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 第1只蝴蝶 花苞 秋天,干燥清爽的风划过大叶榕密织的叶片,带来一阵摇摇晃晃的声响。 黎城,光美术馆举办二十周年纪念展,为期三周,今天是开幕第一天。 孟蝶从机场直接打车来的,手里还提着28寸大行李箱,滑动起来,轮子嘎吱作响,从一进门起就引来不少审视目光。 她也不在意,在门口接待处寄存完,接过了导览图仔细看了眼,就径直朝长廊走。身上是黑丝绸连身裙,腰间系着同色皮带,外套是件麻料的白衬衫。衣装衬得人更寡淡清冷几分。 脚步渐慢,又吸入一大口潮湿空气,孟蝶将袖口浅浅挽起一圈,冷白色的细腕上现出一只素色蝴蝶的纹身。她拿拇指细细地摩挲着蝶翅,终于脚步在36号作品母子图前停下。握上栏杆的指节紧了紧,才偏过头,屏息凝神,直面向画。 目光刚聚焦于画上,便听见一道散漫又轻佻的声音。 “孟—蝶—?” 肩膀轻颤了颤,她抬头看去。一入眼便是从拥挤人潮中缓步走来的慕凌青。他显然对于这条狭长且人挤人的过道毫不在意,信步向前。只见过道上,他脚步所及处,人们竟纷纷侧过身去让路。慕凌青,像一阵强劲的风,肆意经过,劈开一片茫茫人海。 身前的男人很高。不止是身高,还有,高高耸起的眉骨和屹立挺拔的鼻梁。薄透晨光穿过天顶触及他冰霜般的冷脸,又仓惶地四散开。刚遇上他那犹如从天而降的巨网般的目光,她瞬即低下了头。 “慕老师,这位是?”慕凌青身后跟来的是东大美术学院的高院长,在旁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人。 “噢,就是个,老朋友。”慕凌青自然地笑答,脸上的冰山顺着笑意越滑越远。 话音落,男人便主动伸出了手,身上的工作证随着动作晃动在面前,他客气道:“幸会。欢迎来看展。” 紧接着,高院长亦朗声道:“噢,原来是慕老师的朋友,欢迎欢迎!感谢支持!” 话落在地上,孟蝶咬了咬牙,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轻轻浅浅地握了握对面那只手的指尖,齿间艰难得溢出一字一句:“幸会——” 不等她反应,对面,慕凌青已抽出了手,顺势理了理西服外套,冷道:“那,先失陪了。” 转过脸,男人对身旁的高院长点了点头,低语了句,唇上随即绽露出完美笑容,两人一道向前而去。 脚步声渐远,孟蝶才松了口气。不远处慕凌青正与一群人侃侃而谈,身上是一套熨烫妥帖的深灰色西服,搭配一枚玫瑰长胸针,光彩照人。西服的直线美感与男人傲立的身形相得益彰。 忽地,风声裹挟着男人清朗的笑声传来。慕凌青眼里翻起波澜,似又溅起水花,只遥遥一眼,看得孟蝶浑身起了一片湿冷,她忙偏过头。 脚步往前,她不舍地看了眼36号作品后,缓缓闭上眼片刻,便往出口走去。 拿回了行李箱后没往前走几步,不知怎地趔趄了一下,她刚低头看向脚踝,手腕便被狠狠拽住了。 孟蝶正要惊叫起来,下一秒,手边的那个箱子,被猛地推开。 箱子忽然被给予了一道力量,漫无目的地滑开了…… 第2只蝴蝶 露华浓 “闭嘴!” 不等人惊呼起来,男人阴鸷的声音刺了刺耳膜。 嗞啦——孟蝶有几秒的愣神,人就被拽进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美术馆儿童游戏室。 今日活动告一段落,室内凌乱地摆放着层层叠叠的画架,缝隙间漏出一点黑色光面裙的裙角。 画架背后,站着一位泫然欲泣的女人。 莹白小脸上是一双温温柔柔的鹿眼,眼里盛满恐惧。仔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她身形微颤,腿上跟着发软。 “慕凌青,你放不放手?” 女人的眼眶湿润,手腕被紧紧攥住,只剩下嘴上的那点虚浮的气势。 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脱去了那身儒雅的西服,活像是露出了獠牙的捕猎者。衬衫袖口挽起,扣在肘关节往上处,上臂肌肉线条毕露,与其温雅谦和的面部轮廓碰撞,霎时间带来一股鲜明反差感。 男人那狭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道:“孟小姐,看来不太懂得,礼貌。” 最后的二字重重落下,他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女人水光潋滟的下唇。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女人瞪大了眼睛,膝盖一软,眼看要跌倒,纤细腰肢又被结结实实地揽住了。 男人轻笑一声,手指在那曼妙处停驻,下一秒,已近在她的耳廓旁,温热的气息在耳边逡巡,“欲擒故纵?” 孟蝶毫无章法地胡乱挣扎了一通,倒使二人贴得更紧。她愈加羞,羞得人全身脱力,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却很轻,比一片羽,一粒沙,还微不足道。 她垂着眼,低声下气求:“慕凌青,不要!不要在这里!” 一双清眸又恐惧焦躁地闪动,眼波向那扇木门处游移。 “呵——” 顽劣一笑,男人一把捏住了孟蝶圆润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与他对视,后,即深深地看进她瞳仁里。 只见,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孟蝶的脸颊,脸上红粉初现,而那红晕又蔓延到圆融的耳垂、纤长柔嫩的脖颈。脸上那张漠然疏离的假面彻底碎裂开,一层又一层地翻涌起秾艳的欲,色…… 男人的喉结滚了滚,眼睑煽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孟蝶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慕凌青的眼神由她那生动的眼睛往下,看向她微微翘起的鼻头,婉约饱满的樱色唇瓣,呼吸不由地一沉,手上再一施力,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地靠在一起。 女人的一张小脸红透,滚着烫,她拼命使劲,后退小半步,才好不完全靠着他的身体。 慕凌青看在眼里,由着她退,手上力道却不减,缓了口气接着说,“孟小姐,久别重逢,别装的像个陌生人,好歹也算是我学妹。该不会是出国深造了几年,就忘本了吧?” 话音落,慕凌青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覆上的又是那吊儿郎当、蛮不在乎的痞气,手指在女人发红的手腕上搓揉,似在歉疚于他先前用劲太狠,“还是,你更想听我道句恭喜,恭喜你能搭上我那位,小叔?” “唔” 玩笑话说完,慕凌青眼里的笑意散尽,一片兽性的猩红色涌动,道:“原来,孟小姐喜欢玩这种游戏。” “你闭嘴!”一步之差,竟是孟蝶先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第3只蝴蝶 云梦泽 (修) “你!” 孟蝶气极,拼尽全力扭着手腕要挣脱他,手上吃痛得紧,再端看面前的慕凌青无论是身躯还是脚步都不曾移动半分,几年不见,他身上的少年英气蜕变为了沉郁而磅礴的男子气。 在她晃神的那时间里,孟蝶的肩上不由分说地落下一道力量,将她的身子扣住。 慕凌青俯下身去,男人那晶亮沉着的黑瞳轻易瓦解了她的防线。 随后他闭了眼,一往无前,缓缓吻住她的唇,虔诚而热烈的一吻让整个世界平静下来。 轻盈的吻,像一只翅膀沾湿的蝶。 不知过去多久,四瓣唇,一点点地,轻轻分开。 这时,门外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才清晰地响起,荡漾开。推拉门被轻巧地拉开,接着是一道柔和的女声,“孩子们,排好队,跟上!” 孟蝶脸上神情复杂,来不及整理好衬衫,急切地跑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亦无人阻拦。她慌乱的脚步踏在地面上,连贯有力,还依稀能听见白衬衫落于地上,发出突兀的“哗拉拉”的声音。 三日后。 慕宅。 “孟姐姐,是小叔让我来的。” 听到某个字眼,孟蝶的手上即刻起了层薄汗,终于她还是摆出一张温柔的笑脸,道了声谢。 孟蝶随慕雨进门前,深呼吸了三次,还是未能平复心情。她懊恼地跟着慕雨的脚步,走在花园里,心如擂鼓。 穿过花园,几个园丁抱着刚处理好的凋零的大马士格玫瑰对两人微笑着,孟蝶目光短暂地落在枯干的花瓣上,又移开,遥望了眼隐在樟树叶片间的圆顶主楼,今夜的家宴便是设在那里。 慕家花园精心设计过,四季有不同的景致,此时正是金桂飘香。 桂香正能安抚心神,这次却适得其反。孟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短甲嵌入指腹,十指连心,痛感一丝一缕地拨动着神经,叫人更是心烦意乱。来到花园中心的天鹅喷泉前,慕雨的脚步忽然停下,转头道,“小叔说让你在这等他,和他一起进去。不过,要我和你一起等吗?” 孟蝶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说罢,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的脸,盈盈一笑。慕雨年轻且美得张扬,生机勃勃,一看便是娇养长大的小公主。慕雨礼貌地朝她也笑了笑,一欠身,便轻巧转进了藤曼环绕的回廊。很快,脚步便远了,像是入了画境。 孟蝶亦收起笑意,脸色和这傍晚的花园一样陷入死寂。 她这才注意到,再往前去,园林竟修剪成了一道迷宫。突然起了玩心,打算先试试,如果不行便原路返回好了。恰好手机响了一次,是慕镇宇发来的说他要晚到,让她先休息一下的信息。 长舒了口气,她自语道:“那五分钟后,再来回来面对现实。”踏进迷宫的瞬间,周身果然感到了一阵轻松。 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时,她正踌躇着不知该往哪边去,突然听见人声,便本能地朝那边走了两步,映入眼帘是男人高大宽阔的背影,气氛一时间暧昧不明。 孟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脚步匆匆地往回走,一刻不停,好不容易到迷宫入口处,便扎扎实实地撞在了男人身上。 第17只蝴蝶 亲一会 慕凌青的声音急促,轻咬了下耳垂。 他脸上虽带着病容,可那目光深邃,闪烁着分明的情欲。 后半夜了,除了仪器的微光,房里没有一丝亮。孟蝶转开眼,手上动作连带着脸上情绪一收,抽身。 这次,慕凌青似乎不着急,清冷眉眼间现出笑意,指了指门。 “外面的人,要进来了。” 这个时间,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那门把还真转动起来,打开了一道窄缝。女人压低的声音传来在讲电话,“嗯,我看一眼,这就回去。” “哎,知道了,耽误不了!” 空白了半秒,孟蝶蓦地蹲下身,慕凌青显然是察觉到了,手臂一垂,神色平静地将人捞进被窝。 心跳得很快,要跳出喉咙。她仰头一看,慕凌青已经将被子盖好了。她睫毛动了动,又感到他的手在她僵硬的后腰处一推。她完全埋进了他的怀里。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孟蝶又扇了扇睫毛,隔着衣服,似有若无地扫在他腰间的肤上。 一丝痒意攀上男人心头。 慕凌青眸色渐深,抬头看了眼这“不速之客”。 “沈心?” 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去一般粗粝。 沈心脚步一顿,又忽地凑近了,脸上兴奋,“哥!” “我吵醒你啦?” “怎么没回去?” “我……我在外头睡着了,就耽搁了会。”接着沈心便伸手过来要帮他把被子盖好。 慕凌青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她透凉的指尖道,“你现在走,明天再来就是。” 黑暗中,女人的呼吸一紧,即弹开了手。 沈心哼地一声,“没良心的,可是我送你来的医院呢。” “醒了连句谢谢都没。” “谢谢。” 沈心:“……” “那我走了昂,你好好休息。下次,身体不舒服就别硬撑着来了,也不是多要紧的。” “我下个月还有好几场呢,到时候把场次、时间都发你。” 慕凌青应了声,因着腹部上弥漫着女人暖烘烘的鼻息,有点心猿意马。 咔哒一声,门关上。 等慕凌青撩开被子,蹭了两下女人脸上软肉,见这人动也不动,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现在倒像小狗了。 呼吸清浅绵长,这是睡过去了? 房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明。女人的气息一下深一下浅的,撩拨在他身上,不多时人变滚烫了起来。 暗涌中,男人的手按住了孟蝶的削肩细腰,压在了身下,轻吻向那片温润。吻轻轻柔柔地顿挫着,像薄纱拂唇。 孟蝶睁开迷蒙睡眼,还很茫然,她被闹得醒了只觉得恼,便又侧过头闭上眼,另一边伸手去挡脸。 男人动作更快,一个吻又落在唇角上。 慕凌青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女人身侧。喉结滚落,他颤着声,双眸里浸满了情欲。 他又忽然俯身,咬住那诱人的唇。 慕凌青沙哑的声音哄道,“先让我亲一会。” 孟蝶在半睡半醒间,一点一点地越陷越深。 她不舒服地哼声,又转过头躲开男人的气息。 他垂眸,那渐褪去的燥意重又缠上了身体。 男人的手指温热,捏住了她似一块滑玉般的下巴。 细细密密的吻又落下。由上而下。 慕凌青低头,不可耐地吻在了肩头。 空荡荡的室里,因着两道此起彼伏的心跳声,变得潮热。 男人滚烫的呼吸盘旋在她耳边。 看着女人依旧秀眉深锁,他不解,“你在想什么?” “嗯?” 自然,是没有答语的。 黑夜唱着梦魇,自有人甘心遁入迷局。 月光滩涂。 孟蝶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问,“是你么?” “英善……英善……” 慕凌青凑到女人唇边,“你说什么?” 孟蝶喉间震颤着呜咽,肩膀抽动。 “英善……英善……” “你是不是心里怪我,无情无义,所以才一直不入梦来?” 第18只蝴蝶 画不了 梦境。 口干舌燥的感觉更甚,孟蝶便往水中央走。冷冽水流慢慢没过了身体,暂时缓和了那股燥热。 像上了瘾似的,一旦触及,就想要更多、更多…… 水很快没过了头顶。 沉默和缓的水流忽然卷起浪,缠在女人的腰间收紧,身上很快便疼痛难忍。心砰砰地跳,她想要叫喊呼救,却气竭地发不出声。耳朵里也灌进了水。 她成了不能听、不能说的人。 “英善、英善……我没有忘记,那些害死你的人。” “你必亲眼看见恶人被铲除。” “他们末日将临。” “他们的剑必刺穿自己的心。” …… 急诊室外。 慕镇宇赶到的时候,慕凌青正戴着口罩靠坐在过道一侧的塑料椅上,时不时咳嗽一声。 他神色淡淡,时不时会抬眼看看手术中的红灯。 慕镇宇呆看了眼手术室紧闭的门,又抹了抹脸,冷静下来。 “凌青呐……” “嗯,来了。” “这,怎么回事?” 慕镇宇还没反应过来。他刚睡下便接到医院护工电话,说是孟小姐高烧昏迷进手术室了。 “不知道。” 慕凌青半睁开眼,看了眼慕镇宇,如实以答。他是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能……前一秒还像狐狸似的狡猾敏捷,后一秒就高烧到昏倒。 “好,好的……”慕镇宇神色紧张,瞳孔晃动。他心里似乎有个答案,但,还不敢肯定。 “唰”,手术中的灯骤然熄灭。 医生刚神情冷漠地走出来,慕镇宇即上前去。 “医生,我女友她,情况怎么样了?” “嗯。没事了。”医生看了眼家属,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病人是药物过敏,影响了中枢神经。不过抢救及时,没大碍了。” 医生看了眼男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不过大概是身体疲劳劲上来,简单交代了几句术后的料理便离开了。 慕凌青仍好端端地坐着,暗自咀嚼着那几个字:药物过敏。 不是失血过多么,会用到什么药? 慕凌青仰头看一眼仍呆站着的男人,“小叔,孟小姐用的什么药?” 慕镇宇侧头和坐着的人对了一眼,正要回答,病人恰好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他看了眼静静躺着的女人,像只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楼梯间。 慕镇宇拧开了一瓶水递到身旁,“今天,谢谢你了。” “嗯,小事。”慕凌青接过了水喝了一口,一颗水滴顺着脖子的纹理往下滑。一旁,慕镇宇脸上晃过一道不自然的白,他又紧紧握上了扶梯栏杆手,稳住身形。 慕凌青垂下眼,懒得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道,“这孟小姐,是怎么了?” 慕镇宇缓了口气,“孟蝶她是抑郁症复发了。” 慕凌青眸光里沉甸甸的,透着凉,“噢?” 慕镇宇长叹了口气,“本以为,等到回国了,在熟悉的环境里,面对熟悉的人事物,就不会再复发的。所以就没有提。而她看着也是见好了。” 慕镇宇忽然回过头,直视着慕凌青的眼睛,“我甚至想,也许她能重新开始画画,她……” 慕凌青疑惑地抬头,“重新开始?孟小姐我记得就是从油画系毕业的吧。现在不是自由画家么?” “不是。”慕镇宇的声音,沉稳如钟,和他的气质一样,有时显得古板但很容易让人信赖。 “孟蝶她,已经不能画画了。” 身旁的人一挑眉,一脸难以置信,慕镇宇微合上眼睑,加重了语气,“对。” “我是说,她再也画不了了。” 随即,塑料瓶的瓶身被猛地握紧、变型,“吱呀”地尖叫起来…… 第19只蝴蝶 不是她 “一个不能画画的,画家。” 细看慕镇宇脸上的笑,是三分苦涩,七分怜悯。 他瞥了眼安全出口指示灯,松了松领口,纠正道,“所以,不是油画,她念的是艺术史。” “当年,孟蝶她是由慕氏基金会赞助去交换的。” “油画系只有一个名额,就给了她。她的实力,可想而知。后来,她的教授联系上基金会负责人,表示孟蝶她似乎不适合再继续完成学业。” “我刚到巴黎的时候,医生护士向我解释有一个年纪轻轻的中国姑娘,要自我了断。我当然也吓到了。一进病房,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苍白娇弱。我记得那时候还是初秋,没多冷的天气,云也很薄。” “那阳光直射在人的身上,都驱不散那股寒意。” “她就像,一朵挂了冰霜的冷冻玫瑰。” 说到这里,慕镇宇勾起薄唇,脸上是少见的鲜活颜色。 “那时候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得。这心跳竟漏了一拍,耳边一道声音响起直说着‘坏了,坏了’。” “我得认,那就是一见钟情了。” “后来我拼命排开工作,就留在了那里。” “是。那时,她已经没法画画了,我就在那帮她联系医生、联系老师……” 听到这里,慕凌青冷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一支突然插入的古怪的走音,一首暖心的歌戛然而止。 好容易等人止了笑,桃花眼扬起,眼神像淬过了毒。 “对于这种摇尾乞怜、脆弱不堪的丧家之犬,小叔该不会是觉得,我会帮忙吧?” 慕镇宇态度依然是那样温温的,一脸波澜不惊、语气坚定。 “你会,慕凌青。” “没弄错的话,你是孟蝶的师兄吧?” 慕凌青手中的塑料瓶重重摔在地上,“你什么意思!你查她!” 慕镇宇看了眼地上,塑料瓶正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下滚。 “我说过,她是基金会受助人。慕氏会有基础的背景调查。” 此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慕凌青皱眉看了眼,是个不得不接的电话,便转开身要走。 临要拉开门前,他动作停下对着楼梯间里的人说,“以前的缘分已经定下,不能改变。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这个师妹了。”接着他就快步离开了。 慕镇宇听到后,只应了个好字。 他脸上神色如常,径直往下走了几级楼梯去捡了那塑料瓶,又扔进垃圾桶才离开。 …… 清晨。 慕镇宇带着早餐走进病房。他拿了幅框架眼镜遮掩眼底青黑,胡茬也长了,是这人少有的不修边幅的模样。 护工阿姨正照顾着病人喝水,女人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慕镇宇将东西往桌上一搁,将袖口挽起,静道,“我来吧。” 阿姨明白两人有话要说,便说要出去打些热水来。 慕镇宇接过了阿姨手上的杯子,又将靠背调到了舒服的角度,提了张椅子在近处坐下。 “我……” “你……” 好巧不巧,两人的话头撞在了一起。 男人冷白色的手掌一摊,示意她先说。 孟蝶看了眼那骨节修长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并慢慢触及那掌心,那里还很凉。 “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伦城?”和慕氏的人一道去。 慕镇宇脸上的愁郁消散些,问,“怎么?” 又伸手按了按她的头发,笑她,“还嫌折腾得不够?” 他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我们这次行程紧又有时差。你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下次吧,好么?” 孟蝶的眼神落了下去,在想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她心里痒痒的,又想起了梦里看见的那道飘渺的影子。 是英善的影子。 光这么一想,便给她鼓了劲。 “镇宇,我想,现在是时候跟着慕氏的团队学习,攒些工作经验。你也常说,我的履历很好,也可以尝试画画儿以外的事。” 慕镇宇抬眸看了眼她,慢悠悠回道,“不急。” “来,先吃点东西。” 他松开了她的手,一边把打包好的粥慢条斯理地拿出来放在床前的小桌板上,一边随口问了句。 “迪迪,你吃的什么感冒药,怎么会药物过敏的?” 第20只蝴蝶 给你做 慕凌青走回病房,回拨电话。 等待的空档里,他拿起小桌上摆着的感冒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是他的经纪人刘孜。 “孜姐。” “阿凌,怎么进医院了?” 刘孜从慕凌青出道起就和他配合,如今已经迈入第七个年头了。两人不仅是工作伙伴,也是朋友。 “没事,一会我就办出院了。” “嗬,听你这声儿,可是重感冒了。我可劝你不着急,养好了再出院。” “噢?这次孜姐给我放几天假?十天?一个月?” 慕凌青的唇一弯,笑了起来,间或咳嗽了几声,确实是感冒了。 对面,刘孜气笑,“是有件正事要说。关于馆里的新案子。” “什么案子,秦枫呢?” 今年,慕氏集团旗下光美术馆的经营权交给了慕凌青。 可这人成天打马虎眼,三不五时告假,他也就挂个名,实际上是他圈内好友秦枫,在帮忙打理。 清晨的阳光很淡,他回头看了眼,鬼使神差般走到窗前。 抬头望天,才想起现在也是,还未完全冷下来的天气。 慕镇宇的话,像是一道盘旋的咒语。 让他不禁去想,这像是那个云很薄的晴天么? 电话那头还在响着,提醒他,“喂!” “老大,你有没有在听?周年展之后,就要办主题展了……” …… “过敏?” 这么一病,脸泛灰白色,女人的纤弱感更甚。 孟蝶心里的热乎劲被浇熄了一半,暗暗想,那些记忆碎片真的只是脑子烧糊涂后的产物么? “嗯。” 慕镇宇和她对视一眼,便垂下眼,他将粥准备好了,“吃饭吧。” “往后,用感冒药小心点。也可能只是身体还没适应,毕竟之前停药了那么久。” 她点头应了声,看向面前的食物,是那家挺热门的粤菜。虽是朴素的粥,也做得热闹缤纷。 “好吃。”她评价道,算是折腾了一夜,真的饿了。 男人唇角勾起,脸上复又是一片温润,“等从伦城回来,我来做。” 他正要抬手揉揉她头发,孟蝶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伸手握住他的手,变幻着眼眸,“你!” 他手上动作一停,“怎么?” “只是在想,你有给什么人做过饭么?” 慕镇宇抿着唇,像是笑了,“没有。” 没有。她听到了,眉心突然蹙起。 “但,想试着给你做一次。” 女人湿润润的眼一恍惚,垂了下去,“好。” 又靠在了枕上,话题转换,“什么时候的机票走?” “明早。今天一天我有空,就在这陪你。”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慕镇宇只将手机放到了一旁。他那双眼沉静清透,像是能洞见人心似的。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打算么?” 说着,他也坐到了床上,将轻盈的女人拥入怀中。 她没有迎上去,脸上微微窘迫。身体仍是微凉的,拥抱的时候他的占有欲昭然若揭,她脸上瞬间贴在了他的肩膀。 他感到心上也软了下来,轻轻一叹,“这件公事,来得不是时候。你知道么?我还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我们要一起做。” 男人的心跳声很响亮,似在诉说着真诚。 回忆的形状是一圈一圈的水波纹。孟蝶拿手指抚过腕上的蝴蝶,心中思绪翩翩。 教室里,是那位名叫英善的女人正握着画笔,那幅她面前的画作,已经进行到了完善细节的阶段。她脸上是无虞的晴天,莞尔一笑,“不急的。还有时间。” 又一歪头,考虑了下,“还是,我们要一起做?” 话间,桌上的纸被风带到了地上,她顺势弯身拾起,纸上是大赛简章,《201n年慕氏xmayo艺术大赏》。 第21只蝴蝶 我害怕 (修) 慕镇宇脸上一诧,他似乎要感觉不到这近在咫尺的纤丽女人的身躯了。 于是,他紧紧抱住她,把什么都忘了。 他的心,是一颗孤独运行的星,感到了什么召唤,在疯狂加速。 他紧紧拥抱着她,可令人奇怪的是,心里既是满足又是饥苦,在鲜活地跳动着。 或许是因为整夜没有合眼,又或许是因为和值班医的谈话,总之他昏了头。慕镇宇他垂下头,轻声呼唤女人的名字,像是那文字脱口而出时便会融化般,小心翼翼地。 他昏了头,或是为她发了狂,只见着他战战兢兢地舔去了她脸上的几滴泪。 连泪水都是美丽的,粘在他的唇舌上。 他突然奢望起了,永恒。 慕镇宇心头快速地涌起一个念头,致使他呼吸微窒,他在脑中描摹着,女人迈出了脚步,身体蒙了一层清辉,从衣服里走了出来。 他屏住了呼吸,平滑有力的大手在她的后背上暗自收紧了。四周一片寂静,他渐渐呼吸困难,难以自已。 这股惊人的力道,像是一道刺耳的噪音,让人费劲地清醒过来。孟蝶清晰地感到男人迎面扑来的情欲,她知道,他的心在剧烈地、急迫地跳动,连目光都开始颤抖。 而她残缺的心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她决定拍拍他的后背,像是耳边深沉的絮絮叨叨,指望着能让他平静下来。 慕镇宇的声音低低的,他知道自己像是奋力抵抗地心引力的愚蠢的飞机。 “我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在自责。人性本就充满了极端,伤心的人太多,可我只希望你迟钝。” “生活很难,我只希望你活得糊里糊涂的,真的。” 他捧起了她的脸,像是第一次收到很喜欢的礼物的孩子一样的手足无措着。 “别下仓促的决定,你别死!答应我好吗,我是真的怕了……” 他的飞机,已经越过了山峰,向大海俯冲,无可救药地袒露着软弱。 “我可能……我再也不能再经历一次。孟蝶。” “孟蝶,我。”他的声音里竟然有着丝丝心碎,但异常坦诚,“我去不了伦城了。” “我……听到手机的声音,都会心惊肉跳。我害怕。” 如今,慕镇宇这个正在迈向四十岁的男人,对艺术、宗教、书籍兴趣浓厚,在社会生活各处都能游刃有余,赤裸地展露着令他无法承受的恐惧。 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深知自己心中无法抑制的渴望,但却依然深受折磨,彷佛有什么在阻挡着他,有什么在阻挡他。想到这里,他又搂住了她,手上的力道彼此冲撞着,火花四射,神思开始恍惚了。 孟蝶短暂地陷入了一秒,那动作带来的痛感很快让人抽离,但她也只是平静地倚着他。 她喃喃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好。” 慕镇宇一想到那片隔开大陆的海洋,隐隐地不安,但是这样一来,那片海洋并不能将他们分离。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的飞机四周云层被拨开了,他又重复道,“好!” 他的手上,脉搏跳动得剧烈,震得人心惊,孟蝶又开始轻轻拍打他的背,转头对他说,“我会和你在一块儿的。” 慕镇宇感到女人的声音穿过了风和云和岩石,抵达了某处。 他心上闷闷的,急需一个纾解的出口。 于是,他的手覆上了女人顺滑的下颌线,他盯着她的脸看像是目睹了绯红的旭日沉入大海。 心脏剧烈敲打着胸膛,他贪婪地深吻着她,禁锢着她的脖颈、脑袋不让她滑脱,大口地掠夺着她的空气。 心脏的跳动让人目眩、让人羞耻,他闭上了眼,一头扎了进去,拼命地要感受着每一细节,每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情绪。 慕镇宇的力量让人无法挣脱,迫使着她。孟蝶的眼睛渐渐模糊了,神经迟钝,她变得渺小,被覆盖,又慢慢凝聚,不由自主了…… 第22只蝴蝶 怎么敢 (修) 慕镇宇那指节按在了女人肩头,带着纯正的力量,摩擦着肩胛骨生疼。 疼痛,反而是正确的。 女人麻木地凝视着天花板,彷佛在凝视着海浪。海浪,越来越高,将她托举起来,又拍打下去。 他滚烫的手指顺着颈线往下滑,伸进了她领口的缝隙,像一只灵活的小蛇。 棉质上衣的下面是蓝色的短肩带。它被指尖轻巧地挑起,它像在升起,升向海面,又重重地坠落,激起一团白色的泡沫。 白色的泡沫下是滑腻腻的皮肤。 锁骨、腋窝。 她的心尖上猛地一烫,尖叫起来,要推开他,用两只握紧的拳头。 不要! 不要!! 慕镇宇几乎是瞬间就停了下来,他仿佛刚刚从神性的梦境中醒来,胸膛里的因为惯性还未完全平静下来,面庞在快速地冷却、失色。 头顶着黑暗,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对……对不起。我……” “我只是需要一个拥抱。” 孟蝶沉重地瘫坐着,感到血液在疯狂涌动。 桌上,电话又震动起来,她转过头看去,来显上是“慕凌青”。 慕镇宇很快地抓起手机,动作有些异样,像在承受某种浪涛的侵袭。 “迪迪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回来。” 孟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快步出门的背影。她脑子里,是繁乱流过卵石的急躁的溪流。 …… 楼下。 慕凌青住的是二人间病房,此时突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被他的粉丝堵的。不知从哪知道的,她们的哥哥病倒的消息。 几个月前,他参加了一场电视台举办的绘画直播,同台的三位也都是人气画家。 事后,他的粉丝团就规模初现了,某瓣上还有话题小组。 门外这一声声的“哥哥”,叫得人头皮发麻。 他正没好气地坐在床上,打着电话。 “孜姐,这得查……谁放的消息了……” 对面的刘孜捂着嘴偷笑,“没谁。大概是因为某人优秀吧。” 她又诚心建议道,“要不,你出去和她们解释两句?” 她又模仿起深情男主的口吻,“哥哥没事的,不用担心!你们快回家吧,别让哥哥担心~” “嘶……” “解决一下,帮我!” 他揉了揉额角,补上一句,“尽快!”电话才挂断。 这下出院是不用想了,出门都成了问题。 慕凌青想了想,索性钻进了被窝,睡觉。这折腾了一宿,真难受极了。 刚闭上眼片刻,又睁开。有什么在拖累、牵制着他,让他想起了。 夜晚、那张仅一掌之隔的女人睡脸、朦胧的浮光里激烈的亲吻。 和慕镇宇脸上无所遮挡的爱恋。 呵,演出来的情深不寿,有什么可稀罕的? 他又一口气郁结在胸。 这时,像是酒精和酸醋同时淌过了喉咙。疼,像是一把小刀深刻地经过了里面的血肉。 他重重锤在床板上,一口咬定,那是心头恨。 好恨。 这女人就不该回来!她是怎么敢的? 他气极反笑,自言自语,“装,继续装!” 心中是那个女人,她的眼泪、忧郁、流淌的鲜血。 “继续装!” 慕凌青紧紧攥住拳头,仿佛把女人细长的脖子掐在了手中,叫她动弹不得,不得不做一艘搁浅的船。 眼中黑暗的憎恨变得温柔。 他满意地翘唇,“是!这是她欠我的!” “她要还我!” 慕凌青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被罩,想着女人那一切都变了的身体。 想着想着,手上像燃起了火焰,起初是温暖的,可爱的,渐渐地失控,将手上皮肤烧得黢黑,彻底烧成灰。 他的眼睛注视着手机突然有了主意。 门外那让人听着焦虑的喊声似乎也弱了下去。 慕凌青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内心亢奋不已,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如常。 “喂。” “小叔,我仔细考虑过了。要帮你那位未婚妻小姐,也不是不行。” “是么,凌青,我说了,你一定会帮忙的!” 对面的声音在耳边不断膨胀,到了放肆的地步。 慕凌青出声阻止它的继续。 “小叔,我有个条件~” 第23只蝴蝶 会受伤 (修) 午后,医院附近花店。 沈心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面上是淡雅清新的笑。 “老板,您好。请给我包一束紫丁香!” “好,请您稍等!” …… 这雨季里成簇盛放的色彩梦幻的紫丁香,不多时便摆在了慕凌青病房里。 门外的粉丝们已经散去,室内静谧。 沈心悄声搬来椅子,手托腮,静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男人。 手指在空中挥动,临摹着他脸上高低起伏的线条,她不满地喃喃,“什么嘛?” “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老,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好看!” “真狡猾!” 任凭着悸动的心拽拉着胸口,如初恋少女般,沈心虔诚地闭眼、合十,暗暗向天祈愿…… “神明在上,请您保佑我恋爱成功!” “然后恋爱……请持续到地久天长!” “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 “独一无二的、最耀眼的,慕凌青!” “我从八岁开始就,我好爱……” “小朋友。” 还未来得及完整的告白,被男人的哑声突然掐断。 沈心轻咳了咳,从从容容地睁开眼,看向慕凌青。 “你醒了,我……” 慕凌青顺手拿起床上的素描本,敲在沈心脑袋上。 “拜什么呢?” “慕凌青,不准你再像小时候那么叫我!” 沈心语气严肃,脸却红了。像红色的颜料沾上了水,瞬间溶解开。她动作快,顺势握住了素描本的页脚。 “哥,你画的什么,我可以看么?” 说着,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男人,又往前一探身,“看看……堂堂慕大画家……” “这些年,技术是退步了还是进步了?” 慕凌青一搭手,轻易抽走了沈心握住的画本,懒懒解释道,“不给。是不适合小朋友看的内容。” “慕凌青!你!” 只见慕凌青揉了揉耳朵,将画本放在身侧,利落地背过身去又躺下。 空气中浑浊不清的一丝一毫都不剩下。 “小朋友,没有别事的话,病人是要休息了。” 沈心张了张嘴,又有些胆怯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时隔多年,那种熟稔的自卑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要让他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跟在背后的,无助的小朋友了。 “慕凌青,你昨天说了句谢谢,就算完了么?” “哪有人,只在嘴上说说感谢的。” “难道,不应该请你的恩人,吃顿饭么?” 说着说着,沈心这心里慌乱无措起来。要是他立即拒绝,她又该说什么呢…… 好在,慕凌青淡淡回道,“请你吃。小朋友,想吃什么?” 只一瞬间,她黯淡的眸光又闪烁了起来,抱着希望的闪烁。 “你还生着病,不如吃家乡菜吧!” “行。” 沈心脸上的忧愁烟消云散,“那,你休息会,刚好赶上晚饭的点。” “嗯。” 她心里激动地想:“就算是如同烟花般短暂的光芒,我果然还是想要,伸手去够它。这些年里我也有认真地前进了。因此只要用心、努力,只想着用心、努力,便一定能抓住。” 思及此,沈心站了起来,“我,我去给你接点热水来。你得多喝热水!” 慕凌青也没拦着,转过脸,“行。小朋友,能顺道帮我买杯冰美式来么?” 沈心一急,都忘了让他改口的事,认真道,“这怎么行?你一感冒的,能喝冰的?” 门外,慕镇宇拿手挡了挡嘴,笑着进来。 “阿凌啊,阿心说的对。你得忌口,别喝冰的。” “小叔,你来了啊!”沈心和慕凌青算是同辈,从小跟着喊慕镇宇小叔。 “嗯,阿心,麻烦你去给阿凌倒点热水来。” 慕凌青:“……” “行,那你们聊,我去装一桶热水。” 等沈心提着热水壶出门去了,慕凌青才坐起身,平静看向了慕镇宇。 “怎么,小叔这么快就来了,是对我的提议有什么不满么?” 慕镇宇在床前椅上坐下,自然地瞥见男人将一本似是画本的东西护在身前。 他缓声道,“阿凌,我是真心希望,孟蝶她能重新鼓起勇气,自由自在地画。也许,最终会有要说再见的一天,但我自私地希望,她能够是心满意足地、笑着地。” 慕凌青垂下眼,手指拂动画本的纸页,弯起唇,笑得轻浮,“真是伟大呢。” “不过,小叔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告诉我,你不同意,是吧?” 慕镇宇和他对了一眼,叹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慕凌青的心上,有通明清澈的水流过,“那么小叔,我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恕我直言,我什么都无法做。” “因为现在那个女人,对我来说,只是你的未婚妻。” “别的什么都不是。” 话一落,那水流一遍遍地流过了慕凌青的身体,刺激着它生出了一股寂寞。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沈心的声音,离病房敞开的门并不远。她似在和什么人谈笑,声音轻快。 紧接着,那张方才令慕凌青咬牙切齿过的面庞,竟然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了他的目之所及处。 “哥,我遇到了人美心善的好人,你敢信么,这桶装满水竟有这么沉。没有孟蝶小姐姐帮忙的话,提这么远,可真够呛呢!” 说着,沈心边看向身旁有些发怔的女人补充道,“可能,哦不,是肯定会受伤的!” 第24只蝴蝶 最后一天 (修) 二人间病房的窗外是晕黄的天空,点缀着有如画笔晕开的火烧云。 转眼间,屋内玻璃碎片,飞溅四周,地上满是披上光点的微粒。 慕凌青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向了面前柔弱的女人。再一伸手,她握住了扎进脚踝处的一瓣碎片,玻璃反射光从脸上晃过,沿着眼角细纹流过的汗水又立即承接了那道光。 是右手。 慕凌青看清了那脸上淡淡的却带着迷狂的笑意后,呆了片刻,又迅速地弯下身。 他伸手去握住了那女人的手,在她要收紧拳头之前。 孟蝶抬起了脸,一头撞进了身前男人漆黑的目光,表情瞬间化为惊愕。 慕凌青抿起了嘴,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很轻地弹出齿间,只有两人能听见。 “等会。你再谢我。” 接着,他将她的手使劲地甩开,旋即起身走向了另一边。 慕凌青将歪靠着沙发边几的沈心扶了起来,关切道,“没事吧,有烫到哪吗?” 沈心的眼角都红了,“我刚刚,是我手滑了。小孟你没事吧?” 慕镇宇按了呼叫铃后,注视着地面快步走了过去,又一把把孟蝶从地上扶起来了。 “沈小姐,我没事。应该是我手滑了。” “小孟,你腿上——”沈心的视线定在那块插在腿上的玻璃片,忙捂住嘴。 孟蝶出声打断道,“没事。只有点皮外伤。” …… 护士和医生们赶到的时候,慕镇宇一直抿唇站在一旁盯着看。 由于是玻璃扎伤,医生包扎完后又打了针剂。 待一切安排妥当,医生和身旁站着的气势颇具压迫感的人解释道,“孟小姐,这边主要是皮外伤。玻璃扎得很浅,慕先生也不必太过紧张。” 见男人脸上仍是一片严肃,医生又追加了几句关于促进伤口恢复的话才离开。 沈心这才走到近处,看了看孟蝶又转过脸看向慕镇宇。她心思重,是一脸的愧疚忧心。 “小叔,这可真是……” 慕镇宇转头拍了拍沈心的肩膀,劝道,“已经没事了。你呢?有烫到哪么?” 沈心即摇了摇头,再走向床上静静待着的孟蝶,“小孟,吓到你了。” 孟蝶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很凉,凉到连同她的心也跟着软塌了下来,“你吓坏了吧。”又认真看着沈心的眼睛,“下次别装那么多热水了。” “嗯。” 在沈心身后的慕镇宇突然出声,走到了床前轻揉了揉女人的头发,“是我不好,要是我没说让你给阿凌倒热水的话,就不会……” 话还未完,孟蝶便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扣住了他的手指。她手上是纱布粗糙的质地。 “我没事的。”她安慰道。 “小叔!”沈心看了看两人亲昵举止,急扯了扯慕镇宇的衣角,“哎……这……。小孟和你是?”什么关系。 慕镇宇这才抬起了脸,玉面上浮起一层淡笑,“嗯。孟蝶是我的未婚妻。” “咦……这,可真巧……”思绪繁杂,声音弱了下去,沈心那眼波仍在讶异地流转着。但亦很快明白过来,小孟这样的长相确实很合她小叔的审美。 一旁,打扫碎片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慕镇宇顺带着扫了眼墙上挂钟,对着沈心提议道,“时间差不多。阿心,能麻烦你和我一起去买些吃的回来么?阿凌和孟蝶都需要休息。”说着,他轻轻握住了孟蝶的手。 沈心这才回过神,叹道,“是晚饭点了。” 她心心念念的晚饭,这下是泡了汤。 “行。小孟,你就在这休息会,我和小叔很快回来。” 慕镇宇和孟蝶对了一眼,才松开手,缓缓走向大门。 沈心这才转头看眼对面病床上一语不发的慕凌青。没想到,那人竟好整以暇地坐着,在纸上涂涂画画的。轻叹了口气,她也出了门去。 屋内狂躁,一下平息了。 孟蝶平静摊开手掌,看向那缠绕的纱布,看得投入。仿佛那纱布扑展开的轨迹下藏匿着命运的安排。 然而,她并未平静太久。 对面,慕凌青拖着脚步走向了床,拖鞋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他靠近了她,身后是一道拖得很长的黑色的影子。 她只能仰头看他,眼神里是一片空洞,因为困惑而空洞。 慕凌青亦是默然,然后神秘一笑。 后,他敏捷地蹲下了身,与她平视,接着紧盯着她的右手,那里已经包扎好了。 良久,他只是沉默地固定着,视线不移,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再次让人安下心。滴答滴答,只余下钟摆的声音,甚至有些让人犯困。 孟蝶眨了眨眼,心里似乎有了几分确定,于是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再回头时,慕凌青他已经握住了她的右手,她心上一凛。 不等她想,他又一口、咬在了纱布上。 等她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他已生生咬、开了它们。 然后,绵长的吻深深切切地落下。 这时候再收手,已经太晚,太晚…… “慕……唔……” 慕凌青又再次狠狠困住了女人唇、舌,带着他魅惑的兽性。 这场征服,简直轻而易举。 她的灵魂震颤不已时,耳边听见慕凌青他零零碎碎却真真切切的声音。 “我来取我的谢礼了~” “记住。今天。” “今天。” “是你做未婚妻小姐的。” “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