姐不帮就算了!”卢云筝事事顺遂,稍有撮合就会大发脾气。这脾气一上来,立马就把先前卢云英对她的好儿全都抛在了脑后。“说什么姐妹情深,原来都是骗人的。这么点儿小事都不肯帮我,还谈什么亲姐妹!虚伪!” 卢云英听她这么数落自己,眼眶就不由得红了。“三妹妹何苦这么说…姐姐若是能帮,自然不需妹妹说,早就去打探一二了。可如今是表嫂长着家,又事关大表嫂肚子里的孩子,我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 “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姨娘本就是二房的人,她大房凭什么管我们二房的事!”卢云筝蛮横的说道,那语气与余姨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样的天真,一样的蠢笨。 卢云英不忍说实话打击她,只得委婉的说道:“姨娘不过是挨了几下板子,并没有被秘密处置了,可见已经是给足了二房颜面了。否则,这谋害子嗣的罪过,可是要棒杀的!表嫂也不是那般狠心的,只要姨娘真心的悔过,兴许很快就会放出来了…” “二姐姐竟然还帮着大房那头说话?”卢云筝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卢云英,根本没将她的一番好意听进去,反倒是责怪起她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也是呢,到底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妹,自然是无法一条心的。可就算你们投靠了表嫂,她也不会将你们放在眼里的。你们等着吧,收拾掉了我们母女,就轮到你们母子三人了!” “三妹妹你…”将她的一番好意当做了驴肝肺,卢云英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儿跌倒在地。 这就是她一直偏疼的三妹妹么?这就是那个天真烂漫,总是追在她身后叫着姐姐的三妹妹么?她怎么能说出这样戳心窝子的话来! “你滚,我不想看到你!”卢云筝正在气头上,见到谁都不爽。尤其是刚才卢云英那一番告慰的话,不但没能安抚她的情绪,反倒是勾起了更加炙热的怒火。 “三妹妹你…”卢云英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到底是大家闺秀,也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只是跺了跺脚,就带着朦胧的泪眼离开了。 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许姨娘刚好睡醒。瞧着女儿那哭红的双眼,就忍不住叹气。“我是这么劝,你都不肯听的。如今好了,知道被背叛的滋味了吧?” “姨娘…三妹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她小时候很乖很听话的…”卢云英哭倒在许姨娘的怀里。 许姨娘搂着爱女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她还有那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 “呜呜…” “好孩子,别哭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可别再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了。她叫你一声姐姐,不过是想从你这儿捞到什么好处罢了。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就会将你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如今知道了她的秉性,还不算太晚。” 兴许是许姨娘的话起了作用,卢云英抹了抹眼泪,便不再哭了。只是心里仍旧堵得慌,连绣荷包的兴致也没有了。 许姨娘暗中收紧了藏在衣袖下的双手,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敢欺负到她女儿的头上,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扶摇居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一大清早的,就听见外头喜鹊喳喳叫。侍书刚起身就看见小灰扑打着翅膀在窗户外叫嚣,连绣鞋都顾不上穿就飞快的开了窗户,让这位大爷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裴瑾看到厚厚的一叠信,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了。反复的将那些字迹看了好几遍之后,裴瑾这才眨了眨眼,淡淡的开口道:“你们爷要回来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皆是一愣,继而全都裂开嘴笑了。唯独裴瑾面色不变的坐在椅子里,单手支着下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几句勾人心魄的诗。 白纱衣,绿罗裙 魂牵梦绕欲断魂 陌上花开归期定 春闺梦里玉娇人 ------题外话------ 最后一首歪诗,是偶自己瞎编的,亲们不要鄙视我 53 阴谋起(一) “王麟,青龙营那边有何动静?”坐在主帅营帐中,卢少棠神色肃穆,眼眸冷凌,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王麟恭敬的垂手而立,脸色亦十分严肃。“镇北侯已经离府月余,青龙营表面上看似平静,但私底下却是大换血。原先先帝安插进去的那些个心腹,已经不知所踪。” “看来,他的狼子野心是丝毫不加以掩饰了,真是不自量力!”卢少棠嘴角微微向上掀起,眼神轻蔑。“咱们先前安插进去的,还剩下几个?” 王麟拱手道:“十之七八都被清理出来了,剩下的不到三成。” “能留下三成也算不错了。”镇北侯并不是个蠢的,否则也不会以一个庶子的身份坐上侯爷的位子。卢少棠原本也没指望派去的人都能留下来,只要有一两个潜伏在那位身边就已经很难得了。 照王麟这么说,留下来的应该还有四五人,卢少棠的底气就更足了。“传令下去,密切监视镇北侯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有关侯府的一切计划,都要一字不漏的汇报。” “少主是担心少夫人?”王麟多嘴的问了一句。 卢少棠桃花眼微微上挑,玉面上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看来侍画那丫头没少在你耳边唠叨啊,连主子的事情都敢过问了。” 王麟脸上微微泛红,露出罕见的羞涩。“少主担心少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属下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侍画的功劳不小。”卢少棠手指规律的在书案上敲打着,眼中深藏着云谲波诡的暗潮。 王麟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直到卢少棠将身子倾斜到一边,开口问道:“军营中可有闹事者?” 说起正事儿,王麟又抬起头来,道:“还算安分。” 卢少棠前两日才将皇帝的密旨拿出来,袁老将军似乎也猜测到了些什么,不过却没料到卢少棠笼络人心的能力竟然如此的迅速。当通报三军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倒也没什么人闹脾气,而是选择平静的接受。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私底下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袁老将军统领白虎营数十载,自有一番威望。这军中不乏其他派系的人,你可要将他们盯紧咯。”卢少棠虽然极为自负,但却也不会盲目自大。有些事情,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否则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有些人的确是不安分了。 “老将军…属下替您不值啊!您为国征战大半辈子,立功无数,皇上却派来一个毛头小子接下虎符,这究竟是何道理?!”一个四十岁上下,相貌依稀可以看见俊秀的男子满脸的悲戚,捶胸顿足好半晌,才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了出来。 袁老将军虽说已经不是三军主帅,但是坐姿依旧笔挺,颇有大将之风。“胡副将,此言差矣。鄙人垂垂老矣,纵有报国之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将士们需要一位新的领袖带领,这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卢少将军魄力非凡,有勇有谋,有将帅之才,接任三军主帅也是极为妥当的。” “可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又才到军营不久,许多事务都不甚明了,三十万大军就这样交到他的手里,实在是不放心啊…”胡副将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知道你们各位的担忧,但这些时日的相处,想必大伙儿也看到了他的本事。就凭将士们的反应,就看得出他是众望所归,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袁老将军捋着下颚处的胡须,神情倒是格外的平静。 镇守边关数十载,袁老将军也看破了很多事。 袁家祖祖辈辈都是忠君纯臣,只效忠皇帝陛下。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并非贪念权势之人,也知道进退有度。既然新皇的旨意已下,他还有什么好感慨的呢?更何况,他年纪也一大把了,家里还有一位在宫里做妃子的孙女,他也该知足了。 皇帝将白虎营交到卢少棠手里的同时,也晋升了袁昭仪的位份,赐号贤妃。其意图显而易见,这是皇上给袁家的体面呢,也算是对他这位老功臣的补偿。如今后位空虚,孙女又是唯一一个妃位的嫔妃,亦是唯一有封号的嫔妃,乃众嫔妃之首。若是他再不识抬举,霸着这位子不放,恐怕袁家就要招来灭顶之灾了。 胡副将眼底满是焦急,想着主子交待的任务就又是一阵头疼。可是袁老将军竟是这种无谓的姿态,他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还会引来别人的猜忌,便只得暂时作罢。“将军心胸宽广,属下当真佩服之至!” “卢少将军也不差。你们好生的辅佐他,日后定会有所成就的!”袁老将军知道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服,但他也只能言尽于此。 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去调节了。 从袁老将军的营帐出来,外头已经是漫天星斗。 胡副将面色忧郁的走回自己的营帐,屁股刚在椅子里落座,就瞧见一个黑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怎么来了?” “主子交待的事,办得如何了?”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直奔主题。 胡副将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委婉的应道:“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潜移默化才是正道。” “哼…不就是没那个能耐么,说的这般冠冕堂皇。”黑衣男子冷峻的脸上满是寒霜,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胡副将亦是在军中颇有威望之人,如何能被这样羞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若是有本事,你来呀!” “蠢笨如猪!”黑衣男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用你这样的法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帮主子达成所愿。换做是我,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真是大言不惭!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法子挑起二人之间的争斗?”胡副将不服气的双手抱臂,不客气的问道。 黑衣男子向前迈出两步,眼角满是阴险。“你说,如果袁大将军暴毙在军营,世人会如何想?” “你…你要杀了袁老将军?”胡副将吓得脸色惨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好几步。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又不是没杀过人,至于这般么?”黑衣男子嘴角挂着笑,但看起来却比地府的阎王还要渗人。 胡副将没有说话,但胸口却一直突突的跳。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但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一旦园大将军猝死,肯定会让军心大乱。而且,刚上任的卢少棠,必定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被讨伐的对象。他是最大的获益者,自然也是谋害袁老将军的最大嫌疑者。 “袁老将军的营帐四周,有无数的士兵巡逻,想要靠近怕是不易。”胡副将冷静下来,拧着眉说道。别说这里是军营,就算是普通的地儿,凭着袁老将军的警惕心和过人的本领,想要杀掉他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黑衣男子倒是极为自信,下巴微扬道:“我能进的来这里,自然是任何地方都进得的!” “别看袁将军已经七老八十了,但一身本领却没落下。” “我的能耐你还信不过?” “不过是好意提醒你一句罢了,免得出了岔子还得帮你擦屁股!”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但却因为效忠同一个人而不能翻脸,也就只能过过嘴瘾而已。 足尖轻点在帐篷顶端的男子墨发飞舞,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屋子里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副将! 好一个狂妄自大的走狗! 不动声色的隐入夜色中,男子几个来回人已经飘向了远处。 镇北侯府 “今儿个天气不错,侍书你带几个细心的丫头去书房,将书架上的书拿到院子里晒晒。前些时日总是阴雨连绵的,可别潮坏了。”裴瑾空闲了下来,忽然想起卢少棠那些宝贝书籍,这才吩咐道。 卢少棠的书房一般人是不让进的,可是少夫人吩咐了,侍书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挑了几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便去了书房。 可是不到一刻钟,侍书便匆匆忙忙的回来了。“少夫人…” “何事如此惊慌?”裴瑾正在逗弄窗棂上昂首挺胸站立着的小灰,被侍书这么一声吓,差点儿划伤了小灰那粉嫩嫩的肚皮。 小灰不满的瞪了侍书一眼,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裴瑾哭笑不得的收回手,侍书这才敢靠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你说…书柜后面透着一丝凉风?”裴瑾抬眸,不解的问道。 “嗯…起初还没怎么注意,可是书页都被翻开了,很是诡异。几个胆小的丫头,还以为是阴风阵阵,吓得都跑出去了。”侍书抿嘴说道。 裴瑾望了望窗外,院子里的树木不时地左摇右摆着,但是风力却没她说的那么大。于是站起身来,打算去看个究竟。 “少夫人…”正在书房里搬书籍的丫鬟见到裴瑾的身影,忙放下手头的活儿,上前行礼问安。 裴瑾摆了摆手,将丫头们打发了出去,独留下侍书一人在旁伺候。 “少夫人,这里。”侍书朝着某处指了指,然后将一本书放在跟前,不一会儿那书页就飞快的跳跃起来。 裴瑾抬手试了试风力,眉头不由得紧皱。“这书柜后面…莫非…” “少夫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裴瑾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于是吩咐侍书回寝房多宝盒里的一份地图取了过来。仔细的翻找一遍之后,才恍然大悟。“果然是这里。” “少夫人?”侍书听见主子嘀嘀咕咕好半晌,却完全听不明白。 裴瑾指了指书架上的一个双耳瓶,对侍书吩咐道:“将这个瓶子转动试试。” 侍书愣了许久,才会过意来,忙上前抱着那瓶子的两只耳朵尝试着左右转动。听见轰隆一声响,那书柜居然朝着两边移开,露出后面的一扇木门。 那风,果然是从此处透进来的。 “少夫人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门?”侍书的好奇心就更加好奇了。 莫非,跟那副地图有关? “还记得上次跟你说过的密道吗?这里应该就是入口了。”裴瑾指了指那扇门,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忧虑。 “少夫人…”侍书担心的唤了一声。 裴瑾很快便镇定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以为这条密道只有嫡系子孙才知道,没想到倒是被某些人找到了。原本还打算用它来避难的,看来是不成了。” “少夫人可出此言?” “既然是密道,自然是极为隐秘的,入口和出口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就拿这个入口来说吧,若不是有地图指引,也没人会想到书柜后面还另有乾坤吧?出口想必也是一样的。”裴瑾解释道。 侍书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弯儿来。“少夫人猜测,那出口已经让人打开了,故而侯府不再是安全的?” “你猜对了一半。出口自然是有人进来了,只不过根据地图上所指,侯府的密道颇长,一直延伸到城外某处。算起来,也有几十里路。要修建这么长的密道,可并非一日之功。兴许,这密道早就存在,不过是被侯府的先祖发现了而已。那么长的密道,就算徒步行走,也就大半日的时辰。” 不等裴瑾把话说完,侍书的脸就白了,着急的问道:“那该如何是好?万一有人从那头潜入侯府,侯府岂不是危险了?”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也不知道,那出口到底开了多久了。”裴瑾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应对之策。 侍书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少夫人,事不宜迟,让奴婢带人下去将他们给拦下,永绝后患!” 裴瑾却是摇头,道:“今天不是收到消息,说镇北侯尚在青龙营么?如此看来,侯府暂时还是安全的。” 侍是不解的望着裴瑾,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你且这样…”裴瑾让侍书附耳过来,小声的在她耳畔交待了一番。 侍书听了主子的打算,不由得眼睛一亮,朝着裴瑾竖起了大拇指。“少夫人高明,我这就带人去办。” “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还有,派人进宫送个信儿。”裴瑾做事向来面面俱到,自然也不会忘记宫里的那一位。 如今府里没个男主子,卢少棠又是远水解不了近忧,她只能借助皇帝陛下的力量了。好歹大家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互助互利也是应该的。 皇宫 “皇上,侯府派人送来了这个…”窦行云来不及歇口气,手头上的事儿就又来了。当看到那书信上的标识时,他便马不停蹄的走进了勤政殿,恭敬地将手里的书信送到了德顺帝的面前。 德顺帝近来在朝堂上得心应手,后宫又比较安分,心情自然是不错的。所以,也没计较窦行云的这点儿小毛病,顺手将信接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裴瑾那熟悉的娟秀字体。只不过,他尚来不及欣赏那赏心悦目的书法,就被信中的内容给震住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德顺帝突然发难,将书案上的奏折全都扫在地上,吓得殿内的宫女太监齐齐下跪。 窦行云微微抬头瞧了瞧帝王的脸色,心里不由暗暗的叫苦。 郡主大人啊,您这是上的什么折子啊,居然惹得龙颜大怒!皇上好不容易能有个好心情,您非得这么折腾。皇上是不会拿郡主大人您怎么样,可是奴才这弱小的心灵可经不起这么三番五次的摧残啊! 等了好半晌,德顺帝才冷静下来,吩咐窦行云道:“窦行云,去将御林军统领召来。” 要召见御林军统领? 莫非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窦行云来不及细想,便跪趴着出了殿门。 如今的御林军统领,乃是一路跟随德顺帝登上帝位的有功之臣,名叫邵帧。二十五岁上下,年轻有为,身手不凡。长相斯文俊秀,身材挺拔,乃是京城四公之一美誉之称的玉面公子。(另外三公子分别是风流公子卢少棠,冷面公子柴靖,卓雅公子卓玉杭。其中,卓玉杭因为是状元出身,被誉为第一公子。第一,也是名次的顺序。) 窦行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勤政殿外,所以并不难找。“邵将军,皇上有请。” 邵帧虽有玉面公子的称号,但却沉默寡言。比起卢少棠的如沐春风,比起卓玉杭的温文尔雅,完全是另一个境界。 此时无声胜有声,便是对他最好的诠释。 只要他往哪儿一站,即便是不开口说话,也让人觉得无限美好。京城不知道多少的名门闺秀将他视为佳婿人选,只可惜听说他早已成婚,不过发妻过世多年,一直未续娶罢了。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不少的名门望族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不为别的,单看他是皇帝的心腹,这一点就很值得。 “……”窦行云看着他闷不吭声的就已经走了好远,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邵帧早已不见了踪影。 “微臣叩见皇上!”邵帧踏进殿门,恭敬而又不卑不亢的单膝下跪。 德顺帝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询问其他,直接将殿内服侍的人全都轰了出去。“子健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邵帧,字子健。 邵帧垂手立于一旁,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你这性子是愈发冷了…我看,你跟柴靖那小子有的一拼了。”德顺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瞧见他一脸的冷色就有些发憷。他的这些心腹之人,一个个都喜欢沉着一张脸,当真是浪费了这一张张如花似玉的相貌。 柴靖如此,邵帧如此,就连卢少棠偶尔发起火来也是。 其实,他还算漏了一人,那便是他自己。他整日不也冷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有的妃子就因为太过胆小,而被他吓傻的。 邵帧微微抬眸,语气依旧平静无波。“皇上找微臣来,不会是谈论这张皮囊的吧?” “嗯…你的幽默感还在,可见不是对朕有意见。”稍稍调侃了两句,德顺帝便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这是端敏郡主刚才命人送进宫来的,说说你的见解。” 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邵帧忙双手接过。 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邵帧的脸色更冷了。“依微臣之见,郡主所言不假。镇北侯这些年招兵买马,的确狼子野心。想通过侯府密道潜入京城,也不是不可能。他如今人在军营,可见时机尚未成熟,亦或是在等那些人全部进入地道。” “你分析的不错,朕也是这么想。” 其实,裴瑾上疏的内容极为简要,不过寥寥数字而已。但这些简单的名次拼凑在一起,却是不得了的信息。 侯府地道通往城外。 “端敏一向聪慧,想必是料到了些什么。她一个女人家,到底势力有限。你带一队人马过去,听候她的差遣。”德顺帝忽然开口下令。 邵帧只是蹙了蹙眉,却没有违背的意思,拱手接下了这项任务。但一想到要他堂堂男子汉听从一介女流的使唤,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尽管这个女子是皇上的干妹妹,又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风流公子卢少棠的妻子,可他仍旧难以适应。不过,皇帝下令,他又不敢不遵从,只得先应下再作打算。“微臣领旨!” “一切小心谨慎,莫要惊扰了百姓。”德顺帝的顾虑还是颇多的。他一直立志做一个明君,奈何朝中势力四分五裂,并非与他一条心。他的一举一动也极受限制,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引起轩然大波。 “微臣遵旨!”邵帧也不是个笨的。御林军统领离开皇宫本就是一件大事,若是举止不当,更是成为拿捏他的把柄。早就有人对他接任御林军统领一职心怀不满,他的言行举止就得格外的谨慎。 相府 “老爷子,瑾丫头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在将马氏送去了家庙,又打发裴襄嫁出去之后,庄氏便忽然变得清闲起来,注意力也转移到了老伴儿的身上。 裴相爷虽说已经年过花甲,但仍旧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的英挺俊朗,而且经过岁月的沉淀,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概更是引人注目。 听见发妻的询问,裴相这才放下手中的纸张,抬手将它放在烛台上焚化干净。“近来京城不会太平。约束好府里的奴才,没事不要出门。另外,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再梳理一遍,身份来历不明的,都打发出去。” “竟这么严重?”庄氏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态变得严谨起来。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也无需太过紧张。”相爷拍了怕发妻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庄氏见他皱眉不展,又如何能放得下心来。“相爷与妾身之间,难道还需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爱妻想多了…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只不过事关朝廷局势,不好随意议论罢了。瑾丫头不过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才好意提醒一二。放心吧,相府屹立帝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什么风雨没见过?” 庄氏将另一只手覆在相爷的手背上,叹道:“幸好燕山这一支不全是没出息的,瑾丫头和祺哥儿都是孝顺的。” 自从出了裴襄和马氏的事儿之后,庄氏对裴燕山也渐渐地冷淡了。不过,这事儿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会好过。遭受了那么大的罪,又险些为此丧命,庄氏就算再贤惠大度,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的膈应。不过,看在裴瑾和裴祺两个孙辈的份儿上,她也就不跟裴燕山这个继子计较了。也因此,对他的期望也大大的降低了。 “燕山的资质有限,能爬到如今的位子已是不易。倒是祺哥儿这孩子有些天赋,颇得皇上赞赏,前途不可估量。”相爷知道老妻心中所想,便索性将话说开了。“上回跟你提的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祺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我自然乐意立他为嫡子。只不过马氏如今在庙里,这过继仪式可少不得她这个嫡母。”庄氏苦恼的正是这个。 裴相捋了捋胡须,沉默片刻之后,道:“先准备着,过两日我会去家庙里见她。若是她还是不知好歹,这正室的位子也可以让出来了。” 庄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稍稍安心了。 过继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首先就得请示族里长辈的意思,然后才能开祠堂将裴祺的名字录上族谱,还要摆宴席诏告天下。如此一来,起码也得闹腾一两个月。京城去蒲州,来去就得个把月。 “也罢。老爷便休书一封,我明儿个就命人送到蒲州祖宅去。”庄氏处理起家事来,自然不在话下。 裴相点了点头,答应明日将书信写好。 半个月之后,蒲州族里的长辈齐聚一堂,商量起了这再次过继一事。 “说起来老九还真是够背的!生不出儿子来,连过继的儿子也没个嫡子,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看来,老九这辈子是与子孙无缘…” “这接二连三的过继,也太不靠谱了!要我说,还不如再给燕山娶个媳妇,他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来?” 关于马氏不能生育的事情,不知道族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们倒是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女人嘛,多的是,生不了孩子自然可以停妻再娶。 可是有人却巴不得八房生不出嫡子来。 “九弟的意思,是想把祺哥儿寄养到嫡母的名下充作嫡子。这想法,本来也没有错。毕竟,相府需要人来继承。可是长幼有序,就算要过继,也得是骏哥儿。而且,骏哥儿还是马氏的亲外甥,比祺哥儿更合适。”开口的是身为族长的五房当家,也就是那娶了京城田氏庶女的五老太爷。 当初,他可是没少往这上面打主意。一心想把自个儿的人塞到相府去,以求将来能够获得好处。可是最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逞。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是不甘心放过的。 与裴祺比起来,裴骏可是要好控制多了。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人反驳了。“话虽如此,但祺哥儿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又颇得帝宠。骏哥儿虽为兄长,但却没能入仕为官,还瘸了一条腿。这等没出息的,如何能继承老九的衣钵?” 族长面色尴尬不已,不敢跟这些兄弟死磕。五房家里出了好些个败家子,地位大不如前,故而底气并不如以前那般足。“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毕竟祖宗规矩在这里,也不能不考虑。” “是啊…那祺哥儿虽然有出息,但到底还是个从七品的小官。骏哥儿从小就聪明伶俐,说不定将来比他更有出息。我觉得此事不该这么急着定下来,日后若是有了变数,岂不是后悔莫及?”依附着五房生存的七房立马站出来,替族长说起话来。 族长满意的瞥了此人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直坐着打瞌睡的八老太爷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反正那是他兄弟的家事,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要过继谁,他都没意见。 不过,他的这副态度,却是叫人看不下去了。 “老八,老九是你的亲弟弟,难道你就没什么可说的么?说起来,燕山还是你的庶子呢!”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大胡子瞪大眼睛说道。 裴仲宣的瞌睡被人打扰,脸色有些难看,不耐烦的吼道:“过继出去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吗?你们一个个把规矩挂在嘴上,难道连这点儿都不清楚?就算是见了面,燕山也只能称我一声伯父。亏得你们还是做长辈的,当真是没脑子!” 八老太爷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惯了。只不过这不经脑子的一席话,却是将在座的全都给骂了进去。 看着那些人脸色变幻莫测,黑黝黝的一片,八老太爷的嘴角就忍不住咧开了。跟老子说道理,你们还嫩着呢! 白虎营 “来人啊,有刺客!”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回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卢少棠尚未入睡,听见呐喊声忙不迭的穿上靴子走出营帐。“外头发生了何事?” 见大将军被吵醒,负责守门的士兵显得有些忐忑。“回将军的话…声音好像是从袁老将军那边儿传过来的…” 卢少棠蹙了蹙眉,便大步朝着袁老将军的营帐而去。 原本寂静无声的军营,因为这一场刺杀行动而惊动。袁老将军营帐四周方圆百米的地方,燃起了明亮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夜空。 “将军…” “大将军…” 见到卢少棠的身影,不少的人都镇定下来,抱拳行礼。 卢少棠目光清冽,面色冷峻的问道:“袁老将军何在?” “老将军被刺伤,在营帐里歇息。”一个络腮胡大步走上前,禀报道。 “伤势如何,可找来了军医?”卢少棠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他首先惦记的是袁老将军的伤势而非刺客,这让将士们心里对他的尊敬又多了一重。 “已经请了军医过来了,倒是没什么大碍。”络腮胡是袁老将军的家仆,看着粗狂却是粗中有细,谈吐也颇为不凡。 卢少棠点了点头,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那刺客身上。“刺客可捉到了?” “抓住了。”络腮胡答得简要,但眼神却透着古怪。 卢少棠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也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命人将那五花大绑的刺客给揪了过来。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将士们齐齐的高喊着,个个义愤填膺。 卢少棠抬了抬手,才让他们安静了下来。“此人胆大包天,敢向朝廷功臣下手,可见其狼子野心!杀了他的确不为过。可若是不问个清楚,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归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将军英明!” “将军英明!” 将士们绝大部分兴许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但却是足够的忠心和义薄云天的浩然正气。袁大将军可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是国之栋梁。如今被歹人刺杀,险些丧命,他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卢少棠提出这个建议,正和他们的心意。 混迹在人群中的某些人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有些是暗自得意,看着卢少棠自个儿往陷阱里跳。另一些人则满是担心,就怕刺客将自己一并供出来。但是卢少棠却是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如此,就将刺客嘴里的布取出来吧!”为了怕刺客咬舌自尽或者咬破藏在牙齿缝里的毒药自杀,不得已才将他的嘴给封住。 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上前,一把捏住黑衣刺客的下颚,将他嘴里的布取了出来。又仔细的检查了牙齿下没藏任何东西,这才放心的松了手。“请将军示下。” 卢少棠走到那人的面前,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何许人也,报上名来!” “既然被你们抓住了,还废什么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子低沉的嗓音从带着血色的嘴角溢出来,眼神中更是带了一丝戏谑,放佛根本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番话,却是他刻意为之。 原先的意气风发,早在被活捉的时候消失殆尽了。除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之外,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形容。想他自出师以来,可是从未失过手。一向骄傲自负的他,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失败? 更何况,他还是栽在那种手段之下。想来,这军营之中还有更加高明之人,早就知道他来了这里,所以故意布了这个局,等着他往里头钻呢。奈何他被盲目的自信迷失了双眼,这才遭了暗算。 “倒是挺有骨气的!”卢少棠沉默良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黑衣刺客冷哼一声,道:“做我们这行的,讲的就是义气二字。” “如此说来,你背后另有人指使?”卢少棠不好这么快玩儿死他,便假装不知的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浪费口舌。不敢杀我的,就是孬种!”黑衣男子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 卢少棠嘴角微微弯起,冷眼看着他,道:“看来,不使用些手段,你是不肯说真话了。” “将军这是想要动刑?爷岂会怕了你,来吧!”黑衣男子大义凛然的昂着头,脖颈处的青筋却暗暗浮动,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卢少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绕到他的身后才开口吩咐道:“将他带去地牢,记住不要先玩儿死了,本将军留着他还有用。” “是!”将士们对这个刺客简直深恶痛绝,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一听要将他关进地牢,全都振奋起来。 “我先进去看看将军。”卢少棠却是没跟着往地牢而去,反倒是转身进了袁大将军的营帐。 络腮胡忙挑起帘子,将他迎了进去。“将军里面请。” “袁老将军。”卢少棠朝着床榻上的袁尚拱了拱手,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袁老将军爽朗的大笑几声,站起身来拍了怕卢少棠的肩膀,道:“这招请君入瓮不错,啊?” “就是辛苦老将军了。”卢少棠谦虚的笑了笑。 “能够将贼子擒住,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过,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此人可不比普通的刺客,若是反过来反咬你一口,怕是会引起骚动。”袁老将军对卢少棠很是欣赏,故而从那位子上退下来也心甘情愿。 不过,外人可不是这么看待的。 世人眼中,卢少棠小小年纪,根本就无法镇住这三十万大军。再者,他又不曾带过兵,几乎没有经验。虽然立过一些小功,跟常年经受战争洗礼的老将们自然无法媲美。纵使有皇帝撑腰,却也难以服众。 不过在他看来,卢少棠却是个能力卓越,又有主意的。瞧着将士们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他其实还是深得人心的。短短六个月的时间,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来说,的确是很不容易了。想当初他到军营的时候,还傻乎乎的什么都弄不清楚呢。能做到大将军这个位子,也是经年累月的沉淀,一步步起来的。在卢少棠这个年纪,他还只会跟在父辈身后打转呢。 “老将军放心,我自有办法揭穿他的真面目。”卢少棠昂首挺胸,脸上不见任何的慌张,眉宇间亦十分平静。 袁老将军叹了一声,直道后生可畏。 ------题外话------ 据说今天封推,万更 54 阴谋起(二) 后面发生的事情,几乎都在卢少棠的预料当中。那黑衣人先是受了几次刑,却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死都不肯招认背后的主谋。刑具一一过了一遍之后,他浑身上下便找不到一处好的皮肤了。 看着那千疮百孔的伤口,狱卒们也有些发憷,心中对这个黑衣刺客也渐渐地生出了一丝的敬意。毕竟,能挨得住这么多刑罚的可不多。 “骨头够硬的!不过,再硬也是有限的。”其中一个狱卒深谙刑罚之道,于是吩咐人抬来一桶清水,亲自往里头倒了一包盐巴,随意的搅拌了两下,便舀了一瓢,朝着黑衣刺客泼去。 胆小的狱卒不忍心的撇开头去,可见那凄惨的一幕是多么的残忍。 伤口上撒盐是个什么滋味?就好比火上浇油,疼痛会进入另一个层次。深入骨髓,不死不休。 “啊…。”果然,在一瓢盐水泼过去之后,黑衣刺客就紧咬的牙关也松开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震天响。 “我看你还是招了吧,免得继续受罪。”狱卒将手里的瓢往桶里一丢,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 黑衣刺客脸上早已汗如雨下,脸色也苍白的几乎透明。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宁愿一刀给他个痛快,也不愿意被这样慢慢的折磨。忽然想起他那得意洋洋的计划,他真后悔说出那番话来。 起初,他只是想潜入袁老将军的营帐,一刀将他结果了然后再四处散播谣言,说袁老将军是被新上任的卢将军给害死的。如此一来,便可以一箭双雕。既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又让白虎营变成一盘散沙,废掉皇帝的一条胳膊。 只是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却漏算了一点。那就是,他并未能如愿以偿的杀掉袁尚那个老东西,反而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 不过,即便是要死,他也要找个垫背的。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他也缓缓地抬起头来。“好,我招。但,我有个条件。” “凭你,也配谈条件?”狱卒狠狠地啐了一口,愤愤的呵斥道。 “我又不要求别的…只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别再折磨我了。难道这一点,你们都做不到?”黑衣刺客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能。 狱卒正要呵斥几句,就见地牢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刚刚接任白虎营的大将军卢少棠。 “让他说。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敢谋害朝廷大员!” 冷笑几声,黑衣男子猛地抬起头来,朝着卢少棠阴险的一笑。“别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想要除掉袁老将军的,不正是卢将军你么?”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成浪。 “这不可能吧?卢将军不像是这种人啊…” “这也太荒唐了!这刺客果然可恶,竟然使出离间计这般下作的手段!” “他的话也能信?卢将军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大家还不清楚吗?简直就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清楚卢少棠为人的,自然是不信这也的谎言的。但经不住这里头还有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趁火打劫。 “说起来…圣上那道旨意也太匪夷所思了…白虎营是何等的地方,岂能让一个初出茅庐的风流少爷接手?那圣旨该不是…”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十分可疑。袁老将军老当益壮,就算是要找人顶替他的位子,也该找个经验老道,深得人心之人,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毛头小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们在瞎说什么?卢将军岂会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听见那些诽谤的言语,卢少棠的追随者就不乐意了,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说话大声了不起啊?什么叫做欲盖弥彰,贼喊捉贼就是这样了!” “这出戏还真够精彩的!差点儿就让他给骗过去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而将士们也是越来越糊涂,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了。而黑衣刺客却是朗声大笑,道:“想知道真相还不容易?我身上有卢将军给的信物。” 卢少棠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若是我指使你刺杀的袁老将军,为何会留下你这个活口,好让你有机会来揭穿我?” “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了…原先我并不知道收买我的幕后指使是谁,所以才会咬着牙不肯招供。如今想明白了,自然不能替你隐瞒了。”黑衣刺客笑得肆意,放佛真的是无可奈何一般。 卢少棠却是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哦…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什么义气,什么硬骨头,全都是屁话!” “哈哈哈…果然恼羞成怒了!”黑衣刺客一边忍受着刺骨的痛楚,一边猖狂的大笑着。 周围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傻眼了,一会儿看看那个遍体鳞伤的刺客,一会儿又看看少年有为的将军,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去搜他的身。”这时候,一个身影从人群里挤上前来,先是冷冷的扫了卢少棠一眼,然后才对狱卒下令道。 狱卒见到此人,迅速的走上前去,在那刺客身上摸索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之后,便从他的贴身衣带上解下一个玄色的荷包。 狱卒不敢耽搁,没仔细检查就将东西送到了来人手中。“胡副将军。” 卢少棠眼眸微闪,嘴角隐含冷笑,等着对方先开口。 果然,那人没怎么仔细检查荷包里的东西,只是用手摸了两下,就冷着脸朝卢少棠走了过来。“卢将军,我知道你一向骄傲自负,根本没将我们这些老头子放在眼里。可袁将军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封疆大吏,你为了稳坐大将军的宝座,竟然假传旨意,还欲置老将军于死地,你到底是何居心?!” 若是旁的人说的话,兴许将士们还未将信将疑。可是胡副将军可是袁老将军的得力臂膀,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场名将,他的话自然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原本还站在卢少棠这一边的人也都齐齐的倒戈,纷纷用异样愤怒的眼光看着他。 “亏得我们还如此信赖于他,原来竟然包藏祸心,可恶!” “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呸,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将他奉为榜样!” “人面兽心的东西!简直枉为人!” 看着那一张张唾弃的脸,卢少棠仍旧喜怒不形于色。不过还是有人坚定自己的立场,力挺他的。 “你们别听人胡说!难道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卢将军与咱们同甘共苦,也是靠着自己的实力立过功的,怎么可能是他嘴里所说的小人!” “就是…就凭三言两语就给人定罪,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若是没有证据,就别在这儿大放厥词!” “胡副将军,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卢将军接管白虎营可是圣上的旨意,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是圣旨岂能有假?你莫要被那贼人给骗了!” 胡副将没想到卢少棠身边竟然还有这样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不由得一阵气短。不过很快便又冷静下来,举着手里的东西对着众人说道:“你们不是要看证据么?证据就在这个荷包里!” 说着,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荷包打开来,将里头的一块令牌取了出来,只是稍稍得打量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就将东西举过头顶,愤愤的说道:“这便是他收买杀手,谋害袁大将军的证据!” 众将士义愤填膺的同时,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这一切都是卢少棠所为的。故而,一双双眼睛都瞪得老大,想要将那所谓的证据看个清楚明白,也好告慰自己的心。 胡副将冷冷的看着卢少棠,等着众将士群起而攻之的讨伐声。可是等来等去,却发现地牢里一片死寂。而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看向的不是卢少棠,而是他自己。愣了好半晌之后,他总算是回过神来,抬头朝着自己的右手望去。 这一望不打紧,差点儿没吓趴下。 “胡副将,能否跟大伙儿解释一下,这令牌是怎么回事?”卢少棠扫了那黑衣刺客一眼,眼底满是讽刺的笑意,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胡副将看着手里的那块令牌,身子不由得一抖。“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休得狡辩!”王麟不知道打哪儿闪了出来,一把将胡副将的衣领给揪住,恨恨的道:“刚才,你连令牌看都没看一眼,就拿它来指认我家主子是幕后指使。你凭什么那么肯定,还不是因为你跟这个黑衣刺客是一伙儿的?你早就知道荷包里头的信物是出入营地的令牌,所以连仔细检查的举动都没有,就直接将它当做了证据。我说的可对?” 胡副将脸色涨得通红,想要喊冤却无从说起。 “原来是你这个老小子搞的鬼!” “袁将军可是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在背后暗害他!”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幸亏老天有眼,否则岂不是白白的冤枉了卢将军!” “刚才我还觉得奇怪呢…拿到了证据,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摸了摸就说那是证据,原来跟那个小子是一伙儿的!” “呸!败类,叛徒!” 一声高过一声的讨伐声,响彻地牢内外。 原本以为胜利在望的黑衣刺客,看清了那块令牌之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住了。他眨了好几次眼,待将那块令牌看仔细后,不由得怒极反笑。“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哈哈哈…败在你的手里,我心服口服!说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吧。” 说着,他便闭上了眼睛。 卢少棠气定神闲的从地上捡起那块沾染了灰尘的令牌,不急不缓的说道:“你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就没投个明主呢?真是可惜啊可惜…” “人各有志。”黑衣刺客回了一句。 “良禽择木而栖,可见你并不是什么好鸟。”卢少棠给他下了评论。 黑衣刺客仰天长笑,很久之后才笑着一心赴死。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却还是知道忠诚就要从一而终。在他死去之前,他必须替自己的主子除掉一个人。 “王麟。”卢少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忙唤了自己的侍卫一声。 王麟的功夫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主子,却也早已出神入化,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转瞬即逝间,他便已经将胡副将拎到一旁,左手飞快的夹住了飞驰而来的闪着寒光的毒镖。 “卑鄙小人!”王麟将毒镖往地上一扔,然后悄然的退到了主子的身后。 卢少棠看着黑衣刺客眼里的失望,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学艺不精就敢做杀手这个行当,实在是给你师傅丢脸啊!” 黑衣刺客不由得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卢少棠。 “你可以安心的去了。”卢少棠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朝着他的后颈处拍出一掌,不再关心他的死活。 卢少棠就这么处死了刺客,并未引起任何人的不满。毕竟,那黑衣刺客也是罪有应得。只有反应慢了半拍的胡副将军吓得哆嗦了一下,不忍的将头撇开。好歹也是共同处事过的,眼睁睁的看着黑衣刺客咽了气,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坦的。刺客一死,作为同谋的胡副将军,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些可怖的刑具,他可没勇气一一领教一遍。可要背叛自己的主子,似乎又有些不够义气。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替你的主子隐瞒不成?”卢少棠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我…”胡副将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这么点儿胆量,就敢跟别人学做细作,愚蠢之极!”不知道何时,袁老将军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将士们忙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地退到了两边。 冷厉的目光从胡副将的脸上扫过,袁大将军眼里满是鄙夷,甚至觉得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多余的,径直走到卢少棠身边,劝慰道:“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是我治下不严!” “老将切莫自责…这贼子自己造的孽,与将军何干?”卢少棠恭敬有礼的上前去搀扶,表现可圈可点,大方得体。 那些先前误信了谣言,对卢少棠不敬的将士也都齐齐的跪了下来,拱手道:“我等有眼无珠,误信谗言,让将军受委屈了!” “将军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都是我们的不是,请将军责罚!” 卢少棠看着那些憨厚的将士肯低头认错,心中暗暗赞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处事放机灵些,莫要再被人利用了!” 说到被人利用,那些将士不由得狠狠地瞪向那瘫坐在地上的胡副将。 “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杀了这个叛徒!” “杀了他!” 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声,清晰的传入耳中,威力不可小觑。 胡副将此刻早已吓得尿了裤子,面对这么多人的唾弃,他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原先幻想着能够跟着主子加官进爵,回京城享福的,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之后,它便成了一文不值的泡影。 卢少棠一个眼神示意,王麟便将他一把从地上拎起,道:“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你的主子是谁?!” 胡副将军哆嗦了两下,怯怯的看向满脸厉色的卢少棠和袁老将军,喏喏的道:“我若是说了,能否给条活路?” “卑鄙无耻不说,还贪生怕死!” “太可恶了!简直丢了咱们大周男儿的脸面!” “没用的废物,废物!” 将士们见到他这副嘴脸,一个个气得挥舞着拳头,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将他揍得半死。 袁老将军没有开口,毕竟这次刺杀是为了嫁祸给卢少棠,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故而,他便将处置胡一凡的权力交给了他。 卢少棠也没跟袁老将军客气,侧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睨了胡副将一眼,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你能选择的,也只有两个。要么痛痛快快的死,要么生不如死。” 胡副将缩着脖子,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也破灭了,只得耷拉着脑袋认栽。“我说,我说…我本是镇北侯身边的长随张大的远方亲戚,是他让我来投靠白虎营,暗中打探消息的。这次刺杀行动,是夜影他自作主张,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没用的孬种!”袁老将军见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竟然是这副德行,气得狠狠地踹了他两脚。 不过提到镇北侯,众人的视线不由得又移到了镇北侯府出身的卢少棠身上。 卢少棠倒也没隐瞒,开口说道:“镇北侯的确是我二叔,却也是我的杀父仇人。为了得到爵位,他不惜通敌叛国,害我父枉死。这笔账,我迟早会找他算。昨日收到京城送来的加急密保,镇北侯已经叛逃回青龙营,想要意图谋反。皇上命我领兵进京护驾。众位将士,你们有信心活捉逆贼吗?” 一听要进京护驾,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谨遵将军号令!” 卢少棠很满意这个效果,于是将胡副将往众人面前一推,道:“通敌叛国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鞭笞一百,曝晒三日,丢山谷里喂狼!”众将士齐声高喊。 卢少棠见胡副将那发紫的脸庞,微微弯下腰去。“可听清楚了?这便是背主的凄惨下场。下辈子记得把眼睛擦亮咯…”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胡副将被将士们押往地牢外,一边挣扎一边哭嚎着。 “没出息…” “你就别再嚎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将他的嘴堵上,嚎得太难听了!” “唔唔…”很快的,一双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顿时,耳根子清净了。 青龙营 “侯爷,事不宜迟,趁小皇帝尚未发觉异常,咱们攻进皇城去,也省的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是啊,侯爷!如今小皇帝手里就只有几万人马,根本不足为惧!” “侯爷…” 镇北侯卢镇涯端坐在营帐内,面对几个心腹的劝谏,丝毫不为所动。冷静镇定的模样,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大家稍安勿躁…本侯知道你们都是忠心的,一心替本侯着想。可是要出兵,也得有个正当的由头不是?咱们就这么过去,知情的人呢,说我们是正义之师,是为了锄奸臣清君侧。不知情的呢,还以为咱们是造反呢!”等到吵闹声间歇,他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慢的道来。 在座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人都已经忍不住抽起了嘴角。瞧瞧人家这说话的水平,就是高啊!明明就是想要意图不轨,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将自己伪装成正义之师,真够不要脸的。 “这个…” “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好了?” 军营里头的汉子,大都是粗野之人,只会使蛮力,有脑子的并不多。 卢镇涯没有吭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之后,将视线落到了左侧下首的某处。“少庭,你也说说你的意见,让各位叔叔伯伯听听。” 卢少庭,卢镇涯的嫡长子,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乃父之风。尤其是一双冷厉的眸子,格外引人注意。虽然刚到军营不久,但私底下可没少做功夫,故而被点到名,倒也没有觉得局促,大方的抒发了自己的看法。“依孩儿拙见,这出兵的由头再明白不过了。先皇早就立有太子,最后却被硕王夺了皇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虽说有新皇遗旨,可遗旨的真实性,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咱们也是为了大周江山千秋万代着想,匡扶江山社稷,辅佐太子登基,乃实至名归也。” 听完卢少庭一番之乎者也,那些大老粗们似懂非懂,不过倒是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就是造反和正义的区别,果然长见识了! “公子爷说的不错,咱们的确可以打着这个口号带领入京。可是,太子爷那边。我听说昏君将太子爷的长子弄进了宫里,到时候若有个万一…”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有另一个问题冒出来。 这样的担心也是正常的。 卢镇涯没有吭声,有意给自己的儿子机会好好表现。而卢少庭也没让这些人失望,侃侃而谈,道:“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昏君将小公子弄进宫是不错,可却是在太后膝下抚养的。即便是到时候昏君拿小公子做筏子,更加显得他品格底下,不配为君。更何况,小公子也并非太子嫡出,不过是个庶子罢了。有个万一,那也是他的福分。等到日后太子爷登基为帝,他也算是功臣之一,追封一个王爷也就是了。”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名声大过一切。 至于死活,那就要看个人的心情了。 那些大老粗们一个个信服的点头,道:“不错。小公子为国捐躯,那也是他的福气!” “太子爷登基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害怕生不出儿子来?” “如此,所有的顾虑便都没有了。” 赞许的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卢镇涯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他一手带大的儿子,果然就是不一样。都说慈母多败儿,他是深有感悟。加上唐氏那个不靠谱的,他更不放心将儿子交给她来抚养。于是寻了个由头,说儿子身子不适,要放在庙里寄养,这才掩盖了过去。 这个令他骄傲的儿子,的确没有让他失望。他的冷酷绝情,丝毫不逊色于他。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在这一点上,儿子几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他可要亲手害死自己的亲兄弟,他的儿子也可以为了大业,亲手处置了自己的母亲。唐氏到死的那一刻,都还瞪大着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的亲生儿子,竟然活活的勒死了她! “既然理由理顺了,那便可以挥师北上了吧?”那些大老粗们早就坐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加官进爵。 卢少庭亦是精神振奋,想着早日回到京城那个繁华之地,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镇北侯却依旧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道:“本侯知道你们都蓄势待发,等着大展拳脚。可战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咱们有了地利和人和,天时却还稍微欠缺一些。” “迟早都要攻过去的,何必计较早晚呢?”有人不解的问道。 镇北侯垂了垂眸,实在是不想与这群粗鄙之人为舞。很多事情,聪明人一想就透,但是这些人除了会带兵打仗和听话照做,什么都需要他提点,就很令人厌烦了。 似乎是瞧出了父亲大人不耐烦的神色,卢少庭忙帮着转移注意力道:“各位叔叔伯伯也别太着急,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再有几日就是庄稼收割的时节了。咱们的将士想要建功立业,也得吃饱穿暖了再说。” “是这么个理儿…” “还是大公子明事理…” “大公子所想周到…” 听着那些恭维的话,卢少庭十分受用,眉宇间也隐约带了丝得意。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自认为才能丝毫不比自己的父亲差,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将来的仕途之路,肯定也会走得更稳更远。父侯隐忍了这么些年才想着动手,换做是他早就在新皇病重的时候就起兵了。一举攻下京城之后,自立为王多威风。何必扶植一个扶不起的傀儡皇帝,每天还要三拜九叩,这么折腾人! 不过,这个想法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他手中并无实权,也知道这些人的恭维,多少是看在父侯的面子上。等有朝一日,他手里有了兵马,再筹谋以后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什么玩意儿…真是大言不惭,还想着攻入京城呢,简直白日做梦!”一个易容成中年男子的少年不屑的轻哼。 就凭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去京城也是死路一条。 若不是主子另有任务,他才懒得在这儿装疯卖傻呢。刚才那个什么事情都要问一问的大老粗,正是他假扮的。他也是幽冥门派来青龙营中仅剩的四人中的一个,肩负着打探消息的任务。 军营里一下子少了好些人,他早就发觉了。只是近来老匹夫监视的紧,他根本就没机会将消息散布出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同样潜伏在青龙营的另一个幽冥门弟子,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走过来揽着他的肩,大声的嚷嚷道:“真是太憋屈了!走,陪老子喝酒去!” 男子身子微微抖了抖,那一句老子还真是叫的熟稔啊!若不是师出同门,他还真的会被对方骗了过去。可惜,这个有着粗狂性格的瘦高汉子,并非真正的男儿身,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啊! 如此彪悍的女子,将来嫁的出去么?男子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等来到无人之地,那女扮男装的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军营里少了好些人?有几个熟面孔不知去向了…” 男子点头,道:“不知道那个老匹夫私底下又在筹划着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当真是可恶!等找到了那通敌叛国的证据,看我不把他给撕成两半!”女子彪悍表露无遗。 男子稍稍拉开与她的距离,道:“主帅的营帐,可没那么容易进去。那老贼防的可严了,咱们得想想办法才是。” “那老东西可精着呢,又不沾女色…莫非,他喜欢的是男人?”女子异想天开。 男子嘴角抽了好几下,又往旁边挪了挪。“你想的太多了…他若是喜欢男人,那些小孽种又是打哪儿来的?” “那…那他就是既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的老变态!”女子最后做出结论。 男子身子一歪,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同门,彻底的无语了。 ------题外话------ 男主马上就要回京了… 万众瞩目的圆房啊… 我可以一句话带过么? 55 熏死这些臭老鼠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上身边的宠臣,不但都是相貌堂堂,而且板起脸来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非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觉得要听命于一个女子,觉得有辱了男儿的威风,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罢了。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眉宇间满是傲然的男子,裴瑾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邵大人请坐。”裴瑾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便径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邵帧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心底却是暗暗惊讶。郡主待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既没有热情,也没有羞涩。在相貌上,他还是有些自信的。见到他还能如此平静的人,的确是少之又少。 稍稍调整了一下心虚,邵帧也便不客气的在左侧下首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 “不知大人来所为何事?”裴瑾故作不知的问道。 好个狡猾的女人! 邵帧暗暗咬牙,但面上却不显,平静且直接的答道:“奉皇上之命,前来相助郡主捉拿逆贼。” 还算是个性情中人!裴瑾不着痕迹的在心中默念着。“大人太客气了…同样是为皇上分忧,没有谁帮助谁这么一说。” 奉承的话,谁不爱听? 邵帧见这位郡主娘娘还算识趣,眼角不由得往上挑了挑。“不知有什么可以让在下效劳的?” 提到正事,裴瑾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的肃穆起来。“家里钻进来好些耗子,搅得人不安生。而且数量甚多,又不敢惊扰四邻。不知大人可有什么良方?” 邵帧先是微微一愣,继而明白了话里头的寓意,对裴瑾的观感又多了一分好奇。一个深闺内阁长大的闺秀,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将擒拿叛贼说成是灭鼠这么一件小事,着实是令人惊讶不已。别说是数目庞大的逆贼了,就算是真的老鼠在面前,那些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失声的。 不过,他也不是那般瞧不起人的,又有些本事在身,所以稍稍思索一番,便有了答案。“不知那些老鼠在何处为患?” “老鼠洞里。”裴瑾顺着接话道。 侯府有地道的事儿,邵帧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面上还算平静,道:“想要逼老鼠出洞的法子倒是不少,水攻亦或是火攻都可。” “大人所虑甚是。只是那些东西看着太恶心了,若是曝于光天化日之下,怕是有碍观瞻。”裴瑾原先也想过,将地道里头的那些人逼出地道,然后再慢慢收拾。毕竟,很多将士都是身不由己,只知道听命行事的。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大仁大义的道理,都只是想混口饭吃。若是一并处置了,未免有些无辜。 可她又无法确认,这些反贼当中究竟有多少无辜之人。若是贸然的放出来,无疑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自古以来,一旦爆发战事,都会尸横遍野,处处白骨。她或许有怜悯之心,却也知道生存的不易。一时的心软,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侍书侍画也常在她耳边唠叨,说能从暗室出来的人,手上都是占满了血的,因为只有强者才可以生存! 思来想去,她最终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断了。那些人若是不早日除去,他日必定后患无穷。 邵帧见她如此冷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就有些不淡定了。她真的是个女人吗?虽说那些逆贼都是该死,可毕竟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是做惯了侩子手,所以可以毫不留情的看着生命流逝。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妇人,如何能做到如此的平静。甚至,连委婉都不知为何物! “大人倒是有颗慈悲之心…只是事关我侯府的存亡,我有我想要护着的人,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若是有漏网之鱼,后果不堪设想,整个皇城也会陷入恐慌。”裴瑾自然看到了他眼里的那抹不赞同,便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邵帧惭愧的低下头去,刚才的一时犹豫,令他大失风度。“下官惭愧,郡主深谋远虑,的确该如此!” “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事态紧急,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何时起事。事不宜迟,还请大人能够全力配合。” “郡主已经早有打算了吧,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邵帧这会儿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眼底的疑惑和轻蔑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瑾很满意他的转变,也就不客气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将两头的出入口封死。地道里头的空间有限,没了流动的气流,那么多人挤在里头,要不了多久就会感到窒息的。即便是不憋死,饿上几天也就虚脱了。可这样以来,会让里头的人所有察觉,并非万无一失的良策。所以,还要在洞口燃烧一些迷烟之类的药草,彻底将他们给放倒。” “郡主为何不用水攻?那样岂不是更快?”邵帧好意的提醒道。 裴瑾摇了摇头,道:“地道太长了,想要全部淹没所需水源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而且,也容易被发觉,若他们猛然的攻击出口,反而会坏事。” 堵住出入口无非就是派人把守,或者堆放障碍物。 那些人也不是傻子,遇到危险肯定首先想到的便是逃生。他们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身经百战的将士,手里的武器也不会少。到时候,指不定会闹成这样呢。一旦打草惊蛇,后果着实无法预料。 裴瑾,从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邵帧点了点头,顿时对裴瑾刮目相看。“郡主高见。” “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见罢了,大人经历过无数的风浪,自然比我想得要周全。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人稍作弥补。端敏在此,代侯府上下谢过了。”说着,裴瑾便站起身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郡主的礼,邵帧哪里受得起,忙起身弯腰拱手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郡主客气了。” 裴瑾轻抿嘴唇,给一旁的侍画使了个眼色。 侍画这才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一份侯府地形图奉上。“这是侯府方圆五十里的地形图,地道的位置已经在上面标明。” “郡主果然细心。”邵帧还真怕要面对的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娇蛮女子,如今更加放心起来。 这位端敏郡主,真不愧这端敏二字。 “侍书,去将外院的空房收拾出来,给御林军侍卫们做个落脚的地方。另外,勒令全府上下,近日不得外出。若是有不服的,让她亲自过来找我。”不得不说,裴瑾在掌家的事情上还真是一把好手。 邵帧再次谢过,这才带着身穿便服的属下悄悄地在侯府住下了。 阴暗潮湿的地道里,凉飕飕的,还不时地传来老鼠叽叽喳喳的声响。潜伏在洞穴里的上千将士整齐的靠左在洞壁的两边,手上的兵器也都整齐的靠放在身旁。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包袱,里面有少量的干粮和水,饿了就默默地啃两口,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终于,有一个粗壮的汉子忍不住开了口。“奶奶的…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子在这个阴暗的地方已经呆了三天了,身上都开始长跳蚤了!要我说,一鼓作气的冲进侯府,杀他个片甲不留。然后直逼皇宫,将小皇帝赶下台不就完了?何必这般憋屈,困在这么个晦气的地方!” 兴许是年代已久,地道里头满是青苔,还有些厉害的毒虫毒蝎什么的。人在里头呆久了,肯定受不了。不少的人已经被咬过,因为没有及时救治,伤口都开始溃烂了。 “没有侯爷的命令,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打草惊蛇,失去先机,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另一个年纪稍年轻的男子嘶哑着嗓子说道。 “侯爷只让我们潜伏在这里,又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动手,你咋知道如今不是时候?”粗壮汉子不服的说道。 “侯爷要我们以狼烟为号,你急什么?!” “手里的干粮都要吃完了,再过两天就该饿死了!”男子气呼呼的咆哮道。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男子,脸色沉静如水,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不快的抖了抖,冷冷的说道:“都给我闭嘴!若是再多说一句,军法处置!” 此人一出声,刚才那二人便不敢再多嘴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此人乃是侯爷心腹中的心腹,跟在身边数十载,名叫张大,是侯爷最为信赖之人。虽不在军中担任职务,但是说的话却比一般的首领还要管用。这次的地道计划,也是他提出来的。故而,这些人不敢不听他的。 军法处置,那可是要人命呢。他们尚未享受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怎么舍得死?所以都乖乖的安静了下来。 张大见他们安分了下来,才又说道:“再委屈几日,等时机到了,有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投身军营的,有几个是真心爱国想要报销朝廷的?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家里穷,不得不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有的甚至是被强行征兵入伍的。他们大多没什么见识,唯一想要的就是能够吃饱肚子。 镇北侯向他们承诺的,便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银子谁不爱?所以这些头脑简单的,便成了他利用的工具。 又过了一日,就在大伙儿饿得两眼昏花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不好…有烟雾进来了…” “咳咳咳…”不少的人都开始咳嗽。 张大嚯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急急地朝着出口方向而去。适应了地道里头的黑暗,突然见到折射进来的光线,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难受。 抬起衣袖遮住大半的光线,他隐约可以看见那敞开的洞口,还有那不断被风吹进来的淡紫色的烟雾。 “快掩住口鼻!”张大大喊一声,慌忙的后退了好几步。 那些靠近洞口的将士早已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剩下的人全都一个劲儿的往地道里头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烟有毒,大家小心。” 张大睁着迷蒙的双眼,小心翼翼的后退着,紧咬着牙关不放。因为是顺风的关系,那些烟雾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钻,人根本无法靠近洞口。 狠狠地跺了跺脚,张大急匆匆的向后撤退。好在地道够长,退了一两里路,烟雾就慢慢的淡了。他也是个人精,早就发现那烟雾并非剧毒之物,不过是迷药一类的东西,便大喝一声,稳定军心道:“大家先别慌,不过是迷烟而已。大家将衣衫扯下一块,打湿了掩住口鼻就没事了。” 将士们一听,忙跟着听话照做。 一直时间,地道里尽是撕扯衣衫的声响。 不过话虽如此,地道里的水确实有限的。若是将用来续命的水给浪费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挨了。 “张先生,地道的水不够啊!” “是啊…还得留些水充饥呢…” 张大脸色一沉,冷静的说道:“没有水,难道还没有尿吗?” 那些将士们脸色一个个都变了,不快的说道:“那么污秽的玩意儿,哪儿能往脸上招呼,也太…” “就是啊…那味儿可不好闻啊…” 张大依旧面不改色,说道:“想死的话,就继续在这儿争论下去吧。等你们跟那些人一样昏迷不醒,就等着做待宰的羔羊吧!” 一说到死,那些人都没什么怨言了。 可是要他们闻自己的尿,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的。可是事到如今,不这么做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为了活命也只能这么做了。 于是,洞里再次响起嘘嘘的撒尿声。不一会儿,整条地道里都充斥着酸涩的尿骚味儿,熏得人想要作呕。 长大极力的忍耐着,脑子也飞快的转动着。 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地方极为隐秘,侯爷说侯府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条地道,那他们又是如何找到的?莫非,自己人当中还有内奸?想到这些,他就不由得后背冒冷汗。 “张先生…这下该如何是好?”出口出不去,侯爷的命令又还未下达,当真是进退维谷了。 张大捏了捏拳头,冷声道:“容我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干脆打出去。”有人开始叫嚣道。 “对,打出去!” “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们!” “就是,打出去!” 张大被形势所迫,也知道再躲在这里头,是必死无疑。于是狠了狠心,道:“如此,弟兄们便随我攻进侯府。” “走…” 因为怕侯府的人有所察觉,他们这上千号人物并未安札在侯府地底下的地道,而是还隔了四五里路。故而,要步行到位于侯府的出口,起码还得两柱香的时辰。 裴瑾早已命人将书柜后头的木门给打开,正恭候大驾呢。 “少夫人,这些火油够吗?”侍书指了指身旁那些早已空了的木桶,问道。 裴瑾知道这些东西不怎么好弄,能弄来七八桶就已经很难得了。“差不多了,不够的话,就是吃食里头放的油也行。” 侍书点了点头,忙又招呼丫鬟去将厨房里头的油桶拎了过来,顺便还弄了许多肉油。凡是能够当油烧的东西,她都想尽办法弄来了。 裴瑾不得不说,这个丫头是机灵无比,懂得举一反三。 将那些容易燃烧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进地道之中后,裴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人过来,就把火折子扔下去。” 为了保住侯府里头的人,她早已将地道经过的那些院落清空。即便是真的烧起来,也不会伤到任何人。 “还请郡主移驾,这里就交给我吧。”邵帧是奉了皇命的,自然要护得郡主和侯府其他人的安全。 保不齐那些叛党中,就有不怕死的。若是伤了端敏郡主,他的责任可就大了。要受罚不说,名声也不好听啊。 裴瑾也不推迟,朝着他微微颔首,便带着丫头离开了。 那些急着向出口逃窜的人,早在距离洞口一两里的地方,就闻到了一丝异味。 “不好…是火油。”张大心里一沉,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也真够狠的,竟然想烧死我们!”那些举着兵器的汉子又惊又怒,个个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手臂。 “张先生,这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头吗?” “早知道我就不跟着来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啊…”有些胆小的,甚至蹲在地上哀嚎起来。 张大见他们这般没出息的模样,抬手就抽出腰间的佩剑,一剑结果了那些煽动闹事的人。“既然想要荣华富贵,就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还谈什么建功立业,简直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一连杀了好几个胆小怕事的,那些心生退意的都收敛了心神,不敢再闹,只得乖乖的低下头去。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怕什么!想要有所成绩,牺牲在所难免。你们几个,先去打头阵。就算是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说着,张大就指了几个缩着脖子的汉子。 面对死亡没有人不怕的,可张大却丝毫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直接提着剑将他们逼到了尽头。“你们不会白白牺牲。等成事之后,你们的家人会得到善待。”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去送死,张大依旧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显然是没有回头路了。那几个瘦弱的将士只能惨白着脸,一步步的朝着出口方向挪去。 张大冷冷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要死,他也要死得有价值。就凭侯府那些个虾兵蟹将,如何能抵挡得住他的这几千精兵?而且,火油那东西也不是寻常人能弄得到的,即便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东西也是有限的,总有烧完的时候,他就等到火油燃尽的那一刻再动手。 果不其然,几个打头阵的将士才刚冒出个头来,火折子就已经落地。熊熊大火扑面而来,整个地道顿时陷入火海,惨叫声哀嚎声不断地传了出来。 火油虽然少,但火力够猛。火苗窜起好几丈高,堵住了整个洞口,形成了一道火门,让人退避三舍。 张大用衣袖遮着脸庞,炙热的感觉迎面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火油伴着烧焦的肉味传来,还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早已在这些人的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令人心生退意。 “传令下去,全军后退。”为了保住实力,张大不得不下令撤退。想要等到火势小一些或者火灭了之后再进攻。 可是不等他有喘息的机会,洞口又有烟雾断断续续的飘了进来。那烟雾里夹杂着一股子的怪味道,众人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小心,有毒烟。” 在书房里负责指挥的邵帧,听见里头的动静,不由得冷笑连连。“这会儿才想到逃,晚了…” “郡主给的这些是什么药材,味道挺怪的。”一个御林军侍卫一边拿着蒲扇往洞口扇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起初邵帧以为也是迷烟之类的东西,可裴瑾并未提醒要堵住口鼻,想来也不是什么对人体有害的东西。 恰逢侍书抱了药材过来,听见了这话,不由得意的昂起了下巴。“这些药草可是我们少夫人千辛万苦找来的,对人没什么作用,不过却是某些虫子喜欢的。” 她没有把话说明,却也足够令人知道其中的含义了。 邵帧抚了抚额,心中暗道:得罪了谁也别得罪这位郡主娘娘,这样千奇百怪的整人手段都能信手拈来,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啊! “真的那么管用?”御林军侍卫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他们对付别人,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的,哪里用过这样的手段?而且就凭这些不起眼的药草,就能对付赫赫有名的青龙营的精锐之师,也太扯淡了吧! 侍书见他有所怀疑,也不恼怒,道:“若是不想被毒虫当成盘中餐,还是小心些为妙。一旦沾染上了这些味道,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是善意的提醒,但别人能不能笑着接纳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不信邪的人。地道里头也有跟这个侍卫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一如那个阴险小人张大。 “大家不要怕,这根本不是毒烟!不过虚张声势而已。火油马上就要燃尽,他们这是没法子了。”此话一出,身后的那些人全度振奋起精神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奶奶的…等活捉了侯府的那些宵小之辈,一定叫他们不得好死!” “敢耍我们,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也就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大家打起精神来,一会子就等着出去领赏吧!”张大心中激荡不已,高呼一声。 老天爷总算对他不薄!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不久,就听见身后不断有人惊呼起来。接着,只听见一阵阵令人心惊胆战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不一会儿,火把照应的地方,不断地涌现出一片片黑色的带翅膀的虫子来。 “是飞蚁。”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顿时那些听到这个名词的人,全都白了脸色。 飞蚁喜欢潮湿的地方,又喜欢成群结队的行动。尤其是在这春夏交替的季节,更是繁殖旺盛的时节。能够直接危害房屋建筑,水库堤坝,农林庄稼,布匹药材等,更有不小的毒性。尤其是长期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长大的飞蚁,毒性更强。被蛰上一口,又痛又痒,若是不及时医治,还会导致皮肤溃烂。 而且,这成片成片的飞蚁是被药物吸引过来的,自然是哪里有这种味道,就往哪里钻。刚才那些烟雾已经弥散开来,不少的人身上都沾染了这种味道。那些飞蚂蚁就如蜜蜂见到花朵一般,不客气的往这些人身上扑。 “啊…”一时之间,地道中不少的人都被虫子咬得嗷嗷直叫,连手里的兵器都顾不得了,只顾着抓虫子了。 张大一边挥舞着衣袖驱赶着那些犯人的虫子,一边大喊着。“大家莫要惊慌,这虫子没有剧毒,等出去之后敷上药就没事了。当务之急,就是要离开这里。大家跟着我,冲啊!” 张大这么一声喊,倒也号召了不少人。他们忙又重新整装,拿起武器,叫嚣着一定要让侯府的人好看!只不过,经过了种种考验之后,还剩下的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连敌人的面儿都还没碰见,就已经损兵折将。 张大这一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 “真是大言不惭!箭羽都准备好了没?”听到底下传来的叫嚣声,邵帧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问道。 御林军身上的武器自然是不会少的,而且都随身携带。“统领大人,五百支箭羽全都拿来了。” “这回该是考验你们箭法的时候了。记住,若是跑掉了任何一个,就提头来见!”邵帧语气虽然平淡无奇,但是话里头的威仪却是一星半点儿不少。 御林军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对付几个狼狈的叛贼简直就是绰绰有余。不管地道里涌出多少人,人还未探出半个身子来,就已经被贯穿了咽喉。这场战役,侯府和御林军没有任何损失就轻松地获胜。 德顺帝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龙颜大悦,又赏赐了侯府不少的东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然,这些叛军之中也有不少贪生怕死之辈。看见同伴都惨死在利箭之下,吓得都丢了兵器,不住的跪地求饶。 邵帧倒也没赶尽杀绝,将那些投降之人全都关押起来,准备交给皇帝陛下亲自处置。但是这一部分人大都是面目全非,估计连自己的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啧啧啧…真是凄惨啊…被咬成这样…”先前还有所怀疑的御林军侍卫在见到那些浑身浮肿的残兵败将之后,不由得咋舌。 那些东西还真管用!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裴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她提前发现了异样,保住了侯府,保住了想要护的人。否则,她还真无颜面对即将归来的卢少棠了。 “少夫人坐下来歇息一下吧,累了一天了。”侍画体贴的端来参茶,放到了她的手头边。 经过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日,裴瑾的确也累了。“夫人和大少奶奶她们今儿个受了惊,可都安歇了?” “情绪已经稳住了,少夫人就放心吧。” 裴瑾点了点头,这才允许自己窝进椅子里,舒服的叹慰了一声。就在她准备询问卢少棠的归期时,就见侍书一脸笑意的奔了进来。 “少夫人,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裴瑾有些不解。 “在那些残兵败将中,我们抓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侍书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双眼还放着光,就好像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哦?”裴瑾直起身子来。 侍画不赞同的瞪了侍书一眼,这都月上中天了,少夫人好不容易坐下来喘口气,她不该拿这些事情来打扰裴瑾的清静的。 侍书扁了扁嘴,却还是抑制不住兴奋,急切的说道:“少主前些时候发了追捕令,却一直没有找到这人。没想到,他竟是躲在侯府的地道里。刚才看到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当真是十分解气啊!” “你们爷要追捕的人是何方神圣?”裴瑾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趣。 “说起来,这事儿还跟十几年前先侯爷的事有关。总之,这个人就不是个好东西,不知道帮二老爷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少主已经查明了当年的真相,正等着从他身上找出证据,替先侯爷洗刷冤屈呢。”侍书一本正经的说道。 关于公公战死沙场的过往,裴瑾也是知道一些的。只听侍书稍稍的提了几句,她便心中了然了。 “果然,最沉重的伤痛并非剜肉割骨,而是亲人的背叛。”她轻叹一声,便没再开口。 56 良人归来 “侯爷,大事不妙了…”青龙营帐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让正在举杯换盏的众人全都愣在了当场。更有甚者,吓得摔了手里的杯盏。 卢镇涯须臾之间便恢复了冷静,沉着脸问道:“何事如此惊慌?若是故意扰乱军心,小心尔的狗命!” 那前来禀报的小将单膝跪在地上,额头上因为奔跑而冒出了无数的汗珠,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启禀侯爷,京城那边出事了。” 提到京城二字,不少的人都有些懵。为了不走漏风声,卢镇涯秘密派人从地道潜入侯府的事儿,就只有极少几个心腹知道。故而,许多还是被蒙在鼓里的。 “侯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微胖的汉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镇北侯面色一僵,想要寻个由头遮掩过去。“啊…没什么…可能是府里出了点儿事。你们继续喝,我先处理一下家务事。” 说着,就要离席而去。 微胖男子给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同时站了起来,追问道:“侯爷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等?” “廉将军你多虑了…不过是家宅里头的糟心事…”镇北侯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极力的隐忍着,没有翻脸。 毕竟,好不容易拉拢了这么几个可用之人,若是得罪了,怕是要坏事。 卢少庭也上前来帮腔,道:“兴许是母亲捎了什么话儿过来,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去去就来?” “公子爷说的是侯夫人么?她不是早就被你活活勒死了么,怎么还能捎信儿过来?”被众人唤作廉将军的微胖男子似乎并没那么容易打发,爆出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公子爷勒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侯爷莫非是信不过我等?” “侯爷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若是信不过我等,又何必假惺惺的留我们在此?” 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鲁汉子,虽说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可也没几个是真的傻。既然不是侯夫人的事儿,那想必里头另有蹊跷。侯爷故意瞒着他们不说,莫非是信不过他们?亦或是想要独吞功劳?想到这些,他们全都站起身来,想要讨个说法。 镇北侯狠狠地瞪着那个挑起事端的微胖男子,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你根本就不是廉将军,你到底是谁?” 微胖男子忽然仰天大笑,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大喝一声道:“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狗贼!别说你不认识我!” “你…你是御前带刀侍卫?”看到他身上那身特色鲜明的衣饰,镇北侯就算再笨这会儿也该明白了。“你把廉将军怎么了?” “谋逆罪臣,自然是去了地府向先皇请罪了!”解除了易容的男子,露出白皙如玉的脸庞和冷凝的五官,也恢复了原本的嗓音。 镇北侯倒退两步,才稳住心神,冷厉的呵斥道:“原来,你就是昏君派来青龙营的爪牙!来人,速速将他拿下!” 邵枫冷笑一声,道:“众贼子听好了!皇上有令,若是能及时醒悟,弃械投降的,可以免去一死。能生擒镇北侯父子的,重重有赏。可若是不长眼,负隅顽抗的,一律诛灭九族,不得善终!” “你们别听他的!太子殿下才是众望所归的真龙天子,赵永岑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与裴相狼狈为奸,私自篡改了圣上遗诏谋夺了皇位。这样的奸邪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带刀侍卫就如此的蛮横跋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拿下!” 镇北侯不愧是只老狐狸,脸皮又足够的厚。被邵枫大骂一顿,还能趾高气扬的说出这么一番假仁假义的话出来。 “镇北侯,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皇上早已将你的罪状昭告天下,你不过为了一己私欲,才起兵造反,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本就不是个多么高尚的人,何必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难道也不嫌累么?”邵枫与他的兄长邵帧的性子完全不同,他可是个毒舌,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那些追随的武将,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双方各执一词,他们都不知道该信谁的了。 在百姓心中,皇位的传承本就该是立嫡立长。硕王继位,虽有诏书,但却不大符合这个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觉得有失伦常。更何况,镇北侯还一力的鼓吹硕王是伙同先皇宠臣篡改了遗诏,这才登基的。所以,在他们看来,太子继承大统才是民心所向,这才跟着镇北侯一同起事的。 镇北侯脸色一沉,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对先皇忠心耿耿,还曾有过护驾之功,岂能容你这个昏君的走狗污蔑!” “呸!什么护驾,什么功劳,不过是你与外邦勾结,演的一出好戏罢了。为的就是置你的兄长先镇北侯于死地,好给你腾位子罢了!”邵枫继续开骂。 镇北侯没想到这件旧事能被人翻出来说道,脸色就更加冷了。当年的事情,知情人大都已经作古,他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像你这样狼心狗肺,连兄弟之情都不顾,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竟然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匡扶正义的谎言,当真是可笑之极!”邵枫双手抱臂,眼神满是轻蔑,嘴巴上更是恶毒。 镇北侯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忍无可忍,径直拔出了腰上的佩剑。“你们若是信他,才是毁了自己的前途!如今,昏君已经知道了咱们的事,难道投降就真的能免去一死?自古帝王的心眼儿就小,就算是你们弃械投降,恐怕也只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闹不好都是个死,还不如揭竿而起,一拼到底来的畅快!” 邵枫暗骂一声老狐狸,心中将他骂了千百遍,但脊背仍旧挺得笔直。“镇北侯,你就别再鼓吹你那套封侯拜相的虚无承诺了!皇上洪福齐天,又岂是你这卑鄙小人能伤及的。我劝你还是乖乖下跪请罪吧,也许还能保住这条小命儿。” “你…”镇北侯气血翻涌,脸色铁青一片。 卢少庭忙上前将他扶住,正待出口教训邵枫。可嘴巴还未张开呢,就听见外头呐喊声怒吼声刀兵相接的撞击声不断。 “擒下镇北侯父子者,官升三级!” “杀啊!” 听着那些叫嚣声,卢镇涯父子的脸都要绿了。而营帐里头,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此刻也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你们这些叛徒!” “我杀了你们!” 卢少庭眼睁睁看着憧憬的未来就这样化为泡影,顿时恼羞成怒,举起手里的剑,胡乱刺杀起来。 有些尚抱着侥幸心理的反应不及,就被斩下了头颅,血溅当场。 邵枫见他如此嚣张,便不再继续看戏了。抽出腰间的佩剑,就朝着卢少庭刺去。卢少庭的功夫或许是不错,又打小在军营里长大,实战经验丰富。可邵枫身为御前带刀侍卫,亦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身手更是了得。 两个人打斗到一处,一时之间竟然不分伯仲。 镇北侯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惨叫声,便知道大势已去。他精心谋划的这一切,尚未出手就胎死腹中,心中很是不甘。事到如今,他只能先保下性命再作打算了。“庭儿休得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卢少庭自然知道镇北侯的意思,尽管他心里也极不甘心,可是父侯说的对。只要留着一条性命,就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可是邵枫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想要脱身也并非易事。他向左一步,他亦跟着追赶一步,如此纠缠不清,根本无法抽身。 镇北侯那边儿也没闲着,虽说他武功亦是不俗,可到底年纪大了,斩杀了四五人之后,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庭儿,快走!” “父侯!” 卢少庭心里一着急,剑法就凌乱了起来。邵枫轻松地化解他的招式,故意放了一个虚招,卢少庭一个不察,就陷入了他设的圈套中。一个快速的转身,擒拿住对方的手腕,只需轻轻一用力,卢少庭就痛得丢了手里的宝剑。 “镇北侯,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邵枫将手中的剑搁在卢少庭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 卢镇涯见嫡长子落入敌人之手,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那些包围上来的将士,便趁机缴了他手里的宝剑,无数支的枪尖对准了他。 “父侯…”卢少庭满是悲戚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心中五味杂陈。 卢镇涯怔怔的呆了好久,放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看着周围那些带着鄙夷的目光,还有吓得缩在地上的属下,露出几分沧桑来。“难道,这就是天意么?我筹谋了十几年,最终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老天爷,你何等残忍!既生瑜何生亮啊!” “就凭你,也配与诸葛智者相提并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邵枫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处,让他长腿不起。“将他绑起来!” 众将士一拥而上,将这父子二人绑了个结实。 “邵兄的动作够快的呀!”忽然一道戏谑的嗓音从高处传来,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逸男子在营帐外停了下来。 看到来人,邵枫不由扯了扯嘴角。“卢小将军也不慢嘛。” 放出消息不过两三日,卢少棠便从边城赶了过来,这速度可真够快的!马不停蹄的带着白虎营的精锐而来,还能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对逆贼父子给擒住,不愧是皇上的心腹至交。 卢少棠翻身下马,身上的银色盔甲熠熠生辉,愈发衬托的他面容俊逸意气风发。 淡淡的瞥了那跪趴在地上的父子一眼,卢少棠淡淡的开了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邵兄可否行个方便?” 关于卢少棠与卢镇涯之间的恩怨,邵枫也是知情人之一,即便是卢少棠不开这个口,他也知道这父子二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虽说卢镇涯是卢少棠的叔父,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相信卢少棠一定会让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生不如死的。 “卢兄请自便,只要不玩儿死了就成。否则,在下也不好向皇上交待啊。”邵枫大方的挥了挥手,让周围驻守的属下退后了好几步。 卢少棠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让邵兄为难的。” “如此甚好。”邵枫拍了拍手,便大步出了营帐。 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姓卢的三人。 “怎么,二叔没有话对小侄说吗?”卢少棠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中年男子,眼底的怒意翻滚,手上的青筋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缓缓地抬起头来,镇北侯的脸色很是平静,一如他在侯府时候的表现。“该知道的,你不都已经知道了么,还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你倒是认得爽快…处心积虑的造下这么多的孽,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于溃,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不甘?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得偿所愿了呢…”卢少棠走上前去,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勾着唇角说道。 “成王败寇,本就是家常便饭。”镇北侯脸色微变,却死咬着牙不肯承认自己的不甘。 “看来你的野心不小,竟然还想着封王…可惜啊,你想要扶持的傀儡根本就不是块好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在这儿精心谋划,累死累活的,他却在府里醉生梦死,根本不知道今夕是何年。还因为不小心说了句梦话,就将你的底给泄露了,啧啧啧…真是可悲!”卢少棠拍了拍那满是胡渣子的脸,哂笑道。 果然,听了这话,镇北侯的眸色就变深了。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何会在这个当口功败垂成,原来问题竟是出在那边。 不过,在卢少棠的面前,他却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失败,依旧将脖颈挺得直直的,沉着嗓音说道:“哼…你以为效忠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就能有好下场?等到他坐稳了帝位,就该是腾出手来对付你的时候了。你的下场,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我的下场,就不用你操心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会蠢得将青龙营当自己的赌注?认为你不过是统领了这三十万大军十几年,他们就拿你当主子看待了?真是不自量力!就算是没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大兵权,我亦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兵权,我不稀罕!”卢少棠像是故意要气他一般,他越是在乎的东西,他越表现的不在乎。 果不其然,镇北侯在听了他这番狂妄自大的表述之后,胸口就一阵门疼。一个没忍住,便喷出了一口老血。 “父侯…”卢少庭见镇北侯吐了血,忙跪着爬了过去,想要安慰两句却又无从说起。看见卢少棠那得瑟的模样,便忍不住出声骂道:“卢少棠,枉你也是侯府子弟,竟然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人。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眼里可有长辈的存在,可有将侯府的列祖烈宗放在心上?!” “跟我讲起规矩来了…啧啧啧…果然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爷什么时候受过那些破玩意儿?你口口声声说我吃里扒外,那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好爹爹,他又做过些什么?我将他这个逆贼拿下,就是不敬长辈。那他呢?连自己的兄长都可以出卖,眼睁睁的看着数万将士惨死,这就是他的忠心,这就是他为侯府争脸面了?”卢少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一只脚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胸膛。 卢少庭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顿时也吐了好几口血。不过,在他看来,镇北侯做的并没有错。嫡庶之间的争斗本就稀疏平常,根本不值得好奇。“侯位本就是能者居之,大伯父连敌我都分不清楚,会落得那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很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愧是父子,心肠都是一样的黑…”卢少棠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只听见嘎吱两声,卢少庭惨叫一声,嘴角又溢出好几口献血。 “卢少棠…你别太得寸进尺。就算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出手。我们父子就算死,也要死的壮烈。你私自动刑,难道就不怕昏君问罪?!”镇北侯见儿子遭了罪,心有不忍的大声呵斥道。 卢少棠收回脚,看似是被他的这番话给镇住。但是下一刻,他便抬起脚,一脚将卢少庭给踹飞了出去,径直撞向了营帐中的帐篷上。这么一摔,卢少庭的伤势似乎更重了。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卢少棠你…” “二叔喜欢的,我就想摧残。二叔想要保护的,我也会一一损毁。二叔想要得到的,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与二叔作对。年幼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讨厌。表面上凛然正气,私底下却阴险狡诈。为了得到镇北侯的侯位,你不惜卖国投敌,害死自己的亲兄弟。为了长期的占有这个位子,你又派了无数波人想要我的命。只可惜,每一次都没能得逞。” 镇北侯跪在地上,微微闭上了双眼。 卢少棠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心上。他费尽心思得来的一切,最终都毁在这个小子身上。他处处防备,日日防备,却没想到还是栽在了他的手上。“我知道老头子一直不信任我,即便继承了爵位,却始终不肯将幽冥门的门主之位也一并的传给我。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了一些而已,若是躲不过那些追杀,你也是没资格坐上门主的宝座的。幽冥门…哈哈…” “幽冥门门主的确认,的确是需要一定的考验。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嫡系血脉的传承。知道祖父为何不把门主之位传给你吗?”卢少棠故意卖了个关子,一脸冷意的看着他。然后在对方快要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才宣布正解。“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祖父的儿子。你,不过是祖父一个至交好友的遗孤。” “知道祖父为何会那么快就随父亲去了吗?那是他一直很自责,自责没有教好你,以至于让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毁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卢少棠说着,忽然一脚踹向他的肚腹处。 镇北侯疼的冷汗直冒,但脑海里还回荡着他刚才那番令人震惊的话语。 他不是镇北侯的儿子! 他不是侯府的子孙! 这怎么可能?! “我先前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你的好军师,张大受不了大刑伺候招认的…张大你应该不陌生吧?”卢少棠冷冷的看着他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心结总算是全部解开了。 “张大…”镇北侯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几近陷入癫狂。 张大的聪明才智的确不在他之下!当初,也是他帮着出的主意,才除掉了一直压他一头的兄长,也因为救驾之功破例封了侯。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落在了卢少棠的手里。 说完了想说的话,卢少棠便对这二人失去了兴趣。本来,他想亲自结果了这两个该死的卑鄙小人。后来一想,像他们这般肮脏的人,他亲自动手岂不是会脏了自己的手?他一会儿还得赶回京城抱他心爱的娘子大人呢,怎么能把自己的双手弄脏呢? 于是,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他便心情愉悦的走出了营帐。 见卢少棠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钻出营帐,邵枫顿时松了口气。虽说刚才卢少棠有过保证,但他可不敢掉以轻心。皇上还等着捉拿这两个逆贼回去问话呢,若是一不小心让卢少棠给玩儿死了,那他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多谢卢兄手下留情!” 卢少棠朝着他挥了挥手,道:“弄死两只臭虫太没成就感了。” 邵枫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忽然想起自己那身为御林军统领的兄长不经意跟他提起的一个人。联想到这二人的关系,他嘴角就抽的更厉害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端敏郡主将躲在地道里头的叛军成为老鼠,而这位爷却将自己的叔叔比作臭虫,说话的语气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用兄长的话说:惹谁都不能惹这两口子! 镇北侯府 “少夫人就知道嘴硬…这都不知道是今儿个第几次望向门口了。明明就是想念的紧,偏偏嘴上却不肯承认!”侍书一边咬着手里的桃子,一边跟一旁绣花的侍画说道。 侍画淡淡的睨了她一眼,愈发有裴瑾的那份淡然了。“主子的事,哪里轮得到咱们说三道四。若是被少主听到,你就等着回暗室吧!” “怎么可能?少主又不…”在字尚未说完,侍书就放佛被人点了哑穴,愣在桌子旁动弹不得。 侍画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有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留给她一个挺拔威武的背影。 果然不能在人背后道是非。 侍画同情的瞥了一眼身旁的侍书,默默地站起身来,将洒扫的丫头全都赶了出去。然后起身拉着侍书一道出去,顺便将主屋的门给带上了。 裴瑾正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发呆,单手支着下巴,嘴里还不时地嘟嚷几句。“说好早些回来的…这院子里的荷花都要谢了…” 卢少棠走到她身侧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娇软的抱怨。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他突然出声道。 裴瑾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吓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进来也不吱一声儿…” 卢少棠傻笑着看了裴瑾许久,这才上前两步,将她揽入怀里。“丫头…似乎长胖了不少?” 女孩子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一句话了。即便是做了古人,裴瑾也是同样的敏感。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才算扳回来一成。“哪里长胖了,哪里长胖了?!” 明明就是肯定的语气,可是卢少棠却偏偏理解错了,煞有介事的瞄了她胸口一眼,支支吾吾的说道:“唔…桃子总算是变成包子了…” 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眼神,裴瑾这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一双手也羞愤的捶打起他来。“你…登徒子!” 卢少棠很轻松地就捉住了她的纤纤玉指,促狭的说道:“登徒子?你敢说你家相公是登徒子?” “你个没羞没躁的…这大白天的…”裴瑾被她压在美人榻上,有些不自在的推拒着。 卢少棠看着她那娇若海棠含羞带怯的模样,眼神顿时就暗了下来。可想到一身的风尘仆仆,他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朝着外头喊话道:“给爷准备热水!” 守在门口的丫头早已准备妥当,忙不迭的抬着热水进了净房。 裴瑾这丫头们个个都成了精,脸上的红晕就更深了。轻轻地跺了跺脚,她拿起一旁的书册,假装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那故作镇定的模样,让丫头们都憋了笑。 卢少棠回到内室的时候,已经是两柱香时辰之后了。原本以为可以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可是左瞧右瞧,却发现佳人已不在,顿时有些丧气。 正巧,侍画从外头进来,朝着他拱了拱手,道:“少主,少夫人去了夫人院子了。” 卢少棠面色一僵,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先出去吧。” 打小他就不喜欢别人服侍穿衣,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如今也没变过。成婚之后,更是很少呆在府里,自然也没叫丫鬟进来服侍的道理。 梳洗完毕,踏进芳菲苑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卢少棠知道裴瑾这丫头是在害羞,不过这样也是为了顾全杨氏的心情。作为杨氏唯一的儿子,他回府之后,最先来的地儿,就应该是这里。 “母亲,少棠正在梳洗,想必一会子就过来给您请安了。”裴瑾坐在杨氏的身侧,一边替她梳理着带了些雪色的青丝,一边说道。 “这个臭小子!一去就是半年,统共就写过两封家书,真是想气死我!”杨氏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可美着呢。 儿子媳妇都是孝顺的,她也知足了。 卢少棠摇了摇头,举步踏进门槛。“娘…您又在说儿子的坏话呢…” “混小子,还不给我滚过来!”杨氏见了儿子,眉眼都笑弯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这府里乱的哟…好在有你媳妇在,她是个懂事的,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杨氏巴拉巴拉巴拉的说了好多话,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卢少棠偷偷地给裴瑾传递了一个眼神,似乎有些承受不住母亲的热情。 裴瑾却假装视而不见,将头瞥向一边,故意与张氏说着话。 “娘啊…我知道你媳妇能干,是个好的…可你儿子也不差啊,你怎么就不夸夸我?”卢少棠嘟嚷着。 杨氏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道:“你能跟你媳妇儿比吗?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咱们侯府差一点儿就…” 杨氏越说心里越是气愤,恨不得揪断儿子的耳朵。 卢少棠疼的龇牙咧嘴,却没有反抗,任由杨氏拧着。 裴瑾微微有些心疼,便转过身去,劝道:“母亲,一切都过去了…” 杨氏唉声叹气着,不过很快便又回过神来。视线在儿子媳妇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好几个来回,忽然义正言辞的说道:“皇上交待的事儿办完了,你也该好好儿的给我呆在府里,早些弄个孙子给我抱了吧?” 说起这生孩子的事儿,裴瑾跟卢少棠就忍不住唏嘘害羞。 “大嫂马上就要生了,母亲还怕没孙子抱?”裴瑾捂着微微发烫的脸,小女儿姿态毕露。 张氏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也笑着调侃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我肚子里这个,可是个闺女。母亲要抱孙子,你们可得努力了。” 裴瑾瞥了那笑得暧昧的卢少棠一眼,羞赧的低下头去。 ------题外话------ 明天写点儿啥好呢… 57 圆房了 二人在杨氏那边用过晚膳,裴瑾被卢少棠牵着手回到扶摇居的时候,太阳差不多都要落山了。 刚踏进主屋正门,就瞧见丫头们整齐的站成两排,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裴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侧过头去看了看卢少棠。只见他眉眼带笑,嘴角微扬,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 “究竟怎么回事?”裴瑾一向很信任侍画这丫头,便开口问道。 侍画浅浅的露出笑意,道:“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少夫人先去沐浴更衣吧。” 说着,就领着她去了净房。 裴瑾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浴桶边上了。想着迟早也是要泡澡的,干脆就脱了微微汗湿的衣物,浸入飘着花瓣的热水中。 卢少棠看着满屋子喜庆的红色,满意的打赏了几个丫头一些碎银子。屋子里布置的跟新婚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连桌子上的吃食都差不多。 好不容易等到洞房花烛夜,卢少棠美滋滋的脱下外袍,换上红色的新郎喜服,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这才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裴瑾刚换上干净的中衣,侍画就捧着一套红色的喜服进来了。 裴瑾微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是做什么?” “回少夫人的话,这是爷要求奴婢拿来的。”侍画见主子眉头轻蹙,似乎不大理解的样子,便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主子的身上。 裴瑾有些别扭的看着那显眼的衣裳,最终还是乖乖的套在了身上。 侍画拿来干净的帕子,替她把头发上的水珠拧干,又抹了一些带着淡淡香味的发油,让头发顺直的披散在身后。 推开净房的侧门,裴瑾瞬间就被屋子里满目的红色给怔住了。难怪刚才侍画那丫头要搀扶着她从外面那扇门进净房,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惊喜在等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烛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而卢少棠那抹颀长的身影,正站在窗前,满目深情的凝望着她。 感觉到脸颊一烫,裴瑾握紧了藏在衣袖下的纤纤玉指。 “娘子,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早些安置了吧。”卢少棠似乎瞧出了她的不自在,便主动走上前来,轻轻地挽起了那柔若无骨的白嫩小手。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裴瑾有些无措的螓首,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尽管早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裴瑾知道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他那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还有泛着烫意的手掌,都让她呼吸渐渐地失去了频率。 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卢少棠心中更是激荡不已。仿佛耐性全部被消磨殆尽,他忽然弯下身子,一把将娇小的她捞入怀里,大步朝着床榻方向而去。 裴瑾来不及惊呼,小嘴儿就被炙热的唇舌给淹没。 屋子里红烛轻轻地晃动,映衬得红帐内交缠的身影更加的缠绵悱恻。负责把守在门口的丫头也都低下头去,脸上也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翌日,裴瑾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意识朦胧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圈着她纤细的腰身,双腿也被重物压制着无法动弹。等到她完全恢复意识,这才发觉身旁多了个人,而且那人还一脸无耻的望着她笑着。 “娘子醒了?”浑厚而又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令裴瑾再次闹了个大红脸。 紧紧的揪着手里的被子,裴瑾羞得想要避开他的骚扰,却无济于事。恼羞成怒之下,她便拉起他的狠狠地咬了一口。 卢少棠看了看那清晰的牙印,却不怒反笑。“娘子这嗜好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的…热情。” 见鬼的热情! 裴瑾暗暗腹诽。 这个弄得她浑身酸痛的罪魁祸首,他到底有没有点儿怜花惜玉的男子风度啊!她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他就不能体谅一二,非得缠着她闹了大半宿。真是个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野狼啊! 瞧着自家娘子那幽怨的眼神,卢少棠忙收敛起了笑意,温柔体贴的说道:“我让丫头进来伺候你梳洗,嗯?” 裴瑾没吭声,侧过身去不理他。 卢少棠自知理亏,不该没完没了的折腾她这小身板儿。可是光是那滑溜溜的触感,就让他有些把持不住。更何况,这又是他们大婚之后,真正的圆房,他哪儿能控制得住那份悸动的心。这才闯下祸来,害得亲亲娘子这般不适。 心里虽说有些愧疚,但卢少棠还是极为自豪的。轻轻地替她揉了揉泛着酸的腰和腿,卢少棠继续哄道:“是为夫的不对…可是谁叫娘子太过诱人,为夫又是初次尝试着云雨之欢,自然是没个节制…娘子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为夫这一回吧?” 不得不说,卢少棠撒娇还真是有一套。 兴许是被杨氏折腾得狠了,他处事便极为周全。这一番赔礼道歉,再加上无微不至的贴心服务,很快便让裴瑾消了气。 丫鬟们进来伺候裴瑾梳洗,又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才安静的退了下去。 卢少棠亲自替裴瑾布菜,可谓是细心周到。“这是你爱吃的酱肘子还有白玉元宵,你尝尝?” 裴瑾在经过昨夜之后,眉宇间更增添了一分成熟妇人的妩媚。一颦一笑,都自有风流,惹得卢少棠频频失神。 一顿饭,在他那火辣辣的注视下,草草了事。 小两口用过膳,这才去芳菲苑给杨氏请安。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以为是我克死他…没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我苦命的夫啊…”裴瑾刚踏进院子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恸哭声,不由与卢少棠交换了一个眼神,加快步伐踏进了门槛。 卢镇涯与外邦勾结,陷害其兄令其惨死的事情外面早就穿的沸沸扬扬。德顺弟更是昭告天下,废除了卢镇涯的镇北侯之爵位,以通敌卖国和谋逆大罪,将他们父子二人和几个亲信将领判处了凌迟之刑。至于侯府二房的那些妾室和子女,因为罪孽较轻,被贬为奴,驱逐到了边疆,女眷则充为官妓,送去了军营犒劳三军将士。 杨氏原本以为镇北侯顶多就是起兵造反的谋逆之罪,所以才累及家眷跟着受罪。但今儿个不知道听谁说起,他竟然还是残害兄长性命,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罪魁祸首,顿时泪如雨下,哭的死去活来。 “娘…”卢少棠踏进屋子,就见杨氏哭倒在软榻上,心中有些不忍。 巩姨娘见到两位小主子,忙从杨氏身旁站起身来,上前行礼。“少爷,少夫人。” 裴瑾上前虚浮了一把,询问道:“又是谁在母亲耳边嚼了舌根子,令她如此的悲痛?” 巩姨娘没有隐瞒,便将杨氏撞见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的事儿给说了一遍。说着,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拿起帕子按住了眼角。“想老爷一世英名,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没想到,却是死于那狼子野心的亲兄弟之手!” 巩姨娘一向安分,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头一次。 裴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到杨氏跟前,与卢少棠一左一右将杨氏给搀扶了起来。 劝了好半会儿,总算是让她收了泪。 “卢镇涯这个王八蛋在哪儿!老娘要去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悲痛过后,杨氏俨然又生龙活虎。 裴瑾对她的恢复能力啧啧称奇,偷偷地扫了卢少棠一眼,却发现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脸上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心底暗暗道了声狡诈的狐狸,便将话题给引了开去。“再有些时日便是中秋了,不知道姨母她们何时进京?” 当年,杨家的男子全都战死沙场,就剩下一家子的女眷。裴瑾所说的这个姨母,其实是杨氏同父异母的姐妹。 前些日子,杨氏收到庶妹的来信,说是不日便要进京,心里很是欢喜。虽说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杨氏姐妹的感情倒是真的好。兴许家里就她们两个女孩子的缘故,所以格外的亲近。 说起来,杨氏这个异母妹妹,命运还真是多舛。早些年嫁给了杨老将军麾下的一员大将,跟着他在任上吃尽了苦头。后来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她的夫君便嫌弃她人老珠黄,开始养起了美妾,置糟糠之妻不顾。而且婆母又是个势力的,见她只是个庶出的,便不怎么待见她。加上她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婆家更是拿她不当人。若不是忌惮杨家的势力,恐怕都想要一封休书将她给弃了。 后来,婆母因病去世,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随着年纪的增长,丈夫的心也渐渐地收了,开始对她这个糟糠之妻敬重了起来。甚至,将一个爱妾的儿子过继到了她的名下,交由她俯仰。 眼看着日子慢慢的好过起来,可谁曾想到,在一次绞杀山匪的行动中,她的夫君却连人带马摔下了山谷,最后尸骨无存。而那些妾室见没有什么好处可捞,便卷了细软趁夜逃走了,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要独自养活几个半大的孩子,还要应付一大堆穷凶极恶强取豪夺的极品亲戚。 迫不得已,她才将家产变卖她便带着一双儿女打算回京。 杨氏这些年也是知道这个妹妹的苦楚,也一直暗中接济她。可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也不好过多的插手。如今妹妹得了自由身,又说要进京来,她这才欢欢喜喜的应了下来,答应先收留她们一阵子,等置办好了宅子,再让她们娘儿仨搬过去。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棠儿,日后你姨母和表妹表弟过来,你可得多照应着些。娘在这世上,也就剩下她们这几个亲人了。”杨氏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卢少棠给裴瑾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应道:“这还用说?只要表弟有出息,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能帮一把是一把。至于表妹,若是个贤淑的,自然也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就知道你有孝心…”杨氏摸了摸儿子的发顶,眉眼都笑弯了。 “如今西苑那边的院子都空着,不如就让姨母和表妹住吧。至于廉弟便住在外院的闲云居,这样安排,母亲觉得可妥当?”裴瑾瞪了卢少棠一眼,继续说道。 杨氏拉着儿媳妇的手,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 顿了一会儿,杨氏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还有一事,也需要做个了结。你们祖母去了庄子里也有些时日了,该接回来了。虽说她的确不怎么招人喜欢,可毕竟上了年纪,又是你们的亲祖母。这样住在庄子里,始终不太妥当。” 杨氏的顾虑,也没有什么错处。而且,想必老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她们这些做儿孙的,便也就适可而止。 采莲每个月都会亲自到府里来一次,汇报老夫人的一举一动。也知道是她看重的镇北侯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狠狠地病了一场。加上偷偷买通下人去郡王府求救,却完全被无视,如今的她,当真是大变样,早已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傲气了。 裴瑾知道杨氏很在意她的想法,于是主动提出来道:“祖母去庄子上静养,的确也有一段日子了,想必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媳妇就命人去将祖母接回府。” 看着儿媳妇这么懂事,杨氏心中十分欣慰。 尽管这么多年来,凌氏总喜欢鸡蛋里挑骨头,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可是她毕竟是做媳妇的,婆母就算再有不对,这孝道还是要遵守的。“你是个惹人疼的…你放心,即便是你祖母回府了,还是由你当家,她碍不着你什么事的。” 杨氏的好意,裴瑾感受到了。只是,这样的保证,她却不大相信。凌氏或许有所觉悟,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会安分的在府里安享晚年才怪! 不过心里这样想着,裴瑾脸上却带着体谅的笑容。“瞧母亲这眼睛红的,都跟果儿养的那两只兔子有的一拼了。” 杨氏大笑起来,忙命人去端了水进来梳洗。 就在此时,一个圆脸的丫鬟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进来,神色慌张的跪在了地上。“夫人,少爷、少夫人,大奶奶怕是要生了…” 张氏因为月份大了,肚子大的有些惊人,行动也不便了,杨氏便免了她的请安。本该月初就该发作的,可肚子却一直没动静。没想到,会在今日发作了,顿时让一屋子里的人慌了神。 好在杨氏和巩氏都是生养过的,裴瑾又早就请好了接生婆,听丫鬟这么一说,杨氏和裴瑾便异口同声的发号施令。 杨氏的嗓门大,站起身来就嚷嚷道:“快去烧热水!” 裴瑾则是镇定的吩咐身旁的侍画,道:“拿我的帖子,让宫里的沈御医过来一趟。” 卢少棠见最重视的两个女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嫂那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这生孩子的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由我进宫走一趟吧。” 卢少棠想要进宫,自然无需通报,如此也节约时辰。 裴瑾点了点头,便搀扶着婆婆,带着丫鬟去了张氏的院子。 此刻,张氏早已疼的死去活来,凄厉的喊叫声不绝于耳。而一早就被人请回来了的大少爷卢少卿则焦急的在门外徘徊着,恨不得冲进去一探究竟。 “卿儿稍安勿躁…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杨氏看着他那副急样儿,就忍不住笑了。 卢少卿自小就不大爱笑,与卢少棠刚好相反。能让他这般六神无主的,也只有他那疼到骨子里的娇妻爱儿了。 “母亲…”卢少卿恭敬地拱手行礼,注意力却全在屋子里头的那对母子身上。 张氏头一胎,自然折腾得够久。那里头不断传出痛苦的哭喊声,的确够渗人的。加上关心则乱,卢少卿这个一向沉稳池中的大少爷,顿时便心慌意乱,没了主张。 “大伯放心…里头的产婆都是接生过无数孩子的,一会子,沈御医也会过来,大嫂不会有事的。”裴瑾其实心里也挺紧张的,不过却佯装镇定罢了。 毕竟,将来她也会经历这么一遭。 “多谢弟妹了。”卢少卿自然知道沈御医很难请到,故而对裴瑾更加的敬重。 裴瑾缓缓地回了一礼,便扶着杨氏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卢少棠便带着满身是汗的沈御医过来了。不等他喘一口气,沈御医便被卢少棠一脚踹进了屋子。“我要母子平安!” 沈御医无耻不过对方,只得咬着牙进去了。不过这笔账,他可是记在心里了。等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几个月后,裴瑾怀上了身子,自然也是这位沈御医请的平安脉。他故意将裴瑾怀着龙凤胎的消息隐瞒,摆了卢少棠一道。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因为有沈御医助阵,一炷香后,屋子里便响起了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不一会儿,接生婆便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朝着聚集在门口的主子走去。“恭喜大少爷,是个漂亮的千金!” 卢少卿看着那浑身泛着通红的婴孩,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转过身去,朝着产房奔去。 产婆还以为这位大爷是不喜欢闺女,失望的离开呢,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倒是杨氏从她手里接过嗷嗷待哺的孙女儿,乐得合不拢嘴。“你爹啊,这是害羞了,不知道该怎么抱你…瞧着吧,以后肯定将你疼到心坎里。” 听杨氏这么一说,产婆脸色才好了起来。“恭喜夫人!” “同喜同喜…来人啊,打赏。”杨氏心里高兴,出手自然也极为阔绰。 那产婆得了沉淀淀的一包银子,顿时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同样的,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也都得了赏,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城外 “采莲姐姐…你说这一次老夫人回了侯府,会不会掉过头来修理咱们?”一个胆小的丫头不断地拧着手里的帕子,满是担忧的问道。 采莲轻咬着下唇,脸色却还算平静。“侯府是少夫人在当家,就算老夫人回去了,也不过是占用一个院子罢了,能翻得起什么郎来,你少在这儿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咱们那样对老夫人,她肯定会记恨在心的…四少爷又惯是个孝顺的,到时候…”小丫头越想越后怕,脸色都渐渐地惨白起来。 先前,老夫人被少夫人赶到庄子里,那也是因为四少爷不在家。若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一怒之下,恼了少夫人?若是老夫人再暗中给少夫人上眼药,四少爷会不会认为少夫人不贤惠,夺了她的掌家之权?没有了掌家之权,少夫人自然就落了下风。老夫人便可以借此东山再起,重新在侯府站稳脚跟。 采莲心里也没什么谱,只是她既然投靠了少夫人,就要一直忠心下去。这墙头草的下场,她可是清楚明白的很,也知道瞒不过少夫人的双眼,便咬着牙说道:“胡说什么呢!四少爷岂是那般不明事理的?本就是老夫人不对,四少爷若是知道了,自然也是站在少夫人这边的!” 嘴上这么说,采莲不由得昂起了头颅,给自己打气。 凌氏的回府,在侯府的确掀起了不小的波浪。那些被裴瑾打压的刁奴,瞬间又活跃了起来,想要借着老夫人的势讨个说法。 可是还未等到她们去告状,就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闭门谢客,连夫人和少夫人她们的请安都免了。于是,那些准备大干一场的势利小人,全都歇了心思,老实安分了起来。 “少夫人,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想要调离老夫人的宁安堂,还请少夫人给个恩典。”采莲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才壮着胆子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 裴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看在她还算忠诚的份儿上,便给了她一个体面,道:“再有几日,表姑娘她们就要来京城了。西苑那边还缺个管事儿的,你便过去服侍表姑娘吧。” “谢少夫人恩典,谢少夫人恩典!”采莲没想到裴瑾这么爽快的就应了,还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好的差事,顿时喜出望外。 “你若是做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若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裴瑾恩威并施,很轻松地就收服了这个丫头。 采莲千恩万谢的出去了,侍书才拿着几封拜帖进来。“少夫人,这是一些王侯公府送来的帖子。” 前些日子,为了镇北侯谋逆的事情,不少的人都不敢再与侯府亲近。没想到,镇北侯府除了二房被收拾干净,大房却是安然无恙。而且,卢少棠还因为平乱有功,被圣上钦点为一品镇国将军,承袭镇北侯的爵位,可谓是摇身一变,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皇帝的宠臣,国家的栋梁。那些想要借着侯府的势往上爬的人家,自然就又腆着脸凑上来了。 裴瑾了无兴趣的将那些帖子往桌上一丢,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些名目繁多的宴会,不过就是达官显贵聚集在一起显摆的无聊聚会罢了,她才懒得跟这些虚伪的人周旋呢。“再有几日,表小姐她们也该到了。西苑那边,可收拾整齐了?” “早就打扫干净,连器物全都换过了。”侍书撇了撇嘴,道。 “嗯,再命人去添几样名贵的器皿,可别怠慢了贵客。”裴瑾眨了眨眼睛,吩咐道。 侍书脑子反应有些慢,但最后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就算小杨氏是夫人的亲姐妹,但到底还是隔了层肚皮的,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品行呢?虽说夫人总是说小杨氏可怜,可毕竟侯府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那些个亲戚品行不良,到了侯府见了世面,难免会起了心思。倒不如早早的就防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平白无故的被欺骗感情。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侍书挑了挑眉,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卢少棠踏进门槛的时候,就瞧见了裴瑾嘴角那张扬的笑意。“娘子可是又在算计什么人了?瞧这幅小狐狸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为夫!” 裴瑾挣脱他的怀抱,娇嗔道:“青天白日的,发什么疯呢。” 卢少棠伸手,迅速将逃离身边的娇妻再次拉回自己的腿上坐下,圈住她纤细的腰身,道:“反正又没人瞧见,怕什么?!” 裴瑾面色微微泛着红,对这种亲昵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万一有人进来呢?” 这会儿都到了晌午了,丫鬟们肯定会要进来摆饭的。 卢少棠却奸诈的笑了,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喃道:“娘子放心好了…丫头们早就被我打发去了院子里,没有个把时辰,她们是不敢靠近的!” 说着,手边不老实起来。 裴瑾羞愤的想要躲避,却比不过他的蛮力。一来二去,倒是让他称了心如了愿,被吃干抹净。 十日后,也就是中秋佳节的前一日,小杨氏母子三人,也终于到了侯府。 杨氏看着瘦骨嶙峋,满脸风霜的幼妹,顿时泪如雨下,抱着小杨氏痛哭了一场。好不容易被儿子媳妇给劝住,众人这才按照辈分,一一见,然后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小杨氏先是与杨氏寒暄了一番,才说道:“以前觉得姐姐苦,如今看来倒是个有福的。棠哥儿像他的父亲,是个有出息的。” 说着,又转过头去,夸赞裴瑾道:“棠儿媳妇高贵典雅,又是个孝顺的,姐姐真是得了个宝了!” 裴瑾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三人,对这位姨母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到底是将军府出身的,虽说不如嫡女那般落落大方,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并没有因为目睹侯府的奢华而嫉妒的眼红,反倒是一片的平静。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另眼相待了。 只是,跟这位姨母比起来,她的一双儿女却有些令人失望。 小杨氏夫家姓季,她亲生的女儿芳名一个霜字,养子名唤季廉。女儿年月十四,长得倒是有几分秀色,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格外引人注目。儿子看起来清瘦单薄,约莫十一二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有些木讷。 迅速的将她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裴瑾浅笑着答道:“姨母可别光顾着夸我,我看霜儿妹妹才是品貌兼备,难得的可人儿呢。” 季霜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宅子,更别提那些金光闪闪,形态各异的稀世珍宝了。杨氏虽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但屋子里的博古架上却是摆满了各种物件儿,的确是挺令人眼馋的。 故而,方才裴瑾与自己的母亲说话时,她还怔怔的没回过神来,眼睛里就只有那些她连看都没看过的珍宝上了。听见裴瑾夸赞自己,季霜这羞涩的低下头去,诺诺的说道:“表嫂谬赞了。” 裴瑾暗暗地将这位表妹的举动看在眼里,又不着痕迹的问了些其他的。比如,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可读过什么书,会些什么才艺之类的。季霜红着脸,支支吾吾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就…就女红尚能一观,让表嫂见笑了…” “女孩子,会些女红也是好得…将来嫁了人,才不会被夫家看低。”杨氏接过话来,笑着说道,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倒是极为亲近。 裴瑾却不以为然,不过却也不忍扫了杨氏的性。 小杨氏又谦虚了一番,这才拿出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说道:“都是自家田里种的土货,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你来还带什么礼,实在是费心了。”杨氏倒是不在乎礼物的轻重,让丫头拿了两件好东西出来,分别给了季霜和季廉,当做是回礼。 小杨氏本想推辞的,但却抵不过杨氏的热情,只得代两个孩子收下了。 杨氏也知道她们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也就没多留她们说话,命丫鬟将她们带去西苑梳洗安歇。 ------题外话------ 小七顶着锅盖遁走… 理由大家知道的… 58 表小姐的心思 “娘…表嫂头上的首饰真好看…”从芳菲苑出来,季霜就忍不住艳羡的说道。 小杨氏轻叹一声,说道:“你表嫂不但是将来的侯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端敏郡主,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季霜抿了抿嘴,难免会生出一些自卑。以前因为有父亲在,她在那偏远的小镇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金贵小姐。出门带着丫鬟,不知道多风光。可如今与侯府的气派一比较,顿时就觉得那点儿排场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每每看着裴瑾浑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还有那前呼后拥的排场,她就有些无地之容。因为要来侯府,她特意穿上了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套衣裙,想着怎么着也不能失了体面。可是进了侯府才发现,侯府的丫鬟穿的都比她要讲究,无论是款式还是面料,都比他身上的这套要华美许多。 故而,刚才在雅安堂,她一直闷不吭声的低着头,根本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儿。 小杨氏似乎是瞧出了女儿的心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姨母好心收留咱们已经是万幸,你应该感激,可别想些有的没的,平白惹人笑话。” 季霜咬了咬牙,没吭声。 小杨氏知道她心里的这种落差,她何尝也不是这么想。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她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认命了。她只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将来能够有出息,也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她都没有多想。 几个小丫头领着小杨氏母女来到一座新休憩的院子前,恭敬地说道:“姨太太,这里便是少夫人给您和表小姐安排的住处。” 小杨氏打量这院子一眼,不免心生感激。“这是给我们母女俩住的?这也着实太大了些…” 季霜看着那雕栏玉砌的宅院,早就移不开眼了。若不是有丫鬟在,她肯定早就冲进自己的房间去看看了。 这些个丫头都是机灵的,尤其是采莲,一张嘴更是甜的像抹了蜜糖一般,上前笑着说道:“侯府的人口本就简单,各处的院子大都空着,姨奶奶且安心的住下吧。” 小杨氏这才勉为其难的笑了笑,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屋子。 “哇…这房间布置的真好看…”季霜跟着小杨氏踏进主屋,不由得感叹出声。 小杨氏见女儿这般举动,不免有些觉得丢脸。好在丫头们都是伶俐的,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当的表情,只是介绍了一下屋子的布局,便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姨奶奶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奴婢们便退下了,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就行了。” 小杨氏点了点头,打发丫头出去了。 季霜好奇的摸摸这个,又瞧瞧那个,眼睛都有些花了。“娘…这些东西,女儿以前都不曾见过呢…” 小杨氏在中堂的梨花木罗汉床上坐了,这才应道:“霜儿,你要记住。咱们能过上安稳日子,都是你姨母和表嫂帮忙打点的。日后一定要循规蹈矩,切莫妄自尊大,忘了自个儿的本分。” 季霜撅了撅嘴,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寄人篱下嘛,毕竟还是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的,乖巧一些总是没错的。 而且,从杨氏的态度来看,她也是极喜欢她这个外甥女的,刚才还给了她不少的见面礼呢! “你姨母在府里也不容易,日后记得要多孝敬她,知道吗?”小杨氏躺在柔软的踏上,有些昏昏欲睡。 季霜忙点头应下。“是,女儿知道了。” 扶摇居 “姨太太那边可住这舒心?”裴瑾将采莲召唤到身边,仔细的询问起了小杨氏母女的生活日常。 采莲一一答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姨太太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总是不忘夫人和少夫人的恩情,对表小姐的管教也是极好的。只不过,表小姐却似乎没怎么见过世面,总是喜欢问东问西…” “哦?她都问了些什么?”裴瑾眉头微挑,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 采莲压低声音,说道:“近来,表小姐总是问起夫人和四爷的喜好,还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事儿…” “这也很正常…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总免不得会感到好奇。”这也稚嫩的人儿,还不需要她费神去应付。 可是采莲却不这么看,好意的提醒道:“看夫人的神色,似乎挺喜欢这位表小姐的。表小姐近来投其所好,逗得夫人很是高兴。这表哥表妹的,总是喜欢被人凑成对儿,少夫人您可要仔细提防着。” 尤其是卢少棠身边就只有一位正室夫人,有人想要打这侧室的主意,也是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裴瑾摇了摇头,道:“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自家男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采莲脸上一红,忙上前请罪道:“是奴婢僭越了。” “做好自家的本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还有,没事别到扶摇居来了,免得惹人闲话。”裴瑾对满腹心思的丫头并不怎么喜欢,故而脸色变沉了下来。 采莲吓得低下头,慌忙的退了出去。 “采莲的心,的确是大了。”侍画端了杯温热的汤茶进来,小声地说道。 “她若是顾忌她弟弟的前程,自然不敢乱来的。”裴瑾浅浅的抿了一口,眉头就不由得紧皱。“这是什么东西,怎的这么苦?” 侍画笑了笑,道:“这是夫人送过来的补药,说是给少夫人补身子的。” 裴瑾喂了一颗蜜饯到嘴里,这才缓解了一些不适。心里却是亮堂堂的,婆婆这是急着想抱孙子呢! 见自家主子露出那样的表情,侍画也忍不住偷笑。“少主已到及冠之年,也该有个嫡子了。” 可我这具身子才十六七岁,万一难产怎么办?裴瑾暗暗腹诽。想到上次张氏生产时的惊险,她就有些发憷。 自圆房以来,一连好几日,卢少棠都缠着她,不折腾个半宿是绝对不肯罢休的。轻轻地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裴瑾心里忽然有些慌乱。 这里头,该不会已经有个小豆芽了吧? 翌日,裴瑾去芳菲苑给杨氏请安后,便带着丫鬟去了西苑看望小杨氏。 外甥媳妇亲自登门,小杨氏有些受宠若惊,忙将她请进了屋子里。“这么大热天的,瑾儿怎么过来了?快些屋里坐。” 裴瑾笑着踏进门槛,大方的应道:“这些日子忙着府里的事儿,一直没得闲过来。姨母住的可还舒心?丫鬟服侍的是否周到?屋子里的冰块儿是否够用?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开口。” 一连的问了好些问题,令小杨氏感动的无以复加,拉着裴瑾的手就是一番感谢。“哪有不舒心的…处处都极为妥当…” “我瞧着表妹正在长身子,衣服怕是不够穿,已经命人在赶制新的衣裳了,顺便也给姨母做了几套,这两日便会送过来。另外还请工匠打造了一些新款的头面首饰,女孩子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该好好地妆扮。”裴瑾打量了那正在绣花的季霜一眼,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能借住在侯府,能有个安身之地,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小杨氏倒是个知书达理的,脸上一脸的惶恐。 “都是自家亲戚,姨母说这些就太见外了。”裴瑾劝说了两句,这才让小杨氏安了心。 “霜儿,还不谢谢你表嫂?”小杨氏感激之余,也不忘教育自家的女儿。 季霜一听有新衣服和首饰,这才抬起头来,诺诺的道了声谢。“多谢表嫂。” 见女儿竟然这般态度,小杨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瑾儿你别见怪…这丫头胆子有些小,也不怎么会说话…” “姨母说哪里话…我倒是挺喜欢表妹这副性子的,安静乖巧,将来必定能够觅得如意郎君,风光出嫁。”裴瑾试探的说道。 提到嫁人,季霜果然就脸红了。 原先,她也不是没想过表哥表妹一家亲的事儿。毕竟,不管嫁到哪里去,都不可能比侯府的门第高。关于这一点儿,她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只不过,后来卢少棠对她的态度较为冷淡,而且小杨氏还不停的警告,跟她说这做正室和妾室的区别,她这才打消了这些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毕竟,好人家的女孩儿,谁不想当正头夫人? 而且,她眼看也要及笄,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若是能够借助侯府的势力,风光的嫁个好人家,也是极好的。 所以,这些日子,她不但苦练女红,努力学习识字,还不停的想着法子逗杨氏这位姨母开心,就是想要在将来的婚事上,能够沾沾侯府的光。 “霜儿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呢。”小杨氏虽然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但季霜如今这样的心性,却还稚嫩的很。她想等她长大一些,懂事一些之后再寻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嫁了。 裴瑾却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姨母这话可别说的太满。以表妹这等才貌,自然是留不住的,想必到时候上门提亲的都要踏破府里的门槛了。” 小杨氏谦虚了一番,看向女儿的眼色愈发的担忧起来。 裴瑾不过是处于一番好意,客套的恭维两句罢了。可是女儿似乎上了心,俨然将这种恭维当成了真心话,心思是越发的重了。 只是,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她们孤儿寡母的,不过是寄居在侯府的穷亲戚罢了,难道真的就高人一等了? 裴瑾坐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等裴瑾离开之后,小杨氏便苦口婆心的劝导起自己的女儿来。“霜儿…你老实跟娘说,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季霜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继续在帕子上戳弄着。“娘…女儿还小呢,您问这些个做什么?” “唉…你表嫂不过是碍于亲戚关系,谦虚的恭维两句,你可别太当真…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可得拿捏清楚咯…” 听完母亲这话,季霜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大高兴。“怎么,在娘的心目中,女儿就是如此的不堪?” 小杨氏见她生气了,只得放缓了口气,说道:“不是你不好,而是这京城当中的贵女比比皆是,有才有貌的更不在少数。人家出身高贵,又会琴棋书画的,自然是你无法攀比的?” “那又如何?表嫂不也是庶子所出的嫡女吗,如今不也顶着郡主的名号,嫁到了侯府?”季霜不甘的反驳道。 “那怎么能一样?你表嫂的爹爹,好歹也是个正六品的京官,祖父又是当朝宰相,哪里是你能相提并论的?”小杨氏见女儿一门心思的想要与权贵攀比,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多大的萝卜就只能放在多大的坑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如今女儿整日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异想天开! “就算…就算我出身是差了点儿,但好歹也是侯府的表小姐,难道别人还能小瞧了我不成?”在侯府呆了几日,享受着丫鬟们的服侍,季霜的心就渐渐地大了。 原先粗糙的皮肤,养了这么些日子,也变得白皙起来。加上好吃好喝的,身子也圆润了不少,看起来倒是真的有模有样,俨然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如此一来,这野心也跟着身子一起,渐渐地丰腴了。 小杨氏气得险些仰倒,却又不忍心责骂女儿的不是。只得坐在榻上,独自垂泪。 季霜见母亲落泪,这才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儿,上前安抚道:“娘啊…女儿会这般打算,不也是为了您和弟弟吗?您想想,咱们在侯府能住一辈子吗?将来肯定还是要搬出去的…倒不如趁着还在侯府,抬高自己的身份,等觅得一门好亲事,日后也不至于被人看低。” 女儿如此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令小杨氏心里感到愧疚不已。嫡姐好心的收留她们母子三人,她的女儿却只想着利用侯府来达成自己的心愿。若是叫人知道了,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霜儿…人要懂得感恩,要知足!虽说人都是往高处走,可也得量力而为。咱们根本就不是那个富贵命,还是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你的亲事,你姨母也不会亏待了你,你别自个儿做主!” “娘,女儿也没有不知足啊。女儿想着嫁个好人家,也是想要给姨母长脸啊。毕竟,女儿是住在侯府的,将来若是嫁的太随意,岂不是会让人说姨母和表嫂的闲话?”季霜强词夺理的狡辩道。 小杨氏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想要攀高枝儿,怎么劝都没用。只好暂时不提这事儿,免得让她钻了牛角尖。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张氏之女,锦娘满月的日子。虽说没有大肆的邀请宾客,但自己亲戚却是免不得要过来坐坐的。故而,杨氏便让裴瑾张罗着,在后花园里摆了三五桌,简单的热闹了一番。 张氏娘家光禄寺卿夫人姜氏带着儿媳妇和几个未出阁的庶女过来道贺,给外孙女准备了不少的小玩意儿。 看着刚出月子的女儿面色红润,眉眼带笑,张夫人总算是放了心。“以前你爹非要将你嫁给一个庶子,我死活都不同意。如今看到你日子过得不错,我也就安心了。” “劳累母亲替女儿操心了…母亲刚才也见了我婆婆妯娌和姨娘了,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和气人,夫君对女儿也格外的疼惜,即便是在女儿怀着身子的时候,也没有纳妾或是通房,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张氏亲昵的将头靠在张夫人的肩上,嘴角的弧度一直就没弯下过。 张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感慨颇深。“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粗心大意。你婆婆是个好的,姨娘也是个安分的,可到底只是生了个女儿。在侯府这种地方,子嗣尤其重要。你还得费些心思,笼络住男人的心,早点儿生下嫡子才是正经。” 张夫人是过来人,自然要替女儿着想。 张氏却扑哧一声笑了,道:“母亲您是不知道,夫君可喜欢我们锦娘了。每天抱着都不肯撒手,连我这个做娘的都有些吃味呢。” “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张夫人却不以为然,继续劝导:“我刚才在后院看到一张陌生面孔,据说是你婆婆的娘家外甥女?” 张氏点了点头,道:“可是表妹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夫人见四周无人,这才对女儿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看起来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在咱们这些官夫人面前,居然还摆起谱来了,真真是没教养。还有,你可得将姑爷给看紧了,莫让她钻了空子,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张氏有些不解,笑着说道:“母亲也太多疑了…表妹的规矩的确是差了些,可好歹也是府里的表小姐,不至于做出这般没脸皮的事情来。就算她想攀上高枝儿,那也是弟妹该担心的,与我何干?”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瞧着你婆婆对你这表妹就很是喜欢,到哪儿都带着她!你弟妹那是个狠角色,她怕是不敢惹。可你家姑爷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又掌管着家里的铺子,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呢。尤其这一次,你又只生了个丫头…”张夫人顿了顿,不忍心戳女儿的心窝子,却也得实话实说。“你这表妹,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为了能够继续享受侯府这种富贵日子,怕是要动些歪脑筋的。” 张氏听张夫人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她对自己的夫君倒是信心满满,可保不齐别的女人想方设法的陷害他啊! 见女儿正视起来,张夫人才松了一口气,道:“你能想明白就好…母亲是过来人,不想你走弯路。” 张氏知道父亲的那些妾室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母亲吃尽了苦头。这么些年来,父亲的官越做越大,身边的诱惑也越来越多。她有记忆之后,就时常看到母亲背地里暗暗抹眼泪,心里也很不好受。 “母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她有机可乘的…”轻轻地揽住张夫人的肩膀,张氏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恰逢丫鬟进来,说是要开席了,夫人让抱着孙小姐出去见客呢。 张氏这才从伤感中拜托出来,笑着扶起母亲,又唤来奶娘将刚满月的女儿抱了过来,这才朝着后院而去。 看着满院子的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季霜忽然没了底气,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僵硬起来。尽管杨氏已经隆重的向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但是那些夫人和小姐,却只是淡淡的朝着她点了点头,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的。看着裴瑾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众位贵夫人中间,她就不由得握紧了衣袖下的手掌。 看着她越来越狰狞的表情,小杨氏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霜儿,注意礼节,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季霜抿了抿嘴,重新抬起头来,道:“母亲…我有些害怕…” “傻孩子…她们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小杨氏听见她这充满童真的话,不由得笑了。 季霜嘟起嘴,说道:“她们虽然对着我笑,可是却没一个人主动与我说话。娘,你说她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杨氏知道她的自卑心又在作祟了,叹道:“她们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打紧?我们不过是侯府的住客,又不是侯府的主人。今儿个的主角,是你大表嫂的闺女锦娘,而不是你。” “可是…”这种不被人理睬的滋味,也很不好受啊!后面的话,季霜没敢说出口,既怕觉得不妥,又觉得有些丢人。 小杨氏按了按女儿的手,劝道:“别想太多…咱们在一边瞧着就是了。” 说着,便率先走到众心捧月的张氏那一桌,送上了自己准备的一点儿贺礼。“锦娘这模样,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张氏命丫鬟接过礼物,客气的说道:“让姨母破费了。” 小杨氏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婴孩儿,又赞美了几句,便退到一旁,安静的坐了下来。 季霜便也有样学样,送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也悄然的退了开去。 张氏暗暗地打量着这个表妹,瞧她那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眸色忽然变得有些轻蔑。 山鸡就是山鸡,就算披上了华丽的外衣,还是变不成凤凰。以为将所有好看的首饰戴在身上,就显得高贵了?真是有够蠢的。殊不知她这种俗气的妆扮,却是最让人看不上眼的。故而,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都不屑与她为伍。 不得不说,小孩子长得真的很快。短短几日不见,就好像长大了许多。裴瑾一边逗弄着锦娘胖乎乎的小手,一边注意着四周宾客们的反应,力求面面俱到,不能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张氏见她喜欢锦娘,便打趣的说道:“弟妹这么喜欢孩子,赶紧自己也生一个吧。” 李家表姐李芳莹也加入她们的话题,促狭道:“可不是…我们家老太太还等着抱玄孙呢…” 说完,四周便是一阵哄笑声。 裴瑾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面色绯红一片。“好啊,表姐跟大嫂一道欺负我!明明知道我是个面皮薄的,还这般取笑人家…” 侍画站在裴瑾身旁,极力的忍着笑意。 若说这世上脸皮厚的,除了少主之外,就当属少夫人了。原先对付老夫人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会子怎的就害羞了?!别人是不知道,她这个贴身服侍的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少夫人说出一句,正在努力当中,她也不会感到奇怪。在外人面前嘛,也得装装样子不是?免得太过语出惊人,吓到这些夫人小姐们。 众人说笑了一番,在外头接待男宾客的卢少卿便带着裴祺、李元夏李元春两兄弟和几个连襟一同踏进了后院。 因为男女有别,女宾的这一边,宴席摆在凉亭里,四周都用纱帘遮挡,既保住了姑娘们的名节,又带了种朦胧的美感。 在场的,都是年轻的男子。他们大都与卢家沾亲带故,其中更是不乏一些尚未娶亲的青年才俊。这边男子们举杯畅饮,言笑晏晏。而那些纱帘后的闺阁女子,则是一边小口的吃着东西,一边脸红心跳的注视着对面桌席上的年轻男子。 “那位穿宝蓝色衣衫的公子,可是少夫人母舅家的表哥?”忽然,一个长得略显圆润的女子,拉了拉裴瑾的衣袖,眨着眼问道。 这个女子,裴瑾也是认识的。她是裴云姗夫家的小姑子,姓王,闺名悦琪,是王家最小的女儿,也是王夫人最为疼爱的幺女。年方十四,长得珠圆玉润,很有喜感。 这一次的家宴,裴云姗也是想要来的。可是因为刚生下孩子,尚在月子当中,所以便叫夫君带了小姑子过来。 裴瑾瞟了对面桌上的男子们一眼,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那身穿蓝色衣衫的表哥李元夏身上。“王家妹妹认识他?” “不认识。”王悦琪答得很干脆。 裴瑾有些无语,但是从王家小姐那亮晶晶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个小胖妞儿是看上她那二十高龄的表哥了。 按辈分,王悦琪还比裴瑾长了一辈儿。两人年纪差不多,便没有按照辈分来叫,就姐姐妹妹的称呼了。 王悦琪盯着李元夏瞧了好久,这才收回视线,冲着裴瑾傻笑。“郡主姐姐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裴瑾有些好奇的问道:“王家妹妹是想私下见见他?” 王悦琪没想到裴瑾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忙不跌的点头,道:“郡主姐姐果然才思敏捷,难怪我家嫂子总是夸你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妹妹的心事呢!” 还真是个直爽的丫头! 裴瑾心里暗暗佩服她的勇气。 可是在这个名节大于一切的年代,这样私下碰面怕是不妥。而且若是被人知道了,她这个做主人的,可是责任重大。但又想起李芳莹刚才不停的在她耳边唠叨,说李元夏都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有成家,大舅母的头发都要急白了。见王家小姐这般痴迷表哥,不由得便动起了心思。 “听说妹妹的花鸟画格外的传神,不如一会子去我院子里坐坐,咱们切磋切磋?” 王家小姐也不是个笨的,立马就明白了裴瑾的心思,忙点头道:“如此,就叨扰郡主姐姐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便默契的没再开口。 那边开怀畅饮的李元夏还不知道,他的表妹转眼就将他给卖了。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饱受各种折磨。 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裴瑾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净房。还未泡多久,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之时,人早已在软榻上了。 “在浴桶里也能睡着,也不怕着了凉…”卢少棠早就先她一步清醒,将她揽入怀中。 裴瑾窝在他的胸膛上,舒服的打了个呵欠。“大热天的,哪儿那么容易着凉…着实有些累了,才会不小心睡过去的…” “若是觉得管家太累,就让母亲帮着分担一些,别累坏了自己。”卢少棠心疼的摸了摸她略显疲态的脸蛋儿,缓缓地说道。 裴瑾倒是想将这一切都丢给婆婆去操心,可是依照婆婆那懒散的性子,怕是处理起家事来,会搞得一团糟。到时候还得她来收拾烂摊子,倒不如她帮忙管着比较妥当。 “相公若是真心疼我,就再借我几个人使唤吧…”她身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侍书侍画虽各有所长,但也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是时候寻个良人嫁了。 卢少棠轻抚她的眉头,道:“好,明儿个我就找两个得力的进府。不过,这理由可得由你来想。” 毕竟,侯府如今也不缺丫头使唤。 “这个好办。侍书侍画年纪也都大了,该是放出去的时候了。若是她们想留在侯府继续做事,倒是可以考虑给个管事娘子给她们做做。”裴瑾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 见她这幅调皮的娇俏模样,卢少棠便忍不住收紧了胳膊,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一切都听娘子的。” 一声娘子,成功的让裴瑾红了脸。 娇嗔的捶了他几下,裴瑾满足的将头倚在他的肩头。 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子,她已经慢慢地适应,两人之间的亲昵也更近了一步。如漆似胶的腻歪在一起,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宽阔的胸膛承载着她全部的力道,有力的臂膀圈住她柔软的腰肢,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棒。 “大哥的女儿真的很惹人疼啊!粉嘟嘟,胖乎乎的,哪里都是软绵绵的,让人爱不释手…”裴瑾一边把玩着卢少棠修长的手指,一边闲聊着。 卢少棠见她一脸的艳羡,不由得凑到她耳边,小声的建议道:“不如,咱们也生一个玩玩儿?” 裴瑾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当生孩子那么容易啊!” “我多努力一些,勤奋一些,不就好了?”卢少棠促狭的笑了,眉宇间的暧昧不言而喻。 裴瑾听明白了话里头的意思,不由得羞愤的掐了他一把。“你这个口没遮拦的…若是被人听见,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丫头们都在外间,如何能听得到?”卢少棠狡辩道。 闺房中的私密事儿,他可没兴趣让别人知晓。所以每一次,他与裴瑾在屋子里说话,都会把丫头赶出去。 裴瑾胆子虽然很大,很多话也可以很轻松地说出口。可是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却又格外的羞涩。 卢少棠偏就喜欢她这幅娇羞的模样,心情大好,道:“大哥说庄子里丰收了,要不寻个机会,咱们出去游玩一番?” 说起来,裴瑾也好些日子没踏出过府门了。来到这个世界也好几年了,出门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如今听他这么一提议,顿时怦然心动。 看着她眼睛亮了起来,卢少棠就知道有戏,便继续诱导,道:“咱们侯府的庄子,可是在外地。早些年,祖上还未做官之前,只是个地方乡绅,置办的田产倒是不少。后来搬来了京城,那边便很少回去了。” “老宅那边可还有什么人?”裴瑾接着他的话问道。 卢少棠细细的回忆了一番,道:“亲戚早就没了音讯了,剩下的都是世代负责看守宅子的家生子。那边的风光还不错,依山傍海,十分的幽静。” 他越是这样说,裴瑾心里就越是向往。 “可是家里有长辈在,咱们这么出去,不太好吧?”裴瑾到底是个谨慎之人,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无妨…我会说服母亲的。你呀,就只管让丫头们收拾行李吧。”卢少棠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些想法一旦产生,就会迅速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最终,杨氏高高兴兴的接管了家里的一切事物,催促着儿子媳妇出门了。当时,裴瑾就感到好奇不已,私底下问道:“你是如何说服婆婆的?” 古代的儿媳妇,莫说是要出远门了,就算是要踏出府门,那也是要一再的申请的。 卢少棠高深莫测的低头,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满意的看到她粉腮如霞,这才得意的哼哼道:“这有何难?母亲不是急着想抱孙子吗,不让儿媳妇好好地歇着,如何能有孙子抱?” 见他这么不正经,裴瑾顿时气得咬牙。“你…” 一想到婆婆朝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裴瑾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都不要爬上来! “娘子莫恼…都是为夫的不是…要不,你再捏我两下?”卢少棠见有些过了,忙低头认错,陪着笑说道。 反正裴瑾的手劲儿倒是不大,捏两下也不疼不痒的。 裴瑾却是撇过头去,轻哼一声,故意往外挪了挪,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要对付卢少棠这只狐狸,耍赖耍狠都是没用的。只有无视,才是最有效的法子。果然,见裴瑾不搭理他了,卢少棠便只能摸摸鼻子,反思起来。 马车一路向南行驶,沿途的风光的确是美不胜收。 裴瑾坐在马车里,不时地掀起车帘子的一角,偷偷地打量着外头的美景,倒也十分惬意。 不过,这可就苦了卢少棠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被娇妻冷落在一旁,连半点儿便宜都捞不着,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是多么的煎熬! 好不容易挨过了大半日,卢少棠就妥协了。“娘子,为夫知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裴瑾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侧过身子,道:“夫君可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日后若是再犯,可别怪我不客气!” 裴瑾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卢少棠脸上的颓败顿时一扫而光,扑过去就将裴瑾给抢回了自己的身边。“这样的惩罚,为夫受一次就够了。” 说完,还不时地拿脑袋往她头发上蹭,手也没闲着,该吃的豆腐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美人在怀的感觉,真心的不错! 裴瑾脸上泛着红,却乖顺的窝在他的怀里。马车里虽然铺了厚厚的棉垫子,可长时间坐着也的确是累得慌。有如此舒适的人肉靠枕可以依靠,她为何要放着不用? 马车摇摇晃晃,裴瑾困顿的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昏睡中。 卢少棠轻抚着她娇嫩的脸蛋儿,心中畅快无比。 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正当他想要低下头去偷香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住,而前方也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马鸣声。 “发生了什么事?”卢少棠忽然警觉起来,厉声问道。 负责赶车的王麟一边戒备着,一边小声的答道:“回主子的话,前面忽然涌现出无数的难民,堵住了去往南边儿的路。” 因为是难民,所以不能随意斩杀。 可那些人全都虎视眈眈的围在四周,一副饿狼见了羔羊的模样,的确是叫人不敢掉以轻心。 ------题外话------ 今天恢复万更了,亲们来点个赞吧! 59 凌大小姐的悲剧 距离官道不远的山坡上,一主一仆迎风而立。 “小姐,这样好吗?万一…”丫鬟装扮的杏眼丫头有些忐忑的瞄了山下那群人一眼,诺诺的说道。 冷傲美人冷冷的睨了身旁的丫鬟一眼,道:“我所受到的屈辱,我要她百倍的偿还!就算弄死了她,又有谁会想到是我动的手脚,哼!” 丫头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稍不注意说错一句话,那便是万劫不复。想起小姐的遭遇,她也是充满了同情。 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小姐,却一夕之间沦落为不被承认的野种,出身上一下子从高贵的嫡出变为卑贱的庶出,这样的差距,任何人都无法安然的接受。更何况,如今小姐还有家归不得,只能委身在秦楼楚馆做个清倌儿。整日要被无数的人品头论足,看别人的脸色过活,的确很不容易。 可是除了这般,好像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又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亲人,还身无分文,想要生存下去的确是很艰难的。 在卖了身上的一些首饰之后,她们主仆俩勉强靠着这笔银子过了个把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一点儿都不错。 起初,小姐还想着吃好的穿好的。可是没几日,就把身上的银子花的所剩无几,最后连客栈都住不起了,只得咬着牙投身到烟花之地。 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也避免不了被揩油吃豆腐。以小姐那样高傲的性子,如何能受得了那个气?于是很不客气的回敬或者是甩了客人冷脸,那下场可想而知。在三番五次被责打之后,她才渐渐的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想到小姐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小丫头心里就极不好受。 虽说她跟着一起沦落到火坑里,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是在的。她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忠于她,都是因为这情分在。 “小姐…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又被罚。”丫头好意的提醒道。 凌若妤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将丫鬟的话放在心上。“不亲眼看着她死,我如何能甘心?” “可是若是回去晚了,免不得又要挨一顿打了…”对于那些污秽地方的惩治手段,小丫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凌若妤却放佛没听见一般,淡淡的瞥了这个心腹一眼,道:“放心好了…我早就跟妈妈说好了,今儿个身子不舒服,要去看大夫的…回去晚一点儿也没什么的…” 丫鬟只得乖乖的闭了嘴,闷不吭声的退到了一边。 山坡下,那些难民一步步的靠近华丽的马车,个个面黄肌瘦,有的甚至身上开始长疮流脓,看着怪瘆人的。 王麟站在马车前段的梁子上,冷眼看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难民,眉头不由得紧皱。这么多的人,就算是要杀,也要一些时辰。这次主子出来,并没有带多少的人,为的就是和少夫人游山玩水无拘无束。这下倒好,没个帮手,想要尽快摆脱这些人也得费一些功夫了。 “把银子交出来…” “叫里头的人出来…” “出来,出来!” 难民们眼睛睁得老大,看着那华美的马车都忍不住流下口水来。 裴瑾被吵醒,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外面到底怎么了,怎的这般吵闹?” 卢少棠将她的身子扶起,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没什么,几只臭老鼠而已…” 裴瑾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他许久,然后又撩起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秀挺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不用怕…他们会处理的…”卢少棠见她面色不好,忙安慰道。 裴瑾却是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难民…从他们的皮肤来看,好像还感染了某种传染非常之快的疾病…” 卢少棠听她这么一说,忙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周围的人群,脸色也渐渐的沉了下来。那些人的症状,他虽然是头一次见,但也知道很不正常。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伤痕,大多脸上颈部有斑疹和斑块,颜色淡红、紫红或褐黄,情况的严重程度不一。 在白虎营的那段日子,他也接触到了不少的伤患,听军医提起过最容易感染的一些病症。显然易见,这些人都不是正常人,而是带着极大威胁的传染病患。 “主子,他们靠的越来越近了,是否击杀,请主子示下。”王麟以及身后马车里的几个得力之人纷纷用暗语将消息传递了进来。 卢少棠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回复。 裴瑾却是先他一步,对面外的王麟吩咐道:“稍安勿躁…让他们主事的上前说话。” 王麟见主子没吭声,变听从少夫人的命令,朝着对面喊话了。“你们无非就是想要些钱财,谁是主事的,上前一步说话。” 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过了好半响,一个矮胖个儿才从人群里钻出来,拍着胸脯说道:“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若是不想死,就趁早滚蛋!” 王麟冷着脸看着那人,没有理会他的嚣张,而是侧过头去,朝着里头恭敬的拱了拱手,道:“少夫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裴瑾隔着车帘子,说道:“你跟他们说,我可以帮他们治好身上的病。” 王麟微微一愣,转过头来,对着那些人喊话道:“我家主人说了,她可以治好你们的病。若是想活命的,就乖乖的让到一边!” 此话一出,那个为首的矮胖个儿脸上的得意顿时就消失殆尽,一双眼珠子不停的转着,似乎在衡量这里头的利弊。 “很多大夫都说没救了,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大言不惭…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居然还敢夸下如此海口,真是不自量力!” 有些人自然是不信的,毕竟他们身无分文,又缺衣少食的,指不定哪天就像那些同胞一样就死了。反正是一死,什么时候死他们也就不在乎了。 但是还有些人却是想要活着的,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要好好儿的活着。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真能看好我们的病?” “我们可没钱治病,就算有药方也无济于事啊…” “是啊,是啊…” 许多人跟着附和。 裴瑾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于是提高声音,说道:“药材自然不需要你们发愁,你们只需要应一声成还是不成就好。” 听见里头传来娇滴滴的女子嗓音,那些难民脸上不由得露出向往。这样娇嫩的嗓音,又沉着冷静,世上当真罕见。 “何必躲在里头,要有些诚意就站出来说话!”矮胖个儿见事情渐渐的偏离了原定的计划,他不得不再加把劲儿挑起事儿来。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里头就扫出一阵劲风来。紧接着,一抹颀长的身影飞掠而出,直挺挺的站在了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想要见本侯的夫人,你们还没那个资格。若是想死的,尽管上前来,本侯绝对让你们死的痛快!” “侯爷…他居然是侯爷…” “该不会是弄错了吧?那人可没说他是这么大的官儿啊…” “这下子是死定了…” 有些胆小的一听到卢少棠报出名号,就吓得腿软了。 听见那些私语声,卢少棠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原本他还觉得这些难民出现得很是奇怪,如今看来是受人指使了。 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 似乎是被他的这一通话给威慑到了,那个矮胖个儿也不敢大放厥词了。毕竟,收买他的人,不过只给了一些蝇头小利,他也是冲着钱财而来的,何必要跟这些达官贵人对上呢?而且,这位大爷一看就是不好对付的,他还是识趣一些,保住这条命再说吧。 冷眼扫过人群,卢少棠再次发话道:“继续冥顽不灵者,下场只有一个死字。供出背后指使者,不但能免费得到医治,还有赏钱拿。两条路,聪明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四周的人群早就心生退意,再被这么一番恐吓,胆子就更小了。 许多人都明智的选择了后退,并一脸期待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俊伟男子,希望他说话算话,救下他们一条命。 而那些所谓的义气之士,则还是硬着头皮死撑着。他们认为,既然拿了别人的好处,就该从一而终。若是这般轻易的就放弃,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你们别听她胡诌…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而已…瞧他那清瘦的模样,能敌得过我们这么多人?大家别上当了!” “什么侯爷?侯爷出行会是这样的排场?我看他就是假冒的!” “对,一定是假冒的!” 一群人吆喝起来,不断的有人挥舞着拳头,一步步的朝着马车靠近。 果然是一群不怕死的! 卢少棠眼中绽放出冷芒,呵斥道:“那个指使你们来闹事的,难道没告诉过你们,本侯可是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主子,何必跟他们废话,交给属下,保证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王麟适时地插话道。 这般婆婆妈妈的,实在不是主子的作风。 一席话,立刻又有不少人打了退堂鼓,悄悄的缩了回去。 王麟本就长得十分高大,又整日冷着一张脸,令人望而生畏。如今他又瞪大着双眼,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的确是够震慑他人的。 “你们…你们这是要滥杀无辜?”矮胖个儿壮着胆子吆喝道。 “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嗯?不过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就算有官府问起,敢劫杀堂堂镇北侯,下场也不过是一个死字。反正都是要死,又有什么区别。”卢少棠双手抱臂,一脸的不屑。 “我们才不是土匪!” “我们不过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 “我们可都是良民…” 那些人的气焰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弱。 的确,他们也是为了生计才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因此丢了性命,的确是没人会同情,还会落得一个永远都洗不清的恶名。 如此,倒是进退两难了。 “再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好好想想。本侯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卢少棠话音刚落,身子又迅速的消失在马头上,转眼间就不见了。 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夫,这些平民百姓哪里见识过,顿时敬若神明。 “大老爷饶命啊…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才做下这等事啊…” “侯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小民这一回吧。” “我家里上有老小有小,不想就这么白白的送死啊…” “都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敢骗我们!” 这会子,说什么的都有。绝大部分的人也都已经跪伏在地,不停的求饶。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站着,一脸愤愤的瞪着那些求饶的人。 “你们这废物!” “怕什么?!他们不过区区几个人,咱们一起上,难道还怕治不了他们?” “一个个贪生怕死,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了!” 跪下的人当中,也不乏口舌伶俐的,为了保命便大声的顶了回去。“说得好听,你们倒是先上去啊!” “你们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家里可是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是少做吧,会遭雷劈的!” “你们…你们也太没义气了。收了别人的钱财,就要尽心尽力的办事。这等没骨气,以后如何在天地间立足!”有个壮汉气的面色通红,大声的吼道。 “不就是几十个铜钱么,给你们!反正我是不干了…”其中一个老实的便将衣袖里紧紧捏着的铜钱摸了出来,使劲的丢到马车旁。 一个人如此,后面的人也都跟着效仿。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马车旁顿时落下了不少的铜子儿。 王麟瞥了那些黑乎乎的铜钱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为了这么点儿小钱,就敢拦截侯府马车,当真是蠢得可以!” “少在这儿说风凉话。有种的,就跟我单挑!”壮汉怒从心起,第一个冲了上去。 王麟翻了翻白眼,根本就没将那人的挑衅放在心上。不等那人靠近,他只动了动手掌,那人便腾空而起,摔了个狗啃屎。 众人惊讶的看着那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壮汉,一个个都傻眼了。接着,又是一阵磕头求饶的声音。 站在山坡上等着看好戏的凌若妤,突然发现她安排的那些人竟然都一边倒的反了水,顿时气得直跳脚。“一群没用的东西!亏他们当初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保证出不了岔子。我看他们就是一群饭桶,只会吃白食的废物!” “小姐…”丫鬟担心的唤了一声,却被她冷厉的眼神给吓得倒退数步。 小姐的性子愈发的阴冷了,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眸,阴沉沉的,透着幽幽的冷光,叫人不敢直视。 凌若妤拳头握得死紧,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里,捞出一排排的印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小姐,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若是叫人发现了,可是吃不完兜着走。”虽然与那些人私下交易的时候,她们都蒙了面纱,从头到尾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可是保不齐会有人记得她们的声音,到时候被揪出来可就完了。 凌若妤狠狠地瞪着那华丽的马车,恨不得要将它烧出几个窟窿来。“我凌若妤在此发誓,此生若是不解心头只恨,下世便不再为人!” 她狠狠地发着誓。 “我看你不必等到下辈子了,我这就成全你的心愿!”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下一刻,凌若妤便被人高高的抛起,整个身子便朝着山坡下滚去。 “小姐…”丫鬟见自己的主子滚下山坡,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负手而立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消失在马背上的卢少棠。 他早就发现了一丝异样,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令他十分的敏感。故而刚才到马背上的一番试探,果然将那人的方位给弄清楚了。 他没想到,在这里给他使绊子的,竟然是凌家的这所谓的表妹。哼,她的口气倒是不小,居然敢将心思打到了裴瑾的身上,果然该死! “啊…”凌若妤一连滚了好几圈,总算是在马车附近停了下来。 因为这一翻滚,她的面纱不知道何时被蹭掉了,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变得凌乱起来。那些人一看到她这副模样,眼神都不由得变深了。 这些难民都是些粗野汉子,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的小美人?此刻,不由得都看直了眼,有的甚至还吸了吸快落低落的口水。 “乖乖,这小娘子打哪儿来的,生的真是标志…” “比我们村子里的张寡妇都还要美上几分呢…” “瞧那白嫩嫩滑溜溜的皮肤,看着都很很有食欲…” 感受到那些不善的眼光,凌若妤慌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刚才那么一摔,浑身乏力,连动一动手指头都疼。 想到那个始作俑者,她就恨得直牙痒痒。 “小娘子,要不要我帮你啊?”一个三十多岁还未娶妻的麻子脸走上前去,一脸垂涎的问道,一双眼睛更是没离开过她那半露在外头的香肩。 凌若妤嫌恶的瞪了那人一眼,厉声呵斥道:“滚开,本小姐用不着你们这些烂人假好心!” 麻子脸被一通骂,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你…” “都给我滚开!想要看美人,马车里那位不知道要比我好看多少倍,你们要看就去看她!她可是堂堂侯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呢!”凌若妤冷笑着,企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那些人听她这么一说,目光便有移到了马车上。 凌若妤精贵的养了这么些年,自然是娇美无比,腰是腰胸是胸的。皮肤水嫩嫩的,在他们这些乡下人看来,无疑是美得惊为天人。 可是她却说,马车里的那位比她还要美,那会是怎么样一个美法?于是,好奇心一起,心里就痒痒的。若不是有王麟镇守在马车旁,恐怕他们都想要钻进马车去瞧一瞧究竟了。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其中一个男子突然发现了这个关键点。“啊,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那个蒙面女子吗?” “对对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原来是她想要诬陷我们成为罪人,这个杀千刀的!” “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蛇蝎美人就是说的她这种人吧…” 马车内,裴瑾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这个凌家大小姐还真是不死心呢。被赶出家门之后,她还是这副德行,真真是令人惋惜。若是她安分一些,她倒是可以既往不咎,留她一条活路。谁曾想到,她沦落到了烟花之地,还不知悔改,仍旧想着置她于死地,那就怪他不得了。 “侍书…”裴瑾对着外头唤了一声。 车帘子被掀起一脚,侍书飞快的上了马车。“少夫人有何吩咐?” “跟大伙儿说说…这位凌大小姐可是郡王府的小姐,尚且待字闺中。若是谁做了郡王府的女婿,那可是一辈子吃喝不愁的。”裴瑾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 刚才凌若妤说出那番话来的时候,侍书就恨不得砍了她的脑袋来当球儿踢。就凭她那一句话,就足够死一百次了。 刚才瞧着主子那黑沉的脸,便知道这位凌家小姐准没有好下场。只是没想到,少夫人的这主意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强一百倍。于是笑着应了下来,飞快的又钻出了马车。 她功夫也是不错的,故而一上一下也没让外头的人看到什么。 走到主子跟前,侍书将裴瑾的话转述了一遍,只见少主拧了拧眉,又嫌恶的扫了那地上的女人一眼,便闷不吭声的走向了马车。“就按少夫人的命令去做。” 侍书笑着拱了拱手,道:“属下遵命。” “你们都听好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可是凌郡王府的大小姐,凌郡王最为疼爱的女儿,如今仍旧待字闺中。你们不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吗?将这位凌家小姐娶回家不就得了?若是她不从,便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为了家族的名声,凌郡王也得咬着牙将女儿嫁了!” 凌若妤瞪大双眼,一脸愤慨的说道:“你个狗奴才,居然敢陷害我!” 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男人,她忙又喊道:“你们别听她胡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郡王府的小姐,我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子…” “苦命的女子,能穿着这副模样?”侍书打断她的话,嗤之以鼻的说道。“这郡王府的女婿可只能有一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那些尚未娶妻的男子就全都一拥而上,都想争夺到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凌若妤毕竟是个女人,哪里能应付得了那么多的男人?更何况,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多麻风病人,计算只是被碰到,她就觉得无比的恶心。“你们都滚开,别碰我!” “小姐…呜呜…”她的心腹丫鬟趴在地上,想要起身将那些人推开,却无济于事。甚至,那些抢不到凌家小姐做媳妇的人,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还算清秀的丫鬟身上。 反正熄了灯,女人都差不多,美与不美又有何差别,只要能生孩子就行!这样想着,不少人便开始向那丫鬟围了过去。 侍书也是女子,但她太过彪悍,那些人可不敢惹了这位姑奶奶。只是偷偷的打量了她一眼,便悻悻的撇开头去。 “救命啊…来人啊…”丫鬟的呼喊声被淹没在一双双脏水中,很快便没了声儿。 凌若妤这时候才感到了恐惧和害怕,忙不迭的朝着马车方向喊道:“表哥,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表哥?我还是你情哥哥呢…”男人们围着她,不断的撕扯着她身上的衣物,眼睛绿油油的,放佛山坳里的野狼。 凌若妤一边拼命的挣扎着,一边嘶声力竭的求救。“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看在故祖母的份儿上,你让他们住手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呜呜…” “你求我又有什么用…”马车里传来冷冷的低沉的嗓音,放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凌若妤一愣,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 要她去求那个该死的女人?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 是她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害得她被赶出家门,害得她无处容身,甚至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有求于人。这一切,都是裴瑾这个贱女人害的! 要她向她求饶,门儿都没有! 裴瑾瞥了自个儿的夫君一眼,忍不住腹诽:果然是成了精的狐狸!明明知道凌大小姐最痛恨的人便是她了,还让她向自己求饶,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果不其然,凌若妤的尖叫声随之传来。“要我向这个无耻的女人求饶,我宁愿死了!哈哈哈…老天爷,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这样恶毒的女人,为何还要她过的如此顺心…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侯夫人宝座,又害得我被家族厌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些男人听到这凄厉的喊叫声,不由得都愣住了。 侍书冷冷的说道:“凌姑娘还是少在这儿含血喷人的好。我家少夫人可是皇上赐婚嫁入侯府的,与你何干?说得自己多高贵似的,可惜我家侯爷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多余。一厢情愿想要嫁入侯府,也得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凭你这样的女人,连给我们少夫人提鞋都不配!” “简直白日做梦!”一直没吭声的侍画也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们…你们这该死的贱婢…”凌若妤被两个丫头一番辱骂,脸色早已气得青紫。 “我们如何,还轮不到凌姑娘你来评判。我看你还是老实一些,免得受皮肉之苦。他们可都不会怎么怜香惜玉,若是将这细皮嫩肉的弄疼了可就不好了…”侍书幸灾乐祸的说道。 那些摇摆不定的,见凌若妤的气势被压下去,也知道该偏向哪一边了。于是不等凌若妤反抗下去,就扛着她钻进了小树林。 耳根子清净了下来,裴瑾便开始着手救治这些麻风病人了。 她不是什么救世的菩萨,也没那么好心。只不过这种病传染性太强,若是不治好,怕是以后后患无穷。 如今天下虽然太平,但吃不上饭的人也仍旧存在。若是他们四处游走,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进了京城。一不小心传染开来,可就不妙了。 “何必管他们的死活?”卢少棠挑了挑眉,对她的举动多少觉得有些麻烦。 裴瑾将她的顾虑说了一番,又吩咐侍书按照她开的方子交给那些还算有些良知的人,并拿出一些银两来分发给每个想要活命的人。 “防微杜渐总是好的。” 卢少棠看着娇妻那绝美的侧颜,心中倍感温暖。 “留下那丫鬟一口气,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她。”裴瑾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对外头的人吩咐道。 王麟应了一声,便去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拎到了马车跟前。“主子问话,给我老实点儿!” 那丫鬟缩了缩脖子,吓得抖了抖。 裴瑾那独特的嗓音从帘子后传出来,格外的动听。只是,那话里头的意思,却叫那个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们会路过这里的?” 卢少棠听了裴瑾的问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深究下去,的确是很有必要。他们此次出行,是临时决定的。凭着凌若妤如今的势力,她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若说府里没个内应,怕是说不过去。 想到某个不安分的人,他的眸子渐渐的沉了下去。 那丫鬟低垂着头,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在经历了过了刚才那番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再次站在死亡的边缘,她真的害怕了。 “还不快说?!”王麟是个大老粗,根本不会怜香惜玉。见她半晌不开口,便狠狠地一脚踢过去。 丫鬟疼的呲牙咧嘴,眼泪直往下掉。“我说,我说…是老夫人…是老夫人派人来告知小姐侯爷和侯夫人的下落的…” “果真是她…”裴瑾叹了口气,同时望向卢少棠这一边。 卢少棠拳头紧握,足可以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题外话------ 电脑崩溃拿去修了,换了台式机有些不习惯,暂时八千更吧 60 横插一脚 “去,看看她还活着没。”端坐在马背上的蒙面女子将山下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等到马车渐行渐远,她才开口吩咐道。 俊逸男子身后的侍卫怔了怔,然后不甘不愿的闪身去了山下的那片小树林。不一会儿,便带着那奄奄一息的女子回来了。 毫不怜香惜玉的将那浑身污秽的女子往蒙面女子的跟前一丢,冷冷的说道:“跟死也差不多了。” 蒙面女子低头瞄了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女子一眼,这才撇开头去,继续吩咐道:“找人将她治好。” 这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黑衣侍卫们极为不满她这说话的语气,可是看到自家主子都没有一句怨言,只得生生地将这口冤枉气给咽了下去。 坐着枣红色宝马上的男子轻飘飘的朝着那具破败不堪的身子扫了一眼,才对蒙面女子说道:“为何要救下她?” 在他看来,这女子即便救回来了,也没多少用处了。 蒙面女子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只要是那人想要对付的人,我都要救!” 她嘴里的那人,莫非是山下马车里那从未露面的侯夫人?她们看起来毫无瓜葛,又是怎么结下的梁子? 男子也并不是个笨的,自然猜测到了一些什么。 想着自己看上的女子,心里居然惦记着另外一个男人,多少都会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尽管他喜欢这位如烟姑娘,可也是有底线的。或许,他该断了她的念头,亦或是除掉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洛怀疆摸索着手指山的玉戒,暗暗打起了主意。 岳如烟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惯会察言观色。见洛怀疆好半响不吭声,便知道他有所怀疑了。 不过,她也没想瞒着他什么。毕竟,他一路跟着她,都是出自自愿,她并没有逼迫他什么。这连那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是他给她使唤的。 “时辰不早了,先找个地儿落脚吧。”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傲。 洛怀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将那看不清楚面貌的女子抬了,远远的跟着。 “这是一白两银子,治好她!”黑衣侍卫将人往镇子上的医馆一丢,就想要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老大夫看了那浑身是伤的女子一眼,心中充满了同情。可是当看清楚她的伤势,以及身上渐渐泛起的红斑时,不由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你们打哪儿弄来的…” “路上捡的。”黑衣侍卫老实的回答,眉头却深深地皱起。 莫非,这女子大有来历?亦或是,她的病很难治? “这可不是一般的病患…她身上…这是麻风病的先兆啊…”说着,老大夫连连后退,与那女子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麻风病这个词,黑衣侍卫们并不陌生。 他们国家曾经一度因为这个传染病,而闹得人心惶惶。甚至不惜下令将患有这种病的人全部斩杀,这才保住了国泰民安。 “真是晦气!”阿大愤愤的说道。 “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想的,居然指使我们做这些事情!”阿二也跟着抱怨。 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还不至于被吓到。 只是,凌若妤身上都找不到一块好皮肤,看着的确让人恶心。他们虽说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可好歹也是堂堂一品侍卫,岂能听命于一个女人? “主子也是,怎能任凭一个女子骑到头上作威作福,着实有些过了。”阿二最气愤的还不是被人使唤,而是自己的主子不争气。 天底下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偏偏主子就是瞧上了那么一位眼高于顶的。不但将他们呼来喝去,还给主子脸色瞧。 要是他,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 温顺的女子才可爱,不是么? 阿大心里虽然也这么想,但却不赞同阿二随意指责主子的不是,瞪着眼斥责道:“少口没遮拦的!主子做事,岂有我们置喙的地方。你小子若是不想太早死,就给我把嘴闭紧了!” “大哥不也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嘛,干嘛还来责备我?”阿二不服气的嘟囔着。 阿大闭了闭眼,许久才接话道:“咱们喜不喜欢又有个屁用!主子喜欢就够了。” “装成那副高贵的样儿,到了床上还不是一样…”阿二摸着鼻子嘀咕着。 阿大横了他一眼,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总之,给我把她救活!若是她没了气儿,你这医馆也别想开下去了!” 满头白发的老医者吓得浑身一哆嗦,诺诺的应了,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不为别的,这两尊门神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 虽说女子的伤势麻烦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救。只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被传染就可以了。想到这里,老者就忍不住叹气。 留下一个幽冥门的弟子在难民集中的地方看守,裴瑾一行人仍旧乘着马车继续向南边儿行进。 只不过经历了难民一事,裴瑾游玩的心思也淡了。 无缘无故的被人算计了一回,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她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偏偏就有人喜欢挑她的刺儿找她的麻烦,当真是烦不胜烦。 看着娇妻面容有些憔悴,卢少棠心里也不好受。“回府之后,那些用着不称心的奴才,该处罚就处罚,该打发的就打发了吧。别为了这些糟心的事儿,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裴瑾将头靠向他结实的肩膀,幽幽的说道:“那可是你的亲祖母,难道你就不怕世人说三道四?” “别人家的祖母,不知道有多疼儿孙…原本以为知道了父亲的死因,她会多体谅母亲一些,对小辈的态度更和善一些,却没料到,她竟然还联合外人对自己人动手…这样的祖母,不要也罢!”卢少棠顺着凌氏,不过看在她是长辈的份儿上。如今,她竟明目张胆的想要害人,他也是有个底线的。 原本心中的敬仰之情就没多少,被老夫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折腾,也早就消磨光了。 见夫君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裴瑾既感到庆幸又觉得感动无比。说起来她的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若是这事儿放在旁人身上,怕是媳妇儿只有受气的份儿。她不但有个明理的夫君,还有个慈爱大度的婆婆。妯娌之间,也是和睦的。这京城的贵女当中,有谁跟她一样有福气? 就连她的表姐妹和小姑姑,虽然都是众人艳羡的对象,可不如意的事儿十有八九。婆母到底不比自己的亲娘,不会对你百依百顺。而且,高门大户大都重视子嗣,若是没有很快有孕,怕是又要塞人到夫君的房里了。 跟她们比起来,裴瑾可以算得上是格外称心了。 为了不让他担心,裴瑾只好转移话题,说起了南边儿的祖宅。 卢少棠还是小时候回去过一趟,并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着大片的油菜田地,风景很是别致。 裴瑾耐心的听着他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讲述着,嘴角微微的向上弯起,心情不知不觉的就变好了。 为了舒适,马车行驶的比较缓慢。路过风景绝佳的地界儿,他们还会停下来歇半日。如此一来,等到卢家祖宅的地界儿,已经是十日后了。 “总算是到了…”裴瑾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泛酸的腰背。 卢少棠倒是不急着回宅子里,而是带着裴瑾去了城里有名的店铺。南方的首饰与北方还是有些差别的,它们更加的精细,更加的别致,裴瑾一见到那些精致的物件儿就舍不得放下了。 卢少棠也是个慷慨的,只要是裴瑾看中的,便命人包了起来。看着她愈发明艳的脸庞,他也挺有自豪感的。 逛了大半日,裴谨身后的两个丫头手里的东西已经拎不下了。 “少主,少夫人,前面便是醉仙楼了,不如先去用膳?”侍书特意打听了一番,这才上前建议道。 醉仙楼,光是听名字都挺有仙气儿的,想必吃食必定不会差。 裴瑾点了点头,便由着丫头们去安排了。 果然不负众望,醉仙楼人满为患。 因为使的银子多,所以他们一行很快便被请上了二楼的雅间。小二麻利的将桌椅擦了一遍,这才请众人坐下。“几位客官一看便是外地来的,是来探亲还是路过啊?” 对于这样自来熟的小二,裴瑾还真是头一次遇到,笑了笑却没有吭声。 卢少棠面色平静的替爱妻倒了杯茶水,这才吩咐道:“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上来。银子,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小二见客人这么大方,忙应了下来,飞快的下楼去了。 裴瑾坐在靠窗的位子,从这里可以将楼下的街景一览无余,当真是个极好的位子。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比起京城来也差不了多少。亭台楼阁,虽然小巧,却也精致耐看,无处不彰显着南方城镇的精巧。 雅间就卢少棠和裴瑾两位主子,规矩什么的,便没那么严格。裴瑾命几个丫头和侍卫,在另一张桌子边坐了,众人推辞不过,这才勉强落座。 楼下飘来阵阵饭菜香,叫人忍不住嘴馋。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小二上菜,裴瑾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 卢少棠也觉得十分蹊跷,便给王麟使了个眼色。 王麟是什么人?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自然是对主子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了若指掌。忙站起身来,朝着楼下走去。 “小二,怎么这么半天了,还不上菜?”王麟身材魁梧,往楼梯口一站,自有一股威仪在。 小二陪着笑走过来,压低声音赔罪道:“真是对不住…楼下来了位爷,可不是轻易能够得罪的主儿…” “那又与我们何干?为何要拖着我们的饭食?”王麟不快的蹙起了眉头。 小二知道这几个衣着华美的人也轻易得罪不起,只得再次陪着笑解释道:“客官您是不知道…。这些个人都是本地的地头蛇,若是得罪了,小店可就开不下去了…您大人有大量,再稍等片刻,我这就命人重新去做…” “什么人这么嚣张?我去会会他!”王麟虽说不是个热心肠,但耽搁到自家主子用膳,他也看不下去。 可是脚步还未跨出去,就被那小二一把给拉住,急急地劝道:“客官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那人实在是得罪不起,小人也是为了您好才不得不拦着…” 王麟很想翻白眼。 谁是为了你好啊,我是为了我家主子好不好?!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哦?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你们怕他成这副模样!” “说来也挺窝囊的…这人既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也不是什么大官儿,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只是他的主子却是个厉害的,虽然远在京城,但如今正得皇宠,如日中天。咱们这个地方,能出这么个大人物也不容易。乡里乡亲的,也跟着沾了光,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么多年来,也不见那位大官回乡,这些奴才便坐大了。仗着他主子的势,便不把咱们这些乡亲放在眼里了…”小二说起这事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王麟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吐血。 还以为是多大的势力呢,原来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竟也怕成这样?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狗奴才,也敢这般放肆!当地的衙门都不管的吗?!”王麟气得青筋直跳,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痛扁一顿。 小二长叹一声,道:“别说管了,都恨不得将他们供起来呢。那些当官儿的,哪个不是官官相护?更何况,那家的主子的确是个厉害的,又手握重兵,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里的地方官,哪个不想巴结着往上爬?” 王麟狠狠地咬着牙,都要出离愤怒了。 小二见这他拳头捏的嘎嘣响,只得劝着,可不敢让他下去,免得惹来祸事,道:“客官还是先上去坐会儿吧,小的这就去厨房催一催…” 原来,刚才为楼上雅间客人准备的吃食,都叫楼下的那帮人给劫下了,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王麟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楼下又开始闹了起来,叫道:“小二…这牛肉怎么这么硬,你是不是故意想要让我吃坏肚子,啊?” “还有这酒,是兑了水吧?”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桌子上的碗碟扫落了大半。 王麟眼睛陡然变得凌厉,飞身就朝着楼下跃去。小二想要开口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匆匆下楼去。 “什么人敢这般放肆,你们眼里可还有王法?!”王麟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见到那些闹事的人,就是一顿吼。 一般人见到王麟这样五大三粗的,都会有所忌惮。可那群人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你又是打哪儿来的,也敢这么跟爷说话?” “你是哪门子的爷?不过是个狗奴才而已!”王麟不屑的冷哼。 “你…”被戳到心窝子,那群人顿时气红了脸。“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言不惭!”王麟懒得跟他们费口舌,直接就动了手。 那些人虽说不是等闲之辈,但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身子一个比一个圆润,根本就不够王麟玩儿两下子的,很快就被揍得哭爹喊娘。 “你敢动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你倒是报上名号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主子养出这般不成体统的奴才来!”王麟一边踹着,一边责问道。 周围看热闹的,不由得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敢动他们这些地头蛇,真够厉害的!不过,得罪了这些小人,日后怕是麻烦不断啊! 那些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却还是不肯服输,一个劲儿的嚷嚷着。“你给爷等着…一会儿有你好看…” 说着,就互相搀扶着起身,灰溜溜的逃了。 小二见壮汉闯了祸,不由替他担心起来。“客官,我看你们还是先行离开吧。一会儿衙门的人来了,怕是走不掉了。” 这一时的气是解了,可他们日后还得在这里混饭吃,躲不掉啊。想着这样三五日一小闹,小二就直摇头。 “怕什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我!”王麟冷哼一声,转身走上楼去。 小二叹着气,将地上收拾了,这才去厨房盯着去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卢少棠听见楼下的动静,眉头微扬。 王麟气愤不已的讲述了一遍,道:“揍他们两下还是轻的。这种刁奴,就该打死了,丢出去喂狗!” 卢少棠鲜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纳闷。后来仔细一想,总算是明白了。说来这也是跟他的身世有关。 王麟也是穷苦人家长大的,虽说时常要为生计发愁,可一家子人相亲相爱,倒也过得十分舒心。后来不知道怎的,他家里人得罪了什么人,最后落得家破人亡,他也差点儿命丧荒野。他那时候正好路过,便救下了他。据说,得罪的那人便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很有些权势。 联想到刚才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他也触景生情,所以才不管不顾,忘记自个儿的原则,将那些人给痛揍了一顿吧。 恰逢此时,小二端着饭菜上来。先是小心翼翼的赔了不是,又忧心的多了句嘴。“客官们用完饭,就赶紧离开吧。若是晚了,可就走不掉了。” “我们为何要走?做错的是他们,不是么?”卢少棠仍旧一副悠闲的姿态,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 小二怔了怔神,不免长吁短叹。“唉…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一会儿闹起来,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他们可是小本经营,那些桌椅也都是花钱买来的。 卢少棠抬了抬眉,望了望王麟。 王麟会过意来,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银裸子,递给那小二,道:“这个你拿着,就当是补偿了。” “这如何使得?”小二心中感激的同时,又无比的惭愧。“我们早已习惯了…他们闹一闹也就罢了…” “这样的刁奴,可是纵容不得。一再的忍耐,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更无法收场。”裴瑾幽幽的叹道。 小二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位少夫人,道:“小人有小人的难处,只是这一次,怕是要连累各位了…” “我倒想会一会这里的父母官。”卢少棠笑容渐渐变冷。 如此为官,当真是糊涂! 不一会儿,楼下便又开始吵嚷起来。那些去而复返的人,身后还跟了一群衙役,凶神恶煞的闯进醉仙楼。“小二,小二…” 小二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下楼去。“爷,您可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个壮汉呢?他去哪儿了?”仗着身后带了帮手,那些人的气焰又开始嚣张起来。 小二十分为难,不想将楼上的人给供来,王麟却先他一步,从楼上一跃而下,直挺挺的站在了那些人面前。“怎么,刚才那顿打还没让你们长记性么?” “就是这人,就是他打的我们!” “快把他给抓起来,一会儿关进大牢去!” “敢打老子,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王麟根本没将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仍旧一脸木然的表情。“我说你们怎么这般有恃无恐呢,原来是有衙门照着!” “怕了吧?还不乖乖下跪认错?!”其中一人昂着下巴指了指地面,态度极度的不可一世。 王麟冷哼一声,依旧笔挺的站着,道:“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偏偏不会跪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你们听见了吧,他居然骂我是…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给绑起来!”为首的男子早已气得直跳脚。 身后的那些衙役手里拿着铁链,腰间别着宝剑,听了那为首男子的话,便上前要拿人。 “请问官爷,在下犯了什么事儿,要劳烦你们来拿人?”王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掷地有声的问道。 那些官差只管拿人,哪里想过这些问题。以往只要有人得罪了这些人,他们都是这么办的。如今被王麟这么一问,倒是答不上话来。 “跟他废话做什么,只管拿了他。我会在官老爷面前替你们说好话的…”贼目鼠目的胖子捂着还在发疼的脸颊,催促道。 不等那些衙役靠近,王麟就已经亮出了手里的武器。“没见过你们这般糊涂的官差!你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为何要助纣为虐,听从几个奴才的使唤。” 衙役们被骂的狗血淋头,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道他们是哪个府上的?没打听清楚,就敢站出来打抱不平,我看你才是活的不耐烦了!” “哦?那你们倒是说说,他们的主子是谁?” 衙役们扬着手里的铁链,昂着下巴得意的说道:“镇北侯听过没有?他们祖上,可是世代服侍历代镇北侯的!” 镇北侯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王麟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没想到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居然会是卢家的人!王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楼上听着动静的卢少棠,也是震惊不已。他没想到,短短数年,府里的奴才竟然会变得如此霸道,祸害乡里。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裴瑾揶揄的说道。 “哼…看来,咱们这一趟是回来对了。若是没遇到这么档子事儿,咱们侯府的颜面还不知道要被这群人祸害成什么样儿!” “爷打算出马?”裴瑾见他面色沉了下来,便知道他的打算了。自己的府上出了这样的刁奴,的确很是丢人。可事情既然出了,就必须面对。 “你且在这里坐着,我下去瞧瞧。”卢少棠不愿意裴瑾为了这些腌臜事操劳,故而让她留在楼上享受情景。 裴瑾倒是乐得在一旁看戏,便点头应了。 卢少棠起身,不紧不慢的朝着楼下而去。这么会儿功夫,楼下已经交上手了。屋子里一片狼藉,不少的客人也被吓跑了。 “主子。”王麟见到卢少棠亲自下来,便收了手,恭敬地退到他的身后。 “你又是什么人?”那群人见楼上走下这么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不免有些失神。加上他衣着不俗,气度更不像是普通人,这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卢少棠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那些鼻青脸肿的刁奴,眼底泛起一阵寒光。“敢冒着本侯的名义,在这里横行霸道,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不止那些刁奴惊呆了,就连那些衙役和四周的百姓,也都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男子,便是这群地头蛇嘴里经常宣扬的镇北侯?这不太可能吧? 不少人投来狐疑的目光,只有极少数的人露出敬畏的神态来。 “你…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主子!” “就是…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敢冒充朝廷大员,我看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被吓唬之后,那些狗仗人势的刁奴不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反倒底气十足的数落起自己的主子来。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该死! 卢少棠冷冷的眼刀子扫过,四周的人不由得都深吸一口气。好强悍的气势!如此年少,就有这般的气场,果然不是一般人。 店小二见过不少的人,但是这样不怒而威的,世上还真是少见!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下泪!王麟,给我打,打死了也无妨!这样败坏侯府名声的狗东西,死了正好!”卢少棠懒得跟这些肮脏东西多说,直接下了令处死。 那些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神。“你…你别乱来…就算是要打要杀,也有官老爷做主,你…” 不等他废话完,王麟已经锁住了其中一人的咽喉。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那人就瞪大眼珠子,口吐鲜血将脖子歪向了一边。 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剩下几个见领头的就这么被掐断了脖子,吓得双腿直发抖。 王麟一步步的逼近,那些人急着往衙役身后躲。“杀人啦…杀人啦。” “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哼,晚了!”王麟冷着脸朝着那几个人走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几个手到擒来,通通一招毙命。 见自己的管辖之地死了人,衙役们也吓得魂不附体。稍有胆色的,这会子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位爷,当真是惹不得。 幸好他们还未动手,否则那下场。 撇过头去,看着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身,他们就不寒而栗。 “你…你们这样随意夺人性命…可是…”其中一个没眼力劲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同僚给拦下。 “敢问这位爷,在哪里高就?” “还算有个明白人…”王麟哼了一声,重新站回卢少棠的身后,道:“我家主子不过处死几个家奴而已,想必不会惊动太守大人吧?” 怔了半响,终于有人会过意来。“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侯爷见谅!” 一个人认定了卢少棠的身份,剩下的便不成问题了。 卢少棠抬了抬手,脸色依旧冷的很。“回去给你家老爷捎句话…聪明点儿的,就给我在家好好反省。本侯不喜欢见什么不相干的人,惹得我不高兴了,这官位还保不保得住就难说了…” 几个衙役缩了缩脑袋,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了。 打发了这些个助纣为虐的衙役,卢少棠又朝着四周拱了拱手,弯腰赔罪。“在下管教无方,让这些狗奴才为害乡里。卢某在此给各位乡亲赔罪了!” “侯爷客气了…” “不敢,不敢…” 这些小百姓,原本对镇北侯的人是恨之入骨。可侯府的主子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哪里敢上前抱怨。更何况,人家侯爷还这般抬举大家,肯低头赔罪。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那些横行霸道的刁奴,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哪里敢不识抬举。 裴瑾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自己夫君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上勾起。这样的气度,不愧是她的男人! ------题外话------ 天气越来越热了,亲们注意防暑 61 惩治刁奴 卢府 “老祖宗,可出大事儿了…”晌午过后,后院里便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一个穿着嫩绿色襦裙的小丫头一路小跑到永安堂,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屋子正中的罗汉床上,躺着一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身子略显丰腴,一身藏青色的绣纹褙子更是衬托得珠圆玉润,富态十足。 听了小丫头的话,她挥退了身边帮着捏腿的媳妇子,沉着脸问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别以为主子们不在,这规矩就能懈怠咯!” 小丫头忙低下头去,诺诺的应道:“老祖宗开恩…弄玉知错了…” 见她的态度还算老实,老妇人这才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说吧,什么事儿这般惊慌?” 似乎是见惯了大场面,这老妇人倒是能沉得住气。 弄玉有些犹豫,最后敌不过老妇人那凌厉的眼神,才磕磕巴巴的将外头的传言说了一遍。当说到府里的几位爷被人活活捏死时,老妇人的脸色陡然一变,一口气没缓过来,就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一旁的媳妇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狠狠地瞪了弄玉一眼,道:“你安得什么心!明知道老祖宗年纪大了,还拿这种血腥的事情来刺激她老人家!我看你是皮痒了,想要挨板子了是不是?” 弄玉委屈的都快要落泪了,咬着下唇说道:“我以为这事儿是极要紧的,所以才想着来禀报老祖宗的,怎的会想到…” 那媳妇子一边替老妇人顺着气儿,一边不耐烦的说道:“这些个流言蜚语能信么?你什么时候瞧见过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咱们侯府的几个爷们儿动手的?没个谱儿的事,也能拿出来瞎说?” 这媳妇子说的极为坦然,神色也没任何异样。 弄玉扯着手里的帕子,却是不敢再回嘴了。要知道,这个媳妇子可是老祖宗身边儿的红人,在府里还有几分体面。惹怒了她,只有自己受罪的份儿。 好一会儿,老妇人才苏醒过来。一醒来,就朝着弄玉一顿谩骂。“你这个黑心肠的,猪油蒙了心的,老婆子我平日里也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诅咒我儿子!” 弄玉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咬着牙不吭声。谁叫她只是从外头买来的丫头,身份地位无法与府里世代的家生子相比呢。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被骂了,咬着牙挺过去就是了。 那媳妇子也在一旁劝慰着,好不容易将老妇人给劝住,就见外头好几个妇人一拥而入,齐齐的在老妇人面前跪下来。 “母亲,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娘啊…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看着一个个狼哭鬼号的媳妇,老妇人就是一阵头疼。“你们都给我起来回话!哭哭啼啼的,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兴许是经历过刚才的一阵儿,老太太的抗承受能力大大的提高,这会子倒是镇定多了。“一个个,给我慢慢说。” 老祖宗在府里的地位超然,她一发话,那些媳妇子们便不敢再造次。 为首一个圆脸浓眉的大嫂拭了拭泪,道:“娘啊…天大的噩耗啊…刚才官府的衙差过来,让媳妇们去醉仙楼领尸呢…” “领什么尸?谁死了?”老祖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有些纳闷的问道。 提到这事儿,其他几个媳妇全都嚎啕大哭起来。 “还有谁?不就是陈老大他们三兄弟…”圆脸大嫂捶胸顿足的哭诉道。 老祖宗再次听到这样的噩耗,身子朝着旁边的软枕歪了歪,倒是没倒下去,可是脸色也吓得够呛,苍白的厉害。“你…你们胡说些什么?!” “娘啊…媳妇怎么敢空口白牙的诅咒自个儿的男人啊…此事都传开了…”陈大媳妇捂着脸嚎了起来。 老祖宗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放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她老伴儿去的早,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三个儿子拉扯大,没想到还没等到孙子成家立业,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如何能叫人坦然的接受? “我苦命的儿啊…”老祖宗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拍着腿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其他几个媳妇也都跟着嚎了起来。顿时,屋子里一片悲切的哭泣声,好像要掀了这屋顶。 在一旁服侍老妇人的媳妇子虽说没有跟着哭,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男人平日里可是跟着陈家三兄弟厮混在一起的,那三个人遭了别人的毒手,她男人岂会讨得什么便宜去?只不过这噩耗里,只说了陈家三兄弟暴毙,她尚且还存了一丝希冀。“老祖宗哎…还是先派人去瞧瞧吧…万一,万一是他们搞错了呢…” 老祖宗听她这么一劝,这才稍稍收了泪,就要从罗汉床上爬起来。“快,派人去准备软轿…” 那媳妇子忙出去安排,屋子里剩下弄玉和陈老太的三个儿媳妇。 “那些差爷岂会弄错?如果是真的…那我不活了…”其中年纪最为年轻的一个俏媳妇儿,想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眼泪就不由得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陈老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她的态度十分的不满。“你哭什么?没个准儿的事,也值得你落豆子!” 那小儿媳妇忙不迭的抹干了眼泪,红着眼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了。 说起来,陈老太这三个儿子可都是她的心头肉。因为府里常年没有主子,这卢府的宅子里便只剩下她们一家子。这三个儿子,也是在这府里头出生的,少了主子的约束,他们也如同大户人家的少爷一般长大,根本就没吃过是什么苦头。 再说这陈家三个小子打小娇生惯养的长大,双手不沾阳春水,长得细皮嫩肉的。后来陈老太一个人带不了三个孩子,就索性使唤起府里头的其他丫头来。长此以往,这陈家一家子便稳稳的在卢府扎下了根基,成为了这片宅院中的话事人。而且这三兄弟,各有所长。老大脑子灵活,鬼点子最多,最得陈老太的喜欢。陈老二一张嘴能说会道,最是会讨老太太喜欢。至于幺子陈老三,因为比两位兄长小了好几岁,所以一直是陈老太一手带大的,那情分自然也是不同的。 故而,对这三个宝贝疙瘩,陈老太是不但舍不得打骂,就算是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如此一来,这三兄弟的性子便变得有些目中无人。积年累月下来,他们便成为了横行乡里的一霸,成为人人畏惧的地头蛇。 陈老太也不是没有过心虚的。 可是后来见当地的官老爷并没有表态,还一味的向他们示好,她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反正此地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天高皇帝远的,就算传出点儿什么风声,也没人管得着。在卢府逍遥了这么多年,她都渐渐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娘啊…你说,谁这么大胆子,敢对咱们府里的人动手!”陈老大媳妇跟她丈夫一样,是个人精,看问题也更深入一些。 陈老太佝偻着腰坐在罗汉床上,脸上的皱纹紧挨着,眼神很是可怖。“管他是谁!敢伤我的儿子,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陈老太积威已久,说起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还真是顺口。 几个儿媳妇都是惯会逢迎拍马的,听老祖宗这么说,也都跟着附和起来。“娘说的是…定叫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什么样儿的人家,也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直接派人去衙门里去一趟,让衙役将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绑了就是!” 看着几个儿媳妇都顺着自己的意思,陈老太心里舒服了些许。正在外头张罗软轿的媳妇子却是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祖宗…不…不好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陈老太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媳妇子一直很是沉稳,也最得她的赏识。怎么今儿个一个个都这般没规矩? “有什么话好好儿说。” 那媳妇子不知道怎的,忽然扑通一声给老妇人跪了下来,接着就拍打着地面干嚎了起来。“是真的呀…老祖宗…乡亲们将几位爷和那口子的尸身送上门来了啊…” 陈老太半晌没反应过来,呐呐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媳妇子便又说了一遍,想到她男人那死状,就不由得吓软了。 陈老太强忍住悲痛,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扶…扶我出去看看…”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没有亲眼见到自己儿子的尸身,陈老太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谣言的。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急急地从后院奔向了前院。 路途中,陈老太因为养尊处优久了,还停下来歇了两回。 端坐在马车内,裴瑾极有耐心的等着。 卢少棠体贴的在醉仙楼打包了一些可口的点心,在马车里放了张小桌子。两个人并排而坐,他不时地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往娇妻的嘴边送,生怕饿坏了她。裴瑾娇嗔的瞥他一眼,却乖顺的张嘴吞下他的喂食,很是享受这种夫妻之间的亲昵氛围。 “主子,他们来了。”王麟站在马车旁,双手抱臂,不用眼睛看,光听那些凌乱的脚步声就足以判断了。 卢少棠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又重新将杯子里的茶水斟满,这才戏谑的道:“有好戏看了…” 裴瑾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将杯子放下,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而来。夹杂其中的,还有女子特有的尖利嗓音。 “我苦命的儿啊…是哪个挨千刀的害了你啊…” “当家的…当家的…” “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们怎么活啊…” 那些个妇人,完全对旁边华丽的马车视而不见,径直朝着地上的几具尸身扑了过去。 马车外,侍书轻轻的撩起帘子,好让主子看清那些人的样子。这般胆大妄为,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刁奴,打了还算便宜的! 裴瑾和卢少棠对视一眼,冷眼看着外头那些人的一举一动,觉得可笑之极。 等那边的嚎哭渐渐的弱了下去,才有人发现一旁停靠着的两辆马车。再仔细一瞧那马车上精雕细刻的家族标志,就有人不淡定了。 “老…老祖宗…主…主子的马车…”胆小怯懦的陈老三媳妇眼尖的瞄到马车上端坐着一对璧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陈老太一心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哪里还记得其他的,赖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 陈老大媳妇听了陈老三媳妇的话,这才抬起头来。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就吓得从地上爬了起来。“侯…侯府的马车…” “什么侯府?侯府在京城呢,怎么可能…”陈老二媳妇一句话还未说完,喉咙就给哽住了,鼻涕留了一半,吸也不是,不吸也不是。 裴瑾嫌恶的撇开头去,被这么一群奴才给恶心到了。还以为能养出这般肆无忌惮的狗奴才的女人,会是个多么厉害儿的主儿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下子,连看戏的兴趣都大大的降低了。 侍书见她们全都望了过来,却仍旧愣在原地不知道爬过来行礼,脸色就不由得一冷。“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见到主子,还不过来磕头请安?!” 一声主子,让那些人不由得抖了抖。 在卢家老宅作威作福这么些年,哪里还记得什么主子。可是那硕大的镇北侯府的标志却是做不得假的,那些个妇人犹豫了片刻,这才搀扶着陈老太一起,在马车旁跪了下来。“奴婢拜见侯爷、侯夫人!” 虽说没见过面儿,但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陈老太回过神来,突然放声大哭,就要往马车上爬。幸好王麟眼疾手快的拦下了,否则这老太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骇的事儿来呢。 “主子的马车,也是你能随意靠近的?”王麟一根手指头就让陈老太后退了好几步。 陈老太想起儿子的惨死,哭声不由得更大了。“侯爷…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啊…老奴负责镇守卢家老宅,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如今,我三个儿子惨遭歹人毒手,您一定要将凶手千刀万剐,还我儿一个公道啊…” 卢少棠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神色冷厉而又森然。“倚老卖老的狗东西!倒是先喊起冤来了!” “本侯告诉你也无妨。这三个祸害乡里的畜生,就是本侯命人下令处死的。怎么,你也想让本侯千刀万剐吗?” 卢少棠所说的话,不可谓不重。 陈老太一听这话,差点儿没急晕过去。 她哪曾想到,自己的三个宝贝儿子竟然是主子下令处死的。若是早知道了,她也不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可是一想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三个儿子一同毙命,她的心就如猫爪子捞一样。激怒攻心之下,也就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咬着牙愤然的说道:“侯爷也忒狠心了一些!老奴辛辛苦苦镇守祖宅,膝下就这么三个儿子。就算他们做错了事,您打他们一顿也就是了,为何要害了他们的性命啊,这叫我这个老太婆今后可要怎么活啊!” 裴瑾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他们三人还真是罚不得了?主子要打杀奴才,难道还要经过你们这做奴婢的同意不成?” 听着裴瑾疾言厉色的呵斥,陈老太就恨得牙痒痒。“侯夫人刚进门不久,兴许还不明白府里的规矩。就算是老侯爷当年在世的时候,也不曾这么与我说过话!侯夫人年纪还小,很多事儿还看不明白,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微妙。” 裴瑾怒极反笑,眼角微微上挑。“本夫人的确是年轻了一些,可规矩却是宫里的嬷嬷教的。我倒是头一次见奴才在主子面前自称‘我’的,真不知道这规矩又是谁教的!” 陈老太眼神突然变得凛冽起来,看向裴瑾的时候恨不得冲上前去捞花对方的脸。 在卢家老宅被人逢迎惯了,如何还记得上头还有主子的存在?又见裴瑾是个小辈,于是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卢少棠见这老太婆不但不懂规矩,还敢对裴瑾无礼,便给站在马车一侧的侍画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敢对侯夫人不敬,掌嘴二十。” 侍画早就想抽这个死老太婆了,主子刚下令,她的巴掌就已经挥了出去。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陈老太婆已经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而她的几个媳妇则缩着头老实的跪在地上,乖巧的不得了。 识时务为俊杰,她们可不想平白无故的就跟着挨打。 二十巴掌下来,陈老太的脸早已高高的肿了起来。加上年事已高,挨了一顿嘴巴子,整个身子就支撑不住了,转了两圈儿就倒地不起了。 “娘…”三个媳妇见婆婆倒下,忙上前去搀扶。 卢少棠脸上闪过一丝痛快,一甩衣袖,吩咐道:“将这些碍眼的全都给我赶出府去,看着就心烦!” 此话一出,陈家一家子就全都傻眼了。 她们在卢家可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要将她们赶出去,她们要在哪儿落脚?当初为了嫁到卢府来,她们可都是使了浑身解数,老宅子也都变卖了。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逍遥自在下去,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 “侯爷,您就行行好吧…奴婢们在卢府已经住了大半辈子了,这若是出去,该去往哪里啊。”到了这会儿,陈大媳妇也不管什么替自己的男人伸冤的事儿了。以后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才是正经。 陈老二媳妇也是个机灵的,见嫂子都这么说了,也跟着附和道:“家里还有两个在学堂念书的小子,还望侯爷开恩啊…” 老三媳妇更干脆,只知道哭了。 “你们怎么过,关本侯什么事!陈家出了这么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没将你们一家子都给发卖了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居然还有脸赖在卢府不走?”卢少棠可不是个善茬儿,也不是个草包。 留下这些人,只会后患无穷。 他又不是个傻子! “那…好歹也容奴婢们进府收拾些东西…”陈老大媳妇见事情没了转机,便想着屋子里还有些细软,也够过后半辈子了,于是开口恳求道。 “你们整个人都是侯府的,府里的东西自然也是侯府的。”卢少棠根本不给她们任何的机会,直截了当的击碎了她们的美梦。 陈老大媳妇呼吸一窒,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陈家三兄弟这些年在外头弄的东西倒是不少,所以她们才能在府里坐着吃喝,还有余钱将孩子送进私塾念书,有钱买丫鬟贴身伺候。如今主子一句话,就剥夺了她们最后的一点儿希望,这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卢少棠和裴瑾早已从马车上下来,踏上了府门口的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愣在原地面色惨白的妇人,吩咐道:“给我把门看紧咯。若是有人敢踏进卢家大宅一步,以宵小逆贼论处!” 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恭敬地拱了拱手,门神一般的挡在了门口。 因为上一次的难民事件,卢少棠便召唤了不少的手下贴身保护。这些人个个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所以他便放心的携着娇妻的手进了门,根本不管身后那些人的嚎哭祈求了。 陈老太放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整个儿毫无生气的瘫坐在地上。望着那巍峨的红漆大门和那威严的石狮子,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甲之年,一日之间失去三个爱子,又被主子赶出府,就算平日里她多么的霸道威严,此刻也无济于事了。 “娘啊…这以后,咱们要怎么过日子啊…”珠圆玉润的陈大媳妇双腿一软,也趴坐在了地上。 老二媳妇也不停的拭泪,后悔不迭。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下场,她就该早些带了金银细软,跟着相好儿的逃去外乡了。起码,也不会饿肚子啊。 至于老三媳妇,除了哭还是哭。 正在这时,闻讯从学堂里赶回来的陈家几个小子,见了那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尸身和哭倒在地的祖母母亲,都愣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哇…”胆小的,甚至还吓得哭了起来。 这时候,四周围观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镇北侯亲临的事儿,早就已经宣扬开了。而且还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危害乡里乡亲多年的刁奴,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称快了。 如今见陈家一家子也被赶出了卢府,都不由得在一旁指指点点起来。 “真是恶人有恶报啊…平日里就知道欺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死的好啊!” “不过也是个奴才,还敢学人家主子的派头,猪鼻子里插着根儿葱,也变不成大象!” “侯爷英明啊…这样的刁奴,早就该赶出府去了!” 听着四周百姓的指指点点,陈老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曾几何时,她们陈家的名声败坏成这副模样了?原本,她以为儿子们在外头有脸面,不被人欺负也是应该的。可如今想想,当真是大错特错。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有着天壤之别。 “滚出禹城!” “滚出去!” 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四周的人也跟着闹了起来。有的人甚至还拿起手头的东西,就往这一家子身上砸。什么鸡蛋,石头,白菜叶子,番薯,应有尽有。 被砸到的陈家人全都缩成一堆,疼的嗷嗷叫。在那一声声的滚出去的呼喊中,陈老太和她的儿媳妇们不得不相互搀扶着,连同地上的几个男人的尸身,灰溜溜的离开了卢府。 身无分文净身出户,这样的下场的确是够凄惨。可是对于陈家一家子来说,却没有一个人对她们产生同情。 等到耳根子清净,已经近傍晚了。 重新打扫一新的卢府,倒也勉强能住人。 “那婆子倒是真会享受,居然连老祖宗的院子都给霸占了。”裴瑾坐在铺着锦被的软榻上,慵懒的说道。 卢少棠挑了挑眉,对那些个扫兴之人,连提都不愿意提。“提她们只会坏了胃口,倒不如想想明日去哪里游玩一番来的实际。” 说着,他便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丫头们见主子们这副亲昵劲儿,便不动声色的悄然退了出去,顺便还将门窗给掩上了。 裴瑾一见这架势,脸蛋就开始发烫。 丫头们太聪明伶俐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啊。原本没往这上头想的,被她们这么一弄,反而是尴尬了。 卢少棠眯了眯眼,忽然拉住裴瑾的细嫩小手,稍稍用力就将她拉到了他的身边。裴瑾一个不设防,惊呼一声直挺挺的朝着他的身上倒了下去。 “呀…” “娘子小声些…也不怕被人听见?”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裴瑾羞恼的在他的腰间死死地掐了一把,才算是解气了。“整日没个正形儿,哪里还有半点儿侯爷的气度!” 说着,就要起身。 卢少棠正享受着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呢,哪里容许她这么轻易的逃开。一个翻身就将二人调了个个儿,变成了他在上,她在下。 裴瑾脸上酡红一片,眼神也变得格外娇媚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一会儿丫头该进来传膳了!” “不急,还有小半个时辰呢…”某人将头埋在那充满着馨香的发丝里,满足的吸了好几口气。 裴瑾身上的淡淡清香,他怎么都闻不够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敢折腾自个儿媳妇。等到裴瑾小日子过后,他们也因为要赶路,一直歪在马车里,当真是活受罪啊。 裴瑾推拒着,奈何力气不如人,无耻不过某人,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等到丫头敲门进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裴瑾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头上的发钗却是不知去向。身上的衣衫也似乎不是刚才的那一件,整个人却似乎比前几日更加的娇艳起来。 丫头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将晚膳送进屋子,便闷不吭声的退了出去,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裴瑾这才送了口气。 卢少棠见她如此害羞,不由将她揽得更紧。“娘子红着脸的模样,当真是极美的!” 裴瑾狠狠地瞪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轻咬着贝齿道:“这两日你给我去睡书房!”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赶紧低头认错。“为夫错了,还请娘子开恩啊!” “哼…每次都这么说…一路坐马车过来就够折腾人的了,你还不知道节制一些…”接下来的话,裴瑾是难以启齿。 卢少棠却不以为然的小声嘀咕着。“我已经很节制了好吧…” 裴瑾听了这话,柳眉就竖了起来。 “是是是…是为夫的错,不该没个节制,让娘子你受苦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注意!”卢少棠舔了舔舌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裴瑾哼道:“除非这个世上有鬼,否则也不能相信男人这张嘴!” 卢少棠稍稍一愣,没想到裴瑾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哭笑不得。自家娘子的言行举止,当真是呼出意料。不过,这些言论究竟是谁教她的? 裴瑾为了避开他的纠缠,飞快的从踏上下了地,在摆着四菜一汤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此刻吃饭最大! 卢少棠不得已,也穿了鞋来到桌边。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个人风卷残云过后,桌子上的饭菜便被一扫而光。裴瑾的吃相倒不怎么难看,依旧是小口小口的吃着,只不过频率比一般人快了一些而已。不过,这也是她常年训练出来的结果。 古代女子太过矜持,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就更不好大快朵颐了。为了能够填报肚子,她可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只要稍稍加快频率,就能吃到更多的食物。瞧她,仪态仍旧优雅大方。可若是单从她碗碟里的骨头来看就可以知道,她的食量惊人。 卢少棠却并不认为她这吃相有任何的问题,反而十分的欣赏。只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儿。 比如,吃饱了才会更有力气应付床榻之间的缠绵。 62 牛鬼蛇神 皇宫 清风悄无声息的进了勤政殿,在德顺帝面前恭敬地单膝下跪道:“主子。” “齐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德顺帝如今应付朝廷上的争端可谓是得心应手,帝王的威严愈发的浓重起来。 即便是端坐在龙椅上不说一句话,也逼的人不敢直视。 清风谨慎的斟酌了一番,才答道:“齐王自进京以来,倒是没什么过激之处。不知是在试探,还是有所隐忍。” 德顺帝如今掌握了大周国一半的兵权,底气也足了。剩下的朱雀玄武两营,他最放不下心的便是齐王所拥有的玄武营了。 至于朱雀营,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据说开国帝后恩爱异常,又能力相当,祖皇对圣后信任有加,便将四大营之一的朱雀营交给了圣后。只是这朱雀营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失传了。那支神秘的部队,也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剩下齐王手里的三十万兵权,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它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少棠可回京了?”德顺帝许久没那到某人,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他信任的人不多,卢少棠算是里头最为出色的一个。有他在身边帮着出主意,他总会踏实许多。 清风薄唇轻抿,答道:“镇北侯回乡祭祖,来回少说也得月余。” “端敏郡主也一同前行?”德顺帝偶尔想起那个变化良多的女子,心里的那份悸动也少了许多。 原本以为她会是不一样的女子。可是在进了相府之后,她就变了个人似的,凡事循规蹈矩,端庄有礼,完全不似当初在济源寺见到的那个活泼大胆的裴家三小姐。在京城里,大家闺秀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毫无新鲜感。长此以往,他心中对另一伴的要求也就淡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国事上。 清风对主子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却不敢说漏嘴,只得含糊的答道:“侯夫人自然也是一同前往。” “听说禹城富庶,有着不少的稀有之物。传朕的口谕,让镇北侯回京的时候,给朕捎带上一些回来,也好让朕涨涨见识。” 德顺帝这话刚落地,清风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皇上您这皇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稀罕那点儿土特产?还一本正经的宣个口谕,真是有失帝王的威严啊!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德顺帝眼睛一瞪,清风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心情不错的时候,德顺帝对后宫的女人也和颜悦色许多。 当晚,他便召了兰陵宫的卓修媛侍寝。 说起这位第一公子的胞姐,可真算得上是这后宫的第一得意人。位分虽说不高,但是侍寝的次数却是最多的。她不但文采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还特别的温顺,是个可人的解语花。 不同与其他妃嫔的争风吃醋,她大多呆在自己的宫殿内不出。加上卓家正受皇帝倚重,所以她格外受德顺帝的宠爱。 “皇上今儿个心情不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之后,卓修媛靠在年轻的帝王怀里,小声的问道。 德顺帝看着怀里女子娇艳的容颜,还有那泛着自然红晕的脸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如今国泰民安,四方臣服,朕心甚慰。” “皇上乃一代明君,自然天下拜服。”卓修媛浅浅的笑着,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当时进宫时的忐忑早已烟消云散,即便知道不能独自霸占帝王的恩宠,却也心满意足了。德顺帝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面上看着有些冷,对后宫的嫔妃也没有多少的眷恋。但只要你乖顺安静的过日子,他便会多敬你一分,让你过的舒心。 可偏偏就有人不懂得帝王的这份心思,喜欢没事儿找事。就像那位郡主出身的慧淑仪,顶着太皇太后亲侄孙女的名号,总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动不动就打骂宫人和其他品级比她低的嫔妃,搞的后宫不得安宁。这不,早早的就被皇帝厌弃,被降为才人,搬去了后宫之中最为偏远且森冷的蕉园,永远都无法面见圣颜了。 懂得进退,才是嫔妃的生存之道。 “舞儿总是最得朕心的…”德顺帝将怀里的佳人揽得更紧,赞赏的在她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卓修媛闺名当中,有个舞字。 娇羞的红了脸,卓修媛露出恰如其分的羞涩表情,一头钻入年轻帝王的怀里。 卓修媛的得宠,在后宫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欢喜,有人愁。品级低的嫔妃,个个艳慕得红了眼,而身在高位的也充满了忌惮。 “也只有贤妃姐姐大度,不去计较这些…这卓修媛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一些,整日装得贤惠大度,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可不是呢…贤妃姐姐才是这宫里的第一得意人,她算个什么?不过就是侍寝的时日多了些…轮家族势力,连娘娘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从太后的宫殿里出来,一些巴结着贤妃的妃嫔便开始数落卓修媛的不是,想要借着贤妃的手,修理她一番。 贤妃却不是那么好糊弄,虽说出身武将世家,不似普通闺秀那般秀气,但也不是个蠢笨的。能顺顺当当的坐上贤妃的位子,也不全是因为家族的关系。她也是少数后宫之中的明白人,也懂得一个道理。 后宫与前朝的势力相辅相成,皇上登基时间不长,更为倚重新提拔上来的寒门饱学之士,这一部分势力也是最值得皇帝信任的。她的父亲袁大将军,虽然也是几朝的老臣,但如今已经交出了手中的兵权,势力大不如前。皇帝算是给袁家脸面,才封了她妃嫔之首的贤妃。可卓修媛的父兄正是这新晋的肱骨大臣,她才没那么傻,给被人当枪使,做出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来呢。 更何况,在她看来,卓修媛也不是个讨人嫌的女人。在刚进宫那会儿,她们俩一直携手并进,关系亲密。 即便是她如今升了妃位,两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断不能为了这些喜欢挑拨是非的人,而失去一个好姐妹,更加不能为此惹得皇上不高兴。 淡淡的笑了笑,贤妃并没有接着她们的话说下去,而是寻了个话题将众人的视线给引向了别处。“听说御花园里新进了一批菊花,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妹妹们若是得了空,不妨过去看看。” 见贤妃并没有替她们出头的意思,那些嫔妃的心思也就淡了。三三两两的寻了由头,便离开了。 卓修媛见那些嫔妃散去,这才往贤妃身边凑,笑着说道:“姐姐若是空闲,便与妹妹去御花园走一趟吧?” 贤妃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拉了卓修媛的手,道:“今儿个日头不大,正是游园赏花的好时候。” 说完,亲妹似的二人便携手去了御花园。 德顺帝虽说不大踏足后宫,但耳目还是不少。在听了这一段之后,不由得对贤妃高看一眼。于是大手一挥,赏了不少的东西到兰陵宫和钟粹宫。 慈安宫 “皇上还真是宠爱卓修媛…只要与她交好的,皇上也爱屋及乌…”端木太后身边服侍的老嬷嬷拧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屑。 要论身份地位,还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更好一些。这些寒门出身的女子,惯会耍心眼儿,看着就令人厌烦。 端木太后靠坐在软榻上,神色显得十分憔悴。自己的儿子一蹶不振,这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孙子又还这么小,兴许是离开了父母的缘故,他整日整夜的哭闹,让她也跟着无法入眠。白天里,还要应付那些前来请安的嫔妃,当真是心力交瘁。 “哀家如今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少拿这些烦心事儿来烦我!皇帝喜欢谁,想要宠爱谁,都与哀家无关!”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能事事都顺着她。 更何况,先前为了争夺这皇位,他们兄弟之间早就势同水火。成王败寇,她还能有条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求其他的。 老嬷嬷抿了抿嘴,知道不宜再多说。便从奶嬷嬷手里接过酣睡中的小公子,抱到太后的面前,讨好的说道:“太后娘娘您瞧…公子爷长得可真俊…” 说到自家的孙子,端木太后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也是命苦的…这么小就离开父母身边,将来还不知道运道如何…” 皇帝高兴,可能会赏他一个爵位。若是不高兴了,怕是杀了他都有可能。想到那个冷面无情的帝王,端木皇后就又是一阵头疼。 “娘娘也别多想…奴婢瞧着公子爷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按理说,皇上宠信后宫嫔妃的时日也不短了,可至今没有一个妃子传出有孕…”老嬷嬷眼珠子转了转,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心中便起了个念头。 端木太后经她这么一提醒,神色也跟着肃穆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古有狸猫换太子,太后娘娘何不也来个偷天换日?反正,皇上甚少踏足后宫,孩子也是一天一个样儿…”更何况,皇帝与庸王殿下还是亲兄弟,子女相像也不足为奇。如此一来,若小公子有机会登上大宝,岂不是可以扳回来一成? 当然,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她还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但仅仅这么几句话的点拨,却让太后也动起了这孩子的心思。 “你说的对…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的,将来必定有大作为…”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对襁褓里的孩子更加重视起来。 禹城卢府 “主子,京城来的消息…”王麟见两位主子回了府,忙不迭的迎了上去,脸上带了丝焦急之色。 裴瑾知道他们有事要商谈,便带着两个丫头先行离去。 “说吧,又有什么事儿?”卢少棠负手站在回廊里,迎风而立。身上的披风被风轻轻的扬起,有种说不出的飘逸感。 王麟压低了眼帘,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她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够傍上这么一位大人物。”卢少棠面色平静的说着,似乎并没有将那个人当作麻烦来看待。 或许说,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根本不存在。 王麟犹豫了片刻,才又补充道:“京城那边的探子来报,说…说岳姑娘还去了趟侯府。” 听了这个消息,卢少棠总算是正视了起来,挑眉问道:“她去侯府可接触了些什么人?都做了些什么?” “她去拜访了夫人,以故交之女的身份。”王麟勉为其难的答道。 以前,他还真是小看了岳如烟这个女人。能胜任朱雀堂堂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一时的大意,倒是叫她给逃了。 如今,她还找了一个不算小的靠山,还明目张胆的进了侯府,与老夫人想谈甚欢,这场景怕是主子不愿意见到的。 一个做属下的,竟然想着与主子平起平坐,简直是不自量力! 卢少棠拧着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她的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个女人,不是个蠢笨的…” “属下愿意回京将功补过。”王麟脸色也跟着一沉,主动请缨要回京去。 上一次人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丢的,这一次他一定要将功补过。因为上次那件事,他可是被不少的人狠狠的嘲笑了一番。若是不找回场子,那今后还有什么威信而言?! “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个盲目自大昏了头的女子,不足为惧。命人护着侯府众人的安危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暂不用理会。” “可是…” 卢少棠抬了抬手,阻止道:“幽冥门的人大部分已经转移了据点,就算她想要拿幽冥门做文章,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她,还不足以让我在她身上费心思。”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顿了顿,王麟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轻咳两声道:“咳咳…还有一事…皇上传来口谕,让主子您回京的时候,多带些本地的特产回去。” 卢少棠不屑的冷哼一声,道:“他倒是说得轻巧…皇宫里要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还惦记上了禹城这点儿东西?不带!” “是。”王麟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主子的反应,不过是循例问上一问罢了。 刚转过身要退下,卢少棠忽然又改了口,吩咐道:“去准备一辆马车,将庄子里产的榴莲给爷装上一车给皇上带回去。好歹也是君臣一场,爷也就大方一次。” 王麟嘴角暗暗抽动,暗地里给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主子,您真是厉害!敢把那玩意儿送给皇上! 说起这榴莲,还是从海外传来的。庄子里有个工匠便试着种植了一些,没想到真的叫他给种活了。不过,这榴莲模样看起来很是特别,就是那股子的味道让人有些受不了。故而种了这么多年,也无人问津。 这次南下,还是夫人瞅见了那满院子里的榴莲树,嚷着要吃,这才被识货的人给认了出来。 起初,他们也是不敢吃的。毕竟,那股子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哪里敢往嘴里送。后来被逼着吃了几口,顿时有了改观。 而且听夫人提起,这榴莲营养价值极高,经常食用可以强身健体,健脾补气,补肾壮阳,暖和身体,属滋补有益的水果。且私底下听侍画小声地嘀咕,说吃了榴莲可以活血散寒,缓解小日子所带来的不适。还能改善腹部寒凉、促进体温上升,是寒性体质者的理想补品。于是私底下,他便讨了不少拿来孝敬未来的媳妇儿了。 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王麟瞅了一眼侍画的背影,想着是不是该去女主子那里求个恩典,早日将喜事给办了。 “那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了,居然趁着少夫人不在府里,便大摇大摆的进了侯府!侍画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想个办法弄死她?若是夫人一个不察,被她给哄了去,到时候岂不是个麻烦?” “什么故人之后?!我呸!当初,若不是主子赏识她,将她带离了那个火坑,她如今能否活在这世上都难说呢。没想到,她不但恩将仇报,还想着取代少夫人的位子,当真是无耻之极!” 侍书其实并没有刻意去打听,不过是一个侍卫不小心说露了嘴,她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对于这种背主的,她一向都是最厌恶的。 侍画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声些…莫叫少夫人听见了…” 裴瑾在外头游玩了一日,早就累得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可不想为了这些腌臜事让主子无法安心的休息。 侍书这才噤声,朝着屋子里头打量了几眼。“夫人最重情谊,若是叫那人哄骗了,万一看顺了眼,要将她弄进府去可怎么好?” 跟着少夫人这么久,她们早已与她一条心,哪里容许其他的女人来跟自己的主子争宠。少夫人嘴上虽然不说,又是个贤惠持家的,可哪个女人能容忍要跟其他女子一起分享夫君的宠爱? 当初,主子在求娶少夫人的时候,可都是保证不会纳妾的。可夫人到底是爷的母亲,若是非要逼着纳妾,到时候怕是会让主子为难。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早些将这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再说了,那个女人哪一点儿配得上主子?想要进侯府的门,简直痴心妄想! “主子都没说什么,你急个什么?咱们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岂会轻易的让人拿捏住?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有今日了。”侍画到底沉稳一些,看待问题也更深刻。 气呼呼的发泄了一通,侍书也渐渐的平和下来。“我也是气糊涂了…不过,那个岳姑娘也真够不要脸的。主子都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她却还不死心。哼,就凭她,也敢肖想侯夫人的位子?白日做梦!” “好啦,你心里想想就行了,何必宣之于口。若是叫人听见了,传到少夫人耳朵里可就不妙了。”侍画劝说道。 其实,不用丫头们传话,裴瑾也知道近来侯府不会太过平静。 就拿上一次的流民事件来说,凌氏就没打算善罢甘休。即便她连宁安堂都出不去,还不是可以买通丫鬟,与外人联手想要置她于死地?如今他们不在府里,那人恐怕更加的肆无忌惮。婆母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恐怕凌氏又在侯府作威作福起来了。 镇北侯府 “来侯府多次,怎的不见老夫人,可是身子还没有大好?”岳如烟一身雪白的烟罗衫,头上并没有过多的首饰点缀,光凭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就足以令人爱慕不已。 杨氏虽然不记得父辈有这么一位故交的女儿,但还是给予了极大的热情。儿子媳妇不在府里,她的确是有些不适应。能有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因为事情涉及府里的隐私,杨氏不好透露,只得顺着她的话,说道:“老夫人上了年岁,身子的确有些微恙。为了静养,连儿孙们的请安都免了。” “小女来了侯府,却没能向老夫人请安,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岳如烟露出恰到好处的愁容,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张氏抱着怀里的女儿,并没有打扰她们说话。只是,直觉告诉她,岳如烟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端庄柔顺。从这几句简单的话里,都能听出她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早不来侯府,晚不来侯府,偏偏在弟妹外出的时候来,真真是不安好心。 对于自己婆婆的性格,张氏也不能加以评论。只是还未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就将人请进了府里,这做法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杨氏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儿子临走前,一再的叮嘱她,不要给老夫人坐大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若是有人来探望老夫人,一律以静养的借口给回绝了。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是个讨人喜欢的,但是她的好感也是有限度的。 正待开口,就听张氏在一旁说道:“母亲…祖母的身子不利爽,还是让她老人家好好的歇着吧。岳姑娘的心意,我们领了。” 这便是直截了当的回绝了。 岳如烟打量了这位话不多的侯府庶长子的媳妇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她母家的身份,便了然了。 不愧是光禄寺卿府里出来的嫡姑娘,气度就是不一样。 “大少奶奶这么说,那我便不去打扰老夫人歇息了。只是,这次来京的路上,我倒是结识了一位姑娘。说起来,她还跟老夫人连着亲呢。”说着,她注意到杨氏和张氏的脸色都不由得一变。 “是嘛…祖母的亲人,不就是我们侯府的儿孙吗?再有,就是郡王府的姻亲了。”张氏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一句话便将早已赶出门的凌若妤给排除在外。 岳如烟面色一疆,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忙赔礼道歉。“原是我弄错了…当初,她说自己姓凌,是侯府的表姑娘,我就当了真…” “岳姑娘快别伤心了…所谓不知者不罪,姨母和表嫂都是明事理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而与姑娘生疏了的…”一直沉默不言的季霜忽然开口劝道。 小杨氏本就有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感,如今见女儿这般不懂事,竟然越过主人家,说出这番不合规矩的话来,便沉下脸来斥责道:“你昨儿个说要给你姨母绣一方帕子的,可绣好了?若是没绣好,就回自己的院子呆着去。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季霜咬了咬牙,见杨氏和张氏的面色也不大好,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又打了水漂,只得听从母亲的吩咐,向杨氏告了罪先行离去。小杨氏面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说自己教女无方,也匆忙的告辞了。 送走了小杨氏母女,屋子里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岳如烟见没讨到什么好,只得改变策略,暂时将凌若妤的事儿给放到了一边。于是讲起外头的风俗人情来,重新让氛围活跃了起来。 有过了两个时辰,丫鬟进来传膳,岳如烟这才起身告辞。 杨氏没那个留她用饭的心思,便让丫鬟将她送出了芳菲苑。等她一走,张氏便不由得开口劝道:“母亲…这位岳姑娘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良…以后还是少见吧…” 杨氏怔了怔,脑子清醒了许多。“唉…要是瑾儿在府里就好了…” 提到自己那个八面玲珑的弟妹,张氏这才有了一丝笑意。“这才出去半个月,母亲就牵肠挂肚了?您放心好了,在您的寿辰到来之前,弟妹肯定是能回来的。” 杨氏的生辰在中秋节之前,算起来也不远了。杨氏听了儿媳妇的劝,这才又开心起来,拿起手边的玩意儿逗弄着杨氏怀里的女娃娃。 巩姨娘在一旁站着伺候,始终不愿意坏了规矩。见杨氏脸上重新染上了笑意,这才壮着胆子进言,道:“说起来表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开过年就十五了。夫人若是得了空,帮着相看相看也是好的。” 提到季霜的亲事,小杨氏虽然没开口,却也时常唉声叹气。为了哪班,她心里也是清楚的。“霜姐儿容貌倒还过得去,就是身世差了些…想要说门门第高的亲事,怕是不易…” 杨氏就算再疼这个外甥女,但脑子也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因此而犯糊涂,想着将外甥女嫁入豪门。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观察,杨氏也知道季霜就那么点儿本事,心却比天高。她这个做姨母的,也不好多说她什么。原本以为小杨氏这个做母亲的能劝着点儿,可是没想到霜丫头却是个倔脾气,连她亲娘的话都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就更不会理睬了。如此,她也就省的开口了。 巩姨娘虽说是个姨娘,但却是个本分的,也知道表姑娘眼界太高了些,有些不切实际。而且,对于季霜在府里头摆小姐谱儿的行为,也有些看不过去。“大的道理奴婢不大懂,但也知道做人要本分。虽说表小姐是侯府的亲戚,可到底家里已经没落了,比不得京城里头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亲事,也不能太挑了。” 杨氏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理。等瑾儿回来了,便由她做主,替霜丫头寻一户人家嫁了吧。这侯府,到底是她在打理。” 杨氏这意思,便是不想管了。 巩姨娘这才送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少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想必一定能替表姑娘找到个合适的人家,夫人您就等着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吧…” “我倒是希望如此…也不知道瑾儿的肚子有消息没…”杨氏嘀咕着。 远在禹城的裴瑾忍不住打了喷嚏,觉得莫名其妙。“莫非是染上了风寒?” 侍画忙去准备了姜茶,积极的将病痛扼杀在摇篮里。 “来了禹城这么些时日,也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裴瑾歪在引枕上,一边把玩着手里头的玉石,一边喃喃自语。 卢少棠正逗弄着窗棱上的小灰,听见娇妻的低语,这才放过那满脸惊恐的隼,净了净手,道:“若是惦记着家里,咱们便早些回去。” “大嫂的闺女想必也长大了不少,我想着给她捎些小玩意儿回去呢。”对于那玉雪可爱的胖娃娃,裴瑾总是毫无抵抗力。 裴瑾看着她说话的时候,那动人的神情,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来。“若是喜欢孩子,不如趁着出来游玩的时候怀一个?” 裴瑾就知道他会联想到某些事情上去,嗔怪的睨了他一眼。“说的容易…生孩子痛的又不是你!” 自认倒霉的摸了摸鼻子,卢少棠知道自己又说了话了,忙上前哄道:“娘子怎么说怎么好,为夫都听你的…” 一把将他伸过来的手给打回去,裴瑾这才满意的吩咐两个贴身丫头。“听见爷的吩咐没?赶紧收拾东西,咱们明儿个就打道回府!” 外头的风景虽然好,但还是家里住着舒服啊。 裴瑾这样的懒人,最是恋家的。 侍书侍画对视一眼,忙不迭的应了,眼睛里满是兴奋。少夫人要回府了,那些牛鬼蛇神通通都得闪一边儿去! 63 不堪一击 “没想到,杨氏看起来好相处,却是个没主见的!白费了我这么多力气!”回到客栈中,岳如烟便卸下了脸上的虚假面具,恢复了孤傲冷艳的本性。 洛怀疆对她去侯府一事,本就不怎么乐见其成,如今见她碰了壁,正好称了他的心。“何必委屈自己去与那些人周旋?若是想要出掉水,吩咐阿大阿二一声便是了…” 杀人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这般的弯弯绕绕,着实叫人有些难以理解。 岳如烟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手握重兵的镇北侯,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便他此刻不在府里,但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阿大阿二的功夫的确是不错,可是跟那些死士比起来,却还差了些。” 阿大阿二站在洛怀疆的身后,听了岳如烟的话身子猛地一僵,拳头也别的嘎嘣直响。这个女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竟然敢如此诋毁他们!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子妃了么?! 故意忽略了这两个侍卫的不爽表情,岳如烟依旧是那傲慢的口气,说道:“若是不服,尽可以去试试。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一旦失手,那可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阿大阿二哼了一声,将头撇向一边。 你叫我们去,我们就去?当我们是你的使唤丫头呢!叫我们去,我们就偏偏不去。 见他们俩没了意见,岳如烟才又继续说道:“洛公子来京城的事,怕是皇帝早就知道了。不如早些进宫觐见,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她的仪态优雅,语速不紧不慢,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洛怀疆眨了眨眼,神色并没有多少的变化,道:“哦?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洛字一姓在大周并不少见,只是公子的穿着并非大周人士,又习惯食生肉,所以就不难猜了。”岳如烟不愧是原先的朱雀堂堂主,在察言观色上很是厉害。 洛怀疆怔了怔,没想到这个女子不但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孔,还有着一颗玲珑心。眼底流过一丝激赏,面上却毫不显山露水。“岳姑娘不但是人美,这观察力也不弱。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是否可以如实告知你的底细?” 他心里虽然有无数的猜测,知道她与镇北侯卢少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仍旧看不破一些谜团,需要她自己来解答。 岳如烟有些暗暗得意。她演戏的功夫果然是日益精进了,连堂堂的大秦皇子都能骗过去,可见想要斗倒一个区区的名门闺秀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可是在毁掉那个冷心冷情的人之前,她一定要先会一会那个女人。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何等模样,能够将卢少棠迷得神魂颠倒,对她不屑一顾。 看着她那志在必得的神情,洛怀疆心中不由得隐隐感到可惜。这么美的女人,却是这样一副心肠,着实是太过可惜了! 十日后,侯府的马车终于来到了皇城脚下。 “总算是回来了…”侍书揉了揉泛酸的腰,伸了伸懒腰道。 从城门到侯府,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眼看着都要过了晌午了,侍书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主子的马车跟前,试探的问道:“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前面便是偷香楼,是否用过膳了再回府?” 偷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据说曾经有人闻到饭菜香而偷偷摸进酒楼里偷吃食,可见这酒楼的饭菜是如何的色香味俱全。 裴瑾对这家远近驰名的酒楼早就向往已久,如今路过此地,自然是不想错过的。于是转过头来,征询卢少棠的意见。“爷觉得呢?” “那就先用膳。”他倒是从善如流。 好男人准则:老婆的话要听从! 裴瑾满意的笑了,吩咐将马车赶向偷香楼方向。 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偷香楼里头可谓是人满为患。不少的人还在门口排起了长队,只为品尝一道里头的美味佳肴。 侯府的马车在门口停下的时候,自然是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镇北侯府的马车,难道说里头会是新任镇北侯?” “我听说镇北侯携同夫人南下祭祖,想必里头坐的应该是侯爷和侯夫人吧?” “侯夫人?就是那位皇上赐婚的端敏郡主?” “难得见到这样的人物,一定要好好瞧瞧…” 在老百姓兴奋的议论声当中,卢少棠率先撩起身上的袍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其翩翩风采,不知令多少的男人艳羡,令多少的少女放心大乱。然而这样俊逸挺拔的男子,却是侧过身去,亲自执起一只纤纤玉手,搀扶着一位穿着百蝶戏花图案撒花烟罗裙的雍容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 大周民风比较开放,故而女子上街也不用戴着厚厚的面纱或者是毡帽。裴瑾一直极少在人前露面,故而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二楼靠窗的一对男女注意到楼下的动静,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马车旁边那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身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洛怀疆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对面的女子一眼,眼底满是兴味的神情。 遇到了老熟人,她是否能够继续镇定自若呢? 岳如烟早在那两人出现的时候,身子就僵住不动了。尽管已是极力的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但那紧握的手掌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刚才那淡淡的一瞥,犹如钢针扎在心上一样,让她那颗故作坚强的心变得千疮百孔。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露出那样温柔而又优雅的笑容来。而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的不肯施舍。 果然还是对着的人不同么? 那一位也不过是普通姿色,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嘛。除了一个郡主的身份是她比不上的,但在其他方面,她还是胜的绰绰有余的。 这样想着,岳如烟顿时昂着下巴,充满了斗志。 洛怀疆看着她那高高昂起的头颅,不由得垂下眼帘弯起了嘴角,等着看一场好戏。女人之间的争斗他见得多了,但是这样级别的正面交锋倒是头一次。 因为身份特殊,掌柜的不敢得罪,便直接将镇北侯和侯夫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恰好,那雅间便在洛怀疆他们隔壁。 裴瑾从一个雅间门口经过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有些不快的蹙起了眉头。 侍书侍画自然也是见到岳如烟一行,忍不住横了对方一眼。 岳如烟见一个丫鬟也敢对自己无礼,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卢少棠向来狂妄自大,他手下的人也都跟着有样学样么?! “可恶!”侍书低咒一声,恨不得将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一脚给踢下楼去。 侍画注意到的却不仅仅是岳如烟,而是她身边的那个陌生面孔。走进雅间之后,她便在裴瑾的耳边提醒道:“隔壁有两位不速之客。” 卢少棠却是没将那二人放在眼里的。 纵然那位大秦皇子是个厉害角色,可这里到底是大周的京城,他即便想要给岳如烟当枪使,也会仔细的琢磨琢磨。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想必他心里也是一清二楚,断不会糊涂到为了一个女人而与大周交恶。 “无关紧要的人,管他们做什么。”裴瑾亦是没有将那些个人放在心上,淡淡的说道。 卢少棠听了她这话,不由得咧开嘴笑了。“夫人说的极是。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张罗好酒好菜?” 侍书侍画暗暗吐了吐舌头,敢情她们的担心全都是白费。瞧两位主子气定神闲的模样,根本没将那些阿猫阿狗放在眼里。 不过想想也是啊。少主和少夫人是什么人?岂会忌惮一个区区岳如烟?她又算是什么东西,连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提别的什么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呸呸呸…她们才不是太监呢。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裴瑾他们这边的谈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隔壁屋子里。什么叫做秒杀,这便是了。 无关紧要四个字,完全就将她给华丽丽的无视了。 她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费了那么多的功夫,为的就是想要给裴瑾这位侯夫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只是没想到,还不等她出手,对方就直接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心顿时不堪一击的轰然倒塌。 看她气得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洛怀疆好心的给她斟上了一杯茶水,道:“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简直欺人太甚!”岳如烟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赌气的狠狠地瞪了洛怀疆一眼。 洛怀疆有些无辜的笑了笑,他可没惹这位姑奶奶生气。唉,早知道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动物,他就不掺和到这里头来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不过说起来,那位刚刚只看到个侧影的侯夫人,倒是令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女子,绝对不是平常人。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他见得多了,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呆板而又无趣。 但是这位传闻中皇帝最为喜爱的御妹,似乎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端庄的确是有,可是刚才那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是意味深长,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此刻的岳如烟,哪里会关心洛怀疆心里在想着什么。她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扳回一成,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呢! “阿二,去拿一壶好酒来。”忽然,岳如烟站起身来,朝着门口的那尊门神吩咐道。 阿二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想动。可是主子一个眼神,却让他不得不挪动脚步,沉着一张娃娃脸下楼去了。 “你的这个侍卫似乎不大乐意被我驱使?若是不乐意,早点儿说就是了。我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用得着这样甩脸子给我看吗?”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岳如烟张口就数落起来。 只是她却似乎忘记了一点,对方并不是她的下属,而是堂堂一国的皇子。她这样任性的发脾气,着实太过了一些。 洛怀疆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们毕竟是七尺男儿,被一个女人使唤的确是有些脾气的。你身边儿也没个服侍的人,就凑合着用吧。” 岳如烟不满的眯了眯眼,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得气呼呼的作罢。见阿二取来了美酒,岳如烟便走上前去,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径直朝着隔壁房间而去。 她的出现,自然是打扰了屋子里正在用膳的人。 “许久不见。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公子。”岳如烟在踏进门槛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陡然转换,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尤其是那一双如秋波般的水眸,在望向卢少棠的时候,那真叫一个缠绵悱恻。 她的容貌不用说,自然是清丽无双的。身段更是前凸后翘,妖娆无比。这样的绝色尤物在眼前,是个人都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卢少棠却是不耐烦的瞥了门口的王麟一眼,道:“没见爷和夫人在用膳嘛,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头放?” 那口气,真叫一个绝!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跟门口这位大美人扯上半点儿关系!裴瑾抬眸,见那位大美人脸色有些不好,不由得暗暗同情起她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如此。任凭你付出的再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惜这位岳姑娘似乎不知道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非要凑上前来撞个头破血流。不,即便是头破血流,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的自取其辱,这又是何苦呢? 优雅的夹了一块东坡肉到卢少棠的碗里,裴瑾平静的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夫君莫非是忘了?” 卢少棠轻咳两声,乖乖的吃下了娘子替他夹的肉。 看来,岳如烟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有她在,他家娘子还能亲昵的给他夹一夹菜,主动一些。 看着他听话的不再言语,岳如烟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撑不住了。“侯夫人规矩就是学的好,只是也别忘了夫为妻纲。侯爷想要做什么,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过问的?” 裴瑾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兀自优雅的进食,完全将这个人给无视了。 岳如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裴瑾这般对待,心里头直冒火。“侯夫人当真是高不可攀,竟是这般的目中无人!” 卢少棠见她没完没了,顿时脸色一沉,露出不悦的表情来。“既然知道身份有别,就该识趣一些。若是再多一句嘴,别怪我不客气!” 裴瑾舀了一碗汤,送到嘴边吹了吹,似乎很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感。 她越是表现的恬淡,在岳如烟看来就越是气愤难当。她的激将法,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 虽说将卢少棠恨了个透,但岳如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卢少棠的脾气便是说一不二,惹恼了他,怕是不等她找来帮手,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可要她就这样离开,她有十分的不甘心。“公子当真是狠心…再怎么说,奴家也在公子身边呆了这么些年,怎的说翻脸就翻脸…难道公子忘记了,当初是怎么对奴家说的…” 听了这样一番浮想联翩的话,作为一个女人心里总会膈应的吧。任凭她再如何的镇定,也会有些不舒服的吧。 岳如烟紧紧的盯着裴瑾那张明媚的脸,一瞬都不肯放过。 裴瑾吃饱喝足,立刻便有丫鬟端着茶水上前给她漱口。这一次,她总算是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眼前这个自作多情的女人一眼。 哟呵,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也是当娇妾的料。可惜啊,她长得再美,也入不了卢少棠的眼。若是对她有意,早就纳入府里或者是金屋藏娇了,何须等到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她恬不知耻的在这儿胡说八道? 可悲啊可悲! 裴瑾向她偷去一瞥怜悯的眼神。 没有预料当中的发怒,也没有不快的板起脸来,甚至还对她露出怜悯的眼神?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想到这里,岳如烟简直都要气炸了。 卢少棠看着裴瑾的态度,又瞧见岳如烟暴跳如雷的模样,想要插手的打算也没了。岳如烟这个女人还真是自不量力,根本不够看的。 “侍画,给爷倒杯茶水来。”放下心后,卢少棠便在一旁当起了看客,悠闲的喝着茶。 岳如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也变得狠毒起来。不愧是一家人,连气死人的本领也是相差无几。 “公子…” 不待她说下去,卢少棠便打断了她的话,朝着一旁的娇妻献殷勤。“夫人…听说隔壁一品斋的糕点不错,一会子让丫头们打包些回去?” “甚好…”裴瑾十分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眼角瞥到岳如烟那狰狞的脸庞,裴瑾优哉游哉的喝着丫头捧过来的茶水,无比的惬意。这种段数,也敢摆出胜利者姿态,想要取代她的位置,当真是痴心妄想! “啪啪啪啪啪…”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便多了一个三个人。 一主二仆,形影不离。 拍手的男子正是久等岳如烟不归而寻过来的洛怀疆,亦或者说是大秦皇子司徒怀疆。在比较了两个女人的高下之后,他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这位镇北侯夫人的身上。 岳如烟见洛怀疆拍起了巴掌,脸色就更难看了。“你到底帮谁?!” “自然是谁厉害,就帮谁。啧啧啧…原本还以为你是个特别的,可是如今一瞧,也不过如此。比起侯夫人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洛怀疆似乎很是遗憾,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不请自来的踏了进来。 对于这几位不速之客,卢少棠不悦的抬了抬眉。“二皇子殿下不远万里前来大周,有失远迎!” 洛怀疆脸上的笑意一顿,没料到对方竟然认出了他,心思不由得收敛了一些。“不愧是大周陛下最为倚重之人,佩服佩服!” “皇子殿下找本侯有事?”不满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家娘子身上,卢少棠的面色陡然变得冷厉起来。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洛怀疆识相的将视线挪开,笑道:“在下初来大周,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侯爷能否行个方便,收留在下几日?” 果然是个阴险的家伙!卢少棠暗暗咬牙。这是想要赖在侯府的意思吗?他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侯府小门小户的,怕是会委屈了大秦的皇子殿下。本侯相信,只要皇子殿下开口,相信皇上绝对不会吝啬,定会让礼部官员好好款待阁下的。”想要住进侯府窥探他的娇妻,别说是门了,连窗户都都没有! “镇北侯这是不愿意咯?亦或是…在害怕什么?”洛怀疆带着坏笑刺激道。 眼看着自家夫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裴瑾这才开口周旋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别让母亲等急了…” 回京的日程早就通报了府里的主子,杨氏这会子肯定是要望眼欲穿了。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卢少棠这才消了消气儿,携起爱妻的手,道:“家里有些事情尚需处理,就不配二皇子殿下多聊了,后会有期。” 洛怀疆见裴瑾一句话就让卢少棠逃脱了他设置的陷阱,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嘴上却是客气的说道:“那就…后会有期了…” 卢少棠不想再让娇妻被人窥视,忙不迭的拉着裴瑾下了楼。 周围看热闹的,见镇北侯夫妇恩爱有加的携手同行,不由暗暗的羡慕起来。 “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啊…” “金童玉女似的,真般配!” 岳如烟见所有人都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顿时气的摔了手里的酒壶。“洛怀疆,你到底什么意思?!” 阿大阿二见她如此无礼,忙上前挡在自己的主子面前,大声呵斥道:“岳姑娘,请你自重。皇子殿下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平民能直呼出口的!” 此刻的洛怀疆,并没有像往日那般让手下的人退下,也没有哄岳如烟的意思,淡淡的说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不过旅途寂寞,想找个有意思的玩伴儿而已。只可惜…” 他扫了一眼面色狰狞的岳如烟,连连摇头。“只可惜现在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 说完,转身便走。 “洛怀疆,你…”岳如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完全不敢置信,歇斯底里的发起飙来。 阿大阿二神色一凛,腰间的佩刀已经抽出。“岳姑娘,再奉劝你一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是再敢直呼我家主子的名讳,小心你的狗命!” “你…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岳如烟气得脸色煞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根本不敢再造次。 阿大阿二冷着脸跟在洛怀疆的身后,嘴里还不停的唠叨着。“早知道主子无意于她,当初就不该让她这么使唤咱们…” “白白让一个女人糟蹋了这么些日子,真是晦气!” 洛怀疆听着两个属下的抱怨,嘴角微扬。“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就当这是一项考验就是了,将来必定能够大有前途。” 有这样考验人的吗? 阿大阿二欲哭无泪。 岳如烟受够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小二一把给拉住了。“这位姑娘,刚才的饭钱还没结呢。还有那个酒壶,摔坏了也是要赔的!” 岳如烟惊愕的张着嘴,一时之间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店小二见她穿着华丽,却露出尴尬的表情,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你长得一副好人家的闺女相,原来竟是个吃白食的!” “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啊,这姑娘想吃霸王餐。小店小本经营,她又是点雅间,又是好酒好菜的,叫我这个伙计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啊…” 四周的吃客先是被岳如烟绝美的容颜给惊艳到,后来一听是个骗吃骗喝的,顿时打消了心里头的那些念头。 “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原来是个骗子!” “看她那模样,弄回去当个小妾应该不错…” “这份美貌,比起京城里头的花魁娘子还要更胜一筹啊…” 听着那些越来越过分的话语,岳如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遁走。她以前是沦落过风尘,却也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后来进了幽冥门,她便凭着自己过人的本事,慢慢的爬到了朱雀堂主这个位子。那时候,多少人得听她的差遣,真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像如今落得这般被人指手画脚的境地。 可是骄傲如她,计算是如此凄惨,也断然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权利。 若是卢少棠肯多看她一眼,她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一切,都始于他的冷血无情。罢了罢了,她也该死心了。 “姑娘,你到底有什么银子啊?若是没银子,我可去报官了!”小二是个惯会捧高踩低的,见她面露难色,语气就更加不善了。 岳如烟昂起头颅,从衣袖里拿出一颗珠子,往桌子上一拍,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我看好了。这是上好的东珠,价值连城,抵你一桌酒席绰绰有余!” 小二扫了那珠子一眼,也算是个识货的,忙点头哈腰的夺过那珠子,放佛刚才那个面目可憎的无耻小人根本就与他无关似的。“够了,够了,自然是够了。姑娘您慢走,姑娘下次再来啊!” 岳如烟冷哼一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镇北侯府 “回来没?”杨氏站在府门口,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 巩姨娘和张氏陪在一旁,笑着劝道:“快了快了…听说已经进城门了…” 杨氏本就是没多少耐心的,左等右等也不见侯府的马车进巷子,就在原地徘徊起来。“进城也有个把时辰了,早该到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呸呸呸…瞧我这张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张氏见了婆婆的孩子行径,忍不住憋笑。“母亲也别太心急了,先坐下来歇口气吧。” 为了不让杨氏累着,早有丫鬟摆了两把椅子在旁边。 杨氏哪里肯坐下歇着,脸上的神色更显焦虑。 “来了,来了…夫人,少夫人的马车…”眼尖的丫鬟远远的瞧见两辆马车驶进巷子里,不由得惊呼起来。 杨氏一马当先,拔腿就往门外跑。“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张氏生怕婆婆有个什么闪失,忙不迭的也跟了出去。巩姨娘要照看着怀里的孙女,只得慢了一步。 门口正上演着一处感人至深的相逢戏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大难临头了呢。而被困在宁安堂的那位,却是坐卧不安。 身边被收买的人,一夕之间不知去向,她就知道出事了。当时,她也没怎么仔细多想,就听从凌若妤的建议,收买了不少患有麻风病的流民去堵截自己的孙子孙媳妇,为的就是报昔日裴瑾让她颜面扫地的大仇。 可是回头想想,这事儿还真是做的不太厚道。不管怎么说,卢少棠都是她的亲孙子,而是还是唯一的嫡出孙子。他就算对自己再有不满,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能亏待了她,吃穿用度也不会少一个子儿。她怎么就脑子发热,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了呢? 若是让人查出来,那么她再想摆祖母的谱儿,恐怕是不能了。故而,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孙子可以看在她是他嫡亲祖母的份儿上,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继续留在府里安度晚年。 城外的庄子,打死她她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只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现在才知道悔悟,难道不嫌晚了些么? 64 说亲 刚回侯府没几日,就接到了相府送来的帖子,正是为了裴祺过继成为嫡子一事。裴瑾对这事儿也是默认并且支持的,自然也少不得要回娘家热闹一番。 这一日清早起来,梳洗妥当之后,裴瑾便先去芳菲苑给婆婆杨氏请了安,说明了缘由,便带着两个丫头回了相府。 相比起裴瑾的出嫁,相府也就意思意思的请了自家亲戚过来,并没有大摆筵席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府里也是宾朋满座,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裴祺如今在朝廷领着盛京游牧副尉一职,看起来只是个芝麻小官儿,可也比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强啊。故而,光是同僚就来了不少。 裴瑾到了相府,便直接去了庄氏的福安堂。这一次,做完月子的裴云姗也回来了。见到裴瑾,就献起宝来。“瑾儿,快过来瞧瞧我儿子宝哥儿。” 裴瑾笑着走过去,脸上的笑意有增无减。“这才刚生下来,就这么壮实啦?” “他胃口可大了,一日少说也得吃个七八顿,不吃饱还不肯罢手呢。”谈起自己的儿子,裴云姗就是一脸的来劲儿。 宝哥儿的确是个惹人疼的,才一两个月大,就长得肉滚滚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没下巴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地四周张望着,一点儿都不认生。不管是谁接过去,都不会吭声儿。用裴云姗的话说,就是好养活。 按照辈分,这宝哥儿还是裴瑾的表弟。但因为年龄相差了一大截,裴瑾自然也少不得给这个胖娃娃准备些见面礼。 “这是从南方带回来的象牙,让工匠雕刻了一些小玩意儿。宝哥儿喜欢不喜欢?”裴瑾抖了抖手里的月牙儿形状的物体,故意在宝哥儿的眼前晃着。 宝哥儿虽然不会说话,可也知道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小手儿不停的挥舞着,似乎是想要去抓裴瑾手上的坠子。 裴云姗在一旁笑的前俯后仰,只差没趴下。“哎哟…这小子还真是来者不拒…怎么什么都要啊…” “这是小孩子的天性,这么大点儿能知道些什么?”庄氏这个做外祖母的,见到外孙自然也是高兴异常。趁着还没有女宾进门,便留在屋子里含饴弄孙,十分快活。 起初,她还替自己的闺女担心了好一段时日了。如今看到她平安的诞下了王家的嫡子,这才放下心来。 女人,到最后都得靠子嗣。裴云姗也算是个幸运的,嫁过去不久就有了身子。婆家本就看重,一举得男之后,更是将她这个媳妇高高的供着,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虽说在她怀着身子的那段日子,不少的人给她找茬儿,也不得不给贴身丫头开了脸送到王家少爷的床上去,好在王少冲并不是个贪图女色的,只是收下了她送去的丫头,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歇在她屋子里头的。 裴云姗如今备受婆家呵护,得夫君爱重,又有爱子陪伴,可称得上是第一得意之人。“都说三岁定八十,瞧他这性子,将来指不定是个财迷呢!” 庄氏亲昵的睨了她一眼,道:“瞎说些什么?我看宝哥儿这股子机灵劲儿,将来准能像他的祖父那样,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王家乃簪缨世家,子弟自然都是要当官的。 裴云姗这般口没遮拦,幸好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若是叫外人听去了,肯定又要遭人非议了。 对于女儿这随性的性子,庄氏一直很头疼。再瞧瞧裴瑾沉稳大方的模样,两者一比较,高低立见。 “说起来,你嫁去侯府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肚子还是没有消息?”宝哥儿喝奶睡着之后,裴云姗便得了空,拉着裴瑾在一处软榻上坐下,说起了私房话。 早知道裴云姗是个喜欢八卦的,裴瑾倒也没多少意外,道:“我们的情形,小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新婚第二日,少棠就去了边城,也就是最近才回来。孩子一事,也是要靠缘分的,急不来。” 更何况,她这具身子也就十六岁,生孩子风险还是挺大的。若是再缓上两年,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这些话她可不敢跟别人说。 婆婆近来每日都盯着她的肚子看,盼着抱孙子呢。她既不想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过早的生养孩子,又不想让婆母太过失望,只得尽量周旋其中。 不过,依着某人勤奋努力的势头,想要个孩子还是挺容易的吧? 想着每天夜里都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裴瑾的脸颊就微微发烫。 裴云姗了然的点了点头,对裴瑾颇为同情。有谁受得了新婚夫君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还一隔半年见不着面儿?若是放在她身上,她肯定受不了。加上府里还有那样一位为老不尊的长辈,就更叫人烦心了。“那一位近来可安分?没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对于凌氏,裴云姗一向没有好感,故而语气上也没多少的尊敬。 提到老夫人,裴瑾的眉头就舒展开了。“祖母身子不大好,一直静养着,倒也相安无事。” 见她的语气轻松,嘴角还微微上扬,裴云姗就知道那个老太婆肯定不是裴瑾这个侄女的对手,不由得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想当初,咱们可都担心你嫁过去过的不如意。好在你是个有主意的,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受不了那个气,躲回娘家了…” “哪有小姑姑说的那般夸张…不过是循规蹈矩过日子罢了…祖母年纪大了,偶尔犯糊涂也是有的,咱们做晚辈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足矣。”裴瑾嘴上说的煞有介事,但是从两人不时偷笑的表情,还有交换的眼神来看,早已心知肚明。 想要欺负到我头上,也得有两把刷子才行! 裴云姗一边兴致勃勃的听着侯府的新鲜事儿,一边偷偷的瞄着隔壁花厅的动静。 裴瑾暗暗称奇,这当了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心里总是会惦记着自己的孩子。这才说了多久的话,她的眼睛就往那边瞄了好几回了。 “宝哥儿有奶娘看着,不会有事的。”裴瑾打趣道。 裴云姗轻叹一声,道:“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放在眼皮子底下怎么放心?等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这种感受了。” “是是是,小姑姑这是爱儿心切。行啦,时辰也不早了,客人们也该来了。咱们去前头看看吧,据说给祺哥儿相看的媳妇人选,今儿个也会来呢。”裴瑾笑着挽了裴云姗的胳膊,就往外走。 裴祺比裴瑾也小不了多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等定下亲事,再过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说起这事儿,骏哥儿是长子,亲事可有眉目了?”裴云姗对府里的这两个侄子,都不是很了解,故而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循例问上一问。 裴瑾倒是听庄氏提过,好像是相看了几家,但女方家里似乎不太乐意。庄氏便只得降低要求,从四品以下的小门小户的庶女中挑选了。 “骏弟的亲事,祖母也操心着呢。只不过说了好几家,都没成。想必是因为他没有功名在身,又瘸了条腿的缘故,高门大户便瞧不上他。”裴瑾倒是说得直白,没有任何的隐瞒。 裴骏的性子倒是改了一些,不再整日的胡作非为了。可即便有这么大的改变,他的瘸腿却是不争的事实。想要考个功名,也是不成的了。故而,裴燕山便想着请人教他学习打理铺子做生意。为此,还特意找到她那儿,想让她帮忙找帮手呢。 裴瑾倒也没有吝啬到连个人都不肯借,于是跟卢少卿提了提,让裴骏跟着他手下的一个管事儿学本事。 好在裴骏虽然顽劣了些,却也不是个蠢笨的,还算有些脑子。在经历过一系列的打击之后,整个人也谦虚踏实了许多。跟着那管事儿一段时日,便渐渐的上了手。 裴燕山见两个儿子都慢慢的有了出息,心里也就安心了。这不,前些日子还专门派人去侯府送了些庄子里产的土特产。 “唉…这都是个人的造化…”裴云姗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吭声。 姑侄两人携手出了雅安堂,就见几位贵夫人三三两两的跟着丫鬟进来了。其中一位气度雍容、二十岁上下的富态夫人,裴瑾倒是头一次见。 而且,从她的装束和周围人刻意的讨好架势来看,她的地位肯定不低。 “那一位,便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柔岚公主。”裴云姗见她面露惑色,便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小声地嘀咕起来。 以前,她们只是跟着公主府的蒋嬷嬷学过礼仪,却并未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公主殿下。裴瑾也很少出门应酬交际,自然是不认得这位公主殿下的。裴云姗则是机缘巧合,偶尔在某位亲戚家的宴会上见过一两次。如今公主殿下驾临相府,当真是令人惊讶。 因为正面碰上了,裴瑾二人也不可能躲避到一旁,只得主动迎了上去。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莅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柔岚公主从小与皇家公主一样养大,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雍容华贵。一举一动,也都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让人挑不出一丝儿的错处。 虚抬了抬手,柔岚公主笑着道:“王少夫人免礼,侯夫人免礼。” “公主殿下,里面请。”裴云姗作为长辈,只好硬着头皮将公主迎进了雅安堂。 听说公主莅临,庄氏忙不迭的从榻上下来,亲自迎了出来。“公主殿下,老身这厢有礼了…” “相爷夫人快快请起,莫叫晚辈折寿了。”柔岚公主亲自上前将庄氏搀扶起来,态度与对待别人大不一般。 这便是身份地位不同的差别。 柔岚公主贵为公主,乃是一品,相爷夫人亦是一品诰命。虽然同为一品,但公主乃是皇室的公主,尊贵无匹。做臣子的,见到她,自然是要下跪行礼的。但柔岚公主又有些特殊,因为她并非姓赵,而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因为受先皇重视,才破例封的公主。而且,驸马又不能在朝廷担任要职,只能挂着名不副实的闲职。跟裴相在朝中的地位比起来,那可就差得远了。加上庄氏年事已高,算得上是柔岚公主的长辈了。 故而,柔岚公主在庄氏面前,也不得不谦恭起来。 众人按照等级,再次行礼问安之后,这才按照顺序落座。裴瑾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坐在了公主下首的位子上,比起裴云姗的位子还要考前。 “都说裴家的女儿百家求,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柔岚公主先是狠狠地夸赞了裴云姗和裴瑾一番。 庄氏谦虚了一番,笑着道:“公主谬赞了…昔日能够请得公主府上的蒋嬷嬷来教导规矩,这才有了些正形儿。” “相爷夫人真是太谦虚了…谁不知道裴家的女儿个个端庄大方,连圣上都忍不住夸奖。” “是呢…裴家书香门第,自然是不差的。” “蒲州裴氏的闺女,谁见了不竖起大拇指啊…” 四周的夫人们也都跟着附和。屋子里的氛围,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裴瑾和裴云姗自然知道这里头没多少是真心夸赞的,故而也表现的极为冷静,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说起来,二公子也十六了,不知道说亲了没有?”柔岚公主与庄氏寒暄了几句,便直截了当的问起了裴祺的亲事。 如此的单刀直入,还真是叫人咋舌不已。 裴瑾与裴云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惊愕不已。敢情公主莅临,竟然也是为了祺哥儿的婚事而来? 想想还是挺令人称奇的。 要说,裴祺虽然是裴相爷的孙子,但到底是隔了好几重的,而且全都是继子。论身份论地位,京城里比他门第更高的名门公子不计其数,公主殿下却偏偏看上他,着实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记得公主殿下前不久才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这联姻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公主殿下的女儿。能够令公主殿下纡尊降贵,亲自前来询问亲事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驸马有所求,才能请的动公主这尊大佛。 不过这么一想,裴瑾倒是释然了。 驸马不能议政,名义上看着尊贵,但却没有实权。更何况,疼爱公主的先皇早已仙逝,如今的德顺帝对这位公主殿下,去没有格外的优待。所以,较之以前,柔岚公主的地位俨然大不如前。虽然挂着公主的名头,可夫君却是个没事权的,今后能否在京城立足,还很难说呢。 所以,她才想着积极活动,想要与新皇宠信的大臣靠拢吧?只是,新晋的贵族也不少,为何公主却还是选中了裴家呢? “因为上头还有个兄长未成家,所以祺哥儿的亲事尚且没提到日程上来说。”庄氏也是个脑子灵活的,听公主这么一说,自然是留了个心眼儿。 以前,她暗中替裴祺相看的人家,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嫡出子女。跟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门第比起来,自然是差得远了。若是能够给祺哥儿娶上一个有助力的媳妇,将来对裴家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不知道公主想要保媒的是哪一家的闺女,庄氏却是不敢确定,只得先试探试探对方的口风。 柔岚公主见庄氏这么说,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说来也不怕您笑话…驸马家有个妹子,已经近双十年华,却仍旧待字闺中。听闻二公子文韬武略,才干出众,驸马便想让本宫前来说上一说。” 一听说是个二十岁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庄氏的脸色就有些僵硬了。这般年纪,还未出嫁的女子,要么就是自身有极大的缺陷。要么就是眼光太高,挑三拣四却没挑到合适的人家儿。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那都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 可是公主开了口,庄氏也不好直接拒绝,说人家闺女不好,只得笑着说道:“想必驸马府上的这位姑娘,定是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否则一般人家也不敢高攀。只是祺哥儿年纪还小,就算要说亲,也得先让他的兄长先成家不是?如此一来,起码也得再等上一两年,就怕耽搁了人家姑娘大好的青春。” 庄氏说的委婉,柔岚公主自然也听得出里头的意思。 她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来说项,能不能成也没个底。自家小姑子是个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了。眼高于顶,任性傲慢,自以为是。这样的女子,哪儿能叫人喜欢?可偏偏她还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有她这个公主嫂子撑腰,总会嫁个好人家。可她也不想想,尚了公主的驸马,也不过是面儿上叫着好听罢了。 如今裴祺也算得上是相府的嫡出子孙了,不愿意屈就也是正常不过的。不过,柔岚公主眼珠子转了转,便顺着庄氏的话,将主意打到了大公子裴骏的身上。“如此说来,大公子也尚未定亲?” “骏哥儿比祺哥儿大两岁,总念叨着有了功名再成家。可是前两年不慎摔断了一条腿,便有些郁郁寡欢,一直不肯提说亲的事儿…”庄氏叹了一声,显得无比的惆怅。 看着两位身份尊贵的人打着太极,裴瑾不由暗暗觉得好笑。原先她还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上,肯定是身不由己的。只是没想到,在古代不仅仅是做女人不容易,这做男人的同样是不易啊。 照这样下去,裴骏的将来就给这二位给定下来了。 可悲啊可悲! ------题外话------ 小七重感冒啊…抽纸都要扯完了,苦逼啊… 加上要完结了,又不想请假写大结局,只能每天少传点儿 今天起每天五千更,月底大结局。至于番外,大家有啥意见,可以留言 65 算计 “总觉得表姑娘近来有些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又有些说不出来。”几个小丫头做完了手头的事儿,便聚在一处闲聊着。 府里就这么几位主子,事儿也不算多,故而在侯府当差也是个既体面又轻松地活儿。 听瓜子脸的小丫头这么一提,其他几个人也十分配合的附和了起来。“我也觉得她有些奇怪…” “她的言行举止倒是进步了许多,只要不开口,倒是跟大家闺秀没什么两样。” “穿着打扮也像模像样了,不似往日那般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挂在身上…” 季霜不经意从旁边的小径上路过,听到这番谈论,嘴角不由得偷偷弯起,似乎颇为得意的样子。 她来府里之后,裴瑾便按照小姐的规制,给她配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服侍着。而她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便是采莲。 采莲不光是嘴巴上讨喜,更是会揣摩主子的心思。在得知季霜的打算之后,便给她出了不少的主意。从言行举止,到穿衣打扮,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段时间下来,就连杨氏都夸她贤淑静雅了。 故而,刚才那些丫头背地里议论她,她也不以为意,反而十分满足。“采莲,你的主意出的不错,回去之后我重重有赏。” 心里一高兴,季霜也就大方了起来。 采莲两头都得好处,嘴巴就更甜了。“小姐说的什么话,能够替主子分忧,那是做奴婢的福分。” “有朝一日,等我嫁入高门,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季霜原先再怎么胡思乱想,也不敢将这样的话宣之以口,可如今她的变化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这姿态就大不一样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风光出嫁的那一日,自然就无所顾虑了。 采莲一边憋着笑,一边阿谀奉承道:“谢小姐赏赐。日后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小姐尽管开口。就算是刀山火海,奴婢也在所不辞。” “那倒没那么严重…你只要去表嫂的屋子里打听打听她平日里的习惯,还有近来都会有些什么人过府来就行了,哪里用得着刀山火海的。”季霜尝到了甜头之后,自然是一切都以裴瑾为标准,想要成为和她一样高贵典雅的女子。 采莲嘴上应下,但心里却忍不住暗暗鄙夷。 什么东西!就凭你这个破落户儿,也敢和少夫人相提并论?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东施效颦,只会丑态百出。学的再像,也永远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出身,永远无法变成她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侯夫人的气派,那是一朝一夕能够学得来的么?就算她依葫芦画瓢,将少夫人的言行举止梳妆打扮都学个七七八八又如何?难道还真的能够嫁入高门不成?整日不着边际的做着白日梦,真是不知所谓。 季霜远远地瞧见裴瑾带着丫鬟过来,忙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扬,款款的向她福了福身。“表嫂安好。” 裴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表妹这是刚从芳菲苑出来?” “嗯,刚去给姨母请安。”季霜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瞄着裴瑾,一边努力地学着对方的强调答道。 裴瑾捕捉痕迹的挑了挑眉,道:“我找母亲有些事情要商量,就不送表妹了。” “表嫂慢走。”季霜乖巧的应了一声,让出一条道儿来。 裴瑾淡淡的笑了笑,没跟她客气,径直朝着芳菲苑的方向而去。 季霜瞧了瞧她身上那价值不菲的衣衫一眼,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想着,将来她一定也要穿上同样漂亮的衣服,绝对不能令人小看。 侍书侍画跟在主子的身后,察觉到身后的人走远,这才开口道:“真是可笑…以为学着少夫人说话、妆扮,就真的高人一等了。” “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白费了功夫。” 裴瑾这两日一直冷眼看着季霜的矫揉造作,并没有加以阻拦,为的就是这日这事儿。昨儿个在相府与柔岚公主相谈甚欢,无意中听公主殿下提起,有个远房亲戚求到她那里,想要帮忙说门亲事。后来一打听,公主殿下的那位远房亲戚,不过是大长公主原先身边儿的得力人,后来因为有功给废了奴籍,儿孙辈里又有人考取了功名,在吏部做了个小小的芝麻官。看在自己死去母亲的份儿上,公主殿下这才不得不给他几分体面。 一个除了奴籍的,虽说有功名在身,但那也高贵不到哪儿去。所谓一日为奴,终身这奴的身份就贴在了身上。 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怎么肯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那位做了从七品芝麻官的男子,本想讨好公主,想要求娶公主身边的得力丫鬟的。可那丫鬟是她的心腹,打算用来笼络驸马的心得,如何舍得割爱? 于是,事情就这么给搁下了。 裴瑾原先没想那么多,可后来公主和祖母三言两语竟然就将两家的亲事给定下了。如此一来,相府与公主府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想到府里那位眼高于顶的表妹,裴瑾脑子里突然印出两个字——绝配! 一个奴才出身,一个与寡母寄人篱下,同样都是不知天高地厚,同样的眼高于顶不切实际。不正好是一对儿么? 回到府里,裴瑾便与卢少棠商量了起来。 卢少棠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原本以季霜的身份,嫁个富商或者是乡绅就不错了。如今能攀上与公主府有些关系的官家,也是她的造化,自然是一百个同意。更何况,他对这位不识好歹的表妹也没什么好感,对她的亲事也就不怎么上心。 “一切都由你拿主意吧…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多贴一点儿嫁妆,也算是对得起姨母了。”卢少棠对母亲的这位庶出妹妹印象还算不错,至少知道她是个守本分的。 看在母亲的面儿上,他也就不计较以前的那些糟心事儿了。 得到了他的认可,裴瑾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于是,从季霜开始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开始,她就开始盘算起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个不讨喜的表妹给弄出府去,再也不想瞧见她那自以为是的面孔。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这么做。 虽说是亲戚,可十几年都不曾联系过,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的出来的。再者,这个表妹太没有自知之明,进了侯府就将身上那唯一的一点儿优点也给摒弃了。一心只想着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对未来根本就没有实际的规划,整日做着白日梦。她是侯府的女主人,不可能养活他们一家子一辈子,也没有义务成全她的痴心妄想。 故而,刚才侍书侍画在抱怨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芳菲苑 “母亲,媳妇给您请安来了…”裴瑾一踏进杨氏的屋子,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起来。 杨氏正逗弄着张氏怀里的女娃娃,见到裴瑾进来,忙朝着她招了招手。“快些来看,姐儿会翻身了呢。” 两三个月大的丫头,就会翻身?裴瑾感到难以置信。围过去一瞧,当真是吓了一跳。可不是呢,那个穿着她亲手设计的连体服的小婴儿,可不就是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着嘛。 “小心着点儿,当心掉到塌下去。”杨氏看着孙女滚得高兴,却还是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小家伙胖墩墩的屁股。 还未长牙的小家伙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咯咯的笑着,还不时地挥舞着手臂,向裴瑾敞开怀抱。嘴巴里啊啊啊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来也怪,这丫头平日里都不肯让人抱的。可是见到弟妹,却迫不及待的向她伸手。我这个做娘的啊,还的靠边儿呢。”张氏对自己的闺女了如指掌,说起话来也比以前少了份拘谨。 裴瑾捏了捏小侄女胖乎乎的肉胳膊,应道:“小孩子这么小,哪里会认人的?不过是看到我头上的钗子摇摆不定,吸引了她的注意罢了。” 张氏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为了防止头上的珠钗伤到女儿细嫩的皮肤,她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簪子挽了,甚少佩戴带有流苏的发钗。 杨氏逗了半日的孙女,早就有些乏了。让章嬷嬷搀扶到罗汉床上坐下,这才松快了起来。“她这是想让你这个做叔母的快些给她生个弟弟呢…” 杨氏三句话不离裴瑾的肚子,叫人好不尴尬。 好在裴瑾是个厚脸皮的,倒也没觉得什么,笑道:“母亲如今逗弄姐儿就已经累得不成样儿了,将来再多一个哥儿,指不定连觉都睡不好呢。” “那我也心甘情愿。”杨氏回答的干脆,声音洪亮。 婆媳俩笑闹了一阵儿,裴瑾这才将来意说明了。“昨儿个回相府,偶遇柔岚公主。媳妇与公主殿下倒是相谈甚欢,还约好了过几日去公主府赏菊。媳妇看表妹整日闷在府里,也是闲得慌。到时候不如带了表妹一起过去,也好让她松快松快。” 古代女子不能经常出门,也只能趁着这些宴会出去见见世面。 杨氏倒是想让外甥女多长些见识,好摆正自己的位子。可公主府到底不似亲戚家的府邸,万一她一个不慎,得罪了什么贵人,可就不好了。“你表妹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冲撞了什么贵人,怕是会连累你。” 杨氏的顾虑,裴瑾自然也是想到了,便接话道:“母亲瞧着表妹这几日的表现如何?若是别人不说,谁会知道她的身份?总不过是去逛逛园子,说说话。有我带着表妹,能出什么事儿?母亲就放心好了。” 张氏对这位表姑娘怎么都喜欢不过来,如今却见弟妹如此热络的想要抬举这位表姑娘,一时之间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裴瑾冲着张氏眨了眨眼,继续在杨氏耳边游说道:“听说公主能诞下龙凤胎,正是从某处得了个偏方。媳妇正想趁此机会过去讨教讨教,相信公主定然会不吝赐教。” 提到生孩子的事儿,杨氏的准则便大大的降低了。“真的?公主当真有什么秘方?” “皇家公主,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裴瑾脸部红心不跳的说道。 公主殿下,真是对不住了。 为了能够解决府里的这个麻烦,借你的孩子打个广告。 杨氏也早就听闻这位公主殿下嫁人之后,一直没能怀上。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个方子,几服药下去之后,就有了喜讯。而且一生,还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心中暗暗称奇的同时,也是向往不已。 想着裴瑾嫁过来也有些时日了,肚子却还是没什么动静,自然也是有些着急了。若是公主肯割爱,将那个方子告知,那也是极好的。 “嗯…那这两日便好好地教教你表妹规矩,免得到时候带出去丢人现眼。”杨氏说话向来直接,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也不例外。 裴瑾点了点头,又陪着杨氏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和张氏携手离开。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张氏与裴瑾关系融洽,俨然成了比妯娌还亲的姐妹淘,说起话来也没啥顾忌。 裴瑾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消息传到西苑那边,季霜一听要去公主府做客,顿时喜上眉梢。“采莲,你快帮我看看,到时候我穿哪套衣裳比较好?是这件水红色的如意百褶裙呢,还是那件水蓝色的撒花烟罗裙?还有,戴什么首饰比较合适?是这个,还是这个…” 采莲暗暗地撇了撇嘴,心中骂了声没出息的,但脸上却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指了指一旁那鹅黄色的娟纱裙,道:“小姐的肤色好,穿这件更显得活泼俏丽,保证能将其他府里的千金小姐给比下去。” 季霜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当真?” “奴婢虽说身份地位卑微,可常年跟在主子身后,也是见过不少的名门闺秀的。”采莲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拍了拍胸口。 季霜哪里见过什么大家闺秀,以前在乡镇里,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当地的知府了。那些个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即便是知府家的小姐,穿着打扮也很是一般。故而,在季霜的认知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她也是做过几年的大小姐的。父亲的官职也不算低,可一年的俸禄就那么点儿,后来还的靠母亲的嫁妆度日,哪里有穿金戴银的机会。到了侯府之后,她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富贵之家。 心,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变大的。 想着要去公主府,季霜是既兴奋又紧张。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不时地拉着采莲说话。一会儿问见到公主该如何行礼,一会儿又问要搭配什么样的首饰,总之是没完没了。 采莲心里不乐意,嘴上却还是要奉承着。少夫人交待的任务,她必须不可不扣的完成。否则,日后怕是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于是,耐着性子,给她讲解了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该去公主府的日子。这一日清晨,季霜早早的就起身穿衣洗漱,穿上了她认为最漂亮的衣裙,戴上了最体面地首饰,检查了好几遍,觉得没有纰漏之后,这才忙不迭的往扶摇居而去。 裴瑾一袭浅紫色的纱裙,头发高高的挽起,梳了个流仙髻,再配上珍珠流苏的玉簪,整个人清新脱俗,有种说不出来的清爽感。不用刻意的装饰,就能紧紧地抓住别人的眼睛,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表嫂…果真是仙人之姿…穿什么都好看…”季霜在见到裴瑾的妆扮之后,又小小的自卑了一下。可是想到要去公主府,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违心的夸赞了裴瑾几句。 “表妹今日的妆扮也很不错,生动俏丽。”裴瑾抚了抚鬓边的发,毫不吝啬的回了这么一句。 季霜听了她的夸赞,顿时信心倍增。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前往公主府的马车。 公主府的确是气派不已,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仪和富丽堂皇。季霜从踏进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嘴巴就没合拢过。就算是有裴瑾在一旁提点着,也打消不了她的好奇心。一路上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眼睛都要看花了。 裴瑾眼底流过一抹鄙夷,面上却好不显山漏水。与公主一番寒暄之后,便将季霜带到了公主的面前。“这就是我跟公主殿下提到过的表妹,季霜。” 柔岚公主打量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一眼,敷衍的嗯了一声,便让丫头将季霜给领去了后院,说是要与裴瑾单独说话。 季霜先是惊喜有加,觉得能够站在公主的面前,该是何等的荣幸。可后来,公主并无意于她交谈,她顿时又大感失望。 不过好在府里的下人都是懂礼的,并没有轻慢了她,她这才又稍稍的恢复了一些信心。那丫鬟带着她饶了好大一圈,将她领到一个四处无人的亭子里,说道:“姑娘先在这里歇会儿,侯夫人和公主说完了话,奴婢再领侯夫人过来。” 季霜不疑有他,便乖巧的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66 侯府有喜 领路的丫鬟刚转过花园的角门,就被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给拦下,讨好的问道:“碧珠姐姐,那边八角亭里坐着的,是哪家的千金?” 碧珠起初还有些不愿意说,但那男子却是个会奉承的,一番好话下来,口风就没那么紧了。“是镇北侯夫人带来的女眷,据说是府里的什么表小姐。” 顿了顿,又道:“这里可是后院,你怎的进来了?” “这不是正打算去给公主娘娘请安嘛…因为有些内急,所以就转这边儿来了…”男子与丫鬟调笑着,眼睛却不时地往亭子那边瞅。 碧珠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他心不在焉,于是寻了个借口,道:“公主那边儿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你也别在这儿呆久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吃罪不起。” “哪儿能让碧珠姐姐受罪…”男子一边说着好话,一边犹豫着朝着恭房而去。等到碧珠一走,他便又折了回来,理了理衣冠,打算不经意的路过后院的亭子。 正好这时候一个丫鬟拿着几件要换洗的衣裳路过,男子灵机一动,便从丫鬟手里骗来了华丽的衣裳,说是替她送去浣衣房。因为是熟人,丫鬟倒也没起疑心,就将手里的东西交了出去。 等丫鬟走远了,男子便从那堆衣服里头挑了件儿体面的往自己身上一套,将其余的衣衫往假山洞里一藏,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后院。 季霜正无聊的在亭子里拧着帕子呢,突然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顿时吓得僵住了身子。 屋子里,裴瑾与公主殿下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闲来无事下了几盘棋而已。碧珠回来的时候,两位主子已经分出胜负。 “公主的棋艺果然不凡,臣妇实在自愧不如。”裴瑾在棋类方面的造诣的确一般,输给柔岚公主倒也没觉什么可丢脸的。 柔岚公主很喜欢裴瑾这副直爽的性子,脸上的笑意更甚。“听说侯夫人一手簪花小字,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我也是自愧不如的…” “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琴棋书画里头,我也就这么一样能拿得出手了。”裴瑾大方的承认了,毫不矫揉造作。 “原先听嬷嬷提起你,还以为是言过其实了。昨日一见,我倒是觉得嬷嬷说的还有所保留。这哪里只得一个好字来形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妙了。”柔岚公主嘴里的嬷嬷,自然就是曾经教导过裴瑾学规矩的蒋嬷嬷。 提到这位能耐人,裴瑾不由好奇的问道:“来府里这么久了,怎的不见嬷嬷?” “嬷嬷近来身子不大好,本宫便让她回去歇着了。”对于自己的奶嬷嬷,柔岚公主向来也十分的敬重。 裴瑾点了点头,于是问清了蒋嬷嬷的住处,吩咐侍书记着回府后,打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送过去。 “公主…”一个圆脸丫鬟从外头进来,在柔岚公主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柔岚公主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便看向了裴瑾。“看来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 裴瑾经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必这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如此,多谢公主殿下成全了。” “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就像你说的,这都是姻缘天注定。” 二人打着哑谜,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头的雾水。 镇北侯府 “唉,总觉得霜丫头近来有些不对劲,可我问她吧,她又不肯如实说,真真是急死个人了…”小杨氏满面愁容的坐在榻上,与姐姐诉苦道。 杨氏大概也猜出了点儿什么,只是没有把握却不敢轻易的开口,只得安慰自己的妹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操再多的心,也是枉然…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唉…我就这么一个亲闺女…原本也不指望她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妮子自大进了侯府,心就大了…就怕日后给姐姐添麻烦…”小杨氏满是惭愧的说道。 “咱们是亲姐妹,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霜丫头年纪还小,还看不透有些事儿。等再过两年,经的事儿多了,也就慢慢看开了。” 小杨氏还能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去不再提。 裴瑾来给两位长辈请安的时候,张氏刚好也到了门口。于是妯娌俩一道进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哎哟,看谁来了?”杨氏见到张氏怀里的胖丫头,就乐了。 张氏抱着闺女给婆婆和姨母行了礼,这才将孩子抱到老人家跟前,道:“刚睡醒,还不怎么好动。” 杨氏一口一个乖孙的叫着,不知道多欢喜。 “瑾儿肚子可有什么动静没?”小杨氏见姐儿十分讨喜,不由得看向了裴瑾的肚子,关切的问道。 裴瑾怔了怔,道:“应该没那么快吧…” “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请个擅长千金科的御医来瞧瞧?”小杨氏虽然远嫁他乡多年,但见识还是有的。 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至关重要。 这个外甥媳妇啥都好,就是成婚至今尚未有身孕。虽然她人品贵重,又有郡主的封号,可到底还是个女人。光是无子这么一条,就足够令她所有的光芒都失色。况且,卢家就卢少棠这么一个嫡子,不早点儿生下儿子,怕是族里也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了。 裴瑾知道姨母是一片好心,但孩子的事儿还真是急不来。 侍画站在主子的身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少夫人近来食欲不怎么好,不如请沈御医过府一趟瞧瞧也好。” 请平安脉的事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月一次。裴瑾随着卢少棠去了趟南边儿,就耽搁了下来。 杨氏和小杨氏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暗惊喜。 食欲不振?这是怀上了? “也好,你这就拿着你们爷的帖子,去沈府走一趟。”杨氏不等裴瑾开口,就急着催促道。 侍画应了一声,便匆匆的出去了。 裴瑾见两位老人家一脸期待的望着她的肚子,有些哭笑不得。“一会子管事们该送账册来了,媳妇就先回去了。” “嗯…这段日子注意身子啊…”杨氏一边朝她挥着帕子,一边叮嘱道。 裴瑾逃难似的出了芳菲苑,离了好远这才松了口气。婆母也真是太心急了吧,她不过是觉得有些累,不思茶饭而已,哪里就是怀了? 不过仔细一回想,上一次小日子距今似乎有一个半月了?想到这里,裴瑾不由打了个哆嗦。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真的有了? 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扶摇居,裴瑾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沈御医的脾气,一般人请他还真不愿意去。可镇北侯有请,他就算是再不想去,也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儿?”前几回,都是后院的斗法,根本就没他什么用武之地。这样被人当枪使的感觉,他实在是受够了。 前去请他的,是侯府的一个管事。“是给侯夫人请平安脉。” “侯夫人身子不适?可有什么症状?”沈御医愣了愣,这才一本正经起来。 管事的有些为难,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上头吩咐了,具体的,小的并不清楚。” “如此,那就走吧。”沈御医指了指桌子上的药箱子,径直走了出去。 管事的忙上前拎起药箱子,随后跟了上去。 沈御医的效率不可谓不高,仅仅是把了把脉,就已经瞧出个苗头来了。“侯夫人近几日要多休养,最好能够卧床几日。劳心劳力的事儿,暂且放一放。” “沈大人,我这是…”裴瑾拧着眉问道。 “胎儿不足一个月,需要静养。”沈御医是个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抹角。 乍闻这个消息,屋子里的丫头都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裴瑾虽然镇定,心里头却也带着一丝不敢置信。那种为人母的喜悦,后来慢慢的渗透出来,最后在心间凝结成一团,挥之不去。 尽管她一直希望晚点儿要孩子,可这突来的惊喜,却彻底的推翻了她的原则。 轻轻的将手抚在肚腹处,裴瑾呐呐的道:“真的…有了?” 若是别人问这样白痴的问题,他肯定早就不耐烦的甩手走人了。可是裴瑾身份特殊,他与卢少棠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便耐着性子说了一句。“尚在妊娠早期,可能会觉得疲惫,胃口不好。该如何保胎,在下会写一个方子,照着方子上的去做就好了。” “如此,多谢沈大人了。侍画…” 侍画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沈御医,道:“劳烦大人亲自走一趟,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 沈御医也不推辞,接过荷包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听闻喜讯,正在午睡的杨氏顿时来了精神,穿上鞋子就往扶摇居而来。盯着裴瑾的肚子研究了好半天之后,才缓过劲儿来,吩咐丫鬟忙活起来。 “屋子里什么剪子刀子都给我收起来…” “带香气儿的花儿草啊的,都通通搬去院子里,别搁在屋子里头…” “屋子里仔仔细细的洒扫一遍,注意通风…” 杨氏一顿吆喝下来,整个扶摇居的丫鬟顿时忙的鸡飞狗跳。 裴瑾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起身却又被杨氏给按回了榻上。“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尽管在榻上呆着。这些小事儿,就交给我了。” 杨氏脸上的鱼尾纹都要笑成一朵花儿了。 “母亲…我没那么娇弱…”裴瑾暗暗挣扎。 “你这是头一胎,可得仔细着…”杨氏兴奋的眉飞色舞,恨不得将裴瑾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每天三炷香顶礼膜拜。 裴瑾忍不住想翻白眼,可碍于杨氏是长辈,也就忍了。乖乖的呆在软榻上,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玉佩。 杨氏不小心瞄到那玉佩,神色微微一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东西还是小心收着为妙…若是被有心人看见,怕是要惹出祸端来…” 裴瑾有些不解,不就是一块象征着掌门身份的玉佩么? “嗯…媳妇知道了…”乖乖的将东西收到贴身的荷包内,裴瑾在婆婆面前还是很乖巧懂事的。 杨氏一脸宠爱的看着她,真心将她当亲闺女疼。“这些日子就不要操心家里的事儿了。等棠儿回来,我给他说说,让他帮你分担着。” “嗯,我听母亲的。” 继杨氏之后,巩姨娘和张氏也过来看了一回,还带了不少的滋补药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小杨氏和杨氏的反应差不多,都一个劲儿的感谢神明,恨不得去庙里磕头还愿。裴瑾有些不以为然,神明能保佑个啥,还不得都是某人没日没夜的折腾? 不过,最令她开心的,还是卢少棠这个正牌爹的反应。原本多么狡诈腹黑的一个男人,天塌下来恐怕都会笑着接受的人,在得知她肚子里有了他们的孩子之后,整个人就傻掉了,一双眼睛还瞪得老大,恨不得从她的肚子上看出个花儿来。 “真…真的有了?我要当爹了?”卢少棠愣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捏着裴瑾的手反复的问道。 “沈御医的医术,你该信得过的。”裴瑾间接地回答。 卢少棠紧握着爱妻的手,好半晌嘴角才慢慢的掀起越来越大的弧度,咧开嘴笑了。“我总算是要当爹了…” 听了他这话,裴瑾脸色微微一沉。“感情你早有预谋?” 卢少棠见她蹙起了眉头,忙腆着笑赔礼道:“为夫说错了话,该打…” 说着,就拉起她白嫩嫩的小手,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孩子他娘别生气,都是孩子他爹的错…宝贝儿子,快帮你爹劝劝你娘…” 裴瑾哪里舍得真的打下去,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谁说一定是个儿子?是闺女你难道就想认了?” “哪儿能…只要是娘子生的,我都喜欢。”卢少棠笑的一脸志得意满,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说起来,他也是盼这个孩子盼了好久。 想着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一心打着他娘子主意的人,他心里就膈应的荒。偏偏有些人还不是他想动就能动了,为了顾全大局,他只好忍了。他家娘子的确是挺招人喜欢的,他又不能将她藏在屋子里,只好想出这么一招。等有了孩子,她出门的机会就少得多了。如此,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想着短短的一两个月,他就让她怀上了,心中顿时不由暗自得意。 “沈老头儿可瞧过了?”他的大掌覆上她的肚腹,轻柔的抚摸着。 “瞧过了,说月份还小着呢,要静养…”裴瑾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困倦的将头斜倚在他的肩头。 “若是困了,就先躺一会子。等晚膳准备好了,我再叫醒你。”他柔情似水的看着她那张愈发明艳的小脸,体贴的说道。 裴瑾毫不客气的将他当成软枕,说睡就真的睡着了。 卢少棠为了让她睡的踏实,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动一下。直到丫鬟端了饭菜进来,他才轻轻的将她唤醒。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御医前往镇北侯府替侯夫人把脉的事儿,也逃不过皇帝的那双眼睛。 皇宫 “你去镇北侯府做什么了?可是郡主病了?”德顺帝闭目养神好半晌,才开口问话道。 沈御医笔挺的跪在地上,不紧不慢的答道:“的确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德顺帝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坐直了身子,道:“此话何意?” “侯夫人…肚子里多出了一物。”沈御医面不改色的说道。 德顺帝眉头皱的死紧,好一会儿才转过弯儿来,狠狠地瞪了这个耿直的中年男子一眼,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敢在朕面前耍心眼儿了…” “微臣也是替皇上着想…皇上先于郡主成婚,至今却后位空悬。后妃们虽说都很想替皇上您诞下子嗣,可到底事关嫡庶尊卑。还望皇上看在大周百年基业的份儿上,早日立后吧!如此,也才能早些诞下皇子,延绵香火。” “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前来当说客?就不怕惹恼了朕,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吗?”德顺帝虎着一张脸,但也不过是口头上的警告而已,并没有真的动怒。 沈御医不慌不忙的拱手,禀奏道:“微臣这点儿骨气还是有的…岂会是那种贪慕虚荣之辈?这话,正是郡主托微臣带给皇上的。” 提到裴瑾,德顺帝的火气顿时全消了。“难为她还惦记着朕…这位兄长。既然有了身子,那就将北国进宫的雪参给郡主送过去吧。” 沈御医的胡子抖了抖,却不敢再多说,道:“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少在这儿呈口舌之快了,滚蛋吧。”德顺帝懒得在跟这个老油条打太极,挥了挥手,等不及的赶人了。 钟粹宫 “听说,皇上又赏了不少的好东西给镇北侯夫人?”贤妃打理完后宫的琐事,留下卓修媛品茶,无意间提起道。 不说这事儿还好,提到这事儿,卓修媛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不为别的,就在前两日侍寝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的听见皇上唤了一声锦儿。起初,她还以为是哪个嫔妃的名讳,后来才知道,那是镇北侯夫人,端敏郡主的闺名。 皇上居然惦记着一个有夫之妇,这像话吗? 67 搞定麻烦 皇帝在龙榻上唤着一个有夫之妇的名字,她心里就算是再不舒服,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不知。 可是前不久,她的母亲得到恩准,进宫来看她的时候,还唉声叹气的跟她抱怨,说卓玉杭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愣是不肯娶妻。这可把卓夫人给急的哟,只差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相看了那么多位大家闺秀,他却没一个看上眼的…”卓夫人一边说,还一边掉眼泪。 卓修媛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要在一旁劝导,道:“杭弟才高八斗,又生的潘安宋玉之貌,眼界高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我看他,就是尚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母亲何必急于一时,慢慢儿挑,总会挑出个好的来。” “你是不知道…唉…说起来,还真是有辱门风…这个混小子,不知道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正单相思着呢。可是我一再的追问,他就是不肯透露半点儿口风。最后,还是他身边的小四说漏了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卓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看上的,竟然是隔壁府里的少夫人,差点儿没哭晕过去。 卓修媛又是劝了好半天,这才弄清楚里头的前因后果。 如此一来,不但是她的一辈子要仰仗的男人爱慕着那个女人,就连她引以为傲,有着第一公子之称的宝贝弟弟也喜欢那个女人! 那女人果真是红颜祸水么!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卓修媛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色。 “卓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贤妃端坐在主位上,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惊讶。 卓修媛自知失态,忙顺着她的话说道:“昨儿个夜里似乎着了凉,头有些昏沉沉的,总提不起劲儿来…” “那可得注意着…你圣宠正隆,可大意不得。”贤妃作为后宫之首,对下面的嫔妃总要照顾一二。 卓修媛趁机道了谢,便早早的离开了钟粹宫。 在回兰陵宫的路上,她的心腹丫头便忍不住开解道:“主子还是莫要将事儿放在心上,免得惹人猜疑。” 卓修媛轻叹一声,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好好儿的一个人,就这么叫人给毁了!” “三少爷年纪还小,一时的迷恋也是正常的。等过段时日就好了…倒是主子,想个法子尽快怀上龙嗣才是正经。” 别说,这丫头还真不是个普通角色,所思所想比起主子来也分毫不差。故而,也才能成为卓修媛身边最为得力之人。 “谁不想生下皇长子…可是皇上一日未立后,我们这些嫔妃就不能有孕…”说起这个,卓修媛也十分的不甘。 凭什么皇长子必须是从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皇上一辈子不立后,那她们是不是一辈子就得服那些黑乎乎的汤药,一辈子都不能感受做母亲的滋味? “听勤政殿的小宫女说,昨儿个沈御医还直言不讳的劝谏皇上立后呢。正难得的是,皇上竟然没有动怒。主子,这是个好兆头。要论后宫里头,最为得宠,也最有希望登上后座的,便只有娘娘您了。” 不是丫头刻意的恭维,而是所有人的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贤妃虽然已经是妃位,可袁家已经交出了兵权,再也没多大的利用价值了。反而是卓家,一门三杰,都在朝廷为官,备受皇帝器重。后宫承宠最多的,也是卓修媛。一个月里头,皇帝几乎一半都是召她侍寝。 提到立后之事,卓修媛不免想得很多。在没发现那个秘密之前,她的确是有这个信心去争夺皇后的宝座的。可是只要一想到皇上梦中的呓语,她的心就像刀子割一样,痛的无法呼吸。 跟着主子这么久,丫头自然知道自己主子心中所想。“主子心里的苦,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主子怎能因为这件小事而与皇上生分了?倒不如一鼓作气,等坐上了那个位子之后,再做打算。”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一心一意对待的男人,怎么能想着另外一个女人?难道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看着主子狰狞的面容,心腹婢女四处打量了一阵儿,好意的提醒道:“主子仔细一些,小心摔着。” 卓修媛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忙收敛起情绪,昂着下巴抬起头来。“刚才有些头晕,扶我回宫吧。” 心腹婢女应了一声,便搀扶起她娇柔的身躯,朝着兰陵宫方向而去。等到了内殿,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之后,卓修媛的连就沉了下来。“果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什么端庄慧敏,就是个不安于室的!镇北侯离府半年,谁知道她是不是耐不住寂寞,勾引了我家杭弟。” 越说心里越是来气,若不是她还有些教养,怕是早就摔杯子了。 心腹婢女名唤彩月,听完了主子的牢骚,才又开口劝道:“有些话,主子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这里可不比自己府上,说错一句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整个后宫,可都是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稍有不慎,变回连累整个家族。” 卓修媛心里是畅快了一些,但被彩月这么一说,顿时就吓得面色苍白。“那…那刚才我说的这番话,会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 “主子请放心,奴婢刚才仔细打量过了,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只不过,日后可要谨慎一些,免得被人那捏住把柄。”彩月是卓府精心为卓修媛挑选的丫头,不但能说会道,心思敏捷,还会写功夫。 卓修媛这才稍稍放了心,道:“我不过是心里不舒坦,发两句牢骚罢了。只是三公子的亲事,怕是要延迟好一阵子了。” 想起那个罪魁祸首,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其实主子也要往好处想…毕竟,那人如今是有夫之妇,只要镇北侯在一日,三公子就算心里再惦记,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家族荣誉,做出什么傻事来。三公子也是个明白人,只是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儿来罢了,您呐,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彩月到底是个局外人,看问题也更透彻一些。 “可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说,我要不要去向皇上讨个恩典,让皇上赐婚?如此,他就算是不想成婚也不成。”卓修媛倒是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先断了他的念想再说。 彩月连连摇头,道:“不可。依照三公子的脾气,怕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怨上主子您。如此,让姐弟情分生疏了,倒是不划算。” “可母亲那头,我也不能不顾。唉,真是令人担忧。”卓修媛原本没啥病痛的,经过这件事这么一折腾,还真的有些头疼了。 彩月忙上前去,替她轻轻的揉压起太阳穴来。“如今事情尚未明朗,主子还是静观其变吧。” “也只能如此了…” 镇北侯府 “夫人大喜…”一大清早,就有丫鬟兴高采烈的走进西苑小杨氏的院子,笑着向她报喜。 小杨氏有些懵,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喜从何来?” “有人上门来提亲了,点名要求娶小姐,这还不是大喜?”那丫头也是个嘴甜的,脑子也灵活,一股脑儿便把事儿给说清楚了。 小杨氏很是震惊,忙不迭的问道:“是哪家上门来提亲?” “据说,跟公主府有点儿关联,姓刘,还是个官爷呢。”丫鬟大概的打听了一下,便急着来报喜,其中的细节倒是知道的不多。 小杨氏一听到公主府,不由得联想到女儿这几日的转变。整日窝在屋子里,也不大爱出门走动了。偶尔还对着某处傻笑,一看就是怀春少女的模样。莫非,是跟着瑾儿去公主府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小杨氏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那位刘家夫人,正在芳菲苑与夫人说话儿呢。要不,咱也过去瞧瞧?”丫鬟见她拿不定主意,便好意的建议道。 小杨氏本就没什么主见,也只好仰仗自己的姐姐帮忙盯着些了。 芳菲苑 “这位夫人看着面生,不知府上何处?”杨氏到底是将军府出来的嫡女,眼界和气派就是不一样。 听到有人上门来向季霜提亲,并没有喜出望外,反而格外的冷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就算季家如今已经没落,但她也不能大意,必须给外甥女寻个踏实的人家。否则,如何对得起她叫这一声姨母? 那刘夫人原本是奴婢出身,眼皮子本就浅。听说儿子看上了侯府的表小姐,便一厢情愿的上门来了。到了侯府之后,才知道两家之间的差距,顿时就有些憷了。可是人都进了后院,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说起来,我们家与柔岚公主也是有些渊源的。夫家姓刘,儿子在朝为官。” 刘夫人好面子,不敢说自己的儿子什么官职,便笼统的一带而过。 杨氏也不是个笨的,从对方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嘴巴上说的再好,也不过是虚的。故而,从一开始,她便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态度自然也不怎么热络。 这时候,恰好小杨氏也过来了,见屋子里有客人,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位便是我的妹妹,季夫人。”基于礼节,杨氏还是互相介绍了一番,便没再开口。反正这事儿是不成的,多说也无益。 她心里惦记着的,可是裴瑾的肚子。 小杨氏朝着那刘夫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曾想姐姐这里有客人,那我还是过会子再过来吧。” “季夫人,别呀…今后,咱们指不定就成了亲家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见外的…”这刘夫人倒是个自来熟,事儿还没成呢,就开始以亲家的身份自居了。 小杨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自然也是看不上这个没什么规矩的刘家人。淡淡的笑了笑,道:“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儿,怎么做得了数。刘夫人还是莫要胡乱的开口,免得毁了我女儿清清白白的名节。” 刘夫人没想到一来就碰了钉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心想,不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罢了,就算以前家里是当官儿的,可如今可是个白身,神气个什么?!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杨氏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总之,这头一次的碰面,便是不欢而散。 回到府里,刘夫人还发了好一通脾气,说小杨氏不识抬举。她儿子能看上她一个寡妇的女儿,已经要烧高香了,居然还跟她摆起了官太太的谱儿。又将自己的儿子骂了一通,说公主身边的丫头虽然地位卑微了些,可好歹是公主身边的人,说出去也有面子。不过,她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娶个高门媳妇回来,给自己这个当婆母的罪受,还不如娶个小门小户的,她叫往东,对方绝对不敢往西。 其实,公主身边的那位美貌丫鬟,正是不喜刘夫人这样的性子,这才哭着恳求公主不要答应这门亲事的。 好在公主看重她,这才免了一场灾难。 刘公子却是笑着哄道:“母亲您且忍耐一些,儿子这不是为了替咱们家着想嘛。您别看着公主多么的威风,其实也就个名儿好听罢了。真正有权的,还是镇北侯府这样的功勋世家。那镇北侯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呢。侯府的表小姐,能不比一个卑贱的丫头来的实在?将来儿子的前程,指不定就要靠这位侯爷呢。” “等儿子有了出息,当了大官儿,再给母亲请个诰命。到时候,母亲会是何等的风光。就算在公主面前,也能挺直腰背说话了。” 刘夫人被儿子一阵甜言蜜语哄着,心里才消了气儿。 刘夫人这边有怨言,小杨氏和杨氏更是看不上刘家。 “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出身,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杨氏说话很直接,反正是一百个不同意。 小杨氏虽然没有杨氏这般的魄力,但要将女儿嫁去这样一户没规矩的人家,她也是不乐意的。“虽说刘家公子也是官身,可有这样的母亲,我实在是不放心…” 说话口没遮拦的,哪日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岂不是要连累一家子?她的女儿嫁过去,只有吃亏的份儿。 “再慢慢儿挑吧…反正霜丫头还小…”杨氏安抚道。 季霜早在得知有人上门来提亲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暗中打听着。当知道前来提亲的,正是刘家公子的母亲时候,顿时心花怒放,甭提多高兴了。只是姨母和母亲的态度很是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她顿时就有些急了。 她与刘家公子,可是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啊。先不说他的品貌如何,光是公主近臣这个身份,就足够有面子啊。公主,那是什么样儿的身份?她身边的亲近的臣子,岂是一般人物。她嫁过去,岂不是现成的官太太? “母亲真是老糊涂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季霜恨不得冲到芳菲苑去,与自己的母亲理论一番。 采莲见她气成这副模样,于是火上浇油的说道:“说起来,姑娘的亲事,还得夫人做主才行。只是夫人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到时候姑娘的亲事,怕是又要再往后拖延了。” 季霜紧咬着牙关,才没让那些粗俗的话语破口而出。“母亲就是老实,说什么寄人篱下,就要安守本分。难道我们还不够本分吗?可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随意的嫁个乡绅商人,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姑娘快莫要妄自菲薄…姑娘这等才貌,怎么会没有出头之日呢?说起来,这刘家公子也是不错的,又跟公主府亲近…” 季霜急的额头上直冒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时我还在想,母亲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怎么能不问问我的意思,就轻易的拒绝了别人。日后前来提亲的人家中,能比得上刘家的?” “姑娘切莫伤心了…若是姑娘执意要嫁给刘家公子,倒也不是没有法子…”采莲一步步诱导着说道。 “真的?你有办法?快说来听听…”季霜眼前顿时一亮。 采莲抿了抿嘴,似乎颇为为难。“只是这法子…怕是要将姑娘您的名节给搭进去…” 一听要搭上名节,季霜的确是犹豫了。“那怎么成?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是侯府的表小姐,如何能做出那等低三下四的勾当…” “奴婢也就是这么一说…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采莲忙跪下来请罪,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只是,季霜嘴上直道不可以,但这些话却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只要稍稍再加一把火,保证她就按耐不住,自己往陷阱里跳。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季霜便听见几个小丫头躲在偏僻的地方议论起来。 “啊…那位上门来提亲的刘公子,又去相看别家的姑娘了?这也太不尊重咱们表小姐了吧?” “可不是呢…真真是没良心的…” “说不定呀,是姨太太拒绝的太死了,让别人没了脸面,这才急着给刘家公子另觅良缘吧…” 想到那刘家公子的温柔多情,山盟海誓,季霜就狠狠地跺了跺脚离开了。等到她一走,采莲便给了那些丫头一个暗示的眼神,大家伙儿便匆匆的散了。 如此一来,表小姐是非的按照少夫人的计划走不可了。 68 礼尚往来 “娘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好不容易有个达官显贵上门来提亲,您就这么将人给打发了…呜呜呜…”小杨氏一回来,季霜委屈的泪水就掉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要哭晕死过去。 小杨氏先是一怔,继而苦口婆心的劝道:“娘也是为你好啊…你是没见到那位刘夫人,简直不成体统!一看就是个没规矩的,这样的人家,我如何能答应让你过去吃苦?” 季霜哪里听的进去,只知道她好好的一段姻缘都让母亲给毁了,哭闹的更凶了。“娘就是不想我嫁入高门吧…说什么要认清自己的本分,有多大的萝卜挖多大的坑,你分明就是自私,怕我嫁得好了会摆脱你的控制…”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小杨氏一把屎一把尿的将这个闺女带大,却不曾想到,到头来闺女竟然是如此看待她的。 这样戳心窝子的话,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小杨氏无声的抹着泪,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难受的哽咽着。季霜则是跺了跺脚,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院子,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姑娘,您慢些走,小心摔着…”采莲紧跟其后,故意大声的嚷嚷着。 季霜心里那个堵啊,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自己官太太的美梦要被母亲给毁了,今后估计只能嫁到城外的乡绅地主家里去了。那里岂是能与京城的繁华相提并论的?想着裴瑾每日锦衣玉食,还时常出入一些达官贵人的门庭,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同样是女子,还是表亲,为何她就过不得这样的好日子? 越想越生气的季霜,胡乱的在宅子里横冲直撞,眼泪也一个劲儿的往下落。 “姑娘…您这样儿,奴婢看着都心疼…”采莲适时地递过来一方帕子,充满了怜悯的说道。 季霜抽泣着,显得楚楚可怜。“我与刘郎两厢情愿,为何就不能在一起?他答应会好好的对我,也会挣个诰命给我…” 采莲不由得腹诽:诰命其实那么容易挣的?你以为这是在挑白菜呢!更何况,就算是立了功要请诰命,那也是给他母亲请的,哪里轮得到你! 嘴角暗含着鄙夷,但脸上却是一副悲悯的神情。“姑娘若是真的想要与刘公子在一起,怕也只有那个法子了…” 季霜呼吸哽噎了一下,继而睁大了双眸。 的确,也只有那样一个法子了。 翌日,季霜便以出门上香为由,征求得了杨氏的同意,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门。杨氏心想着,这丫头心里不顺,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欣然同意了。哪里料到,这丫头居然生了旁的心思,根本就不是去了庙里。 刘公子原本以为这事儿算是黄了,可是没想到,季霜竟然会主动约他见面,顿时心花怒放。 扶摇居 “少夫人,您交待的事儿奴婢都办妥了。”采莲今日寻了个借口,并没有跟着一同出府,为的就是撇清这里头的关系。免得到时候,夫人动怒受到牵连。 裴瑾被杨氏逼着在屋子里安胎,哪儿都去不了,也就只能找这些个丫头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了。“你做的不错…” “那奴婢先前说的…”采莲咬了咬下唇,壮着胆子问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会跟夫人求个恩典,早些将你放出去。”裴瑾能保证的便只有这么多了,至于其他的,也要看她今后的表现。 采莲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来,恭敬地跪了下去。“奴婢多谢少夫人的恩典…” “用不着谢我…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我通通都有赏。”裴瑾慵懒的斜倚在窗前的榻上,精神有些萎靡。 采莲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便知道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忙道:“少夫人怀着身子,那奴婢就不多打扰了…” “嗯,去吧。若有合适的人家,你尽管跟侍画说。”这意思,便是不用直接来禀报她了。 采莲低头应了一声是,便起身退了出去。 侍画端着温热的大米粥进来,脚步轻快而有力。“到晌午还有好一会儿呢,少夫人还用着粥吧。” 一般的孕妇都经不起饿,喜欢少食多餐。故而,府里的丫头也早有准备,每隔一个时辰,便会给裴瑾送一次吃食,免得饿坏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小主子。 裴瑾摸了摸越发圆润的小肚子,神情苦恼。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当真是跟猪没什么分别了。这还显怀呢,腰身上就多出一圈儿的肉来。等到月份大了出怀了,指不定会肥成什么样儿了! 女人都是爱美的,裴瑾也不例外。 心里这样想着,但她还是顺手接过了侍画递过来的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尽管她不怎么饿,可就怕肚子里的那个饿呀。 前世她虽然是个医生,但却没经历过结婚生子这一阶段。以前看着别的大肚子女人出街,身边儿恨不得四五个人伺候着。不管是吃饭还是走路,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肚子里的宝宝有个什么意外。 那时候,她还觉得有些太过做作。孩子岂是那么容易掉的?还想着今后若是自己怀了孩子,肯定不能太过娇气,那样反而对胎儿不好。该吃吃,该睡睡,能运动尽量运动,这样也有益于胎儿健康。 可真的轮到自己当母亲了,那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你的一颗心啊,就会围着肚子里的那小豆芽转,就怕它怎么了。 喝完小半碗的粥,裴瑾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便问道:“若是表妹真的愿意跟着刘家公子过日子,就随她去吧。本想让她看清那人的本质,让她长长记性。可保不齐啊,她还会恨上我这个做表嫂的。” “少夫人的一片苦心,大家都是知道的。”侍画近来研究了很多孕典,知道怀着身子的妇人情绪波动比较大,便时刻谨慎着,不想让少夫人心里搁太多的事儿。“要按奴婢的说法,她这就是咎由自取。本就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整日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迟早都是要遭殃的。少夫人不过好心给她提个醒儿罢了,若是她悔悟了那也就罢了,若是继续糊涂下去,就根本没有帮下去的必要了。” “可到底是姨母的女儿,爷的表妹…”裴瑾平静的说道。 “那又如何?当初府里的那几位被砍头流放的时候,也不见爷皱一下眉头的。”侍画宽慰道。 裴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想起了另外几件事情。“大少爷的亲事定下来了,你替我备一份礼,让爷有空去相府一趟。” 她如今是重点保护对象,别说是坐马车了,就算是出门儿都是不行的。 侍画点了点头,心中有数。“奴婢醒得了。” 裴骏乃是庶长子,其母马姨娘又往生了,虽说是与驸马家的妹妹联姻,算是高攀了,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不宜送的太过贵重。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另外,王麟已经在我面前求了好几回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则个吉日,把事儿给办了吧。”裴瑾近来有些忘事儿,但是侍画的亲事,却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提到王麟,这个精干的丫头也忍不住红了脸。“他怎么这般无状…少夫人正怀着身子呢,还拿这些事儿来打扰主子的清净…” “这能算小事儿吗?”裴瑾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啊是害羞了。“你们爷早就点头了,只是我身边儿一时之间又不能少了个贴心的人,所以才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那就再等些时日吧…少夫人的身子要紧。”侍画抿了抿嘴,道。 “别…我可不敢留你…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若是应了你,王麟指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儿呢…” “少夫人您管他呢…” “你嫁人了,也同样可以在身边服侍。我瞧着下个月初三是个不错的日子,你回去准备准备,添箱的东西,我会让侍书去库房整理出来。跟着我这么久,我不会亏待了你们的。”裴瑾认真的说道。 侍画虽然害羞,却不似一般的女子那样矫情,也就却之不恭的领了主子的情。“那婢子就多谢少夫人的赏了…” “果儿那丫头也用的上手了,你近几日就好生歇一歇,准备一下。到时候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上两桌,让姐妹们也乐呵乐呵。” “多谢少夫人抬爱…那奴婢这就叫果儿进来服侍。” “嗯…” 得知侍画要嫁人了,扶摇居的丫鬟们都很为她高兴。更何况,她嫁的人还是爷身边儿最为得力的暗卫首领,自然更加令人羡慕不已。 “一个是爷身边儿的得意人,一个是少夫人身边的体面人儿,当真是良配!” “侍画姐姐真是好福气…” “侍书姐姐跟侍画姐姐差不多同时到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不知道今后会配给谁?”八卦完了侍画,众人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同样身为少夫人大丫鬟的侍书身上。 侍书面色有些尴尬,她大大咧咧惯了,可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儿。“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你们这些小妮子跟着操什么心?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 “侍书姐姐,我们也是替你着急嘛…你与侍画姐姐年岁相近,眼看着她都要嫁了,你却还是孤身一人…” “嫁人有什么好的…今后得孝顺公婆,替夫君洗衣服做饭,外带生孩子养孩子,累都累死了!我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侍书昂着脑袋,大言不惭的说道。 侯府只隔着一堵院墙的卓府,卓三公子在听了这样一番言论之后,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置信。“这就是侯府培养出来的丫头?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娶妻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找个人替自己生孩子孝顺父母吗?这丫头的言论,也太奇怪了。 “我看是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奴才。那丫头这般放肆,想必主子也是个张扬跋扈的。”贴身小斯嘟嚷着。 卓三公子怔了怔,仔细的想了想,却发现他似乎一点儿都不了解隔壁那位只是一个剪影的佳人。虽说端敏郡主的名气,在京城家喻户晓。可真正与她有过交往,真正了解她的人又有多少呢? 就连他没日没夜的想着那一闪而逝的剪影,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的,可终究连她长得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少爷,您该不是又想那位了吧?”小斯苦着一张脸说道。 卓玉杭瞪了他一眼,道:“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我看你的规矩也得重新学学了!” 还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奴才呢!他可是个规矩的人,什么时候这般无状过了?! 小厮低下头去,暗暗的吐了吐舌头。 主子您若是个规矩之人,又岂会惦记着一个有夫之妇?还为了想见佳人一面,做出翻院墙这样的不雅举动来? “好歹是邻居,也该时常走动走动…”卓玉杭一边念叨着,一边吩咐小厮道:“去准备一份儿厚礼,咱们去侯府拜访拜访。” 小厮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对于卓三公子的拜访,裴瑾真是觉得有些纳闷儿。这位状元爷,莫非是浪得虚名?先前有听墙角的嗜好,后来竟然不顾形象的翻院墙闯入侯府的后花园。啧啧啧…这世界果然什么奇葩都有。 如今,居然堂而皇之的登门拜访。 亲,我跟你有那么熟吗? “有客人来了?”卢少棠从外头回来,听见厅堂里有人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不是说了闭门谢客的吗? 王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也是一脸的疑问。“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 不一会儿,王麟黑着一张脸回来了。“主子,是隔壁的卓三公子。” “他来做什么?吃饱了撑的?”还在边城的时候,他就一直有所耳闻。这位堂堂状元爷,居然还翻过侯府的院墙,其居心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敢他打媳妇儿的主意,简直就是找死! 原本打算将人给轰出去的,可是后来一想,太不划算了。他赖在侯府又是吃又是喝的,凭什么这么便宜他? “我去会会他。这事儿,就不用通报给少夫人知道了。” 王麟嘴角抽了抽,爷的心眼儿还真是小。 “卓三公子,久仰久仰。”卢少棠大步踏进厅堂之中,毫不客气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卓玉杭没想到等来的竟然不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而是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侯爷,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拱手见礼。“下官见过侯爷。侯爷的威名,才是如雷贯耳。” “哈哈…是嘛…本侯爷也是这么觉得…”本是互相谦虚的话,卢少棠却答得理所当然。 卓玉杭眉头跳了跳,神色一僵。 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卓府与侯府比邻而居,这么些年来竟是没怎么走动,的确是我们有些失礼。一点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侯爷笑纳。” “卓三公子也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王麟,命人收下吧。”卢少棠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连客套都省了。 王麟嘴角不时地抽动着。 主子,您好歹矜持一些啊! 卓三公子再一次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的笑道:“侯爷果然是性情中人,下官佩服佩服。” “本侯公务繁忙,内子又身子不适,就不留卓三公子用饭了。王麟,送客。”卢少棠达到了目的,便不想再多说,起身就要离去。 卓三公子那叫一个风中凌乱,一向的好口才到了卢少棠面前,简直就没了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的被人下了逐客令,一路灰溜溜的走了。 “出师不利啊…”卓三公子耷拉着脑袋,精神不振。 小厮跟在身后,嘀咕着。“这镇北侯也太抠门儿了一些…咱们都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了,居然连留饭的意思都没有,还给主子您脸色看!” 卓玉杭长叹一声,却不肯认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咱们多走动,多送给礼,总有一日也能见到侯夫人的吧!” “少爷,您就别再惦记着那一位了吧…天底下的好女子,多了去了。您何必为了一直开败了的花儿,而放弃整片森林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卓三公子煞有介事的说道。 小厮的嘴巴歪了歪,彻底的没话说了。公子啊,这言论要是叫御史听见了,您这一辈子的英明可就算是毁了。 “听说前几日,夫人进宫去了?”卓玉杭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只不过侧重点不同而已。 小厮怔了怔,道:“夫人的确是进过宫,听说修媛娘娘还赏赐了不少的好东西呢…” 卓玉杭眼睛一亮,嘴角弯弯的勾起。“宫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小厮过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额头一排排的黑线倾泻而下。 公子啊,您该不是和我猜测的一样,想要黑了修媛娘娘送给夫人的东西,拿去讨好别人吧?! ------题外话------ 写出这样的男主,小七汗颜 69 侯爷的烦恼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两个都不把爷放在眼里…居然敢肖像我的枕边人,我看他们都活得不耐烦了!”自从上次那大秦皇子盯着裴瑾不放,三天两头想要赖在侯府不走之后,卢少棠就郁闷了。 如今,又多一个第一公子,他再好的耐性也要被消磨光了。 “王麟,去把守门的给爷打一顿板子。叫他们看不清形势,胆敢随便往府里放人!”卢少棠气呼呼的咋呼着。 王麟摸了摸脑门儿,脸上有些不悦。 他可是堂堂侯府暗卫首领,怎么变成跑腿儿的了?这样的小事儿,也要劳烦他亲自走一趟?这也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于是,劝道:“主子,难道您还能封了府门,不让人进出不成?少夫人如今这情形,自然是要呆在扶摇居养胎的。那些人就算是来了,也见不到少夫人的面儿,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再说了,他们每次来,不也会空着手来。与其将他们拒之门外,倒不如像今日这般,客套一番再打发出去。次数多了,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卢少棠英挺的眉毛抖了抖,看来这个属下还真是了解他。“照你这么说,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打少夫人的主意?” “这个哪儿能呢…爷这样出挑的人物,才能与少夫人并肩而立。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爷的对手嘛…”王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嘴巴也比以前甜多了。 卢少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想个法子,打消他们那些龌龊的念头。否则,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他的威胁,王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亲事是少夫人同意的,爷又是个惧内的,他自然是听少夫人的! “是,爷。”不管心里如何的乐哉,王麟表面功夫却还是做的不错。起码,不能引起主子的怀疑。 宁安堂 裴瑾有孕的事儿,到底还是传到了凌氏的耳朵里。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怀上了…”凌氏歪在软枕上,声音模糊的念叨着。 服侍的丫鬟都是裴瑾精挑细选的,不会多舌。服侍完她老人家用完膳,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凌氏被孤立了这么些日子,也提心吊胆了许久,心里是有些怕了。毕竟上了年纪,喜欢热闹。被关在这宁安堂里,虽然吃穿用度丝毫没有减少,可到底还是有些孤独的。 想着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孙子,在娶了媳妇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心里就堵得慌。无奈,侯府如今是裴瑾当家,又有皇帝给她撑腰,她若是再不低头服软,怕是今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谁不想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老婆子,也就不跟他们计较那么多了…”凌氏轻叹一声,想着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一些局面。 想起丫鬟嘴里说的,裴瑾有了身子,老太太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来。侯夫人有孕,那么是无法再服侍自己的男人了。卢少棠作为镇北侯,身边儿怎么能少了服侍的人? 为了能够与孙子重新修好,老太太也豁出去了。“去,把我多宝阁里头的首饰取一套出来。” 丫鬟不由得皱起眉头,却还是无声的照做了。 从中挑选出一直精细的金钗,老夫人狠了狠心,递到服侍的丫鬟手里,道:“这个是赏给你的,我只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丫鬟见了那金钗,眼眸不由得亮了亮。但想到少夫人的交待,又冷静下来,道:“老夫人这是做什么?奴婢可受不起。” “你放心…我没有想害谁的意思…如今侯夫人有了身子,侯爷身边怎能没个伺候的人?我不过是想替侯夫人分忧罢了,你担心什么?”凌氏见一个丫头也敢忤逆她的意思,脸色变显得有些沉重。 丫鬟哪里敢轻易的答应,忙开口道:“这个…奴婢可做不了主…” “我也不会为难你…你不做,还有别人做。”凌氏见她不买账,便打算将金钗收回去。 那丫鬟见到那沉甸甸的金钗,早已有些心动。心想,大不了先应下来。一会儿子再去少夫人那里示好,说不定少夫人一发善心,就把钗子赏给她了呢。“既然老夫人这么体恤奴婢,那奴婢就替老夫人跑一趟吧。不知道老夫人需要奴婢去办的,是什么差事?” 扶摇居 “还真是不消停…这一出又一出的,究竟想要闹到什么时候!”侍画回去备嫁了,身边儿随身伺候的,便成了侍画。 这夫人都没提过给爷准备通房丫头的事儿呢,老夫人竟然又插起手来,当真是当咱们少夫人好欺负么! 裴瑾对这样的小伎俩,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愿意花这个钱,就让她花去呗。反正你们爷的性子你们也是清楚的,看不上眼的就是看不上眼。若是这么好糊弄,当初我也就不会嫁到侯府来了。” 丫头们频频点头。 “可不是呢…咱们爷可不是贪图女色之辈,什么人都能允许靠近的。” “若是这么经不起考验,那还算什么男子汉?” “都说了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女人了,那些人还眼巴巴的往跟前凑,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行了行了,心里清楚就好。都下去吧,晃得我有些头晕。”裴瑾不担心卢少棠会背着她出轨,可那些人进了府肯定不会太安分,得想个法子打发了才是。 这一次,凌氏还真是冤枉的很。 她不过是想重新与儿媳妇孙子搞好关系,想要享受天伦之乐而已,是真心的替自己的孙子着想罢了。只是,她所做的一切,却没有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那就是别人是否会领她这份情,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弥补方式。 当那几个妖娆美丽的女子进了侯府之后,卢少棠还真的来宁安堂看了老夫人一回。只不过,并非是来重修旧好,感恩戴德的,而是说了一番让老夫人差点儿吐血的狠话。“祖母这么清闲,想着孙儿房里头的事儿,想必身子是已经大好了。若是身子骨硬朗,不如去庙里住一段时日,替孙媳妇和未出世的玄孙祈一祈福吧。” “你…你这是要赶我出府?”凌氏气得差点儿没撅过去。 “祖母误会了…孙儿不过是想让祖母出去散散心,免得一个人憋在府里不自在。”卢少棠冷着脸说道。 明明知道他心里只有瑾儿一个,还将那些庸脂俗粉往他身边儿送,这不是想毁掉他当初的誓言吗?虽说瑾儿没说什么,可那眼神可是哇凉哇凉的,叫他毛骨悚然。作为一个爱妻子的好男人,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故而,他的气没处撒,就跑到宁安堂来找这个罪魁祸首了。 凌氏气得仰倒,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我都是为你好,你反而跑来指责我的不是?她分明就是个妒妇,如今有了身子,也不让你纳妾,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瑾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心里一清二楚,用不着别人来评判。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若是不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府里享受老夫人的尊贵待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让你去庙里陪伴老太爷!”卢少棠放下狠话,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甩袖子出去了。 至于那些妖娆可人的美丽歌姬,卢少棠早已下令赏了他那些辛苦的部下。老夫人花了钱买来的,就这么打发出去岂不是太亏了? 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儿! 如今那些部下,可是对他感激的要命,恨不得喊他爹了。要知道,常年在外头打仗,能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啊! 凌氏从那日以后,据说就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放佛坠入了梦中,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跟个哑巴差不多了。 凌府被降了爵位之后,便一蹶不振了,哪里还有心思顾着这位姑母的死活,能够不让凌家倒下去就不错了。故而老夫人几次求助无果,最后彻底死心了。 京城某条脏乱的巷子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凌若妤才能坐下来喘口气,喝着丫头递上来的避子汤,凌若妤挪了挪酸痛的身子,脸色阴沉的可怕。“这样的日子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有出头之日。到时候,一定要叫那些人好看!” 她委屈自己躲在这样肮脏的小院子里,做着这些肮脏的活计,就是为了练就一身服侍人的本事。有朝一日,她存够了钱,买通一些官家,冒充府里的女子混入皇宫,再将年轻的帝王服侍的妥妥帖帖,她就不怕没有出头的那一日。 只是不过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非常的骨感。 某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找到了她的面前。“还以为你能有多出息呢,竟然也学起了那低三下四的勾当。” 对方说话极为不客气,嘴角还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 凌若妤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扶了扶身上的衣衫,慢吞吞的从榻上坐起身来,道:“别在这儿五十五笑百步了,你不也曾经沦落到青楼,做过人尽可夫的妓子吗?” 女子听了这话,眼神不由一凛,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你打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再多说一句,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呵呵…”凌若妤咯咯的笑了,根本没将这威胁放在眼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岳如烟,你以为没人会知道你的底细?” 这个冷嘲热讽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洛怀疆毫不留情给抛下的岳如烟。原本计划好的复仇计划,也就这样搁浅了。 她不甘心,所以才想着找一个帮手。而这个人,正好就是曾经被她救下的凌若妤。 “哼…”冷哼一声,她在屋子里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上坐下来,打算先摒弃前嫌,谈谈合作的事儿再说。“以前的事儿,咱们就不多说了。我听说,你想通过下一届的选秀,进宫去?” 凌若妤身子一僵,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被她给知道了,脸色就更加不快起来。“我如何,与你又有何干?” “自然是有关了…因为我,将是你命中的贵人,是将你推向顶峰的那一个人。”岳如烟说的极有底气,似乎并不像是在骗人。 凌若妤怔了怔,嘴巴掘得老高。“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如今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 身边没了那位洛公子,她岳如烟还不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顶多就是有着一张狐妖般的脸罢了。 “我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只要记住,我绝对有筹码可以帮你达成所愿就行了。”岳如烟笃定的说道。 凌若妤半信半疑,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她一次。 毕竟,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得偿所愿的确是难如登天。皇宫岂是那么好进的?虽然她说的轻松,可好歹是有些常识的。帝妃的出身就是需要严格把关的,而且进宫之后还要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能否得宠,还得靠背后的家族力量。 如今最为得宠的卓修媛,不,应该说是卓昭仪了。无非是她的娘家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深的皇帝的信任。 捏了捏拳头,凌若妤说道:“凭你的美貌,想要入选也不是不无可能,为何非要将我推出去?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说过,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要记着,我能帮你就行。等都事成之后,再给些回馈就好。”岳如烟冷冷的回道。 凌若妤打量了许久,最终不得不妥协。“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找人替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这段日子你最好安分一些。过两日,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只管学本事,其他的最好不要开口过问。”岳如烟警告道。 凌若妤道了声知道了,便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之上。 城西的一个庄子,一个不起眼的瓦房里。 “朱雀堂主,你真的打算玉石俱焚?这要是一个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一个瘦长的男子在屋子里徘徊着,脸色显得有些担忧。 岳如烟冷着一张脸,不屑的哼道:“我会是那么傻的?玉石俱焚,他们也配?” “朱雀堂主的意思是…”男子脸上的表情转为惊讶,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里,门主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朱雀堂主虽然有几分本事,毕竟手里的权势有限,岂能与门主一较高下?幽冥门早已将她这个叛徒给除名了,又在四处搜捕她。念在以前她救过他一回的份儿上,他才前来赴约,甘心的叫她一声堂主。可要是让他也跟着一起背叛幽冥门,他可没那个胆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岳如烟的眸色更冷了。“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就够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男子警惕的问道。 “我知道你隐身在一个富贵之家做管事,而且还备受主子器重。我想让你想个办法,帮我弄个人进府,充当献给皇帝的歌姬。”岳如烟并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 男子蹙了蹙眉,道:“弄个把人进府倒是没问题,只是要入宫,怕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岳如烟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无奈,男子只得应下。 三日后,一顶粉红色的小轿来到幽长的巷子里,停在了凌若妤租借的小院儿门前。 相府 “骏儿,你这是何意?难道是不满祖母替你定下的亲事?”裴燕山下朝回来,见儿子又在庭院里买醉,不由得黑了脸。 裴骏心里的确是不愿意的,可又无可奈何。“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想起早早过世的母亲,还有远嫁外地的妹妹…” “什么母亲?是姨娘。”裴燕山纠正道:“你母亲还在家庙呢。” “儿子说错了话…父亲多多包涵…”带了丝醉意,裴骏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却因为腿脚毛病差点儿跌倒。 裴燕山瞧见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说道:“你祖母也是替你着想…驸马府的四小姐,还是嫡出的,咱们算是高攀了…” 裴骏低着头,看不清面部的表情。高攀么?虽然他心里有些自卑,但还是积极努力的活着,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对心目中未来的贤妻良母也是有一定的标准的。在他看来,裴瑾这样儿的就不错。端庄贤惠,头脑聪慧,身份尊贵,又不会摆架子,待人亲和有礼。而不是那个什么驸马府的刁蛮千金小姐,据说她长得其丑无比,脾气还暴躁。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门,日后他哪里还有安生的日子过? 祖母考虑的是裴家的前程,又有谁真正的替他着想过?不过因为他是个庶子罢了,谁管他会不会乐意,会不会心甘情愿的迎娶那个虎姑婆呢?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裴燕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至于他怎么想,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拍了拍他的肩头,裴燕山叹了一声,道:“你放心,将来即便是分出府去单过,爹爹也不会亏待你的。” 裴骏讽刺的一笑,却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70 朱雀神兵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前两者已经在握,后两者…”手指头轻轻的敲打着御案,德顺帝脸色显得有些阴郁。 齐王来到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了,却一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若是寻不到一个很好的借口,怕是动他不得。先帝爷都没能除掉的劲敌,到了他这一辈手里,仍旧是束手无策。难道这位小皇叔真的就那么安分,一点儿谋逆之心都没有? 窦行云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万岁爷一眼,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说道:“皇上…时候儿不早了,是不是该歇着了?” 德顺帝的手微微一顿,不快的皱起了眉头。“没看朕正在思考问题吗,给我安静点儿!” “是。”窦行云摸了摸额上的汗,当真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的退到了一边。这位爷还真是难伺候!他也不是头一天在宫里混了,原先跟着先帝爷的时候,主子的心思也没这么难以捉摸过。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辰,门外响起了一道轻盈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太监宫女们规矩的行礼问安。“参见昭仪娘娘…” “皇上可歇下了?本嫔做了些燕窝粥,想要给皇上暖暖身子,劳烦公公帮忙通报一声。”卓昭仪仪态优雅的款款而来,放佛夜色中的仙子一般,轻盈而又妖娆。 守门的太监有些为难,小心地答道:“娘娘请耐心的等一等,容奴才进去问问大总管再说。” 卓昭仪淡淡的一笑,算是默许了,但眼神里却有些微微失望。 她算是这后宫里头雨露最大的嫔妃,但是却仍旧没有特权。连进皇上的寝宫,也要在门口等待请示,完全没有一点儿宠妃该有的权利。若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凤座,她才不会学这些低贱的手段来讨好皇上。 过了片刻,窦行云便随着那位通传太监出来了。恭敬地打了个千儿,他才带着满脸的歉意,说道:“让娘娘久等了…只是皇上正在处理要事,不变打扰。这更深露着的,皇上叮嘱娘娘,该多穿些衣服防寒才是…” 卓昭仪扯了扯身上的衣袖,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嘴上却依旧是那样的温婉可人。“既然皇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忙,那本嫔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优雅的转身,迈着莲步上了软轿。 窦行云目送卓昭仪远去,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内殿。 “卓昭仪可有怨气?”想起这个女人,德顺帝的眉头就不由得紧皱。以前多宠她一些,是因为看在卓家的面子上,她又还算本分,是个知趣儿的。可近来的表现却频频让他很是不满,故而便冷着她了。 卓夫人三天两头往宫里递牌子,一呆就是好一会儿。他虽然没说过什么,但是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却是大大的不妥。 卓夫人不过是个三品命妇,卓昭仪也不过是个二品昭仪,能够进宫时常陪伴,那已经天大的恩惠了。可惜这两个女人都不怎么聪明,将他的恩典当成了理所当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规矩,着实令人不爽。 这两日,卓昭仪兴许是意识到了些什么,突然醒悟过来,想方设法的想要弥补这个过失。可惜,晚了。 德顺帝性子本就古怪,抬举一个人也是看一时的心情。既然厌弃了某样东西,今后也就不再喜欢。 故而,这几日,后宫里头最为得意的,便是那翰林院侍读之女出身的柳美人了。 “柳姐姐不愧是这后宫第一得意人,皇上的这些赏赐,可是比其他宫里头的要贵重呢…” “这种茶叶,据说是大秦国皇子进献的,这后宫之中也就贤妃娘娘那里有呢。” “柳姐姐真是好福气…说不定,一下子就从美人跃上嫔位了呢…”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巴结。原先围着卓昭仪转的,立马调转了方向,去与柳美人修好了。 卓昭仪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依旧表现的很是大度。可是心里早就气炸了,恨不得撕了那个美人的脸。 “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不过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就算她再得宠,也不会越过您去。”彩月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卓昭仪紧握着拳头,咬着牙说道:“我就算不甘心…输给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娘娘稍安勿躁…皇上对她也不过一时的兴趣罢了…等过了这阵子,就会记起娘娘的好儿来了…”彩月冷静的分析道。 “可是皇上已经好几日宣了这个柳美人侍寝…”扭曲的面孔上写满了愤怒,原本花儿一样的面容瞬间大打折扣。 彩月轻叹一声,暗暗替她感到不值。可是作为一个奴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主子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白费,任由她发泄一通吧。 果然,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卓昭仪自己就冷静了下来,神色也趋于平静。“想个办法将这封书信传回卓府…想要固宠,还得靠前朝帮衬着才是…” 彩月应了一声,偷偷的打量了那封书信一眼,便悄然的退下了。 只是不等她将手里的信鸽放飞出去,就被人捏住了手腕。 彩月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吓得尖叫出声。“邵…邵大人…” “你的胆子不小…竟然敢往宫外传递消息…”邵帧冷凝的面孔上不带任何的表情,看着就有些瘆人。 “奴婢…奴婢…”在如此神勇而又英俊的御林军统领大人的逼视下,彩月就算再冷静也无济于事,说起话来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彩月姐姐,娘娘正在四处寻你呢…”突然,一个小宫女一路小跑着过来,见到她的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 邵帧瞥了一眼这四周的院墙,也暗暗将那宫女的名字记在了心上。 “奴婢就不打扰大人当差了…”彩月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下,惨白着一张脸,匆忙的退下。 邵帧看了看手里的那封书信,当机立断的收入了衣袖之中。 卓府 “兄弟,谢啦!”卓三公子掂了掂手里的那封书信,满是感慨的拱手道谢。“若不是兄弟你相助,恐怕我姐姐算是要栽个大跟头,永无翻身之日了。” 邵帧邵枫兄弟,打小与他一起长大,那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邵帧却是面色凝重,提醒道:“我帮得了一次,却帮不了第二次。我的职责所在,是守卫皇宫的安危。卓昭仪这一次,的确是逾矩了。还望你们出面警醒一二,免得酿成大祸。到时候,恐怕非但这昭仪的位子保不住,怕是性命都…” 卓三公子拧了拧眉,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转告家姐,让她安分一些的…” “如此甚好。”邵帧听他这么一说,便稍稍放了心。 兄弟二人把酒言欢,直到深夜才散去。 大秦二皇子司徒怀疆到访,德顺帝自然是热情款待。不但大摆筵席三日,还特意命宫中的乐坊编了一些大秦的歌舞,可见其重视程度。只是在筵席之前,乐坊的头牌舞姬出了一点儿状况,不小心把脚给弄上了,这可急坏了身为司乐监大人了。 “什么时候出状况不好,非的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这叫我如何向皇上和外国使臣交代啊!”想到皇帝那阴晴不定的性子,那位长胡子的老头儿就感到后背一阵发麻。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都是我不好,请大人赎罪…”那个红牌舞姬哭得梨花带雨,别提多伤心了。 好不容易有个在皇帝面前暂露头角的机会,偏偏她的身子不争气,走路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如今别说是跳舞了,就连走路都钻心的疼。 “你求我赎罪也没用啊。关键是去哪儿找个人替代你的位子啊!”老头儿惆怅的皱起了眉头,一直唉声叹气着。 “我倒是听说梁大人家人有位舞姬,长相不俗,舞姿更是妖娆动人…大人与梁大人乃是莫逆之交,不如去求一求他?”老头儿身边的一个小侍者惊呼一声,提议道。 老头儿眼睛一亮,忙不迭从地上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的奔出了皇宫。 梁府,后门处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尽力而为了,什么时候进宫?”凌若妤这些时日以来,都在梁府苦练舞艺,可谓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岳如烟经过乔装改扮,装成一个老婆子,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看起来老态龙钟,很不容易辨认出来。“你急什么?时机总会到来的。” “可我已经到梁府半月了,也不见有任何的动静。”凌若妤是个急性子,最缺乏的也就是耐心了。 岳如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今儿个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机会来了。不过,等你见到皇上,能近的了她的身,记得帮我传一句话。” “传什么话?”凌若妤不耐烦的说道。 “朱雀神兵。”岳如烟简洁的说道。 “朱雀神兵?那是什么东西?”凌若妤一时之间忘了苦恼,好奇的问道。 岳如烟咧开嘴,笑了笑,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告诉皇上这四个字就行了。若是皇上问起,你就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乌衣巷找我。” 看着岳如烟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神色,凌若妤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好歹也是凌郡王府的大小姐,居然要听这么一个卑贱之人的摆布,实在是太窝囊了一些。据她所知,她不过是个犯官的女儿,后来还沦落风尘。这种低贱的人种,怎么配指使她?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你怎么想…若是这事儿办成了,你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再也没人能够欺负你。可若是你存了什么歪心思,小心我翻脸不认人,让你重新从云端跌落地狱,生不如死。” 凌若妤被她的眼眸吓得缩了缩脖子,磕磕巴巴的应道:“我…我知道了…” “记住…这四个字,只能说给皇上一个人听。”岳如烟临走之前,做了最后一个叮嘱。 果不其然,岳如烟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四处寻凌若妤的下落。 “凌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快些去前厅吧,老爷要见你呢。”一个毛毛躁躁的丫头朝着她奔过来,令她十分的不悦。 “知道了。”凌若妤沉下脸来,昂起了高傲的头颅。 因为在舞蹈上有天分,所以梁家也特别看重她,给了她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梁兄,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啊…看在多年相交的份儿上,你可得救我一回。”老头儿差点儿都要给梁大人跪下了。 这位梁大人,身材矮胖,嗜好美酒和歌舞。与管理乐坊的夏老头儿年龄相差甚远,但却因为爱好相同而彼此成了莫逆之交。 梁大人坐在椅子里,胖胖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把太师椅。“夏兄…区区小事,何须如此?不就是借个舞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到你领了皇上的赏赐,分两坛美酒给我就是了…” 夏老头儿感恩戴德了一番,承诺道:“只要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别说是两坛酒了,就算是十坛我也认了!” “好,爽快!”梁胖子拍了拍手,问道:“若妤姑娘怎么还没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站在一旁服侍的丫鬟答道。 不一会儿,凌若妤翩翩而来,款款的向梁胖子施了一礼。“若妤参见大人,不知道大人叫奴家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梁胖子虽然喜欢美酒和歌舞,但却是个惧内的,对这些妖娆的舞姬也是只能远观而不敢亵玩。于是咽了好几口口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这位是司乐监的夏大人…这几日你便跟着夏大人进宫排练歌舞。” 一听要进宫,凌若妤的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看来,岳如烟果然没有欺骗她。“能够替夏大人分忧,是奴家的福气。” 夏老头儿年纪大了,对女色自然就不那么看重了。只是领舞之人的容貌不能太差,在见了凌若妤之后,夏老头儿彻底放心了。“那就请姑娘收拾一下,跟老朽走吧。” 凌若妤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假装矜持的退下了。 镇北侯府 中秋佳节前夕,是杨氏的生辰。 因为是散生,所以并未打开家门宴客,只是自家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卢少棠夫妇,卢少卿夫妇赫然在座,巩姨娘也穿的喜庆,站在杨氏的身旁服侍着。只是,杨氏的妹妹小杨氏母子三人却是不在桌子上。 “今儿个是母亲的寿辰,儿子敬母亲一杯。一祝母亲吃的好睡的香,二愿母亲勤锻炼体安康,三祝母亲笑口常开精神爽,四祝母亲欢声笑语溢满堂。”卢少棠作为杨氏的嫡子,便率先拜起寿来。 裴瑾见夫君大人率先开了口,忙也跟着祝祷。“媳妇以茶代酒,也敬母亲一杯。愿母亲身体安康,笑口常开。年年岁岁有今日,岁岁年年有今朝。” “四弟和四弟妹的文采,我是比不上了。就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卢少卿并非是个油嘴滑舌的,说的都是实在的。 “那儿媳也祝母亲长命百岁,年年益寿。”张氏生产完之后,容貌更加的出众。浅浅一笑,亦是倾国倾城。 杨氏听着孩子们的祝福,看着佳儿佳妇,还有那个会吐泡泡的孙女,乐不可支,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心意到了就好…心意到了就好…” “姐儿也给祖母磕个头吧。”张氏看着女儿争着大大的眼睛,十分的好奇,便笑着让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说起来,这女娃娃从小就不怎么爱哭,如今才三四个月大,却已经很懂事了。似乎是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她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合拢,紧紧的靠在一起,朝着杨氏作了作揖,嘴巴哇哇哇的说着些什么。“奶…森…日…快…了…” 裴瑾听了这话,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 莫非这丫头,也是穿过来的? 相比起镇北侯府的家宴,皇宫里头可就热闹多了。因为有大秦皇子的到来,整个宴会上都充满着欢声笑语,亦有不少的大家闺秀装扮的花枝招展,想要赢得某些人的青睐。当然,这个某些人,就是当今的圣上亦或是那些尚未娶妻的青年才俊了。 “怎么不见镇北侯和镇北侯府的女眷?”大秦皇子司徒怀疆酒过三巡,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德顺帝没想到这位远道而来的皇子,居然认识卢少棠,便试探的答道:“镇北侯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在府里养病呢。” “即便如此,那侯府也该派个人来吧。可见,他们并不欢迎我这个大秦皇子啊…”司徒怀疆哀叹一声,故意挑拨道。 德顺帝眼睛眯了眯,二皇子这是故意的吗? “镇北侯夫人身怀有孕,自然是不方便出席的。二皇子殿下若是觉得招待不周,大可直接提出来。” 司徒怀疆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竟然如此维护镇北侯府,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恰逢此时,歌舞已经演毕。 德顺帝挥了挥手,让舞姬退下,似乎根本就没瞧见那领舞之人不时抛来的媚眼。凌若妤心有不甘的退下,只得咬了咬牙,打算另辟蹊径。 而一直躲在角落里喝着闷酒的郡王府公子凌若轩,在见到那抹熟悉的声影之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题外话------ 明天大结局章节 大结局 “若妤,你怎么混进皇宫来了,还做了舞姬?”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凌若轩悄悄的从筵席上溜了出来,尾随着凌若妤身后。四下无人之时,便捂住了她的抠鼻拉到假山后面说话。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凌若妤那蹦跶的厉害的心,总算是稍稍平缓了一些。“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何关系,凌大公子!” 凌若轩见她还在为被赶出家门而生气,面上带了几分歉意,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我,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兄长。父王和母妃心中虽然气愤,但还是念着你的。近来你过的如何,又在做何种营生?要不我回去跟父王求求情,让你回去吧…” “谁要你假好心!”凌若妤冷着一张脸,再也不似从前那样敬着这位兄长了。当初被赶出家门的耻辱,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这辈子,就算是郡王府八抬大轿迎她回府,她也不会轻易的应了。 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却抵不过一个小小的头衔。想想,还真是够讽刺的。 “若妤…”凌若轩这些时日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倒也没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这位妹妹的身上。 怪只怪皇上有心扶植自己的势力,凌郡王府本就不似以前风光,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必然的,凌若妤不过是正好撞到枪口上,给了皇上一个处置的借口罢了。 “凌大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人生疑…”凌若妤哪里有这个时间跟他叙旧,愤愤的将他一把推开。如今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引起皇帝的注意,继而成为宠冠后宫的皇妃的事呢。 “若妤…你…你若是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凌若轩知道妹妹所受的伤害很大,没那么快原谅他们,只得退一步说话了。 凌若妤见他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吃惊不小。 心思飞快的转着,凌若妤也不是个傻子,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不懂得珍惜。于是故意挤出两滴泪来,道:“大哥真的还当我是妹妹?” 这一声久违的大哥,另凌若轩精神一振,道:“自然…你一直都是我最疼的妹妹…” “那…那你真的愿意帮我?”凌若妤轻轻的扯着他的衣袖,脸上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动人。 “嗯…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家里乱成一团,凌若轩早已丧失了斗志。可是看到凌若妤,他心底那仅剩的一点儿信心瞬间就点燃了,放佛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 凌若妤一边假装拭泪,一边低着头冷笑。“那…那如果妹妹我想要做宫妃呢?你也肯帮我?” 听了凌若妤的话,凌若轩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你想…” “凌家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若是我能在后宫站稳脚跟,也能帮衬着一些郡王府不是么?到时候,哥哥加官进爵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说起来,也是互助互利的好事…”凌若妤铁了心要往皇宫里钻,自然不肯轻易的打消这个念头。 “容我想想…” “大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便是最好的机会…若是成了事,将来绝对少不了大哥的好处…” 凌若轩见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好,我帮你。” 酒过三巡,也差不多是时候散了。 德顺帝因为心里有事儿,不由得多喝了两杯,故而有了一丝醉意。窦行云亲自上前搀扶着,才没在众臣工面前失仪。 “皇上,今儿个召哪位娘娘在跟前伺候?”窦行云扶着德顺帝往寝宫方向走,嘴里也没闲着。 喝醉酒,这还是头一回呢。身边若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怕是不好受。 德顺帝哪里有心思临幸后妃,摆了摆手,道:“不用。朕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这话还未说完了,就见一个低着头的女子,冒冒失失的走过来,差点儿冲撞了圣驾。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之后,那女子忙跪伏在地,请罪道:“民女该死,冲撞了圣驾,皇上赎罪…” 那娇滴滴的嗓音,还有那掩藏在轻薄纱衣下的妖娆身段,似乎能勾起心底的热火。就连身后服侍的太监,看的眼睛都发直了。 可是偏偏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眼神却不带一丝的情火,反而冷静的可怕。“既然知罪了,那就拉下去砍了。” 凌若妤原本信心满满的等着皇上询问芳名呢,却被这一句话吓得身子一抖,不敢置信的猛然抬起头来。“皇上赎罪。民女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大胆,居然敢顶嘴。”窦行云身为内庭总管,自然不允许这等没规矩之人在皇上面前撒野。 一个眼神示意,就有跑腿儿的上前将凌若妤给压制在了地上。 “皇上饶命啊…皇上,民女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凌若妤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记得什么邀宠之术,想着先保住小命儿要紧。 “大言不惭!”德顺帝懒得跟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纠缠下去,冷冷的吐出这样四个字,便扶着窦行云的手继续往前走。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乱棍打死。”窦行云立刻会意,吩咐了下去。 一听要打死,凌若妤彻底的慌乱了。几番挣扎都没能从地上起来,只得趁着他们堵住她的嘴之前,大声的嚷嚷起来。“皇上…难道您不想知道朱雀神兵的下落吗?” 朱雀神兵这四个字,果然像是一个魔咒,另德顺帝停住了脚步。 脸上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的德顺帝便恢复了冷静,缓缓的回过头来,吩咐道:“将她带去朕的寝宫。” 窦行云惊讶的合不拢嘴,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皇上的命令,他们不敢不服。几个太监立刻将凌若妤从地上揪起来,将她送到了帝王寝宫旁边的净房。 “仔细梳洗干净咯,皇上可不喜欢那股子的脂粉味儿。” 这一处,是每个嫔妃侍寝之前都会来的地方。因为皇上有洁癖,不喜欢妃子们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就连带着香味儿的头油都不准用,所以专门设置了这么一个地方,供嫔妃们梳洗。 凌若妤被带到德顺帝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时辰之后了。 威严的年轻帝王神色凛然,似乎早已喝过了醒酒汤,精神头儿还不错。只是手里不停的摸索着暖玉,却泄露了他烦躁的情绪。 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窦行云一人在身旁服侍。 “说,你是怎么知道朱雀神兵的。”德顺帝用的是陈述句,但是传到耳朵里,却变成了不可拒绝的质问语气。 凌若妤壮了壮胆,微微抬眸,道:“其实…其实民女对朱雀神兵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是开国之初,掌握在圣后手里的一支勇猛无敌的军队。民女也不过是个传话人而已,那个真正知道内情的,会向皇上讲述一切的。” 朱雀神兵对凌若妤来说,的确是陌生的。 但是在进宫之前,她还是竭尽全力的打听了一番。但得到的答案,跟世人知道的都差不多,肤浅的很。可是为了提高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凌若妤却故意透露了一点儿皮毛,想要博取帝王的信任。 德顺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个该死的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却还不懂装懂,抬出另外一个人来搪塞她,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感觉到帝王的呼吸变得凝重,窦行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位姑娘时,眼神也带了丝鄙夷。这些邀宠的手段,简直有够漏洞个百出的。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手里没有任何的筹码,居然也敢在圣上面前邀功! 努力镇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德顺帝假装平静的问道:“哦…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为了成全别人,敢冒死在朕面前进言。” “民女作为大周子民,自然也想替皇上分忧。若是真能寻到朱雀神兵,何愁不能一统天下?”凌若妤见帝王面色稍稍好了一些,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一统天下,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德顺帝手里的动作一顿,暖玉被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掌心。 窦行云满是同情的瞥了那女子一眼,暗道:能够面见圣上,并说上几句话,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即便是死,也值了。 “那她有没有说,朕如何能找到?”德顺帝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凌若妤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心中有些慌乱起来。“她…她只说会在乌衣巷等皇上莅临…到时候,会将一切告知皇上…而且…而且她还说…” “还说什么?”德顺帝最后的一丝耐性都快要消磨光了。 “还说…还说让皇上一个人去…”凌若妤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的恐惧也越来越浓烈。刚才还以为皇上好糊弄,自己不久之后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听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嗓音,她就有些发憷。 “放肆!”窦行云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大喝一声。 德顺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的确是好大的狗胆!居然用这样的招数,想要哄骗朕出宫?朕看她分明就是乱党一伙儿的!” “来人,将这个乱党同伙关进暴室。若是不交代出同党来,就给朕千刀万剐,丢到山坳里去喂狼!” 一听要千刀万剐,凌若妤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皇上…民女不是什么乱党…民女是凌郡王府的大小姐凌若妤…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凌郡王府的大小姐?莫非,这一切,都是凌郡王指使的?来人,传旨下去,将凌郡王府给围了,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德顺帝这两日心里憋着火,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儿呢。恰逢前两日,有御使弹劾凌郡王,说他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他还未来得及着手调查,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如此,正好省了一些事儿了。 凌若妤没想到帝王竟然无情到这个地步,顿时傻眼了。她原本以为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能够对自己将来有所助益。可是没想到,皇上的想法根本跟她不在同一个世界。如此将凌郡王府给拉扯进来,反而是连累他们。 “不…皇上…民女都是瞎说的…没有什么朱雀神兵…一切都是民女仰慕皇上天威,想要陪伴在陛下左右才故意编造的谎言…皇上,您要相信民女…民女真的是一片痴心…”到了这个时候,凌若妤只想保住小命儿。 仰慕帝王,进而不择手段的想要进宫,这罪名的确是可以轻许多。可是德顺帝是什么人,岂会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法给糊弄过去? “就凭你,也想入宫为妃?真是异想天开…”德顺帝看见她那副贪婪的模样就感到恶心,更别提让她靠近了。 帝王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以她这样的姿色,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更何况,这个凌大小姐,当初还出言羞辱过端敏郡主,这事儿他可还没忘干净呢。 “拖出去!”眼不见为净。德顺帝懒得再多说,一抬手就立刻有人从外面冲进来,将凌若妤给拖了出去。 “皇上…”凌若妤还想做最后的殊死挣扎,可惜窦行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找了一方帕子将她的嘴给堵了,任凭那些高大的侍卫将她给拎了出去。 不得不说,凌若妤运气不怎么好。即便是有那么多人帮她,她也无法成气候。 殿内很快便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烛台燃烧火花发出的嗞嗞声。 “皇上,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窦行云弓着身子走上前去,小声地劝道。 德顺帝坐在龙榻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让宫女替他宽衣。“窦行云,清风可回来了?” 窦行云微微一愣,道:“今儿个倒是没见到他。” 皇上派清风出去执行任务了么?窦行云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很快的低下头去,假装不知。 帝王的心思,还是少揣摩的好。 “他若是回来了,便让他来见朕。”德顺帝睡下之前,放下了这么一句话。 窦行云应了一声,悄悄的退了出去。 翌日,凌郡王一家子被下大狱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这姓凌的一家贪污腐败,搜刮了大量的民脂民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看来,凌若妤是失败了。”岳如烟轻轻的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 瘦高个儿男子眉头一抖,心中对这位救命恩人越发敬重起来。“凌家这次算是完了,那堂主的计划岂不是也跟着泡汤了?” “那也未必,端看皇上对这朱雀神兵的重视程度了。”岳如烟倒是越来越沉稳,言语之间也充满了智慧和玄机。 男子不敢再贸然开口,只得低下头去。 “这些,是给你的佣金。以后,你便不用再来,咱们之间就此一刀两断,谁也不欠谁了。”岳如烟还算是个讲信用的人,吩咐他做完最后一件事情,便罢手了。 男子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几锭银子,仍旧有些忐忑。“堂主,这是要离开?” “皇帝最是多疑。虽说不大相信凌若妤的话,可还是会派人到这乌衣巷来的。”她没有过多的解释,但下文聪明人一听就能明白。 这就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朱雀神兵的所在,她目前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要证明它的存在,尚需一段时日。 “那。堂主保重。”男子朝着她拱了拱手,将桌子上的银锭收入自己的囊中,重新戴上一顶斗笠,便匆匆离开了。 岳如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站起身来,朝着巷子更深处走去。 “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我办事,你放心。” “就怕你嘴巴上说的厉害…” 一间隐蔽的密室里,两个同样面色森冷的女人面对面坐着。但这二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人美若天仙,如出尘的仙子。另一人,则被毁了容,脸上尽是丑陋的疤痕,看起来极为可怖。 “接下来该怎么做?”美貌女子暗暗的将心里的厌恶感压制下去,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丑陋女子不光脸上布满了刀疤,就连双腿也带了些残疾,行动不便,只能瘫坐在榻上。神色怪异,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儿的。“若我猜的不错,想必乌衣巷早已在暗探的包围之下了。等过些时日,你便可以现身,与咱们的皇帝陛下好好儿的谈一谈了。” “为何要等一段时日,你就不怕错过了最佳时机?”美貌女子似乎不太同意对方的观念。正所谓趁热打铁,这样拖着反而会误了大事。 “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但有一个道理却是亘古不变的。越是容易得手的东西,越不值什么大价钱。吊一吊胃口,才更显得真实。”丑陋女子说完这番话,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的时日无多,可不亲眼看到她的仇人全部死光她是不会甘心的。 要不是裴婉那个贱女人嫉妒她的才能,害怕她夺走了庸王的信任,故意出卖她的消息,她又如何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想她堂堂一个穿越女,本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屡次被人践踏,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不光是裴婉那个贱人,裴瑾也一样的让她憎恨。不为别的,就因为同是一族的姐妹,裴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获得她想要的一切。而她再怎么智慧超群,再怎么的精明能干,却因为一个庶出的身份,永远低人一头,永远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就更冷了。 而她找来岳如烟合作,正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仇敌——裴瑾。 “照你这么说,我还的在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再多带些日子了?”闻着屋子里腐烂颓废的气息,岳如烟就眉头紧皱。 不管她过得有多狼狈,但在吃住上却没亏待过自己。就算是再落魄,身上没有一个铜板儿,她也会想尽办法弄些银子,让自己衣食无忧。哪像裴姈这个可怜虫,四处被人追杀,最后只能躲在脏乱的棚户里度日。 “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若是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大业!”裴姈有裴姈的骄傲。 即便是她都落魄的快要死了,但骨气还是在的。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不相信她的命运就是这样。她也不允许自己的自尊被人践踏,于是昂起高高的头颅。 岳如烟嫌恶的垂下眼眸,说的好听,不过是穷的叮当响而已,她可不想留下来跟着一起受罪。“眼看着就晌午了,我出去买些个干粮回来。” 她记得有个员外对她十分有好感,只要稍稍出卖点儿色相,银子就可以到手了。能够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为何非要吃这个苦,受这份罪呢? 岳如烟轻轻地勾起嘴角,四处打量了一番,便离开了。 裴姈瞧着她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亦是忍不住冷笑。“不要脸的下烂货,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不自量力!” 裴姈眼底闪过一丝阴险,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镇北侯府 季霜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侯府的。 前一刻,她还幻想着与情郎你侬我侬,柔情蜜意,打算先成其好事,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好顺顺当当的嫁出去。可是下一刻,却又如遭雷击,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彻底打消了嫁去刘家的戏码。 想起那惊魂的一刻,她的心至今无法平静。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采莲正在打着络子,见季霜和两个小丫头脸色苍白,忙迎了上去。 想起这事儿皆因为采莲的挑拨,季霜就忍不住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贱婢…若不是你出的那馊主意,我何以这般狼狈!” 采莲捂着脸,心中的委屈无处述说。 季霜拿采莲出了气,便哭着往小杨氏的寝房而去。在见到慈爱的母亲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痛苦失声。 “霜儿…你这是怎么了?”小杨氏不明所以,被她这一幕给弄得云里雾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娘…孩儿知道错了…”季霜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一味的给小杨氏道歉。 小杨氏大略的想了想,便猜测出了一些大概。“霜儿,你老实跟娘说。今儿个,你是不是出去见那位杨公子了?” “呸…什么公子,分明就是个奴才!连去公主府,都要对着门房点头哈腰,算哪门子的主子。我算是看清了…娘…以前是女儿不懂事,被坏人所骗,还惹得您不高兴…呜呜…”季霜扑在小杨氏怀里嚎啕大哭,断断续续的说道。 小杨氏本就不赞同这门亲事,便安抚女儿道:“早些看清了他的本质也好,免得日后后悔。” 季霜哽咽了好久,然后便慢慢地讲述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个姓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府的亲戚。原先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衫,不过是偷梁换柱而已。 当时,她出了府之后,便一路向路人打听,这才寻到刘家所在。本以为公主的亲戚,起码也是青砖碧瓦的大宅院,没有六七进的院子,至少也得有三五进吧。可是后来偷偷地打量之下,她才发现,他嘴里的高门竟然是那样儿的。 所谓的高门,的确是够高的。因为刘家的家底不够丰厚,从公主府脱了奴籍出来,也买不起昂贵地段的方子。最后还是公主看在其母的份儿上,才赏了一个庄子给这一家子住。那宅子有些偏僻,建在一个山坡上,看起来十分的高大威严。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而且还是土坯房子。 别看刘家在外面趾高气昂的,但内宅可真够乱的。 那刘老爷自以为脱了奴籍,就成了人上人了,也学起那些大户人家纳起了小妾。如今光是通房丫头,都好几个。刘夫人又是个醋桶,自己人老珠黄了,哪里容得下那些妖娆的小美人。总之,府里是闹得不可开交。 加上刘老爷原本兄弟姐妹就多,刘家这一支活的人模狗样的,那些穷亲戚也就不时的上门打秋风。刘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就算是家里早就没了米下锅,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仗着是从公主府里头出来的,便四处借债。 看在公主的面儿上,放印子钱的还真不能断然拒绝了。只要不是太大的金额,他们也就借出去了。 谁曾想,那刘老爷便以为真的高人一等,愈发的花钱如流水。如今在外头欠下的债,就多达上千两。 季霜找上门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那些逼债的人上门。如此一来,刘公子跟她吹嘘的那些,全然成了黄粱一梦。 被欺骗的感觉汹涌而至,随后赶到的刘公子再如何解释,季霜都听不进去,慌不择路的逃了回来。 那刘公子自然是不甘心,一番甜言蜜语,就想挽回季霜的心。“霜妹,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的。你别看我们家如今是这副模样,可我好歹也是个官儿,以后肯定有往上爬的机会,到时候还愁没有大宅子住?你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不过是看着我们家好过了眼红,故意泼脏水呢。” 有那么一瞬间,季霜还真的快要被他给蒙住了。 见她稍稍有些回转的余地,刘公子又继续说道:“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人指示,分明就是想要破坏咱们的好事。即便是信不过我,难道连公主殿下也信不过?若是寻常人,能够随意出入公主府的后院吗?” 季霜想了想,也是。 于是,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那刘公子心底有些暗暗得意,这么三言两语就将人给哄住了。想着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季霜想要反悔,也无济于事了。 正待哄骗她献身的时候,突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找了过来,很不客气的朝着刘公子喊道:“刘三儿,快随我去公主府一趟,公主有事儿要吩咐你呢。” 刘三面色一僵,险些在季霜面前失了颜面,于是先打发了那管事的先行离开,又对季霜哄了一番,这才忙不迭的去了公主府。 “看来,刘公子果真是得公主重用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季霜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捧着心口,无不羡慕的说道。 另一个丫鬟则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放佛故意说给谁听似的。“若真是个得力的,那管事又岂会对他这般无状?好歹也是个官儿吧,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一个小小的管事说话?” 季霜原本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听两个丫头这么一说,一颗心顿时又动摇起来。 原本刘三给她描绘的那副辉煌的画卷就大打了折扣,又见到公主府的管事对他这么不客气,心中的疑虑便越积越深。 最后,在丫鬟的挑拨下,便打算亲自去公主府走一趟。当然,在她看来,她是侯府的表小姐,公主府应该给些颜面的。 只是,到了公主府门口,她才发现一切都是她想的太过美好了。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那看门的愣是不理会,别说是进去了,就连大门都没摸到。 “去去去,当这儿是菜市场呢。” “没有拜帖,就算是侯夫人来了,也未必能进去,更何况是你?” 季霜当时气得那叫一个狠。“你们少狗眼看人低!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侯府的表小姐,是正经的主子。你们不过是公主府的奴才而已,这样对待贵客,难道就不怕给公主知道后,问你们一个怠慢客人之罪吗?” “侯府的表小姐?这样的身份,还敢自称主子?真是可笑…你们说是不是?” “表小姐算是哪根葱?就算是一品诰命夫人,想要觐见公主殿下,也得先递牌子,等候公主回话。你算哪门子的主子?如此的大言不惭,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季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可见受到的屈辱不小。她没想到,自己堂堂侯府的表小姐,在这些奴才的眼里,居然一文不值! 那么原先那些府里的丫鬟对她毕恭毕敬,是因为裴瑾一同前往的缘故?想到这里,她不得不咬紧牙关,默默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但季霜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哪里肯就此善罢甘休。于是,便抬出未来刘少夫人的身份来,打算狠狠地压一压这些奴才的嚣张气焰。“好…即便我不是侯府的表小姐,可刚刚进去的那位刘公子,可是公主府的远亲,日后我便也是刘家的少夫人。如此,便可以进府去了吧?” “公主的远亲?你脑子有毛病吧!” “一个奴才而已,也敢自称公主的亲戚?” “看来,这小子的胆儿是愈发的肥了!” “每次见到咱们,都得点头哈腰的主儿,居然大言不惭的以公主府远亲自居?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一个接着一个的惊雷,让季霜有些措手不及。从她那震惊的表情来看,的确是不知情的。那些看门的也没为难她,反而好言好语的劝了起来。 “姑娘莫非是认错人了?你确定那位刘姓公子,真的是刘三儿?” “天可怜见的,那小子就一张嘴甜,其实没一句实话…” 季霜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捂着脸呜咽着跑了。 从那一刻起,季霜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所谓的高门,竟然是这样的?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居然是个大骗子! 想到她若是一意孤行的嫁去刘家,不但会伤了母亲的心,还会给侯府丢脸吧?那样的人家,侯府怕是也不会承认这门亲戚的。 浑浑噩噩的回到侯府,在小杨氏怀里哭诉了一番。当天晚上季霜还做了一夜的噩梦,直把小杨氏吓出了一身冷汗。 扶摇居 “少夫人,这回表小姐该醒悟了吧?”果儿在听了西苑传来的消息之后,不由得感慨道。 裴瑾一边抚摸着有些胀气的小肚子,一边说道:“所谓的豪门望族,可不是那么好高攀登额。相信这一次,霜表妹也算是吸取教训,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少夫人怀着身子,却还要替表小姐打点,实在是辛苦。要我说,管她的死活呢。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该让她吃些苦头。”侍书仍旧对季霜看不顺眼,嘴上也就没多少客气了。 “好歹是侯府的表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姨太太那样辛辛苦苦的将她养大,若是放任她嫁去那样的人家,怕是这后半辈子都不会安生。” 稍作停顿之后,裴瑾又继续说道:“再说了…侯府岂会让一个无耻的小人利用?想要借着侯府的势力往上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可若是这门亲事不成,公主殿下会不会对您有所怨言?”毕竟,公主府也是打的与侯府攀交情的主意。如今联姻的事儿黄了,怕是公主殿下脸上会很难看。 裴瑾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夫人也尽力了呀,连哄骗表小姐生米煮成熟饭的龌龊伎俩都使出来了。谁叫那个刘三儿自己没办事,无法自圆其说。公主即便是生气,恐怕也难以怪罪到本夫人的头上!为了一个奴才,与侯府交恶,你觉得公主是个笨的?” “是属下多虑了…”侍书幡然悟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 沉默了一阵,裴瑾换了个坐姿,才开口问道:“侍画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住的地方可有着落?” 成婚之后,侍画虽然还会在身边服侍,但晚上却是不能住在扶摇居里头了。 “王麟是爷身边儿得力的,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他。早就在外头给置办了宅子,新房也布置的差不多了。”侍书的消息一向灵通,故而任何问题都难不住她。 裴瑾点了点头,心道总算是了解了一门心事。 “说起来,那位凌家倒的还真是莫名其妙。凌若妤她是脑子进水了吧,居然敢混进皇宫,跑到皇上面前邀宠。就她那副德行,连我都懒得多看一眼。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自信,居然敢向皇上自荐枕席!啧啧啧…真够不要脸的!”侍书想到近来发生的一些大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瑾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感到有些不解。 单凭凌若妤一个人,如何能顺利的混进宫里?还在宴席上顶替舞姬献舞?若是没人帮衬,打死她都不信。 那么,那个在背后指使她的,究竟又是什么人呢? “据说,那位引荐凌大小姐进宫的夏大人和梁大人,也双双被罢了官?”裴瑾抽丝剥茧,打算从里头找出点儿线索来。 侍书点了点头,应道:“皇上震怒,那些有所牵连的人,自然也没个好下场。不过,那两位大人也并不没有多少无辜。听说,二人在朝政上根本没什么大的作为,只会贪图享乐,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浪费米粮,还不如罢了。” “那位梁大人可招供,凌若妤是如何混进他府里去的?”裴瑾一步一步的追问道。 “这个…好像是经人介绍…只不过,那个举荐之人一直未露面…”为了这事儿,侍书还苦恼了好一阵子。 虚张声势,的确是令人讨厌。 “看来,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这样的手段,倒是叫人高看一眼。”以前那些后院里头的争斗,的确是不够看的。 如今遇到了称得上是对手的人,裴瑾便来了劲儿。 整日在屋子里闲着,她都要闷出病来了。可为了不让婆母担心,她也只得在扶摇居里闭门不出安心养胎。 不找点儿乐子,还真是枯燥无味呢。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 看着主子那绽放着光彩的双眸,侍书就暗暗地在心里替那些不长眼的人点了几百根蜡烛。愿你们好好安息! 皇宫 “那边儿还是没有动静吗?”德顺帝正襟危坐,对手下探子送上来的情报,感到极为的不满。 清风单膝跪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看来皇上对传说中的朱雀神兵是势在必得,否则岂会废寝忘食,连夜里都睡不踏实。 以前,那或许只是个传说,倒也不用太过在意。反正任何人都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怕别人惦记。只是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说知道朱雀神兵的下落。如此一来,便掀起了轩然大波,叫人苦恼不已。 “皇上,要不召镇北侯进宫为您分忧?”清风在乌衣巷打探了好几日,都没有任何的线索。见皇帝如此着急,便想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或许,他有本事将朱雀神兵找到。 提到卢少棠,德顺帝微微的蹙起了眉头。若是以前,他绝对不说二话,早就将他宣进宫来帮忙出主意了。 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朱雀神兵关乎到江山社稷,他不敢大意。故而,没敢对任何一位朝臣提及。就算是最为信任的邵氏兄弟,以及卓家,甚至是卢少棠,他也不曾提起。 “事情尚未有定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德顺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好几日没休息好,身子愈发的难受了。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清风见主子露出这副痛苦的表情,不由暗暗的担心。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齐王那边按兵不动,就已经够让主子操心了。如今又来一个朱雀神兵,主子再这样忧思下去,身子可怎么受的了。 “继续给朕盯紧了,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立即秘密带进宫来。”德顺帝叹了口气,身子稍稍往后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窦行云见状,忙上前去替他揉按起额角来。 德顺帝抬了抬手,清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后宫之后,久久没见到皇帝陛下的身影,一个个也都变得不安起来。各种猜测接踵而至,闹得人心惶惶。 “皇上近来茶饭不香,将后宫都成了摆设,也不知道龙体是否有恙…”贤妃之所以被称之为贤妃,便是最为周到仔细的人。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并非是争宠,而是皇帝的安康。 卓昭仪心里头的那个念头一旦成型,便很难消除。在她看来,皇帝不踏足后宫,那是因为他心里有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如今听闻那个女人有了身孕,皇上心里怕是不好受吧。故而,才会冷落了她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后妃。 “贤妃姐姐乃是后宫之首,又如此关心皇上的身子,不若去勤政殿走一遭?”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后宫里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的精明了。 贤妃淡淡的瞥了那位慕婕妤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勤政殿乃是皇上处理公务的场所,后妃非召见不得去打扰。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就算本宫心系龙体安康,也不能坏了祖上的规矩,婕妤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慕婕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忙改口道:“瞧我…见贤妃姐姐如此担忧皇上,一时激动之下,便将这些规矩给忘了。贤妃姐姐莫要往心里去…” “妹妹严重了…”贤妃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便没再开口。 “这几日怎么不见柳妹妹?莫非又身子不利索,在宫里歇着?”一位柳眉杏眼的高挑女子见屋子里气氛太过低沉,便寻了个话题。 提到这柳美人,后宫的女人大多都是羡慕嫉妒恨的。 一个芝麻小官儿的女儿,又不见得有多优秀,却偏偏入了皇上的青眼,一连好些日子都被召见侍寝,这叫那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嫔妃做何感想?尤其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柳美人那出身,可以说是这些女人当中最不起眼儿的一个。仗着皇上的宠爱,便骄横了起来,接连几日的不来给贤妃请安,就更加不招人待见了。 蓝贵人乃是御使之女,是个一板一眼的姑娘。听说柳美人恃宠而骄,不来给贤妃请安,就不由得搬出规矩,将她数落了一顿。“即便是有病在身,也好歹派个宫女过来给娘娘知会一声也好。这般的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实在是太过了。” 她的一番说辞,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然而,在这些附和声中,又有几个人是真的替贤妃打抱不平的?不过是想挑起女人之间的争端,想从中获利而已。 贤妃却是冷着脸低喝一声,道:“好了…你们的这份儿心本宫心领了。柳美人她的确身子不适,就该在宫里静养。你们没事儿,别去打搅她的清净。她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贤妃含糊的解释了一番,虽未表明柳美人得了什么病,却叫在座的女人心里泛起了一大个疑团,心里被这个秘密勾的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去邀月宫打探一番。 卓昭仪抬眸,带着疑问的眼神瞥了主位上的贤妃一眼,却很识趣儿的没有吭声。心底却忍不住腹诽:看来,这位贤妃娘娘也并非是个蠢笨之人,也懂得借刀杀人呢。 柳美人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不出来,莫非是? 眼神微微一敛,卓昭仪只觉得掌心一痛,那深深的指甲便戳入了肉里,留下好几道红色的印子。 “好啦,时辰都不早了,都散了吧。”贤妃懒得跟这些女人周旋,一句话便将众人给打发了。 卓昭仪并未如往常那般留下来陪贤妃闲聊,也跟着一并走出了钟粹宫。 御花园里,好些个嫔妃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那柳美人莫非是有喜了?如此的闭门不出,就是想要隐瞒这个事实?” “她这是想坐稳了胎再出来炫耀吧?” “护得这般严实,莫非是觉得咱们会害了她?真是笑话…一个低等的美人,也妄想生下皇长子,真是自不量力!” 蓝贵人、慕婕妤、陆婉仪三人早就联合在了一起,猜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凭什么她们这些高等级的妃子不得宠,却叫一个品级最低的柳美人给压过一头。这口恶气,她们如何能咽得下去?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宫去…若真的叫一个小小的美人得了势,那今后这后宫里岂会有咱们的立足之地?”陆婉仪乃太傅的孙女,从小自视甚高,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可自打入宫以来,就一直不得宠,心里自然是最不甘心的一个。 “陆姐姐说的是…断不能让一个美人骑到咱们的头上来。如此一来,咱们家族的颜面可都跟着丢光了!”慕婕妤仗着是兵部尚书之女,一向心高气傲,自然也是容不得有人欺压到自己头上来的。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经过一番商议,这几个女人紧紧的抱作一团,想出了个主意,想要通过朝堂上的对抗,来彻底将柳美人的气焰给压下去。 卓昭仪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勾起冷笑。“一群愚蠢的东西,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们胆敢联合前朝,想要对付一个有孕的美人,真是不知死活! “娘娘…咱们就等着看戏好了…”彩月亦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见到主子那抹笑意,便跟着附和道。 “回宫。”卓昭仪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身离去。 慈安宫 “哦,你说柳美人有喜了?”端木太后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精神一振,连日来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正愁找不到一个替身将自己的亲孙子替换出去呢,这就传出了喜讯。 “千真万确…那些妃子们的动静可不小呢…”老嬷嬷小声地禀报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如此,甚好。”端木太后沉吟一声,便吩咐道:“派人给哀家盯紧了邀月宫。若是有人胆敢打柳美人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就给我解决了。” 老嬷嬷自然知道太后的打算,忙应道:“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太后娘娘就放一万个心吧!” 镇北侯府 “这些日子,让姨母和表嫂操碎了心,霜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季霜自那件事之后,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的傲气,整个人谦虚谨慎了起来。 看着她的转变,杨氏自然是高兴的。“这也怪不得你…这世道,人心险恶。能够及时的抽身,已经不易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小杨氏见姐姐一家子并没有因为那件事而看低她们母女,心中又高兴又惭愧。“说起来,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不对,没较好她,才险些酿成大祸。” “你也别急着自责…霜儿毕竟年幼,再过两年就好了。至于霜儿的亲事,我们也会帮着张罗的。你们就安心的在这里住着,其他的就别多想了。”杨氏一向都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可她越是这么说,小杨氏母女心里就愈发的过意不去。 “姐姐能收留我们这些时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厚着脸皮在贵府打搅了这么久,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听少棠说,外头置办的宅子也打点的差不多了。我想着,等再过些日子就搬出去。”小杨氏想了好几日,总算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杨氏满脸惊讶的看着她,道:“难道是府里的奴婢伺候的不周?” “姐姐误会了…侯府的奴婢,哪里有不周到的。只是…廉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今后也得学着慢慢独立。霜姐儿以后也得嫁人,有些事儿要开始学起来了。”小杨氏忙解释道,生怕与姐姐生了嫌隙。 杨氏沉默了片刻,倒是觉得妹妹的话有些道理。 于是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儿媳妇。“瑾儿…那边的宅子可都打理妥当了?” “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若是姨母过去住的话,还需挑选一些得力的丫头和管事的才好。”裴瑾早就知道卢少棠在外头帮着置宅子的事儿,也早就安排人去采买家具和人手了。只是碍于是晚辈的关系,不敢开这个口。免得被人误解,容不下亲戚住在自个儿府上。 如今小杨氏提了出来,她自然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乍闻要搬出侯府去,季霜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在侯府住的好好儿的,为何要搬出去?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难道不比外头强?可到底是成长了一些,有些话她还是憋在了心里,没有直接问出口。 “难为瑾儿你了…还怀着身子,却还要替我们张罗,姨母心里真心过意不去…”小杨氏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姐姐一家子对她的好,她可都记在心里呢。 “姨母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能有多辛苦?总不过是安排丫头们做事。”裴瑾笑着谦虚了几句。 杨氏不想儿媳妇太过辛苦,便开口道:“自家亲戚,何须如此多礼?瑾儿你身子重,早些回去歇着吧。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开口。” “哪儿能呢…婆婆您什么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我每日吃得好睡得好,还能缺什么?”裴瑾对着杨氏撒了撒娇,便从善如流的回了扶摇居。 西苑 “娘…我们真的要搬出侯府去?”季霜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小杨氏知道她心有不舍,舍不得侯府里头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到底他们不是姓卢的,始终都是要搬出去的。“打搅了你姨母她们这么久,也该离开了。更何况,你表哥帮忙置办的院子也不差,人呐要知足。” 季霜咬了咬下唇,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她们的确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眼看着廉哥儿也渐渐的大了,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你姨母并没有亏待我们,反而处处帮衬着。等到将来,你出了阁,也要念着他们的好,知道吗?”小杨氏轻叹一声,劝道。 要怪就怪她没本事,抓不住自己男人的心,性子也太温和。让府里头的那些小妾将家里闹得不得安生,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亲戚占尽了便宜。最后,不得不带着一双儿女逃离那个没有容身之地的狼窝。 季霜嘴上应了一声,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番,那博古架上的每一个物件儿她都了若指掌。屋子里使唤的丫头,她也都用惯了。若是贸然的搬出去,又得重新适应新的环境。想想,就有些不踏实。 可小杨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搬出去,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母亲的身后,不甘不愿的收拾着行李。 说起来,她们当初到侯府的时候,可谓是身无分文,哪儿来的行李可收?总不过是侯府的亲戚给的一些见面儿礼,还有裴瑾这个当家主母给她们置办的衣裳首饰。 季霜收拾好自己的首饰盒,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好看的瓶瓶罐罐上面。 小杨氏见她那副垂涎的表情,脸色微微一冷。“霜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轻易的动念头想要占有。你表嫂对咱们还不够好吗?给的那些东西,都够我们吃穿一辈子了。眼界给我放宽一些,没得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季霜撇了撇嘴,只得硬生生的将视线收了回来。“不拿就不拿嘛…谁稀罕了…” 小杨氏见她那副模样,想要骂几句却又有些舍不得。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多少的护着。 看在女儿有所改变的份儿上,她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裴瑾因为身子不便,人在扶摇居里躺着,但心思却十分灵活。知道小杨氏母女三人要搬出去,便吩咐丫鬟送来了两千两的银票。 侍画将银票递到小杨氏的手里,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少夫人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姨太太莫要嫌弃…今后开府过日子,总的有些花销,若是不够,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儿就行…” 小杨氏看着手里那张银票,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们母女三人吃侯府的住侯府的,已经是感恩戴德了,怎能再要这银子…” “姨太太莫要客气…您就当这是给表姑娘出嫁的添箱银子好了…”侍画尽管不喜欢季霜,但是对小杨氏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小杨氏推辞不过,只得将银子收下了。 侍画回到扶摇居,将西苑的情形说了一遍,裴瑾点了点头,打了个呵欠就困顿的睡了过去。这些时日以来,她十分的嗜睡,而且浑身软绵绵的,像没了骨头似的。原先还觉得闷在屋子里很不适应,如今是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榻上躺着。 卢少棠进屋来的时候,裴瑾睡的正香。 “爷…”丫头们见到男主子进来,忙屈身行礼。 卢少棠抬了抬手,压低声音道:“去外面候着,别打扰了少夫人歇息。” 说着,便走到窗前的软榻边,弯腰轻轻的将裴瑾抱了起来,朝着里屋的床榻而去。裴瑾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没有一丝要醒过来的意思。 卢少棠看着娇妻这副懒散的模样,嘴角不由的向上弯起。 侯府书房 “王麟,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王麟听见主子问起,便将近来京城的一些异动如实的禀报。“齐王那边依旧是吃喝玩乐,没什么大的举动。不过,乌衣巷内却忽然多了很多的大内高手。” “乌衣巷?”卢少棠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巷子,怎的引起皇上的兴趣了?更令人费解的是,皇上有什么重大的事儿,总会头一个知会他,让他帮忙出主意。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的风声。看来,皇上这是对他起疑了? “派人盯着那些内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派人来禀报。”事情太过诡异,必然是有原因的。 卢少棠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蠢人,早作防范还是很有必要的。 王麟近来要操心自己的亲事,又要当差,既辛苦又甜蜜着,做起事情也更有干劲儿了。忙不迭的应下了主子的吩咐,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赵永岑啊赵永岑…若是你这皇位不想坐了,我很乐意再帮你找一个人来代替…”卢少棠轻轻的敲打着桌子,嘴角满是嘲讽的冷笑。 一品香 “小二,好酒好菜的张罗着。”领头的玉面公子谪仙一般的踏进京城里远近驰名的酒楼,笑着吩咐道。 小二见到那位爷,忙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哟…齐王殿下,您来了?快些二楼请。” “好生的伺候着,伺候的爷舒服了,爷重重有赏!”齐王本就是个爽朗的人,与百姓也能打成一片,并无半点儿的皇子子弟的嚣张气焰。 早就熟悉他的人,都会拱手上前行礼问安。 齐王也淡笑着一一回应,给人亲和有礼的感觉。 卢少棠寻来的时候,并不是从正门进的。所以,当齐王推开雅间的房门时,卢少棠已经等在里头了。 “破风,乌鸦,你们在外头守着。”齐王在见到屋子里头的人时,脸上的笑意一僵,继而对身后两个忠心的侍卫吩咐道。 破风乌鸦对视了一眼,安静的听从吩咐,退了出去。他们俩高大的身躯往门口一站,自然是无人敢靠近。 “数月不见,殿下别来无恙?”卢少棠背手而立,面向窗外,听见屋子门口的动静,这才笑着回过头来。 齐王与卢少棠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彼此之间却十分有默契。“少棠兄弟每次出现,都这么的出人意料…本王,当真是受宠若惊。” 卢少棠轻笑几声,慢慢的踱步到桌子旁,以主人的姿态,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请坐。” 齐王也是个极为洒脱之人,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找我有事?” 他用了我,而非本王。 卢少棠眼眸微闪,笑着道:“的确是有事。” “说来听听。”齐王兀自倒了杯茶水,慢慢的啜饮起来。 卢少棠也没闲着,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之后才开口道:“上次的提议,王爷可还记得?” 说起那件事儿,齐王不由得一愣。“我已经说过了…对那个位子,我并没有兴趣…” “可若是今上一意孤行,想要收回王爷手里的兵权呢?你也会无动于衷,任由着他欺到头上来?”卢少棠哂笑着。 齐王皱了皱眉头,仍旧不改自己的初衷。“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并不想被皇宫这座金色的牢笼束缚,所以才去了封地,一呆十余载。就算那个位子再诱人,我也不会想要失去自由。” “王爷可曾想过,一旦交出兵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卢少棠循序渐进的游说。 “总不过就是一死。”齐王倒是答得干脆。 听了这个答案,卢少棠还是有些震撼的。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的齐王,居然将生死看的如此开明,果真是不愧这个称号。 “王爷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娶妻,就是因为这个?你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卢少棠静默了好久,才将这话问出口。 齐王淡淡的一笑,道:“一半一半吧…一来是不想连累家眷,二来嘛,的确是还未遇到那个可以令我心动之人…不若少棠兄弟你,能够觅得佳偶。” 说起裴瑾来,卢少棠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的柔和了起来。“我的确是个幸运的。” “以后那事儿就不要再提了,我心意已定。若是苦苦相逼,我便隐居山林,再也不踏入这俗世了。”齐王半是威胁的说道。 卢少棠说服未果,只得暂且放下。 这时候,小二将好酒好菜的端了上来。卢少棠便不客气的陪着一道享用,两个人喝了四五坛子的酒,这才罢休。 “明儿个我就向皇上请辞,回封地了…”齐王打着酒嗝,说道。 “那这顿酒菜就算我的,就当替王爷提前践行了…”卢少棠举起酒杯,笑着应道。 齐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好好的珍惜…” 卢少棠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的弧度不由变得更大。“这个自不必说…” “以后有机会去南边儿,记得去看我…” “一定一定…” “来,干杯…” “干…” 翌日大清早,金銮大殿上,齐王果真穿了一身朝服来了。 “臣来京都也有些时日了,也祭拜过先祖了,也是时候回去了。”齐王对着皇帝弓腰行礼,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德顺帝眼神微微一敛,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提出来要离开,顿时变得有些心慌意乱。“皇叔离开京都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住些日子,可是礼部的官员招待不周?” 礼部负责接待的官员们忙吓得跪倒在地,请罪。“臣惶恐…” 齐王知道圣上不会轻易的放他离开,只得硬着头皮,搬出祖宗规矩道:“能够上京来祭拜先祖,臣深受皇恩,铭感五内。只是祖上规矩,藩王在京都不得停留超过一年。臣来京都已经快满一年了,也该回去了。” 将祖宗规矩摆出来,德顺帝也不得不低头。“如此,那朕就不挽留皇叔多住些时日了。” 说着,便赏了不少的好东西给齐王,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齐王叩拜谢恩,一切都做的合情合理。 等下了朝之后,德顺帝回到勤政殿,就忽然变了脸。“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提出离京,他到底是何居心?!” 窦行云站在一旁,吓得缩紧了脖子。“皇上息怒…” “你们就只知道说这些废话!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替朕分忧解难!”德顺帝不满的横了窦行云一眼,脸上的冷意不断的释放。 窦行云吓得跪趴在地上,身子不时地颤抖着。“奴才无能,请皇上责罚…” 德顺帝也不过是想找个发泄的口子而已,哪里会真的把窦行云这个跟班儿打杀了。一掌拍向御案,吩咐道:“去,把邵帧邵枫两兄弟给朕找来。” 窦行云跪爬着出了殿门,半个时辰之后,邵氏兄弟便站在了勤政殿内。 “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顺帝懒得讲究这些俗礼,大手一挥,便让二人起了身。“齐王请辞一事,你们怎么看?” 邵氏兄弟二人先是一惊,继而低下头去,斟酌了一番,才由哥哥邵帧率先开口答道:“先祖立下来的规矩,的确是有藩王不得在京超过一年的说法。” “这么说,他是按照祖宗规矩办事咯?”德顺帝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 邵枫见皇帝沉下脸来,忙附和道:“齐王拥兵自重,对朝廷的确是个威胁。若他真的有诚意,何不交出手里的兵权。到时候皇上再赐他一个亲王的封号,再赐他一座华丽的宅子。就此让他留在京都这繁华之地,岂不是更好?” 邵帧望了这个口没遮拦的弟弟一眼,心里充满了担忧。 说实话,他对那位齐王殿下并没有反感,反而充满了敬意。若他真的想要谋反,何须等到新皇继位?早在先帝病重的时候,就可以起兵了。而且,他孤身来到京城,身边就只带了两个侍卫。可见他的魄力和胆量,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样一个有勇有谋,又没有异心的王爷,皇上却要迫不及待的铲除,的确是有些太过了。 如今皇上手里已经有青龙白虎加起来超过六十万的兵权,何需再冒着有损圣名的风险,去除掉一个远在南边儿的藩王呢?更何况,这位藩王还是皇上的亲叔叔。 邵枫心底知道兄长肯定会颇有微词,可是为了保住邵家的地位,他不得不顺着皇帝的心思去说。 德顺帝听了兄弟二人的话,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皇叔快到而立之年,身边儿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朕心着实难安。朕瞧着,你们邵家的小妹就是不错的。若是没有定亲,便由朕做主,赐婚齐王为正妃,如何?” 一听要将小妹邵静指给齐王,邵家兄弟俩差点儿傻眼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在试探他们邵家的忠诚,还是想要趁机收回齐王的兵权? 邵帧到底老辣一些,忙跪下来道:“皇上…小妹顽皮,实在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不若在世家大族里挑选几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指婚更为妥当。” “是啊…小妹性子乖张,最是刁蛮任性。这样的性子,怎能担当得起王妃这个头衔,还请皇上三思。”邵枫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德顺帝看着这兄弟二人的忐忑,嘴角不由的弯弯勾起。“朕倒是觉得邵家小妹天真直率,与朕的皇叔乃是天作之合。不管指哪家的女儿,朕总会吃点儿亏,落得个晚辈的名号。与其让别人讨得这个好儿,还不如让你们兄弟俩捡个便宜。” 邵家兄弟俩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说道:“微臣惶恐…”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好好儿的跟邵大人商量商量,朕的旨意明日就会到达贵府。” 邵帧邵枫不敢有异议,只得硬着头皮谢了恩。 出了皇宫,兄弟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虽说齐王殿下一表人才,又是个随和的性子。可到底比小妹打了十几岁,怎能过到一处去?” “皇上也真是的…乱点鸳鸯谱…小妹可是爹娘手心里的宝,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还打算多留两年呢…” 兄弟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回了府。 邵夫人一听皇上要将女儿指婚给一个三十岁的王爷,顿时气的大骂。邵老爷毕竟是个明白人,好说歹说才将夫人的怒气给劝没了。 “就小静那性子,怕是许多高门大户都不敢上门来提亲的。能够坐上王妃的位子,也算是高攀了。” “齐王深受百姓爱戴,皇上也不敢将他怎么样的。即便是收回了兵权,那也是实打实的亲王,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静丫头嫁过去,也不会跟着吃苦…” 邵夫人不知道抹了多少的泪,最终只得恩痛割爱,默默地替女儿准备嫁妆去了。 与邵府交好的卓府,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卓三公子知道邵静那丫头要嫁人了,还狠狠地取笑了一番。“哎哟…哭姑婆终于也有人要了…” 与卓府相邻的镇北侯府,若说没听到任何的动静,那也是不可能的。 裴瑾刚睡醒,打算在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就被一墙之隔的笑闹声给搅了兴致。“皇上打算给齐王赐婚?”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皇帝并没有隐瞒这个消息,可见十有八九是成了定局了。 “那邵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裴瑾知道卢少棠一向与齐王私交甚笃,不由得暗暗操心起来。 “据说很是开朗活泼…说起话来也大咧咧的,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侍书对京城里头的名门闺秀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故而信手拈来。 齐王翩翩如玉公子,配上一个刁蛮的野丫头?这样的组合,亏得皇帝想得出来。 裴瑾在院子里晃了两圈,觉得有些乏了,就回了屋子。 第二天,皇帝赐婚和赐封的圣旨便到了驿馆。 齐王当时愣了好半晌,才伸手接过了圣旨,淡淡的吐出了这么一句。“多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就顺利多了。 德顺帝借着册封亲王的机会,将齐王留在了京都。至于封地的玄武营,也派了心腹之人前去接管。总之,积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但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齐王殿下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对,不但欣喜的谢了恩,还大肆的采买新婚用品,打算迎娶邵家的小姐,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三十万的大军。 唯有齐王身边的两个侍卫将主子的黯然看在眼里,却又不敢开口劝说。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也罢,交出了兵权,反倒是一身轻松了。”那三十万的大军本就够引人注目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睡个安稳觉。 如今成了个闲散的王爷,他反而能够睡的踏实了。 卢少棠知道齐王要成亲,也送来了不少的贺礼。“王爷心胸如此的豁达,少棠佩服之至。大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齐王无谓的笑了笑,道:“少不了你的那份儿,放心吧。” 大权在握的德顺帝,在这一年的年末显得异常的高兴。不单因为收回了全部的兵权再无后顾之忧,更因为后宫传出了喜讯,他就要当父皇了。 故而,皇帝陛下一高兴,便将有了身孕的贤妃直接封了皇后。另外那个柳美人,也晋封为了嫔。 不过好景不长,柳嫔在一次游园时,不小心跌倒,倒是肚子里的胎儿早产。根据太医的描述,那个小猫咪一样大的孩子是个皇子呢。可惜的是,生下来几天就夭折了。 慈安宫里头的那位,恨柳嫔的不争气,害得他们的计划再一次破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妃!亏得当初,哀家处处护着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要留她何用?”端木太后气得脸色泛白,手头边的器皿都换了一遍。 老嬷嬷劝了好久,总算是安抚住了自己的主子。“太后娘娘,钟粹宫的那位不也怀着了嘛…到时候,做一下手脚也是可行的…” 端木太后看了熟睡中的孙子一眼,心里满是担心。“她如今贵为皇后了,身边岂会没几个得力的人?想要在她的地盘动手,怕是不好办。” “就算她贵为皇后,但也越不过娘娘您去啊。您是太后,她是皇后。再这么着,这礼节上每日还是要来给您请安的。到时候寻个由头,将小皇子抱过来养几日。等送回去的时候,调换过来不就得了?” “可这孩子毕竟早生大半年,就怕一眼就被认出来。”端木太后忧心的说道。 “小皇孙殿下营养不足,看起来也就一两个月大。奴婢这两日让奶嬷嬷少喂两顿奶,先委屈小皇孙殿下一段时日。这身量上,就差不多了。”老嬷嬷出主意道。 端木太后始终有些不忍,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啊,哪里舍得让他饿着。可是想到儿子的大仇,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道:“只好如此了…” 转眼就要过年了,裴瑾的肚子也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般,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原先贴身的衣裳都穿不得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圆滚滚的,看着就叫人担心不已。因为身子沉重,裴瑾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少夫人这一胎,莫不是双生子吧?这才六个月,就已经这么大了。”除夕前夜,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 “哎呀,那可是大喜事啊。都说能生出双生子的人,都有着莫大的福气呢…” “柔岚公主不就是一男一女龙凤胎么?少夫人那段日子与公主殿下走的近,说不定也能生下一儿一女呢。” 丫鬟们的浑说,裴瑾却是不大相信的。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双胞胎啊。她不过是日子过的舒心了一些,烦恼少了一些,吃的好了一些,这才养出这么大的肚子来。她还在忧心,吃得太好,胎儿长得太大,将来不好生产呢。 “一个两个都不重要,平安健康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裴瑾有孕一直瞒到坐稳了胎,才回娘家报喜。 庄氏当时就亲自过府来了一趟,脸色的喜色溢于言表。“瑾丫头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有疼爱你的婆母,珍爱你的夫君,如今又有了孩子,真真是羡煞旁人了。” “孙女这还不是随了祖母…”裴瑾谦虚的一笑,却也是将庄氏给夸了一番。 庄氏膝下虽然无子,但夫妻恩爱,一辈子都没被小妾给烦过,不说是这京城里头头一份的,至少也是那些世家大族夫人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你这张嘴啊,还是一如既往的伶俐。”庄氏笑得开怀,连带的给裴瑾的贺礼也格外的贵重。 裴瑾也没跟老太太客气,便命丫头将东西收了起来。话题一转,便问到了府里的事儿。“骏哥儿迎亲的日子,可定下了?” “定在明年的三月初九。你那时候正在待产,若是不便不回去也罢。”反正是个庶子娶媳妇,庄氏并没想过大办。 公主府也不如以前那样尊贵了,想必也是不会为难相府的。 相爷本身就是个内敛沉稳的,不喜欢张扬。眼看着皇上的帝位慢慢的巩固,他也觉得是该退下来的时候了。 “祖父近来身子可好些了?”裴瑾自然是猜到了里头的缘故,却还是循例问了一问。 “人呐,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身子是大不如前了。”提到自己的老伴儿,庄氏的眉头就不由得紧皱。 两人都是年过花甲之人,裴仲良又时刻的为国事操劳,身子早就累垮了。如今倒也不是找借口推脱,而是真的该荣养了。 “果儿,去库房将那只千年老参取来。”裴瑾也忧心相爷的病症。 毕竟,以前有着相府撑腰,她才能一步步的走向人生的顶峰,才能光明正大的嫁入镇北侯府。 如今相爷要退下来,裴家的地位肯定会下滑。作为裴家的女儿,自然是知道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的。 “老参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吃吧…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庄氏知道那东西是千金难求的宝贝,顿时有些为难。 “祖母您瞧我这身子,还能进补?就怕到时候胎儿太大,不好生。祖父为了大周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身子有恙,我这个做孙女的,也心有不安。” 在裴瑾的坚持之下,庄氏还是收下了这份厚礼。 “祖母也别光顾着别人,自己要保重身子…”见庄氏面露憔悴,裴瑾也十分体贴的关怀了几句。 “都一把老骨头了…”庄氏感慨的一叹,轻轻地拍了拍裴瑾的手。 庄氏在侯府呆了两个时辰,被裴瑾一再的挽留用了午饭才回了相府。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李侍郎府的亲戚递了帖子过来。 裴瑾挺着个大肚子,不时地还要招待应酬,看着就叫人揪心不已。尤其是卢少棠,恨不能寸步不离的守在娇妻的身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除夕夜之前的某一天夜里,王麟匆匆的回了侯府,将正在熟睡中的卢少棠给吵醒了。 “主子,据探子来报,说在乌衣巷见到岳如烟了。” 王麟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的,连娇妻都可撇到一边,正是因为这个岳如烟。她本来不是个什么重要的人物,可是跟皇帝的内卫纠缠在一起,那就必须重视起来了。 卢少棠冷着一张脸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裳,悄悄的出了门,这才沉着嗓子说道:“她倒是好本事…” “主子,您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值得皇上惦记的地方。除非…”王麟话说了一半,脸色就黑沉了下来,不敢往下说了。 “除非,她想彻底的背叛爷,将幽冥门的秘密,说给皇帝听。”卢少棠却是毫不避讳的将事实给说了出来。 “主子,岳如烟早该除掉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王麟暗暗咬牙。 “你也别太高看了她。虽说她曾经担任朱雀堂主一职,可对幽冥门的事情却只知道九牛一毛。想要出卖幽冥门,也得要有东西拿出来给皇帝看。今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依着对德顺帝的了解,卢少棠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是属下妄言了。”王麟见主子如此的镇定,一颗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那些内卫还蛰伏在乌衣巷里?”卢少棠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没料到主子会问起这个,王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探子回报说,那些内卫仍旧停留在原处,没有动过。” “看来,她还是个好徒弟。真是有样学样…”卢少棠冷笑一声,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派几个身手不错的,盯紧了岳如烟。等到与她碰头的那人,便全力刺杀。务必要让那人知道,刺客跟岳如烟是一伙儿的!” 王麟眸子里忽明忽暗,脸上的线条也渐渐的松懈了下来。“是。” 屋子外头飘着漫天的白雪,很快就将院子里铺成了一片银色。这么大的雪,当真是十分的罕见呢。 勤政殿 “皇上,外边儿天儿冷,您真的要出宫?”窦行云穿着厚厚的棉袄,仍旧感觉到外头的寒风瑟瑟,不由得替主子的身子担忧起来。 德顺帝一改往日霸气威严的装扮,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夹袄,头上的紫金冠也换成了普通的发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那天生的威仪,却仍旧叫人不敢直视。 “你给朕在宫里好好的呆着。任何人想要进勤政殿,都给朕拦下来。若是朕出宫的事情叫第三个人知道,朕就要了你的脑袋!可挺清楚了?”德顺帝心意已决,断然没有回头的打算。 窦行云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奴才遵旨。” “清风。”德顺帝安排妥当了一切,请唤了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落到了德顺帝的面前。“属下在。” “走,去乌衣巷。” 所谓的乌衣巷,原先是作为城防营地的所在,因为将士身穿黑色军衣,故而被称为“乌衣巷”。后来因为地势有利,被高门士族买了下来,作为聚居区。演变到大周朝,却成了达官显贵金屋藏娇的地方。 幽暗漆黑的巷子里,寂静的可怕。 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刻。 “人在哪里?”乔装改扮之后的德顺帝刚一进巷子,就有无数的内卫自觉地现身,将他围在了当中保护了起来。 “来者,是一位姑娘。”领头的内卫犹豫了一下,才向皇帝陛下禀报道。 在他们看来,女儿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这样抛头露面的,总归不是良家女子,故而有些轻视她。 德顺帝脸色有些阴沉,在得知要见的人居然又是一个女子时,眉头就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带她来见朕!” 尽管换了装束,但是口头上仍旧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一个朕字,就泄露了他的身份。 岳如烟在乌衣巷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些内卫给控制住了。只是不管他们如何的威逼利诱,她就是坚持非要见到皇上,才肯开口。不得已,那些人才向上头禀报。这才有了皇帝陛下的微服私访。 “你是何人?”在见到岳如烟的那一刻,德顺帝的语气更加冷厉了。 面对着何为年轻的帝王,岳如烟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她以为能够以强硬手段坐上龙椅的,必定是个残暴粗鲁之人。可是看到德顺帝一身儒雅公子的装扮,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诧异之极的同时,心思也开始活泛开来。 “民女岳如烟,参见吾皇。”岳如烟阅历无数,也知道怎么展现一个女子最好的一面。 看着婀娜多姿的美人,绝大部分人肯定会怜香惜玉,甚至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这位皇帝老爷却是一脸的平静,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若是朕听到一句废话,你应该知道下场会如何。” 敢把皇帝当猴儿耍,那都是不要命的。 岳如烟胸口突突直跳,原先的笃定也开始变得不自信起来。要与这样的一个男人打交道,的确是需要几分胆量和真才实学。 “朕的耐心有限,你最好…” 不等德顺帝把话说完,就见几道黑影闪了出来。紧接着,几个蒙面人飞身而下,径直朝着德顺帝刺了过去。 “朱雀堂主,你先撤,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其中一个蒙面大汉一边狠狠地朝着德顺帝攻过去,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话道。 在进入这条昏暗巷子的时候,德顺帝就警惕了起来,就怕这是个陷阱。如今,果然有黑衣刺客现身,他的脸色就更加的冷凌起来。 这个女人,果然没安好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的局,为的就是刺杀他这个皇帝。这伙人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是齐王豢养的死士,还是其他什么逆贼叛党? 刚才那一声朱雀堂主,他听的清清楚楚。莫非,朱雀神兵真的存在,只是他们想要对付的,却是他这个皇帝?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不都是先祖开创大周国的时候,留下来的几只奇兵吗?为何如今要掉过头来对付皇室?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岳如烟在那一声朱雀堂主叫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的这个身份,只有幽冥门的人才知道。而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前来刺杀皇帝,还打着是她同伙的旗号,分明就是想要破坏她的计划。 她心有不甘啊! “皇上,您别听他们瞎说。民女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朱雀堂主!”咬了咬牙,岳如烟便想着替自己开解。 然而,多疑是帝王的通病。有些念头一旦形成,便犹如一颗种子,会在心田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皇上请先行一步,这里就交给属下们。”清风看出那些刺客身手了得,不敢大意,忙劝着皇上先行离去。 德顺帝却是个执拗性子的,哪里肯临阵脱逃,那岂不是有损帝王的威信? “朕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对朕不利!”德顺帝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清风一边吃力的击退敌人,一边忧心着急。“皇上…这些刺客非同一般,这一次带出来的侍卫又没有多少,恐怕…” “朕相信你们的实力…”德顺帝眼眸微微一闪,努力镇定的说道。 岳如烟瞧见那些厉害的刺客,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如今,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些刺客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保护皇帝的那些内卫,却已经倒下了两三个。皇帝就算起初只是有所怀疑,这下子肯定坐实了她是刺客同党的罪名了。 想着好好儿的一个扳倒真背后的计划,却被这些幽冥门的杀手给破坏了,岳如烟就气不打一出来。“你们都给我住手,听到没?若是真的当我是自己人,就立刻给我退下!” 若是皇帝有个万一,她肯定也会被千刀万剐陪葬。 可若是能够保住皇帝,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朱雀堂主,难道你忘了你的大仇人了吗?当初,岳家满门,可都是死于皇家之手!”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绝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这个狗皇帝?” “朱雀堂主,你一家上百口,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岳如烟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什么家破人亡,什么报仇雪恨,那都是她曾经的誓言。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岳家的惨败,那都是因为朝堂的排挤,岳家不小心站错了队的结果,怨不得任何人。这些人却打着替她报仇的幌子,分明就是将她往死路上逼的节奏啊! “你们…你们简直一派胡言!” “朱雀堂主,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让狗皇帝得知了你的身份,就不妙了。” “是啊…我们兄弟几人也只能帮忙抵挡一阵。等到他们的救兵到了,我们也护不了你了!” “朱雀堂主…” 一口一个朱雀堂主,差点儿让岳如烟喷出一口老血。 德顺帝见身边的护卫一个个的倒下,又见刺客一边刺杀,还一边轻松的与人对话,心里不由得又怒又急。 这等身手的刺客,的确是很罕见。清风算是他身边最为厉害的暗卫了,可是跟那些人过招也是半斤八两。看来,这些人果然很有来头。想到被一个女人给骗了,还让自己陷入险境,德顺帝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岳如烟。 “皇上,救兵马上就要到了。”清风眼看着不对劲,便燃放了信号烟火。情形不容乐观,但嘴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 岳如烟看着事情被搅得一团糟,狠狠地跺了跺脚,打算先离开保住命儿再说。 那些刺客见她要逃,于是按照计划,分兵两路,一边紧紧的追着岳如烟不放,另一边则仍旧追杀着不断向后退去的德顺帝。 “杀了这个够皇帝,替朱雀堂主报仇!” “杀呀!” 德顺帝自身的武功也不弱,只是不屑于与这些贼子动手。可当看到身边的内卫一个个的倒下,他也不得不捡起地上的宝剑,加入了战局之中。 “皇上,再坚持一会儿,救兵马上就到了。”清风气息早已不稳,身上也多处挂了彩,可仍旧挡在德顺帝的前面。 看到他的忠心,德顺帝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朕绝对不会有事。” 领头的刺客见到不远处赶来的帮手,知道不宜恋战,于是一边后退一边吩咐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弟们,撤!” “想走?没那么容易!”因为有了救兵,清风的底气就硬了起来,举剑就要追上去。 德顺帝却是一把拦住他,冷冷的说道:“不必了。” “皇上…”清风似乎心有不甘。 这可是他护卫生涯当中最为狼狈的一次,若是不找回场子,叫他今后如何在皇家暗卫中立足? “穷寇莫追…回宫吧…”失望的瞥了一眼岳如烟离开的方向,德顺帝想要得到朱雀神兵的心思也渐渐的歇了下来。 朱雀神兵消失已经好几百年,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相传,当年圣后陪着先祖打下大周的天下,劳苦功高,先祖才不得不将朱雀神兵交给圣后保管。只是后来先祖做了开国皇帝之后,渐渐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开始疏远了圣后,并打破当年的誓言,接连纳了好些年轻貌美的妃子之后,圣后一怒之下,便带着朱雀神兵悄无声息的从皇城消失了。 先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无论他派了多少的人马,花费了多少的精力,甚至好几次微服私访民间,到死的时候却还是没有打听到圣后的下落。 说起来,这位开国圣后还真是个决绝的女子。一旦遭到背叛,就决然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走的干脆,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如此刚烈的女子,世间难寻。而且,她的智慧不在男人之下。否则,也不会被先祖看上,并承诺一生只娶一妻了。 回到宫里头,已经是下半夜了。 窦行云一直坚守在勤政殿内,连瞌睡都不敢打。直到皇帝陛下平安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皇上,您总算是回来了…” “朕不在宫里的时候,可是有什么人过来了?”德顺帝沉着一张脸将身上湿透了的衣衫脱下,不悦的表情跃然脸上。 窦行云眼神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放哪里好。可是帝王询问,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酉时三刻,皇后娘娘派人来请,说是有事相商,奴才按照您吩咐的那么一说,那宫婢什么都没问,就回去了。戌时两刻,太后娘娘说…说那边儿的小主子染了风寒,想请皇上恩典,给派个太医。奴才说皇上已经睡下了,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还哭闹不休,最后奴才只得派御林军将她给拖走。还有…还有柳嫔说身子不适,想请皇上过去…蓝贵人送来了一碗参汤…慕婉仪宫里的也派了人过来…卓…” “行了,别再说了。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传朕的旨意,柳嫔恃宠而骄,保不住龙胎,探听勤政殿,罪加一等。着降为才人,打入冷宫,去陪伴慧淑仪。蓝贵人慕婉仪举止不端,愧对朕的信任,蓝贵人降为美人,慕婉仪降为贵人,禁足宫殿,非召不得外出。至于太后那边儿,天色已晚,朕早已睡下,待明日再宣太医。” 窦行云听的心惊肉跳,没想到主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好好儿的几位娘娘,瞬间就被降了三位。只是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刚上任的皇后娘娘呢。 “那…皇后娘娘那儿…” “一会儿摆驾钟粹宫,朕亲自过去一趟。”对于这位识大体的袁皇后,德顺帝还是比较满意的。 心中的怒火虽然炙热,但也没有迁怒到她身上。不为别的,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怀着他头一个孩子呢。 “遵旨。”窦行云暗暗的擦了擦冷汗,忙不迭的去吩咐内侍抬轿撵。 钟粹宫 “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刚才一生气,将柳嫔、蓝贵人、慕婉仪三人给降了位分,给禁足了。柳才人更是被打入冷宫,去陪伴慧淑仪了。”皇后宫里的奴才,自然都是机灵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上前禀报。 袁皇后尚未睡着,听了这个消息却只是冷冷一笑。“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只顾着争宠,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得干干净净,也活该她们受罚。” “可不是呢…只是最后去的卓昭仪,倒是逃过了一劫…” 袁皇后挑眉,没想到这位妹妹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不由得感到可惜。在这后宫之中,也就算卓昭仪与她走得最近,关系最为亲密了。可到了后头,也不知道卓昭仪是着了什么魔了,居然接二连三的犯错。唉,当真是可惜了。 “本宫要安心养胎,这些事儿既然皇上都做了处置,就别再拿来烦本宫了。”袁皇后若是想要做个贤德的帝后,指不定还得替这些妃子们求求情。可基于她对帝王的了解,想想还是算了吧。 矫揉造作,根本就不是皇上欣赏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上果然驾临了钟粹宫。 袁皇后还未来得及起身相迎,德顺帝就已经进了内殿。“皇后身子沉重,就不必起来见礼了。” “谢皇上恩典。”袁皇后乖顺的坐回榻上,眼神清澈,不含一丝的杂质。 德顺帝欣赏的瞥了她一眼,这样直性子的女子倒不失可爱。“皇后请朕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眼看着就要到除夕了,皇上打算怎么过?是按照老规矩,大摆筵席,宴请群臣,还是在后宫里头摆上几桌,将各位妹妹请过来一聚?”袁皇后有事儿说事儿,并不拖拖拉拉,拐弯抹角。 “今年国库比较紧张,就不大肆庆贺了,邀请宗亲和国戚在一起聚聚就好。”碍于面子,大秦皇子在这里的三天,德顺帝不得不拿出点儿气度来,大摆筵席的招待。可看今年这么大的雪,明年必定北方干旱,又是要花钱的地方,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袁皇后点了点头,便将拟好的宴客单递了过去,道:“臣妾也觉得不必大肆的铺张浪费,就草拟了一分名单,请皇上过目。” 德顺帝一目十行的扫了那清单一眼,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皇后做主就行了。” “臣妾遵旨。”袁皇后应了一声,接下来就有些冷场了。 说实话,袁皇后并不怎么漂亮,可以算得上是平庸。除了一张看起来比较有福气的脸蛋儿,运气好怀有龙嗣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故而,即便她当上了皇后,也并不怎么受宠。除了必须给的面子,皇帝几乎没任何的表示。 “天色已晚,皇上要歇在哪位妹妹的宫里?”袁皇后一向大度,知晓分寸,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问道。 想到后宫那些不安分的妃子,德顺帝就一阵头疼。“皇后早些歇着吧,朕回勤政殿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袁皇后脸上不喜不悲,好似根本就不在意。 德顺帝嗯了一声,起身离去,没有一丝的犹豫。 等帝王的銮驾走了老远,皇后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娘娘…皇上也太冷心了一些…都来了这儿了,还想着回勤政殿,也太…”有个心腹宫女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袁皇后却是斥责了她一番,然后安静的躺下了。既然得不到帝王的宠爱,那就好好儿的守着自己的这个皇后宝座吧。即便是没有如胶似漆的恩爱,但相敬如宾还是有的,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除夕之夜,本该是合家团圆的美好时刻。然而,在距离乌衣巷两条街的一条脏乱的巷子里,却发生着惊恐的一幕。 “咱们运气不错啊…不但捉到了叛徒,还顺带一个朝廷钦犯。”突兀的男性声音在破屋里响起,顿时让两个正在密谋逃走的女子惊出了一身的汗。 “你们…”岳如烟没想到这么隐秘的地方,居然也会被人找到,早已吓得双腿发软。 “好几次都被你逃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失手了。” “岳如烟,你可想好了怎么个死法儿?主子说了,看在你曾经替他效劳的份儿上,就让你自己选择。” 岳如烟身子颤抖的厉害,眼神却依旧倔强。“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见他!” “你以为主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也太自以为是了一些。” “就是…除夕之夜,主子自然是要在府里陪着女主子了!” “就你这样儿的,连女主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些个黑衣侍卫,都是王麟手下最为得力的。故而,对侯府的事情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如今少夫人正怀着身子,主子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哪里还会记得岳如烟这个叛徒?!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激她。 岳如烟是何等骄傲的女子。 她自认为才华高绝,美貌绝伦,不可能没有男人不喜欢她!可偏偏卢少棠却是个例外,不但看不到她的好,还迷恋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女人。想到这里,她就气得头发直冒烟。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也丝毫不觉得冷。 “你们是她派来的吧?并不是主子的授意,是不是?”她笃定的说道。 其中一个高挑男子嗤笑一声,道:“你想太多了…少夫人何等的心胸?岂会记得你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今少夫人肚子里有了小世子,就更不会惦记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 “什么?那个女人居然…”岳如烟近来一直都在谋划着怎么报仇,怎么将镇北侯府给毁了,哪里注意到这些消息。乍闻侯夫人怀了身子,一时半会儿竟然反应不过来。 瘫坐在木床上的裴姈听了这个消息,亦是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裴氏家族的女儿,一个个本事都高着呢…可惜啊…可惜我选错了投靠的对象,这才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黑衣侍卫鄙夷的瞥了她一眼,哼道:“就凭你,也配与我们少夫人相提并论?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成王败寇,失败者就是失败者,哪儿来那么多借口!” “你以为自己是谁?女诸葛?也不撒泼尿照照…” 这些侍卫都是粗鄙之人,说起话来也十分的不中听。 裴姈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下来,脸上的疤痕也不时地皱起,看起来甚为可怖。“你们胆敢瞧不起我!你们这群走狗!” “跟她们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早些送她们上路,咱们也好早点儿回去交差。”除夕之夜,是团圆之夜,他们也想着回去聚在一起吃烤肉呢。 “动手。”为首的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神色变得冷酷。 “你们敢!”岳如烟将偷偷藏在衣袖中的药粉握在手中,只等着合适的机会就要再次的逃走。 这一招,可是屡试不爽。 然而,这一次侍卫们可是有备而来,早就察觉了她的异动。其中一个侍卫眼疾手快的出剑,一把将她捏着药粉的手给剁了下来。“有没有点儿新鲜的,啊?每次都用这一招,也不嫌烦!” “啊…”岳如烟疼的直冒冷汗,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着身后的地上倒去。 “我与你们少夫人乃是同宗姐妹,你们不能杀我!”到了这个时候,裴姈才想起自己的姓氏,想要借此逃脱被杀的命运。 “是吗?这个丑女人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这不是朝廷四处抓捕的女飞贼嘛…” “你们…你们这是污蔑…”裴姈见她们丝毫不买账,顿时气的肺都要炸了。 “想要攀关系,晚了!” “这样的祸害,还是早点儿除去的好。免得给咱们少夫人抹黑!” “说的也是…我看她行动不便,就可怜可怜她,赏她一个全尸吧。” 说着,这些高大魁梧的男子便一步步的向这两个狠毒的女人靠近,手里的刀剑也不再留情。 院子里忽然传来狗叫的声音,惊了正在守岁的穷苦人们。 “这么晚了,谁在外头啊?” “要不去瞧瞧?” “该不是贼吧?” “咱们这样贫苦的地儿,哪儿来的贼…” “啊…死人啦…” 镇北侯府 扶摇居 “侍书,去库房再多拿些炭来…今儿个是除夕,爷要陪着少夫人一起守岁。”卢少棠一边扶着裴瑾回屋,一边吩咐道。 侍书应了一声,便带着几个丫头去办事了。 今年这个除夕,是裴瑾和卢少棠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去年因为卢少棠在边城,没能回来。这一次,他得好好的补上。 取了件厚实的貂皮斗篷给裴瑾披上,夫妻俩依偎着围坐在火盆旁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不去陪着母亲,这样好吗?”对于她先前提到的二人世界,卢少棠倒是执行的彻底。只是,这样冷落婆母,是不是不太好? “母亲有巩姨娘和大嫂他们陪着,就够了。”卢少棠没心没肺的说道,修长的胳膊揽在她的腰间,不时地摩挲着她高高隆起的肚皮。 裴瑾觉得有些发痒,便按住了他的手掌。“别…痒…” 妻奴侯爷听见娇妻的娇嗔,便停了手,乖乖的不动了。“孩子的名儿,我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孩儿,就叫彦学。如果是女娃儿,就叫彦雪,如何?” 世家大族的名儿都是按照派系来取的,像卢少棠的父辈,便是镇字辈,卢少棠兄弟是少字辈儿。轮到他的儿子,便成了彦字辈儿。 裴瑾对这些大名,倒是没多少意见。“大名爷看着办吧…不过还是取个小名的好,据说好养活。” “那娘子想叫他们什么?”卢少棠看着她略显丰润的侧脸,笑着问道。 该不会又是那什么小包子,小馒头吧? 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闺女,将来都是小吃货啊! 裴瑾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略微思索了一下,应道:“若是男孩儿,就叫多多。若是女孩儿,就叫晓晓。” “多多?多子多福,好名字!至于晓晓…你是不想女儿长大,想让她永远都是小孩子?”卢少棠按照自己的思维理解。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总之都是我的宝贝…”裴瑾骄傲的说道。 “嗯,那为夫呢,可是娘子的宝贝?”见娇妻心里满满的都是孩子,卢少棠就有些吃味了。 裴瑾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话也是能放在嘴上说的? 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裴瑾才嘟嚷着。“你是我的夫,是陪伴我一生的人,自然也是我心中无可取代的人了。” 听着娇妻说着甜言蜜语,卢少棠的眉眼都舒展开了。“娘子亦是我唯一的妻,我心中最最珍贵的存在。” 裴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手掌与他交握,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屋子里,两位主子浓情蜜意着,外间的丫鬟也喜笑颜开的围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笑着。这个年,可是她们过的最舒心的一个年了。 农历三月的某一天,镇北侯夫人经过五个时辰的努力,平安的诞下一对龙凤胎。各方送礼送不停,皇上更是亲自赐下了名字,还赏赐了一堆的好东西。男孩儿叫卢彦邦,女孩儿叫卢彦娆。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儿,却被皇帝这样一道不合时宜的圣旨给搅合了。卢少棠一整日都板着一张脸,恨不得将那道圣旨给撕碎了!他的娃,凭什么名字都不能由他这个当爹的取!皇帝你的宝座是不是坐腻了,啊?! 裴瑾也有些无语,可谁叫那是皇帝呢。 不过好在,小名儿早就取好了,倒是不用更改。 “真是气死我了!”卢少棠不甘的咬牙切齿。 看着夫君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裴瑾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出主意道:“皇上寿诞不是快要到了吗?到时候咱们也送上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卢少棠有气无力的问道。 “听说北国盛产美人…”裴瑾眉眼弯弯的,笑的十分得意。 卢少棠听了这个建议,立马就有了精神。“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是娘子想的周到…我这就给北国国君休书一封…” 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裴瑾心里也平衡了。 ------题外话------ 正文部分就先到这里,其他的番外见 番外 绝望 慈安宫 “太医…太医来了没有…”端木太后看着软榻上呼吸越来越弱的宝贝孙子,吓得魂不守舍。 一旁服侍的宫女嬷嬷也都吓得不轻,跪地不起。 “怎么会这样的…前几日不还好好儿的吗?”端木太后心疼的看着小脸儿苍白的孙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 庸王府的那个儿子,算是废了。她所以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宝贝孙子身上。还想着有朝一日,孙子能够继承大统,将来替他爹一雪前耻呢。只是没想到,才两日没瞧见,这孩子突然就呼吸微弱了? “你们怎么照顾王孙殿下的…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你们通通都得陪葬!”端木太后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也没少往这些宫人身上发脾气。 “太后娘娘…当务之急,是给王孙殿下请个太医啊…”老嬷嬷看着那孩子的面色越来越差,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孙殿下那憔悴的模样,分明就是饿的呀。当初,若不是她出的什么破主意,王孙殿下也不至于这般虚弱。 若是王孙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老嬷嬷身子就不由得一抖。 “你们去给哀家把皇帝叫来…即便王孙殿下不是他的亲骨肉,可也好歹是皇室血脉…他若是个好皇帝,就不能看着不管…”到了这个时候,端木皇后也不摆什么圣母皇太后的架子了,救人要紧。 勤政殿 “窦行云,慈安宫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披着厚厚的赤金斗篷,德顺帝刚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忽然想起来问道。 窦行云学聪明了很多,尽量少说多做,道:“启禀皇上,慈安宫里的那位小王孙似乎不大好了…” “哦?可知是何原因?”连个孩子都带不好,真是够蠢的。 德顺帝露出鄙夷的目光,心中大快。 当初将孩子送去太后宫里,一来是想用那个孩子来制衡庸王府,想让他的那位兄长认清事实,莫要再负隅顽抗。果然,庸王在被抢了孩子之后,安静了。二来,他没那个闲工夫管一个手下败将的孩子,便随意丢给一个愿意养着这个孩子的人。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端木太后了。 自己的亲孙子,应该会很尽心的吧?如此一来,她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干涉他和后宫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居然就奄奄一息了? 窦行云面露惭愧,道:“奴才尚不知。” “让沈大人过去一趟。”德顺帝突发奇想,想要看看端木太后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于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窦行云应了一声,便去宣旨了。 等沈御医到达慈安宫,殿内已经是哀嚎一片。 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傲娇的沈大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微臣奉召,来替王孙殿下看诊。” 端木皇太后痴痴地坐在软榻上,脸颊微微凹了进去,神色憔悴,双眼发直,一看就是悲伤过度。 “太后娘娘…”沈大人不耐的再次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 端木皇太后木然的抬起头来,瞳孔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常。最后看向殿内单膝跪地的男子时,已经变为了凌厉。“为何此时才来?!” 兴许是过了多年的母仪天下的皇后,端木太后的气势还是很足的。 沈御医不卑不亢的拱手,答道:“微臣一个时辰之前,才接到圣上旨意。” 端木皇太后气得将手边的东西摔了个遍,才喘着粗气,吼道:“昨天夜里就去请的人,他一个时辰前才肯答应派人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政务。不能及时的应对后宫的事,也是情理之中的。还望太后娘娘体谅一二。”沈御医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还真当自己是盘儿菜了?曾经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如何?她自己的儿子没能登上皇帝宝座,怪的了别人吗?今上又不是她亲生的,能指望人家毫无芥蒂的对待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成王败寇,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就算再忙,宣个太医能有多忙?”端木太后不满的拍着桌子,仍旧气愤难平。 可怜她的孙儿,就是这样活活的给拖死了。 沈御医懒得跟这个妇人一般计较,说道:“还请太后娘娘将王孙殿下抱出来,微臣做了诊断,回去也好向皇上交差。” 提到王孙殿下,端木太后就又是一阵悲怆的哭喊。“哀家的孙儿…哀家乖的孙儿…就这么没了…皇帝,你好狠的心呐…” 皇太后在这里捶胸顿足,沈御医却依旧一脸的平和。 待老嬷嬷将已经发僵的婴孩儿抱到沈御医的面前,沈御医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有了结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双眼呆滞,面色灰白,饿死的。” 一听到这个结论,宫殿内的宫人全都跪倒在地,不敢作声。 “饿…饿死的?”端木皇太后似乎不敢相信,猛地站了起来。可能因为太过激动,气血有些阻塞,端木太后身子晃了晃,整个人便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近身服侍的嬷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一下子没接住。就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尊贵的皇太后娘娘,直接从高台上滚落下来,在缠枝花纹的地毯上摔了个狗啃屎。 沈御医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太后娘娘…” 这下子可吓坏了慈安宫里头服侍的宫人们,一个个急着跪爬上前,想要将她老人家扶起。 “且慢。”沈御医却是及时的开口,制止了她们。“太后娘娘这一摔可不轻,若是贸然的搬动,会让伤势更加的严重。待我先诊断一番,在做定论。” 慈安宫里头的宫女,大多数都是胆小怕事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敢贸然的上前去搬动太后了,只能任由她不雅的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太后娘娘,得罪了。”沈御医好不怜香惜玉的拉起太后的一只胳膊,闭上眼睛数起脉搏来。 太后本就摔得不轻,又以这样尴尬的姿势匍匐在地,还被一个男子随意的捉住胳膊动弹不得,实在是觉得屈辱不堪。“姓沈的,你胆敢对哀家无礼?” “为了太后娘娘安危,臣只能逾矩了。”沈御医不慌不忙的对答着,眼睛却未睁开一下,从面容上也看不出一丝的恭敬。 宫女嬷嬷们都缩着脑袋跪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哀家起来!”一个动作维持的时间太久,端木太后就有些受不住了,身子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可…娘娘这是伤了五脏六腑,不可轻易的搬动,否则会让内脏破裂出血,危机生命。”沈御医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吓得缩了回去。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个儿清楚。姓沈的,你还不放开!”端木太后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如今匍匐在一个男人的跟前,这算怎么回事? 沈御医过足了瘾,也就不再为难这位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了,猛地放开手。尊贵的皇太后娘娘一时不查,胳膊就狠狠地砸落地上,顿时又引来一阵哀叫。“啊…” “对不住,微臣被娘娘这么一吓,不小心就放了手…真是罪过罪过…”沈御医一边告罪,一边站起身来,吩咐道:“快,将娘娘抬到床上去躺着。一会儿我写个方子,你们派人去御药房去取药吧。” “有劳沈大人了。”一些懂事的还知道道声谢。 “微臣已经完成了皇上的任务,这就回去复命了,告辞。”沈御医也不给端木太后发作的机会,径直就走人了。 等到端木太后缓过劲儿来,也为时已晚。 当勤政殿里的皇帝陛下,听了这么精彩的一段儿,一向严肃冷峻的他,居然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沈卿真是个秒人,哈哈哈哈…” 窦行云见皇上高兴,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笑方止,德顺帝很快便下达了旨意。“慈安宫的奴婢,连王孙都照顾不好,将其活活饿死,始作俑者拉出去砍了。其余人等,罚入辛者库。至于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喜欢安静,便搬去宗庙静养吧。” “遵旨。” 窦行云刚要去宣旨,德顺帝又补了一句。“王孙殿下好歹是庸王的亲生儿子,也去庸王府报个丧吧。” 心心念念的儿子,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给看顾死了,不知道庸王知道这件事儿之后,会做何感想呢?还真是万分期待啊! 德顺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很快便投入奏折当中。 庸王府 传旨的人刚一走,庸王赵永德就喷出一口老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吓得身边伺候的人赶紧上前去搀扶,不住的唤道:“王爷…王爷…” “我的儿…”庸王只喊出这么一句,就晕了过去。 而王孙殿下的生母,婉侧妃也好不到哪儿去。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活活饿死了,她这个做娘的,如何能甘心?自从上次生产过后,她便与庸王生分了起来,不似以前那般恩爱了。加上第一胎亏了身子,大夫说她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身孕,这更是对她重重一击。悲伤过度的后果,便是体重迅速的下降,容颜也一天一天的枯萎。后来好不容易被劝好了,心里怀着点儿念想,如今那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起初,在得知孩子被带进宫里,是交给太后抚养的时候,她还大大的松了口气。好歹是孩子的亲祖母,应该能够健康的长大,然后替他爹娘报仇吧?她靠着这个信念,才能够支撑这么些时日啊。 可是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小皇孙,就那么没了。还是活生生给饿死的?莫非,太后她魔怔了不成,竟然不给孩子吃奶?想到那个老妖婆,婉侧妃就痛恨不已。 以前,她还是婉昭仪的时候,还是端木皇后的她就没少给自己罪受。如今贵为皇太后,居然还是这般瞧不起她,连带的对自己的孙子都看顾不周!她还配为人母,配为人祖母吗? “娘娘…”见婉侧妃身子摇晃了几下,周围的奴婢也都吓得不轻。 “扶…扶本妃回屋去…”婉侧妃虚软无力的斜倚在丫鬟的身上,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倨傲的表情。 所有的下人几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一对曾经显赫一时的夫妻,心中无不哀叹。好好儿的,造什么反呢。既然已经败了,就安安分分的在王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难道不好吗?非的折腾出这么些事儿来。 可怜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子,就这么白白成了牺牲品。 宫闱里头的秘辛,他们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是给饿死的!想必里头,大有文章。 不过,他们只是下人,又不是清正廉明的衙门老爷,会吃多了没事儿干,跑去寻根问底。更何况,这个孩子一直未在人前露过面,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惹人起疑。那些言官文臣,更不会将它当回事儿。 当天夜里,庸王才苏醒过来。他放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头发也斑白了一大片。伺候在周围的,无不触目惊心。 “王爷节哀…”除了这么一句,下人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独子的男人。 “一切都没了…都没了…”庸王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您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只不过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小厮甲默默地叹道。 “爷,您千万保重身子…”只要您活着,咱们这些人才能有口饭吃。小厮乙低垂着头,为自己的生计担忧着。 庸王却一把推开这些假惺惺的人,忽然大笑三声。“赵永岑…本王认输了…本王甘拜下风…本王知道错了…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 说到后面,话语便渐渐的癫狂起来。 下人们无语的低着头,心里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直呼帝王名讳,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在高声大喊一番之后,庸王忽然有变得安静下来,放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本王累了,你们都下去。” 尽管心里隐隐担忧着,但是主子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听。“是。” 庸王果真又重新躺了回去,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只是到了第二日,下人敲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子殿下,俨然已经停止了呼吸。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去了婉侧妃的院子。“大事不好了。王爷…王爷他…” “王爷怎么了?”婉侧妃呆呆的坐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管她再怎么激励,庸王已经是一蹶不振,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爱醉生梦死,爱怎么样都好,她都懒得管了。 “侧妃娘娘…王爷他…薨了…” 那两个字一吐出来,屋子里顿时一片哀泣之声。 婉侧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的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娘…王爷薨了…您请节哀…”下人们如实的禀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婉侧妃仍旧不肯相信。庸王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他死了,她要怎么办?想到这里,她忽然就开始惊慌起来。 皇帝本就容不下庸王,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府里,面子上做出兄弟友恭的假象,好树立他伟大的形象,可其实早就恨不得这个兄长死了吧?否则,又如何会将他们的亲生儿子悄无声息的带走,不就是怕留下后患吗? 如今算是如了他的愿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依靠夫君而活。府里的那些姬妾,有的早就私逃,剩下的病的病,死的死,能够陪在庸王身边的,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原本以为联合旧部,和那些有野心的朝廷重臣可以再次起复,可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帝王窥知,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 一次次的打击,终于让庸王承受不住了。 他倒好,眼睛一闭就走了,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可曾为她着想过?昔日的恩爱,莫非都是假的不成? “都走了…呵呵…”骄傲如她,面临这样的绝境,也只有凄然的一笑。 “娘娘节哀…”婢女们被她骇人的笑声给吓到,一个个打起颤来。 婉侧妃似乎没听见她们的劝谏,默默地转身进了屋子。她走到蒙了灰尘的铜镜前,理了理蓬乱的发髻,突然开口吩咐道:“瞳儿…替本妃梳妆…” 两个时辰之后 “皇上,庸王殿下病死在王府,婉侧妃也跟着去了…”清风单膝跪在威严的帝王面前,心想着,皇上的一块心病总算是去了。 听了这个消息,德顺帝愣了许久,最后下达了旨意。 庸王不幸病逝,朕念其兄弟情谊,追封为庸亲王,葬于东陵。婉侧妃生死不离,乃忠贞典范,特赐予贞静淑妃称号,同葬于东陵。 一时之间,朝臣敬服,个个都上折子,说皇上仁义,顾念兄弟之情,实乃千古名君。 唯有一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话来。“哼,假惺惺!” ------题外话------ 白天断网,到网吧来上传鸟……。 番外 抓周 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多多和晓晓也一岁了。 这一日大清早,两个小家伙醒得特别早。由着奶娘给他们换上喜庆的衣裳,精致的虎头鞋,便迫不及待的迈着小粗腿儿往扶摇居的正屋跑。 还别说,这两个小家伙儿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要能干。才九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扶着丫鬟的手下地走动了,还不到一岁就能走的顺顺当当。个头儿也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上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岁了呢。 “邦哥儿,妩姐儿,走慢些,小心摔着。”围着两位小主子转的丫鬟婆子无不提心吊胆,生怕这两位金贵的哥儿姐儿有个什么闪失。 如今的镇北侯府,这两位才是最大。去年冬里,老夫人凌氏突然病重没能扛过去,就这么走了。杨氏便荣升为老夫人,裴瑾这位少夫人也荣升为夫人。少爷小姐们的称谓,也都跟着提升了一辈儿。 虽说一般官宦人家的长辈亡故,都要回乡丁忧。可皇上倚重镇北侯府,破例让他们一家子留在了京城。即便是卢少棠卸下了官职,不用每日去朝堂报到,可只要皇帝一有事儿,他还是得奉召进宫去帮着分忧。 在外人看来,这也算是对侯府莫大的恩惠了。 孩子们的周岁,本来不宜操办的。但谁叫喜欢这俩孩子胜过自己亲生儿子的皇帝老爷一道圣旨下来,就给俩孩子封了世子和郡主的封号。不得已,侯府只得开门迎客,在太夫人的丧期内摆酒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裴瑾也起了个早,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事儿等着她来操持。 杨氏本就对管理中馈的事儿不感兴趣,也乐得清闲。昨儿个小杨氏一家子过来,姐妹俩同榻而眠,聊到很晚,这会子估计还没起身呢。 “夫人就放心吧,已经理过好几遍了,不会出岔子的。”侍书侍画梳着妇人头,面上都泛着红光,可见婚后日子过的还不错。 裴瑾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一会子有不少的女宾要来,后院的门可要看紧咯…另外,与卓家相邻的那道院墙,也要派人守着,免得又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惊扰了院子里的宾客。” “那卓公子也真是的…没事儿就喜欢在院墙边吹个笛子,抚个琴,扰的侯府不得安宁。”说起这事儿,扶摇居的丫鬟们就头疼。 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岂不是有损夫人的清誉? 为了这事儿,卢少棠还曾经一度想要将他们的寝房挪去别的院子呢。不过裴瑾住习惯了扶摇居,懒得搬动。 就当那些琴声笛声是胎教音乐好了,第一公子的技艺也算是有些价值了。(卓三公子:囧…。) “娘…娘娘…”裴瑾这头儿还没忙完,就听见两道软绵绵娇滴滴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脸上的严肃也渐渐的转为了亲切和柔和。 “到娘这里来。”裴瑾冲着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两个肉乎乎的娃娃就跑的更起劲儿了。 只是,身后的丫鬟婆子却是吓得不轻。 好在两个小家伙走路很稳,并没有摔着,这才让人松了口气。 “娘…泡…”还有些口齿不清的妩姐儿张开双臂,谄媚的朝着裴瑾眨了眨眼。 “娘…抱…”邦哥儿倒是说得清楚一些,不过这撒娇的功夫与妹妹不相上下。 裴瑾一手抱起一个,将他们放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先是每人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询问起一旁服侍的奶娘。“哥儿姐儿昨儿个什么时辰睡的?” 两位奶娘不敢大意,忙上前屈膝行礼,道:“回夫人的话,哥儿姐儿酉时就睡了。” 裴瑾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想孩子们睡的太晚。 见夫人点了头,两位奶娘这才如蒙大赦,可后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额头上也冒出了一丝细汗。 这两位奶娘是后来的,在得知前头两位奶娘因为不尽心,差点儿让两位小主子遭了大罪,而被发卖的下场之后,做起事来也就谨慎了许多。 夫人看起来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才知道这样的和颜悦色也是有底线的。不超出这个底线,犯点儿小错,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过认真。可若是不识好歹,亏待了两位小主子,那下场可是不一般的惨。 都说侯爷冷起脸来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夫人不笑的时候,那也是很可怕的。只一个眼神,都叫人心惊胆战,魂不守舍。 “早上可吃过了?”孩子嘴上不经饿的,尤其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裴瑾就不得不多关心一些,多问上两句。 奶娘笑着福了福身,道:“早上起来吃了一回奶,又喂了些水。” 裴瑾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卢少棠太过严肃,又觉着两个孩子霸占了他的娇妻,故而在孩子们面前一直扮演着严父的角色。所以孩子们在父亲的怀里,是安安静静,不敢有任何的调皮。但相反的,在母亲的膝上坐着,就没那么安分了。 “娘…高高…”妩姐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嘴巴不时地蠕动着,看见桌子上的吃食,就伸出了胳膊。 那是一盘刚出炉的云片糕,香味扑鼻,难怪小家伙会忍不住咽口水了。 两个小家伙正在长牙,裴瑾可不敢给他们多吃甜食,便让丫鬟递来一小块,放到妩姐儿的手里。 裴瑾看她吃的香,忍不住摇头道:“真不知道她是随了谁的性子,完全就是个小吃货!” 丫鬟们个个捂着嘴笑,小郡主的确是很爱吃。 “娘…吃…”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大人的话,忙将手里的糕点送到裴瑾的嘴边,讨好的说道。 “你吃,娘不饿。”尽管觉得女儿的吃货属性不怎么雅,但裴瑾还是宠溺的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吞咽着,就算口水流下来,滴到她的衣袖上也可以当作看不见。 邦哥儿见妹妹吃的香,也砸了咂嘴。不过,可能是男孩子的缘故,却没有伸手要吃的,而是在母亲的怀里蹭了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妹妹。 “多多也想吃吗?”裴瑾关注女儿的同时,也没忘了儿子。 邦哥儿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牙…牙…” “哟,还知道在长牙,不能吃甜食呢…”卢少棠从外头进来,见两个小家伙又赖在妻子的怀里不肯下来,就忍不住调侃起来。 “爹…”妩姐儿见到父亲,格外的高兴。 卢少棠上前,一把将女儿抱了过去。“拿条帕子过来。” 立刻,就有丫鬟送上柔软的帕子。 卢少棠亲自给女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将帕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丢。“你这丫头,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吃!” “能吃是福。”裴瑾在旁边补了一句。 卢少棠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可高兴了。 每逢过年过节,皇帝就要将他的一双儿女接进宫去玩上一日。就让这俩小吃货进宫去吃穷了他们的皇帝干舅舅,哼! “一会子宾客们该来了,抱他们下去梳洗一下。”裴瑾见两个孩子脸上都有些脏了,便招来奶娘,将他们递了过去。 两个小家伙还算懂事,没有哭闹,乖乖的跟着奶娘下去了。屋子里头服侍的丫鬟也自觉的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两位主子说话。 夫妻俩得了空,这才能够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多多和晓晓越来越沉了…平时就让奶娘丫鬟抱着,免得累着了…”卢少棠心疼妻子,自然不想让她太过劳累。 操劳一府的家务,已经够费神了,还要亲自带孩子,哪里吃得消? “习惯了就好。”原本养尊处优的她,抱一会儿就会胳膊酸,腰腿痛的。时间一久,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卢少棠却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要知道,妻子白天太累,晚上可就无法让他好好的尽兴,这怎么成?! “孩子越来越大了,也该学着独立了…” “才一岁大的孩子,你让他们怎么独立?”裴瑾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个当爹的,还真够狠心的。 卢少棠摸了摸鼻子,知道说不过娇妻,只得转移话题道:“裴祺和季霜的亲事都定下来了,过阵子又有得忙。这段时日就好生歇着,若是累坏了娘子,为夫于心何忍?” 裴瑾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深。“知道了…” 说起来,裴祺还真是走运。不但将来要继承裴家的家业,官运也亨通,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京城守备,负责指管理军队总务,军饷,军粮,可谓春风得意。后又碰巧救了国公府的孙小姐,这才有了才子佳人的一段姻缘。 说起来,能娶到国公府的小姐,那也是高攀了。不过如此一来,裴相从首辅之位退下来,裴家在京城的地位倒不至于一落千丈。 至于季霜,搬出侯府之后倒也明白事理了一些。虽然对杨氏给她说的那门亲事不大满意,却还是乖乖儿的在府里备起了嫁妆,没再闹下去。其实,杨氏介绍的那门亲事倒也过得去。对方虽说是个富商,没有功名爵位在身。但起码嫁过去衣食无忧,又没有公婆要伺候,不知道多逍遥快活。 “侯爷、夫人,李家两位姑奶奶过来了。”侍书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之后才走了进去。 李家是裴瑾的舅家,一向交好。裴瑾听闻两位表姐过来了,忙起身相迎。 李芳语和李芳莹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这一回过来道贺,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两三个娃儿,看起来粉嫩粉嫩的,煞是可爱。 “还不给你们表姨母请安?”见到裴瑾迎出来,李芳语姐妹俩忙催促着孩子道。 几个小萝卜头,最大的也才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当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学着样子作揖行礼,更显的憨厚可爱。 “哎哟,快些免礼…”裴瑾一边伸手虚扶了一把,一边给一旁的果儿使了个眼色。 果儿忙拿出几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几个孩子手里。 “每次来都让表妹破费…还不快谢谢你们表姨母。”李芳语李芳莹说着客气话,日渐富态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镇北侯府的崛起,以及李家跟裴瑾这位侯夫人的姻亲关系,两位表姐的婆家也不敢向以前那般给她们摆脸色看了。加上几位连襟都想着与侯府结交,故而这表姐妹俩近几年来可谓是过得顺风顺水。 当然,她们也记得这份恩情,所以一大早就到带着孩子们过来祝贺了。 卢少棠很少在府里,这也是李家两位姑奶奶头一回见到他。双方见了礼之后,卢少棠便上前院儿招呼客人去了。 “邦哥儿和妩姐儿了?”上一回见,还是在襁褓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疼爱呢。 故而,这才刚坐下没多久,两位姑奶奶就惦记上了。 “刚才吃了满嘴的东西,让奶娘带下去梳洗了。”提到一双儿女,裴瑾也满是为人母的骄傲和喜悦。 “听说哥儿姐儿九个月就会走了?”李芳莹怀里的姐儿一岁了,都还一直抱着,不肯下地行走呢。 裴瑾笑着,道:“这俩孩子玩性大,抱不住,索性就放地上爬了。跌跌撞撞的,走路也就早一些。” 李芳莹点了点头,心想着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试一试。 不一会儿,两个惹人疼的小家伙便撒开腿跑了进来。“娘…娘…” 看着肉团子一样玉雪可爱的娃儿一路小跑着进来,可把屋子里头的几个小萝卜头给乐坏了,也都围了过去,想要与这兄妹俩亲近。就连李芳莹怀里的那个,也一直望着会走路的哥哥姐姐们,羡慕不已。 “带孩子们下去玩儿吧。”裴瑾倒乐意儿子女儿多几个玩伴儿,便大方的让丫鬟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表姐妹三人,说起话来也就畅快多了。 女人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聊些家庭琐事,奶娃子,或者是京城里头的八卦新闻。尤其是李芳莹,最喜欢听些奇闻轶事。 “听说隔壁卓府的三公子订了亲,却迟迟不肯迎娶,可把丈人丈母娘给气坏了!” 裴瑾也听闻过这个小道消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第一公子,眼界自然是高的,哪里肯轻易的娶妻?” “听说卓三公子本来是有个心上人的,可惜最终不能在一起,这才被家里逼着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李芳莹煞有介事的说道。 裴瑾只觉得暗暗好笑。 这流言还真是可怕!竟然歪曲事实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就该负起责任来。这般作践那未过门的妻子,实在是不该。”李芳语是个传统的贤妻良母,自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 裴瑾点头附和,并没有告诉她们这第一公子的心上人,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 不一会儿,外头便渐渐的热闹了起来。裴瑾作为府里的女主人,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便与李家姐妹一同出去见客了。 虽说只是个抓周礼,也没打算大办。但还是有不少的客人闻风而来,瞬间就将侯府的厅堂给挤满了。当然,他们也都没空着手来,贺礼也是堆了满满的一屋子。就连宫里的那位,也派人送来了贺礼,而且还都是价值不菲的稀世珍宝。 有人送,裴瑾自然不会拒绝,便大方的收下了。 大宴宾客之后,便轮到两个小家伙出场了。 早早收拾好的客厅里,已经铺上了大红色的缠枝花纹的地毯,地毯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兵书宝剑,算盘元宝,玉佩珍珠,应有尽有。还有官帽酒杯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裴瑾命奶娘将两个孩子往毯子的一头一丢,便在另一头朝着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邦哥儿妩姐儿,过来看看喜欢什么?” 两个小家伙见到娘亲,顿时就来了精神,撒开小粗腿就往前迈。当然,在行走的过程当中,也没忘了看看身旁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邦哥儿性子比较安静,看见喜欢的就抓在手里。故而走到裴瑾跟前的时候,怀里已经塞满了一堆的东西。金元宝,玉佩,兵书,样样都不放过。于是众宾客便讨好的说道:“小世子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定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至于妩姐儿,向来是个爱干净的。所以再好看的东西,她只是瞄一眼,却没有去拿的打算。就在快要走到尽头,众人有些失望的时候,她忽然蹲了下去,朝着地上的一盘凤梨酥抓了过去。 打量了两眼之后,便一把塞进了嘴里。“娘…吃…” 裴瑾无语。 这闺女,果然是个吃货么! 众人面色尴尬,但还是忍不住赞道:“郡主仪表大方,不是个贪财贪权的,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裴瑾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与卢少棠对视了一眼。 卢少棠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小声道:“不求丫头能富贵滔天,能吃能睡也就知足了。” 看着一双儿女满心欢喜的又是跳又是叫的,裴瑾满足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