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帝国宠妃》 第一章 祁佑三十六年,霜降。 昨夜又一场秋雨,冬意愈发浓郁了。 顾笙搬起梳妆台前的雕花小圆凳,搁到卧房朝南的窗口下,一双白生生的小胖手攀扶着窗沿,熟络的爬跪上凳子,这才够着那窗栓。 她微微扬起嘴角,抬起小手拨开栓,悄无声息的一使力,将窗子推开了一条三五寸的缝口。 一股清新的香樟花味儿扑鼻而来,裹挟着透凉的秋风,刹那灌入屋内,扬起她细软的刘海,仿佛把生气带回了死气沉沉的北院里。 顾笙闭上眼,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风里的花香味,窄小的胸膛迎风挺立。 “三姐儿!您这是要做什么!”石榴一撩门帘子冲进来,匆忙关上窗,调头就抱起顾笙,放回屏风后炭炉子旁的矮凳上,盯着她严厉道:“这屋里好容易给烤暖和了,姐儿可不能胡闹!” 顾笙仰着小脑袋,水灵灵的黑眼珠子好似一对透亮的龙眼核,直直盯着石榴眨巴着双眼,长睫呼扇,奶声奶气的开口道:“这炭炉烧得我头晕。” 石榴闻言低头看了看炉子里还噼啪作响的烧炭,弯腰拔起一旁的蒲扇,把黑烟往外扇了扇,皱着眉头抱怨道:“这碳又给的潮的,咱正院的仆妇忍忍也就罢了,居然敢欺负到小主子头上,等老爷哪天过来一趟瞅见了,看不把库房那群狗仗人势的奴才皮剥了!” 顾笙直当听不懂,玩笑似的接了句:“爹爹他不会来的。” 石榴一听就急了,食指比在嘴边连连嘘声,满脸惊慌的看了看门外,回头看着顾笙气道:“姐儿怎的不懂事!这样的浑话可不能叫夫人听见!” 顾笙耸耸肩,小嘴抿成一条线,眯笑着双眼表示自己会乖乖合作的。 石榴还想嘱咐两句,一阵稍猛烈的风,就透过纱窗吹进屋里,窗轴嘎吱嘎吱的,连屏风都没能挡住那一股寒意。 顾笙急忙抓住机会再次嗅了一口风里的香气。 好想出门啊。 石榴却忙站到风口,挡住顾笙小小的身体,宝贝的护着,不让她吹风,口中恨恨的嘀咕:“前院和西厢都给换了洋玻璃,倒是让咱们正房跟后罩房的下人们一个待遇,定是那沈姨娘又对老爷使了鬼!” 顾笙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这明摆着是她那渣爹处事不公宠妾灭妻,到头来,外人还是把罪责赖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姨娘头上,老爷永远是对的。 或者说,子爵永远是对的。 顾笙的父亲是世袭子爵,家里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二哥儿是纯血统的继子爵,二姐儿与顾笙是纯种的继珺君,算是京城世家里最有潜力的大户。 二哥二姐都是沈姨娘所出,而顾笙的娘亲却只生下她一女,即使老爷给她们些偏袒,在家中的势力都未必能与沈姨娘抗衡。 遑论她那渣爹还一门心思扑在沈姨娘的厢房里,可怜她正房母女俩,早已同那些不得宠的妾室无甚区别。 自七年前,夏朝开埠,西洋文化流入,这子爵与珺君的称呼也都跟着西化了,洋人称有爵位血统的贵族叫做alpha,郡主叫做omega,连平民都有个称谓,叫beta。 与夏朝一样,爵位alpha是按照天赋战斗力分级,郡主omega是按照信息素质量分级。 越高级的omega,不止能与alpha结合出更优质的后代,所分泌的信息素,也越能令顶级的alpha疯狂发情以及促进伤势愈合。 顾笙原本还对洋人有一些好感,因为他们没像夏朝这般,把爵位还分成了公爵、伯爵、子爵三等,郡主分为珺君、县君和乡君,连平民都有三个级别。 这么生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下等奴隶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 最低等的奴隶,甚至不能在白天出没在集市,万一惊扰了爵位上的贵族们,定是当街处死的结果,当真是人命如草芥。 可在西欧文化越发融入夏朝后,顾笙才得知,原来外国的月亮并没有更圆,洋人不但也有人种分级,甚至把alpha和omega分成了s、a、b、c、d五个等级,比夏朝分得更细致。 不只如此,顾笙还知道一个秘密—— 夏朝的下一任帝王,就是北欧送来和亲的那个公主所生,是个混血ss级alpha,并且,是个女性alpha。 没错,双s级女性alpha。 顾笙的子爵哥哥,是个b级男性alpha,在她眼里,这个哥哥已经强大到无以复加,所以,她很难想象双s级alpha是个怎样的存在。 她和沈姨娘家的二姐都是omega,目前算是平起平坐的珺君,当然,在偏爱沈姨娘的渣爹眼里,她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二姐的。 如果没记错,渣爹已经一个多月没踏进北房的大门了,她倒是不稀罕,只是心疼娘亲的郁郁寡欢。 倒是沈姨娘家的二姐时常来顾笙的“狗窝”转转,告诉她,爹爹又把哪些贡品缎子给了沈姨娘。 顾笙从来都不在乎那些光鲜的布料,不是因为她超越这副身体的心理年龄,而是因为她历来不在意这些奢侈品。 衣服嘛,差一点的布料照样能做得好看,对她来说,好看就够了。 但她不能忍受二姐每次手里拿着的糕点和糖串! 重活一世,她才发现,即使内心足够强大,也无法抵抗这个年龄段特有的贪食本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次看二姐在她面前吧唧着小嘴吃甜糕,如果不是她咕咚咕咚的吞咽隐忍着,估计飙出来的口水,能直接把这死丫头冲飞出门去! 明明两个女儿都是珺君血统,二姐却在渣爹的偏心光环下,比她高了岂止一等? 但顾笙知道,洋人的分级评估不久后就要在京都开展了,她和二姐即将分出真正的高下! 评估结果她记忆犹新。 二姐儿是a级omega,这可是个不得了的高等omega,可以说是皇室专供了。 还记得,她那渣爹在得到二姐的评估结果后,激动的鳄鱼泪几乎染湿了前襟。 要知道,就连顾笙的娘亲去世那天,渣爹装模作样哭嚎了半日,都没掉下过一滴泪。 不过,这辈子,顾笙再不用像上辈子那样,在a级omega姐姐的光环下自怨自艾,心惊胆战的躲在阴影里自卑两年,才等到成年那天,提心吊胆的参加等级评估。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是个s级omega,甩沈姨娘家那两个a级c级的小崽子,十、条、街。 顾笙陷入回忆中的小包子脸神采奕奕的,看得一旁的石榴也跟着好笑,伸手将她还有些泛黄的细碎刘海理得服帖,笑道:“三姐儿乐什么呢?” 顾笙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向石榴,刚还对未来的踌躇满志,刹那间被冲洗一空。 她想起,眼前这个伺候她至今的贴身丫头,大概再过两个月,就要被拖去正院活活杖毙了,心里顿时一阵揪痛。 时间太久远,她只隐约记得,石榴就是在她生日前半个月出事的。 而此时,她年仅五岁,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她几乎已经完全忘了这个对她一心一意、娇惯宠溺的贴身侍女,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对她来说还都是全新的。 石榴是为什么事受罚的呢? 顾笙记不清晰了,倒是长大后听娘亲提起过,说石榴是个命苦的丫头,都是为她母女俩送的命。 那时,顾笙虽然也陪着娘亲掉过一两滴泪,可说实话,她只是心疼母亲多愁善感,心底里却并不为这个叫石榴的侍女而难过,毕竟,对于这个侍女离世前的记忆,顾笙早已模糊了。 然而,重活一世,她不再是个没心没肺的稚童,石榴对她的好,她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看清这府里一张张假意讨好的阴险嘴脸,她就更珍惜石榴这份毫无保留的忠诚。 所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住石榴的命。 这也是她对自己的第一次考验,如果,她连一个侍女的命运都无法扭转,那么,老天给她这次重来的机会,她又能挽回什么呢? 光有复仇的决心,没有步步为营、见微知著的手段,重活一世也都是徒劳。 石榴此刻还直愣愣盯着三姐儿打量,就见这小女娃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捏着肉嘟嘟的小拳头,像在下什么决心。 那张稚嫩的小包子脸,摆着一副严肃老成的表情,显出一种格外滑稽的神态,逗得石榴捂嘴咯咯笑。 顾笙这才回过神,略微局促的问:“娘还没回来?前院的那些客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最近天天来府里?” 石榴闻言就抿嘴笑,一脸得意的回答:“是储秀宫的选秀官,他们想看看咱府里的两位珺君。” “选秀官?”顾笙一愣,问到:“那怎么不带我见客?” 石榴一脸“你个小鬼懂什么”的笑模样,捏了捏顾笙的小鼻头说:“咱们夫人是什么样的心气?怎么会把女儿卖去宫里做皇室的侧妃?又不是她沈姨娘,舔着脸把亲生女儿往火堆里推!” 顾笙脸色一沉,暗自叫糟,没想到,宫里这么早就开始寻访世爵家族的孩子了。 母亲的心思顾笙也了解,上一世,她就期望顾笙能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室,能与夫君相敬如宾,不受委屈。 但顾笙很清楚,前世,二姐之所以能置她于死地,最大的筹码,就是傍上了目前还是储君的大皇子。 这一世,如果顾笙依旧排斥进宫,即使已经预知了未来,也未必能与二姐对抗,更不用说复仇的可能。 所以,她不仅得进宫,还得赶在二姐之前,与那个至关重要的人,提前相遇。 ※※※※※※※※※※※※※※※※※※※※ 大家久等辣,今儿开坑双更~ 第二章 可既是娘亲刻意令她回避,顾笙也只得另寻入宫的机会。 院里忽然传来几个孩童的嬉笑声,引得顾笙侧耳细听,闻是二进院里的姊妹兄弟们,她立即站起身,眼巴巴瞅着石榴,以眼神示意自己想要出门玩。 石榴无奈的一抿嘴,哄到:“姐儿乖,外头凉,珺君都是生来娇贵的主儿,可比不得那些个糙养的孩子。” 这糙养的孩子,说的自是那些平民姨娘所出的孩子,也都是些较高等的平民,身份不过比仆从高一等,连对顾老爷叫爹爹的资格都没有,一律称“老爷”。 就连长子长女,都不能随意来三进院里寻顾笙玩乐。 所以,顾笙也成了孤家寡人——没爵位的姊妹不敢找她玩,有爵位的二姐专门整她玩。 她只好成天窝在房里养肉肉,胖得小胳膊藕段子似的一节一节。 原本还只想着呼吸点新鲜空气,如今听得门外姊妹的喧闹声,憋得发慌的顾笙终于忍无可忍,使出必杀技,对着石榴一撇嘴,生生挤出两泡泪,汪在眼里直打转。 石榴立时被萌得投了降,直哄道:“好好好!我这就带三姐儿出门遛一圈好不好?姐儿不哭,乖!” 这说的怎么跟遛狗似的呢?顾笙听着别扭,但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张开两只小胖手,等着石榴抱她出门遛。 石榴让她不着急,回身在衣橱里挑了件暗红色藤纹玉锦对襟斗篷,将顾笙矮墩墩的小身子裹得严实。 正理着风帽,就听屋外有人对着窗子叩了两声,一个男孩儿的嗓音传进屋:“笙儿,快出来。” 那是处在变声期的男孩特有的嗓音,沙哑中带一点尖锐,一听就知道是前院的二哥儿——顾逸飞。 石榴手上一顿,已听出外头人的身份,急忙端了矮几上的手炉,塞进顾笙手里,贴到她耳边嘱咐道:“是二哥儿回来了,若是他带回了礼物叫你们挑选,记得要让二姐儿先挑。” 说完就抱起顾笙走出门。 顾笙不由暗叹,这石榴毫不作解释,就要求她让着二姐儿,若她真是五岁孩童的心智,心里断然会生起委屈。 看来,这石榴是个容易得罪人的主儿,要护她周全,也不是件轻巧的事儿。 拐出屋门,就见二哥顾逸飞在不远处的窗边立着,他身穿月白底玄青滚边锦袍,腰系两寸宽墨色蛛纹带,一手斜搭在窗棱边,侧头笑盈盈看过来,端的是眉目清俊,容色出尘。 顾笙被石榴抱着走到他跟前,蹲身对二哥儿行了个礼,就见他眯着笑眼,冲她一拍手,示意顾笙到他怀里去。 顾逸飞乃沈姨娘所出,上个月方满十五岁。 虽与顾笙同父异母,关系却十分亲昵,对她的宠爱也发自真心,原因有二—— 其一,家里只有顾笙和顾娆两个珺君血脉,将来不论哪一个有幸攀上皇室变凤凰,都会成为他往后加官进爵的助力。 有这层利益关系在,他自然怎么看这妹妹都顺眼。 其次,这顾笙生得粉雕玉琢、形容可人,又兼性情恬淡,乖巧温顺,比之他那刁钻好斗的亲妹妹顾娆,更叫他打心眼里的疼爱。 顾笙却对这个二哥恨得牙痒,也都因上一世对他太过依赖,真以为这个异母兄长对两个妹妹一视同仁,才导致她放弃争取外援,最终被顾娆逼上绝路。 就是顾逸飞这份表面的宠爱麻痹了顾笙的心,虽他始终都没出手害过她,却又是伤她最深的人。 原以为,这一世,自己再不会对这个哥哥袒露半分爱恨之情,却不想,再见他的第一眼,顾笙的眼泪就决堤了。 她勾着石榴的脖子别过头,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落,断不是这般大的孩童哭闹时该有的模样。 顾逸飞面色一沉,对她的泪水毫无防备,俊朗的眉目染上一丝无措与惊慌,急忙自石榴怀中接过顾笙,在怀里拍哄。 少年的身体正抽条,身长已七尺有余,却瘦得见骨。 一身肉膘的顾笙,被他这一把骨头勒在怀里颠,不消片刻,浑身的肉肉都咯得生疼,急忙忍住泪,好叫这不靠谱哥哥停下对她的“攻击”。 作为一个纯种alpha,顾逸飞怕是永远无法体会顾笙的痛苦。 上一世,顾笙就已经受够了自己这副不堪一击的柔弱身子。 虽说珺君在夏朝,或者说,omega在世界各国,都享有最高级别的保护律法与待遇。 可如果能选择,她宁愿做那征战沙场的alpha,也不想永远依附他人的守护生存。 哪怕她是个普通的beta,也至少能靠自己的劳动,替娘亲撑起一片天。 可她偏偏是一个珺君,一个只能依附alpha生存的omega。 前世,她尚且不愿依附他人,又经历了血亲的背叛。 今生,她便更没了一丝依附他人的念头。 但她却能认清自己的处境,再不会如上一世般将自己孤立,甚至意图争夺顾娆未来的靠山——大皇子。 上天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就算为娘亲,她也要不择手段争一场! 顾逸飞看着顾笙哭得泛红的双眼,蹙眉道:“好端端的又哭成这样?可是多日不见,与二哥生分了?” 石榴见顾笙还在发愣,忙替她赔笑道:“三姐儿这是刚睡完午觉,闹了起床气,她昨日还跟夫人吵着想念二哥哥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逸飞闻言一挑眉,侧目看向石榴问:“笙儿当真说她想我了?” 顾笙闻言差点笑出声,明摆着的恭维话,他还想要论个究竟。 作为一个虚岁五岁的小胖墩,顾笙只会想吃的,哪可能睡前吵着想哥哥? 想的美!没咒你就不错了。 不等顾逸飞追问,不远处就传来娇纵的埋怨声:“二哥哥做什么呢?还挑不挑了?不挑我就回屋了!” 顾笙扭头看过去,就见院子东边的凉亭下,被几个仆妇撑伞护着的二姐儿顾娆,此刻眉心已揪成一团,满目不耐与恼怒。 一旁还有几个庶出的姊妹兄弟,都唯唯诺诺的缩成一团,主动避开顾娆三步远,以免被她的怒火殃及。 顾娆今年虚岁七岁,已经褪了婴儿肥,略显出纤弱娉婷的身段,一张俏脸儿也风姿初显,比之顾笙,多两分妖媚,少两分清纯。 顾逸飞立刻轻笑两声赔了不是,领着顾笙走去凉亭下。 几个小厮见小主子到齐,便手脚利索的将几个箱子打开,取出一个个精致的小盒,一一摊开在亭中的石桌上。 顾娆立即不客气的贴到石桌前,顾笙也被石榴抱在她身边,其他几个孩子只敢远远的站着,抻着脖子好奇的打量,自然要等两位珺君挑完,才轮到他们。 小厮殷勤的打开了精致的小盒子,露出里面的四组双面刺绣的团扇,以及五根精致的马鞭,端的是做工精美,断不是市面能寻得的物件。 顾笙和顾娆都眼睛一亮,身后的几个孩童也都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 顾笙一眼便相中了左二的盒子里,那柄杏黄底绣彩蝶绕牡丹的团扇,却也不敢吱声,只偷眼去瞧顾娆的动静。 顾娆身高刚比石桌高两头,用不着丫头抱着,就自己贴着四只木盒里的团扇一一打量过去,迟迟没有选定,倒是心有灵犀的抬头,看向石榴怀里抱着的顾笙。 姊妹俩刚巧对上眼,顾笙急忙低下头去。 顾娆笑道:“三妹妹有相中的没有?” 顾笙心知这小妮子就等着她选中哪柄就来争呢,旋即大大咧咧的伸出小胖手,随便指了个蓝底的团扇道:“我想要这个。” 顾娆眼睛一亮,一把抓起顾笙指的那柄团扇,得意道:“真巧,我心里也先相中它了。” 不等顾娆说话气她,顾笙就笑道:“自然由姐姐先挑,我另寻一柄就是了。” 好在顾娆才七岁,再蛮横也无奈智商小于五,顾笙随便设个套子她就争着往里面跳。 见顾笙没有哭闹的意思,顾娆反倒失了兴致,从前那个天天被她欺负得哭闹的三妹妹,近一个月来莫名乖巧了许多,任她如何找事都起不了冲突,着实憋的她郁气难平。 待到顾笙成功取得那柄蝴蝶纹样的扇子,对面一个年长的仆妇忍不住赞道:“这杏黄的扇面,衬着三姐儿粉嫩的脸蛋,可真美出花了呢!” 顾笙眉头一紧,心说这一夸可就坏事了。 果然,一旁刚要回屋的顾娆停住脚,细细打量了自己手里的蓝底团扇,又看看顾笙手里的,立即笑道:“算了,这柄既是妹妹相中的,便让与你也无妨!” 话音刚落,不等顾笙同意,顾娆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夺顾笙手里的团扇。 顾笙本能的一躲,将团扇护在身后,心里虽然有些恼火,却也并不打算与这熊孩子计较,毕竟她目前的底气还不充足,闹到老爷跟前就遭了。 可回过神时,顾娆已经被她本能闪躲的举动触怒了,一扬脑袋,对着身后立着的顾逸飞吼道:“二哥哥,你快看三妹妹啊!” 顾笙简直快被气乐了,心说看我做什么?出尔反尔的是你,蛮横霸道的也是你。 立时间,姊妹俩都扭头看向顾逸飞,顾笙倒有些好奇,他会站在哪一边? 如果连这样的纠纷,二哥都向着顾娆,那她当初真算是瞎了眼,也怨不得被人坑害了。 ※※※※※※※※※※※※※※※※※※※※ 谢谢有何不可以及echo的地雷,第一次还没开坑的存稿就收到地雷,好感动呐。 本文照旧每晚七点半更新,明天见~ 第三章 正值申时三刻,日头虽已偏西,可雨后初晴,炽热的阳光丝毫不见收敛,泼洒在庭院之间,刺得顾笙眯起眼,默然看着背光而立的顾逸飞。 顾逸飞本正跟长兄顾之州闲扯些近日府中的事务,忽听自家二妹一声吼,忙侧头寻来,就见顾娆踮着脚,扯着石榴怀里顾笙的小肉胳膊往下拽。 顾笙那藕段子似的小手腕,可见的就被顾娆掐红了。 “娆儿!”顾逸飞两步上前,一把要将顾娆提抱起来。见她右手仍旧死死掐住顾笙,顾逸飞眉梢立时燃起怒色,蹙眉斥道:“松手!” 顾娆哪里肯应,她素来被顾老爷捧在手心里宠溺,别说是个三妹妹,就是眼前这亲哥,她也并不看在眼里头。 这或许也是顾逸飞年少时偏宠顾笙的缘由。 顾笙也不挣扎,只眼巴巴的对顾逸飞投去求助的目光,意在试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她有几分真心。 好在顾逸飞表现还算合格,伸手就将顾娆的小手指扒开,抱她站去了一旁,以免她再伤着顾笙。 顾娆气得泥鳅似的在他怀里拱,不多时便乏力了。 意识到自己与亲哥的武力值差距,顾娆这才安静下来,将手里的团扇横到顾逸飞面前,委屈的呜咽道:“方才三妹妹说好要这把蓝底扇面的,现她又占了那把蝴蝶的扇面,那是我喜欢的纹样!” 顾笙被她这么堂而皇之的颠倒黑白震惊了,正欲开口为自己澄清,二哥却已经先她说道:“刚明明是妹妹将自己挑中的纹样相让与你,你既已接受,如今又怎好反悔?” 顾娆一怔,她本以为二哥刚与大哥一处谈话,并不之情,却不料顾逸飞不但全看在眼里,此刻竟不顾她的颜面,当场驳斥! 顾娆气得倒仰,回过神就猛地一甩手,将手里的团扇砸落在地,咧嘴大哭起来。 顾逸飞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对妹妹的哭声防御力偏低,一时乱了手脚,急忙将顾娆交给她贴身丫头抱着,弯身捡起地上的团扇,走到顾笙跟前,无措的问道:“既然笙儿方才相中了这柄团扇,可还愿意与你二姐姐交换?” 想的美!顾笙下定决心要同顾娆一般耍无赖,倒要看看顾二少究竟作何选择。 她闻言闭口不答,随即施展独门装委屈绝技,垂下胖嘟嘟的小脑袋,拢起双臂,将个团扇紧紧抱在怀里,满是不舍之意,两颗小乳牙还紧咬着粉嫩嫩的下唇,水灵灵的大眼睛泛起了泪光,长长的睫毛渐渐濡湿。 这般委屈的小模样,比之顾娆的哭闹,杀伤力瞬间超出十倍,把个顾逸飞看得心口揪痛,瞬间对她举起了白旗,连声哄道:“笙儿乖!笙儿不哭!不喜欢我们就不换,不换了阿!” 顾笙这才抿抿嘴,抬起小胖手一抹泪,对二哥扬起一个软萌又带着勉强的微笑,再次准确击中了少年的软肋,这扇子八成是她的没跑了。 对面的顾娆边哭边不忘关注敌方一举一动,眼见二哥哥被顾笙轻易撂倒,反倒收住了哭声,养精蓄锐般埋进丫头的颈窝,小声嘱咐了句什么,那丫头就抱着她来对顾逸飞蹲身告退了。 顾笙心道不妙,这死丫头估计是要另寻救兵了,忙举起扇子递给顾逸飞,急道:“二哥哥,这扇子还是与姐姐换了罢,蓝色那柄我也是喜欢的。” 顾逸飞却当是已经息事宁人,拍拍她脑袋赞了句“笙儿真乖”,却不打算委屈她再去换扇。 顾笙本就只是想试试顾逸飞的心意,并不想真为把扇子跟顾娆提前闹僵,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吃闷亏也就罢了,断不能连累母亲受委屈。 况且今日一战,她已经打了个全胜。 不需要怀疑,这顾二少就目前而言,对她和顾娆一碗水还算端得平,甚至还略有些偏向她。 这也亏得顾娆这蛮横好斗的性子,八成在沈姨娘跟前,也没少跟顾逸飞争宠。 须知这alpha可是出了名的占有欲极强,顾娆不知分寸,跟个未娶妻的alpha哥哥争母爱,幸好她是个omega,否则怕也难活到今日。 顾笙提着战利品团扇,被顾二少亲自抱回屋里,并邀了前院的兄弟姊妹们,一起去偏厅吃茶点。 长姐和四妹妹平日没少被顾娆欺负,如今见三姐儿得了二哥的撑腰,心里都把自己想作顾笙,目睹方才顾娆“败仗而归”的惨状,心情皆一片爽快舒畅。 顾笙平日在家久闷,难得一日被兄妹们众星拱月般逗乐,一时也就忘了扇子这茬。 笑闹中不觉过了申时,落日西下,窗外屋檐挑起的湛蓝天空,此时已被霞光染的一片橙黄,顾笙也有些乏了。 顾逸飞看出顾笙已经埋在他怀里懒怠动弹,便起身将她交与石榴,招呼兄妹告辞。 就在此时,正厅的门被个内侍“砰”的推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的冲进门。 正厅传来丫头们齐声行礼道:“老爷。” 顾笙一个咯噔,本能的抬手拽住顾逸飞的衣角,紧张的看着他求助。 顾逸飞匆忙整理衣襟,安抚的拍了拍顾笙的小手。 顾老爷绕过屏风,大步流星踏入偏厅,怀里还抱着个嘤嘤哭泣的女童,不是顾娆又是谁? 果然是去搬救兵了。 顾笙很快镇定下来,顾老爷虽说偏袒顾娆,却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他现下这般怒火中烧,八成是听信了顾娆颠倒黑白的告状。 顾笙只能找机会说出实情,趁着证人都在现场,她就不信,顾老爷能颠倒是非惩处她。 “老爷。” 屋内丫头们对顾老爷深蹲个万福,气氛霎时静谧。 顾笙仗着年幼不谙世事,率先抬起小脑袋,软糯糯的叫了声“爹爹!”,面上还露出天真的欣喜之色,假装不知他为何而来,只把个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全袒露在脸上。 引得方还气势汹汹的顾老爷,顿时气消了一半,想到自己多日不曾探望三女儿,愧疚之情杂草般疯长。 顾老爷名叫顾玄青,字烨文,已近不惑之年,是个世袭子爵,又兼吏部考功司这一肥差,生得器宇轩昂,俊美朗目,走到哪都备受瞩目。 一来他家境殷实,二来生得风姿卓越,否则也不可能娶了位珺君为妻,还能纳个同为珺君血统的女人为妾。 这样的福分,历来也只有皇家能享有,让京中不少勋贵着实对他眼红。 顾笙的长相,就是姊妹中最肖似顾玄青的孩子,却反被继承沈姨娘那妖娆气质的顾娆争了宠。 “究竟是把什么扇子?”顾老爷避开顾笙依恋的目光,将一腔怒火劈头砸在了一旁躬身的顾逸飞头上。 顾二少真是惶恐又懊恼,好容易办差两个月回来,精心给兄弟姊妹选了上好的贡品礼物,反倒好心办坏事,引出府里两位珺君的争执,这下可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了。 “爹爹勿恼,不过是两柄江南双面纹绣的团扇,二妹妹与三妹妹相中了同一纹样。”顾逸飞答道。 “愚钝!”顾玄青并指戳向顾逸飞鼻尖呵斥:“为何不买同样纹样的让你妹妹们好平分!” 顾逸飞有苦难言,这双面纹绣的团扇,全国不过八十一柄,根本挑不出一对纹样相同的扇面,可他又不好当面反驳顾老爷的训斥,只能低头连连认错。 顾老爷当着怀里哽咽着的爱女的面,把个顾逸飞足足训斥了两刻钟,这才一脸殷切的低头,去看顾娆是否顺心了。 眼见着顾娆一双点漆似的眼瞳始终含冤瞪着顾笙,顾老爷心知没法和稀泥,只得板着脸对那年仅五岁的顾笙斥道:“笙儿,你过来!” 完了。 顾笙被石榴抱下地,低着脑袋一步步往前挪,心里暗自忖道:顾娆今日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府里的兄弟姊妹全都在屋里,还有一干大丫头和嬷嬷,若我当面给她认错,正房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库房那些管事杂役,素来不把她正房母女俩放在眼里,平日添块新布料、换面新窗纱,都要使银子打点。 顾笙的娘亲颜氏又是个不好争斗的女人,若顾笙此番再被老爷一训斥,恐怕连管家的都敢短她们娘儿俩月银,以后的日子可就越发不好过了。 顾笙越想越为今日的冲动争斗而后悔,心跳如雷,边走边挑眼,怯生生偷看顾老爷的神色。 顾玄青看在眼里,这么个矮墩墩的小娃娃,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些泛红,那怯弱畏惧的眼神,更叫他狠不下心替顾娆做主。 等到顾笙站到他跟前,顾玄青斥责的话到了嘴边一转,反倒温和的询问道:“我笙儿素来乖巧,最知长幼有序之理,今日何故非是夺你姐姐所爱?” 顾笙闻言心下一动,她这才想起,此时的顾玄青,还没有与她撕破脸。 上一世,顾玄青之所以站在二女儿顾娆那一边,也不过是因为他与顾娆一同站了大皇子的队。 顾笙到底是他亲生骨肉,他也曾极力争取,想让顾笙也站到自己这一头,即使在闹翻之后,也不曾想要害她的性命,奈何顾娆做得太绝,他也只得忍痛弃卒保车。 想到这点,顾笙的心思立刻活泛了。 此时的她未必争不过顾娆,顾玄青的偏袒,多半都是做给沈姨娘看的,心底未必就完全没有这个乖巧可人的三女儿。 前世,颜氏摆着正室的架子不肯争宠,顾笙也有样学样,素来对负心的顾老爷态度寡淡。 可须知人活在世,必然得遵守这俗世的规则。 再怎么看不惯世间的污浊,也先得用自己的实力,将这些俗物踩在脚下,才有资格孤高自赏、目下无尘。 顾笙的目光落在渣爹怀里顾娆的身上,那丫头此时正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那满眼刻毒的戏谑,猛地燃起顾笙所有的斗志。 ※※※※※※※※※※※※※※※※※※※※ 一个月不见想屎你们惹,刚开坑大伙就都来了,大娃感动得差点把存稿全发出来,还好最终机智的忍住了才不用裸奔(doge脸)~ 明天见~ 第四章 顾笙余光瞥向老爷身旁站着的嬷嬷,那是沈姨娘家的李嬷嬷,前日在后院花园里,她还当着顾笙的面,牙尖嘴利的对她娘亲颜氏嘲讽了一番。 顾笙心中暗笑,此刻正是以牙还牙的好时机,立时佯作恐惧的推开了几步。 顾老爷见她莫名突然后退,停在几步外不再上前,心里稍有些不耐,加重语气催促到:“怎么了?爹爹叫你过来,你可听见了?” 顾笙心中淡定,面上却露出惶恐犹豫的神色,怯生生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在场所有人伸着脖子,却都没有听清,皆好奇起来,屏气凝神的等待她给出解释。 顾玄青那刚被撩拨起的一丁点父爱,很快被耐心磨光了,立时加大嗓音,摆出平日对下级官员的态度,冲顾笙命令道:“你说什么,站过来,大点声。” 顾笙见众人都已经将焦点落在自己身上,立即微微抬头,红着眼眶,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回答:“笙儿不敢过去,二姐陪着爹爹时,笙儿是不能靠近的。” 一句稚嫩的童声,震得满屋子人一脸茫然,心说这五岁大的孩童,怎么会有如此卑微的想法。 只有顾老爷身旁站着的那个婆子白了脸,低下头掩饰着心虚。 顾玄青闻言火气噌噌往上冲,蹙眉冷声问道:“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不是娘说的。”顾笙摇摇头,一脸单纯的看向一旁的李嬷嬷,回答道:“那天我见爹爹与二姐在池边喂鱼,也想走去一起玩,李嬷嬷就拦住了我,要我回自己屋里呆着去,她说,老爷有二姑娘陪着时,就没我什么事。” 顾玄青先是一愣,回过神扭头瞪向一旁的李嬷嬷,厉声呵斥道:“放肆!” 李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着求饶告错。 一个下人竟敢对府上的嫡珺君如此不敬,自然也是因为顾老爷平日怠慢了正房。 如今听顾笙这么“没心没肺”说出来,顾玄青又愧又怒,当即叫来内侍,将李嬷嬷拖下去,家法处置。 顾娆震惊的看着李嬷嬷被拖出去。 她没想到,自己找来父亲当救兵,却反被三妹当枪使,折损了自家的一员心腹,顿时气得脸涨红,搂住顾玄青的脖颈,一嗓子嚎起来,哭着嚷着要娘亲。 这一喊才将顾玄青惊醒,想起李嬷嬷是沈姨娘的奶娘,他顿时一惊,急忙改口,让内侍将人先关进后罩房,听候处置。 顾笙看得明白,这听候处置,就是不处置了,她原本也没指望渣爹能为她得罪沈姨娘的人,如今看李嬷嬷吓成绛紫色的老脸,到底也算替娘亲出了一口气,她也就假装听不懂,等老爷下一步动作。 顾老爷此刻实在觉得有愧于这个三女儿,脸上也再没了戾气,还将怀里的顾娆送到一旁丫头的手里,主动举步走到顾笙的面前,蹲下身,慈爱的说道:“不要听这些下人的撺掇,你是爹爹的嫡亲女儿,堂堂子爵府的小珺君,任何时候都可以过来找爹爹,知道了吗?” 顾笙闻言这才抬起头,怯生生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 他笑了,她才跟着笑起来,眼眶还是红红的,一张无邪的笑脸,像是雨后初湛的水莲。 顾玄青的心都化了,随即单膝跪地,对她张开双臂道:“爹爹抱。” 顾笙一瞬间半点犹豫都没有,噗通一声撞进顾玄青的怀里头,撒娇似的勾住他脖颈不松手。 顾玄青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心酸愧疚过,这个三女儿虽还年幼,却素来与他妻子一般,不爱粘人,平日里生性高傲,从未对他表露出亲情的渴求。 不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招人怜爱的模样,心疼得顾玄青早把扇子的事情丢去了爪哇国。 一旁丫头抱着的顾娆简直傻眼了,虽然她还是个小屁孩,但也隐约觉得,顾笙这一两拨千斤的一举一动,比她一个劲的哇哇哭,简直高出几十个段位,顿时慌乱无措起来。 顾玄青抱起顾笙,满眼宠溺的开口道:“爹爹早安排了,下个月带你跟娆儿一起去庄子上过冬,府里的针线嬷嬷都不能跟去,你想要添什么新衣裳,要记得提前安排下去。” 顾笙睁大双眼看向顾玄青,她这是真的震惊了。 去南方的庄子上过冬,向来只有“柔弱的”沈姨娘与顾娆有这个待遇,顾笙前世从出生到死亡,连渣爹南方庄子里有几亩地都不知道,如今突然得到去庄子上过冬的“资格”,一时也有些泛傻。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也不急着欣喜的感谢顾玄青,而是一脸假作懵懂的询问:“爹爹,庄子是什么呀?” 她这一问,立刻又激起顾老爷的愧疚感,因为顾笙从没去过庄子里,同样是体质柔弱的珺君,哪个富家姑娘是每年靠烧炭过冬的? 可顾玄青转念又想通了,他觉得这要怪,只能怪顾笙的娘亲颜氏,那个外表清冷不争,骨子里倔强高傲的女人。 早在沈姨娘还没进府的时候,他也曾对颜氏爱护有加,体贴入微,哪年不带她去庄子上度过呢? 偏偏这女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自打沈姨娘入府之后,就说什么其他侯爵都是一夫一妻随行去庄子过冬,她不愿叫自己男人让别人诟病,如果非要带上沈姨娘,她可以留下。 顾玄青何等精明,自然看出颜氏不过是在提醒他,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一气之下,他便丝毫不给脸面的说了句“随你”,从此不带颜氏去庄子上过冬。 将过错全都丢给颜氏后,顾玄青心里也好受多了,浅笑着对顾笙解释了去庄子的原因,最后还恬不知耻的加了句,“从前都是你娘不肯让你一起去,这回爹爹一定说服她。” 顾笙闻言心中一紧,急忙问到:“娘也一起去吗?” 顾玄青微微蹙眉,含糊道:“这要看她意愿。” “我要跟娘在一起。”顾笙斩钉截铁的开口。 开什么玩笑!庄子里的仆从她全都不认识,这几年,怕是已经被沈姨娘管制得俯首贴耳。 如果颜氏不跟着,顾笙一个五岁稚童,面对一帮敌方势力,而渣爹忙于公务,十天半个月才能去一趟,她还能活过一冬?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失足”落水而亡了。 顾老爷见她这般依恋娘亲,倒也并不奇怪,刚准备再哄劝两句,就听见身后有人掀起门帘走进来,转身一看,就见一娉婷妩媚的女人走进门。 在这寒意颇甚的深秋里,那女人只穿两层里衣,外罩一间薄如蝉翼的素色六福拖地长裙,雪白的绸布滚边,没有一丝纹样刺绣,更是凸显了她那艳色无边的脸庞。 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都带着透骨的狐媚,叫人心旌摇荡、呼吸不稳。 “娘!”顾娆脱口喊出来。 她一个庶出女孩,本当是称沈姨娘,可顾老爷有意营造出颜氏和沈氏为平妻的地位,所以纵容顾娆和顾逸飞称呼沈氏为娘亲。 沈姨娘只对一旁丫头抱着的顾娆点头笑了笑,依旧径直走到顾老爷跟前,丝毫没对他抱着顾笙表示出不满,甚至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抽出帕子,轻轻揩了揩顾笙的眼角,柔声怨道:“眼睛都哭红了。” 顾笙嘴角抽了抽,终是显出些慌乱——府里“演技第一人”现身了,沈姨娘可没有顾娆好对付。 顾老爷看着眼前温柔贤淑的沈姨娘,显出毫无戒备的随意,开口问到:“怎么这么早回来?戏听完了吗?” 沈姨娘眸光流转,看向身旁自己的闺女,面上露出责备之意,低声恨恨的回答:“还没呢,才唱了两折,就有人来告诉我,娆儿在院子里欺负她妹妹呢。” 顾娆被生母一瞪,立刻缩起脑袋,钻进丫头颈窝里。 以退为进这一手,沈姨娘绝对是如火纯青。 顾老爷见顾娆胆怯,立即护短道:“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是小孩子间起口角。” 沈姨娘蹙眉道:“老爷不必瞒我,丫头们都告诉我了,是娆儿要夺妹妹的团扇!”说完又侧眸瞪向顾娆,斥道:“哪有个做姐姐的样子?我都替你臊!回去把扇子取来,两把全都给妹妹!” 被亲妈这么一顿骂,顾娆立即哇的一声哭出来,急得顾老爷忙让众人退下。 等丫头将哭闹的顾娆带出门,屋里就只剩下顾老爷和沈姨娘,还有顾笙还死赖在顾老爷怀里,生怕不能目睹沈姨娘接下来的手段。 亏得顾笙年纪小,沈姨娘怕是真心对她没防备,等人一走光,眼中就闪起委屈的泪光。 “这又是怎么了?!”顾玄青一见自家美娇娘啜泣,立即将顾笙搁在一旁座椅上,忙不迭去扶住沈姨娘。 “老爷……”沈姨娘轻轻倒进顾玄青怀里,哽咽道:“你总是这么偏袒我和娆儿,叫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不过是个贱妾,哪里受用得起老爷的袒护……” “胡说!”顾玄青搂紧沈姨娘,低声道:“我不能将你明媒正娶入府,已是委屈了你,不准你再看低了自己,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妻……” 沈姨娘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含泪道:“老爷折煞我!能跟心爱的人过一生,又有什么委屈?我宁愿给老爷做妾,也不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得个正妻的虚名!” 顾玄青被这一席话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搂着沈姨娘,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椅子上的顾笙直翻白眼。 沈氏当然宁愿嫁给个家底殷实的子爵为妾了! 一个罪臣之女,京城里哪个有爵位的肯娶她做正妻? 倒是一群平民富商抢着要娶她为妻,可她到底是个珺君的血统,哪里甘愿与平民结合,从此脱了贵族的血统? 这才“屈身”给顾玄青做了妾,比起其他同等爵位的贵族,顾玄青好歹也是其中相貌家境最好的一个。 她一点也不亏好吗?亏的是顾笙她娘颜入画! 颜氏堂堂侯爵府嫡出四女儿,京城里出了门的美人儿,如果当初肯入宫,如今当个贵妃也未尝不可能,偏偏当年相中了顾玄青的姿色与才情,这才下嫁子爵府。 可她死也想不到,竟会有个同为珺君血统的女人,来跟自己分丈夫! 顾笙心中愤愤,扭头看窗外,原已经放弃从沈氏手里夺回渣爹的注意力,却听沈姨娘娇滴滴的开口道:“好在,我也没辜负老爷的厚爱,生下了娆儿,刚好代姐姐的女儿入宫,以后也能帮衬一下家里头,替老爷分忧。” 顾笙特别讨厌沈姨娘喊她娘亲叫姐姐,当初娘亲被她陷害得走投无路时,她也不忘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当真是绵里藏针的典型。 顾老爷却对沈氏的“无私付出”感激涕零,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委屈你们母女了,入画要有你半分懂事……” 顾笙闻言眼前一阵晕眩,气得小肉拳头勒得咯咯响。 沈氏送女儿入宫,那是她求之不得!如果她自己有资格入宫,早没你顾老爷什么事了!这居然也敢叫“懂事”? 合着能帮你升官发财,完全没有自我就叫做懂事了? 顾笙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终于打断二人的谈话,脆生生的开口道:“爹爹,笙儿也懂事,笙儿不要二姐姐代我入宫!” ※※※※※※※※※※※※※※※※※※※※ 明天见~ 第五章 “我可以自己入宫。” 此话一出,顾玄青当即吃惊的旋身看向顾笙。 倒不是他有多感动,只是没料到,一个五岁孩童竟能听懂他们的谈话,并且明辨是非,勇于担当,着实叫他惊叹不已。 想二哥儿顾逸飞如她这般大时,都不及她如此心思洞明,更不提终日只知哭闹的顾娆了。 见顾老爷迟迟没有开口,沈姨娘忙抢先卖乖,一脸欣慰的看着顾玄青道:“爷,咱家三姑娘懂事了。” 顾笙也配合她演一出母慈子孝,抿嘴扬起甜甜的笑容。 沈姨娘此刻必定心中焦灼,转着脑子在想阻拦她进宫的办法,面上却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也是顾笙当她面提出入宫的原因——如果这女人想要暗地里阻挠她入宫,那她真是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她只能当面对质、见招拆招。 “只可惜,颜姐姐怕是不会答应的。”果然,沈氏话锋一转,故作惋惜道:“毕竟她只有笙儿一根独苗,宫闱之路艰险无常,舍不得也是有的。” 顾老爷不置可否,轻轻松开沈姨娘的手,举步走到顾笙面前,低头微笑问她:“笙儿为什么想要入宫?” 顾笙微微一怔,这个问题有些棘手,毕竟,她作为一个五岁的幼童,总不好说是想嫁给皇爵争宠,来给父亲二哥谋个好前程吧? 一来,她目前还不该懂得这些事情。 二来,哪怕她现在是十五岁,已经懵懂的明白这许多利害关系,也不能放到台面说出来。 这种事素来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如果当着人面说出来,被沈姨娘拿住把柄,今后万一传出去,别说入宫,门当户对的人家估计都入不了。 可顾玄青是她亲爹,没理由扔出这么个刁钻问题为难她,他这么问,大概只是好奇这小孩在想什么。 顾笙禁不住捏紧了拳头,心中揣摩顾玄青的意思,挖空心思想给出个合适的答案。 不过多时,顾笙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亮,她想起方才沈氏的那句“娆儿代姐姐入宫,能帮衬一下家里,替老爷分忧。” 顾笙稍稍理了下思路,勾起嘴角,借题发挥道:“沈姨娘说这样可以给爹爹分忧,爹爹好辛苦,我每次跟娘坐在窗口盼着爹爹来,娘都说爹爹在忙朝廷的大事,我想给爹爹分担,这样以后就能经常见到爹爹了。” 一席话毕,顾老爷心像被蜇了一下,眼眶显见的就红了。 连身后的沈姨娘都显出慌乱的神色,紧张的探头去看顾老爷的反应。 “爷!”沈姨娘上前慌乱的扯了扯顾玄青的衣袖,似乎想夺回他的注意力,却一时找不到话题。 顾玄青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许久才低哑的开口:“你先回房休息,我想跟笙儿单独说几句话。 沈姨娘猛地一耸肩,脸上的不甘一闪而过,可顾玄青特意说了“单独”二字,她实在不好□□着脸装作听不懂,毕竟她是以善解人意著称的,只好悻悻的离开。 走出偏厅,见老爷的贴身随侍——郑朗,还站在客堂门前候着。 沈姨娘理了理衣角,慢悠悠走过去,与他对了下眼神,又撇了一眼侧厅门,郑朗立即眨了眨眼睛表示收到命令。 郑朗是府上大管家郑喜的嫡长子,是顾老爷的一等长随。 他一身竹青色绸布直裰,皮肤白净,两颊饱满,眼细唇厚,面相忠厚又不失精明,行事踏实肯干,很受顾老爷器重,走哪儿都把他带着。 买通这么个老爷跟前的红人,着实花了沈氏不少体己钱。 好在这厮脑子激灵,办事到位,半点不让人操心,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就说现下,客堂里候着的其他两个丫头,也都是沈氏的眼线,可她要这么一个眼神过去,保准只能换来两道茫然的眼神。 独独这郑朗眼力劲足,没等沈氏走出大门,他人已经蹑手蹑脚站到侧厅门帘旁,做出随时等待老爷传唤的架势,实则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屋里的谈话,等完事后,私下给沈氏通报。 沈氏回头给他飞去一个满意的眼神,这才抬脚迈出门槛,心中感慨:这颜氏自己是个没脑子的木桩子,生个闺女反倒鬼精鬼精的,才几个月没认真打交道,这丫头都快成精了。 沈氏嘴角浮起一丝笑,眼里却略过阴狠的刻毒——一个五岁娃娃,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小伎俩。 “这是你自寻死路。”沈氏冷笑着心想。 原本看着这小丫头肉嘟嘟,挺招人疼,她还真对顾笙起了一丝母性的怜爱,却不想,这丫头这么早就主动对她捶响了战鼓,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沈姨娘回到西厢,不过一盅茶功夫,就有郑朗的亲信送来密报:“老爷口头答应,让三姐儿接受寻访选秀官审核。” “他人呢?”沈姨娘闻讯面不改色,还想知道详细对话内容,就要报信的小厮把郑朗喊来。 “他随老爷去吏部衙门办差了。”小厮勾头答道。 沈姨娘微一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等人出去,一旁的大丫头柳叶上前换了茶几上的温水,一边续上热茶,一边揣度沈氏的脸色,低声开口道:“姨娘,李嬷嬷那里,要不要我去……” “不用。”沈氏面色一沉,低声斥道:“跟她说了多少次,别在小主子眼皮底下使绊子,这老糊涂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回就等老爷什么时候想起她,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谁也不许求情!” 柳叶缩了缩脖子,应声说是。 沈氏深吸一口气,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问到:“娆儿把扇子送去给三姐儿没呢?” 柳叶低下头,犹豫道:“还没呢,姨娘,二姑娘都哭得打颤了,是不是改天再……” 沈氏冷冷道:“用不着她同意,让丫头趁她不注意偷出来给三姐儿送去。” “这……”柳叶平日里与沈氏关系密切,可方才听见老爷允许三姐儿选秀的事情,想必沈氏心里正憋着火,她自然不敢多说。 “怎么了?”沈氏一双狭长眼尾挑过来,看柳叶的神态似乎并无怒火,反倒带了两分调笑的意味。 柳叶这才略微放松,抬头恳切道:“姨娘,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咱们除了宅子是西厢的,其他哪点待遇不比她正房高一截,老爷待您的心意,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得真切……” “别绕圈子了。”沈氏哼笑一声,道:“你是想说,以我今天的地位,这般伏低做小,是委屈了自己和娆儿?” 柳叶蹙眉答道:“奴婢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姨娘。” 沈氏扯起嘴角笑了笑,垂眸答道:“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心思还是这般愚钝,你难不成以为,我委屈自己的闺女,是为了讨好颜氏的那个小贱种?” 柳叶被这一斥,顿时面红耳赤,低头转了转眼珠,答道:“那姨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肚量?” 沈氏斜睨她一眼,摇头叹息道:“眼皮子太浅,你还有得学呢,好好看着吧。” 柳叶羞愧的低下头,也不敢再猜,只趁着沈氏心情不差,接着问道:“选秀的事,奴婢到有办法搅黄三姐儿的路子。” “噢?”沈氏饶有兴致侧目看她,又摆手道:“这事不急,她就算过的了老爷这关,也过不了颜氏那关,那蠢女人可清高着呢,成天抱着戏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梦,死都不会让自己女儿去跟人争圣宠的。” 柳叶忙凑趣笑道:“她哪里能与姨娘比!” 沈氏葱白的指尖绕着自己的帕子,悠悠答道:“她就是太能跟我比了,才死死锁住了自己。” 柳叶眨眨眼,没听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 沈氏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嗤笑一声,解释道:“颜氏不但家境地位远在我之上,相貌也比我清丽脱俗,又是老爷明媒正娶求来的正妻。 你看,她前半生,一点挫折都没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不需要自己争取。 所以,她就认为,丈夫的爱也该理所当然给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自折身份与我相争呢?” 柳叶细细琢磨了这些话,不得不承认,沈氏看得透彻。 颜氏确实完美,若她真有意挽回老爷的心,沈氏如何都不是对手,好在这女人生性高傲又倔强,生生把自己锁在了牢笼里,无法脱身。 ** 顾笙被石榴抱回卧房,虽然搞定了渣爹,她心里却半点都没有放松,刚刚她嘴上保证能说服娘亲,可她娘那个倔强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希望渺茫。 前世,二公主殿下只是对顾笙施了几次援手,颜氏就成天跟防贼似的,防着顾笙出门与其私会。 那时的二殿下,还是个连通房珺君都没沾过的纯良皇爵,颜氏尚且不肯妥协,认定了这些皇室勋爵迟早会变成花花肠子的恶棍,如今又怎么可能主动让女儿羊入虎口? 不过,娘亲当时的阻挠,也阴差阳错救了顾笙一命—— 倘若当时跟二殿下顺利发展至成亲,那么,她大概就得陪二殿下一起,感受那位九殿下刀口的锋芒,也等不到顾娆送她那一程了。 一想到二殿下终将死于九殿下之手,顾笙的心就闷闷顿顿的疼,恨不得与她一起去了倒也罢。 可她不能胆怯,要保护娘亲,还要看着前世的仇敌一个个绝望的死去! 如果能保住二殿下,她就不需要去跟顾娆争夺大皇子,可怎么才能从那个未来的帝王手中救下她呢? 顾笙想着又苦笑起来,如今她不但自身难保,连家里一个年幼的庶女姐姐,都能随意欺侮她,她竟然还想掺和皇室的争斗,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无奈的深吸一口气,又开始扒着手指掐时间。 假如这次能成功进入预备选秀的名册,那么,她十三岁就能进入储秀宫,有很大几率会被送进二殿下的王府。 到那时候,二殿下刚满十九岁,而那位九殿下……貌似应该才八岁,二殿下应该能够轻松对付吧?可二殿下会相信她的话吗? 顾笙懊恼的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如果能提前见到二殿下,就好了。 ※※※※※※※※※※※※※※※※※※※※ 下章九殿下就要冒泡了,没错,顾笙前世喜欢的是二公主,不是胖九,胖九夺位时杀了二殿下,目前还是顾笙眼中的仇敌。 easy扔了一个手榴弹 ? dracozhu扔了一个地雷 wty扔了一个地雷 ? wty扔了一个地雷 ? brigid扔了一个地雷 ? 天河。扔了一个地雷 wty扔了一个地雷 ? 天河。扔了一个地雷 ?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 ? wty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大家的花花和地雷,明天见~ 第七章 前世,顾笙初遇江沉月,是在祁佑五十二年春。 那日,武庆门西边的池苑街,鳞次栉比的排了几里路的肩舆和车马,不时会有人掀起轿帘车帘往外看,一张张比水葱儿还嫩的小脸探出来,皆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这一比之下,顾笙便羞怯的放下帘子,龟缩在轿子里涨红了脸。 她都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的姑娘,来参加这一年一度的京鉴大会,跟一堆十四到十七岁之间的少女比容貌、比才艺,实在叫她难堪。 京鉴大会由皇室设立的选美司举办,每年脱颖而出的前三甲,都可以获得特定的皇室美人品级,享受对应的俸禄。 其中,荣获桂冠的美人,封四品容华,其余二人,分别封五品良娣及从五品良媛。 因顾笙乃子爵府出身,想入皇室只能为妾,二公主殿下不愿委屈她,便想走选美这条路来抬高她身份。 若能在这京鉴大会获封前三甲,顾笙就有了足够资格,以正妃身份嫁入二殿下王府。 可顾笙对这场选美赛,当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自娘亲去世后,她一病卧床三年,虽得二殿下悉心照料,遍请御医名医续了命,可如今这面容,也同昔日不能相较了。 若早来五年,她倒有充足的信心能拔头筹,可如今…… 顾笙在轿中轻声叹了口气,不知是这一声叹息,是触怒了老天爷哪根弦,叹声刚落,她乘的轿子就陡然剧烈晃动起来,与此同时,轿子外头骤然响起一阵慌乱的马蹄乱踏,以及喊打喊杀的嘶吼声。 慌了之中,顾笙的第一反映,竟是双手护住了自己高高的发髻,那是由三名宫女为她盘了一上午的飞天髻,其间装饰名贵,错落有致,大到步摇,小到吊坠,稍微挪个位,这发髻的效果就会减几分。 所以,顾笙当真是最担心乱了自己这矜贵的飞天髻。 虽说她没什么把握登上前三名,可也不想整场京鉴大会一根花签都收不到。 自己如今这病弱颓然的姿色,倒也不怕丢人,可她不想让二公主在诸多贵族面前失了颜面,好歹装扮不能乱。 慌乱之中,顾笙一手扶着发髻,一手撩起轿帘,在颠簸中探头看向车外,这才发现,抬轿的几个轿夫,正慌张的随着人群往巷口逃窜! “发生什么事了!”顾笙惊声问道。 轿夫们哪儿还有答话的心情,若不是丢了轿子里的人,回去也小命难保,他们早扔了轿子逃跑了。 顾笙得不到回答,扭头寻向周围,眼前原本安静有秩的街道,此刻已乱做一团,一群黑衣遮面的刺客,正与护送珺君车轿的侍卫军厮杀一处,周围马车乱窜,尖声四起。 抬着轿子的几个轿夫慌不择路,眼看身后一匹丢了主人的红鬃马,疯似的冲撞而来,顾笙急得跺脚,扯着轿帘大吼道:“左转!快左转!后面有匹马快撞上来了!” 几个轿夫何曾见过这个场面,听她这一喊,急忙打横轿子要转向,就见身后那马飞驰而来,几人竟吓得两腿如泥,瘫倒在地! 轿子哐当落地,顾笙急忙掀开轿子门帘,刚迈出一只腿,就见那马已经从轿侧直冲而来。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马匹疾驰中的呼啸风声,已是来不及下轿躲闪,绝望之中,顾笙脱口尖声叫道:“殿下!殿下!” 嗓音刚落,顾笙隐约见那红鬃马后,一袭杏黄单罗纱长衫的修长身影,手执二尺雁翎刀,游龙般极速跃入半空。 下落之时,那身影一脚蹬在迎面擦过的马车车顶,瞬间向前一冲,竟稳稳落在那匹红鬃马背。 速度之快,叫顾笙双目难以捕捉。 电光石火间,那红鬃马距离轿杆不过数尺,一个响鼻都能喷得顾笙满脸水雾! 千钧一发之际,马背那人拉起缰绳,向右后方猛地一扯,红鬃马发出嘹亮的嘶鸣。 顾笙几乎能听见那马颈发出轻微折骨声,回过神时,那马已经稳稳停在她轿子前。 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顾笙从浑身紧绷中,渐渐松弛下来,只觉浑身瘫软如泥,一时竟没细看马背上救她之人,就松开门帘,身体往后一仰,瘫回了轿子中。 也因那人服装和佩刀与二殿下一致,顾笙心下放松,直当是二殿下及时赶来,并没有急着感谢,只瘫在轿子里抚胸深呼吸。 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须知轿子外的这位皇爵,怕是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般的冷落——英雄救美后,美人垂下轿帘,没动静了。 顾笙要是早知道这位皇爵有多么记仇,就算吓得腿软,爬也要爬出去谢殿下洪恩的。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说。 事实上,顾笙还正在等轿子外的“二殿下”,掀开轿帘来安抚她受惊的心灵。 然而,轿子外却突然响起几个轿夫齐声参拜道:“恭请九殿下万安!” 惊魂未定的顾笙:“……” 九……九殿下? 她这算不算殿前失仪?被皇爵救下后,一声不吭躺轿子里休息,估计连九殿下的母妃都没这么大架子…… 完了,素闻这位九殿下心胸不太宽广。 顾笙慌乱之中眼珠一转,决定假装吓晕在轿子里,不等她思考妥当,就听轿子外那马蹄调转声,优雅踱了几步,绕道轿帘一侧。 她疑惑侧头,看向轿帘方向,尚未来得及装晕,就见一把乌木镶金刀柄,利落的伸进窗帘,缓缓挑起轿帘一角,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那人身侧直射而来,刺得顾笙有些眼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眯起眼睛看向窗外,见那九殿下身着超品皇爵九章服,与二公主的冕服颜色一致,纹案却并不相同,腰带的纹路也有区别,此刻也难以辨认。 九殿下稳稳坐于马上,低头敛着下巴,挑眼冷冷看向轿子内。 正午的阳光白晃晃的刺目,她背光面对顾笙,五官都看不清晰,只依稀感觉,她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让顾笙感到陌生的琉璃褐光泽,并不似二殿下那头乌墨般的长发。 那双同样浅色的迷离双目,隐在深邃的眉宇轮廓下,虽因背光而不清晰,却仍旧让顾笙产生一种被天敌盯住的战栗感。 九殿下生气了? 顾笙一霎那心跳到嗓子眼,几乎真要吓晕过去,她平日还算机灵的脑子,在这位超品皇爵的注视下,仿佛凝滞了一瞬。 随后迅速冷静下来,顾笙直起身体,低头不卑不亢的开口:“九殿下万福金安,奴家腿脚不便,无法下轿迎驾,求殿下恕罪。” 顾笙心脏狂跳的说完这段话,只听得对方不耐烦的沉声“嗯。”了声。 顿了少顷,顾笙发现这位九殿下“嗯”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刀柄依旧稳稳挑着她轿帘,也不知手臂会不会酸痛。 顾笙蹙眉稍作犹豫,最终不确定的轻声开口道:“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哼。” 话音刚落,顾笙就听见对方这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随即哗啦一声,九殿下收回刀柄,落下轿帘,显见有些气呼呼的调转马头离开了,似乎对她的“谢恩速度”很不满。 顾笙惊魂未定,双手捂着心口,还盯着轿帘发呆,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听见外面传来二殿下焦急的呼唤。 “阿笙!”二殿下在皇室仪仗队后领头,听说后路遭遇刺客伏击后,立即调头策马扬鞭,一路搜寻,好不容易寻到顾笙的轿子,刚跳下马,就急忙撩开轿子门帘,将顾笙扶出来透气。 “殿下……”顾笙眼里汪着两泡泪,此时见到二公主,刚被那个凶神恶煞的九殿下吓出的委屈,才忍不住外露,她哽咽着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二殿下搂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发旋,柔声安慰道:“不怕,不过是北狄的一群丧家之犬。” 顾笙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便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二公主,哽咽道:“我发髻可是乱了?” 二殿下噗嗤一声笑出来,无奈的摇头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顾笙甜甜的扭回二殿下怀里,尽量嗲嗲的撒娇道:“殿下,我好像不小心得罪了一个人,你能不能原谅我?” 二殿下满不在乎的笑道:“谁啊?” 顾笙轻飘飘的回答:“你九皇妹。” 二殿下:“……” ※※※※※※※※※※※※※※※※※※※※ 本章为前世番外。 第八章 不过一柱□□夫,池苑街的喧闹已被平定下来,宫里出来的管事牌子,沿着长街,一一登记了参赛珺君的情况,好在并未有人伤亡。 顾笙原以为,此番闹剧,会导致此次京鉴会临时取消,实际上,她却错估了那群参与护航的皇爵的自尊心。 二皇女、五皇子、七皇子,以及刚刚成年的九皇女,四位皇爵领仪仗队护行,若是被一群边疆派来的刺客杀得落荒而逃,那这江氏大夏王朝的脊背,可都要弯了。 这回刺客闹事,要论最失脸面的人,顾笙觉着,还当属那位腊月里刚接受成人礼的九殿下。 年年京鉴大会都顺风顺水,唯独到九殿下首次正式参与护行,这北狄就出来行刺,也真是她时运不济。 好在没有参赛的珺君伤亡,否则这出师不利的战绩,可就要拖着九殿下“名垂千古”了 顾笙不由捂嘴嗤笑一声,难怪方才那九殿下满条街飞窜,可见她也真是受惊非轻。 这群北狄要说也真是不长眼,咱夏朝最出名的,除了那瓷器与茶叶,就专属“九殿下记仇”了。 偏偏他们挑这时候闹事,无怪乎三年后九殿下首次掌兵,放着作乱的南蛮子不管,第一个就扬鞭踏马扫平了北狄,不愧为夏朝史上最记仇的典范皇爵。 听顾笙说了方才遭遇九殿下营救的经过,二殿下的脸色让人有些难琢磨。 顾笙以为是自己的失礼,引起二公主的不满,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出声。 谁知不多时,二殿下突然沉声开口道:“你以后离老九那厮远一点,别跟她说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更别让她碰你。” 顾笙闻言惊讶抬起头,只见二公主眉心微蹙,那双平日处事不惊的淡漠凤目,此时已染上一丝愠怒,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二殿下是气自己没有抢先一步来救她?还是单纯为顾笙见到了那个九殿下而不悦? 传闻说,自九殿下十三岁出宫开府之后,历届京鉴会的容华与良娣就都挤破脑袋往她府里钻。 九殿下也不负“多情”盛名,几乎来者不拒。 大概是超品皇爵的标记浓度过高的缘故,每到夜间相思难耐时,整条后巷都弥漫着美人们痛苦的呻、吟。 却始终不见有哪位美人不堪忍受九殿下寡情薄义,而愿意主动解除标记的。 这不失为一件夏朝的奇闻,因为,除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任何皇子皇女的珺君侧妾,只要没有正妻的名分,都可以随时要求断绝关系。 普通皇爵,只要略微顾此失彼,就很容易落的一个“被妾休”的惨状。 而这些贵为四品五品的美人,受尽九殿下冷落,却没有一个肯离开,着实令人称奇。 君贵自古就有着至高的自由婚嫁权,哪怕仅仅是个县君,也不会有哪个爵贵,敢于强行标记占有其身体,否则必遭酷刑。 莫说恭候子爵,便是皇爵,也不敢强行占有任何一位君贵的身子。 所以说,那些美人,也都是自愿被九殿下标记的。 这可把大皇子在内的一干皇爵馋煞了嘴,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求都求不来的美人们,前赴后继的去九王府倒贴。 介于这一难以解释的现象,二殿下对于自家危险的某皇妹,今日主动对顾笙出手相救,表示出十分的紧张。 顾笙被二殿下的表情逗得捂口咯咯笑起来,眼见二殿下的神色愈发困窘,顾笙才勉强压下笑意,偷偷看了看周围,见无人靠近,才踮脚贴到二殿下耳边,轻声唤道:“江晗,这辈子,我的身子只有你一人能占有,不论你给不给我名份,我都不会离开你。” 话音刚落,二殿下的脸颊就唰的涨红到耳根,她急忙扫了扫周围,见没人看着自己,这才低头对着顾笙嗔怒道:“胡闹!这种话怎么能在外头说?” 顾笙捂嘴憋笑,眼睛都弯成月牙儿了,她爱极了二殿下这般保守又忍不住想偷吃禁果的性子,让人总忍不住逗她。 当时的顾笙也是孩子心性,最爱刺激,故总喜欢做些略微出格、又无伤大雅的事情,每每逗得二殿下面红耳赤,又不好发作。 不过,二殿下倒是很吃这一套,否则也不会为她“守身如玉”七八年,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标记过。 调戏完二殿下,顾笙志得意满的回了轿子。 二殿下也转头翻身上马,一路伴她行至客栈。 因突发袭击,京鉴会延后一日,众参赛珺君全部入住卉羽阁休整,以备明日戌时三刻的选秀。 回到客房后,顾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出神,两旁的侍女轻手轻脚的卸下她头饰,拆了繁复的飞天髻,替她挽起个舒适的发髻。 顾笙还在想着二殿下的那句“以后离老九那厮远一点”,不觉有些好笑。 京城里很多关于九殿下的传言,据说她府上的珺君男女皆有,这倒也不奇怪,很多皇爵侯爵都有这通吃的癖好,想知道他们真正的取向,还得看其正妻的性别。 事实上,不论男女爵贵,最终娶同性正妻的,都十分罕见。 传言说九殿下是“好女色以及女妆男色”,也就是爱玩女人,以及涂脂抹粉、忸怩作女儿态的男人,不喜好直裰道袍、妆容寡淡的正常男性珺君。 这也导致此次参赛的男性珺君,比往年更多了浓妆艳抹、荷叶裙摆紧束腰的反常态一类,当真是再现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盛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发髻梳理完毕后,顾笙起身踱到阁楼二楼的露天栏杆前,看着胡同对街,那与此处楼阁造型完全一致的鼔宣阁,片刻后微微侧头,问随行的宫女道:“你知道二殿下住在对面哪间客房么?” 宫女闻言便知她心思,调皮的朝她眨眨眼,回道:“二殿下吩咐过,您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及时与她联系,奴婢随时可以带您过去。” 顾笙扯起嘴角开心道:“那走吧!” 宫女:“姑娘不上妆吗?” 顾笙:“不用了,走!” 二公主殿下乃此行之中最为年长的皇爵,其客房也位于整间阁楼最高最宽敞的一间。 此时已近亥时,不时还有宫女出入这间客房换碟续茶。 绕过进门的一面折叠式红木屏风,客间里灯火通明,正中一盏精致圆桌旁,安静的坐着四个身着杏黄冕服的身影。 为首自然是二公主,左右坐着的两位皇子态度恭敬,身体微微倾向二殿下,面上一派阿谀奉承的笑意。 正对面坐着的是九公主殿下,此时正低头捏着杯盖,拨弄茶水里漂浮的茶叶,面上不露一丝喜怒。 “那,就这么说定了。” 二殿下深吸一口气,直当看不见对面那家伙表现出的不合作,兀自对三人总结道:“只要凑齐三位皇爵的花签,顾姑娘就能稳坐容华的位置,我作为她的举荐人,不方便送出自己的花签,只能靠你们了。” “二姐只管放心!”两位皇子爽快保证,却忽听一旁坐着的九殿下嗤笑一声,极尽讥讽之意,屋内气氛立时僵了。 两位皇子都知这位九皇女记仇的性格,皆不敢出言得罪,只好假装没听见,透明人一般低头品茶,一声不吭。 二殿下板着脸沉声道:“怎么了?阿九,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帮这个忙。” 对面的九殿下闻言挑眼看她,似笑非笑的揶揄道:“不过是感慨花签之事,没想到,二姐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若换做平日,二殿下必然反唇相讥,可此番为了顾笙,她有求于这个九皇妹,只得压下怒火,耐心询问:“此话怎讲?你若有何不满,大可与我直说。” 九殿下这才直起身子,反手用骨节扣了扣桌面,挑起眉毛轻笑到:“那我可就直说了,二姐,这两广道江南的水路漕运,官船都快不够用了,你能不能别继续给那些富商行方便了? 你私自挪用官船给他们运货,一趟至少三五艘货物,假借朝廷名义,导致各个海运关口分文不进,每艘货船起码省下数万两银子,他们统共分你多少油水?一万两?你不觉得这交易亏吗?” 二殿下闻言一捏拳头,顿时面色煞白,嘴唇翕动,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对面的九殿下扯起嘴角,轻笑一声,一双微眯的桃花浅瞳,足有魅惑众生的姿色,口中说出的话,却依旧字字如刀:“一年前西北瘟疫,户部哪怕能多拨出个三十万两,都够救回一个县的人口,你却在当时辽东一战,虚报了两万人的空饷,看来是足够养活那位顾姑娘了,如今又想在她身份上作假?” “放肆!”二殿下拍案而起,厚达一寸的楠木桌面,霎时间裂开一道三五寸的裂纹,她怒不可遏的并指戳向对面九殿下鼻尖,厉声呵斥:“江沉月!你敢血口喷人!” 九殿下依旧泰然自若,面朝二殿下的指尖,依旧笑靥如梦,宛如古琴般的嗓音清晰答道:“二姐,你了解我,无凭无据我也不会多言,如今我既敢说出来,你心里也该有本帐了。” 闻言,二殿下凤目一睁,霎时间面上血色褪尽,沉默许久,低声开口道:“我今天不想谈这件事,我就问你,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 此时,顾笙脸上盖着薄纱,已经跟随宫女走到顶楼,拐过照壁,碎步穿过顶间过道,很快停在了二殿下客房门口。 刚欲敲门,就听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顾笙避让不及,轻呼一声,身体一歪,被门推倒在身后宫女的怀里,面上的纱巾飘然落地。 回过神时,面前的灯火已悉数被眼前修长的身影挡去。 顾笙抬头一看,顿时愣在原地,没想到,今日竟再次遇见九殿下,她急忙支起身子预备行礼,对面那人已经弯腰捡起地上的纱巾,礼貌的递给她身旁的宫女。 顾笙急忙要开口道谢,就听九殿下用极其悦耳的嗓音对她谑道:“这般姿色,未必需要过分谨慎,依孤看来,姑娘今后出行,大可不必遮掩面容。” 说完,九殿下轻笑一声,绕过两人,悠然迈着长腿离开了。 独留下无故被如此羞辱的顾笙,脸涨得通红。 这话不就是嘲讽她“姿色平平有什么好遮脸”的吗? 人……人渣啊啊啊啊啊! ※※※※※※※※※※※※※※※※※※※※ 这两章回忆前世的片段,是便于大家梳理几位主角前世的关系与性格。 因为下面顾笙就快要重见这两位皇女了,大家刚好可以看看小时候的二姐和呆胖九,跟前世的反差萌哈哈哈哈哈! 对了,ps一下,皇兄皇妹是指皇帝的兄妹,当然皇帝也不会喊皇兄,一般直接喊某某亲王。这虽不是皇子女间称谓,但为了方便称呼,此处只能借用杜撰了。 本文其他社会背景,官职武职体系,七成参考明清两朝(其中明朝皇子是不管朝政的,而且是立长制度,这边我们只能参考大辫子满清了,请勿带入服侍与发型!),服侍以唐明两朝为鉴。 如果有没看过任何abo文的小天使,不懂发情标记这类少儿不宜的事情,请不要着急,后文有全程直播教学的。 第九章 天光微亮,顾笙从前世的诸般梦境中缓缓醒转,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脱口就惊慌喊道:“江晗……江晗……” 一旁搂着她的颜氏立即醒过来,低头看向女儿,以为她是在做噩梦,忙轻柔的推了推顾笙的小胳膊,哄道:“笙儿不怕,快醒醒。” 顾笙听见娘亲的声音,眼前的一片迷蒙才渐渐清晰起来,她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将小脑袋埋进娘亲的怀里,没吱声。 颜氏当她又睡了,便掖好被子,轻轻拍着她后背,哼着小曲儿,想哄小闺女安心。 ** 此次经筵,几乎算是专为九殿下办的一场气势浩荡的百日酒,排场可谓极尽奢华。 这不仅是因为大夏朝出了第一个超品的皇爵,也侧面证实了,北欧来的和亲公主深得祁佑帝宠爱。 这件事引起了朝中多位重臣的不满,毕竟,这位超品小皇女身上,流着一半外族的血液。 而祁佑帝对其如此偏爱,会直接影响未来储君之位的风向,导致皇位有极大可能,会落入非纯正夏族血统的龙脉手中。 因此,以内阁首辅杨惜舒为首的三位阁老、六科给事中数十名言官、以及兵部、吏部、都察院之中,所有出自杨惜舒门下的在职门生,皆集体告病,拒绝参加此次经筵大会。 顾笙的父亲倒是没被这股斗争波及,顾玄青身为吏部考功司的考功令史,官品过小,上头的大人物们也没闲工夫拉拢他站队,倒也避免了顾笙失去这一次进宫的机会。 顾笙对这次宴席的记忆很模糊,毕竟那时的她,是个货真价实的五岁孩童。 除了对大殿中央为首的龙椅上坐着的人,有些本能的畏惧,其他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那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上面了。 顾笙记忆最深的画面,就是那些菜肴汤汁里结成的白块。 由于自御膳房去奉天殿的路途过长,上桌的菜色虽然名贵,但温度都已经散去,除了皇室以及几位重臣享有随行碳炉的待遇,其他矮几上的菜肴几乎都飘着白花花的猪油,冻得快要结冰。 但这丝毫不影响顾笙回忆中,对这顿大餐的满足感——实在是太美味了! 即使多年后,在二殿下府上,顾笙也尝到过来自御膳房的菜式,却都没有当时的惊艳之感了。 换而言之,除了食物,她对这场宴席在没有其他的印象,连二殿下在不在场都想不起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宴席当天,顾玄青带了颜氏,以及府里三个贵族血统的孩子一同赴宴。 作为妾室的沈氏,自然没资格入场,早一个月就自个儿一个人去庄子上养着了。 顾笙和顾娆都被颜氏带在家属君贵区落坐,夕阳还没落,参宴的官属贵族,就都已经早早入殿候着了。 皇帝约莫要等人齐了才驾到,殿堂中央的皇室区,也才寥寥坐了几位品级不高的妃嫔和小皇爵。 顾笙眼睛都快瞪酸了,都没辩识出二殿下在不在其列。 此时的二殿下应是十一岁,身形和长相顾笙都未必熟悉,之后的三皇子只比她小几个月,而皇爵的冕服全是一色的,只有纹绣不一样,很难分辨。 在这么个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广阔大殿里,夕阳的余晖很难照透全殿,顾笙实在目力有限,只能等晚些时候,八角宫灯悉数点亮之时,再尝试寻找了。 一旁的顾娆还在扫荡矮几上的甜品,她手里最后一碟枣花酥,也就只剩些渣子了。 颜氏带着两个未成年珺君,只能坐在同一张长几上用餐,她本想从顾娆手里夺下盘子,喂顾笙也吃点甜品垫肚子。 可那顾娆边吃边用眼神觑着她,警告似的龇牙瞪眼,跟条护食的狗似的,叫她无从下手。 顾笙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拉了拉颜氏的衣袖,说自己不饿,心里嘀咕着“你吃吧吃吧,待会儿等真正的御膳上桌,看你还吃得下几口!” 虽这么想着,顾笙口中的唾液却无情的背叛了她,反复吞咽过后,紧接着就听见自己咕噜咕噜的肚子叫。 她只恨这宫宴为何如此死板,一张桌子上,每例甜品都只上一碟,太没人性了!未成年的孩子也是人呐! 她就算不饿,这香甜的气味也能把她逼疯啊! 颜氏此刻已经气得快把自己的帕子揪撕了,只怪君贵们的矮几全都是靠着的,有一点动静都会惊动其他人。 一旁一个外貌斯文的男性珺君,正一口一口喂着自己的孩子吃糕点,颜氏看得心酸,她也想给顾笙喂,可菜碟都被顾娆给霸着。 虽然顾娆不是颜氏亲出,可这在场的其他珺君,又不很清楚她家中情形,颜氏总不能当众跟顾娆抢食,来给自己女儿喂。且顾娆又是这么个不要脸面、撒泼打滚的主儿,颜氏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等到下一盘椒盐小桃酥上桌时,颜氏眼疾手快,不等宫女手中的盘子落桌,劈手就拿起勺子和筷子,一举捞起半盘子桃酥,迫不及待要往顾笙嘴里塞! 那情景……把顾笙给笑的啊!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自己高贵冷艳的母亲这般粗放过,真是看得她既感动,又忍不住“哈哈哈”的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顾娆见颜氏抢她甜点,自然是火了,可她刚想夺回“自己的”桃酥,就看见顾笙边笑边迫不及待的,把递到她嘴边的所有桃酥舔了一遍,口水拖得老长的,她也只好愤愤放弃了。 顾笙小手抓了一只用自己口水占有的桃酥,喜滋滋的递到颜氏嘴边,颜氏一直推搡,又说自己不饿,又假装嫌弃女儿的口水,怎么都不肯吃。 可顾笙死活不依,颜氏不肯吃,她就扭得跟泥鳅似的撒娇,惹得周围的男女珺君都投来羡慕的慈爱目光。 一个男人忍不住赞到:“这孩子真孝顺,我家环儿都八岁了,还……” “爹爹!”他一旁坐着的小女孩儿,立即嘟起嘴抗议父亲揭自己老底。 这话一出,一旁几个尚无所出的年轻珺君,纷纷面露羡慕之情,看着顾笙满眼笑意,都说希望自己能生一个这般懂事的孩子。 有人见一旁顾娆还抱着盘子吃独食,禁不住温柔说道:“小姑娘,你也该跟你妹妹学着些,那样娘亲才会更疼你。” “她才不是我娘!”顾娆闻言一抬头,口无遮拦的喝道。 一群珺君闻言都吓傻了,纷纷朝颜氏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会有不认自己娘亲的孩子? 颜氏被逼无奈,只好家丑外扬,委婉说出了顾娆是自家姨娘所出的丑事。 在座的珺君都出自寻常一夫一妻的家庭,听闻颜氏这轻描淡写的讲述,皆动了恻隐之心。 甚至有人用厌恶的目光看向顾娆,嗓音不大却清晰的嘀咕:“原来是个庶女,颜夫人真是大度,这种贱妾的种也肯带来这样的场合,你也真是菩萨心肠。” 顾娆在家中从未感受过嫡庶的差别待遇,还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比顾笙高一等,此刻见众人鄙夷的目光,她心中第一次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顾娆很生气,可更多的是恐惧,毕竟沈氏和顾老爷都不在身边,她只能低头缩在桌边也不再争辩,琢磨着回去跟爹爹和沈氏告状。 酉时六刻,珺君们聊得正欢时,殿外忽传来一路鸣鞭开道的声响,内侍嘹亮的嗓音传遍大殿:“皇上驾到——” 众人急忙起身俯首跪地,顾笙仗着身子小,躲在人堆里悄悄抬起头,从人缝里偷看。 只见一行宫人前呼后拥之中,身穿明黄底色金丝九龙纹箭袖龙袍的祁佑帝,昂首阔步踏入大殿之中。 一旁跟着的,是顶九龙四凤冠的皇后,她手里还抱着一团小小的被褥,里面裹着刚喂完母乳、正睡得香甜的九皇女。 还有一众皇爵与贵妃,全都恭敬跟随着皇帝与皇后,走向大殿中堂。 祁佑帝于龙椅之前一旋身,面朝众人巍然而立。 殿中立刻响起一片气势如虹的“恭请皇上圣安,皇后娘娘圣安。” “免礼。” 待起身时,顾笙已经锁定了祁佑帝右手一侧,皇爵之中站着的,那个凤目漠然的清瘦身影。 “江晗……”顾笙死死捏紧了拳头。 ※※※※※※※※※※※※※※※※※※※※ 感谢大家的花花和票票~ 18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2 21:46:03 wt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3 17:24:34 wt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3 19:52:00 mc芝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7-13 20:56:16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3 21:49:54 第十章 再次入座后,顾笙的心思已完全飞去二殿下那头。 另一边的顾娆,因心中记恨着方才的羞辱,一时也没了抢食的心情。 这一来,颜氏一左一右两个孩童,皆摆出苦大仇深的神态,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一碟碟上桌,都无法勾起她们的兴趣,把个颜氏唬得一头雾水,也没了伸筷子的心情。 顾笙每每偷眼瞧二殿下一眼,胸口就跳得她几乎想要吼一嗓子出来,哪还有心情进食? 二殿下入席后并不算安静,顾笙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刚开宴时,大家都不敢吱声,随着圣上主动将气氛调节热络了,席间才渐渐喧腾起来。 二殿下也不再拘谨,渐渐表现出些孩子气的调皮和好动,不时跟一旁的三皇子耳语,笑得前仰后合,与顾笙记忆中的样子,都不太像了。 席间人声鼎沸,把刚喝完奶睡熟的九殿下都给闹醒了。 是以,小家伙表现出相当程度的不满,一嗓子从宫女手里嚎到皇后手里,依旧怒气难平,小鼻子都哭红了。 此刻祁佑帝已经走下席位,在一帮重臣间谈笑。 为了让九殿下在圣上回席前停止哭闹,几位皇爵集体出动,包括二殿下都在其列,三五个十岁左右的皇子皇女包围了皇后,对着她怀里的小家伙龇牙咧嘴、蹦弹拍手。 吓得九殿下哭得更欢了。 皇后一挥手,撵走了几个不靠谱的哥哥姐姐,又是拿桌上的荷叶碟子摇,又是对着小家伙唱歌。 直到皇后无意间拿起碟子里的杏仁麦芽糕,九殿下才瞬间停止了哭闹。 是的,九殿下看见食物了,不哭了。 她长长的睫毛都被眼泪沾湿,软软的粘成一簇簇,闪着泪光的双眼一眨都不眨,那亮晶晶的浅色双瞳,直直盯着皇后手里的糖糕,而后……小嘴做出了□□的动作。 皇后:“……” 此后,宫女们利用这个诀窍,一直把食物举在九殿下眼前,终于安然度过了整场宴席。 虽说九殿下从头至尾都没能□□到一口食物,但她似乎并不感到沮丧。 宴席前后近两个时辰,那双闪亮的浅瞳,从始至终都神采奕奕的盯着食物,隔着三五寸的空气,九殿下嘴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不可谓不坚韧执着…… 宴会至中途时,顾笙已经想通了,且不说她目前没有任何办法与二殿下接触,就算有,她一个五岁小胖子,对着个十一岁小瘦子,又能让人家小瘦子迸出什么火花呢? 一时理不出头绪的顾笙,将压力化作食欲,开始享受矮几上的菜肴。 原本闷闷不乐的顾娆立时竖起柳眉,拿起筷子欲与她争抢,奈何心情郁结,加之之前甜品吃得太多,此刻勉强吃了几口,就再难以下咽了。 但她仍旧不甘见着颜氏母女吃得快活,伸手就将几道菜最鲜美的部分夹了个七零八落,捞进自己碗里瞎搅和,嘴里还哼着曲儿,一派洋洋得意的模样。 好在宴席丰盛,经她这番折腾,顾笙和颜氏依旧吃了个八分饱,母女俩亲昵的闲聊,直当一旁的顾娆不存在。 在晚宴结束之际,一直没被顾笙留意的祁佑帝,突然送给她一份天大的惊喜。 噢,这惊喜应该算是送给所有君贵们的,但对于顾笙而言,意义格外重大—— 这份惊喜,就是“国子监增办君贵尚书苑”的诏书。 顾笙也才恍然:原来,这份诏书就是在这次宴会颁布的。 国子监分两个学堂,说来是爵贵君贵都可入学,可事实上,这几乎是专为爵贵们设立的学堂,君贵们很难沾边。 学堂位于东华门五里外的宣德街,是个五进三重的大院,占地两百多亩。 单单为爵贵们设立的训练授课场地,就占了整个学堂六分之五的面积。 剩下的六分之一,由花园楼台、小桥流水,以及被称为“小六宫”的君贵学堂组成。 整个学堂,统共能容纳近千余名爵贵,以及……不到百名君贵。 也就是说,只有皇室君贵,和部分削尖脑袋的公爵府君贵,能有幸入学,跟她子爵府的小珺君八竿子也打不着。 而如今,祁佑帝下诏扩增国子监,使得君贵获得同等机会进入国立学堂,着实令人欢欣鼓舞。 最欢心的还数顾笙,她清楚的记得,顾娆就是在这个学堂里,结识了身为储君的大皇子。 而她自己,却是在京城鉴乐大典上,靠一手琵琶技艺战胜了师出国子监的顾娆,一举惊艳四座,名动京城,入了二公主殿下的眼。 那一年,顾笙年仅十四岁。 她没见过任何一个国子监的乐师,琵琶技艺是颜氏手把手教她的,因为子爵府只有一个珺君名额,可以入国子监尚书苑。 而这个至关重要的名额,前世是属于顾娆的。 顾老爷当时想到日后选秀女的是顾娆,没多犹豫,就将名额留给了顾娆。 当年顾笙年幼,不懂得为自己争取,颜氏又不屑于这些凡俗的争斗,认为国子监能教的东西,她自己都能让顾笙学的更精湛,便也没有与沈氏周旋。 在娘亲的教导下,顾笙刻苦钻研,且她独具慧根,不仅青出于蓝,即使是当年的国子监的珺君,也无人能出其右。 可现在的她却很清楚,有时候,自己技艺再完美,也比不过一个显赫的出生。 相比于被称为“京城四佳人”的那些国子监珺君,即使她再多荣誉,在旁人嘴里,也不过是个“乞丐娇娥”,永远登不了大台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以这一回,她下定决心要夺回这个名额,必须进入国子监。 娘亲前世教她的技艺,她也全都烂熟于心,就她前世最拿手的琵琶而言,虽目前手指粗短,未必能立刻达到从前的造诣,却也绝对能在入学第一天,震慑所有的乐师。 这样,想要惊动同学堂的皇爵,那简直易如反掌,就不愁没机会再遇二殿下了。 顾笙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再一次用琵琶的乐声,流入二殿下眼里心中的一刻。 光是想想二殿下当时那丢了魂儿似的小模样,就叫顾笙禁不住捂嘴咯咯笑起来,低着脑袋压出一层双下巴。 等一下!双下巴!? 顾笙哆哆嗦嗦摊开自己的小肉手,霎时间晴天霹雳般的回到现实中——她还是个小胖子! 以她现在的姿色……一个圆滚滚的胖妞,像模像样的抱着琵琶半遮面…… 那场面,能不能让二殿下丢魂不知道,万一被九殿下撞见了,这个人渣绝对敢当着顾笙的面,笑到捶墙! 顾笙光是想起九殿下那双戏谑的桃花浅瞳,浑身的血液就能立即冲上大脑涨红她的脸。 想着那句“依孤看来,姑娘今后出行大可不必遮掩面容”,顾笙就立即发飙似的把藏进袖口的糕点倒回桌子上。 不!吃!了! 她倒要叫那个九殿下江沉月看好了,她经历病痛之前的姿色,究竟有没有资格谨慎! 人渣! 正在宫女怀里做□□动作的九殿下,突然打了个小喷嚏。 第十一章 经筵宴毕,众人恭送圣上一行离开奉天殿,待鸣鞭之声远离,值殿内侍才走于殿中走道,宣布散宴。 顾娆随即起身,一言不发就迅速窜入人群,去找对面爵贵区的顾老爷和顾二哥,怕是迫不及待要诉说委屈了。 颜氏担心她跑丟,压着嗓子喊了声“二姐儿!”,见顾娆头也不回,她急忙抬腿就要追,却被身旁的顾笙一把扯住了。 “娘,没事的,她去找爹爹了。”顾笙正急着跟娘亲商议国子监入学名额的事情,此时顾娆离开,正给了她大好时机。 颜氏依旧不安,踮着脚一直看着顾娆的身影,见她窜到对面抱住了顾玄青的腿,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抓起顾笙的小手,道:“那就叫她跟老爷的车马回去吧,笙儿,我们走。” 顾笙点点头,疾步与颜氏走出殿门。 娘儿俩也不与顾老爷汇合,直接绕过太和殿,朝西华门一径去了。 一出宫门,各家府上马车旁候着的丫头小厮们,纷纷提着灯笼涌上前来,匆匆给主子们递上手炉、披上袄子披风,这才领路走去各家的车驾。 顾笙沉着气,直到各路马车都散开,她才转过身子面朝颜氏,一改平日娇憨的模样,满脸严肃的开口道:“娘,我有件事情想求你。” 颜氏正用签子拨着手炉,想捣腾暖和些再换到顾笙手里,给她暖暖身子。 她闻言一抬眼,立时被自家闺女严肃的小脸逗乐了,便口气揶揄的问道:“何事呀?顾家三小姐。” 顾笙对颜氏的态度有一些不满,蹙起眉头道:“娘,我认真的。” 颜氏见她这般模样,忙松开签子,搁下手炉,捏了捏她冻红的小脸,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紧张,快说吧,什么事娘都答应你。” 顾笙挺起胸正襟危坐,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娘,我想入国子监。” 颜氏闻言,一双黑亮的杏眼都瞪大了一圈,愣了好一会儿,才咕哝道:“你知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吗?”话一出口,又担心伤女儿自尊,忙改口道:“你听说过国子监?” 顾笙郑重的点点头,胡编道:“我听丫头们说过,国子监教书授艺,是只有尊贵的珺君才去得的地方,我是娘的孩子,我必定不是卑微的,所以我也想入学国子监。” 颜氏一惊非轻,眨了眨眼,又问道:“哪个丫头跟你说这些的?” 顾笙拉回话题,态度坚决的道:“记不得了,可我就是想去那里,娘,我有资格去吗?今天圣旨上,说我们子爵府也有个名额,这名额是我的还是二姐姐的?娘,我想要这个名额,特别想!” 顾笙一席话软硬兼施,说完心里也有些内疚。 她并不想逼迫颜氏出面替她争夺名额,只怪自己如今年幼,人微言轻,若是头上的娘亲还成天清高厌俗、不切实际,那她的前途就毁了,她必须任性这一次。 过了这一次,她会自己争取以后的人生,反过来让娘亲能够安心的过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 颜氏原本还没当回事,毕竟在她心中,子爵府这个名额自然是她家笙儿的,可如今女儿竟如此缺乏安全感,担心属于自己的东西,遭顾娆争夺。 说起来,也怪她这个母亲当的不称职。 颜氏其实一直想与顾玄青和离,可夏朝正夫正妻之间一旦关系破裂,那这家宅不宁的罪名,绝对会扣在双方的头上,谁也跑不了,对顾笙以后出嫁,有很大影响。 而顾玄青必然会因此丟官,连爵位都可能被削去。 这原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是,颜氏担心的,不仅是顾笙的未来,还怕会连累自己娘家人。 颜府的侯爵是颜氏的娘亲颜彤玉,她官居翰林院正五品大学士,当年本想靠女儿颜入画选秀入宫,荣获圣宠、光耀门楣。 可颜氏最终却执意下嫁了个子爵,当年也没少让颜彤玉被同僚暗地里笑话。 如今颜氏即使婚后艰难,也在不想大动干戈,影响颜彤玉的仕途,只得认命。 终究也是她不再信任感情了,再嫁又能如何? 可今日,女儿期盼的态度,才让她意识到,她不能耽误顾笙的前途,自己没梦想,不代表女儿也要陪她清心寡欲! 颜氏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她这辈子享尽荣华与赞誉,又受尽屈辱与冷落,已经没心思为自己争取,可笙儿不一样,笙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让自己的女儿尝遍这人世间的良辰美景、欢心宠爱,一世无忧! “娘知道了,这国子监的名额一定是你的。”颜氏郑重其事的对顾笙保证。 顾笙想了想,有些抱歉的开口:“娘,这名额恐怕轻易没法儿到手,若是爹爹不允,你可愿意……”她压低嗓音小心翼翼的接着道:“休夫?” “哈哈哈哈哈……”颜氏猝不及防笑喷了,刚被撩拨起的决心,被小家伙这傻乎乎的一句询问冲飞了。 见颜氏一时笑得整个车厢都在打颤,顾笙顿时有些羞怯的憋红脸。 她这是诚心诚意跟娘亲摊牌啊! “娘,咱能不能严肃点!”顾笙忿忿的心想,嘴上也不说,就赌气似的冷冷看着颜氏笑。 颜氏笑了好半会儿,才捏出帕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伸手捏了捏顾笙的小鼻子,嗔道:“小鬼灵精,什么你都懂!” “娘,我是说真的,这件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顾笙依旧摆出小大人似的严肃脸,分析道:“毕竟二姐姐已经上了预备秀女的名册,未来可能会为府上添光,爹爹的心不可能不偏向她。” 颜氏开始还觉得好笑,听完却又有些震惊:自己刚虚岁六岁的女儿,怎么会想得这么深刻?其他人家的小孩,也都这么早熟吗? 一瞬间,颜氏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肉墩墩的小家伙了,这真是她的女儿吗? 好在她也没多接触过其他的同龄孩童,只劝自己说应该是正常的,便平心静气的摸了摸顾笙的脑袋,开口道:“用不着和离的,别担心,就算你爹爹不同意把名额给你,也没关系。” “为什么?”顾笙一脸惊讶。 颜氏无奈的笑了笑,提醒道:“你姥姥那儿是侯爵府,有两个空名额呢,家里兄长和姐妹早就分家开府了,自家都有名额,你想要进国子监,可以拿姥姥府里的名额,挂侯爵府珺君的头衔。” 顾笙的表情顿时像被雷活劈了三百回! 她怎么都给忘了呢! 她外婆可是侯爵啊!比顾老爷还高一等级的爵贵,她有必要跟顾娆抢一个子爵府珺君的名额吗? 顾笙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颜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娘亲能轻而易举的,拿到更高头衔的名额! 所以说,前世她究竟是不是颜氏亲生的闺女! 可细细一想,顾笙倒也能理解颜氏前世的作为—— 因下嫁子爵,颜氏跟侯爵府的长辈多少有些矛盾,她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要她回娘家跟爹娘哭诉丈夫把名额给了小妾的女儿,那简直比杀了她还痛苦。 颜氏此番答应顾笙,也不过全是出于母爱,她要面子,却更要女儿万事顺心,所以才愿意放下自尊,去娘家求助。 顾笙外婆那里想来也不会有阻碍,颜入画毕竟是老侯爵的亲闺女,去撒个娇、喊声娘,万事都好说。 不过,这么一来,顾娆还是有机会入国子监,攀上大皇子。 大皇子虽说品行才貌都不及二公主,可他的未来,好歹性命无虞。 因为九殿下素来没将这个草包大皇子放在眼里,倒霉的都是二公主的党羽。 由于大皇子实力平平、毫无威胁,九殿下登基之后,八成还能封这个草包大皇子为亲王,以彰显孝悌、笼络民心。 真是傻人有傻福。 前世顾笙虽不问朝政,但也亲眼见证过二殿下在朝廷内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时期。 “一定是二殿下太优秀,才碍了某个人渣的眼。”顾笙忿忿的心想。 ※※※※※※※※※※※※※※※※※※※※ ech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4 20:47:28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4 20:57:22 17915426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4 21:34:32 arie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5 00:27:22 ech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6 14:10:18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票票~(≧▽≦)/~ 第十二章 果不其然,经筵过后,顾老爷次日就特地吩咐膳房,准备了一桌海鲜宴,主动登门来正房讨好颜氏。 昨夜经顾笙点拨,颜氏已料到顾玄青必然会来这一趟,设法令她同意让出这个国子监名额。 是以颜氏一早便带着顾笙,去南台寺焚香拜佛了,叫他扑了个空。 待到娘儿俩回到府里时,日头已经偏西。 一进正门,顾老爷爽朗的笑声立即迎上来:“夫人可算回来了!” 干等了两个多时辰的顾玄青,丝毫不见恼火,笑吟吟迈步走了过来,俯身就要去握颜氏的手,却被颜氏一脸嫌恶的避开了。 “老爷来了。”颜氏面无表情招呼了一声,也并不寒暄,牵着顾笙,径直走到客堂边的木圈椅前坐下,等丫头上茶。 顾玄青自觉尴尬,但为了沈氏与顾娆,他还是硬着头皮,坐到颜氏茶几对面的圈椅上,笑着吩咐丫头:“去把桌上的菜都回锅热一热。” “不必了,老爷。”颜氏头也不抬的理着顾笙的头发,淡淡道:“咱娘俩刚吃了斋饭,不饿。” 顾老爷嘴角抽了抽,顿了片刻,挥退了内侍,也不在多言。 片刻后,见颜氏不问他为何事而来,顾玄青转而看向坐在颜氏腿上的顾笙,见这小妮子一脸喜滋滋的笑模样,顾玄青心里稍稍松快了些,便问顾笙为何事而乐。 顾笙从进屋一直傻笑到现在,就等着顾老爷问这句话呢,开口便朗声答道:“爹爹!笙儿要入国子监求学了!”说完便一脸天真的咯咯笑起来。 顾老爷顿时脸色一白,直觉顾笙这句话,比之这一整个晌午的干等更可怕,软刀子似的扎进他心里,听得他面红耳赤。 面对女儿点漆般闪亮的双眼,顾老爷嘴角翕动,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道:“国子监入学年龄须得满八岁,笙儿才多大?怎会想到上学堂?爹爹还巴望你能承欢膝下多几年呢!” 顾笙眨了眨眼睛说:“爹爹不知道吗?国子监新设的尚书苑,包含学前礼仪堂,六岁即可入学,每日不过两个时辰的授课,刚过未时便散课了,爹爹回府时,笙儿早就能去轿房候着爹爹了!” 这一席话说得热情洋溢,不显山不显水,却将顾老爷反驳了个透,竟叫他一个久经官场的老滑头,找不出一丝破绽。 颜氏原本冷漠的面容渐渐有些绷不住,她低头诧异的盯着女儿娇憨的小脸,竟无法分辨她是故意说出这些话,还是随性而为的。 从顾老爷问她第一句话开始,整个谈话一环套一环,处处陷阱,逼着顾玄青步步踏空,最终,他还没有机会提及名额的事情,就已经彻底站到了无理可循的一方。 这会是顾笙故意而为之吗?颜氏光是想想,就感觉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小家伙是要成精了吗? 顾笙余光瞥见颜氏瞪大的双眼,心知娘亲是起了疑心,忙露出孩子气的神色,皱起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饭菜香,急道:“什么味道?好香呀!娘,笙儿饿了!” 颜氏顿时从怀疑女儿是天才的美梦中,跌回了现实。 刚还心赞她心思剔透,这就立即给自己娘亲摆了一道——颜氏说“刚吃完斋饭”,就是想拂顾玄青脸面,却被这小妮子傻乎乎的喊饿给破功了…… 看来,女儿不过是歪打正着了。 颜氏怜爱的摸了摸顾笙的小脑袋,心说“还是傻些好,傻一些,就不会发觉你爹爹是怎般无耻之人,也免得心寒。” 顾笙十分配合的扬起脑袋,对颜氏憨憨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对这个爹爹早就不心寒了,想起前世,顾玄青纵容沈氏,用染上瘟疫之人的涎水,拌入颜氏的饭菜之中,害的娘亲在极度痛苦中离世,顾笙就巴不得立即要他和沈氏生不如死!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入国子监就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是以,虽说她已经不需要子爵府这个名额,但也不愿意叫顾玄青理直气壮的夺走,她要这个当爹的明明白白的了解:他正在做亏心事,未来一切报应,都是他应得的。 顾玄青这一趟,自讨了个没趣。 回西厢后,顾玄青与沈姨娘商议过后,最终不经颜氏同意,便递了折子,给国子监报上了顾娆的名字。 他认定颜氏不敢与他撕破脸,毕竟顾笙还没有出嫁,颜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都会为女儿选择忍耐,顾玄青便有持无恐。 顾娆的入学帖子,七日后就被批下来了。 拿到帖子后,连素来谨慎的沈氏,都藏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早上给颜氏请安时,还故意提及此事,假惺惺的安慰颜氏“不要太在意”,说她家娆姐儿毕竟以后是皇室的人,比顾笙更值得入国子监求学。 那本就沉不住气的顾娆,就更不要提多得瑟了。 她拿着杏黄两折的入学帖子,直奔顾笙卧房来炫耀,还指着帖子上自己的名字,一字一句的读给顾笙听——“子爵府珺君顾娆获批入学”。 顾笙眼也不眨的盯着那帖子发呆,等顾娆炫耀完毕,还礼貌的说了句:“恭喜二姐姐。” 顾娆斜了她一眼,没趣的回家了。 第二天,国子监的差役送来了第二份入学帖子。 顾老爷原以为是送错了,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侯爵府珺君顾笙获批入学”。 他先是纳闷一番,后想起颜氏娘家的背景,顿时背脊一寒,面色难堪的合上了帖子,叫人送去了正房。 帖子送至颜氏手里的时候,沈姨娘还正在正房请安,明里暗里得瑟着劝沈氏认命。 颜氏拿到帖子,只垂眸看了封面一眼,便命随从,将帖子打开,朗声读给她听。 她当然知道帖子里是什么内容,主要是读给沈姨娘听的。 随从也十分有眼力劲儿,见沈姨娘得瑟了一上午,她早已替颜氏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她打开帖子扫了一眼,嘴角一勾,大声读出来,还特地在“侯爵”两个字上打了个结,加重音重复朗声读到:“侯爵府珺君顾笙获批入学!” 沈氏听完嘴唇都白了,她手里绞着帕子,脸上一阵青一正白,一时恨得连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失口问道:“你们哪儿来的名额?!” 颜氏正令丫头将帖子收会屋里,闻言侧头扫了沈姨娘一眼,那侯爵府嫡珺君的气势,霎时间显露无遗,惊得沈姨娘莫名一个哆嗦,缩了脖子,脑子瞬间清醒了——颜氏是去娘家求了名额! 之后的半个月里,顾笙再也没看到顾娆闯进屋来,跟她谈论国子监,总算耳根清净了。 祁佑三十七年春分,顾笙和顾娆乘坐同一架马车,入国子监求学。 第十三章 国子监学府,位于东华门以东五里外的宣德街后段,南门与武沁园相接,北至梨逸胡同口,全院占地两百七十余亩,布局堪舆图呈一个规整的“田”字型。 其中,朝廷新设的尚书苑,则位于学府的东南角。 尚书苑的南墙,还打通了一个拐角,向外扩建了一间精致秀雅的庭院,就像是整个学府向外添了一笔倒勾,其间亭台楼阁、百花争艳,景致十分悦目。 这个别院,就是特为未满入学年龄的君贵与爵贵所设。 凡未满八岁的君贵与爵贵,双方皆不具备分泌与接收信息素的能力,无法引诱对方标记或被标记。 因此,这里便是君爵们唯一能“和平共处”的学堂。 可顾笙仍旧很不习惯靠近这些陌生的小爵贵,嬉闹时与他们手牵手,都让她感到浑身刺挠! 在顾笙心里,只有二公主殿下可以触碰她,就算如今身体里的标记不在了,可她心里的依恋还在,她不想被任何其他的爵贵接触。 所以,她很想找几个同为珺君的孩子做同伴,这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可是,预备学堂里的孩子,小到三岁,大些的也就七八岁,身体都还没发育,不论是体味还是举止,都叫顾笙很难分辨他们的身份,开口问又容易叫人起疑心,她只好暂时避免与人接触,等熟悉了再选择同伴。 于是,顾笙就时常独自坐在角落里,小胳膊肘支着书桌、小肉手支着双下巴,满脸惆怅…… 引得窗外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远远指着她笑道:“快看!那个小胖子好可爱啊!” 顾笙更加惆怅了,微微昂起脑袋,试图隐藏自己的双下巴。 相比而言,顾娆对于这个新环境,融入速度可比顾笙快得多。 不过一个多星期,顾娆就拉帮结派、纠集了一支相对年长的小团体,成员还都是一些侯爵府、乃至公爵府的君贵或爵贵,羡煞很多子爵府出身的同龄孩子。 顾笙也不由对顾娆的行为感叹:不过是一个七岁女童,竟然也懂得趋炎附势、攀权附贵,那绵里藏针的天性,不愧是得沈姨娘真传。 好在,这院子里唯一的小皇室——八公主江语珊,身边有七八个小书童护着,顾娆削尖脑袋也近不了身,巴结不上也只得作罢。 若是顾娆这么早就能攀上个皇室,就算只是个手帕交,恐怕顾笙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江语珊今年刚满七岁,是大夏朝的硕君八公主,品级在珺君之上。 作为当今圣上的龙女,虽也是个君贵,但她那天生的威严却不容小觑,普通的公爵侯爵与她站在一起,气势都能被她压得找不着北。 这样的气势,总叫顾笙想起二殿下。 自顾笙入学第一天起,每天散课后,她都会绕着国子监第二道门前的那片花园来回散步,就是为了“偶遇”二公主江晗。 虽然这行为很蠢,但是很管用。 江晗素来不喜欢带侍卫,并不像大皇子那么招摇。每每出入国子监,江晗身边都只有三五个书童,他们不会特意清场撵走顾笙。 所以,顾笙已经“偶遇”江晗四回了。 可是,不论江晗是在与人闲聊着出门,还是不发一语的独自出门,都……完全没瞥过顾笙一眼。 这么圆滚滚的一个小胖妞,怎么可能看不见,顾笙都开始怀疑江晗是故意回避自己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伤又恐惧,或许,提前相遇反而会导致更坏的结果? 惶恐中,顾笙决定,短时间内,不再主动出现在江晗面前。 日头西斜,两个时辰的授课很快就要结束了。 等先生一走,顾笙就看向窗外,外面候着的书童们得到指示,紧赶着走进门,动作利索的帮她收拾书桌上的针线与笔墨砚台。 顾笙扭头看看窗外的天色,忽听邻桌的几个孩子,正兴奋的讨论些什么,便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原来,他们是在议论那个腊月里刚出生的超品小皇爵,说她满三岁后可能会被送来学堂。 这件事在都城早就传开了。 顾笙对此稍有些不满,为什么二殿下的风吹草动,就没这么多人议论呢? 似乎任何一件关于那个人渣九殿下的事,都能引起全夏朝民众跟着心潮澎湃。 就因为九殿下三岁后可能入学的传言,学堂里很多已满八岁的珺君,都为此被长辈疏通关系留在了预备学堂。 他们不惜晚几年正式入学,为的只是能被那个小皇爵看上一眼。 顾笙不由觉得好笑,据她前世的记忆,这位小皇爵虽是个对美色来者不拒的人渣,那也得等到人家生理成熟才有那个需求不是? 现在争着在她面前露脸有什么用? 三岁,那小家伙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未必答得上来,又如何记得这些过眼浮云呢? 正想着这些事情发呆,顾笙忽然感到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紧接着,面前的书桌被人一撞,桌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锐鸣。 顾笙回过神,只觉腿上一沉,继而小腹到大腿微有些凉,低头一看,原是自己的砚台打翻在了双腿上,外衣霎时间被染乌了一片。 她心里一咯噔,抬手就抓起砚台,唰的站起身,手指立即也被沾了一手黑墨,墨汁还顺着衣服往下淌,一时间狼狈不堪,几个书童慌慌张张的捏起自己的袖口,为她擦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这件水蓝色暗花对襟褙子,是顾笙今年生日时,颜氏花了大笔积蓄购得的上好苏州贡缎缝制的,连下、身的襦裙,一套总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 顾笙平日在家从不舍得穿这套衣服,也就是防止偶遇江晗,才想穿得体面些来学堂。 如今看着眼前的一片墨渍,她只觉鼻子一酸,抬头就愤然看向推她桌子的人! 对面站着的罪魁祸首,正是还在偷笑的顾娆。 见顾笙看向自己,顾娆忙抬手捂着方才撞到桌子的侧腰,龇牙咧嘴的哼哼两声,竟恶人先告状的抬手指向顾笙,呵斥道:“你这桌子怎么摆的!歪出一截是想撞死我?” 顾笙瞬间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嗓子里哽着一口气,捏着拳头竟说不出话来。 想来可笑可悲,她重生至今,第一次动这么大火气,竟是因为一件不足百两的衣裙。 她曾被江晗捧在手心里,什么纸醉金迷的生活没有享受过?可这区区三十多两银子,却是颜氏为她一根簪、一双鞋省下来的! 凭什么被别人糟蹋! 顾娆见顾笙气得发抖、一言不发,莫名感到有一些恐惧,扭头就呼朋引伴、对着顾笙大吐苦水道:“我就知道你素来容不下我这个做姐姐的!在家里我处处让着你就罢了,这大庭广……” “啪——” 不等顾娆说完,顾笙扬起手里的砚台,卯足了力气砸过去,可惜准星偏了点,砚台擦着顾娆耳边飞过去,落地摔得粉碎! 顾娆一惊非轻,伸手哆嗦着抹了一把侧脸沾上的墨迹,垂手到眼前一看,“呜哇——”一声仰天哭起来。 几个公爵侯爵府的君爵们一拥而上,围起顾笙一阵义愤填膺的怒斥,说她不知孝悌廉耻,明日还要上告先生,将她逐出学堂。 顾笙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原本只恨自己没有砸准顾娆,可在这一阵污七八糟的呵斥声中,一股绝望的恐惧感将她彻底包围起来。 不知被训斥了多久,一个略微熟悉的音色忽然在身后传来—— “这倒是奇了,你哭什么?难不成是她的书桌主动走过去撞的你?” 顾笙恍惚间以为自己听见了江晗的嗓音,虽然稚嫩,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周围霎那间安静了,那些公爵府的君爵们都消了声,低头默默退开了几步,面上都露出孩子气的惧色。 顾笙眼眶还红红的,诧异的张嘴回过头,就见平日淡漠寡言的八公主,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八公主那张小脸同样是肉嘟嘟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也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顾笙,见她转过头来委屈的模样,一时又升起丝怜悯。 ※※※※※※※※※※※※※※※※※※※※ 你们造的,大娃一直是写逗比萌宠文的呆作者,这次新文突然赶时髦写宅斗正剧,画风转得我快秃顶了!有木有! 小绿字卖萌都卖不动了!有木有! 还好老读者小天使们全都还在,新读者也不断增加,让大娃充满了信心。 感动之余,大娃还不忘……催大家收藏撒花啊喂! 虽然你们已经很有爱了,但是目前明明上千小天使稳定在追文,收藏的却只有七百多人!七百多啊喂! 不收藏怎么行呢!更新了你们收不到提示怎么办!怎么办!大娃真是操碎了心! 大家要登陆收藏啊,浏览器收藏多没有安全感!乖啊!点收藏文章!么哒!么么哒! ——可爱的大娃留 ps,方便大家记忆,再详细说一下,贵族血统分爵贵(alpha),君贵(omega)这两种,平民是beta。 爵贵分公爵,侯爵,子爵。 君贵分珺君,县君,乡君。 皇室爵贵叫做皇爵,皇室君贵叫做硕君。 其中按照西洋最高级ss alpha,对应的是皇室的超品皇爵。 第十四章 顷刻间,正在哭嚎的顾娆闭嘴低下了头。 学堂里七十多名小君爵们全部安静下来,大气儿都不敢喘,与以往散课后的吵闹欢腾截然相反,气氛甚至比先生在时,更为安静紧张。 已经收拾好学囊的孩子也不敢动身,后排的孩子忍不住好奇,伸着脖子看过去,屁股都离了座椅,想看清是哪个倒霉鬼,惹毛了八公主殿下。 这国子监里,虽说明文规定免除一切血统身份上的礼仪,可又有谁敢真将皇室龙女看作与自身平等?不过是陪皇室们一起演一出亲民大戏而已。 此时,顾娆右耳朵上的墨迹,还在往下缓缓蔓延,淌至下颌时,脸上细细的汗毛被搔得发痒,她却垂着手一动不动,不敢抓挠。 来学堂之前,沈氏曾关起门来对她教导加威吓,就是为了让她尽可能的,与这位预备学堂里的皇室小硕君套近乎。 哪怕实在没机会拉拢,也要态度恭敬、事事谦让,断不可夺其风头,更不可与她对抗。 顾娆虽说蛮横,但还是清楚哪些人她能欺负,哪些人她得当菩萨供着。 眼前这位,就是她一百个脑袋也得罪不起的主儿。 八公主江语珊此时已有些不耐,她挺直了小腰板,嘟起嘴对顾娆道:“你怎的不说话了?可是咱冤枉了你?” 顾笙闻言一愣,眨巴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个小公主,看着她倒不像宫里那些个“本宫”来“本宫”去的大人物,反倒是跟街坊邻里那些孩童似的,不太拘礼。 顾娆却是吓得一个激灵,恨不得跪地求饶,又想起学堂里不得对同窗行大礼,只好颤声答道:“没……没有,是小女自己不小心碰上了桌子,求殿下原谅……” 江语珊摆手道:“你当向这个小姑娘道歉才是,同我道歉又有何用?” 顾娆闻言一惊,斜眼看了看浑身墨渍的顾笙,又看了看八公主的脸色,心中胆怯,可又不甘心对顾笙道歉,还想为自己反驳两句。 毕竟她方才撞桌子,可以说是“无意”,顾笙故意抡砚台砸姐姐,却是证据确凿的! 见顾娆咬着下唇似在下决心反驳,顾笙担心八公主毕竟年幼,真要争执起来,她反而说不过顾娆,会显得强词夺理。 此事一旦闹大了,顾笙方才一时冲动,砸出的砚台可收不回来,到了先生面前,首先就得落个不悌之罪,还是迅速了结此事为上策。 是以不等顾娆开口,顾笙便主动对顾娆说:“我方才也一时失态了,咱俩过错相抵,今后好好相处便是,此事便算了罢。” 说完,顾笙走出书桌和椅子之间,恭敬的站到八公主面前。 因两人年龄相差近两岁,顾笙身高矮了公主一大截,便憨憨的仰着胖脑袋,对八公主说了句:“谢谢小姐姐为我做主。” 周围的孩子闻言皆是一激灵,心说这胖娃家里可是无人教导?竟敢称公主为姐姐,岂止不恭敬,简直是僭越! 顾娆在听见顾笙这句“小姐姐”出口时,就瞬间低头捏紧拳头,激动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只是不敢笑出声,心说小贱种这下是自己找死了。 而顾笙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失礼? 但她是故意的。 在听到八公主方才说话的口气和自称,顾笙就猜测出,这位公主是个性情随和的女孩,并不喜好别人对她过分恭敬与拘谨。 事实正如她所料。 八公主入国子监至今,没有一个孩子敢与她亲近。 身为预备学堂的唯一一位皇女,她成天看着同窗们嬉笑玩闹,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可面上还是得维持公主的威严,这让虚岁才七岁的八公主,只觉在学堂的光景度日如年。 今日她打抱不平,先是因为恰巧撞见顾娆捉弄顾笙后,捂嘴偷笑的一幕。 虽心中鄙夷,八公主本倒是不想参与此事,怕折了自己的身份,毕竟欺凌之事在宫中也很常见,未必她都管的过来。 然而,当看见顾娆反咬一口,甚至纠集同党、企图将那个受欺的孩子逐出学堂时,八公主的一腔热血,终是被点燃了。 在她命令顾娆道歉后,顾笙息事宁人的识大体举动,也叫八公主内心十分满意。 身为夏朝公主,她并不在乎顾笙事后的一句感激,她此番相助,只是为了弘扬正义,并不是对这个小姑娘存私情。 然而,顾笙这一句略微冒失的“小姐姐”,却正中八公主下怀。 八公主从未被人喊过姐姐,她头上的七位全是皇兄皇姊,下头虽有个刚出生的九皇妹,却才只会吚吚哑哑的吐奶泡泡,且这小家伙还是个可怕的“超品皇爵”,完全无法满足八公主一颗照顾“柔弱”幼妹的爱心。 如今眼前这个喊她“小姐姐”的小胖娃,真是叫八公主怎么看怎么想保护。 她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一时欣喜,恨不得将这矮墩墩的小丫头拉来跟前,捏个小脸什么的。 顾娆和几个同伴,还都扯着耳朵等公主降罪于顾笙,学堂一时间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不多时,众人就见八公主似乎有些僵硬的板着脸,朝着顾笙走了两步,在她面前威严站定,伸出手…… 拍了拍顾笙的小脑袋! 众人:“……” 八公主压低稚嫩的嗓音,像个小大人似的问顾笙:“妹妹叫什么名字?” 顾娆闻言如遭雷劈,一个哆嗦,忍不住抬头,难以置信的瞪眼看向八公主和顾笙的背影,那亲昵的画面,一瞬间,叫顾娆气得五官挪位,捏紧拳头,指甲几欲掐破掌心,心中咆哮:“这个小贱种!凭什么跟堂堂夏朝公主攀姐妹!” 顾娆的几个同伴也是一片震惊,余光瞥见顾娆气得煞白的脸容,只得叹息几声,各自回座了。 八公主令两个书童将地上的碎砚台和墨迹清理干净,还让随从取了自己的备用砚台,赠予顾笙。 顾笙心知此时表现得顺从依赖些才好,故也不推辞,亲手接下公主的馈赠,又是对着夕阳瞧,又是凑在鼻子前闻,逗的八公主捂嘴咯咯直笑,忍不住掐了掐她“没见过世面”的小脸。 事实上,顾笙接到砚台的一瞬间,心就往下一沉——这触感……不像是普通的砚台,如果过分贵重,她随意收下,恐怕还会惹上麻烦。 在对着阳光细看时,顾笙脸上虽还一派欢喜,心情却更加沉重了,因为她已经认出,这盏砚台,竟是产于豫西山东黄河岸边,那以千年渍泥烧练而成的“澄泥砚”! 这砚台她在江晗府里也见过,价值抵得上十套她身穿的衣服! 八公主竟然就这么……随手赏给她了! 这事万一叫八公主的母妃知道了,估计都少不了对这孩子一顿数落。 顾笙纠结的看向身旁的八公主,见她直爽豪气的笑模样,实在不忍心找借口推脱,只好笑嘻嘻的提醒道:“小姐姐!这个砚台颜色好奇怪呀,笙儿都没见过呢!是不是很贵重?” 八公主身旁,一群心在滴血的随从们含泪抿着嘴,心说:“可不是嘛!公主这随手一送,回去挨骂的却都是咱们啊!” 却不料八公主小手一挥,挑眉道:“一块石头而已,值几个钱?妹妹拿去用着便是了。” 众随从眼泪往肚子里吞。 顾笙只好讪笑着收下这个烫手山芋。 邻桌顾娆却已经嫉妒得眼里快蹦出火星子,顾笙余光瞥见,虽心中并不想要这笔横财,还是捧着砚台扭头对顾娆优雅的笑了笑,更气得她咬牙切齿。 散学出门时,八公主还让人用自己的斗篷,将一生墨渍的顾笙裹好,一直送至马车,才与她道别。 顾娆虽一直恭敬的跟在后头,可上了马车,等八公主一走,她就立刻对着顾笙一摊手,呵斥道:“砚台给我!” 顾笙早料到顾娆必然会跟她索要砚台,此刻也不多说,直接从怀里拿出砚台,对着顾娆摇乐摇,笑道:“东西就在这儿,不论你想夺走还是损坏,我保证,明天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八公主,你若有这个胆子,尽管来拿!” 回府后,随从自车驾接下两位小珺君,头一次,顾笙在顾娆之前下了车。 那平日嚣张跋扈的顾二小姐,下车时已是面如死灰,被贴身丫头抱回了西厢。 顾娆一路沉默无语,问什么都不作回答,丫头正吓得冷汗直蹿时,却听顾娆突然开口道:“国子监里还有其他公主吗?可有比八公主地位更高的人?” 丫头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怔,回过味来,就疾步将顾娆抱回屋里,关起门,贴到顾娆耳边小声答道:“当然有!八公主是位硕君,长大了得送去别国和亲的,并没什么实权。 要论地位,还得看皇爵之中——大皇子照例当为储君,那个刚出生的九殿下又贵为超品。这两位,地位都远超八公主,姐儿可是有何打算?” 第十五章 顾笙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大概是顾娆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姨娘,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不论是在学堂还是在顾府,顾笙这个子爵府嫡珺君,总算得到了她本当拥有的地位与威严。 顾笙结交八公主的事情,仿佛一夜间,就在全府传开了,连库房那些趋炎附势的内役们,都不敢再短她正房母女的吃穿供给。 对于顾笙能结交夏朝公主的事情,颜氏感到很疑惑。 她早前就隐约发现,自己的女儿,似乎比街坊邻里的孩童要早熟一些,并不喜欢与同龄人玩在一处,倒是宁愿跟比她大许多的丫头们唠嗑子。 更多闲暇的时候,顾笙会去顾老爷或二哥儿的书房里,搬回些杂七杂八的书籍,一个人爬上窗台,窝在窗框里缩成一团,就着天光,看得入神。 颜氏虽从前教女儿识过几个字,但她绝不相信,这小家伙能靠那点墨水,看懂晦涩艰深的古籍。 可顾笙那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又让“我女儿是天才”的念头,在颜氏胸中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是以,颜氏时常站去一旁看着顾笙读书,等她翻页时,就立即拷问她上一页的文章讲了些什么。 顾笙每次都对颜氏概括出两三成的文章含义,剩下七八分就胡编乱造。 她既不能说得太通透,叫颜氏对她起疑。 也不能全然胡诌,叫颜氏往后禁止她读书。 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顾笙恨不得向颜氏坦白一切,可又不敢冒这个风险。 她如今太过年幼,颜氏极有可能以为她是胡思乱想,生了妄症。 若只是问医寻药,那还算轻的,万一颜氏以为,自己女儿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上了身,掩饰不了妖孽的本性,才编造了这些胡话来诓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那些打着驱魔名义的江湖道士,做个法事,可是什么金丹银丹烧纸灰,都能给她灌下去,她这小身子,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 思前想后,顾笙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颜氏,等根基稳了,颜氏习惯了她如今的性格,再试情况而定。 目前最值得庆幸的,还是顾娆终于安分了。 不论是在学堂还是在府里,顾娆接连数月都不敢造次,但顾笙知道,这小妮子的双眼,可是依旧盯着自己呢,时时刻刻盼着她跟八公主关系疏远。 只可惜,“初为人姐”的八公主,似乎有燃不尽的热情,甚至将顾笙的位置,调换在自己的前排,恨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这个“小妹妹”。 事实上,于顾笙而言,八公主的这份恩宠,已经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因为江语珊毕竟是个公主,顾笙能接连数月与她亲密无间、毫无争执,自然不是因为这位公主真的如此好相处。 好相处的,只能是顾笙。 要让这位公主感到跟她相处愉快,单是事事顺着公主,都完全不够。 这种低级的顺服,连随从与宫女都能做,顾笙扮演的是公主的“妹妹”,她必须与众不同,才能维持公主对她特别的情谊。 这需要适当的主见、适当的撒娇、适当的不拘礼。 这一切都必须框在一条无形的界限内,不可越雷池半步,无异于带着镣铐跳舞,其实并不轻松。 世间很难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能够毫无磕碰的相处,如果不是两人间互相迁就,那么,其中必然有一个人,藏下了所有的自我,委曲求全的完全迁就于对方。 曾经,顾笙觉得自己与江晗,就是天底下最契合的伴侣。 可如今,她亲身经历了与另一个公主的相处,她才明白过来,那时候,是贵为二公主的江晗,委委屈屈的充当了一切迁就于她的那一方。 转眼过去三个月,国子监的预备学堂,迎来了第一次技艺考核。 这每季度一次的考核,包含刀术、拳术、吟诗作对、乐器、舞蹈等各类技艺。 每人可参报的项目不限数目,只要三次考核接连通过,就可以拜入对应技艺的师傅门下,正式入学。 也就是这次考核,给顾笙再次敲响了警钟—— 顾娆报了袖舞、琵琶,这两项技艺考核。 或许别人还看不出端倪,但顾笙不得不起疑,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前世的大皇子,最喜好的就是舞姬,袖舞又恰是他最爱的舞种。 如果说顾娆的这个选择是无心插柳,那么琵琶呢?二公主江晗好鼓乐,琵琶尤甚,这一点,顾笙再清楚不过! 顾娆同时报了这两类技艺,若说不是沈姨娘私底下打探大皇子和二皇女喜好之后,得出的决定,顾笙绝对不相信。 顾娆显然是盯准了目前登基可能性最大的两位皇爵。 顾笙本不想正式入学后,再与顾娆同窗,但琵琶这一项,她却是必报无疑。 参与琵琶考核的多为小珺君,总共不足二十人,通过考核的名额有八个,难度并不算太大。 顾娆是在顾笙之前进的考堂,她一曲《飞天引》弹得中规中矩,顾笙在一旁全程侧耳倾听。 这一曲下来,错音不过三五处,虽无甚意境与轻缓之分,但对于初学者而言,绝对算是天赋异禀的学生,引得三位主考乐师,对顾娆连连点头称赞。 如无意外,顾娆必然会以这一届鼓乐考核第一名的身份,入学鼓乐司。 然而,顾笙就是她的意外。 她也报了鼓乐司,同样是考核琵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时还不到反击的时刻,顾笙本不想主动招惹顾娆,可唯独琵琶这一项,她不能输。 “顾笙”两个字,必须排在琵琶考核名单的第一列之首。 顾娆考核完毕,起身对主考乐师行礼后,走出考堂,顾笙紧跟着便走进去,与她擦肩而过时,顾娆余光禁不住斜了她一眼,眼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顾笙抿嘴回了一笑,继续走入堂中。 相比于顾娆那一身艳丽的掐牙繁华织锦缎中衣,顾笙今日却是穿了一袭淡紫色交领长锦袍,乍看显得暗淡许多。 这样的装扮,导致几个刚被顾娆惊艳的考官,一时都没注意顾笙走近,还在窸窸窣窣议论着顾娆的天赋。 考堂不过三丈见方,主考的乐师坐于堂上,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黄梨木雕花木椅,四周空旷旷的。 此时以近初夏,窗外围满了看热闹的君爵们,捂得考堂内如同蒸笼,加之场外的喧哗吵闹,周围一派浮躁,几乎没有人在意走入考堂的顾笙,众人的议论,都还聚集在顾娆身上。 顾笙却并不惊慌,她安安静静的抱着相对于自己身形过分硕大的琵琶,逶迤走至考堂中央,对主考乐师蹲身施礼,而后恭敬的退后,落坐,提吸,摆好架势,右手浮于琴弦之上。 此时,周围仍旧一片嘈杂。 待到考堂上的内役朗声报出顾笙的名字与考核曲目时,众人才纷纷安静下来。 因为,顾笙考核的曲目,是与顾娆相同的《飞天引》。 这使得考官与窗外围观的所有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似乎对这个小姑娘的挑衅行为十分不屑,都屏气凝神的等着看她露怯。 顾笙依旧安静的坐着,仿佛整个人,都与燥热的天气、嘈杂的人声隔断了。 她调整好呼吸,低下头,用稚嫩的指尖找准位置,轻轻压下。 紧接着,乐声行云流水般弥漫开来—— 顷刻间,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被瞬间定住。 那悠扬流畅的弦乐声,如清风拂面般蔓延开来,又仿佛千百颗珠串落入玉盘,融入所有人耳中,滑过所有人心尖。 顾笙之所以选这首曲子,只是为了让考官方便对比她和顾娆的技艺,是以她并没有使出真实的实力,以免自己的名声过早的传开,她可不想让江晗此时就注意到自己。 可是,即使她故意弹得生涩,周围的气氛也瞬间凝固了。 顾笙能感受到周围,包括考官在内的所有人的震惊与惊艳,无奈,她只好故意弹错,直至收尾,恰好比顾娆少错一两个音律。 即使这般,比之顾娆那一板一眼的弹奏,顾笙琴艺里的灵气,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最终,她也毫无意外的占了第一的名额。 八公主现场围观了顾笙惊艳四座的一幕,回宫后,她立即夸张的对几个皇兄皇姊吹嘘了一番。 于是,让顾笙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日,顾笙收到了八公主的邀请,让她五日后,于西春酒楼共享包场午宴听戏。 而这个邀约的发起人,就是二殿下江晗。 如果早知道要遭此横祸,顾笙可能提前两个月就不进食了,现在她哪还来得及瘦身? 她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第一次忤逆了八公主的意愿,拒绝了邀请。 八公主哪里肯依,她已经吹嘘了自己在学堂找了个多么憨趣乖巧的同伴,若是吃一顿宴席都请不来,她要怎么跟几个皇兄皇姊解释? 软磨硬泡之后,八公主甚至许诺,会在当天请示尤贵妃,将她的九皇妹抱出宫,给顾笙玩。 说这话时,八公主已经是一副做了天大恩赐的神情,毕竟这位超品小皇爵可是全夏朝珺君的心头好,她做出这般大让步,显然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顾笙只好含泪应允了。 八公主的宠爱,还真是甜蜜的负担…… ※※※※※※※※※※※※※※※※※※※※ 昨天半夜收到哦呵呵君的一份高质量长评,大娃感激涕零!原本答应这章放胖九出来溜溜,但字数到了,下章再放出来卖萌^o^ 至于对胖九粉们的呼声,大娃想说,这篇文是宠妃文,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九殿下戏份会被抢,作为正牌小攻,胖九不但现在要卖黑历史的萌,后面还和顾笙有很多对手戏,而且还得跟二殿下争权夺势拼脑子(以及抢女人)呢,怎么可能戏份少!小天使们不着急么么哒! 第十六章 西春酒楼在这京城里头,乃是王公贵胄们最为喜好的消遣去处之一。 酒楼位于午门正南十多里外,东西两头打横的那条繁华隆兴街,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金匾连楹,其间车马肩舆川流不息。 顾笙此时正坐在一架二人台的小肩舆内,跟着前方八公主的四人抬暖轿,晃晃悠悠从街头,拐入这一片繁华迷眼之中。 顾笙正襟危坐于轿中,平日里那粉雕玉琢的小脸,此时已是打了霜似的泛白,小小的身子还微有些颤抖,喉间更是本能的不断吞咽。 一是因紧张,二则是因太饿。 这准备赴宴的五日里,顾笙除进食些汤水稀饭以外,可谓是半点油盐不沾。 凭借这份惊人的毅力,铜镜中,她那顽固的双下巴,似乎稍稍不太明显了,怕是还夹杂了半成的心理作用。 忐忑中,轿子又行了半刻,顾笙忽感到身子一顿,前方便传来长随一声清亮的吆喝:“落轿——” 轿子随即倾斜,一名宫女撩开轿帘,小心翼翼扶出了顾笙。 从将小手递给宫女的一瞬间,直到跨出轿槛儿,顾笙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她前世特有的袅娜风姿,做足了首次走入江晗视线的准备。 可她抬头一看,酒楼外除了几个守卫,并没有江晗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一些失落。 八公主下轿后,面上并没有兴奋之色,她理了理衣襟,转身就见顾笙已经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与她微微错后一步,恭敬的准备跟随她进入酒楼。 “你来这儿听过戏吗?”八公主似乎并未察觉顾笙的忐忑,一把拉住她的手,径自就往酒楼走。 顾笙也不能回说“前世陪二公主来过”,只得羞涩的摇了摇头。 说来也奇,自从结交八公主之后,顾笙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前世对这位公主的任何记忆。 她十四岁遇见江晗,那时的八公主,可能已经与外番和亲去了,可为何顾笙竟从未听江晗提及过这个八妹妹呢? 就八公主目前口中对江晗的态度,顾笙可以听得出,这姐妹二人是相当亲密的,为何八公主此后会突然间销声匿迹? 这叫顾笙十分费解,却也无从猜测。 进了店门,八公主脸上便有了笑意,她毫不拘礼的拉着顾笙,拐过照壁,快步走上二楼贵宾席,边走边指着屋顶的天井,对顾笙说:“妹妹快看,今儿个天井都打开了,一会儿就有戏子从上面,降到楼下那个戏台子上,跟仙女下凡一样!” 顾笙敷衍的惊呼了一声,顺口夸了几句,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因前世江晗喜好鼓乐戏曲,近至京城内外,远至江淮各地,哪家梨园的戏班子是顾笙没见识过的呢? 是以,“天井飞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俗套的老把戏。 转眼两人已至二楼,今日这西春楼被江晗包场,偌大一栋楼阁里,静得可听见回音,周遭空旷广阔,沿路只有两行躬身低头的差役与婢女。 顾笙略显局促的挑眼张望四周,只见二楼正北,那处全酒楼视角最佳的雅间,珠帘已向两边挑起,屋内三两个器宇轩昂的身影攒动,还不时传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大哥!二姐!”行至门边,八公主已经耐不住兴奋,拉着顾笙疾步窜入屋内,又接着喊到:“五哥!” “老八来了啊,老九那儿出趟宫,几十个奶娘嬷嬷围着转,我估摸着还有得磨蹭,咱们还是先开席吧。” 这最先开口的人,嗓音浑厚里带着丝尖哑,应该是个跟顾笙二哥年龄相仿的男孩。 只听他话音刚落,就有小厮转去雅间外,对酒楼伙计嘱咐了几句。 不多时,悠扬的乐曲声,就传遍了整间酒楼,楼顶天井的戏子们纷纷就绪。 随着戏子一句嘹亮的开嗓,天井口花瓣飞扬,一身华贵戏服的戏子从天而降。 顾笙此时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哪还有听戏的心思,只憋红小脸,怯生生的往八公主身后躲。 “这就是你认的那个小妹妹?”这嗓音,还是方才说话的那个男孩。 顾笙听闻有人问及自己,心知不能怯场失礼,只得硬着头皮走出一步,略微抬头,看向堂中—— 只见雅间正中,雕花圆桌旁坐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五官清秀,唇上缀着稀疏软髭,身穿一件雅青色雨丝锦袍,峨冠博带,气宇不凡。 这是……大皇子? 顾笙险些没认出这位草包,心想这家伙未曾发福时,倒也算有几分姿色。 大皇子左手边坐着的就是江晗。 右手边坐着五皇子江炽,他年龄只比八公主大两岁,面上一派木讷之色。 认清了几位皇爵后,不等八公主介绍,顾笙便施施然一一蹲了万福。 在面对那个让她心跳的身影时,顾笙虽有意避开视线,却还是本能的挑眼,含情脉脉的睨了那人一眼。 江晗今日一身素白暗纹的长袍便服,眉目如画般清俊秀致,骨骼虽还未完全长开,却已是一派风度卓然,瞬间便将一旁的大皇子比下去了。 见江晗此时也正盯着自己,目光灼灼,顾笙惊得立即又低下脑袋,满面绯红,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番娇羞的姿态,若换做她十四五岁那年的容貌,必然能引得眼前这三位皇爵心旌摇荡。 可换成如今这副矮墩墩的小身板,着实叫人品不出什么风情来。 江晗凤目微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觉似曾相识,兴许出入国子监时,她还曾见过的,接着开口轻声问到:“八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琵琶仙女——顾……顾……” “琵琶仙女”四字一出,顾笙脸就立刻烫到耳根,都没心情为江晗记不全自己的名字失落了,只艰难的偏头瞅了一眼八公主,心想这丫头取的外号也太浮夸了! “顾笙!就是她,”八公主兴奋介绍:“我认的妹妹!” 闻言,桌旁的三位皇爵纷纷扯起嘴角笑起来,大皇子并指戳向八公主,嗔道:“八妹啊,你可不能仗着咱们老九还不会吃醋,就找人顶了她的位置啊!” 八公主嘿嘿一笑,牵着顾笙,大大咧咧的挨着江晗落坐,抬头答道:“我这是给老九多找了个好姐姐,咱俩一起疼爱她,有什么醋可吃的?” 顾笙此时还在为“琵琶仙女”的俗气称号而揪心,听闻八公主要她一起“疼爱”那个人渣九殿下,心里顿时一堵,面上还要露出欣喜慈爱的笑容。 大皇子又插科打诨的取笑了八公主一番,席间刚热络起来,雅间外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可见来人数量不少。 因九殿下深得圣心,在宫中十分娇宠,所以不问她去哪儿,前呼后拥的婢女都有数十上百个,基本老远开外就能听见动静。 是以大皇子刚听闻这一阵“磅礴”的脚步声,就咧嘴一笑,玩笑道:“呦,咱老九的兵马赶到了!” 五皇子正在喝汤,闻言噗嗤一声笑喷了。 顾笙没明白他的玩笑,只寻声扭头望向珠帘外。 不多时,就见一群丫头嬷嬷小心翼翼的踱步到门边,分开站到两旁,让出一条道,从中走出个抱着一团小被褥的宫女,对着桌边几个微微一蹲行了礼。 八公主见人一来,就兴奋的让宫女将孩子抱座到桌边,招手让顾笙来看。 顾笙对围观幼年人渣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有行刺九殿下的心,可当着三位皇爵的面,给她一百条命都未必能得手。 她规规矩矩的站到八公主身旁,垂眸看向宫女手中的那团小被褥,脑子里莫名开始滚动闪现起人渣戏谑的坏笑…… 时近七月,天气闷热,屋里还没摆放降温用的冰块桶,宫女一个个都穿着单间薄纱,偏偏她怀里拢着的婴儿,竟然还裹着厚厚的被褥,是想热死这位超品小皇爵吗? 八公主掀开半掩在九殿下脸上的被褥一角,顾笙只觉眼前一亮,心中的愤恨与戾气,仿佛一瞬间被一股沁凉的风给吹散了。 被子里的小家伙醒着,一双浅琥珀的眼睛光泽熠熠,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女孩。 那红润可爱的小口半张着,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精致的小鼻尖翘翘的,五官轮廓仿佛精雕细琢,与纯血统的夏朝孩子,略有些差异。 顾笙前世见过几次九殿下,多是在大典或是宴席上,虽有两次近距离接触,却都没便认出——这个孩子的双眼,究竟是什么瞳色? 今日这般近距离细看,才发现,九殿下的双瞳,原是浅得泛金的琉璃褐色,在暗光下迷迷蒙蒙的,像是橙黄的月光,透过雪白的窗纱,那一抹似水若雾的迷离。 亮光下又光泽熠熠,会折射出所视物体的色泽,难怪叫顾笙两次都没有看清。 看着自己异常标志的九皇妹,八公主抬头得意的冲顾笙笑了笑,又从被褥里掏出九殿下的小手,示意顾笙来摸摸。 顾笙抿嘴一笑,顺从的将自己的食指,送进九殿下手心。 小家伙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一把就握紧了顾笙的食指,紧赶着往自己小嘴里送。 顾笙连忙挣扎着要抽出手,没想到这小人渣的劲儿可不小,以她五岁的年龄优势,居然轻易还抽不出来。 紧接着,指尖就传来一片柔软温热的触感,小家伙毫不客气的吧唧吧唧□□起她指尖来,边吃还边挑着眼,一双浅瞳从长长的睫毛下看上来,专注的盯着顾笙,那弯弯的嘴角、上挑的眉峰,仿佛天生就带着略微挑衅的笑意。 顾笙:“……” 这个人渣原来小时候看人,就是这一脸坏坏的样子了么? 顾笙觉得,自己从前对这位人渣,也许稍有些误解…… “殿下!殿下!小手不能吃!”一旁九殿下的“兵马”宫女急忙去拽顾笙的手臂,终于将顾笙的食指拯救出来。 九殿下就不开心了,又是吐舌头又是啊啊叫。 顾笙能感觉到握着自己食指的小手心里全是汗,忍不住开口问到:“姐姐,小殿下怕是热了。” ※※※※※※※※※※※※※※※※※※※※ 忽然看见小天使留言问了个问题——“公主很穷吗?” 大娃觉着这个问题值得说一说,不然大伙对于古代的物价没啥概念。 咱们说皇室,就想到国库,也就是太仓。 户部太仓每年征收的银两都属于国库,但是这个钱不是说皇上能随便用的,各种调用都有章可循,十分严格。 户部拨出来,给内廷供用库的银两,才算是皇帝的私人财产。 当然要说有没有能随意动用国库银两的银子的皇帝,那肯定有,昏君嘛。 那么问题就在于此,连皇帝都不能随意动国库,公主有钱吗? 答案的套路跟顾笙家子爵府上差不多,她们有月例年俸。 后宫年俸最高的皇后皇太后之外,依次贵妃妃嫔婉仪容华啥的,越来越少,这个俸禄不仅包括银两,还有吃喝用度,譬如每天两只鸡一块肉每月多少匹布等等。 那么,我们再回到八公主送的那个砚台上,价值数百两,对于她生母妃子来说贵不贵?当然贵!快赶上年俸了,当是皇帝的赏赐,给她初入学堂的鼓励,折现未必有这个价,但确实贵重。 最后横向比较一下,说一两银子换算多少人民币其实大家没概念,物价不同啊。 我们看看钟鸣鼎食之家红楼梦贾府,里面的姨娘月例二两,小丫头才五百钱,这个听着好像挺少的,可就这放到外面,那也已经是相当大的手笔了,明朝买个小破宅子也才几两银子有木有,豪宅几百两啊有木有,当然当是房价也是今非昔比,只能当个例子。 那么古时候哪些人有钱呢? 商贾和贪。官。还有九千岁大太监那些自不必多说。 最后回到小天使的这个提问来,公主有钱吗? 那得看跟谁比,跟工薪农民阶层比那富得流油,一掷千金那还是很困难。 科普结束!再给大家推荐一篇基友的萌文~~~ 不是新文,已经肥肥可杀! 题材:现代修仙,呆萌道姑x千年狐狸、高冷师傅x神秘某妖 走向:升级养成前世今生,御姐师傅千里送大腿 电脑请点 第十七章 经顾笙这一提醒,连八公主都瞧出了不妥,忙伸手抹了一把幼年人渣脑袋上那稀稀拉拉的小黄毛。 啧,一手的汗。 “快别裹着她了!你们想热死咱妹妹吗?”八公主小嘴一噘。 宫女吓得连连告罪,一旁站着的管事老嬷嬷急忙上前,解释道:“回八公主殿下,这才刚入夏,婴孩捂着点儿对身体好,老奴照看过三位小皇爵,如今个顶个儿的身子骨好,都是这般捂着养大的!” 这老嬷嬷自然是在显摆自个儿的资历,她说完一抬眼,瞅向圆桌旁一顺溜的皇爵们。 二公主江晗和五皇子江炽,儿时的确都是经过她老人家的手长大,此时被这老嬷嬷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只好纷纷起身打圆场。 江晗绕过桌椅,翩然走到八公主和顾笙之间,低头看了看被褥里的九殿下,淡然轻笑道:“不打紧,张嬷嬷照养孩子经验足,八妹用不着操心。” 顾笙见江晗陡然靠近,急忙往一旁偷偷挪了几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小脸,生怕江晗听到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 八公主皱了皱小眉头,似是心中还有不服,立即抓起九公主的小胖胳膊,扒开那小手腕上,肥得肉叠肉的地方,抬头冲江晗说:“你看,这里面都热得发红了,万一起痱子怎么办?” 江晗本是看惯了九公主胖嘟嘟的一身奶膘,此刻忽见八公主刻意去扒开她的小肉肉,才猛然发觉,这小家伙似乎胖得过分了一点。 江晗一时觉得这场面很滑稽,忍不住要笑,又顾及八公主严肃的态度,急忙一手支着胳膊肘,一手捂住嘴,作沉思状…… 顾笙明显感觉江晗在一旁“震动”了片刻,偷偷笑完,才松开手尽力表现得严肃,压着嗓音沉声道:“八妹,你快别……别扒了,老九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肉叠着,这么着暖和,你别乱扒,仔细她着凉!” 顾笙闻言,低头看了看九殿下那小肉胳膊,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急忙捂住嘴,憋笑憋得身体直哆嗦。 她这一笑,身后跟着的五皇子也被感染了,立即抚掌大笑起来,八公主也跟着反应过来,随即笑趴在了九公主的小胖胳膊上。 见气氛活跃起来,江晗也不再拘束,扯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八公主的脑袋。 顾笙余光瞥见江晗笑眯了的双眼,心中又是一阵心猿意马,是以她回头看被褥里的小人渣时,眼里也带了一丝喜悦。 九殿下并不明白大家在笑话自己的一身奶膘,她还在专心致志的吧唧着自己的小手。 见顾笙忽然回头对自己微笑,九殿下竟也冲她咯咯笑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最后激动得蹬着小短腿,冲顾笙叫了声:“呣啊!” 这俩音节连在一起,听着就像在叫“妈”,吓得顾笙急忙后退几步,避开这个小人渣的视线。 八公主又是一阵大笑,回头拉着顾笙安慰道:“别怕,阿九激动起来,见谁都会这么叫!” 顾笙尴尬的回了一笑,心里略有些不安。 虽说小人渣此时看着毫无威胁,可她毕竟是前世那个威加四海的九五至尊,民心所向的千古一帝,且还是出了名的记仇帝! 等九殿下长大后,会不会把自己幼时喊过“姆啊”的人……全部灭口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顾笙不免有些心虚,可她看了一眼啃手的九殿下,又觉得被这么个小东西吓得六神无主,面子有些挂不住,是以,顾笙悄悄对着小家伙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示威! 大概因为第一次见到陌生的脸孔,九殿下那双浅瞳光泽熠熠的,视线总是黏在顾笙身上,见她对自己做鬼脸,便识逗的咯咯笑起来,挥着小手再次喊到“姆啊!姆啊!” 顾笙一咯噔,心说:“这可是你自己叫的,我什么都没听见,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恨就恨自己啊……” 此刻,独自坐在桌旁伸筷子的大皇子也按耐不住,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抱怨道:“呐,每次老九一现身,你们一个个就都打鸡血似的围着她闹腾!菜都快凉了,你们再不吃,别怪当哥哥的不给你们留了啊!” 顾笙余光撇了大皇子一眼,心说“难怪你以后会胖成那样,这一桌子的菜,正常人想一碟不留可不太容易。” 众人听罢,笑嘻嘻的回席用膳。 顾笙本猜想江晗特意邀她赴宴,必然是想要她当场一显琵琶技艺。 却不料,这场午宴不过是顿家常便饭,倒是八公主很想显摆自己同伴的才华,一直滔滔不绝的描述当日顾笙考核时的风光。 而江晗,显然只是顺着自己小皇妹的意愿,不时对顾笙啧啧称赞。 快散席前,大皇子还冲八公主谑道:“要不,你把老九带回咸福宫,让熹妃娘娘也抱会儿过过瘾。” 八公主也不反驳,乐呵呵笑道:“好啊,我娘都七八天见不着九妹妹了,惦念得狠呢!” 大皇子立即咧嘴笑起来,还冲江晗使了个眼色。 江晗直当没看见,低头抿着嘴不作回应。 其实几个大些的皇爵都知道,八公主的生母熹妃,可是相当喜欢这个刚出生的超品小皇爵。 大概是因为自己只生出了一位硕君,熹妃一直盼着以后能有个皇爵做依仗,所以,自打九殿下出生,她几乎是变着法儿讨好尤贵妃,只求多见这小皇爵几面。 好在尤贵妃是北雅利安人种,刚来和亲不足两年,对夏朝人的一些人情世故全都不了解,见熹妃对自己母女如此热情,也丝毫没有防范之心,很快便与熹妃交好。 但外人却都知道熹妃的心思。 大皇子这么揶揄八公主,也是想叫她提醒自己的母妃收敛些,免得她那攀附超品皇爵的吃相太难看,连累八公主失了脸面。 可八公主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她虽然对母妃过分疼爱九殿下略有些吃醋,倒也不至于容忍不下,所以完全不明白大皇子话语中的提醒。 然而,一旁的顾笙却一瞬间沉下脸来,她像是被人猛的泼了一桶冰水,浑身凉得打颤。 她缓缓侧过头,蹙眉看向一脸单纯的八公主,心中一阵揪痛——八公主,竟然就是熹妃的孩子! 这连日来的疑惑,一下子被理清了。 顾笙终于知道,这个八公主,为什么在前世无人敢提及。 顾笙清晰的记得,前世有民间传言,熹妃与九殿下关系暧昧。 熹妃不但常年对祁佑帝吹枕边风,拥立九殿下为储君,且在九殿下出宫开府后,还常出宫与其私会。 传闻是真是假,顾笙并不确定,毕竟这二人相差二十多岁,她很难相信熹妃会对江沉月产生那种感情。 但她清楚的是,祁佑五十一年,熹妃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入了冷宫。 朝野之中,对此事的猜测也是扑风捉影,有传言说,起因是熹妃在九殿下的加封大典上严重失仪。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顾笙当时也没打听出个定论,这种皇家私事,她自然也不方便向江晗询问。 但她记得,当年这场风波,曾导致江沉月也受到牵连。 当时,九殿下一夜间被撤下所有封爵,从圣宠之巅落入谷底。 顾笙当年对于朝政毫无兴趣,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她一概不知。 但不难猜想,连祁佑帝最爱的九皇女都遭到如此打击,八公主身为熹妃的女儿,后果恐怕绝不会乐观。 顾笙一时间心乱如麻,讷讷看着眼前的一个个俊秀佳人们—— 江晗正看着被褥里的江沉月,此时此刻,这位二殿下笑容里的慈爱与宠溺,不掺一丝虚假与嫉恨。 八公主正无忧无虑的跪在圆凳上,与尚未发福的大皇子斗嘴嬉笑。 五皇子木讷的在一旁给众人斟茶,坐回椅子上时,还憨厚的对大皇子笑了笑。 不知大皇子将来赐他毒酒之时,是否还会记得此刻的手足之情。 顾笙一瞬间像被人揪住心尖,她眼圈一红,低下头,眼泪在眼中打转,好不容易才没掉出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至少沈姨娘、顾娆与她之间,从未有过真挚的感情,未来即使刀剑相向,也不会有一丝骨肉相残的哀痛。 而这些帝王之家的孩子们,却要背负太多的不得已。 ※※※※※※※※※※※※※※※※※※※※ 感谢大家的花花和票票(^3^)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6 23:21:12 mc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7 19:39:51 wt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7 19:54:44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7 20:26:39 清风12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7 22:26:38 mc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8 19:37:47 wt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8 20:14:09 没人埋的小十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8 21:04:13 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9 00:59:22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9 07:46:46 摊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9 18:19:05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19 19:37:00 浅醉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7-20 15:33:39 清风12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0 20:47:15 mc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1 19:44:29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1 19:54:49 客枕梦黄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7-22 03:02:49 第十八章 却说散席之后,八公主执意要绕路陪顾笙,一道经过子爵府,送她回家。 这份甜蜜的负担,再次砸得顾笙分不清东南西北,惊的她连连推脱。 随后,还是江晗拦下了八公主,并允诺会亲自将顾笙送回家中,八公主这才作罢。 顾笙本担心让公主送行过分招摇,但一听说江晗要亲自送行,心里整个乐开了花儿,垂下脑袋喜滋滋就默许了。 江晗原本只是为哄骗自己的八皇妹早些回宫,并料定顾笙也同样会对她推脱辞行,哪敢真的让贵为皇爵的她亲自送行呢? 谁知,这小妮子居然真的敢…… 八公主甫一离开,顾笙便侧头给江晗抛去个秋波,羞红着小脸就上了轿子,完全没有跟二公主推辞的意思,连一句“劳驾殿下”的客气话都没有说。 “……”江晗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子爵府的小姑娘上轿,心中又是恼火又是好笑,最终只能轻叹一声,翻身上马,跟随八公主给顾笙安排的二人抬小轿子,一路慢慢吞吞的绕过小半个京城。 好在江晗一袭便服,若她身着皇爵冕服,驰马护送一抬二人轿子,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路上,江晗并无多言,心中思虑先生布置的功课还一字未动,回宫后父皇还可能对她拷问,是以一直眉心微蹙,脑子里复念着今日新诵的周易乾篇。 顾笙素来知礼,可对于江晗如今的心思,她多少有些当局者迷。 前世,江晗对她过分宠护,恨不得时时刻刻贴身守护,顾笙也早已习惯了。 如今,江晗主动要送她,顾笙自然不怀疑真假,一不留神便自作多情了,坐在轿子里喜不自禁,竖着耳朵,等轿子旁的人主动搭讪。 可行了半路,顾笙虽还能听到一旁规律的马蹄声,却始终等不到江晗的问话,心中不免焦灼。 想到江晗那拘谨内敛的性格,顾笙又扯起嘴角笑起来,暗自觉得江晗必是在害羞,倒忘了自己这虚岁六岁的小身板,有什么可令人害羞的部位。 顾笙微微撩起窗幔一角,如前世一般,狡黠的偷偷注视马背上的江晗。 待到江晗侧头看过来时,她才古灵精怪的一吐小舌头,缩了脖子放下帘子。 若换成从前的江晗,必然会被她这调皮的举动,撩拨得心头发痒,但此时此刻,这位年仅十二岁的皇爵,脸色却并无异样。 江晗略微思索,猜测轿中的小姑娘是因为心情紧张,想知道行至何处、离家多远,故才偷偷掀起窗帘。 是以江晗转头看了眼周遭,温和的开口道:“拐过前头的胡同口,再有半刻时辰便到了。” 顾笙听得一蹙眉,二殿下为何对自己报时? 这呆子就没点别的话跟自己说吗?不邀她私下切磋琴艺吗?不问她师从何处吗? 然而,一路行至子爵府落脚,江晗只在她下轿时说了句“慢着些”,便再无他话了。 顾笙的一颗心如坠冰窟,下轿后神色失落的蹲身道谢,却也只得到二殿下面无表情的一点头,随后就见她调转马头,扬鞭回宫了。 顾笙怅然若失的回了府,正房的几个丫头一个个鸭颈伸得鹅颈长,一见顾笙回来都涌上来叽叽喳喳的打听,询问顾笙见着了哪些皇爵与硕君,都长了怎么个神仙样儿。 还有接轿的丫头感叹道:“到底是皇宫里的人,你们是没看见,刚刚护送姐儿回来的那便衣侍卫,都生得神仙般姿色!” 顾笙扁了扁嘴,心说江晗才不是侍卫,但她也不想抖出二皇女送自己回府的惊雷,如今她根基太浅,尚不到抖威风的时机,谨小慎微低调些,才能确保稳妥无虞。 由于前世才艺双修,顾笙自不必在预备学堂里苦学,如今她报考任何技艺,都可毫无压力的正式入学,无奈年龄不足,只得每日在学堂,看些私下带来的书籍。 其中一大部分书籍,都与她从未涉猎过的朝政学问有关,只期望未来能为江晗分担重负。 次年三月,顾娆正式入学国子监,离开了预备学堂。 与此同时,顾笙也说服颜氏,允许她参加了储秀宫的预选。 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落选了。 这件事必然是沈姨娘从中作梗,买通了初选的女官,顾笙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虽然与八公主情谊日盛,但她也无从对一个单纯的公主,解释清楚自己府中这些肮脏龌龊的斗争。 落选的事叫顾笙十分忐忑,她虽然已经放弃了提前结识江晗的心思,可就目前而言,她似乎还在前世的那条不归路上徒劳的奔波。 虽说入了国子监,可她却无法接近江晗,更无法阻止顾娆与大皇子的相识。 顾笙迫不及待想改变些什么,可一切终究还是照着原本的轨迹方向,缓缓的前行,叫她心如火烤。 入秋之后的一日,顾老爷带着沈姨娘去郊外赏枫叶,顺便也带上了顾笙一行。 顾笙从踏上马车时,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一路上都略显得沉默。 到达之后,顾笙被石榴抱下车,踩着漫山遍野的红叶,游荡在雾气氤氲的山野之间,那种隐约的危险气息,愈发叫顾笙忧虑。 当几人停在一处山丘前休息时,顾逸飞心血来潮,要带两个妹妹上山赏景,顾笙心不在焉并未拒绝。 当顾娆一脸期待的拉住顾逸飞衣袖时,石榴也弯腰抱起了顾笙,准备跟随二人一起上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是在这一瞬间,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终于在顾笙脑海中闪过—— 她记起来了,石榴就是在这座山上遭遇意外的。 刚在山顶落脚之时,石榴撞开了故意推挤顾笙的顾娆,一把扶住了险些落下陡坡的顾笙。 顾娆被石榴慌乱中一撞,扑倒在地蹭破了膝盖,引得顾玄青大发雷霆,立即回程,一回府,就杖毙了这个伺候顾笙长大的贴身丫头。 这一刻,顾笙全都想了起来。 或许是年幼时受惊过度,本能的回避了这一段经历,如今事到临头,那惊险可怕的一幕幕,才活生生的在她眼前略过。 顾笙回过神,脑子里只留下一个念头——躲!紧接着,她立即扭动着小身子哭闹起来,叫嚷着肚子痛,闹得顾老爷命人将她先送回府中。 当然,石榴也跟在她身边,安全回了府。 顾笙心有余悸又激动万分。 纠缠她至今的担忧,竟如此轻易的迎刃而解! 石榴安然度过这一年,给了顾笙莫大的信心,未来并不似她想象之中迷茫。 就算入不了储秀宫,她也可以提前两年参加京鉴会,身份比之秀女更高出一截。 前世失去的荣耀,今生她绝不再错过! 时光荏苒,日子弹指间安然流过,就在顾笙即将踏出预备学堂的那年,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在学堂里平静的生活,让这个国子监炸开了锅。 这位令学堂内外的大小君贵们趋之若鹜,恨不能死死扒在其腿上不下来的人,便是三年前刚出世的那个小龙蛋崽子——九殿下江沉月。 ※※※※※※※※※※※※※※※※※※※※ 祝愿胖九殿下初入幼儿园不被某三姐欺负~ 第十九章 时值牡丹争艳的时节,天已经不大凉了。 晃眼的阳光洒满了学堂大院,照射在西侧角波光粼粼的小泉上,稀稀落落的反射在一旁葱郁鲜艳的花丛中,泛出点点滴滴的暖黄色光点,随波浮动。 院子里静悄悄的,坐在学堂里的小学子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望向窗外。 院门口,两列身穿枣红底绣飞鱼纹袍的侍卫,左手搭在腰侧刀身之上,右手紧握刀柄,目光警惕而凶狠的游移在学堂各个角落及屋顶。 接着,一溜书童碎步走进院子里,六名宫女两名嬷嬷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至学堂门口,才朝两面散开,众星拱月的让出人群中央,那个正在啃手的小身影。 “殿下!小手不能吃!” 随着这一声略微耳熟的开场白,顾笙的视线终于从手中的古籍中挪开,撇了撇嘴,看向窗外—— 是小人渣驾到了。 在整个学堂孩子们的注视下,九殿下迈着小胖腿,跟随小书童,颠颠儿的绕过前排的书桌,最终停在了顾笙座椅旁。 站定之后,九殿下习惯性的张开小双臂,书童立即将她从地上拔起来,搁在顾笙身旁,那张特制的梨花木雕花圈椅上,坐好了。 顾笙的伴读加奴婢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由于八公主一年多之前已经出了预备学堂,故不能亲自陪伴幼妹左右,便特意向圣上推荐了顾笙。 经历几轮审查与考核,顾笙顺利通关,便得到了这份让国子监全体君贵们眼红的差事——给九殿下做伴读。 九殿下的书童们摆好笔墨纸砚与书本,朝顾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就都交给你了”,而后恭敬的退出学堂。 顾笙的心情很复杂,她看了看窗外目光如炬的侍卫,迫于压力,低头对一旁热衷于啃手的小家伙,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 与初次相见时不同,九殿下并没有很积极的回应顾笙的笑容,只是松开口中的小手,挑眼好奇的盯着她打量。 阳光斜斜的打在九殿下纤长柔软的睫毛上,在那双浅色的双瞳中,留下一片浓浓的阴影。 顾笙莫名的心悸,这小家伙的长相与纯血统的夏朝孩子略有差异,轮廓格外深邃精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眉尾挑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顾笙有种被看透了的惶恐感。 顾笙想要尽快摆脱这种被天敌盯住的恐惧感,随即搭讪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九殿下目光微微流转,像是没听见问话似的,扭头看向书桌上的书本。 顾笙:“……” 这种完全无视她的恶劣态度,叫顾笙对这长相可爱的小人渣刚升起的一丝好感,迅速降温,可她还是耐着性子,靠近九殿下耳边,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九殿下依旧毫无回应,还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书本……试图往嘴里塞! 顾笙一把拦住她的胳膊,微笑着抽出她手中的书本,温柔的教导道:“殿下,这不能吃的。” 九殿下漂亮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失落,扭头看向一旁的砚台。 顾笙脸上的笑意已经快挂不住了,这小家伙好像还不会跟人交流,这让她该怎么伴读? 焦灼中,顾笙想起八公主上午特地给她送来的那个“秘密锦囊”,据说是专治九殿下的法宝。 原本她也没当真,此刻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从学囊里翻出那袋油纸包着的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三块山药枣泥酥。 顾笙见状一愣,余光瞥见一旁,只见这小人渣的双眼,唰的就亮了! 九殿下并没有劈手来抢夺食物,只是眼巴巴作小可爱状盯着顾笙看,一下就从无法交流状态,切换到心有灵犀的状态。 顾笙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诱惑力朝自己袭来,逼迫自己立即“上缴”所有的食物。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摆脱这种“服从人渣”的欲望,冷静下来,注视着九殿下,再次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顾笙觉得,这个问题是让这小家伙敞开心扉的第一步,也是她这个年纪应当能回答的问题,所以才坚持问出来。 果然,这一次,九殿下立即做出了回应,她朝顾笙举起小手,抵着自己的小鼻尖,比了个“九”的手势。 顾笙被她这不经意的小动作逗得噗嗤一笑,摇摇头道:“我不是问你排行,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正确答案是江沉月,但九殿下显然对这个问题不太在行,宫里的内侍称她“九殿下”,皇兄皇姐都叫她“阿九”“老九”,是以她记得最清晰的就是个“九”字。 顾笙无奈的深吸一口气,道:“好吧,九殿下,我叫顾笙,你记住了,笙箫乐器的那个笙,以后在学堂里要乖乖听我的话,懂了吗?” 九殿下没回答,视线落到她手里的糕点,可怜巴巴的吞咽了一口。 顾笙不得不承认,人渣幼年时期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一举一动一个小眼神,都能勾起她全身心的保护欲。 顾笙随即就将糕点摊开在书桌上,撕下一层油纸,掰了一半枣泥糕,递到九殿下手中。 不多时,先生走入学堂,带学子们起身施礼后,便开始授课。 九殿下来学堂的第一堂课,是《左传隐公六年》,顾笙觉得难度稍过分了一点,连她都没有读过。 先生带着众学子通读了两遍,并没有立刻释义,而是让学生们自由诵读半个时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笙第一天当伴读,自然要表现得负责任一些,所以特地捧着书,对九殿下一字一字的清晰朗读起来。 九殿下吧唧着枣泥糕,从头至尾没瞅她一眼。 这也在顾笙意料之中,所以她并不恼火,依旧一板一眼的读下去。 不料,当她读到“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的一刻,身旁的小家伙突然开口,对她发出了一个音节——“圈。” 顾笙一愣,目光从书本里抬起来,看向一嘴糕点渣的九殿下,问:“你说什么?” 九殿下斜着眼睛看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笙觉得她的目光……很鄙夷。 由于得不到回答,顾笙直当这小家伙是乱喊了一声,又重复继续读到“长恶不悛,从……” “圈。” 话音未落,她的朗诵再次被九殿下一声清晰的“圈”打断,顾笙忍不住蹙起眉头,瞪了小家伙一眼,心说“你圈什么圈!”,转而又继续读下去。 原本,顾笙只当这小家伙是故意捣乱,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先生示意大家安静,再次带着众人通读了一遍文章。 就是这一遍跟读,引起了顾笙的疑惑——她发现,先生读“长恶不悛”时,最后一个字竟然不是读“俊”音,而是跟“圈”字同音! 毕竟古籍里生僻字太多,顾笙也不是第一次认错字,然而,让她震惊的,是方才九殿下那接连两声的“圈”! 这个……小人渣……怎么可能会指出她的错误! 顾笙后知后觉的憋红了脸,余光瞥向还在吧唧第二块枣泥糕的九殿下,立时羞得想挖个地缝钻下去。 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第二次自由诵读的时候,顾笙一把逮住九殿下的小胖胳膊,让她先别吃了,指着书上那个“悛”字,咬牙切齿的问:“你认识这个字?” 九殿下一脸茫然的挑眼看她,又垂下脑袋看着自己手里的枣泥糕,一点、一点的掰回自己的胳膊,继续进食。 顾笙悲伤的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掰不过一个三岁小皇爵…… 前世被这人渣羞辱得还不够吗! 顾笙忍无可忍,趁九殿下不备,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糕点,揣进油纸包好,藏进怀里,严厉的说:“回答我的话!我知道你听得懂!别装了!” 九殿下就不开心了,看着顾笙怀里的油纸包,甩着小胖腿吼道:“孤还要吃一个!还要!” “好啊你!”顾笙怒气冲天:“你会说话是吧!不理我是吧!不回答完不准吃!说!你认不认得这个字!” 顾笙一把抓起书本,逼到小人渣眼前,随便翻了一页,要求她读出来才准吃。 九殿下才三岁,确实连自己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大清楚,哪里可能认得字,此时急得一脑袋小黄毛都汗湿了,对着顾笙,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看出这小家伙是真的不认识字,顾笙心下稍安,面色和缓下来,温柔问到:“那你怎么知道长恶不悛的?” 这话九殿下听懂了,扭头就看向学堂前站着的老先生,冲他直努嘴。 顾笙一头雾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小家伙意思是:刚刚那人读过! 可是,先生只读过两遍啊…… 这家伙怎么可能就记得了?是不是巧合?她会不会就是记得这一个词? 顾笙按耐住心里的震惊,尝试着问:“你能不能把刚刚他说的那段话,从头再说一遍给我听?说对了,就可以再吃一块。” 九殿下急切的冲她眨眨眼,毫不犹豫的开口背诵起来:“六年春,郑人来渝平,更成也……” 顾笙对照着书本上的字迹,听着九殿下略有些口齿不清的背诵,渐渐震惊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待到九殿下一字不错的背完,顾笙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她仍旧不敢相信,这小家伙怎能背诵出只听了两遍的古文?于是,她又翻出另一篇古文,自己读一句,要求九殿下接下一句。 九殿下自然接不出,但等顾笙全文朗诵一遍之后,再让她接…… 就是一字不错! 顾笙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冷得结冰。 就是这一刻,她竟觉得,前世,江晗败在这种人手里,一点都不丢人。 而且,她突然觉得,这位帝王之所以记仇,可能……不是故意的,只是脑子太好使,忘不掉。 是以,顾笙又想起那个杀千刀的“悛”字,顿时心如刀绞。 总不能今生第一次交流,就在这人渣面前丢这么大的丑! 顾笙赶忙掏出油纸包,慈眉善目的对九殿下诱骗道:“这个长恶不悛呢,从前是读俊的,后来才改成圈,我读得没有错,你懂了吗?” 九殿下瞅着她手里的食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一脸虔诚。 第二十章 当学堂西边的雕花窗栏被日光斜照着,将拖长的阴影投射在顾笙书桌上的时候,先生便照常宣布散学。 顾笙第一天的伴读生活就这么落幕了,除了读错字丢了一次脸,就没又其他波折了,那小家伙倒是不难伺候。 九殿下大半时间都在吧唧枣泥糕,吃完后,就盯着周围的新鲜事物和陌生脸孔瞧,时不时还会模仿别人的动作,倒是一直很安静。 大概是还没到调皮的年纪。 在书童进来之前,顾笙抽出手帕,给九殿下抹了把脸,擦掉嘴边的糕点残渣,以免被宫里的管事嬷嬷发现。 听八公主说,宫里的孩子断奶后,每餐都只能吃八分饱,成人后是七分饱。 太医院的御医还给了详细的养生食谱,连小皇爵一天能吃几两肉,都能在食谱中找到,除了用膳时间之外,宫女和嬷嬷都会尽少让孩子沾零嘴儿。 是以虽说九殿下这一身奶膘还没褪,其实小肚子都还空着呢。 但私下喂食是不合规矩的,这个顾笙明白,要不八公主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塞包裹给她,所以,出门前,顾笙将包糕点的油纸,都塞进了学囊最里面藏好,才跟在九殿下身后,低着头碎步出门。 院子里的侍卫和宫女早就严阵以待,见九殿下出门,众人迅速避让出一条道来。 顾笙看着小人渣颠颠儿的跑到一个宫女腿边,唰的就展开两只小胳膊,熟练的抬头要抱抱。 宫女弯下腰,却没有抱起小人渣,只恭敬的开口道:“尤贵妃娘娘吩咐的话,小殿下可还记得?在学堂里不可以要奴婢抱您,等出了国子监,咱就上马车了,殿下乖啊。” 小人渣失落的垂下一对“小翅膀”,乖乖跟着前头领路的书童走。 作为九殿下的伴读,顾笙有宫里特派的马车接送,所以也得跟在一群宫女中,随九殿下一起出门。 就在九殿下的“奶妈兵团”抵达国子监二进院的大门时,江晗也恰好闲步走至门口,她身后只跟了三五个书童,气势可比小人渣差了不止一截。 虽然隔着一堆人,可顾笙素来对江晗的身影敏感,离了老远,小脸就腾的红了。 江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一双清秀的凤目立时眯笑起来,她清了下嗓子,温声唤到:“阿九,来。”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之中,一团小身影,满弓的箭一般射飞出去,噗通一声撞在江晗腿上,一抬小胳膊抱住她右腿,呈树袋熊状,蹲在江晗脚上急切道:“抱抱!姐!二姐!抱孤!” 顾笙:“……”走几步路能累死你吗小人渣? 江晗被小家伙拽得踉跄一步,低头一瞧那耍赖的小肉团,脸上的笑意都快甜出蜜来了,二话不说就弯腰拎起了九殿下,拢进怀里,还亲昵的在小人渣脸颊上啄了一口。 顾笙还没来得及嫉妒,就见小人渣也凑到江晗脸颊,用力亲了一口,口水还拖着丝…… 江晗素来在外拘谨严肃,此刻被小人渣这么一吻,顾笙本以为她会不悦,却不料,江晗整个一精神抖擞,乐得仿佛周身百花绽开似的,颠着怀里的九殿下笑道:“阿九今儿都学了些什么?” 小人渣微张着口,回忆片刻,随即浅瞳一眯,嘴角往下一撇,伸手做出捋胡须的动作,显然是在模仿今儿个那古文先生教书的姿态。 那动作神态和小眼神,学得叫个惟妙惟肖! 顾笙见状,一不留神笑出声,急忙捂住嘴,跟着就听见江晗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感染得宫女们都笑眯了眼,顾笙抬头看向江晗,就见她抬起食指,点了点九殿下的小鼻尖,笑得眼角都闪泪光了。 这一幕,看得顾笙心头一暖。 原来,二殿下曾经这般疼爱九殿下,那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让这两位皇爵走向那个可怕的未来? 顾笙低下头心想:“如果,江晗注定斗不过江沉月,我就必须提前找出让这两人决裂的导火索,防范于未然。” 正当她踌躇满志之时,江晗轻漫的嗓音再次传来——“上学堂不是让你学先生做派的,你可学会了哪些诗文古词没有?” 九殿下眨眨眼,兴奋道:“长恶不……俊!” 顾笙:“!!!” 江晗微眯起凤目,侧耳疑惑道:“……什么?” 在反复听小人渣重复三遍“长恶不俊”后,一头雾水的江晗脑中灵光一闪,压低嗓音尴尬道:“阿九是说长恶不悛吗?” 九殿下挑着眉毛,直点小脑袋,兴奋得头顶的呆毛都跟着抖动,还神秘兮兮的靠到江晗耳边,教导道:“这字儿从前读俊!” “……” 江晗蹙眉沉吟良久,终是忍不下这口气,扭头吩咐身旁的随从道:“你去打听一下,今儿在预备学堂当值的先生是哪一位。” 顾笙眼泪直往肚里咽,心中哭求道:“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别深究了好吗江晗!不关先生的事啊啊啊!是我是我都是我!” 顾笙满眼心酸泪的回了府,心想着以后再不能被小人渣抓到把柄,是以一头栽进顾老爷的书房,一口气苦读到用晚膳的时辰。 ** 日落西山,内侍们亮起了皇宫里大大小小的气死风灯,远远看去,整个紫禁城,像是散落一地夜明珠的璀璨星河。 景阳宫里,二殿下身穿一袭翠绸滚边的月白斜襟便服,坐于厢房上首的太师椅之上,端着骨瓷茶碟,低眉垂眸呷了一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头跪着的男人脑袋点地,肥胖的肚腩抵在大腿上,整个人蜷成个虾似的。 “你起来吧。”江晗将茶杯搁在一旁茶几上,沉声说:“把银子都退回去,顺道再给北镇抚司的陈大人去个信儿,把事情给说清楚。”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抬袖子,撸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却没有立即谢恩起身,而是抬头惶恐看了二殿下一眼,又低下头,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江晗一挑眉,冷笑一声道:“舍不得退银子?” 男人急忙又磕了个响头,急道:“小人不敢!谨遵殿下吩咐!只是……只是……” “说。”江晗眉心微蹙。 就在此时,厢房的珠帘被人撩起,一阵脆生生的笑声传入屋里,笑声一落,一个轻佻的女人嗓音开口道:“只是,那银子已经被本宫换了些头面,花光了。” 江晗闻声急忙起立,迎上前恭敬道:“皇儿恭请庄妃娘娘万安。” 女人一袭嫣红色八幅罗裙摇曳身姿,一双肖似江晗的凤目斜斜挑过来,伸出胳膊把手递给江晗。 江晗疾步上前扶住,将母妃扶去太师椅坐下。 庄妃勾起嘴角慈爱的拍了拍江晗的手,低头对地上的男人道:“你下去吧。” 江晗闻言一蹙眉,侧头看去,那男人也惶恐的看向她,不敢动弹。 僵持须臾,江晗感到母妃的目光正看向自己,似有不悦,只得冲那男人微一点头,示意放行,男人连忙谢恩退下。 庄妃哼笑了一声,只留下自己心腹刘嬷嬷在一旁,屏退所有宫女,随即,她面上的笑意倏然褪去,冷声道:“二殿下如今长大了,眼里是再没我这个当娘的了。” 江晗退后两步,躬身回道:“皇儿不敢。” “是吗?”庄妃音调拖长,眼中愠怒已是显露,却依旧对江晗柔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江晗顺从抬起头,就见庄妃一手抚弄着发髻上的一对精致步摇,似笑非笑的说:“这副头面,跟祭天坛那天,淑贵妃头上那一套是一样的。” 江晗本能顺口拍马屁:“母妃戴着更为惊艳!” 庄妃抿嘴一笑,接着就引出话来:“但她那副,是大皇子送的。” 江晗心里一咯噔,低下头,蹙眉心想:“又来了……” 庄妃阴阳怪气的叹了一口气,正式展开抱怨:“都是失宠的妃子,本宫一直好奇,淑妃怎么就能有那样的派头呢?本宫思索了许多时日,后来才想通,人家是生了个能依仗的皇爵大皇子,哪像本宫这般……” 江晗缓缓闭了闭眼,只得单膝跪地,告罪道:“皇儿无能。” “谁说你无能!”庄妃陡然拔高音调,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水四溢,呵斥道:“是你不善使用自己的权利!” 江晗见母妃把话挑明了,心下犹豫片刻,便支起腰背,壮着胆子反驳道:“如果要皇儿学那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能力,皇儿宁可当一辈子的穷光蛋!” 第二十一章 被江晗这一顶,庄妃惊得凤目都睁圆了,不敢相信向来顺服的女儿,如今竟敢当面拂了她脸面! 庄妃一时气得五官都略挪了位,一口怒气在喉头打了一个转儿,还是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了解江晗,这孩子虽外表谦和温驯,可要真逼急了,獠牙可锋利得很呢! 一准儿是他江家的种,逆鳞万万触不得,只吃软的。 思及此处,庄妃抽出帕子,捂嘴笑了笑,轻柔道:“呦,咱二公主不开心了!” 她嗓音里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唇角一勾,就叫人没法儿与她动怒,江晗刚激起的满腔热血,一下就被浇灭了,跪在地上唇角翕动,却再说不出狠话。 庄妃流莺般掠起,踱道江晗身边拉她起身,一起坐到椅子上,仿佛方才的交锋全不曾发生,像个慈母一般看着江晗,贴心道:“今儿个晚膳膻味儿太浓,殿下只用了几口,为娘心里头惦记着,又叫了一桌素的,一会儿咱娘俩一起用罢。” 江晗刚被数落的怒气还没散,梗着脖子偏过头,垂眸冷冷道:“劳母妃费心了。” 庄妃见她气还未消,便揪着帕子怨声道:“这费什么心?记得刚怀上你的时候,是头一胎,本宫无甚经验,为了保住你,那才真是废了老鼻子心了,最后反倒把身体补得过了,导致你胎体过大,险些难产。” 闻言,江晗侧头看向庄妃,眼中的愠怒稍有缓和,踟蹰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庄妃的手。 庄妃见她态度软下来,便更亲昵的继续回忆到:“那时候,一堆宫女产婆和御医,就那么陪着本宫折腾了一天一夜,总算叫你平安出世了。 娘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来的力气,还知道挣扎着抬头要看你一眼,生怕自己再没这机会。 产婆把你抱到我眼前,一瞧你通红的小胖身子,娘就什么痛苦都感觉不出了,眼一闭就睡过去,梦里都觉得甜。” 言罢,见江晗已是眼圈泛红,庄妃也低头以手帕拭泪,接着就听江晗哽咽的保证道:“都是皇儿无能,还请母妃在给些时日,等皇儿出宫开府,一定广开财路,不会叫母妃失望!” 庄妃听这话的意思,就是宁可经商也不钻营政务,心里顿时暗恨女儿不懂变通,却也不敢再出口逼迫,只得强作微笑,暂且作罢。 送走庄妃后,已交了亥时,堂屋中央的鎏金珐琅鼎,还袅袅飘散着香气,熏得江晗头脑发涨,她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便负手走去门外。 夜黑得浓郁,空气中氤氲还飘着雾气,头顶那轮明月的光泽,被晕出一层层月华,透过沉沉的雾霭,仿佛能驱散她心中所有的郁气。 身后传来宫女熙宁的脚步声,拿着一袭轻纱斗篷,欲披上江晗的肩膀,却被她挥手拂去了。 江晗回过头,月华下的脸庞如玉、轮廓柔和,她对贴身宫女摇了摇头,让她回屋。 熙宁被这一回眸看痴了,仿佛是猛然发现,公主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四岁的身形虽仍旧瘦削,却已比她高出大半头。 熙宁低下头,用夜色遮掩了脸上的红晕,抱着斗篷踱步退下了。 周围安静下来,江晗复又回头看向明月,许久,一双凤目舒展,她竟扯起嘴角轻笑两声,开口低低的吟诵——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 时近五月,天亮得越发早。 顾笙坐在去学堂的马车上,心中默读着今日先生要教的文章,丝毫没察觉对面坐着的顾娆,今日似乎有些异常的兴奋。 顾娆不时抬眼觑着顾笙,心里已按耐不住暗喜。 八公主走后,顾笙又搭上了宫里风头无二的超品小皇爵。 这消息一经传开,简直像是往油锅里泼了一碗水,在沈氏和顾娆心里彻底炸开了锅,娘儿俩一时恨不得能掐死这个顾三姐,却又无处泄愤。 就在这揪心的档口,顾娆忽然走运,在教坊学堂里练舞那日,无意间得了大皇子的赞扬,立时引来一帮世家子弟的追捧,一时间便在国子监传开了名气。 不多时日,顾娆就与大皇子手下——几个公爵府的哥儿混熟了,又借散学吃茶闲聊的时机,有意无意的对这群人透露,说自己在子爵府中,受尽嫡女妹妹的欺侮,最后竟说出委屈的泪水来,引得几个哥儿拍案而起,誓要替她报复顾笙。 也就是昨日,顾娆得知,几位公爵哥儿买通的那些街头小厮,已经假扮书童,打探出了顾笙每日的行踪,欲在今日动手,给她点教训。 顾笙浑然不知顾娆私下的勾当,也料定她没这个胆子造次。 如今,在外人眼里,顾笙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龙巢,须知历来这皇爵的伴读,被纳为侧室的可不在少数,前途未可限量,她顾娆哪招惹得起? 顾笙与往常一样一路沉默,下车后目不斜视的踏入国子监,顾娆抿着嘴在一旁觑着,分头时,还难得冲顾笙扬起个灿烂的微笑。 顾笙这才警惕的瞅了她一眼,回了一笑,冲她点头告别。 由于顾娆的反常,顾笙入学堂后心事重重,以至于九殿下驾到,她都没有表示出热情。 直至第一堂课结束,顾笙完全屏蔽了身旁小人渣的“求食光波”,出门前特意揣在兜里,为小人渣准备的糖糕,都快捂化了。 九殿下很失落,连小手都不想啃了,时不时还对顾笙卖乖似的喃喃着“长恶不俊”,以求得到表彰。 顾笙被小人渣这声弄巧成拙的讨好,激得回过神,涨红脸瞪向小人渣。 见“糖糕姐姐”突然看向自己,小人渣身后窗外的天空都仿佛更蓝了,晃着小胖腿,一脸的期待。 ※※※※※※※※※※※※※※※※※※※※ 写了一半突然停电了,妈蛋!停电啊!空调跳掉了啊!笔记本百分之十九电量啊,好不容易用手机流量共享wifi传上来,只能明天继续写了。 头一次有人要当着胖九欺负顾三胖,好歹让小人渣表个态再停电啊qaq 第二十二章 顾笙的心情顷刻间也松快了些,目光一下子被那双浅浅的桃花双眸吸了进去,她竟不自觉的抬起手,想去捏小人渣嘟嘟的脸颊。 九殿下一歪脑袋躲开了,一抬小手握住顾笙的手指,扯到眼前垂眼看了看,又突然挑起眼眸,浅瞳透过柔软的睫毛看向顾笙,左侧唇角微微扯起,露出标准式人渣坏笑。 若换做人渣成年后,这微笑的杀伤力,足以叫一学堂的君贵当场“御前失仪”。 顾笙也不免被小人渣盯得有些乱了心神,慌忙避开视线,试图收回还被九殿下攒在手心的手指——这小家伙不会又要啃她的手吧? 顾笙有些脸红耳热,咬牙回过头,故作威严的看着九殿下,尴尬的小声说:“殿下……松开我。” 因奶娘经常与九殿下玩“偷袭捏脸”的游戏,以此训练小家伙的反应力,所以当顾笙忽然伸手的时候,九殿下就本能避开脸,并捉住了她的手。 通常,九殿下要在得到奶娘的夸奖后,才会松手,而顾笙此时的严厉反应,却让小家伙十分不习惯。 是以九殿下收敛了笑意,有些“龙颜不悦”的盯住顾笙,以眼神催促顾笙赶紧表扬自己反应快! 顾笙已经感受到九殿下这股莫名的怒气,心中暗暗叫苦——帝王都是这么阴晴不定、天威难测的吗? 僵持之中,顾笙忽想起兜里藏着的糖糕,忙讨好的冲小人渣哄到:“殿下,姐姐给你准备了吃的,你松开手,我这就拿给你——” 九殿下眼睛唰的就亮了,立即松开手,兴奋的晃了晃小胖腿,吐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顾笙讪笑着掏出糖糕,她今日带的是自己府里做的普通土豆泥枣糕,口感肯定跟昨天那御膳房特制的糕点不能比。 所以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只先掰了小小一块,用油纸裹好,恭敬的递到九殿下手中。 万幸,小人渣不挑嘴,吃得跟昨天一样香。 顾笙松了口气,开始对着九殿下朗诵今日先生教的文章。 在下一堂弦乐先生来学堂之前,顾笙起身,习惯性的要去一趟西亭的净房。 她起身对小人渣蹲了个万福告退,转身走出学堂。 与昨日不同,九殿下扭头盯了会儿顾笙离开的背影,忽然蹦下圈椅,颠颠儿的跟了上去。 顾笙此时已经走出学堂,正站在院子里一群侍卫的视野中,她眼睁睁看着小人渣乐呵呵的跟上来,已经没机会叫她“滚回去乖乖坐好”了。 顾笙看了一眼周围内庭侍卫威严的目光,只得低头对跟上来的小人渣温柔笑了笑,不情不愿的带着小家伙一起去西亭。 两人被一群侍卫跟着,走到了西亭的拱形汉白玉石门外,才停下脚步。 再往里走,就是只有珺君能入内的净房了,顾笙停在门前,低头斜眼,对一旁身为皇爵的小人渣,抛去一个“请殿下自重”的眼神。 九殿下浑然不觉,并一脸好奇的甩掉顾笙,毫不客气的率先冲进了石门! “……” 顾笙看着小人渣无耻的背影,内心咆哮道:“皇爵闯君贵净房啦!非礼啊!” 然而,周围随行的侍卫,完全没有要秉公执法的意思,都默许了九殿下窥探君贵净房的好奇心——长大了就没机会看了!殿下你要看个痛快啊! 顾笙仿若五雷轰顶,难不成要让小人渣近距离围观她……解手! 不!她决定憋着! 但此时九殿下已经飞奔得没影了,周围只有一群不能进入净房的高级子爵亲卫,顾笙只好硬着头皮走进石门,打算直接把小人渣揪出来,送回学堂。 她疾步拐过照壁,净房的大院里,入目是一片芍药与锦葵争相开放的雅致花圃景观。 因九殿下忽然闯入,三两个被惊得衣着都未理好的珺君,捂着羞红的小脸,绕过青砖小径奔出门去了,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 顾笙漫步走到净房门口,开口唤道:“九殿……唔!” 话未喊完,一个粗砺的手掌猛地从她后颈探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顾笙杏眼圆瞪,整个身体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揽住,往后一扯,飞速将她往净房后院拖去! 挣扎之中,顾笙的脚尖在青石板砖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白横。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顾笙几乎无法思考,只是一个劲的挣扎。 奈何她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珺君,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且她越是挣扎,身体就被勒得更紧! 捂住她口鼻的大手,几乎叫她快要窒息,她的意识迅速模糊下去。 “是谁?是谁?”顾笙脑子忽然闪过顾娆的笑容,霎那间,她的心像被人攫住,又很快冷静下来——这些人绝不敢闹出人命,他们究竟想干嘛? 不等她思索出头绪,身后的刺客已经将她拖至净房后院,压在防火的那口大水缸前。 转瞬间,顾笙眼前蹦窜出四个黑布蒙脸的小厮,身上却穿着书童的服装。 几人手脚利索的握住顾笙的手腕脚腕,欲将她抬入一旁的水缸里! 顾笙心中叫糟,这才明白过来,是有人想要“整治她”! 这种事,在国子监里也不是第一回发生了。 珺君身子娇贵,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叫她浸一次凉水,必会生一场风寒,却不致命,就算告到衙门,官府也不会费力侦查抓人,只能吃下这闷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在顾笙心里疯狂咒骂顾娆之时,几个蒙面小厮忽然顿下手脚,捂着她口鼻的大手也松开了一些。 顾笙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才缓过劲来,抬眼一看,几个蒙面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左手边的方向。 顾笙刚要斜眼看去,就听头顶一个小厮低声道:“要不要一起抓来?” 另一人答道:“管那毛头孩子做甚!动作麻利些!” 话音刚落,顾笙就感觉手脚一紧,又听得另一人轻呼道:“那小家伙过来了!” 闻言,顾笙以为是有人来救,忙斜着眼吃力的看向一旁—— 是九殿下! 顾笙万念俱灰,她眼睁睁看着九殿下胖嘟嘟的小身子,在距离自己六七步外呆站着,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一脸好奇的看着几人扯住她手脚。 她时不时还上前两步,歪头看着地上顾笙的表情,满脸新奇。 “唔!唔……”顾笙绝望的看向九殿下,此刻,只要小人渣一声呼救,净房外一群大内高手,就能立刻冲进来,当场正法了这群狗胆包天的混子! 然而,九殿下那双浅浅的眼眸中,写满的都是好奇——她并不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游戏”,甚至还在等待他们邀请自己“一起玩”,所以才一步步“矜持而高傲”的靠近。 领头的混子一蹙眉,冲对面一个手下一点头。 那人立即松开顾笙脚腕,朝九殿下直扑过去—— 扑通一声闷响,几个小厮眼前一晃,只见那同伙竟扑了个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而那抓着糖糕的毛头孩童,却不知如何就躲开了!此时立在那厮脑袋旁,垂头看着他,竟咯咯笑了两声,冲地上的混子招手道:“再来!捉孤!” 被捂着口鼻的顾笙:“……” 谁跟你玩游戏啊啊啊啊啊!快喊人救命啊啊啊啊! 几个小厮没听懂那孩子说了什么,他们虽知道普通封王的皇爵,会自称本王,却不清楚超品皇爵的自称是“孤”,所以并没有猜出眼前这孩子的身份。 地上那啃了一嘴泥的小厮回过神,口中咒了句秽语,狠狠捶了一下草皮,一跃而起,再次闪身扑向九殿下! 九殿下第一次见有奴才,敢这般粗放的跟自己“做游戏”,开心得躲都不躲了,乐呵呵的站在原地,被那混子一把扑个正着。 顾笙心下一惊,这群人若敢动皇爵一下,这事可就闹大了! 东厂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顾娆查出来! 难不成,这丫头要自取灭亡了?顾笙一时间竟忘记恐惧,心中反倒升起一丝快意,却不料…… 对面那混子一把勒住九殿下的手腕,还顺手要拍掉她手上的糖糕,可拍来拍去,糕点都还被九殿下紧紧的捏着…… 紧接着,也不知道那混子怎么想的,他竟猛然伸手去抠小人渣手里的糖糕。 九殿下震惊了! 她一双浅瞳瞪得滚圆,看着手里的糖糕被抠得不断掉渣,最终忍无可忍的呵斥一声:“放肆!” 话音刚落,只见九殿下陡然一抬右肘,猛地后击! 一声沉重的“咕咚”之后,身后那半跪着的混子,脑袋被一肘撞得往后一仰,顿时眼冒金星。 混子还未来得及惨叫,他勒住九殿下手腕的手指,就被陡然握紧,继而他只觉膝头一沉,眼前的小家伙一脚蹬在他胸口,凌空后翻,绕他侧肩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提着他手指跃至他背后,连带着他手臂往后一掰,立时发出一阵“格拉格拉”的骨裂炸响! “啊!!!”男人猝不及防哭嚎出声! 紧接着,背后传来九殿下一声震怒的呵斥——“亲卫何在!” 顾笙已经看愣了神,九殿下话音刚落,只听头顶几声“嗖嗖”的破风声,一群枣红底飞鱼袍的侍卫凌空冲下,面向一脚踩在混子身上的小人渣,单膝跪地,齐身吼道:“请殿下指示!” 勒着顾笙的几个混子不过是一群平民,看清了几个侍卫官袍上绣着的飞鱼纹样,顷刻就吓得瘫倒在地,连逃窜求生的心思都没了。 顾笙此刻亦是脑中一片空白,昨晚,她还想象着自己私下欺负小人渣,给江晗报仇的美好画面,如今就彻底破灭了…… 此时,再回想起昨天抢夺小人渣手中糖糕的一幕,顾笙只想跪地“感谢万岁不杀之恩”! ※※※※※※※※※※※※※※※※※※※※ 谢谢小天使们的花花和票票,破费啦, 每天看大家热情似火哒留言,大娃真是一天舍不得断更呐(快累shi了!快劝作者君休息一天神马的!)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2 21:00:12 离陨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7-22 21:11:24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3 01:25:56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7-23 20:20:13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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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不如让官府自个儿顺藤摸瓜,扯出顾娆,她只当个懵懂无知的受害者,最为妥帖。 顾笙心中做了决定,便朝身旁九殿下挪了两步,柔声的喊了句:“殿下,我们回学堂吧,先生快来了。” 九殿下此时刚吧唧完剩下的糕点,小手在衣角掸了掸,转过身仰头看向顾笙,面上后知后觉的露出些稚嫩的惧色。 大概是因为与顾笙还不熟稔,小家伙不大好意思直接撒娇,盯着顾笙不多时,才揪着衣角试探的呢喃了一句:“孤要娘娘呢……” 顾笙一愣,看着小家伙委屈的小包子脸,猜测出她是受了惊吓,想要人哄,周围又没有奶娘和宫女,撒个娇都撒得这么扭捏,还“要娘娘呢”,这让她去哪儿请尤贵妃娘娘过来? 虽有些腹诽,可顾笙也已经被小家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盯得心都化了,跟着就弯腰冲九殿下一拍手,问道:“抱抱?” 九殿下眼睛一亮,唰的张开一对小胖胳膊,风筝一样扑道顾笙怀里头。 顾笙挽起嘴角,抱紧九殿下,直起身……再直起身……没直得起来! 这小家伙好沉! 顾笙低头看了看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肉团,此时正成雕塑状,乖乖等她抱起自己…… 若换做平时,抱起这小家伙倒也不难,可此时顾笙正浑身脱力,双臂实在使不上力气,只能勉为其难,微微分开双脚,成蹲马步状,用尽全力抱住九殿下,往上一提,口中声嘶力竭的发出一声:“呃!” 还是没抱起来! 顾笙:“……” 一旁侍卫:“……” 顾笙半跪在地上,精疲力竭的抱着小人渣喘了会儿气,无奈道:“殿下,我们回去吃糖糕好不好?” 九殿下闻言一下就不委屈了,拉住顾笙的手指,朝西亭拱门一径狂奔而去。 “姑娘……”身后侍卫尴尬的唤了一声,却也不敢从九殿下手里夺人,只得飞身跟出了亭子。 顾笙就着迎面吹来的暖风,低头看向自己被九殿下紧紧捏在手心的食指,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宁感。 自重活一世以来,她的心就从未真正踏实过,因为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终将走向那个悲惨的未来。 唯有身旁的九殿下——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就像阳光,能让一切美好都向它聚拢,未来一丝阴霾也无。 斜阳笼罩着九殿下矮墩墩的小身子,在青砖上投下浓浓的阴影,那剪影被拉得如同十六岁那年般颀长挺拔,仿佛给了顾笙能触摸得到的安全感。 ** 事发不过一日,次日散学之时,几个雇佣混子的公爵哥儿,就被衙门批捕关押了。 当天回府,顾笙刚进门,就听后院声嘶力竭的哭作一团。 看来,是快轮到顾娆进衙门了。 顾笙心中冷笑一声,穿过抄手游廊,悠然走到正房大院,余光瞥了一眼那被常青藤缠绕的石亭子—— 沈氏母女正抱哭成一团,一旁来回踱步的顾老爷,急得锥心顿足,仰天长叹。 也不知这一出苦情戏,上演多久了,可是故意来哭给她看的? 顾笙直当没看见,带着丫头径直走进屋,关紧了门,免得扰了颜氏的清净。 “笙儿回来了?”颜氏焦急的嗓音从侧厅传来。 不等顾笙回答,珠帘就被掀起,颜氏一脸茫然无措的上前,弯腰拉起顾笙的手就往里屋钻。 顾笙:“娘?” 颜氏将顾笙拉在茶几旁做好,蹙眉问道:“学堂里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顾笙淡定的拍了拍颜氏的手背,道:“反正牵扯不到咱头上,放心吧娘。” 颜氏狐疑的盯着顾笙眨眨眼,压低嗓音道:“沈氏今儿个中午,就接了娆姐儿回府,在咱正屋门口跪了小半刻钟,问她什么事儿她不说,就一个劲的哭,求咱母女原谅娆姐儿,究竟所为何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抿嘴笑了笑,垂眸一脸促狭的笑道:“才小半刻钟?诚意不够啊。” 颜氏拉了拉顾笙的小手,追问道:“快别和娘卖关子了,究竟怎么回事?” 见颜氏着急,顾笙便一骨碌将昨天遭遇偷袭的事情说出来,如今八成是衙门审问出了大概,跟顾娆有关,所以沈氏才想求顾笙饶恕,不再追究。 颜氏得知此事,气得脸色铁青,急忙起身蹲到顾笙面前,撩起她的衣袖裤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没有擦伤和淤青,才稍微松了口气,依旧怒气满满的训道:“这么大的事!你昨个怎的不告诉娘!” 顾笙见颜氏那心疼的模样,急忙扒住娘亲的脖颈,撒娇道:“他们都没碰着我,就被九殿下给撂倒了,一堆侍卫跟着呢,笙儿一点儿苦头都没吃,就没想让娘担心……” 颜氏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一把抱住女儿,咬着下唇隐忍的抽泣起来。 顾笙眼眶一红,急忙搂紧颜氏,哄到:“娘你别哭啊,这不没事儿嘛,有事儿的是二姐儿,她这就要得现世报了!” 颜氏恨得牙痒,抽出手帕一揩眼角的泪,松开顾笙,要去找沈氏理论,却不料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玄青低眉垂眼的走进门,脸色跟打了霜似的冰冻。 “笙儿回来了?” 听见顾老爷强作亲昵的搭讪,顾笙只觉一阵阵反胃,面上还是如往常一样,乖巧的应了声:“爹爹。” 顾玄青见颜氏脸色铁青,连招呼都不打,兀自吞咽了一口,叹了声气,率先表态道:“娆儿这丫头!真是太顽皮了!” 颜氏一惊,目光刀子般射向顾老爷,冷冷道:“顽皮?她雇人偷袭我女儿,只是顽皮!?” 顾玄青闻言立即冷下脸来,低声斥道:“入画,你可别在这儿乱嚼舌根,那些人是娆儿雇的吗?官府都查出来了!都是那群小爵爷们私下捣的鬼!本来跟咱娆儿不搭边的。” “是啊,我也觉着。”顾笙抢先接话,笑嘻嘻的看着顾老爷:“既然跟二姐姐无关,就让沈姨娘别哭了,还折腾什么?好生休息去罢,官府很快会出定论,罪人一个也别想逃!” ※※※※※※※※※※※※※※※※※※※※ 本文将于明晚「七点半」入v,届时会有三更奉上~ 望大家支持陪伴顾三胖九,一路成长,给大娃好好写文的动力!明天见~ 第二十四章 1 顾笙脆生生的稚嫩嗓音, 仿若金玉相击般悦耳动听,却是如同刀盾,以守为攻。 既堵了顾老爷求情的路子,又表明了秉公处置、绝不姑息养奸的决心, 噎得顾老爷直愣愣的瞪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颜氏原本被顾玄青一席话气得眼前发黑,差点当着女儿的面破口大骂,却遭顾笙这一抢白。 不料女儿这几句四两拨千斤的话, 没一句不中听的,却字字如刀, 直击对方要害, 听得颜氏通身舒畅,比自个儿大骂一通还受用。 颜氏弯起眉眼,拍了拍顾笙的脑袋, 恢复了优雅淡然的姿态,斜眼觑着顾老爷, 笑道:“说的没错, 这事想来也该跟娆姐儿无关,毕竟谁家能养得出如此歹毒的孩子?怕也是我多虑了。既然这么着, 老爷也请回吧, 笙儿昨个受了惊,咱得早些用了膳, 好好儿休息。” 顾老爷被这么一堵, 尴尬的站在原地哼唧了几句, 还是舔着脸道:“我知道咱笙儿这次是受了委屈,险些遭了罪,但这事确实跟娆儿关系不大! 小孩子之间,闹些矛盾也是常有的,坏在她不该对别人抱怨,但总不能把别人一时冲动的罪责,都加在她一个十岁稚童身上吧?”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顾笙歪着脑袋看顾玄青,一脸茫然的说:“咱不是说了,不怪二姐姐,咱等官府的定夺。” 颜氏闻言抿嘴笑,杏眼斜挑,气势汹汹的瞪着顾玄青。 顾玄青被逼的无话,只得摊牌道:“就是因为官府追究到娆儿头上了!我才来找你们娘俩!毕竟这事已经查清楚,受害者只有咱家笙儿,跟九殿下完全无关,所以事情也可大可小……” 他急切的几步踱道颜氏跟前,满眼讨好的去握颜氏的手,却被颜氏扭身避开了,顾玄青只得哀声求道:“你是看着娆儿长大的,她天生性子鲁莽了一些,可毕竟是个孩子,你总不能袖手看着她受刑讯牢狱之灾吧!” 颜氏冷笑一声,回道:“老爷,俗话说善恶终有报,你的娆姐儿绝不只是性子鲁莽些而已,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今日让她吃一顿教训,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省的叫她愈发无法无天,将来要去了宫里,凭她这性子,那跟头可是一栽一个死!” 顾老爷听得脸颊抽搐,却也不敢发作,只压低嗓音回了句:“这话说得也太过了吧?” 颜氏深吸一口气,冷道:“那就是见仁见智了,这话我撂在这里,今后咱走着瞧。” 顾笙多瞅顾玄青一眼都觉得恶心,故意打了个哈欠道:“娘,笙儿乏了。” 颜氏抱起女儿,回了顾老爷一个“请自便”的眼神,旋身就要往里屋走。 “入画!”顾玄青两步跟上前来,急道:“你当真如此无情么?今日要是笙儿因捉弄娆儿遭受官司,我顾玄青必然也会极力求得沈氏娘俩的原谅,都是一家人,何苦闹到衙门里!你就不怕伤了笙儿的声誉?” 颜氏闻言顿住脚,眉头一揪,转身道:“老爷,你在这儿纠缠我们娘俩又有何用?案子又不是笙儿审的,难不成她去说一句不追究了,官老爷就能作罢了不成?那还有王法可言吗?” 颜氏放下顾笙,不等顾玄青答话,冷冷道:“况且,上下打点,保人出狱的事儿,也是老爷拿手的,有什么好求我的呢?” 顾玄青听出颜氏态度缓和,急忙解释道:“要是这事为夫能自己摆平,哪还会来扰你清净!关键就在于案子不是刑部审的,因事发时牵扯了九殿下,犯人都直接押进了北镇抚司,审案的都是钦差!半点空子都钻不得!要不是关乎皇室,那几个公爵哥儿都没人敢抓!” 颜氏蹙眉道:“那你找我何用?” 顾玄青此时以急得快滚出两泡热泪,红着眼眶看顾笙,求道:“我就是想让我闺女去给九殿下求个情,把案子移去刑部,当普通民事纠纷处置便好!” 顾笙眼神不耐的看向顾玄青,淡定道:“爹爹,您是没见过九殿下吧?她才三岁大,目前只会喊娘娘、吃糖糕,要让我指使她说这么一段话,您还真不嫌事儿大,要是被按上个挑唆年幼皇女的罪名,咱整个子爵府怕是都得被一锅端了。” 一席话说的顾玄青浑身一震,如遭雷劈,半晌才回过神,直愣愣的看着顾笙道:“有这么严重?” “您看呢?”顾笙依旧笑眯眯的。 顾老爷失魂落魄的踉跄一步,许久才喃喃道:“可怜我儿……可怜我儿……” 顾笙舒了口气,劝到:“爹爹,别难过了,这事儿顶多就是惊了九殿下的驾,吃个把月的牢饭以示惩戒,也就出来了,况他北镇抚司里的大牢,关的可都是些响当当的朝廷要犯,二姐姐进去一趟,也挺长脸的……” 好在顾玄青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没听清顾笙说了些什么,不然就得被她这补刀,活活给气晕过去。 顾玄青浑浑噩噩的踏出北房正门,连句招呼也没心思打,游魂似的离开了。 等人一走,颜氏脸上的喜色已经憋不住了,忙招呼丫头去叫膳,要了好几样顾笙爱吃的菜式,而后一个劲的顺顾笙头毛,就差当面夸女儿干得好了。 一屋子丫头嬷嬷都跟过元宵节似的喜庆,看沈氏一房如今自食恶果,实在大快人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心中前所未有的信心十足,心说这还只是开始呢,前世她母女受的苦,她要沈氏母女加倍还回来! 不多时,石榴带着一群小丫头,提着几只膳盒。上桌摆碟。 颜氏在一旁看着,禁不住瞪大双眼道:“这鱼翅螃蟹羹是膳房给的?” 石榴掩嘴一笑道:“是老爷特地准备的,膳房的伙计给咱装的盘子,比西厢的还大!”她一脸得意的看向顾笙,接着道:“笙姐儿如今可是九殿下的伴读,还有谁再敢看低了咱正房!” 一旁刘嬷嬷也乐开了花,激动的手指向天,示意如今九五至尊的天子祁佑帝,接话道:“当年董皇后不就是在国子监,给当今做伴读,才入了万岁的眼,硬是把她身份抬上京鉴会第一美人,明媒正娶入了宫!依老奴看,咱大夏朝的龙种,必然也会随了当今万岁,恋旧痴情的很呢!” 这话一出,整个堂屋立即炸开了锅,大家伙都觉得顾笙被九殿下纳妾,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连颜氏都乐得没有打断众人的热情。 只有顾笙恹恹的撇了撇嘴,心道:“大概也只有江晗得到痴情的遗传了,至于九殿下嘛……亏得她记性好,否则恐怕连自己有多少妾室都未必记得清,路上随便撞见个美人,勾搭回家,说不准都会发现,是早被自己标记过了的!人渣!” 一旁石榴还陷在美好的想象中,痴痴道:“咱姐儿生得这么标志,指不准未来也会被九殿下明媒正娶当正室呢,到时候可就是九王妃了!” 一旁几个丫头激动得快要蹦上天了,一脸渴求的看着顾笙,只求到时候被她一起带进王府里伺候,其中一个还嘴巴抹蜜道:“九殿下可是超品皇爵,今后保准能当上亲王,咱姐儿可就是亲王王妃了!” 这话一出,一群丫头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她们要变成亲王府的大丫头了! 只有顾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也太小瞧九殿下了,封个亲王就想敷衍人家了?门儿都没有,人家非龙椅才不坐呢!那叫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口气把江晗中军都督府俩千户所都干掉了,吓得大皇子连夜拱手送兵符……” 想起前世的恩怨,顾笙心中暗暗诅咒着小人渣,手中接过颜氏盛好的一碗鱼翅汤,气鼓鼓的默默进食。 一旁的丫头还在兴奋中,激动的开口问:“姐儿,这回您遭人暗算,可是九殿下立时赶到,出手相救的?” 顾笙:“……” 想起小人渣手抓糖糕,围观自己被人欺负的情形,顾笙真是一把辛酸泪。 非要说九殿下是为了救她,不是为了保住糖糕才发飙,那也太自欺欺人了…… “那还用说吗!”幸好石榴及时为她解围,替她吹嘘道:“身为皇爵,哪能容忍一个柔弱的珺君,光天化日下遭人欺侮!” 一顿饭下来,九殿下已经被几个丫头神话成了一身正气的盖世英雄。 顾笙十分担心,万一哪天九殿下迈着肥嘟嘟的小胖腿路过子爵府,这群丫头看见小家伙啃着小手的傻样,会不会幻灭得一蹶不振…… 2 沈氏抱着顾娆,坐在死气沉沉的西厢里,周围的仆从全都低头看脚尖,堂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不过一盅茶功夫,顾老爷便推门进了屋,沈氏身子一紧,眼巴巴看向顾玄青,见他那苍白憔悴的面容,便猜出了结果,刚抬起的身子又瘫了下去,万念俱灰。 “爹爹!” 顾娆自是没那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挺身子蹦下地,直直扑进顾玄青怀里。 顾玄青垂头看着顾娆,心中心痛,竟是连抱起女儿的力气都没有,几步走到茶几旁坐下,一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道:“娆儿,这回你怕是得吃些苦头了,爹爹救不了你……” 顾娆双眼猛睁,一把扯住顾玄青衣袖,哽咽道:“爹爹!您是知道的,这事跟女儿无关,天晓得那群哥儿会对三妹妹下手,三妹妹当真就这么绝情,要看着我遭罪才舒坦吗!” “爹爹知道……知道……”顾玄青无可奈何的拍哄着顾娆,苦着脸道:“不是你三妹妹的错,事情牵扯了小皇爵,笙儿也着实不好插手。” 沈氏仍旧颓然瘫在贵妃榻上,一言不发,她自然不信颜氏母女说不了情,但不管她们给顾玄青灌了什么迷魂汤,沈氏心里是清楚的,这件事铁定已没了回旋的余地。 三人绝望的坐在堂屋里发愣,直到日暮降临,顾娆起身踱步到窗前,抬头看向幽暗深邃的青黑色苍穹,满天星斗不见月,连夜色都黯淡无光。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顾娆捏紧拳头,她正抽条的身子,在夜色下清瘦得叫人望而生怜。 沉默须臾,顾娆转过身,淡然道:“爹、娘,你们别为我担心,我的那群朋友也是讲义气的,未必一定会供出我来。” 顾玄青叹了口气,艰难的点点头。 沈氏自然知道这是哄她的话,那群公爵府的哥儿们,能有几个吃得了苦,最迟也就明后两天,他们必然会把事情全都交代了,顾娆在劫难逃。 次日,日升初竿,微风拂面,顾娆并没有告假在府,依旧随顾笙一起去了学堂。 顾笙本还担心顾娆在车上找她麻烦,特意叫两个贴身丫头都坐进马车,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举动,竟只换来顾娆轻蔑的一笑。 两人相安无事的进了学堂。 晌午时分,国子监的茶楼里聚满了午休闲聊的学子。 二楼露天围栏之上,几个公爵哥儿正前呼后拥的围着大皇子唠嗑子。 围栏中央精致的小圆台上,有侍女在一旁恭敬的剥松子壳,大皇子身后,还站了两名扇凉的侍从。 “我纳闷的问他:你这戏本子究竟哪来的?”一旁一个国字脸的侯爵,兴奋的冲大皇子问道:“殿下,您猜那小爷们儿怎回的话?” 大皇子饶有兴致的追问:“怎回的?” 国字脸一拍手,叹道:“他说根本没有戏本子,这事儿唱的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大皇子一挑眉,凑耳过来道:“此事当真?” 国字脸嘿嘿一乐,点头到:“绝对没得假!说来您大概不信,等散了学,不才可以带您去那家馆子,亲眼瞧一瞧,那小爷们儿生的叫个……” 大皇子立即嗤笑一声摆摆手,鄙夷道:“本宫可没这闲情去瞧个卖屁、股的南唱,马上就要出宫开府了,万一惹了闲言碎语,你可担待得起?” 国字脸闻言急忙就要下跪告罪,却被大皇子一把扶住,刚要说话,就见楼下一书童快步上来禀报:“殿下!楼下有一位君贵求见。” 大皇子疑惑道:“谁?” 书童回禀到:“她说您不记得她名字,但与您曾有一面之缘,只要小的传话说:那日的流云袖舞已经练成,小女想为殿下献舞一支,以谢殿下当日赏识之恩。” 大皇子眼睛一亮,细细回想,却想不出会是哪位佳人,倒觉这样的传话别有一番情调,便立即要书童带那君贵上楼一见。 书童应声下楼,不多时,又疾步领人上来。 二楼的几位爵贵皆好奇的看去,只见书童身后,若隐若现的跟着一名身着水绿色长袖舞裙的女孩,身高不足五尺,应还是个孩童,倒也纤长婀娜,步态风情款款。 大皇子下意识跟着几个公爵探头探脑的看那女孩,却始终不见她抬头。 这么遮遮掩掩的娇羞姿态,反撩拨的大皇子心里发痒,恨不得一脚踢开挡住这小美人儿的书童。 将人领来站定,书童作揖后便恭敬退下,终于露出了身后那个粉面含羞的小姑娘。 姑娘缓缓抬起眉目,她那平日里素净的小脸,此时竟上了妖艳的妆容。 一张妩媚动人的小脸,与她年龄形成鲜明对比,十分抢眼,显出一种既清纯,又勾人的特别魅力。 女孩一蹲身,福道:“小女顾娆,恭请大殿下万安。” 大皇子抬手:“免礼” 见眼前的女孩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却别有一番妖娆姿色,大皇子不由暗自称绝,心中品味着顾娆的名字,又叹人如其名。 可惜对方毕竟还是孩童,大皇子也不好显得太不庄重,只得威严的开口问道:“你要给本宫献舞?” 顾娆抿嘴点头,柔声道:“小女今日没有伴乐,只能自个儿清唱曲调伴舞,望殿下海涵。” 大殿下心中喜悦,面上只淡笑着称无碍,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娆随即一扬水袖,侧头摆好姿态,周围立时静谧下来。 二楼对面的一些君贵爵贵,都好奇的伸着脖子往此处张望。 大皇子目不转睛,只见顾娆朱唇轻启,水袖一滑,便跃起飞扬轻盈的舞姿,稚嫩的歌喉悠悠袅袅的飘散开来—— “迟日催花, 淡云阁雨, 轻寒轻暖。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一舞毕,大皇子双眸还一眨不眨,视线痴痴的落在顾娆娇小的身姿上,直到周围想起一阵叫好鼓掌声,方才回过神。 他冲顾娆点点头,想问她要何赏赐,却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顾娆并未等他开口,蹲了个万福便无声退下了,一句话也没给大皇子留下。 这一场惊艳四座的献舞,让顾娆的名声彻底在国子监传开。 流言有褒有贬,很多人感叹,这子爵府出身的小君贵,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和胆魄,真是让一群成年君贵自愧不如。 但这一举,并没有挽回顾娆入狱的命运,仅两日后,便有官差来子爵府上门拿人。 沈氏一房哭声震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府二小姐被压去北镇抚司。 最终,四个受雇行凶的平民,被判发配云南,几个爵哥儿入狱三月。 顾娆也脱不开瓜葛,背叛入狱一月。 顾老爷从上到下打点衙役,花费了他一大笔积蓄,只求顾娆少受罪、吃住干净些。 沈氏每日在家吃斋念佛,眼见人就愁得消瘦下去,倒像是她自己吃了一个月的牢狱之灾。 顾笙还听说,国子监正起草消除几个共犯名额的奏折,其中自包含顾娆,几人出狱后,怕是只能蹲回家里请先生了。 也就是在顾娆即将刑满释放的前两日,事情稍有了转机—— 自顾娆献舞过后,大皇子时常去练舞房转悠,却始终没再邂逅顾娆,心中愈发难耐,终于主动遣人打探顾娆行踪,这才得知了顾娆入狱的噩耗。 打探清事情经过后,大皇子因这小珺君家中混乱的纠纷,而有些不喜,但想到顾娆的舞姿,他就立刻把这些琐碎的事情抛诸脑后,亲自派人与国子监祭酒招呼了一声,拦下了除名奏折。 是以,顾娆出狱之后,休整些时日,便可继续入学。 顾笙没想到,顾娆能这么早搭上大皇子的胳膊,原本还有些暗恨,但在看见顾娆回府时,那瘦成一把骨头的憔悴面容后,倒也觉得够本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顾娆不同,颜氏见到顾娆回府时的情形,却是真的心软了。 加之受全府上下的哭嚎感染,顾笙就见颜氏一路用手帕拭泪,跟着顾娆一直走入西厢,回去后还决定多日吃斋念佛,为顾娆烧香祈福。 顾笙很无奈,毕竟颜氏不知道,前世这对恶毒的母女,是如何害死她娘俩的,在颜氏眼里,顾娆还是个孩子,罪不至此。 当日深夜,窗外骤然雷雨交加,颜氏半夜被轰响的雷鸣惊醒,摸到枕边的佛珠,惊慌的念起了经文。 顾笙也随之醒转,窗外一道道闪电,犹如金蛇行空,不断将黑夜撕裂,透出耀眼的光芒,照得窗纱一片惨白,情状恐怖。 “娘。”顾笙轻唤了声。 “笙儿?”颜氏听女儿醒来,随即丢下佛珠,拍哄着顾笙后背道:“不怕,有娘在。” 顾笙睁着点漆般的黑亮眼瞳,定定注视着颜氏,淡然道:“我当然不怕,为什么要怕?娘,我们没做亏心事,没有什么可怕的。” 颜氏不安的点点头,勉强道:“嗯,乖,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学堂呢。” 顾笙钻进颜氏怀里,镇定的继续道:“娘,二姐姐这次受了苦,是不是因为她自作自受?” 颜氏微一皱眉,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顾笙:“不说出来,我怕娘心里堵着。您回答我,这事是不是她自作自受?” 颜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嗫嚅道:“只是……” 顾笙接口道:“只是您觉得她受的罪,有些过头了?” 颜氏面色一沉,尴尬的没有回答。 顾笙接着道:“娘,如果倒回一个月之前,我们能不能想到让她避免这次牢狱之灾的办法?” 颜氏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摇摇头,轻声道:“这事咱也帮不上忙的。” 这话一说完,压在她心头的罪恶感,一下子就松快了很多。 颜氏这才猜出女儿问话的心意,不由心头一暖,轻轻摸了摸顾笙的脑勺。 顾笙继续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如果回到一个月以前,您还气不气她勾结他人欺侮我?” 颜氏一提起这事就来火,蹙起眉头答道:“就是现在我也气啊!” 顾笙点点头,搂紧娘亲的脖子,总结到:“二姐姐自食恶果,娘当初的怨恨是人之常情,且我们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帮上忙,所以,咱还有什么可愧疚不安的?” 颜氏闻言心头豁然开朗,又觉得自己被看穿心思,还要女儿开口疏导,不免有些羞赧,低头捏了捏顾笙的小鼻尖,嗔道:“娘都知道了,你个小机灵鬼,快睡罢!” 3 颜氏好不容易想开了,沈氏那边却是彻底想不开了,连带着整个西厢的仆妇小厮,看正房的眼神都可谓怨气冲天,活像颜氏娘俩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似的。 顾笙倒是很乐意被沈氏这么记恨着,就她这气性,再恨个几年,还拿正房没辙,没准自己就活活气死了,顾笙也乐得不用脏了自个儿的手。 顾娆倒是越发沉稳了,吃了这次苦头后,这妮子整个人像是成熟了好几岁,竟然跟顾笙玩起姐妹和睦的游戏来,每次下马车时,还会有意无意的搭把手,扶顾笙下车。 顾笙被她这假惺惺的一碰,都能立起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要换作前世,顾笙说不准就感激涕零了,以为姐姐真的跟自己和解了呢。 好在,她的那股子憨劲儿,上辈子已经耗光了。 进了二进院,顾娆就跟她一声招呼分头走,顾笙沿着葡萄架之间的青砖小径往西走,没走两步,身后便跟上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哥儿,亲切喊到:“阿笙妹妹今儿个来的早。” 顾笙一听这声音就头疼,心中暗道一声又来了,回头轻笑着回道:“也差不多时候了。” 小哥殷勤的冲她一笑,清亮的眸子弯得跟月牙一样,笑道:“也是,妹妹要提前准备接驾,真是辛苦了。” 顾笙敷衍的摇了摇头,加快脚步,想摆脱这男孩的纠缠,又听他若无其事的问道:“妹妹前日准备的桂花糕,九殿下可吃的惯?” 顾笙随意答了句“还行吧,殿下不挑嘴。”便匆匆告别,一溜烟跑入预备学堂的院子里。 独留下身后那小哥儿怅然若失的身影。 其实,顾笙虽然不喜欢男孩,但并不反感漂亮的男孩跟自己搭讪,甚至会因此有些小得意。 所以,方才那小哥儿十多天前,第一回跟她搭讪时,顾笙表现得还是很友好的。 即使在发现这个小哥是位君贵时,顾笙也依旧很乐意跟他交个朋友,直到后来,小哥开始疯狂向她打探九殿下的喜好时,顾笙才发觉,自己是自作多情的被利用了…… 早该想到的,人家好好一君贵,何故要费这么大精力跟她套近乎?可不就是为了那个超品小人渣么? 顾笙真是不忍心告诉那小哥,他得换一身裙装,挽起发髻,上个桃花妆,未来才有可能入九殿下的眼。 一想到九殿下,顾笙就抿嘴一笑,加快脚步,绕过院子中央的小花池,径自走入学堂里,等待那个肉嘟嘟的小家伙驾到。 自从上回,顾笙和糖糕,一起被九殿下出手相救后,她心里对那小家伙的芥蒂便小了许多。 听九殿下的贴身宫女说,那天回宫以后,九殿下仗着自己受惊吓,赖在尤贵妃怀里半个时辰不肯下地,时不时就伸着小胖脸,要娘娘亲亲,还绘声绘色的跟尤贵妃描述,自己手里的糖糕,被人抠得掉渣的那可怕一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后尤贵妃开动脑筋一思量,就问九殿下:“你在学堂哪里来的糖糕?” 九殿下就不说话了,以无视顾笙的那种恶劣态度,呈雕塑状,彻底无视了她亲娘的提问。 在尤贵妃揪耳朵打屁屁的威吓下,九殿下一双淡金色的眸子专注的盯着尤贵妃,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娘娘,你知道长恶不悛以前怎么读吗?” 尤贵妃一边拍打九殿下的小屁屁,一边用有失音准的京城口音回答道:“本宫能说大夏国话就不错了,管你长恶短恶的!” 九殿下一垂眸,温柔缱绻道:“孤可以教你。” 尤贵妃继续打屁屁道:“本宫不需要!” 顾笙为此还是很感激的,虽说九殿下跟她娘娘周旋的方式略生硬,但到底都没把她这个“糖糕姐姐”给供出来。 当然,这究竟是为了顾笙本人,还是为了以后安静的在学堂吃糖糕,也不太适合细想。 辰时初刻,九殿下在先生来学堂的前一刻赶到,顾笙依旧满面堆笑的欢迎小家伙被抱上圈椅。 与往常不同,小家伙今天的表情略显得威严,待坐稳之后,九殿下便抬起胳膊,五指并拢指向顾笙,煞有介事的示意书童道:“赏——” 顾笙一愣,不等她明白过来,就见书童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囊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檀木盒子,恭敬的弯腰递给顾笙。 顾笙睁大双眼,茫然的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九殿下,这才明白过来,小人渣这是对她连日来上缴食物的表现十分满意,特意带来礼物赏赐给她呢! 顾笙赶忙站起身接过木盒,蹲身对九殿下谢恩。 九殿下一点胖脑袋,让顾笙坐回椅子上,似乎在等待她抒发对礼物的喜爱之情。 顾笙赶忙配合的调整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做好喜极而泣的准备,缓缓打开了精致的小木盒—— “啊!!!” 顾笙认为自己的演技从不浮夸,之所以打开盒子的时候,她不能自控的失声尖叫,并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而失态…… 而是因为,那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条黑油油的活蚯蚓!!! 顾笙一手颤抖着握着木盒,一手捂着嘴,含泪瞅了瞅身旁九殿下的表情—— 似乎很严肃,没有一丝捉弄她的意思。 顾笙只好硬憋着恐惧感,捂着嘴微笑着与蚯蚓相对。 紧接着,一旁书童便朗声介绍道:“这条地龙,乃是九殿下昨日在御花园挖出最长的一条,通体透亮,身段浑圆,令人爱不释手,念及顾姑娘连日来倾力伴读,劳苦功高,特赐予姑娘赏玩,望今后共勉。” “……”顾笙眼看着蚯蚓快要扭出盒子,为了阻止自己吓得甩飞“殿下的恩赐”,急忙啪的一声关了盒子,“感激涕零”道:“谢殿下赏赐!仆对此地龙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 一天写三章感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qaq 昨天操作失误导致入v延时一天,叫大家久等了,大娃十分内疚! 感谢谅解支持大娃的读者,你们真的让我太暖心,同样感谢埋怨催促我的读者,因为你们的急切,是基于对本文的喜爱。 爱我或是爱文的各位,大娃都爱你们~明天见~ 第二十五章 书童介绍完毕, 特意绕到顾笙身旁,殷勤的对着她深深一揖,谄笑道:“恭喜姑娘了,这条可比孙姑姑前日得的那条, 块头大多了!” 顾笙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明白书童是在恭喜她得了九殿下的宠,想得个彩头,她只好做出欣喜万分状, 掏了几枚铜钱打赏他。 书童口里说着“不敢、不敢”便嬉笑着接下,利索的垂眼一看,竟发现顾笙赏的不是碎银子,是几枚铜板! 书童脸上的笑容一僵, 诧异的回头打量顾笙一眼。 顾笙直当没看到, 她哪里有那么多闲钱打赏? 她这伴读身份, 可不是靠家财万贯、手眼通天的父母换来的,都是亏得与八公主的机缘, 是以, 她可没这些下人想象中阔绰。 待书童离开, 顾笙捧着盒子规规矩矩的坐好,心道:“可怜的孙姑姑, 作为九殿下的贴身大宫女,千辛万苦把这胖娃哄好了, 最后就攒齐了一筐蚯蚓, 只能拿去钓鱼, 真是再心酸也没有了……” 默哀完毕,顾笙将木盒上的搭扣扣好,准备放进书囊。 余光瞥见一旁九殿下的视线还落在她脸上,顾笙又急忙做欣喜状,将盒子抱回怀里,违心的侧头冲九殿下笑道:“它真可爱!” 由于“可爱”这个词,素来是大家对九殿下本尊的评价,是以听闻糖糕姐姐夸蚯蚓“可爱”,九殿下的表情就变得很茫然,怎么对蚯蚓的形容会跟自己一样呢? 好在九殿下也没有想太多,一脸得意的就问顾笙:“你可喜欢?” 顾笙害羞的一低头:“那还用说嘛!仆一直都想要一条地龙养着呢,可惜自个儿挖不着,还是九殿下最厉害了!” 九殿下淡金色双眸流转,断然道:“不用养了,这只已经能切了。”说着就一伸手,示意顾笙把盒子摆在书桌上。 九殿下亲自打开那精致的檀木盒,从里面抽出夹层,拿出一片打磨精细的刀片…… “……”顾笙心中惊呼:“殿下你想干什么!” 这般精巧贵重的盒子,竟然用来装蚯蚓,真叫她哭笑不得。 紧接着,顾笙就见九殿下手执刀片,一歪脑袋转头看向她,又露出那种标准的人渣式坏笑,另一只小手对她招了招,要她凑头来看。 顾笙一贯对光秃秃的条状动物十分恐惧,但自从见识过九殿下刹那间废掉歹徒胳膊的可怕画面后,她就觉得,还是眼前的小人渣更可怕,她只好委屈求全的乖乖凑到盒子前围观。 紧接着,小家伙就竖起食指比在小鼻尖,自信满满的挑起双眸,勾起左边唇角,冲她专注的轻声说:“你看好了。” 那眼神别提多邪魅狂霸拽了!看得顾笙耳根都有些发烫,倒真有些好奇这小家伙要做什么了。 紧接着,她就看见,九殿下一刀将蚯蚓切成了两半! 看着那条蚯蚓变成两节的身体同时疯狂蠕动起来,顾笙一瞬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九殿下冲她一指盒子,扯起嘴角兴奋道:“变成两条了!快看!” 顾笙:“……” 这些宫里的小龙崽子们,平时都得闲成什么样啊…… 顾笙极不情愿的一拍手,配合赞道:“真是奇了!” 九殿下一弯唇角,握住顾笙的手,把小刀片郑重的搁在她手里,敛起一双浅瞳,得意的说:“你来,这条地龙够分成八条呢。” 顾笙:“!!!” 别客气了殿下!你自个儿玩去吧好不好! 在九殿下热切的注视下,顾笙退无可退,只能含泪握住刀,咬牙把盒子里的蚯蚓给碎尸了…… 九殿下兴奋的晃着小胖腿,让她回去将蚯蚓埋回泥土里,说是等养长了,还可以挖出来再切。 顾笙汪着两泡泪点头应允了,锁起一盒子蚯蚓碎渣,放回书囊里。 不知这位未来的帝王,长大后要能记起自己干的这些蠢事,会不会将她灭口? 散学回府后,顾笙将九殿下赏赐的事情说与颜氏听。 那装着蚯蚓尸体的盒子,也被众仆妇丫头轮流“瞻仰观摩”,逗的颜氏捂嘴直乐,还真让丫头把蚯蚓埋了,洗干净了檀木盒收好。 赶巧的是,顾娆那头回府没多久,西厢的丫头就透出口风,说是二姐儿也得了赏赐。 大皇子的赏赐,是贡品荔枝!足有半斤之多! 颜氏听闻之后很吃惊,半晌都坐着发愣。 顾笙心中埋怨:“同样是皇爵,瞧瞧人家都赏赐的些什么!” 发现颜氏许久不言,顾笙忙上前哄到:“娘,那荔枝也没多可口,就跟干桂圆泡在糖水里煮熟了的口味差不多。” 颜氏一愣,无奈的冲女儿笑了笑,这一回顾笙倒是没猜出她心思。 颜氏心下不安,是因为自己的娘亲是拥立大皇子为储君的一派,如今顾娆在学堂,竟搭上了大皇子的龙翼,着实叫她心慌。 想了想女儿的话,颜氏又有些惊诧,低头问到:“你怎的知道荔枝是何口味?” 顾笙这才发觉自个儿失言,只因京城与粤闽两地相距太远,运送这类南方水果保鲜很困难,故平常人家根本无从入手,她又怎会尝过? 总不能说是前世在江晗府里吃过吧,她只得低头尴尬的笑了笑。 石榴见状眼睛一亮,笑道:“一定是九殿下在学堂里也赏赐过姐儿!” 周围一众丫头立刻满眼闪光,纷纷夸赞顾笙为人低调,从不炫耀,哪里像西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顾笙无可奈何的干笑,只得默认了石榴的猜测,努力将切蚯蚓的赏赐,想象成荔枝…… 真心酸呐。 颜氏却始终打不起精神,她心知女儿当伴读,跟娆姐儿搭上大皇子可差远了。 且不提大皇子十拿九稳的储君之位,那九皇女如今才三岁半,恐怕改明儿换一个姑娘给她当伴读,那小家伙也未必能察觉,哪能有那护着顾笙的心呢? 思前想后,颜氏唤李嬷嬷到跟前,嘱咐道:“你去把我那柄八宝璎珞圈取了,明儿一早跑一趟西厢,赏给娆姐儿。” 她这嘱咐声虽小,却叫一屋子的丫头静默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顾笙惊诧道,那璎珞圈可算是颜氏压箱底的宝贝了,都是以后给她当嫁妆用的,怎地好好要送给沈氏母女?! 颜氏也不避讳,沉着脸道:“以后对你二姐儿要恭敬着些,都是大孩子了,别再为了小事争执。” 顾笙这才看出颜氏脸色难看——颜氏并不清楚顾娆早晚要搭上大皇子,且以为大皇子今后将继承大统,这才替女儿操心,担心她今后遭顾娆报复。 顾笙心中苦笑道:“娘,你以为这点礼就能叫顾娆领情?咱俩的梁子从出生就已经结下了,至死方休,委屈迁就又有何用?那样只能让死期来的更早!” “娘,你想服软,也要看清她沈氏母女是什么样的人。”顾笙平静的看着颜氏,字字清晰的说:“这礼你可以送,但绝对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这一举,能让沈姨娘立刻骑到咱正房头上,但却不会叫她就此收手,反倒涨了她的士气。” 颜氏此时心乱如麻,听顾笙这一分析,自己蹙眉一琢磨,才冷静下来,收回了方才的命令,深深叹了口气,吩咐石榴道:“先去叫膳吧。” 石榴应声便带着丫头去提膳盒出了门,走至后院角门时,方巧与西厢提膳的丫头碰上了。 早前几日,娆姐儿还在大牢待着时,西厢几个丫头老远看见正房的提膳,便会立刻躬身回避,自觉等正房提回膳盒,才慢一步前去叫膳。 不想这娆姐儿今儿个刚长了些脸面,几个丫头个个都挺直了腰板,拿鼻孔看人,抢先几步就挤到石榴前头,先进了角门。 石榴被几人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了膳盒。 身后两个丫头上前一扶,抬头就要开口骂,却被石榴摆手制止了。 她跟了夫人这么多年,这顾府上的人情冷暖,全得看主子是否得势,如今连颜氏都慌得差点给沈氏服软,她们当奴婢的,还有什么可争的? 几人只好恹恹的跟在西厢那三个丫头的身后走。 一行人来到狭小的膳房门口,打杂的伙计立即抹干净手,碎步绕过西厢的丫头,点头哈腰的站到石榴跟前问:“今儿夫人想来点什么?” 石榴刚一张口,前头西厢的大丫头就开口嚷道:“哟,小哥,你这眼力劲儿,怎的不如从前了?” 那伙计闻言一愣,疑惑的扭头看去,就见那西厢的大丫头,手里正抛玩着一个小布囊,里头发出阵阵铜板儿相击的脆声,听那响儿,该有三五十枚钱之多。 伙计吞咽了一口,急忙颠回西厢那丫头跟前,眉开眼笑道:“姐姐今儿个脸色瞧着真喜气!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儿?” 那丫头嗤笑一声,将布囊丢进那伙计怀里,挑眉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事?是咱们的娆姐儿,得了当今大皇子的赏!赏了一大篓荔枝,贡品荔枝,你见过么?” “哟!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那种皇宫里的消遣,咱粗使的哪里能见过!”伙计乐不可支的颠了颠手里的布囊,奉承道:“大皇子赏的?那位说不准,可就是未来的……”他抱拳朝天一敬,冲那丫头一脸谄笑。 那丫头哼笑一声,得意道:“有什么说不准的,迟早的事儿!今后你这小膳房里也别眼皮子太浅了,该紧着哪房的吩咐先动手,自个儿心里有点数!” 石榴原本见西厢的丫头使钱,还气不过,立即从怀里也掏了一吊钱,打算硬撑个脸面,可在听完对面那丫头的吹嘘之后,她便彻底泄了气,捏钱串的手心一阵阵出冷汗。 ※※※※※※※※※※※※※※※※※※※※ 谢谢大伙的热情!今天本想来个双更,来补足之前延时的一天,但可能是前头三更的斯巴达心情还没缓和,码个字脑子里一直迷迷瞪瞪的,大娃怕写得不带感,还是没勉强,缓两天,等文思如尿崩时双更才合适,好看最重要! 第二十六章 石榴一行提着膳盒刚进门, 险些迎面跟颜氏的贴身丫头绿枝撞个满怀,绿枝赶忙避开两步笑道:“你可回来了石榴姐,夫人正叫我去寻你们呢,姐姐也真是的, 叫个膳都慢腾腾的!” 石榴此时正憋了一肚子火,也不好发作,一句没回,便绕过绿枝, 提着膳盒去摆盘了,噎得绿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石榴身后的两个小丫头。 那俩丫头此时正低头抿嘴,回头还冲绿枝使眼色摇头, 似乎是让她不要多问, 绿枝只好悻悻的去侧厅, 扶颜夫人出来用膳。 石榴刻意压抑情绪,怕夫人万一问起缘由, 就要跟着受这窝囊气, 只得一声不吭。 但这堂屋的气氛再明显不过, 颜氏一走出帘子就张口想问,可想到石榴叫膳耗去这么些时辰, 略一思索,心中大概就有了数, 转了转眼珠, 还是没开口。 顾笙见一屋子丫头嬷嬷, 原本还沉浸在她将成为九王妃的美梦之中,如今只因娆姐儿得了一小把荔枝,脸色就都跟打了霜似的如丧考妣,究其原因,怕也是都以为大皇子未来会登基。 顾笙叹了口气,心里头也感觉压抑,她要是对在场丫头宣布说:“大皇子算个鸟,未来只能靠阿谀奉承苟活于世,他不过是扒在九殿下龙尾上的一只蚂蚱而已。” 八成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太自欺欺人。 且这屋里还有几个沈姨娘买通的内鬼,这话要传去西厢,必定会惹得那群自以为得势的家伙,认为她顾笙是嫉妒眼红,说出的都是酸话。 思忖片刻,顾笙看了看颜氏满脸愁容,玩笑道:“娘,二姐姐得这点赏,咱就愁成这样怎么行?好歹也等四年以后,她年龄够大皇子纳回府时,咱再愁也不迟啊。” 颜氏听她这一揶揄,心思更沉重了,蹙眉道:“你怎的知道大殿下一定肯纳娆姐儿?” 顾笙也不着急,笑嘻嘻的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最坏的比方,不就是二姐姐当上个侧妃嘛?这事好歹要等二姐姐笄礼过后才能成啊,少说也得四年后吧? 现下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大皇子赏她点吃食,都得经由奴才来转手,他一个成年皇爵,私会年幼君贵可是有违伦常的,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赏赏舞、用用膳罢了,能有多深的交情? 二姐姐要是当众告黑状,大皇子心里会怎么想她? 咱还是应该相信二姐姐是个有脑子的,不会自掘坟墓,娘尽管安心罢。” 周围一群丫头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家年仅八岁的小主子,满脸都写着“完了完了咱小主子成精了”的吃惊神色。 唯独颜氏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她已经习惯了听自家小闺女分条缕析、高谈阔论。 虽说顾笙讲得有理,可她觉得,只有四年的安生日子,也没什么可庆幸的,是以只是对顾笙点点头,依旧深深的叹息。 顾笙话没讲完,重点就在于四年后的打算,她抿了一口丫头盛上的清炖猪蹄汤,特意屏退了几个侍女,只留下三两个心腹,继续道:“等到二姐姐笄礼过后,笙儿也十二岁了,到那时候,我顾笙是品貌比不过二姐姐,还是手段敌不过她?” 颜氏闻言眼中恢复了些神采,侧眸看向顾笙,见女儿如今抽长的小身段,已经褪去了婴儿肥,越发显出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她面上掩不住有些欣喜——可不是?她家笙儿,哪处能输给那娆姐儿去! 顾笙见娘亲与众人脸色转喜,扯起嘴角打了个招呼:“相比于大殿下那般爱尝鲜的靠山,女儿到是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现如今呢,就先请娘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顾笙的心早定给了江晗,只要能阻止二殿下跟九殿下决裂,又何必要把大皇子那草包放在眼里? 颜氏却对此有异议,侧头道:“娘听闻大殿下是个正派的,至今一个侍妾都没有,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爱尝鲜了?你姥姥还跟娘提起过,大皇子如今最得圣宠,今后前途无量。” 顾笙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殿下是什么样的品性,我说了不算,您且瞧着罢!至于圣宠,现在想这个也为时过早了,万岁正当壮年,以后会宠哪个谁又说的准?” 顾笙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又替江晗说好话,道:“娘,您可曾听说?去年国子监文试、武试,第一名都给当今二皇女给占了!圣上那才叫龙颜大悦呢。 您再看看大皇子,万岁爷扒在排名册上,往后找了五百多名,都没瞧着大皇子的影儿,圣宠一早就给气没了!” 颜氏听得此话,刚呷的一口汤全给喷桌上了,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直颤,指着顾笙骂道:“你这小蹄子!这话是你能乱说的吗!” 周围几个丫头和嬷嬷早笑作一团,屋里气氛终于恢复过来。 数日过后,顾笙与顾娆照常去了学堂,姊妹二人在马车中倒也气氛融洽,顾娆还问了她近日学了些什么,倒真有些当姐姐的样子了。 顾笙心里揣摩着顾娆为何要拉拢自己,面上便表现出十二分欣喜,眉开眼笑的与顾娆唠嗑子。 直到下了车,顾娆说是要去国子监旁的书铺里找本乐谱,便微笑与顾笙告别了。 顾笙来得早,一路漫步绕过一进院的花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院子中央一颗盘根错节的老槐树,缠藤虬枝,沿着树根爬满了两丈见方的苔藓,往外是一片密密匝匝的花丛,气势狂放,几乎逼得原本宽广的青砖路,只留下供一人走过的空间。 虽道路狭窄逼仄,空气里都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和花草香气,顾笙走在其中,身体被花树环绕,反倒有一种扎实的满足感。 一路走过花丛,在前方的岔路口,顾笙忽见几个人影晃动,其中一人身形魁梧,十分眼熟。 顾笙定睛一瞧,随机认出了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是郑炎! 顾笙蹙起眉头停住脚步,此人应是大皇子最器重的武臣,未来的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气焰嚣张、专横跋扈。 顾笙前世就有些畏惧这个莽夫,不知今日他何故会来到国子监,略作思量,顾笙便转过身,打算绕另一条小路去二进院,免得与此人照面。 谁知她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身后那汉子一声吼:“什么人?!哪里跑!” 顾笙一皱眉,忙转过身来,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穿五品镇抚官服的大汉,迈着八字步走近,真是那郑炎。 “哟,是个小姑娘啊?你为何见了本官,转身就走?”那汉子满脸横肉满目骇人,连做出慈爱的态度,都叫顾笙心里发慌。 顾笙故意露出些孩子气的怯色,回道:“我把昨日抄的课业落在马车上了,想回去取来,先生没准要查的。” 那汉子闻言不屑的冷笑一声,指着自己官袍上的纹样,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衣服?见了本官不说上前施礼,反倒折身就走,你家爹娘是如何教养你的?” 顾笙皱了皱眉,心说一个五品官也敢在国子监里放肆,在这里随便撞上个君贵,都可能是三公九卿的子嗣,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镇抚说话? 也就是仗着大皇子这后台耍威风了。 顾笙低着脑袋装作恐惧,她了解此人个性,此时说什么告饶的话都没有用,只能自认倒霉了。 就在这大汉又要开口训斥顾笙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淡然的讯问:“郑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笙听闻这嗓音便一咯噔,欣喜的转过头,就见江晗一袭月白斜襟长衫,负手漫步走近。 那身穿官服的汉子立即收敛戾气,低头回道:“微臣奉大皇子之命,前来办差。” 江晗见此人态度仍旧高傲,脸色略显不悦,压低嗓音训斥道:“国子监是你办差的地方么?可曾向我父皇请示通行了?” 那汉子脸色一变,仍旧气势汹汹的回答:“微臣乃奉大皇子之命……” “你听不懂我的问话?”江晗陡然拔高嗓音,打断他回话,呵斥道:“我问你有没有上折子请示!” 那汉子被这一声讯问,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地,头几乎埋进胸前,哆嗦了许久才吞咽了一口,回答道:“大殿下当是……当是……替微臣……上奏过万岁了……” 江晗冷笑一声,冷冷道:“若是没有呢?你这就将责任推给大哥了?呵,郑炎,做人可不能狗脸上摘毛,翻脸不认人!” 此话一出,那汉子再撑不住,啪叽一声双膝跪地,嗓音哽咽道:“求二殿下赎罪,微臣一介武夫!没脑子乱说话,万不敢推卸责任呐!” 说完便砰砰砰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顾笙在一旁用余光偷觑江晗,早已被二殿下迷得满眼桃花开…… 江晗垂眸冲着地上那汉子冷笑一声,余光注意到一旁那小姑娘,一直在偷看自己,加之方才的气势还未消去,顺口便对顾笙道:“你看什么?不上课了?” 顾笙:“……” 她从没被江晗用这种态度训斥过,一时惊愣的看向二殿下,脸色霎时惨白。 江晗并未细看这小姑娘的容貌,只一挥手,要她快些离开,别看热闹。 顾笙咬着下唇冲江晗蹲身一福,含泪转身夺路而奔。 眼前一切都被泪水模糊,顾笙几乎是凭着记忆奔回学堂,绕道自个儿的书桌后,便坐下埋头抽噎起来,丝毫没搭理一旁已经在她之前驾到的九殿下。 虽说江晗本是无意,可顾笙唯独对这个人的感情无法理智,一时悲从中来,竟是越哭越大声。 一旁的九殿下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不多时,顾笙听见耳边传来小家伙怯生生的询问—— “你是不是饿了?” 顾笙:“……” 顾笙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哭得一抽一抽,片刻后,手臂突然被一旁小家伙晃了晃。 顾笙尽量稳定情绪,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向九殿下,只见小家伙伸出小肉手,将一条黑乎乎的蚯蚓,递到顾笙面前,羞涩又讨好的说了句:“呐,赏你——” 顾笙情绪堪堪缓和,就遭这一吓,一时眼泪失控,“呜哇”一声大哭出来…… 人渣人渣人渣啊啊啊啊!!!!江沉月人渣! 第二十七章 却说郑炎被二皇女一番训斥后, 再三告饶,遂被罚跪于国子监大门口西边的石狮子旁反省。 守门的两个侍卫素来知道他脾性,哪里敢干站着看他受罪,可一时也找不来护膝盖用的软垫。 两人诚惶诚恐的一商议, 只得纷纷脱下自个儿灰蓝色差服下的素色里衣,给郑炎当护膝垫着。 如此这般伺候着,却也挡不住来往的百姓好奇的目光。 郑炎素来骄横跋扈,哪里受过这般耻辱, 他心一横,干脆一翻身,靠着石狮子坐下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看向俩侍卫, 吩咐道:“你们好生守着, 看见二殿下出门, 立刻给爷报一声,要敢出一点儿闪失, 有你们受的!” 两个侍卫连忙躬身应是。 此时, 江晗尚未走入学堂。 方才她便好奇大皇子遣人来国子监所为何事, 又不方便直接打听,只好径自沿着西花厅门廊口转了一圈, 这才发现,厅里的院落挤满了工部差服的差役, 正进出往外挑着一担担泥土。 这是要做什么? 江晗疑惑的迈步跨进大门, 一旁监工的官员余光瞥见来人, 回头一打量,顿时又惊又喜,急忙上前躬身拜道:“臣工部清吏司郎中吴贵生,恭请二殿下万安!” 江晗点头道免礼,指向庭院中央那个土坑问道:“尔等这是要做什么?” 吴贵生殷勤答道:“回殿下,是在搭建人工活水喷泉,以备圣上驾临审阅众学子成果。” 江晗深吸一口气,兀自叹道:“原来是为了讨父皇开心,大哥还真是费心了。” 听得二殿下已经得知这是大皇子的主意,且口气不善,似有不满,吴贵生弯着的后脊梁顿时一绷,胸中一股气血顿时涌入头顶。 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作为祁佑十七年的进士,吴贵生在任十余年,才混了个正五品工部郎中的闲职。 且不说没有油水可捞,今早竟还被个同为正五品的武官颐指气使,此时他胸中已是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方才监工之时,他便暗自揣摩,只觉那郑炎之所以气焰嚣张,都是仰仗大皇子的面子。 吴贵生虽在京城算不上有头脸的大官,倒也深谙钻营之道,他早就看出,大皇子为人好大喜功、毫无真才实学,祁佑帝又乃一代明君,储君之位,七成不会传于大皇子之手。 是以,与其舔着脸跟这群没头苍蝇一起,抢着去烧大皇子的热灶,倒不如伺机而动,观察其余皇爵之中,是否有堪当大任之才,再择优投入其门下,一心烧热冷灶,放手一搏,才可保未来官运亨通! 也不知是否天意,吴贵生正自沉吟,思虑着二皇女天资不凡、秉性高洁之时,扭头便见江晗一袭便装,闲步踏入庭院,倒真如天赐良机,命中注定一般! 是以他甫一听出二皇女语气不善,便握紧拳头,仗着胆子上前一步,沉声道:“二殿下明鉴,大皇子此举实有违圣上审阅学子之本心,只可称锦上添花罢了!” 江晗闻言一惊,侧眸瞥向这五品官吏帽檐之下,那张涨的通红的脸,心中暗忖片刻,勾起唇角接话道:“锦上添花?吴大人真是说得客气了,父皇不过是念及父子之情,不予深究,在外人看来,此举实属画蛇添足。” 听二皇女这一表态,叫吴贵生激动的嘴角抽搐,心中满腔激情,已是激动地嘴角嗫嚅,说不出话来。 江晗面上波澜不惊,转身悠然踏出院门,径自朝着僻静之处走去,身后那吴贵生忙碎步跟上。 近日朝中,多位重臣不满大皇子做派,纷纷上书谏言,江晗早已得知此事,心中不免有些波澜。 加之这位皇兄平日只知奉承父皇,赏舞享乐,极少钻研学术与武艺。 去年国子监的文试,大皇子交出的答卷,叫主考官都不堪直视,想放水都耐不住舆论压力。 这便让江晗越发认定,大皇子是扛不起祖宗打下的江山的。 而近日众多大臣的吹捧与拥护,又仿佛让那张光辉耀目,叫人不敢逼视的龙椅,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怎能不叫江晗心动! 江晗早想试探朝廷之中人心向背,此时见这五品小吏显露投靠之意,便故意走至四周无人的墙角,欲与他细谈。 吴贵生一直紧跟着二殿下脚步,待人站定,他便壮着胆子抬头觑了一眼二殿下脸色,心中揣摩少顷,实在不敢贸然开口,便还是恭敬等待二殿下先发话。 江晗心中嗤笑一声,早看穿了此人心思,便顺了他心意,故意开口道:“说来,大哥也是过分在意外在形势了,殊不知父皇最大的心愿,还是看他早日显露才学,钻于民生,方才能安心啊。” 吴贵生听闻此言,便觉得无需在等,吞咽一口,沉声回道:“恕微臣斗胆直言,圣上未必只盼着大殿下一人有所担当! 想我泱泱夏朝绵延千年,素有立贤不立长之祖训,万岁英明神武,未必拘泥于长幼之分,必将择贤而立之!” 他这话说得已经十分露骨,江晗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沉默半晌,才徐徐开口道:“嗯,且愿大哥早日明白这点才好。” 吴贵生忍不住一抬眼,迫不及待道:“依微臣之见,大殿下未必是不明白,只是人各有志,且大殿下自身能力所限,不比二殿下您天赋异禀……” “放肆!”江晗一蹙眉,低声呵斥。 吴贵生吓得险些咬着舌头,急忙住嘴,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得僭越,若再往下多说,按上个谋篡之名也不为过。 回过神,他急忙跪倒在地,满头细汗呼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江晗轻叹了口气,语气一转,安抚道:“本宫亦知你为国担忧之心,一时激愤也是有的,且饶过你这次。” 吴贵生连连叩头谢恩,听得二皇女让他平身,才连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哆哆嗦嗦的站起身。 江晗一番试探,便认定此人并非投机取巧、见风使舵,实乃真心想要投靠于她。 思量须臾,江晗随即露出两分真意,弯腰扶了他一把,和蔼询问道:“吴大人在工部任职多久了?” 吴贵生方因口不择言而遭呵斥,如今又被二皇女这一扶,活像是被打了一棒子,又喂颗甜枣,心中不禁感激涕零,几乎是哽咽着回答:“微臣是从金陵吏部调任来京,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江晗点点头,假作思索片刻,叹道:“听大人方才一席见解,实有任事之才,当属吏部之职,更为合适。” 吴贵生双目陡睁,自是听出了二皇女有提携他的意思,只觉喜从天降,又不敢明着谢恩,只得再次跪地拜道:“愿为社稷谋福,报效未来贤君!” 江晗闻言没再点破,只勾起嘴角,亲自扶起了吴贵生。 此时已近辰时三刻,预备学堂里已经安静下来,只等先生到来。 顾笙被小人渣一条蚯蚓吓得悲从中来,已经趴在桌上哭得没了声,只剩低低的抽咽。 一旁九殿下茫然看着手里的蚯蚓,神色显得有些无措,时不时一脸委屈的看向窗外的宫女和奶娘们,眨巴着浅瞳,呈没奶喝的小可怜状,摆了摆小肉手,口中嗫嚅否认道:“不是孤弄哭的……” 引得一众宫女揪心裂肺的想冲进来抱抱! 不多时,顾笙听见课堂陡然安静下来,知道先生到了,便勉强揉了揉哭红的双眼,支起身子做好,这才发现一旁刚刚吓唬她的小人渣,此时还在盯着自己瞧。 冷静下来后,顾笙自知失态,急忙回过头,紧张的看向九殿下。 九殿下见她回头,比她还要紧张,缩了缩脖子,似乎担心顾笙再次莫名其妙嚎哭起来,吓得快把手里的蚯蚓勒死了…… 顾笙见小家伙那无措的神色,不由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想起刚刚自己的失态,便急忙想要往回找补,但她又不敢“徒手接地龙”,只好从书桌旁拿起学囊,凑头到九殿下跟前,小声说:“谢九殿下赏赐,搁进来吧!” 九殿下虽不通人事,但对旁人情绪感应很敏锐,此时发觉糖糕姐姐情绪已经恢复,又想到刚刚自己所受的惊吓和冷落,立即鼓起小包子脸,低头绕着手里的蚯蚓,没搭理顾笙,似乎是气的想“收回赏赐”了…… 顾笙被这小家伙闹别扭的小模样逗得一捂嘴,憋笑憋得直哆嗦,片刻后才低下头,一脸诚恳的道歉道:“殿下,仆知错了,今儿个身子不适,方才忽视了殿下,求殿下怜见,把地龙还赏赐给仆好不好?” 九殿下不为所动,仍旧是一副“孤生气了”的鼓包子脸,瞥都没有瞥顾笙一眼。 顾笙在一旁告饶许久,还违心的夸小人渣手里的蚯蚓可爱,却始终不见成效,无奈,她只能使出必杀手段,从怀里掏出了杏仁枣泥酥…… 顾笙今儿个没有分成小块,为了讨好九殿下,她直接包了一整块两寸见方的糖糕,递给九殿下。 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家伙……居然很有骨气的没有接! 顾笙一惊,心说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想来近日顾娆始终对她礼遇有加,八成都是顾及她这个九殿下伴读的身份。 而思及自己,不但没有花心思哄好这个小家伙,还总是嫌弃人家的赏赐,每天带点吃食,把人家超品皇爵当小狗养…… 顾笙心生愧疚,眼巴巴看着九殿下气嘟嘟的小包子脸,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将手里的糖糕,递到了小家伙嘴边…… 九殿下看见口边的糖糕,就这么一脸“龙颜震怒”的……本能一口咬下去了! 刚咬下口,顾笙就明显发觉小家伙的表情变得很尴尬,有一种“孤中计了”的不甘神色。 但毕竟咬都咬了,九殿下只好不情不愿的就着顾笙的手,迅速啃完了一整块糖糕。 顾笙手举得阵阵发酸,却也一动不敢动,心中暗自泪流——这下完了,她跟记仇帝的梁子彻底结下了!江晗都未必保得住她了! 待到九殿下吃完,顾笙连手指上的口水都不敢擦,直接竖起课本,红着脸把头埋进书里,暗自神伤去了。 一堂课毕,顾笙收起书本,就猛然被书本正前方的“一条物体”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瞪大眼睛细细一看,那黑乎乎的一条,正是方才已经被九殿下捏得不动了的蚯蚓…… 顾笙眼角抽了抽,缓缓转头看向一旁九殿下,只见这小家伙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得意神色…… 顾笙心知这是九殿下的“示好”,忙感激涕零道:“谢殿下宽宏大量!” ※※※※※※※※※※※※※※※※※※※※ 有读者君们催促胖九快点长大,大娃都看见辣,不是故意装死哒!只是童年短暂,小人渣一生中最为真挚单纯的一段时间,都在这里了,过去就不再来,不如安心享受几章,肯定不会长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要谢谢大家的热情留言和支持,堆得这篇文积分雄踞月榜榜首!长脸呐! 感谢大家的爱的票票,好多票票!感激厚爱!破费了! w0yaoni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02 01:17:02 叫什么名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1 21:27:59 17937604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01 21:01:22 13506484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01 20:44:32 十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1 19:55:15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1 19:54:09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1 19:41:08 jc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01 14:51:20 吾是百合控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7-31 21:22:38 吾是百合控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1 21:20:32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1 19:45:49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1 19:34:43 13506484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7-30 22:34:56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7-30 21:17:59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20:11:49 龙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20:04:33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19:41:44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15:25:40 w0yaon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09:20:45 吴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30 08:29:55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9 21:12:46 浅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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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嬉笑着答道:“玩骰子呢!姑娘也来两把?” 顾笙立即摇头道:“国子监怎能赌博?” 小厮连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这只是给爷们小姐消遣的乐子,不赌钱, 筹码是咱楼里特制的小木饼子, 姑娘可以去那头领五十个, 临走时撂在桌上即可!” 顾笙点点头,但并不想参与,她本就不会玩骰子,也完全没有要学的欲望,是以低头就拉九殿下,想去二楼找个清静的地儿歇着。 然而,她低头时,身旁的小家伙已经没影了。 顾笙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抬头就朝人多的地方看去,却见那头的人群已经朝两边散开,露出之间一张熟悉的脸孔——八公主殿下! 八公主早看见顾笙,此刻正在冲她兴奋的招手,另一手还搂着站在木椅上的九殿下…… 顾笙只得认命的走过去,早有茶楼的小厮托着小盘,给她递上了五十枚木饼子,就搁在八公主的筹码旁。 两人已有半月不见,顾笙本想与八公主寒暄几句,却见这小妮子一心都扑在“聚众赌博”上。 八公主跟前的托盘里,木饼子已经比顾笙的矮了一多半,看来是手气欠了点。 顾笙本就没想要参与,二话不说,便把自己盘里的筹码,全部倒进八公主的碟子里,想叫她玩得尽兴。 八公主本要伸手阻止,听顾笙推说自己不会玩,她便感激的领了她的心意,还特意停了几把,教了顾笙几种赌骰子的玩法。 顾笙实在不想学这些旁门左道,前世可没少看人为了这个输得倾家荡产,是以她也没心思细听,大概就明白了最简单的几种玩法,比如比大小和压点数。 站在椅子上的九殿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浅瞳光泽熠熠的注视八公主,听完便回过头,摇晃起八公主跟前的骰子,开始专心致志的听骰子落定时的声响。 八公主本要从小家伙手里拿回骰子,却没抢得回来,还遭到九殿下扭头做鬼脸的威胁。 八公主噗嗤一笑,只捏了捏九殿下的小鼻尖,便吩咐小厮又拿了一盒上桌。 之后的几把,都是压点数,八公主拉着顾笙当军师,两人一起连蒙带猜,又输掉二十多枚筹码…… 虽说不是真赌博,但这接连失手,还是叫顾笙面子上不太挂得住,甚至有些怀疑这赌局做了手脚,转念又想,这不过是纯粹的消遣玩乐,谁会这么吃饱了撑的? 顾笙不禁摇头笑了笑,干脆不再参与,低头去看抱着骰桶盖子的小人渣。 “殿下?你做什么呢?”顾笙好奇的看着右耳贴在木盖上的小家伙。 “嘘——” 九殿下一本正经,小心翼翼的又晃了一下骰子木盖。 不知是不是眼花,顾笙好像看见,九殿下摇骰子的时候,小耳朵速度很快的抖了抖…… 好……可爱! 顾笙揉了揉眼睛,凑近九殿下的小包子脸,等小家伙再开始摇骰子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小耳朵—— 抖了!果然抖了! 顾笙被逗得格格笑,伸手就要去捏九殿下的小耳朵,不出意外,她的手指刚接近,就被小家伙一把截住了。 顾笙忙撒娇道:“姐姐捏一下下好不好?” 九殿下闻言便默默松开手,继续摇晃手里的骰子,听骰子声音。 虽说陪伴堂堂超品皇爵读书至今,顾笙只陆续得到了十多条蚯蚓的奖赏,但让她欣慰的是,这小家伙已经跟她渐渐熟络起来,小脸小手都随便她捏,不似刚开始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了。 九殿下的小耳朵特别软,耳根还有细细软软的白色小绒毛。 顾笙轻轻划一划,就会看见小家伙的耳朵痒得抖两下。 九殿下却也不会阻止她继续挠痒,仍旧专心致志的听骰子声。 顾笙觉得很有趣,也尝试着抖动自己的耳朵,可直到脸快抽筋,都没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任何动静,便越发觉得九殿下会抖的小耳朵可爱,捏来捏去爱不释手。 不多时,九殿下终于从全神贯注的听骰子声中回过神,一脸跃跃欲试的看着长桌对面,那个正在摇骰子的庄家。 桌边一圈年轻的君爵们,都是一脸专注的盯着那厮手里的骰桶盖子。 等庄家摇定,桶里的筛子叮叮咚咚的弹了几声,顾笙就看着小人渣的背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见九殿下两只小耳朵同时抖了抖,等对面的骰子落定,立即拿起碟子里一只木饼子,学着其他大哥哥姐姐押注,准确无误的丢到了桌面上——那个十三点的框框里。 紧接着,那个木饼子,就被八公主毫不给面子的一把捞了回来,压在了七点的赌框里。 而后,东家开盖——十三点。 八公主和顾笙同时张圆了小嘴,吃惊的看向“赌神”九殿下。 此时,九殿下似乎已经对下注失去了兴趣,目光正好奇的落在一枚木饼上,眨了眨眼,一张嘴,试图尝一尝木饼的味道—— 被顾笙熟练的制止了,“殿下,这个不能吃的。” 一旁的八公主有些沮丧,伸手顺了顺九殿下的小黄毛,嘟嘴道:“还是阿九运气好……” 顾笙看了看小人渣的耳朵,心说恐怕不是运气的问题,却也没有细究。 由于发现木饼外形跟糖糕相似,九殿下睹物思糖,蹦着小短腿吵着肚肚饿,顾笙担心扰了八公主兴致,忙告辞带着小家伙上楼去了。 拐过二楼照壁,顾笙跟随小厮,正要走去西面的雅间,迎面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一袭水绿色长袖舞裙,妆容精致,正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顾笙险些没认出这竟是顾娆,直到她走至身边笑盈盈的招呼道:“妹妹也来了?” 身后随行的两个侍卫刚握紧刀柄,闻言得知是顾笙熟人,忙恭敬退后两步。 顾笙上下打量顾娆一番,神色惊诧道:“二姐姐?妹妹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顾娆抿嘴一笑,懒得废话,直截了当的低头看向顾笙身旁的孩童,脸上扬起满满的亲切笑意,弯腰道:“这就是九殿下?好可爱呀!” 九殿下抬眼看了一眼顾娆,很给顾笙面子的别过头,没搭理她…… “噗……”顾笙捂嘴,虽说自己第一次跟小人渣搭讪,得到的反应跟这也差不多,但好在没当着仇家的面丢脸——像顾娆这样。 顾娆脸上也略有些挂不住,尴尬的笑了两声,忙从袖笼里拿出个油纸包,一脸殷勤的拆开。 顾笙一皱眉,心说这丫头准备倒是挺齐全。 可没等顾娆将糖酥递到九殿下面前,身后两个侍卫便大步上前,一把挡住了顾娆的献食,严厉道:“请勿用来历不明的食品接近九皇女,稍有闪失,你我都担待不起。” “噗……”顾笙再次忍不住嗤笑一声,也并不解围,直到顾娆手里的食物都被侍卫没收之后,才上前安慰道:“九殿下身子矜贵,还请二姐姐见谅。” 顾娆抿嘴一笑,心里已经气得翻腾,自从出狱之后,她闲暇之时常常得到大皇子的邀约,早便寻了机会,向大皇子透露,自己遭到顾府嫡女顾笙的欺侮。 却不料,大皇子也早知她受牢狱之苦,是因为顾笙,本也打算亲自出马,为她出口气,却打听到顾笙竟是九皇女的伴读,这才只好作罢。 顾娆本不理解,大皇子何故要惧怕一个尚无根基的三岁稚童? 之后,还是在酒宴之中,大皇子才坦白表示:这九皇女是个超品皇爵,只要能安然长大成人,就是个着实惹不得的狠角色。 别说是皇上亲选的伴读,就是这小家伙身边用惯了的奶妈宫女,在宫里几乎都是横着走。 除非等顾笙明年正式入学,撤换新伴读。 只要九殿下记不起这个女孩,大皇子就好动手整治了,现在一切都得忍着。 顾娆从这话里听出两个含义,一是顾笙目前惹不得,二就是,这九皇女,是个更好的靠山。 是以她多日对顾笙献殷勤,就是想通过她,将自己引荐给九殿下。 当然,顾笙也没蠢到这地步,别说是死对头顾娆,就算换做那个故意搭讪的君贵小哥,她也不可能拿小人渣做人情,叫别人来套近乎。 要知道,这可是未来的天字一号粗大腿,她能一个人抱着,就坚决不跟人分享! 占有欲强点儿不丢人。 顾娆面上倒还撑着笑意,陪着顾笙一路走至雅间,状似无意的问道:“明年妹妹就要正式入学了,倒是咱俩姊妹又能一起作伴了。” 顾笙笑了笑,道:“也就鼓乐司的训练能遇上,二姐姐四书早念完了吧?妹妹还得从讲心书院念起呢。” 顾娆扯嘴一笑,接话道:“这倒是,对了,九殿下明年的伴读可有人选了?若还未定,姐姐倒是有个好人选推荐。” 第二十九章 顾笙闻言禁不住皱眉, 杏眼斜飞瞪了顾娆一眼,竟看不出她这话是故意说来噎她,还是厚颜无耻到真的想推荐人选。 但总而言之,顾笙的态度就两个字——没门。 气氛僵持须臾, 顾笙压着火气淡淡答道:“二姐姐还真是未雨绸缪,妹妹这才当了几个月的伴读?好歹也等明年开春,再思量人选也不迟。” 顾娆弯了弯嘴角,轻笑道:“正所谓有备而无患不是?姐姐也是担心事到临头, 再闹得妹妹焦头烂额,早也跟大殿下商量了这个人选, 大殿下是满意的, 也准备好随时上疏了。” 顾笙心里一咯噔,蹙眉斜向顾娆——这丫头是在示威? 两人又陷入沉默,顾娆脸上也掩不住得意, 气势凌人的笑看着顾笙。 听她已经拉出大皇子做护盾,顾笙一时语塞, 跟随小厮迈入雅间落座后, 心中不安,便本能的将座椅靠向九殿下, 突然灵光一闪, 笑盈盈的看向九殿下,娇滴滴的道:“殿下, 有人想问您, 明年要换谁做伴读呢!” 九殿下的小胖包子脸, 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顾娆,听见顾笙突然开口,便回头看向顾笙,忽闪了两下长长得睫毛,直截了当驳斥道:“不换。” 顾笙:“!!!” 顾娆:“……” 顾笙本以为小家伙会听不明白,只不过随便一问,想找个借口躲避这个话题,却没想到,九殿下劈头来了句这么霸气的回答! 一时间,她和顾娆都愣住了! 顾笙一瞬间只感觉自己从刀山火海之中,被一只有力的胳膊一捞救起,带到了一片芬芳四溢的花海之中。 这份恩宠来的太突然,毫无预兆,顾笙都没做好准备好优雅的接受,只呆愣愣的注视着九殿下,让这幸福的一刻无限的延长。 一旁的顾娆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破手心,缓了许久,才深呼吸,强作微笑对九殿下道:“殿下,我家笙儿妹妹明年就要正式入学了,您若是强留下她,倒不是恩宠了,反要耽误了笙儿妹妹呢!” 九殿下淡金色桃花双眸流转,疑惑的看着顾娆。 虽说这小家伙对逻辑性语言理解力强悍,但像是这些需要人生历练的话,九殿下就没法听得懂了。 从记事起,九殿下就习惯了周围的人,削尖脑袋来讨好自己,以求庇护与恩宠,自然没法理解“留下顾笙”如何会耽误她,犹豫片刻,便又昂起下巴,自信道:“孤要顾姑娘留下伴读。” 顾娆看着小家伙那股子天然的威势,其中又夹杂些稚气的懵懂,一时竟是心头一软,扬起嘴角,满眼憧憬的看着九殿下,娇羞的回答:“殿下,奴家也姓顾呢,您要的是哪位顾姑娘?” 顾娆这话,本是故意想调笑撒娇,奈何眼前这位小皇爵,短期内还没有“解风情”的能力,闻言竟一抬手,五指并拢指向顾笙,十分认真的回答:“要这一个。” 顾娆:“……” 顾笙捂嘴:“噗……” 九殿下这不留情面的回答,羞得顾娆面红耳赤。 顾笙一时心中畅快,便想要顾娆彻底死了攀上九殿下的心思,于是故意靠近九殿下身旁,伸手要去捏小家伙的耳朵,以示亲昵。 却被九殿下一把截住了…… 顾笙故技重施,软糯糯的恳求道:“殿下~” 九殿下这次却没有任由顾笙放肆,而是握紧顾笙的手指,将目光落到顾娆身上,面无表情的下令道:“退下吧。” 只见顾娆浑身一颤,本能的顺从站起身,竟不敢直视九殿下双眸,低头蹲身一福,便后退几步,转身出门了。 待到雅间里没有外人,九殿下才松开顾笙的手,面无表情的晃了晃小胖腿。 顾笙惊讶的眨了眨眼睛,这是可以捏了? 她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小家伙的耳垂,果然没有再被截住! 好吧,九殿下在人前也是很注重仪态威严的…… 顾笙心里莫名漾起一股说不出的甜腻,扯起嘴角好奇的打量着小家伙的脸。 相处三个多月的时间,顾笙虽然也时常会被九殿下的气势震慑,但直到今日见她面对陌生人的态度,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有多“持宠而娇”—— 动不动就随心所欲的伸手捏人家小包子脸,要换了顾娆那些个“陌生奴婢”,估计有十条胳膊都能被九殿下废光了…… 顾笙心里越想越跟吃了一罐蜜似的,一时痴痴傻笑,完全忽略了九殿下时不时急不可耐的“求食光波”。 回过神,顾笙才笑嘻嘻的咬着下唇,掏出袖笼里包得好好的糖酥,一边拆,一边小声问:“殿下,您会一直让仆给您做伴读吗?” 九殿下注视着她拆包裹的手,挑眼看了顾笙一眼,又垂下双眸,没有回答,神色似有些不耐。 “……”顾笙被小家伙这样的反应吓得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自己的问题像是故意所求,显然是有些僭越了,会不会惹的九殿下不满? 良久,九殿下依旧没有给她回答 。 顾笙包糖糕的手指都有些打颤了,这家伙果然还是有未来那个人渣的影子,一瞬间能把人捧上天堂,下一瞬又能叫人生不如死! 寡言少语,阴晴难测。 原来,九殿下从小就不太多话,虽然调皮起来也很活泼,但多数时候,甚至会故意拒绝与人交流。 这小家伙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了解这个新奇的世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笙真不知道所谓的天才,脑子究竟和他们这些正常人有多大区别。 反正,她觉得,九殿下看问题的方式,和正常孩子总有些不一样。 那双淡色而深邃的桃花双眸,在轮廓精致的眉宇与高挺的鼻梁之下,总带着一股特别的专注。 天生上翘的嘴角,又叫那双桃花眸子缱绻着温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很受宠,难怪前世臣服于九殿下的美人,不计其数…… 顾笙暗自决心,自己可不能被这小家伙的外表迷惑而得意忘形,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自己的言行。 那对小耳朵再可爱,也不能常挠! 顾娆一路心神不宁的走回大皇子雅间,脑子里还旋转着方才九殿下那双威严的眸子,她的身体还残留着那种被野兽盯住的战栗感。 作为一个尚未发育成型的君贵,她却已经模模糊糊感知到,那种想被强大爵贵征服的欲望,危险又极具吸引力。 这与大皇子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难怪,连大皇子都说,超品皇爵是不同的。 可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靠山,竟是对顾笙恩宠有加、格外依赖。 这让顾娆心中对顾笙的记恨,前所未有的膨胀! 可转念一想,顾笙也比九殿下大了五岁之多,哪怕她真有那个攀附的心思,守身如玉等到九殿下成年,顾笙可就二十出头了。 顾娆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哪有爵贵会喜欢比自个儿大的君贵? 如大皇子与她这般的岁数差距,才是最讨喜的。 到底是九殿下年幼懵懂,等真的长大成人,必会对顾笙弃之如敝履! 顾笙伺候九殿下吃完糖糕,就领着小家伙回到学堂。 由于心知自己方才失言,顾笙一路还是想方设法的讨九殿下欢心。 想到方才顾娆称自己也是“顾姑娘”,顾笙便忍不住想知道九殿下心里,是怎么比较自己和这个二姐的。 在学堂坐定后,她便有意无意的开口问道:“殿下,刚刚那个绿裙子的姐姐,身形可是特别窈窕?” 九殿下目光微微流转,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 顾笙接着问道:“那样子的身形,殿下可喜欢?” 顾笙原本想着小家伙此时还不懂审美,不会喜欢太过骨感的身量,便故意问出这个问题,想从孩童的回答里,找回些自信。 却不料,九殿下连想都没多想,就迅速点了点小脑袋,表示喜欢! “……”顾笙偷偷瞪了小家伙一眼,顾影自怜道:“那……仆这样的……” 九殿下闻言目光就扫射过来,上下打量顾笙。 顾笙连忙吸气收腹! 九殿下很快作出结论:“略显富态了些。” 顾笙:“!!!” 顾笙险些当场板下脸来! 心中咆哮:殿下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一身奶膘! 半个时辰前受到恩宠庇护的幸福感,这一刻已经彻底耗尽了。 顾笙嘟着嘴不再说话,想起前世被这位人渣评价外貌是“姿色平平”,今生又得到身形“略显富态”的结论,就悲伤得眼泪往肚里咽。 直到散学,顾笙都咬牙切齿的再没有自取其辱。 九殿下却始终淡定自若,丝毫不为自己粗暴的伤害了某君贵的心而感到羞耻! 走出学堂后,顾笙并不像前几日那般牵着九殿下的小胖手,一起走出门,而是故意疏远的像是刚相识那段时间,混在宫女的队列中,默默跟随九殿下走出国子监。 走至门口时,夕阳斜照,暑热还未散尽,顾笙素白的脸颊被晒得桃红,显出自然的艳丽之色。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 顾笙挑眼四望,忽然猛地一哆嗦,竟发现国子监门口那个石狮子旁,一个彪形大汉正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一双铜铃似的黑眼睛,正杀气冲天的盯着她打量! 顾笙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那个郑炎吗? 他……难道从早上,一直被二殿下罚跪至今? 看他脸上的杀气,显然是完全将自己受的罪,迁怒于顾笙了! 顾笙暗道糟糕,如果今天就这么走了,难保这人不会私下寻机报复。 仓促之间,顾笙几步上前,自然而然的靠到九殿下身边,尽量显出自己的地位来,好让那郑炎看清楚。 九殿下其实早察觉出顾笙在跟自己怄气,虽不清楚原因,但这小家伙从不喜欢舔着脸去哄人开心。 除了尤贵妃娘娘,九殿下不想看到第二个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娇纵,所以才故意无视顾笙闹情绪。 此刻见顾笙主动走上前来示好,看来是自个儿想通了,九殿下这才停下脚步,抬头嘟着威严的小包子脸,冷冷开口道:“来——” 顾笙一愣,心说自己不就在跟前呢吗? 见这小家伙似乎在等她凑近,顾笙便恭敬的弯腰凑到九殿下面前,问道:“殿下?” 只见九殿下一抬手,咻咻咻的拔掉顾笙头顶双丫髻上缀着的两个步摇和一个簪子,一挥手丢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叮呤当啷的脆响! 顾笙吃惊得睁圆了双眼,心疼的瞥向地上的首饰,差点委屈得红了眼眶。 心中疑惑,九殿下为什么突然欺负她? 不等她想通,又听眼前的小家伙开口吩咐身后宫女,道:“取那只深紫色闹蛾过来。” 顾笙猛抽一口凉气! 闹蛾?是逮蝴蝶! 那可是皇宫里顶尖做工的头面首饰,多为纯金工艺,后期上彩,一支约莫要三百两银子! 九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被赏了十多条地龙的顾笙,简直不敢相信…… ※※※※※※※※※※※※※※※※※※※※ 这章肥不肥?(累shi的勤奋大娃等表扬 第三十章 不多时, 一个身穿湖绿色府绸长裙的宫娥,便从九殿下的肩舆里,取来一只朱漆木盒,轻轻打开盒盖, 恭敬地弯腰递到九殿下跟前。 顾笙挑眼一看,果真,是一支做工繁复的闹蛾! 这枚闹蛾小巧精致,不过一寸见方, 通身呈厚重的紫色,蝶身是由紫水晶雕琢而成。 两片轻薄透光的羽翼微微震颤,却异常柔韧,对着阳光细看, 便可看见那两片薄如蝉翼的紫玉翅膀之中, 竟串引着细密的金丝支架! 闹蛾通身的纹路仿佛浑然天成, 雕琢精湛,巧夺天工, 竟是将顾笙前世见过的任何一枚头饰, 都比下去了! 恐怕价值也不是普通的闹蛾能比。 顾笙正看得吃惊, 九殿下就一抬小胖手,捏起闹蛾, 随手便插在顾笙发髻之中。 “……”顾笙心跳骤然猛烈,心道这小家伙的举动也太让人费解了! 从前吃糖糕吃得开心了, 就赏她地龙。 今儿个情绪淡漠, 却忽然粗鲁的卸掉她原本头饰, 又劈头砸下这么一件稀世珍品,作为赏赐! 顾笙想不明白啊!求九殿下明示! 此时,九殿下胖乎乎的小脑袋歪了歪,似乎觉得插的位置不满意,便又伸手拔下来。 顾笙陡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咆哮:“殿下您还是快收好吧!仆知道您是最得圣宠的小皇爵,那也不带一出手就这么吓死人的!还是给仆兑换成地龙吧,赏地龙,仆心里踏实!” 这么心想着,顾笙本能直了直弯酸了的腰,却忽听九殿下开口道:“别动。” 顾笙急忙又弯下腰去,诚惶诚恐的挑眼偷瞄九殿下。 只见这小家伙正十分专注的盯着她的发髻,抬着手中精致的闹蛾,比划了两三处,终于稳稳插在了她发髻右侧偏下的位置,这才让顾笙平身。 顾笙刚准备跪地谢赏,却听九殿下冷冷开口道:“今后,孤再不允你戴那一堆头面,也不允你抹成那个顾姑娘的脸。” “……”什么意思?顾笙没能听明白,在场有没有能翻译幼童语言的能人? 一旁管事嬷嬷见顾笙怔愣,急忙小声提示道:“还不听命谢赏?” 顾笙微一哆嗦,急忙蹲身一福,呼道:“谢殿下赏赐,仆谨遵殿下之命!” 说是这么说,可殿下您那命令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笙一头雾水的送走九殿下肩舆,回过头,见那石狮子旁跪着的郑炎,已经缩了脖子,戾气也早被吓散了。 顾笙轻笑一声,又想起什么,不自觉的低头,看向身旁青砖之上,那堆被九殿下拔下的头面,不免有些心疼,却也不敢捡回。 这些时日,她可真是穷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地上那堆粗制的头面,就是堆起一座山来,也不可跟九殿下方才亲自为她插上的这枚闹蛾相比,又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顾笙释然的深吸一口气,刚转身欲走去自己的车驾,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扭头一看,竟是九殿下的贴身大宫女玉儿。 顾笙急忙堆笑恭敬道:“玉儿姐姐?” 玉儿亦是笑意满满的点了点头,开口道:“笙儿妹妹,你方才听懂殿下的吩咐了吗?” 原来这宫女是特意留下为她释疑的,不愧是圣上钦赐的宫女,心思真是细腻如发。 顾笙抿着嘴羞涩的摇了摇头。 玉儿走近一步,一脸狡黠的贴近顾笙,笑道:“你瞧瞧我——”说着,便朝着顾笙,缓缓转了转自己两侧面颊,又扶了扶自己头顶朴素的堕马髻。 顾笙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竟发现她面上丝毫不施粉黛,发髻上也只斜斜的插了一根翡翠玉簪。 顾笙疑惑的眨了眨眼,便笑道:“姐姐真是天生丽质。” 玉儿捂嘴一笑,坦诚道:“我入翊坤宫之前,也酷爱打扮,每日头上顶着数斤重的头面,后来才知道,咱小皇爵不喜饰品繁琐,且厌恶脂粉香味,所有近身宫女嬷嬷,发髻上的饰物,皆不得超过两件,面上也不得涂脂抹粉。 方才殿下的命令,也就是这个意思。” “……”顾笙这才恍然大悟,斜眼瞥向地上那堆刚被九殿下拔下的头饰,又想到那句“也不允你抹成那个顾姑娘的脸”,一时反应过来,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玉儿疑惑道:“姑娘笑什么?” 顾笙急忙掩口道:“没……没有,就是觉得九殿下这喜好很特别。” 事实上,她是明白过来,今儿顾娆那一脸浓妆,是叫九殿下严重反感了,竟被当作反面形象,下令“严禁糖糕姐姐也抹成那个脸”。 又想到顾娆发髻上,那堆成山的首饰,顾笙便忍不住笑的发颤。 不一会儿,顾笙强压下笑意,接着问道:“为何殿下直到今日才明令约束我的装扮?我早该向姐姐打听这些的,真是平白惹了殿下不悦。” 玉儿闻言似有难言之隐,垂眸犹疑片刻,才开口暗示道:“妹妹今日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惹了殿下不满?” 顾笙闻言立时一惊,她本还不确定今儿个是否真的引得九殿下不悦,此时听玉儿一问,便心说八成是真的了。 顾笙心中打鼓,又难以理解,为什么九殿下开心时赏她地龙,不悦时赏她珍宝呢…… 这也太……天威难测了吧! 她犹豫少顷,坦白的点头道:“好像……是我做了错事,但,殿下为何不罚反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玉儿闻言不禁嗤笑一声,乐道:“妹妹理解错了,你今日得的这只闹蛾虽然名贵,但在殿下看来,这并不是赏赐,而是警告。 你记好了,殿下真的开心起来,只会赏你地龙。” “……”顾笙慌道:“警告?警告什么?劳烦姐姐说清楚一些!” 玉儿忙抚慰道:“妹妹别怕,并不是什么大事,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早前殿下没有提醒你么?这便是殿下的恩宠了。 平日里,殿下近前的人,除了尤贵妃娘娘可以随意装扮,还有些得宠的奶娘,也相对比较自由。 你之所以从前可以随意,便是殿下故意纵容的,咱几个做奴婢的,瞧你天天得赏地龙,自然不敢提醒你注意装扮。 可今日殿下忽然收回了对你的纵容,定是你自个儿出了什么过失。” 顾笙只觉得脑中嗡嗡一阵响,这才把那小家伙的思路理清了。 简而言之,九殿下大概就是觉得前些时日过分骄纵了顾笙,今日突然上紧,拔掉她的头饰,只戴一枚闹蛾,便是要她知道分寸,有些规矩。 是要让顾笙清楚的意识到——她是九殿下的人,自由也都是九殿下给的,切不可得意忘形! 一时间,顾笙只觉发髻上的闹蛾重有千斤,方才得此重赏的喜悦之情,顷刻也消散一空。 九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不悦? 顾笙紧握双手,心中忐忑,这小家伙纵然年龄再小,也是未来那个叱咤风云的铁腕帝王,她顾笙有一百条命也担待不起,可今日…… 就算她逾矩索求了伴读身份,也是九殿下自己先要留她的,应该不会是为此生气。 顾笙蹙起眉头,仔细思量,脑中忽然一闪——九殿下是不是发现她闹情绪了? 仔细回想这三个月的相处,顾笙早已发觉,这小家伙虽然懵懂,却对外界的情绪十分敏锐。 在学堂时,每当周围有意图搭讪的君贵,不等别人开口,九殿下往往就会用威严的目光,逼退对方的打扰。 这才导致这么久以来,只有顾笙一人有伴其左右的资格。 顾笙缓缓闭了闭眼——没错,一定是九殿下察觉到,她的不善情绪,是针对自己,所以才会用那么冷冰冰的态度,警告她自我约束。 看着顾笙面色渐渐惨白,玉儿轻咳两声,唤回顾笙的思绪。 顾笙连忙答谢道:“谢姐姐提醒,笙儿知道错了,今后必会改过自新,绝不敢再触怒殿下!” 玉儿微微一笑,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同她分别了。 顾笙一路坐着宫里专派的马车,不一会儿便回到府里,心中始终有些不安,也提不起精神。 想起江晗前世的描述,顾笙不由胆寒——江沉月素来不是个能让人轻视的人物,一旦有人越过她的底线,就会自动进入其猎杀范围,却总不会让人嗅出危险,常常因她那优雅魅惑的外在,而放松警惕。 可一旦等其蓄满力量,便是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顾笙深吸一口气,捂住突突乱跳的心口,。 虽然知道,九殿下不会真的出手伤害她一个小小的君贵伴读,哪怕是无可挽回的错误,也不过会换一个君贵做伴读罢了,可顾笙还是感到莫名的失落。 回到府中,石榴在抱她下车的一瞬,便发现了小主子头上带着的那个精贵饰物,即使再没有眼力劲,她也能感觉得出,这不是民间能看见的宝贝! 石榴双眼一亮,一把抱起顾笙,直奔正房,打算去给颜氏报喜,她直觉这次的赏赐必然非同小可,绝不是前些时日,娆姐儿得的那一小篓荔枝能比! 顾笙见石榴一路疾奔,还时不时捂住她的发髻,便知道她的心思,不由暗自苦笑。 颜氏一看那闹蛾,便惊得起身,小心翼翼的从顾笙头上取下细看,不由连连摇头叹道:“这位皇爵出手未免太阔绰了,这样的头面赏给咱家闺女,哪里敢戴出门?岂不白糟蹋了这么个稀罕物件!” 顾笙一直心不在焉,看着一屋子的丫头仆妇激动地四处传话,不过一个晚上,整个顾府就都得知了这个喜讯。 当然,对于西厢沈氏母女来说,这却算是个噩耗。 第三十一章 沈氏那头也有些坐不住了, 外院里的仆妇们,早把正院得赏的那枚头面吹上了天,什么价值千两、栩栩如生的牛都吹出来了,叫沈氏心里多少有一些不安, 竟扒着顾玄青不放手,生怕他去正房瞧。 顾娆也没二话,直接回卧房,坐到梳妆台前, 将大皇子近日赏赐的所有头面,悉数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还特意出门,走进院子里的凉亭, 耀武扬威的坐了许久, 好叫正院的那些仆妇小厮们看清楚, 乖乖闭上嘴。 只可惜她那一头的首饰,不过是些凡品, 连世面的首饰铺子里都能见的着, 反倒更让人容易对比出那枚闹蛾的贵重来。 顾娆却浑然不知, 仍旧一脸得意的在院子内外转了几回,才回去西厢。 顾笙丝毫没被正院的喜悦气氛所感染, 晚膳过后,她早早钻进被褥, 蒙着脑袋装睡着。 心里还惦记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越想越清醒, 竟是等颜氏都入睡了,她还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左思右想,顾笙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原来,自己的失落,并不是因为受罚和失宠。 她终于明白过来,之所以失落,是因为,发现自己在九殿下的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平等的同伴,而是跟那些宫女嬷嬷一样的下人! 这才是顾笙不能忍受的。 如果换做前世的她,自然会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身份。 然而,她如今曾拥有过江晗,所以清楚的知道,只有对方将她看作是平等的,她才可能作为一个人存在,而不是一件玩物。 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爵,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的感受,唯有平等这个条件,是必不可少的! 顾笙想清楚后,心中的失落便被激动取代,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要那个小家伙,转变对她的看法。 顾笙开始认真分析起九殿下的思维和习性。 细细一思量,她才发现,其实这孩子的行为并不难揣摩。 九殿下之所以认为蚯蚓贵重,那是因为,每一条蚯蚓,都是这小家伙每天顶着大太阳,撅着小屁屁,在御花园里一勺一勺的挖出来的。 万一被尤贵妃发现,还少不得一顿揪耳朵。 所以,这些虫子于九殿下而言,可以说是既有危险,又得付出辛劳的战利品。 而那些金银首饰,作为一个最得宠的小皇爵,则是取之不尽,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存在,九殿下自然不会认为这些首饰,会是贵重的赏赐。 顾笙想到这里,不禁豁然一笑。 其实,孩童永远是孩童,他们的心思也许会让人匪夷所思,但只要用心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一切就都很明了。 至于不喜好脂粉香味,这随着小人渣长大,很大可能会有所改变。 顾笙也并不担心,现在还没到在江晗面前露脸的时候,她没什么好精心装扮的。 最困难的一点,就是怎么才能让九殿下将她,当成和宫女不同的角色。 根据八公主的描述看来,九殿下除了本能的依赖畏惧尤贵妃娘娘,但对待其他皇兄皇姐,乃至当今圣上,都是相当的……随心所欲。 顾笙略有些为难,她从没跟小孩儿打过交道。 前世本想跟江晗要一个孩子,却不知为何,双方几次尝试,都无法进入深度标记的状态。 顾笙一直没有过被动发情,这件事几乎是她与江晗前世最大的矛盾。 她自认为,是因为从前那场大病,摧毁了自己的信息素发散器官,才导致身体失去了分泌与接收的能力。 而江晗却从未在这件事上安慰过她,甚至在一次酒后,还坦白的怨恨她是不爱自己,气得顾笙险些已死相鉴,最终还是被阻拦下来。 那日深夜,听着江晗一句一句哽咽的道歉,顾笙心如刀割,只恨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不能满足心爱的人的需求。 而今,她终于有了一副完好的躯壳,顾笙坚信不疑,自己一定能完成前世未了的那个遗憾! 想到自己会跟江晗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顾笙的思绪一下就飘远了,心里甜如蜜。 孩子会像谁呢? 顾笙勾着甜甜的笑意,脑中瞬间闪现起九殿下还被裹在小被褥里时的样子,那小小的一团,浅浅的双瞳、翘翘的小鼻尖…… 等一下! 她和江晗的孩子,怎么会像那个人渣! 顾笙回过神来,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气得浑身发颤,又怕惊醒一旁的颜氏,只好轻轻往一旁缩了缩,深呼吸想冷静下来,心脏却还是突突直跳。 越是不去想,就越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维发散,顾笙蜷起双腿,缩成一团,像是念佛经来抵御恶念一般,不断默念江晗的名字。 不知为何,脑中却突然闪现起,那日,江沉月掀起她轿子窗幔的一刹那—— 暖暖的阳光被那家伙的身影切得细碎,零落的照在她脸上身上,那人谪仙般的容颜却看不清晰,隐在背光的阴影之中,又掩不住威严的气势。 那个小心眼的家伙,直到等待她谢了恩,才傲慢的离开。 顾笙简直不敢相信,这般没有风度的皇爵,会是江晗的皇妹。 顾笙发觉自己的回忆像是突然开了闸,一发不可收拾,便也不再拘束,任凭思绪张扬。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还没有入睡,就听见颜氏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唤道:“笙儿,乖,起床去学堂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便这么顶着俩青黑的眼圈,无精打采的睁开眼,起身穿戴整齐。 由于那只闹蛾是九殿下的赏赐,不得不戴去学堂,颜氏和一屋子侍女纠结许久,还是将它戴上了顾笙的发髻,并用三五个暗夹固定稳了。 还很不放心的嘱咐顾笙,要随时仔细着这枚头面,万不可遗失。 顾笙看着铜镜里几乎被五花大绑的闹蛾,不禁失笑一声,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每日去学堂,她还是做自家的马车,不免就要跟顾娆碰头。 两人许多时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本倒没什么波澜。 倒是今日,顾笙即使再不经意,都能被顾娆头顶的那一坐小山般的头面,闪晃了眼…… 这丫头今儿是要干嘛? 顾笙一头雾水的钻进车,只见顾娆原本趾高气扬的上了车,但在瞥了她发髻一眼之后,脸色忽地就憋成了绛紫色,似乎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笙昨个心不在焉,没参与那场“头面首饰”的较量,如今见顾娆这古怪的反应,还愣了许多时,才想起自己头上的那一枚闹蛾…… 得,顾娆这回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若是早些时候让她见着那闹蛾,八成今儿个顾娆宁可素面朝天,不戴一只首饰的出门,也不至于如今一脑袋“廉价”首饰,被顾笙那一枚头饰,比得无地自容。 顾笙只挑起眉梢摇头笑了笑,便转头看向车幔外。 这般淡然自若的态度,更是羞得顾娆无言以对,她竟趁着顾笙扭头看向窗外之时,开始悄悄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堆钗子和步摇。 待到马车行至国子监门口,顾娆脑袋上,便只剩下一枚勉强看得过去的翡翠簪子。 难得顾娆一句话也没搭讪,一进国子监,就更顾笙道别分头,灰溜溜的逃走了。 顾笙心中依旧无甚波澜,脑中排演着一会儿对付九殿下的手段,脸上还时不时做出微笑和恼怒的神色,力求待会儿发挥超常,一举吓蒙那小家伙,却不料…… 顾笙发现自己刚踏进二进院拱门的时候,不远处就有几个身影安静的站着。 由于一心“排练”演技,顾笙的眼神一直放空,也没心思打量一旁的人群。 直到听见其中一个小厮指着她嚷道:“殿下快看!她又笑了!笑了!” 顾笙这才察觉那群人,正在注视自己“时怒时笑的表演”,不由略有些羞涩,只是……殿下是哪个殿下? 不等顾笙转头看去,一个熟悉的笑声就传入耳中,并轻叹道:“有意思。” 这嗓音,江晗?! 顾笙脑袋喀拉喀拉的转向那群人,在看清其中一个素色长衫的熟悉身影后,只觉眼前一黑…… 顾笙一时间无措的愣在原地,脚下像是深了根,可怜巴巴的看着那头,还在摇头笑叹的江晗,心中哭道:二殿下不会以为我脑子有问题吧? 不多时,江晗歪头对一旁小厮耳语吩咐一句,便转过身,不再看顾笙,像是特意想缓和她的难堪。 顾笙还沉浸在懊悔和腼腆之中,就见刚得吩咐的小厮,疾步向自己奔过来,站到她跟前,麻利的一揖到地,殷勤的开口道:“顾家三小姐,是吗?” 顾笙吃惊的退后一步,偷眼又瞧了瞧江晗的背影,心中疑惑,面上呆滞的顿了顿,才点头道:“是……是我,什么事?” 小厮咧嘴一笑,亲切的答道:“给姑娘请安!小的名叫长顺,您若不喜欢,可以替小的取个新名字,从今往后,小的负责随身保护您!” “……”顾笙再次偷眼去瞧江晗。 小厮又道:“姑娘?小的是奉二殿下命令行事,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顾笙这才回过神,赧然道:“我有什么好保护的?二殿下她……为什么突然……”顾笙低下头,脸已经红到耳根。 小厮扭头看了眼自家主子,上前一步,忽然严肃道:“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昨个那郑炎您可还记得?他连夜去给大皇子告了黑状,说咱主子之所以罚他,都是在跟大皇子抬杠。 姑娘该知道,大皇子护着您家二小姐呢,如今郑炎就以二殿下护着您这三小姐为由,挑拨了两位皇爵的关系。 咱家主子怕您无故受牵连,特意安排小的随身跟着,万一出了岔子,也好随时给主子通报!” 顾笙闻言,两手紧紧扯着衣角,低着脑袋点点头,却再不敢去看江晗的背影,担心自己这感动得发红的眼眶,再遭二殿下笑话…… 那小厮见顾笙脸上羞赧,不由低头抿嘴笑了笑,顺着顾笙的心思夸道:“小的倒是见过您府上的二小姐,看着比您要大很多吧?” 顾笙回过神,摇摇头答道:“不过差了两岁。” 那小厮咧嘴笑道:“真看不出,大概是那二小姐平日妆浓了些,人显得成熟,真不及姑娘您这天姿,要说是咱主子护着您,那眼光也真是比别人好许多!” 这别人自是说的大皇子,顾笙不由腼腆一笑,她如今身形还没彻底长开,哪里来的天姿?这厮真是个油嘴滑舌的能干人。 ※※※※※※※※※※※※※※※※※※※※ 幼年时段倒计时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1.1 顾笙见二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意思, 便对小厮笑道:“既然如此,还劳烦长顺小哥,替我给殿下道个谢。” 长顺立刻弯腰一揖道:“不敢!姑娘唤小的长顺便可!小的这就去传个话儿。”说完便转身,去向二殿下转达了顾笙的谢意。 待到小厮回来, 也没有要请她直接去拜见二殿下的意思,顾笙便识趣的没再多说,远远对着二殿下的背影福了福,便带着长顺绕过花圃, 拐去小院了。 江晗转过身,目视那小姑娘的背影消失,才抬步朝文华苑一径去了。 刚拐进前院,就见文华门前驻守的侍卫, 又多了一列, 江晗顿住脚步扫视一眼, 不禁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面露不屑之色。 一旁书伴见主子脸色不悦, 忙上前半步, 小声奉承道:“殿下,这阵势, 是摆给咱看的呢,还是里头的主子怕了?” 江晗闻言垂眸嗤笑一声, 低声回道:“自然是摆给本宫瞧得, 若真动了干戈, 咱堂堂皇爵之间的事,靠他几队千户所派来的护卫,能成什么事?” 书伴闻言一躬身,喜滋滋赞道:“还是殿下想得通透。” 大皇子是去年才升学至文华苑学堂,江晗虽比他年幼两岁,却先升了学。 原本大皇子倒也乐得与这个满腹经纶的二皇妹同窗,请教起课业,也方便了许多。 可随着近些时日,朝内外拥立二皇女为储君的风声,越发张狂了,这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大皇子,更加坐立难安。 江晗踏进学堂时,大皇子正埋头坐于书桌之后,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里一块珐琅彩瓷的小圆瓶。 他余光瞥见一袭素色长衫人影踏进学堂,便立即警惕的一抬眼。 兄妹俩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大皇子先叹了口气,嘴一努指向身旁的座位,道:“坐吧。” 江晗没答话,默默走到他一旁的坐席入座,大皇子依旧埋头擦着自己手里的精致小瓶,气氛僵冷。 大皇子总是耐不住性子的,虽说昨个听了郑炎的分析后,他心里十分窝火,但身旁坐着的,毕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妹妹。 大皇子很想听江晗亲自作出解释,便忍不住率先闲扯道:“先生还没来呐?” 江晗正伸着修长的指节,拨弄着面前一本书页,闻言便若无其事的答道:“怕是被大哥在门口摆的那护卫阵势,吓得不敢进院子了吧。” 大皇子闻言扯起嘴角笑出来,将手中的小瓶搁在桌上,指着江晗笑道:“好啊你个二木头,敢拿你大哥打趣!” 江晗听他当众唤自己年幼时的外号,倒也不恼,一弯嘴角,合上书本,扭头看向大皇子,一双凤目眯笑起来,继续玩笑道:“不敢,反正我是真被大哥吓着了,从进门反省到现在,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得罪了大哥?” 大皇子见她想把话挑明,便收敛笑意,想了想,叹声道:“你能有什么错呢?你做什么都做得最好,父皇天天夸赞你,连老九都最爱要你抱。” 江晗自是听出他口气中的妒意,立刻自我解嘲道:“这倒是,阿九对我真是没的说,今儿一大早,咱景阳宫,就又收了两条地龙赏赐。哎,为了我这个皇姐,阿九真是要把咱御花园给挖穿了。” 大皇子闻言噗嗤一声笑喷出来,笑声快把学堂的房顶掀翻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两人间的隔阂,也就散了几分。 大皇子把圈椅朝江晗挪了挪,恢复了往日直来直去的性子,瞅着江晗问道:“昨个究竟为何处罚郑炎?你实话告诉大哥。” 江晗敛起笑意,同样神色严肃的看向大皇子,沉声答道:“只怕我说出来,大哥也不肯信,那我再多解释,也只是徒劳了。” 大皇子一啧嘴,蹙眉道:“你这是什么话,咱兄妹如今就真这般生分了?你尽管说!你说什么大哥都信你,那郑炎要有半点冤枉你的心思,大哥第一个不答应!” 江晗抿嘴笑了笑,便将昨日郑炎将罪责推托到大皇子身上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大皇子听完后略一思量——照那郑炎的性格,这话绝对没假,只是罚跪,还真有些轻了。 他沉吟许久,决定把疑惑都摊明了,便又问到:“二妹,大哥心里藏不住话,你是知道的,有什么,我可就都直说了。” 江晗恭敬的点头道:“大哥尽管随意些,外头那么些护卫守着呢,您说多难听的话,我也不敢发作不是?” 大皇子又是扑哧一笑,晃着指头指了指江晗,便掏心窝的开口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是我吩咐那小子来学堂里做事,为何偏要找他麻烦呢?说实话,这事儿,二妹做的,真叫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不舒服。” 江晗正色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他仗着大哥的名号,在这里寻衅挑事。 我也听说了,那厮说我是故意护着那个顾家小姐,跟大哥作对。 这真是可笑之极,那时候,我连他训斥的是什么人都没细看,一走近,就见他对着个小学童颐指气使,这里是什么地方?国子监。 他得罪重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损的却都是大哥的名声,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大皇子闻言怔愣许久,忽然握紧拳头一锤书案,斥道:“这个无耻小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晗温声道:“大哥不要动怒。” 大皇子急道:“这畜生出言挑拨,险些坏了咱俩的手足情谊,叫我如何能忍!” 江晗又宽言几句,便见先生漫步踏进了学堂,两人便暂且散开,各自做好。 ** 顾笙这头,先生早已入了学堂,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她身旁的九殿下,始终没安分下来,视线一直落在顾笙藏糖糕的袖笼部位…… 平日的这个时候,九殿下已经开始吧唧第一块糖糕了,偏偏今儿个,顾笙像是完全忘了这件重大的事情,急的九殿下无措的啃起小手。 顾笙在强烈的求食光波影响下,硬撑了两刻钟,待到自由诵读的时间,才伸手从袖笼里掏出了油纸包裹,而后只觉身旁一道目光,唰的就射了过来! 顾笙不禁抿嘴笑了笑。 可把这小家伙给急死了! 她悠然拆开包裹,掰了一小块糖糕,用一小片油纸裹好…… 九殿下缓缓松开口中的小肉手,口水都拖丝了,双眼直直盯着顾笙的手,准备迎接包好的糖糕—— 而后,九殿下就看见,糖糕姐姐自个儿对着糖糕,一口咬了下去! “!!!” 九殿下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睁圆了一双淡金色眸子,片刻后,绝望得双唇翕动,神色悲痛,如丧考妣。 小家伙这反应,其实顾笙余光都看得清楚,只得艰难的忍着笑意,肆意咀嚼着口中的糖糕,故意露出满足的神色。 待到顾笙即将吃完,从来不主动搭讪的九殿下,垂着小脑袋,连小胖腿都不晃了,可怜巴巴的挑眼盯着桌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糖糕,自言自语喃喃道:“孤肚肚饿了。” 顾笙斜着眼睛偷笑,看着小家伙一脸沮丧的可怜模样,正儿八经的扭头开口道:“殿下,要是娘娘知道你在学堂吃零嘴儿,会怎么样?” 九殿下疑惑的抬头看顾笙,稍一思量,便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经常被揪的小耳朵。 顾笙笑道:“那殿下又知不知道,如果娘娘发现仆每天偷偷喂殿下吃糖糕,会怎么样?” 九殿下忽闪了一下眼睛,讷讷的看向顾笙。 顾笙诚恳道:“娘娘会更严厉的处罚仆,比揪耳朵还难受,那殿下知道,为什么仆还坚持每天给您带糖糕吗?” 32.1.1 这一问, 可把九殿下给难住了。 这小家伙素来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想要讨好自己,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看着九殿下的神色从呆滞,渐渐到嘟起小包子脸, 最终显出一副“这还用问吗!”的恼羞成怒状,顾笙禁不住一捂嘴,强忍住捏小家伙胖脸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顾笙平心静气的对着九殿下解释:“是, 仆知道,您的奶娘宫女们都对您很好。 但她们和仆不一样,她们照顾您,会得到您父皇和娘娘赏赐的食物, 如果她们不对您好, 她们就没有食物, 会很饿很饿,不但没有零嘴, 连每日两膳都没有。” 顾笙之所以用吃得来打比方, 是因为实在无法跟这小家伙解释清, 月俸赏银是做什么用的,只好用吃食做比方, 这在九殿下眼中,显然是头等的大事。 果然, 这样的比喻, 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小家伙听完后,立即露出了震惊又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打开了某个充满奥秘的新大门…… 好吧,九殿下大概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顾笙再接再励继续道:“所以,殿下,仆之所以敢违抗您父皇和娘娘的命令,给您喂零嘴儿吃,正是因为,仆和您的宫女们,是不一样的,仆是您的伴读,是同伴,不是奴才。 仆也有娘亲和父亲,仆有自己的家,并不需要靠照顾您来得到食物,仆是自由的,是可以照自己的心意对待您的!” 九殿下渐渐半张开小嘴,有些吃惊的歪着脑袋看顾笙。 顾笙知道,这小家伙对逻辑性语言理解力强悍,只要比方恰当,是能很快理解的。 很显然,九殿下此时已经听明白了她的话。 那双淡金色的双眸专注的盯着顾笙,与以往的神态完全不同,再不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新奴才,而像是在打量一个……新鲜的玩物。 好像,并没有朝美好的方向发展呢…… 顾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严肃的说:“仆之所以每天给您喂糖糕,这都是仆自己的心意,并不为了讨好您,而是因为,您很可爱,仆很喜欢您,想看见您开心,所以才宁可违抗娘娘的心意,也在所不惜!” 九殿下沉默了,愧疚的垂下小胖脑袋。 顾笙心中一喜,心想成功了!这小家伙听明白了!想吃糖糕,是需要相互尊重的! 然而,理解后的九殿下,很快又抬起小胖脑袋,像是盯住猎物一般看向桌上那仅剩的一块糖糕,委屈的开口道:“孤现在不可爱了吗?” 顾笙:“……” 感觉自己整理一晚上的大圈套,被某小人渣一句话就破解了,好不甘心! 九殿下鼓着小包子脸看一眼顾笙,又低下头一脸委屈的喃喃道:“孤胖嘟嘟的……” 大概是因为,三皇子和八公主经常一脸宠爱的喊九殿下“小胖九”的缘故,小家伙也是隐约知道,自己之所以招人喜欢,都靠一身奶膘。 所以糖糕姐姐今儿个不给糖糕的理由,是说不通的! 九殿下明明是胖嘟嘟好可爱的! 顾笙一时语塞,眼看着就忍不住给小家伙跪下,臣服的献上糖糕了,终于又灵机一动,反驳道:“殿下!仆觉得您可爱,不仅仅是因为您胖嘟嘟的!” 九殿下显然已经无甚耐心了,专注的看向糖糕,势在必得的对顾笙比划引诱道:“孤还有两条这么大的地龙!” 顾笙心道我才不稀罕你那虫子呢!有一百条也换不着糖糕好吗! 面上还是和蔼道:“殿下经常赏仆地龙,仆心里也十分喜悦,但仆之所以失望,是因为昨个殿下严令仆不许佩戴多枚首饰,仆很失落,因为殿下不如从前那般体贴仆了。” 九殿下开始坐不住了,心急如焚的盯着桌上的糖糕,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嘟着小嘴不断小声呢喃着“肚肚饿”。 顾笙也知道这交谈持续不了多久了,急忙开口道:“那殿下以后还只让仆戴两件头面吗?” 九殿下抓了抓小耳朵,急不可耐的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抬起小胳膊,比了个三的手势,委曲求全道:“孤允你戴三件!” “……”顾笙泪崩。 这一番周旋下来,顾笙终于认清了,这小家伙就算理解糖糕姐姐的身份与旁人不一样,也没法改变对他人的占有思想,更不会改变对他人的支配命令态度。 这样的习惯,恐怕已经再九殿下心里根深蒂固了。 顾笙含泪举起小白旗,看来,跟小人渣讨论平等思想,是不管用的,但三件首饰总比两件好,至少能显出,她和普通宫女的不同地位来。 于是,她包起剩下的一块糖糕,温和的笑着递给九殿下。 顾笙本以为这回平等教育算是彻底泡汤了,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日一早,九殿下刚进学堂,就威严的坐上圈椅,再次五指并拢指向顾笙,道:“赏——” 顾笙心想自己昨日分掉殿下一半的口粮,这小家伙居然没生气,看来昨个的口舌也没有白费,小家伙至少知道“感激回报”了。 只是不知,这回得赏多少条地龙…… 正想着,顾笙只见外头一溜宫廷内侍,恭敬的端着一尺见方的木盒走入学堂。 一列足有五个人,弯腰齐步走到她身旁,将木盒横着摆了一整桌。 由于书桌不过三尺有余,是以有两个木盒都是叠在其他木盒之上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笙震惊了。 是五盒地龙吗? 这么大的盒子? 不会是蛇吧…… 光是想想眼前就发黑,顾笙开始后悔了,她没事干嘛哄骗教育九殿下呢…… 是不是哄骗未来的真龙天子会遭天谴啊? 这报应也来的太快了! 九殿下在一旁歪着小胖脑袋,威严的逼视顾笙,等待谢恩。 顾笙咬着下唇,踉踉跄跄的起身,虚弱的福身道:“谢殿下恩赏。” 她还想说,能不能把“礼物”带回家拆?当场拆她怕自己会吓晕啊…… 可九殿下总是很喜欢看糖糕姐姐得赏时,那兴奋到“含泪”的表情,且并不清楚顾笙那眼泪是吓出来的。 所以此时,小家伙晃了晃小胖腿,示意顾笙赶紧拆开看。 作为一个超品小皇爵,还没发育,就能让一个挺漂亮的小君贵双腿发软、脸颊灼热,确实挺值的得意的…… 顾笙心里暗骂着“江沉月大人渣”,还是咬着下唇,哆哆嗦嗦的伸手靠近跟前的那只红木盒…… 指尖刚点到搭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顾笙觉得那里面的东西动了一下! “啊!”顾笙惊叹一声缩了爪子,退后几步,已经快要崩溃了。 整个学堂的孩子都好奇的注视着顾笙。 九殿下被顾笙的反应愣住,忽闪了下眼睛,回过神,迫不及待的吩咐一旁几个内侍道:“帮她打开。” 几人齐声领命,纷纷端起盒子,围站到顾笙周围,不等顾笙吓瘫在地,就齐刷刷打开了木盒,报赏道—— “水晶虾仁饺,两碟” “海参烩猪筋,一盅。” “鲍鱼鸡丝汤,一盅。” “鱼肚炒香菇,一碟。” …… “……”顾笙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一排色香味俱全的御膳房菜式,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怎么没想到呢,对于九殿下而言,还有比地龙更重的赏赐——食物! 虽说九殿下自己不能吃,但人家自然是可以赏给下人吃食的。 学堂里的孩子已经都看直了眼,忍不住不断吞咽着瞧着顾笙眼前的食盒,艳羡之色自不必说。 顾笙回过神,连忙再次躬身谢恩,面露惊喜之色。 九殿下满意的一挥手,众人就将食盒盖好,送往候命的车舆,快马加鞭的送到顾笙子爵府去了。 顾笙心道这回真是白给顾玄青长脸了,宫廷御膳送到个小小的子爵府上,这传出去,真是叫他顾家八辈祖宗的坟头,都冒青烟了。 不过,想想沈姨娘震惊咬牙妒恨的模样,顾笙心里倒也舒坦了。 再想到那些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菜式,要是娘亲硬是一筷子不动,等她回去再享用,恐怕口味就不及此时可口了…… 顾笙不禁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一旁某人的小耳朵,立即警惕的竖了起来! “你不喜欢?” 顾笙吓得一哆嗦,连忙回头看向九殿下,只见小家伙的小嘴已经嘟了起来,明显是不乐意了。 果然还是很小心眼! 做一点好事,就必须得到对方诚心的谢恩。 顾笙禁不住掩口一笑,软糯糯的道:“怎么会呢,仆是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九殿下没回答,仍旧逼视着她。 顾笙只好尴尬道:“仆只是担心,这么好的菜肴,路途遥远,容易变味……怕糟蹋了。” 九殿下这才不屑的低下头,嗤笑道:“车里有冰桶的。” 顾笙:“!!!” 这表情……是鄙夷吧! 这嗤笑……是在嘲笑她没见识吧! 她!都!发!现!了! 顾笙深呼吸,深深呼吸,勉强压抑了心中的耻辱感,咬牙切齿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顾笙的脸颊一直红到两堂课后,直到散学回家,心里仍然恨得直跳! 怎么会有这种天生的小人渣呢!明明看着是对她好,却总能叫人升起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愤感!这家伙真的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 整章胖九顾三的戏份~谢谢大家的鼓励,好感动惹撸。 三岁卖萌副本大约还有两三章了,大娃好舍不得哒! 33.32.1.1 散学回府后, 顾笙才发现,府里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听石榴一解释,才得知,原来是一大早, 见宫里的马车來报赏,顾玄青还以为是圣旨来了,一路狂奔到前院,就给报赏的内侍跪下了。 沈姨娘这辈子也没见识过皇宫里头的气派, 作为侧室,她连经筵宴都没资格入席,此番听说皇宫里来了赏赐,立即狗撵般跟着顾老爷, 一起奔到前院跪下来。 听完一连串山珍海味的报赏, 最终, 内侍嗓音清晰嘹亮的一句“特赐顾笙享用”,才叫跪在地上喜不自禁的二人, 都傻了眼。 顾玄青自是不敢怠慢, 急忙谢赏后, 就亲自为提着保鲜冰桶的内侍们领路,将菜肴全部送去了北房。 徒留下沈姨娘, 一个人愣了许久,才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难以置信的张望着门外宫里出来的车架, 许久没有动弹。 顾笙听完后只是笑笑, 垂眸看了看四周,问道:“冰桶呢?” 石榴忙答道:“一听外头传报说姐儿回来了,咱就立刻把菜拖去膳房蒸热了,一会儿就能上桌!” 顾笙点点头,起身道:“我去请娘出来一起享用。” 话音刚落,就听侧厅珠帘一掀,颜氏清亮的嗓音传来:“胡闹,这是赏给你享用的御膳,哪有请别人一起的道理?” 顾笙惊讶的扭头看去,只见颜氏脸上的笑意早藏不住,刚那嗔怒嗓音中,也夹杂着中气十足的骄傲之气。 娘亲在为她得赏而骄傲? 顾笙很少在清高淡漠的颜氏面上,看出这样的情绪,不禁自个儿也跟着欣喜起来。 她几步上前,挽住颜氏的胳膊,撒娇道:“既然都赏给笙儿了,那就是笙儿的东西了,笙儿想赏一半给娘,有什么不可以的?放心吧娘,九殿下可有风度着呢,不会跟笙儿计较的!” 顾笙夸完这句,自个儿都觉得违心了——娘,其实九殿下可小心眼了! 颜氏忙板下脸来,严肃的教导她:“笙儿,你得记好喽,任何时候,都不要任性的寄期望于那些帝王王公们的包容心。 就算是最得宠时,她能容着你,想着你的好,可一旦等到她厌弃了你,过往你的种种任性骄纵,都会在她心里无限放大,甚至于揪住你从前的过失,问罪责罚!” 顾笙见颜氏忽然这般严肃,心里也有些打鼓,她想了想江晗,便认为娘亲的话,并不适用于所有的王公。 江晗怎么可能会厌弃她? 哪怕是那个人渣江沉月,前世也从不曾处罚过任何一位后宅的君贵。 花心归花心,人家当着美人们的面,还是装得相当有情有义有担当的…… 况且,在出宫开府不久后,九殿下就有点后悔自己从前来者不拒的作风了。 再怎么超品,人家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每晚轮番醉生梦死后,第二天还要顶着空虚的身体操劳国事、图谋皇位,殿下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坦的。 眼瞅着女儿发着呆,还时不时傻笑,颜氏忙推了推顾笙,蹙眉道:“娘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不能得了赏赐就忘乎所以,九殿下待你一分好,你便要十分的还回去,不可怠慢半分!” 顾笙扯起嘴角笑了笑,撒娇道:“娘,这天底下,想对九殿下十分乃至万分好的,从午门排到荆州,都未必能到头,也没见殿下对那些毕恭毕敬的宫娥,有多少恩宠。 女儿说句心里话,这人与人间的感情,未必都得靠付出来挣。 咱得有咱不可取代的好,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才能得到殿下长长久久的珍惜。 一味的付出又有什么用?哪怕搭上条命去,八成还显得廉价,能换的对方叹一句痴情,便已经到了极致。 女儿可不图这点傻里傻气的认可。” 颜氏听得怔愣许久,似懂非懂,既想反驳,又挑不出毛病。 可不就是这个话吗?她曾经受到顾老爷三分的怜爱,便默默付出了十分的真心。 虽然遭到背叛后碎了心,又不愿改变自己再去争宠,也不过是太看重当年那份干净的情谊,宁可守着过去,也不想争取一个变味的未来。 对于顾玄青而言,她没什么不可取代得,更不可能独一无二,才落得这般凄凉的下场,十分的付出又有何用? 颜氏觉得,女儿虽然年幼,心思却比她这个活了近三十年的人通透,且不论到了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她便也释然了,今后,就任凭这丫头自己去闯荡吧。 顾笙的日子倒也乱中有稳,虽然九殿下一天比一天调皮,但总体上还是无法逃脱糖糕的五指山,多数时候,顾笙还是能轻松应对的。 直到…… 七个月后,九殿下迎来了第一学年的考核。 这真是一场灾难,若考核结果不理想,顾笙很可能会被取消伴读资格。 由于九殿下过于年幼,文试考核与武试考核,都是相当简单的内容,背段小诗词、爬个小马背什么的,就能过关了。 在顾笙看来,哪怕是前四史任取一段,要求背诵一遍,而后全文释义,拓展些实际意义,以古鉴今。 对九殿下而言,都属于小菜一碟。 九殿下小肚子里的墨水和糖糕,应付升学考核都是绰绰有余的,所以顾笙自然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考核内容不过是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上句接下句,这怎么可能难倒一个天才幼童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顾笙忘了,这小家伙是个比较……高傲的幼童,轻易不跟陌生人搭话。 主考官也不可能手里握着食物利诱小家伙回答,这也太有损皇室颜面了。 所以,整场文试下来,主考官都没得到一句回应,九殿下全程神游太虚中…… 出了考场,顾笙还一脸欣喜的探问九殿下“考题难不难”,而后不出意料的,得到小家伙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 好吧,这次顾笙不生气,心说你觉得简单就好,简单就好。 但她死也想不到,九殿下不屑到一题都没有回答!还时不时以看白痴的眼神羞辱主考官。 主考官那个茫然啊…… 然后是武试,这个考核,顾笙可以在围栏外围观。 她见考官给九殿下准备的小马驹,马背还不到九殿下头顶的高度,心中不由欣喜。 以九殿下的跳跃能力,连马镫都不需要了好吗! 然而,九殿下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孩童,人家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马,好开心的……就开始拔小草喂小马吃了。 一旁主考官:“请殿下上马——” 一刻钟后,主考官:“请殿下上马——” 两刻钟后,小马不肯吃了,主考官:“殿下?九殿下?你去哪里?别跑!回来啊殿下……” 顾笙:“……” 结果可想而知,顾笙拿着九殿下文试武试的两折洒金笺,对着上面那刺目的“不合格”大红戳,无语泪凝噎。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若是这成绩单到了祁佑帝手里,万岁自然不会责怪自己年幼的小皇女“愚笨”。 一旦问责起来,很可能整个预备学堂的先生,都要被扫地出门,连伺候小皇爵上学堂的宫娥,怕是都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她这个贴身伴读? 顾笙痛苦的瘫趴在书桌上,捏着那洒金笺瑟瑟发抖,心里既是懊悔,又是不甘,为什么考核前,不跟小家伙约定好完成任务的奖赏呢?大意了! 哀痛许久后,顾笙破罐子破摔,将考核成绩啪的拍到小家伙书桌前,斥道:“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呢?看看!这三个红字怎么念?殿下羞不羞?” 九殿下低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晃了晃小胖腿,表示“孤知道了”,完全没有羞愧之色。 顾笙只得愤怒不甘的等死了。 第二天,倒是没等到圣上的降罪,只看见九殿下垂头丧气的走进学堂,完全没了往日的亢奋精神。 顾笙蹲身迎接后落座,仔细一看,就发现小家伙的小耳朵……红彤彤的都肿了一圈。 尤贵妃娘娘下手可真狠啊…… 顾笙本就猜到这小家伙带着考核洒金笺回宫,肯定会被尤贵妃责骂的,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看得叫她都有些心疼。 “殿下……”顾笙伸手摸了摸九殿下的小黄毛,心疼的捧起小家伙的包子脸,扭过来一看,另一边的小耳朵也红了。 九殿下沮丧得都没有抬手阻止顾笙,只嘟着小嘴,可怜巴巴的垂着睫毛,不安的抠着自己的小胖手。 “娘娘生气了?” 顾笙伸手想摸摸小家伙红红的小耳朵,却被九殿下惊慌的躲开了,显然还是很疼的。 顾笙心尖像被人揪了一下,一时竟无心担心自己的处境,连忙翻出糖糕,想哄小家伙开心:“别难过了,殿下,下回咱乖乖的考试就好了。” 只是,顾笙难过的低下头,或许,她没机会陪伴九殿下到下一次了。 结果并没有她想象的可怕,祁佑帝本来就很了解自家九皇女的性格,没有大人在场,难掌控这小家伙也是常有的,所以并没有降罪于学堂。 倒是大皇子暗讽八皇女举荐的伴读不够尽责,借机向祁佑帝举荐了另一个人选。 祁佑帝批准了。 当天散学,撤换伴读的旨意就到了子爵府,顾笙都没来得及跟九殿下说一句再见。 她接旨谢恩的时候,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所以也没看见顾娆幸灾乐祸的笑脸。 大概是因为八公主的求情,圣旨中对她并没有任何苛责,只是平淡的将她九殿下的伴读身份,转移给了八公主,依旧是当伴读,甚至堂而皇之的,说是为了避免耽误她升学。 之后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顾笙觉得重活至今,自己从未像这一刻般心痛过。 好像,颜氏和贴身丫头们都在劝慰她,让她不要难过,顾笙都随口答应着。 可是,要怎么才能不难过?从今往后,再也没人一脸威严的送她地龙了。 直到这一刻,顾笙才不得不承认,她舍不得,她一点都舍不得那个小家伙。 可日子还是要继续,顾笙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哭得烂桃子似的双眼,讷讷的上了马车,进了新的学堂,坐到八公主身旁。 或许应该寒暄两句,或许应该感激八公主的庇护,可顾笙看着这摆设相似的学堂,不免睹物思人,一开口就要哽咽,反被八公主劝她不用多说。 先生很快进了学堂,周围一片安静,顾笙浑浑噩噩的看着手中的书本。 不知过了多久,先生的朗诵忽然停了下来,周围的学子们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着什么。 顾笙一点都没心思好奇,直到身旁八公主突然开口道:“阿九?你怎么来这里了……” 顾笙才猛地抬起头,急切的四处一寻,就见身旁书桌过道三步外,一个胖墩墩的小身影,呆呆的站着,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正光泽熠熠的盯着她瞧。 顾笙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九殿下。 学堂外那群九殿下的内侍,正躬身对先生解释着什么。 九殿下收回视线,看了看周围,立即颠颠儿的找到一张空椅子,朝着顾笙推过去,椅子腿和地板一路发出阵阵刺耳的锐鸣,直至顾笙座椅旁,才停下来,摆正了。 九殿下今儿个特别乖,也没有抬起小胳膊要人抱,自个儿就爬上椅子,坐到顾笙身旁,假装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安静的等先生讲课。 顾笙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 ※※※※※※※※※※※※※※※※※※※※ 怕有读者君会担心,所以提前知会一声:胖九和顾三不会分开的哦,下章幼年最后一章辣~~ 34.33.32.1.1 刚交了辰时初刻, 阳光从东面的窗子斜斜的泼洒进来,学堂里一片静谧。 先生一手执着书卷,一手负在身后,对着面前作揖告罪的几个宫廷内侍摇头叹气。 “你们这成何体统?这里是讲德堂, 怎能引未入学的稚童随意出入!” “就算是要来听讲,也好歹备齐了书卷,等一堂讲书结束,再与老朽商讨如何安顿……” 听着老先生喋喋不休的斥责, 领头的内侍连连点头赔笑,心里却在暗骂:“个老不死的!你有本事,就去训斥小皇爵去! 殿下跟咱要人,咱敢不从命?这可是咱大夏的超品皇爵, 来听你讲经说书, 那是你祖上积德, 还絮叨个屁!” 教书的先生虽有些迂腐,到底也不敢得罪皇爵, 只能把一肚子埋怨撒在几个内侍头上, 说完, 便撒手让学子自由诵读,自己出门去游廊里来回踱步。 这显然是在抗议九殿下不守规矩、蔑视师长的行为。 内侍们见这老先生如此倔强, 也担心把事情闹大,便急忙遣人去文华苑守着, 想去给两位年长的皇爵捎个口信, 把这烫手山芋, 丢给管得住九殿下的人处置,他们做奴才的,也好落个刀切豆腐两面光。 八公主此时已经有些慌了,父皇虽然没责怪阿九考核失败,但显然也是有些颜面受损的。 如今阿九这不守规矩肆意妄为的举动,免不得要真的激怒了父皇,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 虽然先生不在学堂内,但此处到底不比预备学堂般散漫,八公主也不敢起身绕过顾笙,将九殿下撵走,只好推了推顾笙的胳膊,急道:“笙儿妹妹!你带吃的了吗?快拿些出来,哄阿九走!” 说完,只见顾笙依旧面朝着九殿下,头都没回,也不应声,显得十分无礼,只有小小的肩膀,微微缩了起来。 “笙儿?笙儿?”八公主急了,一把扯着顾笙的胳膊,将她拉转过脸来斥道:“顾笙!” 话音刚落,八公主便睁大眼睛愣住了——顾笙此时正死死咬着下唇,憋住呜咽声,眼泪却跟断线珍珠似的,无声的往下落,前襟都已经淌湿了一片。 顾笙被这么硬生生掰过来,眼见藏不住泪容,只得急忙抬手捂住眼睛,哽咽着喃喃道:“姗儿姐姐……对不起,九殿下来了,我好难过……我太开心了……” 八公主本还在发愣,却又被她这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话语,逗得噗嗤笑出来,笑完又跟着心酸,忙抽了帕子,替顾笙揩泪,小声哄到:“今儿一早看你那样子,我还当你是不乐意给我这硕君伴读呢,原来是想阿九了! 你瞧瞧你这没出息的,又不是以后就见不着了,姐姐什么时候不能抱阿九出来给你玩啊?” 一旁九殿下的小耳朵,微微抖了抖。 小家伙以为顾笙是被自己的举动惹哭的,所以一直呈雕塑状,装死到现在,想赖着不走,又听八姐说糖糕姐姐想念自己,这才狐疑的扭头瞧过来。 顾笙像是有所感应,红着眼眶转过头,便迎上了小家伙的目光。 四目相对,顾笙略有些颤抖的开口:“殿下,娘娘可还责罚你了?” 九殿下挑着双瞳,神采奕奕的盯着顾笙,嘟着嘴没答话,还在不安分的抠着小肉手。 顾笙已经十分了解这小家伙的习性,便勾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又问道:“谁惹殿下不开心了?” 九殿下的小包子脸鼓得更圆了,这才委屈的开口怒道:“孤不换!孤说了不换的!不换!不换!” 见着小家伙突然情绪十分激动,八公主急忙蹲身起来,一把抱住九殿下,手指比在唇边急道:“嘘!嘘!阿九乖!你想做什么?来,小声跟八姐说!” 只有顾笙知道,九殿下说的是“不要换伴读”,可顾笙没有能力完成这个命令。 她强咽下心酸,抬手去摸九殿下圆嘟嘟的小胖脸,艰难的哄道:“谢殿下对仆的信任,但仆做的不好,叫殿下考核没能通过,这都是仆的失责…… 以后,殿下会有一个新伴读,会比仆更顺从、比仆更尽责……” 九殿下不开心了,急得直晃小胖腿,小手垂着膝盖,急切开口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敧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 顾笙和八公主一脸茫然,这小家伙好好儿的,背诵诗词作甚? 而且这诗词内容也并不应景,也不像是“有所感悟”…… 九殿下想表达什么? 不等二人想明白,九殿下又急不可耐的抬起胖胳膊,做出拉缰绳的动作,在椅子上颠来颠去的喊道:“驾!驾!孤会骑马马!” 八公主:“……” 顾笙这才明白过来,小家伙刚是在背诵考核时的题目呢,是想证明自己能通过考核,证明糖糕姐姐没失责。 可如今,什么都晚了。 顾笙缓缓闭了闭眼睛,别过头强忍悲痛。 不多时,学堂外就传来一阵吵杂,八公主急忙坐回自己的坐席,抬头一看,就见大皇子和二皇女已经踏进院门,正风风火火的赶来。 “大哥二姐来了!”八公主揪着手里的帕子,不安的看向顾笙。 顾笙这才擦干眼泪看出去,只见大皇子疾步赶到学堂旁窗口边,面色不安的朝里面一寻,一眼就看见了书桌边“多出一截”的老九,正一本正经傻乎乎的坐在椅子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见大皇子气得一拍手,对身旁江晗指向学堂里的九殿下。 二人交头接耳商议了几句,大皇子便大步流星踏入学堂内。 江晗却迈步走向正在游廊里负手生闷气的老先生身旁,告罪道:“皇妹沉月,冒犯先生了!”说着便弯腰一揖,甚为恭敬。 老先生本还想拿点架子,不料堂堂皇爵一出面便如此谦卑,急忙转身就扶起江晗,叹道:“殿下折煞老朽!” 这头,大皇子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九皇女身边,十分懂行的开口道:“快来,老九,大哥带你去吃枣泥酥!” 九殿下闻言急忙蹦下椅子,可能是怕大皇子反悔,一把抓住顾笙的手,就要往外跑。 八公主:“……” 大皇子:“……” 头回见小家伙吃东西都不忘拉上个“仆从”。 大皇子心叹这顾家姐妹俩,还真都有一套。 顾笙力气本来就不如这小家伙,此时被猝不及防的一扯,立时就被九殿下“连根拔起”,一个踉跄拖出了桌椅间,一跟头朝大皇子怀里撞过去…… 只听一声闷响,九殿下撞在了大皇子腿上,顾笙被大皇子两手托住双肩,这才停了下来。 顾笙急忙站起身,尴尬的试图将手指抽出九殿下手心,却一如既往的失败了。 九殿下急切的仰着脑袋,对大皇子命令道:“吃!” 大皇子啧了下嘴,还是很有耐心的弯下腰,想“解开”九殿下捏顾笙的小手,却得到九殿下皱起鼻子威胁似的哼哼,示意他不准动自己的小手。 大皇子只好松开手,蹲下来对九殿下严肃的说:“老九啊,你这么不乖,大哥可要告诉尤贵妃娘娘了。” 九殿下怒不可遏道:“吃!” 大皇子态度强硬道:“放开这小姑娘,大哥就带你去吃。” 九殿下愤怒的鼓起了小包子脸,坚决不松手,昂着胖脑袋与大皇子对峙。 此时,江晗已经与老先生致歉完毕,回头一看,大皇子还站在一堆九岁十岁的孩童中,二愣子似的低头跟老九干瞪眼。 “……”江晗真是服了大皇子这性格,外强中干,谁都怕得罪。 面对这么屁大个娃娃,也不敢拿出兄长的威严,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的,一看就成不了大事。 顾笙此时已经满头细汗,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急的,刚想弯腰去哄九殿下松手,余光就瞥见眼前一袭熟悉的素色长衫走入学堂,转眼已经掠至跟前—— 顾笙吃惊的一抬头,就见江晗面无表情的一弯腰,一把握住她和九殿下的手腕,干脆利落的一扯,便将她的手指抽出了江沉月的手心。 九殿下半张着小口,还未反应过来,就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江晗横着夹在胳膊与侧腰之间,疾步朝学堂外走去。 大皇子略有些尴尬的看着二人的背影,回头看了眼顾笙。 顾笙急忙回神,冲大皇子福身请安。 大皇子点点头,一昂下巴,道:“坐吧。”而后便甩袖跟了出去。 直到外院的太阳晒到九殿下的小黄毛,九殿下才发现自己被强行抱离了顾笙,一时间气得直蹬小短腿,闹道:“孤要糖糕呢!孤不喜欢二姐了!” 江晗阴沉着脸也不答话,夹着小家伙直往门口窜,看来从前实在是太纵容这个小家伙了,该教些规矩了。 不等她踏出门口,只觉胳膊间的小肉墩忽然一滑,江晗惊讶的一低头,另一手就要去稳住阿九,却不料这小家伙速度陡增,一躬小身子猛地一窜,如同游龙般一跃而出,闪眼间就稳稳落地。 江晗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的右手,难以置信的抬眼看向阿九,蓦然怒斥道:“你回来!” 九殿下气得头顶呆毛直颤,冲江晗做了个鬼脸,飞窜奔回学堂里,默默爬回顾笙身旁的椅子。 这一幕,整个学堂的学子都看清了。 眼看外院的江晗正一脸震怒的被大皇子拦住,顾笙心里一个咯噔——绝不能叫江晗跟九殿下结怨! 顾笙不再犹豫,一把牵起九殿下的手,严肃的开口道:“殿下,走,我们回学堂。” 九殿下以为顾笙要和从前一样,休息过后,带自己回预备学堂,便顺从的蹦下椅子,乖乖跟顾笙走出了门。 顾笙走到两位皇爵跟前,一矮身跪倒在地,请罪道:“给大殿下二殿下添麻烦了。” 说完便将身旁的九殿下推向两位皇爵,并小声道:“九殿下,新伴读姐姐也会给你喂糖糕的,你要是不乖,以后就都没有的吃了。” 九殿下闻言,只呆呆看着顾笙站起身。 顾笙对几人又一蹲身,便松开了九殿下的小手,决然转身往学堂走,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句稚嫩的显摆—— “孤昨个又挖了三条地龙!” 顾笙抿着嘴,加快脚步,逃似的往学堂里钻,却又听见身后可怜巴巴的喊道:“孤一共有五条了……” 顾笙停下脚步,死死咬住下唇。 终于,她握紧双拳,决心为自己想要的生活拼一次。 顾笙深吸一口气,抬起衣袖抹干净眼泪,猛地回头,不顾一切的冲对面的小家伙大喊:“那五条是不是都赏给仆的!” 九殿下眼睛一亮,激动地连口水都喷出来吼道:“都赏你!都赏!” 顾笙箭一般飞奔,一把扑抱住九殿下,再忍耐不住泪水,嚎啕大哭。 江晗和大皇子都傻眼了,眼睁睁看着顾笙泪眼婆娑的转头看过来,哽咽着说:“能……能不能再给九殿下一次考核的……机会,升学考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皇子蹙眉道:“升学考核?连初级考核都过不了关,你还嫌老九脸丢的不够?” 顾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如果殿下能破格通过升学考试,想必仆就是有资格恢复伴读身份的了,若是殿下过不了,仆愿意除去自己的国子监名额谢罪!” ※※※※※※※※※※※※※※※※※※※※ 呜呜呜好激动,大娃第一次收到深水鱼雷,谢谢不二家的小龙虾! 其实大娃一直不想鼓励大家砸雷,你们愿意看正版支持大娃已经非常让我暖心了,砸雷太破费了。 但第一次是收到鱼雷,还是激动地打滚,又舍不得读者君破费,又忍不住自豪……这样一种矛盾心理! 谢谢所有大娃的读者君!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08-10 14:16:20 waizhli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0 09:59:46 iqcq小王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0 08:54:04 江婧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23:43:34 留评没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21:43:43 yangw130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20:34:26 tz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19:58:47 凌不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19:46:24 easy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19:40:34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19:37:49 hppp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09 00:18:50 存在感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08 21: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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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本就怕伴读的事儿再出什么妖蛾子,惹得顾娆不悦,本想直接回绝。 可转念一想,这顾笙竟然用自己的学子名额做担保, 又夸下海口,要四岁大的老九通过入学考试。 纵观国子监历史,入学考核通过的学子,年龄最小的, 也是五岁识字,六岁才通四书。 且爵贵需参与武试, 这比君贵的技艺比试, 更考验体力,很难有幼童通过考核。 是以有六岁入学的君贵,却没有七岁之前入学的爵贵。 思前想后, 大皇子认为顾笙此番是情绪失控,才口不择言, 必然会引火烧身, 若借机除了她的名额,便能替娆儿报了牢狱之仇。 大皇子随即点头道:“你既对老九有这样的忠心, 本宫自当替你转达给父皇。” 一旁的江晗微一皱眉, 她方才一直专注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从顾笙陡然转身,鼓起勇气冲阿九要地龙赏赐的一刻, 江晗才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视线被这姑娘牢牢锁住了。 她上下打量了顾笙一番, 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还是这般柔弱的君贵,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敢挑战两位皇爵的威严? 竟还说出这般无知的承诺,真是……让人哀叹,又忍不住怜惜。 顾笙此时虽还在哽咽,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并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也不是盲目信任九殿下,而是九殿下本来就有这个能力! 她不过是乘势唬住大皇子,用这么极端的承诺,来讨回自己留在九殿下跟前的资格。 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舍不得这小家伙,而是因为顾笙清楚的知道,一旦离了九殿下,顾府的天平,就会再一次全部倾倒向沈氏一房。 如果要娘亲再一次尝受得而复失、颜面无存的痛苦,哪怕这个赌博真有危险,顾笙也会豁出去拼一次。 何况入学考试,对于江沉月这种变态超品皇爵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这小家伙从前并没有经历过考核,所以才会失手了这一回。 如今九殿下不仅知道考砸了的后果,是失去每日的糖糕,就算只是摸摸自己那对还没消肿的小耳朵,九殿下就再不敢“不屑一顾”了。 所以,这基本可说是一场无需赌注的赌博,大皇子却毫不犹豫的上钩了。 然而,江晗却并不希望顾笙“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侧头就对大皇子说:“大哥,咱不能跟这小姑娘一并感情用事。” 顾笙看得出,江晗是诚心想阻拦自己往火坑里跳,不禁心生感动,却依旧坚持道:“谢二殿下的好意,这次初级考核的事是仆一时疏忽,没有引导好九殿下,叫圣上失望了。 但仆伴读一年有余,对殿下的真实实力是心中有数的,此番承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足够的信心将功补过,还请二殿下给九殿下与仆一次机会!” 江晗本还想劝阻,但脑中忽地闪过阿九方才从自己手中挣脱逃窜的一幕,心中骤然一震,再去瞧顾笙那信心满满的眼神,不禁将劝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似乎这姑娘的信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或许,阿九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只会啃手的小肉团了。 事实上,两位皇爵对自己这个超品九皇妹的看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好像喂养得过胖了一点,但天天这么看着小家伙成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 在大皇子看来,阿九每天除了吃完饭,去跟尤贵妃要亲亲,跟自己这几个皇兄皇姐要抱抱,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挖蚯蚓或者找蚯蚓的途中。 哪来的实力,能通过入学考核? 此时,大皇子余光觑着江晗,见她也不再阻拦,便一抬下巴喜滋滋的道:“那就这么定了。” 升学考核就在五日之后,在此期间,顾笙查阅了爵贵武试的全部内容。 毕竟是面对八岁左右孩童的考核,科目达标要求都不算困难,除了攀爬、跳跃等无需担忧的基础考核,顾笙还是略有些担心“射箭”这一项内容。 是以第二日散学后,顾笙就带着九殿下和内侍们,亲自去国子监仓储部,要了两张升学考核用的小弓箭,特意去校场练习。 七岁以下爵贵入学考核,是要求二十步中靶。 顾笙记忆中,关于射箭,都是“百步穿杨”之类的豪迈词句,她本不想尝试二十步这么小家子气的距离。 但当她站到场上,切身实地的目测了一下距离,手上又是这种为幼童特制的小弓,便很有自知之明的跟校场的教头也报了二十步。 而后,顾笙先九殿下上场演示,在二十步外站定,被教头调整好姿态,奋力拉弓,对准靶心,一箭射出—— 箭矢噗通落地,险些砸到顾笙自己的脚尖…… 顾笙:“……” 教头:“……要……用点力气,像这样,把弓拉开了再松弦。” 顾笙无语泪凝噎,她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好吗! 这弓也太硬了啊啊啊!谁拉得动啊啊啊! 场外围观的九殿下,本正在安静的啃手,看到顾笙箭头砸脚这一幕,猝不及防笑得差点把指头咬破…… 顾笙怒不可遏转身,不甘心的吼道:“请殿下进场试箭!” 九殿下闻言一抬小胳膊,示意身后仆从来抱抱,身后内侍急忙抱起殿下赶到场上,将弓箭递到小家伙手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教头本要上前做基础教导,却见九殿下一摆手,不耐道:“孤玩过这个。” 话音刚落,九殿下分开双脚站直了,二十步开外,拈弓、搭箭、瞄准靶心,拉满弓,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钉在靶上的箭矢,后羽还在嗡嗡直颤。 顾笙捂脸。 再也不要跟超品皇爵什么的人渣说话了! 九殿下似乎面色诧异,盯着箭靶红心上的箭矢看了须臾,低头尝试着拉了拉手里的小弓,这才不满的扭头嘟嘴道:“拿戈逸来。” 几个内侍立即应声,疾步退出校场。 什么“各一”?顾笙没有听清,纳闷的看着九殿下不满的小包子脸,又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箭靶,再次羞愧的捂脸。 不多时,内侍就捧着一把通身镶嵌宝石的牛角小弓跑进门,恭敬递给九殿下。 顾笙这才反应过来,那什么“戈逸”,原来是这把小弓的名字。 光看那弓通身黑亮的质感,顾笙就能断定,这种弓,自己绝对拉不开分毫的弧度…… 但她也不多言,只默默看着九殿下,等小家伙出丑。 而后,只见九殿下抬起这把御赐的随身配弓,再次对准靶心,一箭射出—— 顾笙尚未回神,就被那箭矢飞出时,撕裂空气的一声尖锐的鸣响,振得不由自主扭过头,看向箭靶。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靶心上的那只箭矢已被劈成两半,却并不见红心之间有多出的一根箭矢。 顾笙正自疑惑,就听一旁教头大喝一声:“好!二十步外直穿靶心,九殿下技艺非凡,小可钦佩至极!” 什……什么?射穿了吗? 顾笙不再多说,默默收回了九殿下手里的弓,以防小人渣再变着花样“羞辱”她,冷着脸就小声道:“好了,今天的练习结束了,殿下回宫好好休息罢……” 五日之后,大皇子带着一众皇爵硕君,在武试校场,一起围观了九殿下的考核。 相比于大皇子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顾笙觉得自己前几日受的“羞辱”,都还算小事…… 要知道,大皇子五日之前,就跟顾娆“金口玉言”担保了,说能彻底除掉顾笙的国子监名额。 当天,顾娆一回府,就把这“好消息”传开了,府里对顾笙和颜氏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沈姨娘还准备好宴席,今儿个等顾笙散学回家,明里劝慰,暗里讥讽顾笙变回“草民”的身份。 却没想到,武试考核中,九殿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连考核用的箭靶子都给射穿了,射完还一脸“我还能射十个”的表情…… 一旁全程看着的大殿下,想装着贺喜,都装不出样子了,脸色蜡黄,整个人如同踩在一堆棉絮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荡回了文华苑。 直到散学之后,长随上前禀报:“顾娆姑娘求见殿下。” 大皇子这才如同被一泼冷水劈头浇醒,双唇翕动,许久,才缓缓闭眼,气若游丝的道:“就说本宫今日乏了,改日再见。” 他不知道以何颜面面对顾娆,顾娆又岂能不知?她此番求见,就是想劝大皇子放宽心,表态自己并不会因此失落。 毕竟,顾笙恢复伴读身份,已经叫顾娆生不如死,若在因此跟自己的靠山有了间隙,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九殿下的入学考核,以最优异的成绩完美通过,引得祁佑帝龙颜大悦,又听江晗描述了当日顾笙忠心担保的情形,不由感动其尽心尽责,特赏了十多匹贡缎和两套精贵头面,送往顾府,赏给顾笙。 顾笙也顺利回到了九殿下身边。 继续着每天收到意外惊喜或意外惊吓,以及时不时被小人渣不经意的“欺负羞辱”的生活。 春去秋来,她就这么安心踏实又……不甘咆哮的,度过了四年。 祁佑四十三年,桃月初九。 十三岁的顾笙,双手抱着新琵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出落得水灵出尘的身影,扬起嘴角,用口型对着镜子无声的说:“江晗,等我。” ※※※※※※※※※※※※※※※※※※※※ 担心有读者君觉得没成年会着急,作者菌解释一下:古人十四五岁就得相好婆家婚嫁了,不可能到胖九十六岁开始写,那就完蛋了……中间事情太多了,没法解释! 咱这重生复仇爽文,其实看文案就能看出,还是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过程,不然渣九没理由莫名其妙这一世就不花心了,是吧~ 顺带一提,经常有读者问咱“文名咋是宠妃”,那是因为顾笙进门的时候是【王妃】,肯定得等九殿下登基才会【封后】,不是后宫文,不要误会啊!么么哒~ 36.35.34.33.32.1.1 鼓乐大赏不是年年都举办, 而是隔两年一场,与春闱相似,都是由礼部举办。 通过三审选拔,最终存留下来的选手, 即可参加鼓乐大赏。 但凡能进入大赏前三甲的选手,都可获宫廷乐师的官职册封。 第一名封正六品清音,且赏银二百两;第二名封从六品游韵,赏银一百两;第三名封正七品行云, 赏银五十两。 赛后不论是否任职,此后都可享有一份朝廷月俸。 想吃皇粮的人少不了,读书的料子却不多。 是以许多当不了文官武官的平头老百姓,会攒一笔积蓄, 送儿女来京城, 参与这类宫廷乐师、舞姬的选拔。 毕竟, 比武力或相貌,平常百姓很难与天生贵族家的爵贵与君贵相抗, 剩下的, 便只有这靠下苦工的文试与技艺选拔。 比赛地点在距离国子监不远的秦芳苑, 贵族乡绅都可以提前递上揭帖,自由观赛。 可算是半开放的选拔模式, 参不了水分,用不着使银子上下打点。 这也是叫老百姓, 安心下血本参赛的原因之一。 日上三竿, 顾笙同一群参赛者, 已经坐在宽敞的三楹阁楼里备赛。 存留到最后这场大赏的,一共有二十七人,半数是君贵,其余是平民百姓的子女。 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比赛,少了一个顾笙熟悉的参赛人——顾娆。 顾娆此番没有参赛,是因这一世,她与顾笙都入了国子监。 鼓乐司的学堂都设在一处,每次练琴,两人都能交上手,顾娆早已经输得不剩一丝信心,技艺甚至不及前世顾笙记忆中的水准,前十都未必能入。 是以顾娆放弃这场比赛,也算明智之举。 顾笙调好琴弦,抬头四望。 只见门廊外,杂役的脚步越发急促,看来,比赛不多时便要开始了。 刚欲收回视线,顾笙又见靠近出口的廊柱旁,坐着个粗布圆领长衫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的年龄,身量极为消瘦,双眼大而无神。 这女孩长相其实不难看,只是穿着寒酸了,头顶的双刀髻挽得一丝不苟,却只插了一片深蓝色抹额。 这样的打扮,在这一堆华服男女之中,太容易被淹没了去。 顾笙还记得这女孩,就是前世屈居顾娆之后的第三名。 她的琴技可说是只略逊语顾笙,或许就是因为扮相过于寒酸,最后的名次才排到了顾娆之后。 当然,顾笙并不是为她鸣不平才记住这个人,只是那年大赏结束后,没几日,就传言,这女孩在礼部安排的住所中,悬梁自尽了。 顾笙原本以为这女孩是受不得委屈,对名次不满,便轻易了结此生,不由心生蔑视,却不料,不久后,这女孩的身世渐渐传得沸沸扬扬。 顾笙这才得知,这女孩是扬州一户叶家的长女,原本家境还算不错,祖上传下一间闹市的铺子,后因父兄赌博,店铺抵债,家里只能靠她教授琴艺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 不久之后,叶氏的父兄又欠下一笔百余两的巨额赌债,因无钱还债,竟要将叶氏卖去做扬州瘦马。 叶氏本欲逃跑,却被父兄绑在灶房,多亏她老母心疼女儿,连夜将她放出送走,还将家中仅剩的五两银钱全给她做了盘缠。 本想带老母一起出逃,无奈老母放不下儿子丈夫,叶氏便含泪允诺,说自己会带足一百两银子,回来帮家里度过难关。 结果天意弄人,她偏偏得了个第三的名次,只有五十两赏银,心中不忍愧对老母,最终便在离开礼部住所前,悬梁自尽了,且留了绝命书,还有那五十两赏银,求朝廷打发一百两银子,送回她叶家。 最后,叶氏如愿以偿了。 涉事官员担心事情闹大,八百里加急,给她家送上了抚恤银两。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此时的叶家已经不是一百两银子能救得了——她父兄的赌债,早已翻了一番。 顾笙正自回忆,就见那女孩似乎有所感应的侧头看过来,瘦削的脸颊,更衬得双眼大而无神,目光却坦然自若,神色温和儒雅。 发现顾笙在打量自己后,叶氏并没有露出警惕的敌意,而是扯起嘴角,大大方方的朝顾笙报以微笑。 那是受尽苦难的穷苦人身上,少有的自信与开朗。 顾笙微微蹙眉,也勉强微笑点头,心中却暗自思量:此次大赏顾娆未曾参与,这女孩必然会夺得榜眼,便可得到那一百两赏银,解了家中燃眉之急。 可叶氏并不知家中此时欠债已经翻番,此番回去,恐会人财两失,免不得要被父兄绑去卖身。 于叶氏而言,这或许是个生不如死的结果,反不如前世一了百了。 顾笙低头避开了那女孩的视线,不由暗自叹息。 虽然此女身世可怜,但顾笙如今同样深陷险境,尚难自保,实在无力多管他人闲事,只能不再多想。 待到晌午过后,楼下的戏台子周围已经坐满了看官,主考官也已坐定,便有一内役走入阁楼,有请诸位参赛选手入席候赛。 二楼的雅间四角摆放的香炉,还在袅袅吐着白烟,宽阔的大堂里满是桂花的清淡香味。 顾笙抱着琵琶,跟随人群碎步入场,经过雅间时,余光都不忘扫过珠帘之后。 顾笙并不知道此时江晗坐在哪一间雅间等候,虽然料定江晗该不会缺席,她心中却依旧有一些不安。 终于,在经过朝北的一个华贵雅间里,顾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顾笙这才暗自低头浅浅一笑,安心跟着人群下了楼。 比赛顺利开始。 叶氏在顾笙之前上场,她同是选了琵琶参赛,皆因近些年宫廷最受宠的两种乐器,便是琵琶与锦瑟,参赛选手之中,选这两种乐器的也占了八成。 叶氏上场后,与顾笙记忆中一样,举止稳重老练,待周围缓缓安静下来,才报了曲目,调息凝神,纤白玉指柔柔一拨,满座贵宾便听得入神。 一曲终了,周围立即响起一阵叫好的吆喝声。 顾笙挑眼去瞧楼上,江晗所在的那一处雅间,可惜珠帘倾垂,看不出里头那人的神色。 三刻过后,终于轮到顾笙上场。 顾笙不断调整着呼吸,她并不是因紧张自己的琴艺,而是担心江晗的反应并不如前世那般被她惊艳。 毕竟那时是初遇,此时二人虽不熟稔,却也算是相识,江晗会不会对她已经有了难以改变的印象? 顾笙不敢多想,清空思绪,抱着琵琶,步态婀娜的入场。 周围观赛的爵贵们,仿佛突然嗅到了最可口的食物,不等顾笙落座,全场已经静谧一片。 顾笙对此并不奇怪,她身体虽还未完全长成,但属于高等君贵的特有气息,已经掩藏不住,且这种气息,会随着她年龄增长,越发叫壮年爵贵痴迷。 为此,江晗前世还为她特制了一顶封闭式肩舆,方便她出门游玩,避免体味引来失控的爵贵骚扰。 顾笙上场前原还有些担心,待到入场坐定后,便一派悠然之态,仿佛天地间唯剩下她一人。 当顾笙摆好姿态,手指浮于弦上,全场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她指尖一拨,空灵幽深的琴声飘散开来,只仿佛一朵白莲,在漆黑的湖面上,绽放出层层叠叠的雪白花瓣,瞬间点亮了整片黑夜。 轻拢慢捻抹复挑,一声声曲调已入化境。 只仿佛过了沧海桑田,又像是一刹那般短暂,众人回过神时,曲调已终。 直到顾笙站起来蹲身行礼之时,周围人群才像是回到人间。 一瞬间,雷鸣般的掌声与喧闹称赞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 顾笙面色淡然自若,却禁不住再次挑眼看向北面那个坐着江晗的雅间。 却不料,里面坐着的那个熟悉身影,此时竟然已经走出珠帘,直直立在围栏前,正低头注视着她的位置。 顾笙猝不及防一个哆嗦,微微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前世,她此时并不认识江晗,自然不清楚,江晗看完她演奏后的反应。 然而,这一刻,她全看清楚了! 楼上那个人的目光,仿佛是要将她灼化了,还有那只握紧围栏的素手,几乎将那红木勒出裂痕,激动难掩。 想来,江晗这样的反应,绝对不会输了前世的惊艳。 顾笙心满意足的退了场,原本还满心欢喜,但在看到坐席中,叶氏抱着琵琶浅笑着看她时,心情陡然一沉。 叶氏那纯粹善意的笑容,叫人实在心疼。 顾笙皱了皱眉,她没料到,这女孩在听完她的演奏后,还能如此淡然,一时间,心中滋味难以形容。 就在即将经过叶氏的时候,顾笙终是忍不住突然脚步一转,主动坐到了叶氏身旁。 叶氏略显得病态的小脸此时才露出些诧异,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顾笙。 很明显,这是一个血统高贵的君贵。 在叶氏看来,这类大家闺秀,连靠近她这类穷苦人都会露出嫌恶之色,如今竟然主动与她相对而坐,如何叫她能不疑惑震惊? 顾笙抿嘴一笑,看着叶氏开口道:“小女子顾笙,笙箫乐器那个笙,敢问姑娘芳名?” 叶氏见状,很快恢复了方才大方坦荡的神色,笑得一脸温柔,道:“草民叶桥,方才听姑娘弹奏一曲琵琶,真不枉我来京一回!” 顾笙有些诧异,这个女孩在如此窘迫的情形下,竟然还能这般真诚的称赞对手,着实叫人钦佩,只可惜…… 顾笙在转身坐到她身旁的这一刻起,已经想通了。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回,对已经能预知的灾难,就算不是倾力相助,也该略尽绵薄之力,好叫自己往后问心无愧。 她有两个打算。 一是等问出叶氏家中的艰难,便尽力劝她安心留在京城朝中,当个乐师,托人将赏银送回家中即可。 二是,若叶氏不从,顾笙也不会再多强迫,但会将自己得的赏银分一半给她,好叫她这趟回去,攒够家中翻番的赌债,便不会立刻面临那场灾难。 若叶氏能想通,自己的父兄是个无底洞,仗着如今官品在身,接了老母一起回京入职,与家中彻底断了关系,顾笙也算救了她一命。 若叶氏还是一味愚孝,留在家中孝顺父母,指望父兄回头是岸,那顾笙也算仁至义尽,便只得随她去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 谢谢小d的深水鱼雷! 37.36.35.34.33.32.1.1 一番交谈下来, 二人极为投缘,因叶氏比顾笙小了几个月,二人便以姐妹相称。 叶氏的真诚坦荡,与对鼓乐的专精, 都给顾笙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概因为钦佩顾笙的琵琶技艺,叶氏对她说话时,那因操劳与饥饿而瘦得病态的身体,显出一种难得亢奋的精力。 顾笙几次想将话题引去她的家中情形, 却都被叶氏巧妙的避开了。 她不卑不亢、也不诉苦,大概是刻意隐藏自己的落魄,想在顾笙面前,作为一个喜好相同的朋友来交谈。 这叫顾笙无从下手。 比赛很快落幕, 正如她想得一样, 自己跟叶氏分别摘得了第一和第二的名次。 叶氏显然是相当满意的, 握拳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眸中泪光轻闪。 要散场了, 顾笙尚未来得及说上该说的话, 可她没时间耽搁。 照原本的轨迹, 她应该回到秦芳苑的选手客房,等待明日一早的奖赏和封赐。 在此之前, 江晗的贴身侍女,大概两刻后就会登门递来名帖和邀请函, 顾笙得尽快赶回客房。 可顾笙有些焦灼的看了眼叶氏, 一时又不忍弃她不顾。 叶氏发现顾笙看着自己, 急忙来道贺她夺得桂冠,却见顾笙眉头不展,这才疑惑的小声道:“姐姐何故面色如此忧虑?” 顾笙不再犹豫,靠近一步道:“桥儿,来我客房再叙一回可好?” 叶氏闻言不禁受宠若惊,立时应允下来,随顾笙一径去了。 回到客房,顾笙嘱咐府里跟来的婢女退下,将房门关牢,直截了当的对叶氏道:“桥儿,我今日在备赛阁楼里,就与你一见如故,如今见你体态病弱,心中不忍,所以想将明日的赏银与你平分。 江南距京千里,路途遥远,就当是做姐姐的给你备一份盘缠。” 叶氏被顾笙这突如其来的急切反应吓得怔愣原地,那双大而无神的眸子,呆滞的注视着顾笙,脑中一片茫然。 不多时,叶氏琢磨着顾笙那句“一见如故”,还有顾笙主动坐到她身边的情景…… 叶氏在老家时,就听传言说,那些贵族纨绔们,许多都有“龙阳、行客”的通吃癖好,难道……难道顾笙是对她一见钟情? 叶氏脸红了。 顾笙并不知道叶氏的思绪已经歪去了哪里,蹙眉上前一步,拉过叶氏的手,急道:“姐姐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希望你能同样真诚相待,有什么困难,都说与我听。” 叶氏脸红到耳根,又不好意思抽回手,便埋下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眼去瞧顾笙。 顾笙以为她在犹豫,便请她去茶几旁坐下。 二人沉默须臾,顾笙忽见叶氏鼓足勇气抬起头,激动得眼眶泛红,双唇翕动,颤声开口道:“姐姐今日之风采,亦叫小妹见之忘俗。 只是桥儿出生微末,家境惨淡,父亲和兄长痴迷赌博,债台高筑,桥儿自身难保,是以无福承受姐姐这份心意,姐姐该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才是!” 顾笙听她一口气说出了家中情况,立刻松了口气,可这后面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古怪呢? 寻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为什么突然谈到婚嫁?这不是正在谈论如何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顾笙一头雾水的注视着脸憋成酱紫色的叶氏,细细一琢磨,陡然扑哧一声笑喷出来,随即撑着茶几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到腹痛,顾笙才艰难的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无奈的看着对面坐着的这小姑娘。 心说你这也想得太歪了,她顾笙好歹也是个子爵府的嫡女,若真是“下聘”求亲,如何能这么寒酸? 哪有一百两银子就想讨个老婆的好事? 真是……顾笙一琢磨,便又笑瘫在椅子上。 叶氏茫然的看着顾笙足足笑了半炷香的工夫,忽听门外有人敲门,二人才直起身。 定是江晗的邀请函到了! 顾笙喜不自禁的整理了一下发髻,沉声道:“进来。” 顾笙随意与来人寒暄两句,破天荒的打赏了一串铜板,才请侍女送走了来人。 叶氏本想回避,但顾笙却按下了她,便听了一耳朵,得知顾笙是受到了来自宫里皇爵的邀约,不由替她惊喜。 顾笙看了眼帖子,便随手搁在了桌上,内容她不看也大约记得。 但转过头时,就见叶氏那一脸“这才是适合你身份的人”的祝福眼神,顾笙不禁再次大笑一阵。 不多时,顾笙忙定神解释了自己没有那方面意思,并表明自己早有了心上人,让叶氏放下心防。 叶氏得知自己“自作多情”,更是羞红了一张小脸。 顾笙见江晗的邀请函已经送到,心情也就安稳下来,又见叶氏那细脚伶仃的身子骨,心中禁不住不舍,便起身将邀请函收好,打算带叶氏去酒馆吃一顿好的。 二人也未带随从,便相伴走出了秦芳苑,拐进喧闹的街市。 胡同里,店铺林立金匾串联,道路两边都挤满了小商贩,对着来往行人清亮的吆喝。 正直申时三刻,日头偏西,却依旧光耀夺目。 顾笙一手用团扇挡在额前遮暑,一手挽着叶氏,生怕与她在穿梭的人群中走散。 手腕的肌肤,磨蹭在叶氏衣袖布料上,渐渐叫她赶到一阵阵刺痛,叫顾笙不禁又将目光落在叶氏那粗制的衣着上。 顾笙微微叹息一声,扭头四望,只见不远处恰有一间成衣布匹的店铺,她当即拐着叶氏的胳膊,疾步走进店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氏心细如发,见状便猜到顾笙是想替她添件新衣,忙不迭扯住顾笙,笑道:“姐姐不是说要去酒馆?日头都快落山了,晚了街上可得宵禁了。” 顾笙嗔怪的斜了她一眼,嘟嘴道:“这才几时呢?有的是时间,你这回封了官品,荣回故里,难不成就穿得这般不讲究?” 叶氏推推搡搡的还是被顾笙强行拉进店铺。 一进店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掌柜便迎上前来,见顾笙通身的贵族气派,身后又没随从跟着,掌柜便乐得喜笑颜开。 想来这位富家小姐。是不知道货物市价的。 顾笙也没听老板在一旁吹嘘,径直走入店中,专挑店里最好的料子在叶桥身上比划。 她怎么可能不懂行?这店里每一件成衣,看布料款式和做工,她都能报出成本和市价。 打眼看去,店里最值钱的套装成衣,打足了也不过三十余两,便宜的二两也能配齐一套,顾笙便放开手脚选了衣服,叫叶氏试了几套。 只是这小姑娘身子骨太过瘦弱,成衣里根本挑不出合适的尺寸。 叶氏本就不打算花这笔银子,见顾笙面色不满,便嬉笑着换回自己的衣服,想拉她出去。 顾笙略一思量,也不好空手而归,便转身仔细挑选了一匹橘红色缎子,道:“既然不合身,咱就买了布料自个儿做吧,我府上有三个针线嬷嬷,肯定能在你走之前赶制出来。” 叶氏刚要推拒,就听顾笙一抬头问道:“老板,这匹缎子什么价?” “诶哟!姑娘可真有眼光!这是咱店里……” 老板刚欲吹嘘,顾笙便截断话头道:“您直接要个价,咱们赶时间。” 掌柜激动地舔了舔嘴唇,笑眯眯的竖起左手,比了个五的手势,道:“只要五十两。” 顾笙料到这老板会叫高价,却没想到他黑到这地步,禁不住嗤笑道:“掌柜的,咱也不是第一次买缎子,该什么价心里都有数,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二十五两给咱们包好。” 掌柜心中暗叹一声,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懂行,还特意多了几两银子,想来是不想过多纠缠。 见顾笙赶时间,掌柜面色一板,故意周旋道:“咱这是要的实价,小本经营,可吃不消姑娘这么个砍法儿!” 顾笙略一皱眉,低头又仔细摸了摸布料,干脆拉起叶氏往外走,笑道:“那算了。” 既然买不到合适的成衣,布料就未必要买市面上的了。 顾笙做了这么多年伴读,家中自己小金库里其他不多,皇宫赏赐的贡品缎子可是堆成小山了。 那一匹就得价值百两,送给叶桥,也算尽了份心意,何苦在这里为一匹劣质布料讨价还价? 叶氏这才松了口气,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那老板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站住!” 顾笙顿住脚,回头冷冷道:“还有何事?” 这掌柜还想强买强卖不成?这条胡同距离衙门可近着呢。 那老板舔着肥胖的肚腩,抱起她刚选中的橘红色布料,气得呼哧呼哧追出来,斥道:“这布都给你摸脏了!说不要就不要了?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还有王法吗?也别啰嗦了,三十两便宜你抱走!” 顾笙冷笑一声:“现在你送给咱,咱都不要。”转头勾起叶桥胳膊道:“走!” 还没离开几步,后襟忽地被人猛地一扯,顾笙挣扎着扭过头,竟见这男人肥厚的手掌,揪扯住了自己的衣服。 “你好大的胆子!”顾笙难以置信的怒斥。 周围迅速聚集了一群围观的老百姓。 一旁叶桥怒不可遏的上前扯住了那男人的手腕,像只炸毛的瘦弱小猫般尖利吼道:“你放手!” 又冲围观的人喊道:“各位行行好帮把手,官府就在前头,劳烦哪位好心人给咱报个官!” 那男人咧开厚嘴唇狞笑几声,道:“咱衙门有人,你想报官给咱叫帮手?”说完就冲店里招呼伙计道:“陈二!去吧李捕头叫来看看,这大家闺秀毁了咱上好的布料,还不肯赔个本钱!” 顾笙心中暗自认栽,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转头怒叱一声:“三十两就三十两,你给我放手!” 那掌柜这才嗤笑一声,心满意足松开了手,抱起那缎子,故意劈头往顾笙砸过去。 叶桥急忙抢前一步护在顾笙跟前,死死闭上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传来。 叶桥眯开眼睛,只见眼前一袭杏黄色长衫身影一闪,眼前的缎子陡然顿住,被一只修长素手拉住边角,朝天一抖。 刹那间,飘扬的橘色布料罩住了她和顾笙的头顶。 当那杏黄身影将手抬过头顶之时,一张绝色的笑颜,就猝不及防映入了叶桥眼帘。 阳光透过轻薄的布料,将那双浅色瞳仁染得晚霞般暖黄。 一双桃花眸子略显调皮的眯笑着看过来,专注中透着股迫人的魅惑之气,五官轮廓精致得让人匪夷所思。 叶桥第一次体会到惊鸿一瞥的感受,世间怎会有如此姿色之人? 那人翘起嘴角,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闪眼之间便逼近而来,像一场梦境,却又绕过叶桥,双手一拢,用手中的橘红色布料,裹住了她身后的顾笙。 叶桥竟怔愣得回不过神。 顾笙呜呜乱叫着把脑袋挣扎出布料,整个人已经被来人用那缎子裹成了一团,她抬眼一瞧,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安全了。 顾笙抬手要解开裹在身上的布料,冲来人撇嘴道:“殿……”想到这里人多眼杂,又顿了顿,道:“您怎么会来这里?快松开仆,不许淘气!” ※※※※※※※※※※※※※※※※※※※※ 好崩溃,昨晚空调没关夜里蹬了被子,早上就开始喉咙痒又疼,到中午开始头晕鼻塞,下午发烧发的就快晕过去了……大伙记得定时啊…… qaq好痛苦……强壮的大娃就这么小鱼翻肚皮了 38.37.36.35.34.33.32.1.1 那掌柜的只觉眼前一晃, 抛出去的缎子就已经凌空摊开,落下来便裹住了那个看似有钱人家的姑娘。 掌柜的定睛一看,只见那姑娘跟前,不知何时, 已立了个四尺多高的孩童,身量比面前那两个姑娘矮了一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气势。 那精致的脸蛋稚气满满,约莫九岁上下的年纪。 孩童一袭暗金锦缎滚边的杏黄斜襟长衫, 做工极为考究,侧腰还悬着一柄弯刀。 发色与瞳色在阳光下反射出潋滟的光泽. 一半束起, 在头顶以一顶小巧的白玉冠拢起, 端正的横插一枚翡翠簪子,另一半披散在肩背,柔软而飘逸。 这打扮, 与普通人家的孩子相去甚远,掌柜犹疑片刻, 上前一步, 催促道:“你们快些把帐结了吧!” 顾笙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也不答话, 身披那匹橘红色布料, 笑眯眯的问眼前的孩童道:“您可喜欢仆穿这料子?” 她已经猜到眼前这熊孩子不会有什么好话,才故意这么问。 果不其然, 九殿下调皮的冲她一呲牙, 双手合十对她念了句“阿弥陀佛”…… 顾笙:“……” 好吧, 这颜色确实有点像袈裟…… 就知道这小家伙突然裹起她,肯定是想到什么新花样捉弄她! 顾笙也不气恼,披着“袈裟”对九殿下道:“仆可不想出家,也不喜欢这匹布料,可那掌柜的非要让仆买下来,您说这该怎么办?” 九殿下闻言仔细扫了眼她身上的布料,敛了笑,一手撤回了那布料,随手冲掌柜丢去,威严道:“难看,孤不允你穿。” 顾笙扯嘴一笑,一蹲身说了句遵命。 叶氏此时迷迷糊糊的回过头,目光避开那个让人一见就容易脑袋卡壳的容颜,上前帮顾笙理了理衣襟,急切道:“姐姐没伤着吧?” 顾笙笑着摇了摇头。 那胖掌柜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布料,面红耳赤的冲过来呵斥道:“你们想出尔反尔不成!捕头就快来了,我劝你们识相点,快把银子……” 就在掌柜扬起手腕,再次要将布料劈头砸在顾笙和叶桥身上时,他的膝盖窝忽地被人猛向前一顶,那肥胖的身躯顿时猛地跪倒在地,膝盖骨不堪重负,摔得咯噔一声闷响。 掌柜瘫倒在地,捂着膝盖哀嚎起来,又抬眼咬牙切齿的看向身旁—— 只见那杏黄色衣着的孩童,正一脸好奇的立在一旁,又绕着他,迈步走了一圈,侧头歪着脑袋,一脸兴致勃勃。 掌柜的忽然有一种落入猛兽爪牙之下的恐惧感,可对方不过是个九岁稚童,他的理智很快战胜了本能,呲牙咧嘴呵斥道:“你个小贱蹄子!是哪家的野种!杨正林杨大人你认识吗?纯正的子爵官爷!那是老子的外甥!一会就过来把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全都抓起来!” 顾笙冷笑一声,怪不得这男人这么嚣张,原来是家中平民妹妹给贵族做了个妾,这就攀上爵贵子嗣当起“舅舅”了。 九殿下闻言顿住脚步,似乎是觉得此人出言挑衅,便垂眸思忖。 好容易想起自己的亲卫中,最低等的也有个子爵,九殿下立即高傲的仰起下巴,垂眸对着那男人显摆道:“孤也有子爵官爷,孤也让他把你抓起来!” 顾笙不忍直视的捂脸。 为什么咱大夏朝堂堂超品皇爵,要跟街边老百姓攀比自家的“子爵亲戚”!根本没什么好显摆的吧! 您是超品皇爵啊殿下! 未必只能用子爵侍从来攀比啊殿下! 九殿下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平民百姓,眼见地上男人的情绪似乎很暴躁,却感受不出一丝半点的战斗气息,不禁感到十分古怪。 顷刻后,人群外,传来一阵严厉的吆喝:“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李捕头来了!” 顾笙与叶桥转头看去,只见店伙计低头哈腰的请来个官差打扮的男人,走进人群,身后还跟着十多个衙役。 “怎么回事!”那李捕头凶神恶煞的一吼,定睛一瞧,就见那掌柜的倒在店铺门槛前,身旁还有个孩童,背身而立,却也难掩威势。 李捕头“诶哟!”一声吼,急忙要上前扶起掌柜,就见那孩童陡然抬脚,踩在掌柜肥胖的肚腩上,还撵了撵,嗤笑道:“你比大哥还有肉呢。” 顾笙:“……” 刚开始发福的大皇子,听闻这话应该不会开心的…… 李捕头难以置信的瞪圆了双眼,气得鼻孔喷火,撸起袖子,就冲那孩童走过去,吼道:“哪里来的小蹄子!” 见那官爷疾步走到那孩童身侧,猛地扬起碗口大的拳头,叶桥立时禁不住大叫道:“小心!” 哪里还来得及喊住,那李捕头一拳头已经挥出,带着一股劲风直逼那孩童侧脸,却在三寸之外,“啪”的一声,被那孩童悠然抬起的手掌截住。 李捕头难以置信的再要收拳,就见那孩童微微侧过脸,斜眼威严扫视过来—— 李捕头被那双淡金色眸子看得一个冷战,呆呆对视良久,才上下打量了孩童的衣着。 当看清那孩童腰间那柄雕琢双龙缠绕的乌金佩刀之时,李捕头浑身一震,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抖如筛糠,颤声呼道:“奴才李万祥,恭请九公主殿下万安!” 身后一群跟上来的衙役闻言,半路就顿住脚步,噼里啪啦跪了一地,慌张跟着唱声道:“恭请九殿下万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围老百姓这才得知今儿个遇上的是什么贵人,立时间哗啦啦跪了一地。 那地上的掌柜此时已吓得面无人色。 原本见这孩童相貌非凡,他只当是哪家豪贵请了个胡人媳妇产下的种,死活也想不出,这孩子竟是那西洋来和亲的公主,产下的超品皇爵! 须臾间,一阵阵的请安声传荡开来,一整条胡同,跪得只剩下顾笙与叶桥二人。 顾笙是没打算跪拜,叶桥是吓傻了! 九殿下若无其事的回头低着脑袋瞧那肥胖的掌柜,脚底撵着他的肚皮滚了滚,这才无趣的轻笑一声,转身朝顾笙走来,只扬了下下巴,示意顾笙跟着走。 顾笙急忙拉着叶桥跟上九殿下。 待到几人走出人群的包围,才见九殿下抬了抬右手,清泠泠道了声:“免礼。” 叶桥一路心惊胆战的跟着顾笙并排走在九殿下身后,无数次想开口主动回避,却又不敢陡然出声。 顾笙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见九殿下朝秦芳苑的方向走,便上前扯了扯九殿下的衣袖,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叶桥见顾笙忽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打算为顾笙求饶。 顾笙刚要说话,就听身旁啪的一声响,一转头就没了叶桥的影踪,低头一看,见她已经跪倒在地,忙惊诧道:“妹妹这是作甚?快起身呐!” 九殿下悠哉回头,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习惯性的说了句“免礼”。 叶桥见状况并没有突然恶化,这才吞咽了一口,踉踉跄跄的被顾笙扶起来,还蹙眉对顾笙小声道:“姐姐……这……这可是皇爵,您别……别拉拉扯扯的……” 顾笙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叶桥的额头,笑道:“看把你吓的,别担心,我是九殿下的伴读,你放松些,九殿下不会降罪于咱的。” 叶桥哪里知道伴读是什么“官品”?但见九殿下并没有开口斥责,她只好点点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笙被逗乐了,无可奈何的贴近她耳边道:“说了没事的,不信,你看着阿——” 说完,顾笙就松开叶氏,上前一步,将九殿下拉转过身,柔声道:“殿下,您头冠歪了,仆帮您理一理。” 九殿下有些不耐,却也顺从的朝着顾笙低下头,方便她整理自己的头冠,并沉声催促道:“快些回去,二姐说要带孤去玉香阁吃那家的特色熏肉。” 顾笙双瞳滴溜溜一转,一边整理头冠,一边喜道:“是二殿下要你来找仆的?” 九殿下耸耸肩道:“二姐说要庆祝你弹棉花夺魁。” 顾笙:“是弹琵琶!” 九殿下:“琵琶。” 顾笙这才扶正了九殿下的玉冠,满意道:“好了。” 而后走回目瞪口呆的叶桥身边,道:“看吧,殿下很乖的,别害怕。” 叶桥梗了半晌,结结巴巴的小声道:“殿下……对……对你低头了?!” 顾笙眯眼玩笑道:“这有什么,等殿下个头长高了,要整理头冠,还得冲我折腰呢。” 叶桥:“……” 顾笙心中正激动万分,二殿下将九殿下引诱出宫,必然是等不及几日后与她相会,这才让九殿下亲自出面,请她入宴,也免去了二人间初次交谈的尴尬。 ※※※※※※※※※※※※※※※※※※※※ 一直出汗啊出汗,其实只是低烧,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大娃尽量不断更熬过去昂。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看小d君和小龙虾时不时丢辣么多,大娃都舍不得了噜! 【留言撒撒花作者菌就好开心了昂!不要太破费qaq!!】 双更不出来的大娃无以为报啊,等病好了一定要双一次!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2:14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0:30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0:26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0:19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0:14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4 19:00:08 皈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3 21:17:07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3 19:59:16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3 19:58:17 白世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8-13 15:10:44 我终于放开了她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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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桥抿嘴冲顾笙摇摇头,她是真不知道这个为人仗义好爽的笙儿姐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看参赛名单时,叶氏也曾扫见过顾笙的背景, 似乎是位子爵府君贵,照说也只是贵族中最低的一等,可为何头日相见,她周遭就都是些王公贵族围着转? 顾笙见叶桥拘束, 便扭头看向一旁满脸写着“快点啊孤饿了”的九殿下, 柔声道:“殿下, 就这样让桥儿妹妹离开,会不会失礼?” 九殿下如往常一样随声敷衍道:“失礼。” 顾笙回过头对叶氏道:“看吧, 殿下都不开心了!” 叶桥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随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宫里的马车轮子大, 即使在颠簸的泥石路上,也与平坦的青石砖地, 差不了许多。 顾笙坐在平稳的车厢里,原本还有些紧张, 可看着对面坐着的九殿下, 她心里便安稳了许多。 九殿下近两年越发好动了, 这小家伙小时候好奇心就重。 平日里,没有皇兄皇姐去请,尤贵妃也不准九殿下出宫玩耍,是以今儿个能出来“放风”,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九殿下一双浅色的眸子都写满了兴奋,此时正掀着窗帘,看外头的街市行人。 车窗外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围护车架,时快时慢的经过九殿下的视线,马蹄溅起的灰尘,能扬起半仗多高。 顾笙微一蹙眉,急忙弯腰起身,坐到九殿下那头,一伸手拉下帘子,掰回小家伙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严厉道:“殿下看什么呢?外头都是泥灰,吸进鼻子里多脏呀?” 说完就抽出帕子,顺着九殿下的脸颊鼻梁擦了一遍。 九殿下嬉笑的双眸还瞥着窗帘,而后回头看向顾笙,挑起眉峰认真的对顾笙开口道:“孤也要骑马!” “好啊。”顾笙抿嘴笑道:“等殿下长大了,也骑上大马,陪仆一起上街玩儿,那时候,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仆了。” 九殿下闻言眨了眨眼,敛了笑意,垂下长长的睫毛,似乎又想起刚刚那掌柜的凶悍模样,便挑眼疑惑的问顾笙:“欺负你?” 顾笙扯起嘴角笑着捏了捏九殿下的脸颊,道:“是啊,有人会欺负仆,往后也会有,甚至比刚刚那个掌柜还凶恶。 她会栽赃陷害仆,叫仆无法脱罪,到时候要是殿下已经长大成人,会不会护着仆?” 先不管江晗那时还有没有权柄,在顾娆陷害她之前,要能骗得未来的帝王,先给她个守护的承诺,顾笙心里总是要踏实些的。 九殿下诧异的看着顾笙,问道:“为什么欺负你?他们有子爵抓你,孤也有子爵抓他们!” 顾笙:“……” 这家伙还没忘记子爵这茬儿呢。 顾笙掩口一笑,柔声道:“殿下,子爵没什么厉害的,仆的父亲就是个子爵,连五品的武职都考不上,好容易挤破脑袋,才跟平民争了个文官做呢,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什么人才厉害?”九殿下眸光一闪,一脸傲气道:“孤不怕!孤还有二姐,二姐是国子监第一!” 顾笙不禁噗嗤一乐,心中也微微一动。 江晗至今还年年都保持着国子监文试武试第一的名次,而九殿下就是江晗的第一拥护者。 或许是正需要个崇拜对象的年纪,就顾笙看来,江沉月几乎从略微懂事开始,就相当崇拜自己的二姐,一直都为自己有个国子监第一的姐姐而自豪。 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一些技击考核中,九殿下会故意错开江晗的成绩,明明可以自己得第一,却硬是要故意输给江晗,以维持自己心中长姐那种不可企及的完美地位。 之前经历换伴读的风波后,顾笙原以为九殿下会对江晗产生些隔阂,可事实上,这小家伙却并不似想象中记仇,照旧隔几天赏两条地龙,哄自己的二姐开心。 后来随着喜好改变,地龙改成了蛐蛐儿,但九殿下对这位二姐的热情,却是半分不曾改变过的。 顾笙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矛盾,会让这样情谊深厚的两个人彻底决裂,就算是为那张龙椅,也未非得必刀剑相向,才能有个结果。 大皇子不就活得好好的吗?何必要取江晗性命呢! 顾笙想了想,答道:“有二殿下在,咱们就都安心了,是不是?二殿下可比子爵厉害多了,按照西洋人的说法,最高等的子爵不过是个d等的爵贵,咱们的二殿下,可是s等的爵贵,那是一万个子爵也没法儿比的!” 九殿下闻言眯起一双桃花眼,似乎十分得意,又回过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弯腰看向对面缩在角落里的叶桥,唬道:“喂!” 叶桥原本想要装空气,如今忽然被超品皇爵这么一声吼,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惊声呼道:“啊!殿下!草民在!” 九殿下勾起左边嘴角,一脸挑衅的坏笑,敛着下巴,一双淡金色眸子,从长长的睫羽下挑上来,盯住叶桥,一字一顿道:“你听见没,s级爵贵,那是孤的二姐,厉害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桥刚开始就已经吓得快翻白眼了,如今被九殿下那种挑衅的眼神突然盯住,她只感觉浑身的毛孔骤然全都张开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袭遍全身,心脏几乎要撞出胸口。 顾笙见叶桥吓得快僵了,急忙扯了扯九殿下,蹙眉道:“殿下!你吓着人家了!不许淘气!” 下车的时候,叶桥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踩在棉絮中,两脚一站定,眼前还天旋地转的。 想她在老家扬州时,过的都是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见个子爵侯爵倒也稀松平常,她老母生她之前,还给个公爵将军家里做过乳母呢。 可与这皇爵接触,实在叫叶桥心惊胆战。 叶桥还记得,在她七八岁的时候,祁佑帝微服下江南,曾揪出扬州那个将火耗银子提到四钱六的混账官员刘府台,亲手斩杀于街市口。 这一幕,年幼的叶桥看在眼里,并不像其他百姓那般,大快人心的跪地哭喊万岁万万岁。 她只记得,那刘府台的头颅滚啊滚,身体里的血喷的老高,没有头颅的脖子猛地涨粗,最后一缩,就收得凹陷进去了。 这情景,害得她做了多少年的噩梦,是以叶桥十分畏惧这些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皇爵,这种畏惧几乎成了本能。 但她又从没见过九殿下这般好看的皇爵,想来这么漂亮的美人,长大后,必然不会如祁佑帝那般“残忍”的吧? 顾笙下车后扶住了叶桥,仰头一望,倒不是间特别贵气逼人的酒楼,细细一想,想必是有几道特色菜式,生意才会如此兴旺。 几人跟随亲自出门迎接的店掌柜,一径上了二楼的单间。 刚拉开门,一股清新的熏香味儿就扑面而来。 顾笙急切的抬眼一瞧,就见雅间里,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颀长身影,正临窗而立,听有人踏入屋内,才不疾不徐的施施然转过身,一双凤目温和的看了过来。 “笙儿携叶氏给二殿下请安。”顾笙与叶桥同时福身下蹲。 “不必拘礼。”江晗一抬手,迈步绕过圆桌,温声道:“未曾想能请到双姝齐来赴宴,本王荣幸之至。” “殿下过誉了。”顾笙低头一笑。 江晗风度翩翩的吩咐掌柜,给叶桥添了坐席与餐具,又亲自将一张木椅往斜后方一拉,故意拉得离自己的席位接近,而后一本正经的请顾笙入座。 顾笙自然发现了江晗的小动作,要真是第一次相见,怕也不会多想,但她如今了解江晗,自然感受到了她的亲近之意,不禁微红了脸,顺着她的心意,款款落座,还特意将椅子往左前方挪了挪,两人自是又靠近了一些。 江晗似乎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举动,眸中精光一闪,便斜目觑了一眼顾笙,这才淡然入座。 正当二人心有灵犀的用羞赧的余光互视之时,身后吩咐完店掌柜立刻上菜的九殿下回来了。 九殿下大马金刀的走到圆桌前,拉开剩下的一张孤零零的座椅,一撩衣摆,在落座之前,毫不客气的抬起长腿,用脚背勾住顾笙椅子下的横杠,一弯膝盖,就把她连椅子,朝自己拖过来—— 只听“呼哧”一声响,顾笙的椅子腿跟木质地板发出一阵摩擦声,她整个人连带椅子,就这么被江沉月一脚勾回了身边,干脆利落又霸气…… 顾笙:“……” 江晗:“……” 顾笙见自己与二殿下瞬间离了“十万八千里”,心里又急又气,手里紧紧攥着帕子,抬眼偷偷瞪了一眼小人渣…… 九殿下看都没看顾笙一眼,自然而然的落座,拿起筷子,另一手扣了扣桌面,催道:“二姐,怎么连冷碟都没上?” 江晗此时脸色不免也有些难看,默默顺了好几口大气,才决定不跟小孩子计较,依旧和声细语的开口道:“这里的熏肉口味是一绝,品尝之前不宜进食其他菜式。” ※※※※※※※※※※※※※※※※※※※※ 大家脑洞实在太大,留言大娃都看得拍案叫绝,还有读者自己想着想着把自己虐得不要不要的,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0.39. 江晗话音刚落, 就听门廊外传来店掌柜一声热情的吆喝:“上清口鲜喽~” 紧接着,掌柜的撩起珠帘,一行四个着装清雅的婢女,各自手端一盏一尺见方的瓷盆, 边口耷拉着擦手巾,逶迤而入。 婢女走至各人身旁,恭敬端着瓷盆弯腰递上前,在座多是高门贵族子弟, 唯独叶桥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也并未失态,叶桥余光觑着顾笙,依葫芦画瓢,将双手在飘着花瓣的清水瓷盆里洗净, 取了手巾擦了擦, 又端正做好了。 而后, 第一道菜式就上桌了。 与常见的瓷器不同,餐盘是由雕花木片制作而成, 形态各异, 质朴又透着些韵味。 顾笙定睛一瞧, 就见那碟子里,摆放的是各类片好的水果, 切得极薄,水光透亮的, 叫人一瞧就有了食欲。 顾笙拿起筷子挑一片入口, 清口鲜之名果然不负。 这鲜果的滋味不会太甜腻, 也不是寡淡如水,只恰好将口舌之欲全撩拨起来,接下来,便是正菜上桌了。 不等熏肉进门,顾笙已经闻见那股叫人陶醉的气息。 方才端瓷盆几个婢女再次走入雅间,每人端着个托盘,上有状似小船的木盘、配料鲜酱,以及片熏肉用的小刀,在客人面前各自放好。 顾笙见那木盘里腾腾冒着热气,竟是完整的一块烤得通透的熏肉,不由微微蹙眉,这吃起来多不方便? 早有掌柜在一旁殷勤的解释道:“各位客官,咱店里这烟熏肉的吃法独特,肉刚出锅,都配有专门手艺的师傅为客人片肉,先吃哪块、后吃哪块,都十分讲究,口感由脆至嫩,回味无……” “快,”九殿下毫不犹豫打断了掌柜的开场白,冲一旁片肉的师傅一指木盘,命令道:“切。” 正被这香味熏得直吞口水的顾笙,朝小家伙投去感激的一瞥。 掌柜急忙一缩脖子,示意几人开工。 他头回接待这般显赫的贵客,虽江晗并未表明身份,可客店外那宫里出来的车架派头,光看着就叫人心生敬畏。 虽候命的内侍也是便装打扮,但周围镇抚司出来的两队皇家护卫,那身鲜亮的官服,他这平头百姓还是认得出的,心里便猜测,这几位贵客,必定是王公贵戚。 掌柜这才卯足了全店的气派,来伺候这一行贵客,奈何其中最年幼的一位性子有点急,叫掌柜这精心准备的开席介绍都白废了。 于是,宴席开始,江晗先说了几句祝酒词,见自家九皇妹率先开动,此时已经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了,便也不再多说,匆匆请众人一齐用菜。 片肉师傅手脚利落的将片好的食物送到客官面前,顾笙夹起熏肉最外层那半焦脆嫩的肉片,轻吹两下,含入口中,顿时就被征服了! 那油而不腻的脆香口感,简直在美味也没有了! 当她心满意足的不断夹起片肉师傅送进餐碟里的肉片时,身旁某个灼热的目光,终于叫她一个激灵回过神。 顾笙警惕的斜眼看了江晗一眼,只见那双凤目正温柔浅笑,定定注视着她那不顾仪态的贪嘴儿模样。 顾笙立时红了脸,低头吐了吐舌尖,而后开始小口小口的吃肉片,一旁刚刚看她吃得飞快,所以手头也切得飞快、满头细汗的片肉师傅,总算舒了一口气…… 江晗被顾笙的举动引得轻笑一声,继续优雅的进食。 但见顾笙的心思已经不全部放在美食上,便率先开口笑道:“本王与顾姑娘也算是旧识了,只可惜一直无缘进一步结交,直至今日,才在鼓乐大赏一睹姑娘才情,真叫人相见恨晚。” “殿下过誉了。”顾笙低头微微一拜,浅笑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哪能与殿下之大才相论,本不值一提的。” 江晗叹道:“自古万事皆可以小见大,任何一样技艺能专精至此,都是能成大事之人。 姑娘这一曲琵琶技艺精湛纯熟,指法弹挑的缓急力度,简直与乐曲融为一体,自成一派的灵气,叫人仿佛能够从乐曲中,感受到弹琴者所经历的沧桑。” 顾笙腼腆低头道:“也只有知仆之人,能感受得到罢了。” 江晗心中一动,低头呷了口茶水,在侧头看去,顾笙似乎是觉得自己失言,此刻已是满脸绯红。 江晗一时不知怎么解去她的尴尬,忙对着一旁专心用膳的九殿下唤道:“阿九,二姐从不曾听你谈论过自家伴读的琵琶技艺,着实埋没了顾姑娘的才华,你平日可与顾姑娘交流过琵琶技巧不曾?” 九殿下吃得百忙之中挑眼看了二姐一眼,将口中吃食吞咽下去,抬手摘了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油光熠熠的薄唇,斜眼扫了红着脸的顾笙一眼,又瞥了眼一旁装空气的尴尬叶桥,这才眯起一双桃花眼,笑道:“好像从前谈论过,她谈到一半睡着了,孤就没再多问。” “噗……”一旁叶桥猝不及防笑出声,又急忙捂嘴。 顾笙瞬间以杀人的目光斜瞪向九殿下,她根本从来没跟小人渣谈论过乐理之类的话题! 可看到江沉月那一脸标准人渣式坏笑,顾笙还是缩了脑袋,好吧。 她似乎确实会……时不时“睡着”。 做了这么些年伴读,对于九殿下的喜好,顾笙全都是一清二楚。 九殿下对于乐器,暂时还没显示出任何喜好的迹象,有美人随乐起舞,才勉强能有耐心赏一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例如击剑射击类的比试,才是九殿下相当感兴趣的项目。 而弓都拉不开的顾笙,每次随行观看比赛时,即使九殿下特意与她交谈,顾笙都会百无聊赖的小憩片刻,这才造成她“贪睡”的形象。 这根本是没办法的事,顾笙本就对这些耗费体力的技击比试没兴趣,却还场场都得尽职尽责的跟着九殿下。 这小家伙如果一时激动自己要上场玩儿,别人拉不住,万一伤着了哪里,她这伴读脑袋还要不要了? 见“爱打瞌睡”的顾姑娘含恨低下头没反驳,江晗以为顾笙真觉得乐器的话题无趣,忙转了个弯,聊了些京城有名的特色菜式。 待到气氛渐渐热络后,江晗才话锋一转,提到:“近些时日,我府中荷塘花开正盛,景致难得,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姑娘同赏。” 江晗如今已受封宣王,出宫开府,此时主动邀请顾笙入府赏花,似乎是比前世更加心急了,倒显得有些唐突。 顾笙自然不会介意,眼波一转,只稍作推拒便欣然应允,二人很快约定好时间。 如果顾笙没有记错,今年入秋之后,顾娆就会被大皇子纳为侍妾,在她和颜氏的严冬来临之前,顾笙必须做好一切防御准备,绝不能像前世那般措手不及。 大皇子就是如今的承安王,他十九岁那年出宫开府,同年就得了祁佑帝赐婚,娶了吏部天官蒋志云的女儿为妃,随后又将早前“伺候”自己的几个贴身君贵抬了姬位。 顾娆进承安王府,很快会被抬为次妃,地位还是不容小觑的。 江晗今年刚上十九岁,早在去年年末,祁佑帝就打算给她赐婚,本意相中的是夏朝名将季永元府里,那年仅十四岁的小君贵公子,却在圣旨颁发前,被江晗连夜紧急求见婉拒了。 于是,祁佑帝得知,自己的二皇女,对公子不感兴趣…… 这是为什么呢? 皇室很少出现同性皇后或王妃,这样的取向,多少会叫老百姓们嚼舌根,祁佑帝为此神伤几日,忽想到几位皇爵从小的乳母全都是女性,不由担心二皇女的“症结”,是因此而生。 为此,祁佑帝灵光一闪,急忙下旨,给九皇女添了两位男性君贵做乳母,这才心下稍安。 过了几日,万岁亲自去尤贵妃宫中探望小皇爵之时,才发现,那俩男性君贵,都高高挽起发髻,涂脂抹粉做女儿态,尖声细语的围着小皇爵转悠…… 祁佑帝顿觉再也没法安心了…… ※※※※※※※※※※※※※※※※※※※※ 今天回来晚了,没写完就赶紧发上来,如果有错字大家快些挑出来告诉大娃 41.40.39 宴席到尾声时, 九殿下也有了闲谈的兴致,便对二姐说了来之前,遇上的那个恶霸店掌柜。 江晗闻言面露不悦,严肃的向顾笙询问了前后经过, 又问出了具体店址店名,而后便低眉敛目,没有再提。 但就江晗从前的行事风格而言,顾笙觉得, 那店掌柜该是要摊上□□烦了。 为了弥补二位美人所受的这顿委屈,散席之后,江晗特意邀请顾笙与叶桥,去附近的成衣店, 安安心心的逛一次。 顾笙也乐得让江晗献这个殷勤, 只稍作推拒, 便拉着叶氏一起,在两位皇爵的陪同下, 逛了“史上护卫阵容最强大”的一次街。 最后, 顾笙也相中了一匹不错的缎子。 结帐时, 她态度坚决的自己掏了银子,江晗毕竟与她不算熟稔, 也不好强求,不免显得有些失落。 跟一旁完全没有要客气一下的九殿下比起来, 顾笙真是愈看愈觉得江晗风度翩翩! 就在回去客店的路上, 几人的注意力, 便被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赌博摊位吸引了——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人驼着背,不断阻拦来往行人,哽咽的抱拳哭腔道:“各位好心的爷们,收了我可怜的闺女吧!” 顾笙本想加快脚步离开是非之地,却被身旁叶氏拖停了脚步。 叶桥直愣愣的看着驼背男人身旁,那个揉着眼睛啜泣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穿着破旧却干净,挽着双丫髻,身形纤细,一张红扑扑的鹅蛋脸,长相倒也算挺条顺。 江晗平日不爱凑热闹,但见顾笙二人停下脚步,便也随之看过去,只听那驼背的男人一阵哭诉哀求—— 事情很简单,那赌鬼男人在这小赌局摊子上输光了家当,还欠了几十两银子,无力偿还,便要将自己的闺女抵债,卖去青楼。 听及此处,叶桥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这叫她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困境。 但这女孩的命运,似乎还有转还的余地,那赌鬼男人说是这赌摊小贩见姑娘年幼,于心不忍,便大发慈悲,说是可以再赌一局。 任何参赌人赢了这场赌局,都能为这姑娘赎身。 赌注只需一两银子,规则是双方摇骰子叫点数,五局三胜。 那赌鬼男人再三保证,只要有哪位好心人能为他闺女赎身,他便愿意将自己的闺女送与好心恩人,做妻做妾都可以,只求保个清白身。 五局三胜,这个赌局,赢面还是很大的。 瞧那小赌摊,不过一张破烂的四角长桌,几张凳子相对,想那小贩也动不了手脚,倒是很值得一搏。 所以,周遭不少汉子也动了心思,想花一两银子赌个黄花闺女回去做媳妇,那可真是赚大了! 叶桥此时已是脸色涨红,细细算了算自己的盘缠,一咬牙,便决心帮那女孩一把,还她个自由身! 顾笙见这赌注不大,又是五局三胜,便也跃跃欲试,想从那群饿狼似的汉子手里夺了那姑娘,买回府里,做个丫头也是好的。 江晗此时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顾笙的神色,立刻开口表态道:“顾姑娘面善心慈,可是想搭把手,救出那姑娘?” 顾笙闻言侧头仰脸与江晗对视,二人皆低头赧然一笑。 说话间,那赌局已经有一个汉子输了一把,让位给了下一个人。 “那,我先去试一回手气。”顾笙跟江湖侠女似的冲几人一抱拳,引得江晗露齿一笑。 可不等顾笙转身去“行侠仗义”,一旁斜着身子、正散漫的半靠着江晗肩膀的九殿下,就忽然歪头嗤笑了一声…… 顾笙:“!!!” 虽然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某天才儿童鄙夷的嘲笑,但这次不同,江晗在场!脸面还是不能不要的! “殿下,您在笑什么?”顾笙强忍着愤慨,以眼神屠杀小人渣。 九殿下一回头,眯缝起浅瞳,散漫的轻笑道:“你哪来的手气?人家那是一伙的,你赢不了的。” 顾笙:“……” 叶桥和江晗都是一惊,齐齐侧头看向九殿下。 “此话怎讲?”江晗眉心微蹙,她好不容易能在顾姑娘面前展露仗义的一面,就被这不争气的熊孩子给泼一盆冷水,她这当二姐的,心都凉透了。 九殿下见自己崇拜的二姐竟然轻易上当了,急忙直起身子,舔了下嘴唇,挑起眉峰认真的指向那小贩、赌徒和小姑娘,解释道:“姐,你瞧他们脚上布鞋的缝边,缝线密度都是一样的。再看那赌徒后背上那块补丁,跟那庄家小厮裤脚的补丁,布料色泽质感都一样。这三人的穿戴,十之八、九,是出自同一个针线嬷嬷之手。” 顾笙闻言也默默观察了一眼,本来光是鞋子缝边,她还不觉得可疑,有可能是买来的布鞋嘛! 但在仔细对比了二人那两块绸布补丁的色泽质感后…… 顾笙只觉得自个儿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某位可怕的小人渣…… 江晗闻言,似乎也发现了问题,可当着顾姑娘的面,她既不能去把那摊子砸了泄愤,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眼力不及幼妹,只好勉强反驳道:“这老百姓家里,哪里来的针线嬷嬷?阿九真是在宫里呆久了,不知这世道的艰辛。” 这反驳虽然有转移焦点的嫌疑,顾笙却还是上前一步,顺着江沉月的头毛,应和道:“是啊,咱九殿下尚且年幼,哪里能知道这些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九殿下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道:“还有更明显的,刚那一局五轮叫点,你们可仔细看了?每回参赌人摇完骰子看点数,旁边那个小姑娘,都会抬眼偷窥点数,接着就给对面的小贩做手势——” 顾笙顿时一惊,扭头仔细看向那低着头,一脸颓丧模样的小姑娘。 只见那姑娘双手相握在小腹前,当参赌人摇定筛子,半开木桶之时,她竟真的瞬间抬眸,借着自己找好的角度,偷窥点数,紧接着,她手指就一阵细微的翻飞,手势便全部映入了对面那小摊贩的眼中…… 看完这一幕,叶桥忍无可忍的恨道:“这群败类!竟利用旁人的善心,做出这等偷奸耍滑的伎俩!” 顾笙已经没眼看了,习惯性的想要捂脸…… 她再也不要跟某小人渣说话了! 江晗面色略微一沉,若换做平日,她自然也能看出这拙劣的骗术,只可惜,她今日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顾笙身上,这才未曾多虑,竟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为什么要带这杀千刀的熊皇妹一起呢!早该吃完饭托人把这小家伙丢上车送滚蛋的! 江晗心中真是比输二百两银子还懊悔,不禁感叹道:“参赌者也多是贪图女色之人,倒不如让这□□险小人自相残害,不问也罢!” 江沉月听闻二姐的高论,当即义愤填膺的乖巧点头。 但当顾笙转头看过来时,江沉月却突然做了个呆滞的表情,并抬起十指,在自己太阳穴旁打圈…… 顾笙:“!!!” 这显然是在嘲笑她是个“呆瓜”! 连你二姐都上当了,凭什么只嘲笑我一个人! 小人渣我跟你没完! 江晗急忙喝止了阿九的无礼行径,几人便在浓得化不开的尴尬气氛中,回到酒楼,上了马车,一径回到秦芳苑。 顾笙一路憋着气,待到下车送别了江晗与叶桥,扭头就拽住了九殿下的袖口,拖进自己的客房,关好门窗,这才气得跺脚,嘟着嘴委屈道:“殿下!您为什么总是欺负仆!” 九殿下本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此刻见她这副跳脚的模样,立时笑弯了一双桃花浅瞳…… 顾笙气得直喘道:“您再笑仆就生气了!” 九殿下这才收敛一些,严肃与顾笙对峙:“孤没有欺负你。” 顾笙:“刚殿下还嘲笑仆笨呢!” 九殿下:“你是笨。” 顾笙咬牙切齿:“那叶姑娘不是也上当了,殿下何不嘲笑她!” 九殿下:“她笨与孤何干?” 顾笙:“……” 啊啊啊啊啊啊!合着你就认定我一个欺负了是吧! 顾笙气得直喘,恨不得狠狠一拳捶在小人渣身上! 可想到自己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下来,几乎憋出内伤,扭头坐到茶几旁生闷气去了。 江沉月见状耷拉下脑袋,脚尖踢了踢一旁地上的香炉,就听顾笙“咆哮”道:“殿下不许淘气!” 这明显是在泄愤吧? 顾笙似乎也发觉自己音量有些找死了,急忙低下头,委委屈屈的绕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去看九殿下脸色。 不多时,小人渣一双修长双腿就跃入她余光之中。 顾笙依旧缩在圈椅里,不敢抬头去看,心脏突突直跳,越发后悔自己一时任性了。 一旁站着的可是超品皇爵啊,若真一时火气上来,会不会动手啊?她这小身板,挨不了两脚,可就不死也残了…… 正当顾笙忐忑不安时,头顶便传来江沉月不带情绪的嗓音:“你对孤生气?” 顾笙一个激灵,忙低头道:“仆哪敢对殿下不敬?仆不过是……气自己愚笨罢了。” 不等江沉月开口,屋外就传来叩门声,有内侍朗声通报道:“顾姑娘,二殿下有赏。” 顾笙微微一愣,刚要开口,又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九殿下。 “进来。”江沉月转过身看向门口。 顾笙也匆忙站起身。 42.41.40.39 两个丫头推门将人领进屋, 来的是二殿下府上的内侍。 进门时,那内侍还略摆出些气势,毕竟他们主子可是当今的宣王,他奉命来给个小小子爵府的姑娘报赏, 多少要叫她长眼识趣的。 可这一进门,内侍刚一抬起下巴,就瞥见那迎上来的小姑娘,身后正直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九殿下?! 内侍一个哆嗦, 收回趾高气扬的态度,立刻变回平日在主子跟前低头哈腰的模样,殷切笑道:“奴才给九殿下请安,宣王派小的来给顾姑娘问好!殿下说今日一见匆忙, 毫无准备, 故将这份薄礼送与姑娘, 略表心意。” 说完,内侍就将手里那用锦缎包裹的小盒托起, 正欲等顾笙下跪报赏, 就见她身后的九殿下上前几步, 毫不客气的一把接过了自己手中的锦盒…… “二姐送了什么?”九殿下“吧嗒”一声打开锦盒,替顾笙拆了见面礼。 正欲下跪领赏的顾笙:“……” 内侍见状讨好的笑了笑, 解释道:“回九殿下的话儿,是翡翠镯子, 早在今日顾姑娘大赏结束之时, 宣王便遣人回府取来了这只精美的玉镯, 此乃去年缅甸特……” “行了,退下吧。”九殿下没抬眼,就匆匆打断了内侍的吹嘘。 顾笙此时心里已是小鹿乱撞,想来江晗必是担心当面赠礼,会引她腼腆推拒,这才特意在分别后赏赐于她,算是给顾笙吃颗定心丸,以表示二殿下对初次交谈后的满意态度。 待两个丫头送客出门,顾笙便一脸欣喜的贴到九殿下跟前,撒娇道:“殿下!快给仆看看啊!” 九殿下将盒子托给她,顾笙激动得咬住下唇,笑眯了眼睛,双手颤抖的接过盒子。 丝毫没注意眼前的九殿下,浅瞳中已露出一丝不悦的疑惑。 顾笙捧着锦盒走到烛台前,对着灯火,小心翼翼的举起盒子里的翡翠镯子,只见那镯子通身剔透光亮,与普通的玉镯相比,色泽要浅淡许多,在光下隐约能看见里头浮云般的质地,更给玉镯添了一股九天之上的仙气。 顾笙把玩着手里的镯子,咧着嘴一直傻乐呵着,完全将晾在一边的九殿下当成了空气。 “你很喜欢?” 江沉月敛着下巴微微歪头,斜着双眸,语气不善。 顾笙猛地回神,赶紧握紧镯子站起身,恭敬的答道:“喜欢的!殿下!仆刚刚一时太开心了,怠慢了您,殿下想用些茶点吗?” “哼。”九殿下扬着下巴,用鼻孔看她,只给了她一个“晚了,孤生气了”的表情,转身就趾高气扬的走出门。 顾笙:“……”走会儿神就这么大火气!小心眼! 顾笙稍微心虚了片刻,很快又被手里的玉镯子乐得恢复了心情。 怕什么!反正参加鼓乐大赏还得等封赐呢,一连三五天都不用去学堂看九殿下脸色,也不用担心小人渣变着花样捉弄她了! 顾笙一脸开心的猛亲了一口手里的玉镯子,小心翼翼的将镯子套上自己的手腕。 因是她如今年龄尚小,细腕细手的,垂手时,镯子几乎要滑落出来,顾笙想拿下来先收好,可又舍不得取下。 她总觉得,戴上江晗送的东西,就好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自己小心着点,费事也得把镯子戴着! 第二日一早,阳光刚染黄窗纱,顾笙就伸了个懒腰,一脸幸福的用脸颊蹭了蹭手腕上的镯子。 尽管捂了一夜,这镯子一过空气,还是瞬间透出凉丝丝的寒意,一触便知,这是件上乘的玉石。 顾笙喜滋滋的唤了丫头进屋洗漱,穿戴整齐,正欲去请叶桥,一起享用早膳,外头就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九殿下有赏——” 顾笙一个激灵,仅剩的迷糊劲儿都被冲淡了。 这嗓子,一听就是宫里来的大管事牌子,她急忙指着门口道:“快!快请进来!” 正整理床铺的丫头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两人一溜烟跑出卧房掀了帘子,去客堂开门。 顾笙稍稍整理了仪态,也恭敬的从卧房走出来。 待谢完赏赐,又给那宫里来的内侍塞了个鼓鼓的荷包。 送走内侍,顾笙捧着锦盒,款款走到茶几旁坐下,心里纳闷—— 又是个镯子? 九殿下居然赏了她一只上乘的田黄石镯子! 这田黄石,可比再好的翡翠都贵重百倍…… 九殿下这是在较什么劲? 顾笙一头雾水的端着手里这价值千金的田黄石镯子,实在想不出头绪。 伴读这么些年,九殿下很少给顾笙赏赐,可一旦出手,那都是雷霆万钧,一击必杀的吓死人手笔。 可这样的贵重奇物,顾笙连保存都很有危险,更不提佩戴了。 戴不了倒还没什么,顾笙更担心的是,九殿下为什么忽然要赏她镯子? 虽然年幼时,九殿下“震怒”后赏过她一只闹蛾,但随着年龄增长,这小家伙已经渐渐懂得人情世故,如今打赏下人,也不会再出于惩罚的目的了,赏赐就是真的赏赐。 可昨天怠慢九殿下的顾笙,有什么值得赏赐的功劳呢? 顾笙觉得自己愈发难以揣摩天才儿童的思维方式了,她干脆不再多想,心安理得的将那田黄石镯子好好收藏了起来。 随后的一整天,都是与叶桥一起。 顾笙苦口婆心的劝说要她留下在宫中当个乐师,等资历足了,说不准能去国子监任职当个先生呢,也算是前途无量的路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氏却坚持要先将家中的事情安顿好,她当然也清楚自己家中父亲和哥哥都是无底洞,可她还是想借自己如今光鲜的身份,回去再试图接回老母,绝不能弃她与父兄受苦。 顾笙本还想再劝,可设身处地的一想,若换做自己,她也忍不下心丢下颜氏不顾,也就没再多说。 两日之后,顾笙赴约去了宣王府,江晗早早便亲自守候在前院。 待到顾笙刚踏入门,江晗便满面笑意的迎上来,笑道:“顾姑娘来了。” 顾笙忙不迭福身道:“叫殿下久等了。” 江晗一低头,眸中温柔缱绻道:“好像是久等了。” 顾笙闻言一惊,面露羞愧之色。 又听江晗接着笑道:“但如今一见着姑娘,便仿佛刚刚的等候,不过是蝴蝶振翅刹那而已。” 顾笙一抿嘴,红着脸低下头,心中不由感叹道,这家伙似乎比前世嘴甜了一些呢。 说着,江晗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施施然将顾笙领入后花园。 顾笙来到久违的宣王府,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周围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叫她忆起前世种种,便禁不住时不时叹息,看着几处略微与前世不同的景观,还会回忆这些当年是为什么做了改动。 江晗对她的表现略有些诧异,很少有平常人家的小姑娘,见到这番景致会是这样的反应。 顾笙已经记不起,当年第一次进王府时,自己那没见过世面又一惊一乍的单纯模样了。 如今的她,早不会为奇花异草而露出兴奋天真的神色,也不会为奇石和古怪的建筑而大惊小怪,一路上,她都笑得恬静淡然,只泰然自若的与江晗交谈。 顾笙跟着江晗,一径逶迤走至荷塘边,坐在湖边石椅上,早有三五个侍女端上了刚煮好的茶水与甜点,碎步摆上石桌,退到一旁。 “顾姑娘比同龄的女孩成熟许多。” 这大概是江晗对她方才表现的真实评价。 顾笙闻言先是一惊,不由担心自己的表现,太没有惊喜活泼之态,显得老成了。 可面对眼前这个十多年的老相识,一旦有了交流,顾笙就很难扮出自然的生疏之感。 虽然依旧羞涩心动,但她实在找不回彼时的疏远惊慌之态了。 江晗见她神色复杂,疑心是自己的评价引她慌张,忙不迭解释道:“在听得姑娘当日的琴艺之时,本王就已看出姑娘与众不同,这样的成熟气质,才是最难得的!” 顾笙干脆放开束缚,如前世般嘟起嘴嗔怒的看向江晗,酸道:“看来,殿下见识过不少同龄姑娘呢……” 江晗脸色微微一红,忙摆手道:“姑娘误会了,本王只是有几位与你年龄相仿的妹妹……” 顾笙不禁掩口咯咯直笑,纤细的胳膊上,柔软的衣袖下滑,露出了江晗前日送的那只翡翠镯子。 江晗眸中一亮,脸上藏不住有些得意,便低头抿了口茶水,柔声道:“我那日见姑娘极少佩戴首饰,正自担心姑娘不喜好这些细碎繁琐之俗物。” 顾笙当然听出了这家伙话语中的得意之气,连忙顺着江晗的心意道:“哪有不爱饰物的姑娘呢?不愿佩戴,不过是因此前,没有值得取悦的人罢了。” 江晗闻言心中一喜,急忙呷了一口茶水掩饰兴奋。 顾笙心中暗自叹气,据她对江晗的了解,这个保守的家伙,起码还要装几个月的“正派形象”,才有可能回应她的“调情”。 如今,顾笙又不好真的不知廉耻的倒贴上,去与江晗亲昵,只能等这家伙主动“龟速”靠近了…… 真是不开窍啊! 顾笙苛责的冲江晗投去埋怨的一瞥。 江晗微微一怔,余光发现顾姑娘的目光似乎不太开心,连忙端正了坐姿,摆出一派正直的严肃神色。 顾笙更不开心了…… 二人沉默须臾,江晗岔开话头道:“顾姑娘与叶姑娘是私交旧识?” “殿下唤奴家阿笙便可。”顾笙叹了口气,道:“咱们就是在鼓乐大赏当日结识的,我与她甚是投缘,只可惜……” 江晗微微倾身细听。 顾笙低下头,将叶氏家里的悲惨境况简略的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江晗凤目流转,不消片刻,便自信一笑,道:“姑娘……阿笙不必担心,此事交于本王便可。” 顾笙连忙回头,急道:“殿下!您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可您若是要替叶家偿还债务……” 江晗一摆手打断她的话,轻笑道:“本王在姑娘眼里,竟成了如此蠢钝之人?当日那赌摊的骗局,当真是叫本王颜面扫地了!” “不!不!”顾笙急道:“殿下当日也没细看,都想着成全奴家的善心罢了,若不是因此,那些伎俩哪里能为难殿下呢?” 江晗闻言很是受用,侧头笑道:“既然阿笙对本王如此信任,自该将此事安心交于本王处置。” 顾笙本想问清江晗要如何应对,可既然江晗要她“安心信任”,她也只好咽下疑惑了。 此后二人都放开了一些,相谈甚欢,直至晚霞染透天空,江晗才恋恋不舍的起身送客。 这情形,本当是江晗再三挽留,顾笙连连羞怯推拒,但可能是方才顾笙的表现有些“放纵”,吓得江晗此刻忙不迭要送她回去,深怕顾笙当晚就要留下住宿,坏了名声…… 顾笙此刻是真的舍不得走,但基本的规矩她还是懂的,所以看见江晗这傻乎乎的表现,不由又捂嘴偷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晗从前有这么呆呼呼的吗? 顾笙似乎从来没见过江晗如此不成熟的表现,也许是因当年她比江晗小了六岁,所以真的不及江晗成熟。 可如今,她心理上都可以当江晗的大姐姐了,这么一下,顾笙都觉得自己是在调戏嫩草…… 恋恋不舍的跟“嫩草”宣王告别后,顾笙回到秦芳苑,就见丫头们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明日回府了。 送走叶桥那天,顾笙亲自跟出城外十多里,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府,但她心中却不担忧,既然江晗答应帮忙,至少,叶桥是性命无虞的。 这便够了。 参赛的休假一结束,顾笙第一日回到学堂,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得罪了某位小人渣的事情。 当天,她还准备了九殿下最爱吃的糕点,以庆祝“阔别五日”。 这日晴空万里,顾笙心情大好,第一堂课散之后,就笑眯了一双杏眼,掏出糖糕,哼着小曲儿包好,软糯糯开口道:“殿下饿了吧?” 而后,她捧着糖糕,抬手就给一旁的九殿下递上去。 她右手腕的袖口下滑,立时间,又露出了江晗送她的那块翡翠玉镯。 九殿下长长的睫毛覆在淡淡的眸子上,在眸中投下一层暗影,目光定定注视着顾笙手里的糖糕,但在她袖口滑落的一瞬间,那双桃花眸子戾气骤显——那玉镯显然不是田黄石镯子! 只一瞬间,顾笙忽然本能的感到身体一寒! 还没来的及抬头,江沉月就陡然抬手一挥,“啪”的一声,打掉她手中的糕点,站起身,就气势汹汹的走出了学堂。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平日因九殿下巴结顾笙的君贵,此刻都不敢上前,眼巴巴看着顾笙瘫坐在椅子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笙缓缓抬起被九殿下拍得发麻的右手,看向自己的手背—— 上面的淤青已经略有些泛紫,她的手指无法控制的哆嗦,一阵阵针刺般的疼。 顾笙满脸难以置信,虽然九殿下只是打掉她手中的糖糕,并不是故意伤她,但这股怒气,是顾笙五年来,从未感受过的。 江沉月,那个未来的帝王,第一次真的对她发火了。 可……这是为什么? 顾笙这才想起几天前二人的那点小摩擦,就因为她稍微怠慢了九殿下? 想到这里,顾笙禁不住一握拳,一股委屈感,猛地冲上脑子,眼圈立刻就红了,鼻子一阵阵发酸。 顾笙一头栽进双臂,趴在书桌上哽咽起来,她虽然想象过比这严重百倍的处罚,毕竟伴君如伴虎,可如今当真受了这般莫名其妙的委屈时,她根本无法控制心里的失望与绝望。 那个小家伙,竟然真有一日这般对她! 不知哭了多久,周围不断有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走过,等到声音渐渐散去,顾笙才顶着烂桃子似的双眼,缓缓抬起头,周围已经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能听到自己哽咽的回声。 她这才想起,下一堂课,要去校场进行射击训练。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又泛起剧烈的委屈,她被小人渣打了,可还得屁颠屁颠的赶去校场当陪练…… 就在她再次委屈得想要掉泪之时,身后、很近的距离,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熟悉嗓音—— “哭够了?” 顾笙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就见江沉月就坐在她身后一张书桌上,一条长腿跷在前面的椅背上,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孤要去校场。” 说完,不等顾笙回应,九殿下就跃下桌子往门外走。 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江沉月还侧过头,余光不耐的瞥过来。 顾笙还傻愣愣的坐在原处。 她没想到九殿下会特意等她一起去校场,此时正呆愣愣的看着那小家伙的背影。 回过神,她竟赌气似的一嘟嘴,捂住自己已经肿起来的手背,想让九殿下知道自己刚被打着了…… ※※※※※※※※※※※※※※※※※※※※ 呜呜呜写死大娃了,双更奉上,感谢大家的喜爱,感谢大家的花花和地雷。 43.42.41.40.39 窗外的风一阵阵迎面拂过, 带来春日微凉的气息,一丝温暖也无。 学堂里空荡荡的,只剩沉默的两个人,被包裹在冰冷的气氛中。 顾笙嘟着嘴, 低头,捂着手背,不死心的等江沉月来道歉。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正当她心中忐忑之时, 耳边忽响起一声极其不耐的深吸气,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火—— 顾笙一瞬间就投降了,慌张抬起头,就见九殿下已经回过头看向门外。 一阵风涌进来, 裹挟着纷纷扬扬的桃花瓣, 打着旋儿缠绕着那个笔直的背影, 微微泛金的柔软长发飘扬起来,下一刻, 那身影便不再犹豫, 决绝的迈步走出了门。 顾笙匆忙站起身, 赶紧追了上去。 好吧,跟一个霸道惯了的年幼皇爵闹脾气, 她大抵还没那么有骨气,还是乖乖跪下束手就擒吧。 就算以后能嫁入宣王府, 顾笙还是得保持与九殿下的这份主仆情谊, 毕竟江晗和自己的性命, 都被这个小人渣捏在手心里。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未来,顾笙心里的埋怨就散去了大半,三步并两步追上九殿下的脚步,低着脑袋偷偷盯着那小家伙的背影,恨不得扒上去,一辈子不下来才感到安全……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为爵贵专设的校场,周围充斥着剑术练习与空手对战的学子。 一阵阵战斗的嘶吼声不绝于耳,都像是在提醒顾笙,这不是君贵该来的地方。 顾笙紧跟着绕过几处训练场,来到射箭围场内,便熟练的跑去武器棚,从教头那里取了两把小弓和一对箭筒,颠颠儿的回到九殿下身边,乖巧顺从的递上前。 江沉月脸上依旧没有笑意,接过箭筒便随意往后背一挂。 就在二人交接之时,顾笙的袖子又不幸滑了下去,那只刺眼的翡翠镯子,再一次激得九殿下右手一顿,禁不住又想抬手打飞顾笙手里的弓箭。 顾笙见九殿下的手突然一顿,立时吓得一哆嗦,刚被打肿的手背本能的要往后缩,却又即使止住。 她咬着下唇,狠心将手停留在九殿下跟前,闭着眼睛,准备实打实的再挨一下揍。 似乎是想起刚刚顾笙趴在书桌前哭泣的惨状,九殿下到底还是忍下来,顺手接过弓时,顾笙还闭着双眼,没反应过来,犹自紧紧的握着弓。 双方两头一拉扯,顾笙那红肿的手背,便全然显现在江沉月眼前,那双浅瞳陡然又染上怒气。 沉默须臾—— “你走开点。” 这一声夹杂着嫌恶的呵斥,来的太突然。 顾笙闻言慌忙睁开眼,就见九殿下又不知忽然间哪里来的火气,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再次鼓成了小包子,那双浅瞳还不时扫过她手背上的淤青。 大概是猜到那淤青是自己方才打糖糕导致的杰作,作为小人渣的九殿下,不但没有面露愧疚,还“狗急跳墙”的反咬一口,时不时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禁碰”的责怪眼神,满是戾气的斜视顾笙…… 顾笙:“……” 深呼吸……深深呼吸……不要跟熊孩子讲道理,要冷静!要冷静! 顾笙急忙垂下手臂,用袖口遮住了手背上的淤青红肿,免得再碍了九殿下的眼。 待到九殿下开始调整站姿,顾笙就立刻识趣的退后,坐到身后五十步开外的休整席上,吩咐校场小厮给自己沏茶。 经历这一番训斥,顾笙竟然感觉自己五年来,被九殿下养出的娇气,一瞬间就全都“治好了”。 好像也就是这一会儿工夫,她忽然间就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与九殿下靠近,她永远永远,只是个仆人,与那些宫女内侍无异。 她花了五年时间,想培养九殿下的平等意识,就在她自以为无限接近成功的瞬间,九殿下却亲手打破了自己为她营造的保护罩。 当头一泼凉水,叫她清醒过来—— 她能拥有的,始终只是来自那个未来帝王的恩宠多寡,永远不会是相互间的平等情谊。 梦也该醒了。 顾笙低着头,手里拿着摆设一样的弓箭,忽然觉得自己于九殿下而言,就跟手里的弓于自己一般,毫无用武之地。 不之是方才眼泪流的太多,还是因为心麻木了,顾笙呆呆注视着手里的弓,良久,才抬头去看九殿下。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发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手里握着把小弓,一直畏畏缩缩的在九殿下身后打转,神色局促。 这人想做什么? 顾笙一瞬间脑中就划过“刺客”两个字,心中一紧,就唰的站起身,丝毫没有作为柔弱君贵的自觉,居然想上前保护九殿下。 可她细细一看,又恍然想起来,这姑娘她是认识的,应该是刚入学的一位小君贵,大概十岁上下的年纪,就在隔壁初心堂念书。 一个小君贵,来爵贵校场做什么? 顾笙更加狐疑了,将弓搁在木桌上,抬脚就朝那姑娘走过去。 就在相距不到六步远时,那小姑娘突然像是鼓足了勇气,涨红脸,低头站到了九殿下左肩旁,似乎要开口说话。 顾笙疑惑的顿住脚,不等那姑娘开口,就见九殿下忍无可忍的放下弓,侧头瞪向那小姑娘,低声不耐的斥道:“你站远点行么?那头不是还有其他空靶子么?” 那小姑娘的脸涨得更红了,嗓音微弱的结巴道:“殿……殿下……我也想学拉弓,可……可是我拉不开……” 顾笙这才恍然。 她已经猜到这小姑娘想要做什么了,但根据从前其他君贵搭讪的悲惨结果,顾笙已经能预见到,半柱香后,小姑娘捂着脸哭着跑开的画面…… 果然,九殿下深吸一口气,心情显然比平时更烦躁,蹙眉用“你拉不开弓关孤屁事”的眼神瞪了一眼小姑娘,便自顾自再次抬手,从背后抽出箭矢,拉弓搭箭,嗖的一声破空声,箭矢再次穿过靶心。 “殿……殿下好厉害!” 小姑娘的心理承受力,似乎比顾笙想象中好许多,丝毫不在意方才的呵斥,此时竟然抬起头,一脸仰慕的看向九殿下。 “哼。”九殿下弯了弯嘴角,扬起个“那是当然”的无耻笑容。 那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的箭,在一旁并列站着,学着九殿下的姿势,举起弓,小声问:“殿下,是不是,应该这样?” 然后,她拉弓,瞄准,松手,箭砸脚尖…… 顾笙:“……” 仿佛看见了首次尝试射箭的自己。 一旁九殿下的神色一瞬间和缓下来,眯起浅瞳,退后两步,指着那小姑娘扯嘴笑道:“你怎么也这么笨?” “……”顾笙自行忽略了那个“也”字,这一定不是指桑骂槐! 那小姑娘扭捏的扯了扯衣角,赧然柔声道:“怎么就是射不远呢?好奇怪呀……” 顾笙不禁掩口一笑,这孩子还真是傻乎乎的。 紧接着,就见江沉月一背手,将弓系上后腰,上前两步,抬手扯过那小姑娘的手臂,严肃道:“站这里。” 顾笙一愣,睁大眼睛伸着脖子——小人渣竟然要大发慈悲为别人指导了? 在顾笙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江沉月抬脚踢了踢那女孩的双脚,粗鲁的调整好她的姿势。 而后,竟然,从背后握住那姑娘的手,手把手的替她拈弓搭箭—— 在弓被拉开一半的时候,那小姑娘大概是受不了弓弦的力度,开始呼吸急促的小声喃喃道:“疼……殿下,手好疼……” 大概是她本能的要松手,身后的九殿下一蹙眉,低声呵斥道:“握紧!” 那姑娘闻言一颤,咬紧牙关,又死死握住弓弦。 当她双手被江沉月攥着,将弓拉满之时,小姑娘口中已经开始难以控制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顾笙知道她这不是装的,君贵的身子本就脆弱,感官也比爵贵敏感许多倍,这样的力度,恐怕都能将她的手掌勒出血口子。 她想上前阻止,那头却已经将箭矢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响,那姑娘双手被身后人松开之时,弓箭已经稳稳钉在远处的靶心之上。 小姑娘倒抽一口气,欣喜的蹦起来,激动的喊道:“我射着靶子了!我射着靶子了!” 顾笙:“……” 好吧,对于她来说,箭头能碰上靶子也算是奇迹了,靶心根本不重要! 一旁九殿下双手抱臂,只嗤笑了一声,便挥了下手,示意教学结束,想叫那姑娘退下。 那姑娘却意犹未尽,抬起手,又要从后背的箭筒里抽箭。 顾笙很想提醒她,不要去挑战小人渣的耐性,但又觉得没必要自己去当恶人,还是让九殿下亲自解决才妥当。 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孩抽了好一会儿箭,都不见成功,竟忽然将手伸到眼前,惊慌的喃喃道:“拿不出来……” 九殿下歪过头疑惑的靠近一步,问道:“什么?” 那小姑娘哆嗦着方才拉弓的手,缓缓递到九殿下眼前,用力动了动手指,无措的开口道:“殿下,我的手,握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惊慌的眼泪,就从那姑娘的眼眶中连连滑落。 九殿下今儿个一举弄哭两位小君贵,终于良心发现,稍感到有些尴尬,余光瞥了瞥两边练箭的爵贵,急忙一把握住那小姑娘的手,低声在她耳边急道:“怎么了?你想作什么?不许哭!孤命令你闭嘴!” 那小姑娘委屈得直撇嘴,想憋着声音又憋不住,乘势就栽进了九殿下怀里,撒娇似的呜咽起来。 她发麻的手指还勾着九殿下脖颈,不住打颤。 顾笙脸上的笑意忽然褪光了,她蹙眉看向那个正在抽泣的小姑娘,莫名想起了当年的顾娆。 恍惚间,她竟怀疑这女孩是蓄谋已久的,想接近九殿下。 一股无名火陡然在胸中燃起。 顾笙想上前一把将那姑娘从九殿下怀里揪出来,却又抬不动脚步,她无比急切的希望,九殿下如以往一样,不留情面的推开这些抱有妄想的君贵。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只看见九殿下一手按着那姑娘的后脑勺,附在她耳边,急切的在说些什么。 是在……安慰她吗? 顾笙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小身影,又低下头,讷讷抬起自己红肿未消的手背。 心尖忽然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酸酸顿顿的疼。 许久,她抬起头,抿嘴又看了一眼江沉月,一撇嘴,转过身,飞快朝校场外跑去。 ※※※※※※※※※※※※※※※※※※※※ 感谢小胖,音符(臭豆腐没榴莲好吃),dd(席语)给大娃的三篇长评,写的太萌了! 感谢大家的花花和票票,单身狗大娃预祝大家七夕快乐(洒泪…… 晋江45 校场各区域人来人往, 推推搡搡,顾笙的耳朵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心只想脱离这里,出去透口气。 为什么? 即使是个陌生人, 也能勾起九殿下的怜惜之情,而她这个被小家伙依赖了五年的伴读,今日却被当作下人般作践! 手背上的刺痛感,不断让顾笙心口发酸。 是她对九殿下抱有太大希望了吗? 可是整整五年, 那小家伙对她特别的包容与顺从,明明都不是假的,怎么今儿个一下就全变了样? 顾笙垂眸叹息一声,经过体术围场时, 一股子汗臭味呛得她皱了皱眉头, 回过神, 才发现周围人群都推挤在一起,嘈杂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很快, 顾笙便发现事态不对——不远处, 两个围场相接的走道口, 两拨爵贵正撸胳膊挽袖子,相互间揪扯叫嚷着, 似乎是发生了冲突。 顾笙素来不喜欢武力技击训练的场所,也是因为, 这类有意无意产生的冲突斗殴, 隔几日就有一场, 实在闹得人心烦。 然而,爵贵们对于这样的事件,素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些人,似乎天生爱以这样幼稚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力量,博得旁人的关注。 只要不闹出人命,连宫里头都对这些打斗事件津津乐道,还会私下给爵贵中的“常胜将军”们记录战绩,促使这些争斗变得愈发的频繁。 顾笙低头加快脚步,想迅速绕过人群,却不料刚走近几步,就见迎面一拨人忽然转身,疯狂的朝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 顾笙惊愣须臾,竟发现那群人身后,又有一拨人气势汹汹的涌入了校场。 八成是对方的“援军”赶到了! 顾笙实在对这帮十来岁的孩子无话可说,眼见人群朝自己涌过来,她只好转回身,拔腿就朝原路跑回去—— 今儿个可真是万事不顺! 校场果然不是君贵该来的地方,这拳脚无眼的,她可不想被误伤,还是回去扒着小人渣安全…… 就在顾笙到达射箭围场外不远处时,身旁已经有几十号人追上了自己的脚步,都是在往校场值房跑,要找教头们平定“叛乱”。 顾笙被人流推挤得身不由己,磕磕绊绊朝值房方向涌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围场越来越远,慌乱中,她朝着围场大叫了一声:“殿下!” 嗓音却淹没在周遭的嘶吼嘈杂声之中,溅不起一丝水花。 就在顾笙认命的打算随人群去一趟值房时,她已经因体力不支,流落到了第一波人队伍的末尾,周围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刚松了一口气,便又感觉自己的左胳膊忽然一紧,似是被一双大手紧紧勒住! 顾笙吃惊的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肤色黝黑的高个儿男孩,就站在自己身侧,朝她横眉立目的呵斥道:“还想往哪儿跑!” 顾笙急忙摆手喊道:“小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 围场里,九殿下见怀里的小姑娘越哭越来劲,脑门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刚要开口呵止,就听场外忽传来一阵嘶吼叫骂声。 又打起来了? 九殿下暗自一喜,一脸兴奋的看向外场,又习惯性的朝身后——从前顾笙常站的地方,招了招手喊道:“阿笙,快来看!” 九殿下推开怀里那小姑娘,转身走到围场边,辨认出那帮人的腰间系带后,便挥手指向奔涌的人群,兴奋笑道:“看!是文林苑的人被打了!哈哈!” 那小姑娘被眼前的画面惊得都不哭了,只是畏畏缩缩的拽着九殿下衣袖。 江沉月舔了舔嘴唇,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对争斗的向往神色,兴奋的看了一会儿,再次回头喊道:“阿笙,快看啊!” 这一回头,江沉月猛然发现—— 顾笙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一脸悠哉悠哉的站在从前的那个位置。 身后,只有另一群看热闹的小爵贵,如何都找不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刻,那双淡金色的桃花眸子猛然一睁,终是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惶恐。 怔愣须臾,江沉月眸光一转,抬腿就朝休整席跑去—— 就是那里。 懒惰的阿笙,不在身后,就一定在休整席喝茶! 那个小姑娘见江沉月忽然跑开,急忙拔腿就追了上去。 “阿笙!” 九殿下双眉紧蹙,边跑边埋怨道:“孤口渴了!” 然而,平日里就人影稀疏的休整席里,此刻只寥寥坐着三五个人,一眼便能望到头。 却没有顾笙。 “阿笙?”江沉月半张着口,诧异的来回寻找。 “阿笙?” 身后,那个小姑娘早已丢了弓箭,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来,一把扑抱住九殿下的胳膊,气喘吁吁道:“殿下!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江沉月目光还在空落落的坐席上游移,仿佛把一旁的小姑娘当成了空气,怔愣须臾,竟忽然蹙眉,一把甩开那女孩,拔腿朝围场外奔去。 那小姑娘被小皇爵一胳膊推得老远,摔了个四仰八叉,将身后一片座椅都推挤得七扭八歪,立时痛得眼泪直往外窜。 她呲牙咧嘴的扶住后腰,还想站起来再追,却如何都爬不起身,只能看着九殿下的身影,瞬息间消失在眼前。 ** “我是个君贵!你认错人了!”顾笙挣扎着手臂,还在试图同那人解释,可她的嗓音已经叫得嘶哑,如何都无法盖过一旁的吵杂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男孩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力气大得惊人,口中骂骂咧咧的,将她往身后人堆里拖。 顾笙浑身的汗水已经将里衣染湿,焦头烂额,此刻就这么被拖拽着,一步步朝那一群“杀红眼”的爵贵们靠近。 周围还有不断推挤奔跑的人路过,时不时撞得她一个踉跄。 就在她体力透支得眼前发昏时,“呼”的一声响,那拳头破风的呼啸声,陡然划过她耳畔!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顾笙感觉拽着自己胳膊的大手忽地一松。 扭头一看,那男孩已被人一拳砸在鼻梁上,脑袋朝后一仰,直直跌倒下去! 眼前,那男孩口鼻里飞溅出的血花中,那个让她心安的身影,正一脸急切的立在她眼前。 “殿下!”顾笙仿佛是要握住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将手伸出去。 江沉月并不如她记忆中淡然自若。 九殿下此刻已是满面惊惶,一把握住顾笙的手,拔腿就朝人群外冲去。 周围一片混乱,还有人不断推挤着冲撞过来,却都在即将撞上顾笙时,被九殿下挥拳砸开,亦或是一脚踹开,很难说其中有没有误伤的熟人。 顾笙此刻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喘息一下,喉咙里都火辣辣的疼,一股腥甜的气息不断上涌,没走几步,眼前就跟灯火熄灭似的,渐渐暗下去,浑身的疼痛也渐渐消失,直至身体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顾笙睁开眼,周围缓缓清晰起来—— 她似乎正躺在国子监茶楼的雅间里,一旁坐着个满脸褶子的白须老人,看穿着,像是宫里出来的医官,此时正面无表情的从她脑袋上拔下一根根银针。 “她醒了?” 听见九殿下的嗓音,顾笙立刻又清醒了一些,侧过头看向身旁,唤道:“殿下?” 江沉月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女孩,一双浅瞳中似有惶恐,又有歉疚,神色复杂。 顾笙伸出手,吃力微笑道:“别怕,殿下,仆没事的。” 那医官急忙起身,对九殿下抱手一揖道:“回禀殿下,这小姑娘只是劳累过度,又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稍稍调养几日即可痊愈。” 九殿下一点头,等人都退出雅间,却依旧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门帘的方向。 顾笙了解这小家伙,每次犯错,都这么雕塑状不敢看人,这么大了还这样。 “殿下……”顾笙柔声唤道:“您饿不饿?” 话音刚落,就见江沉月的耳朵略微抖了抖,随即低下头,垂头丧气的踱步到顾笙榻前,安静的坐到床边,还是没有抬头看顾笙的脸。 “你怎么乱跑呢?”九殿下低头抠着手指,鼓着包子脸喃喃道:“孤找不着你。” 顾笙不禁扯起嘴角笑了笑,仿佛一下回到过去,又看见那个考砸了的小胖墩,可怜巴巴的低着脑袋抠手指。 “仆想去外面透透气。”顾笙淡淡的微笑。 九殿下目光流转,又扫过她淤青未散的手背,依旧心虚得不敢抬头。 顾笙将手缩回袖子里,轻声道:“不疼的,殿下别担心。” 九殿下抬手抓了抓耳朵,含糊的结巴道:“可能是…糖糕砸上去的……” 顾笙噗嗤一笑,这就想把过错赖给糖糕了? 这么别扭的“道歉”,顾笙听着依旧心头一暖,但她还是嘟嘴道:“殿下,糖糕怎么会打着仆手背呢?” 九殿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坚决逃避这个话题。 顾笙抿了抿嘴,一本正经道:“殿下今年已经九岁了,您去年还答应仆,要做个有担当的人,不然大家都以为您是小孩子呢。” 九殿下蹙眉挑眼看了她一眼,不承认道:“孤已经长大了!” “是呀!”顾笙微笑道:“殿下是大人了,以后还能骑大马上街转悠呢,是不是?” 九殿下点点头。 顾笙一弯嘴角,柔声道:“那,殿下是不是该敢作敢当呀?” ※※※※※※※※※※※※※※※※※※※※ 七夕快乐(举起火把…… 45|45 九殿下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在“有担当的大人要认错”和“不认错就是个小孩”之间犹疑不定。 顾笙见状心就软了,心里既想顾及小皇爵的颜面,让这事随意揭过便罢了,可又想利用这次冲突, 让九殿下学着考虑他人的感受。 就在二人都犹豫不决之时,顾笙就见九殿下忽地站起身,转身就疾步朝门口走去,吓得顾笙急忙用胳膊支起身子, 震惊的心想:这家伙不至于要逃跑吧! 然而,九殿下虽然打开了房门,却并没有踏出去,只是对门外的侍从吩咐道:“所有人退去楼下, 暂且封锁二楼入口。” “是!”侍从领命后退几步, 转身疾步绕过长廊, 赶往楼下。 九殿下探着脑袋,见人全退光, 这才神色严峻的关好门, 又转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两扇窗户是否关严实, 最后,蹙眉斜眸扫向床上的顾笙, 满眼哀戚…… “殿……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顾笙目瞪口呆。 九殿下艰难的踱步到茶几旁, 弯腰一路将灯盏熄灭…… 一瞬间, 屋里昏暗下来, 窗外的光依稀透过窗纱,只勉强将眼前的一切,照出一个昏暗的轮廓。 顾笙呆呆看着九殿下身影一闪,快速窜至床榻旁,毫无预兆的,就如泰山压顶般俯身逼来—— “殿下?殿下!”顾笙慌忙要往后缩,一只温热的手,却突然绕过她的脖颈,拢住她脸颊。 九殿下宽大柔软的袖口,轻轻扫过她的面颊,酥酥麻麻的痒。 “您要做什么!”顾笙已经忍不住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熊孩子。 这家伙该不是不想认错,就要灭口吧! 要扭断她脖子?! 啊啊啊不要啊! 正当顾笙死死闭上眼,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之时,江沉月已经俯到她脸颊边,距离极近。 长长的睫羽划过她的耳畔,又是一阵酥麻,顾笙敏感的一缩脖子。 紧接着,耳边一声艰难的吞咽声过后,江沉月终于开口,声音小的像清风拂过,低声在顾笙耳边吐气道:“孤不是故意的。” 道歉仪式就此结束! 九殿下如释重负,起身走去推开门窗,招呼侍从回来点灯上茶,神清气爽。 床上的顾笙依旧吓得僵直,无法动弹,双目放空,保持着刚被小人渣拢进怀里悄悄道歉的姿态…… 小人渣你至于吗!认个错而已啊啊啊! ** 顾笙本计划尽早参与京鉴会,封个美人的头衔,以便于江晗今后向祁佑帝为她请封王妃。 可今年她刚夺了乐师魁首,如果接连参加赛事,不免显得有些急功近利,抵不过悠悠众口。 光是她参与鼓乐大赏,国子监就有多少君贵,说她是想抬高自己子爵府的出生,一心攀附九殿下。 顾笙也懒得为这些闲言动怒,只暂且将京鉴会的事情拖后一年,以免未来与江晗走到一起,落得个难听的名声。 转眼已是枫叶红芦花白的时节,如顾笙记忆中一样,就在今年入秋后,顾娆被纳入了承安王府。 就算是王爵纳妾,也不可能有娶妻的规格,所谓的聘礼,也不过是用来买下顾娆的身子。 顾笙不太明白顾娆当天脸上的得意神色,究竟为何而来。 在顾笙看来,这辈子,如果没有机会穿嫁衣、绞了面、坐花轿,被心爱的人明媒正娶请进门,而是被人当作货品一般买回去,那简直在悲伤也没有了。 然而,沈氏母女却皆是一副光宗耀祖的得意神色,实在叫顾笙哭笑不得。 感叹完了,顾笙又不禁疑惑,如她们这子爵府出生的君贵,又有哪家不以嫁给皇室王爵为荣呢,沈氏母女的得意,其实也算正常的。 而她自己这般与众不同的观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就是因为前世,江晗坚持要娶她过门,才让她有了这般挑剔的爱情观? 正当顾笙垂眸思索之时,一只纤纤柔荑覆上她肩膀,耳边传来颜氏温和的嗓音:“笙儿,咱用不着去羡慕个给人做妾的姊妹,娘从不望你攀附高门,存下的嫁妆也够你一辈子用度,只愿你能嫁个此生此世,都视你为唯一的人。” 顾笙扭头看向娘亲:“……” 好吧,她大概知道,自己的爱情观是受谁潜移默化的了。 颜氏笑颜如花,虽说人生并未遂心所愿,但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无情的痕迹。 她一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大抵是见沈姨娘刚入顾府不久,便为顾老爷产下孩子时,那段叫她焦虑不安的时光。 那时的颜氏,尚且没有死心,还曾想过自己产子后,顾老爷会如从前一般完全属于她,直到顾笙也出世之后,顾玄青的态度,才叫她彻彻底底死了心。 自那以后,憔悴与患得患失,再未曾染上颜氏的面颊,她的时光,仿佛已经停在了死心的那年,不再流淌。 日落之后,顾笙难得撒娇要跟娘亲一起睡,母女二人便相互依偎着谈天,直至深夜。 顾笙趁颜氏心情舒畅,便鼓足勇气开口道:“娘,是不是只要笙儿好端端的嫁出去,您就能安心离开这个鬼地方?” 颜氏淡然的面色陡然一凝,低头看向怀里的闺女,吃惊道:“你说什么?” 顾笙扬起头,借着月光,一双似水的杏眼如点漆般光泽熠熠,坚定的看着颜氏道:“娘,离开顾府吧,休了顾玄青,那个人不配做我爹爹,更不配做您丈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颜氏大惊失色,慌道:“你这傻丫头,怎地突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就算娘与他断了关系,你也永远都是他顾玄青的女儿!” 顾笙抿抿嘴,挑眉道:“好吧,就算笙儿脱不了干系,那娘您呢? 是不是只要我嫁了人,您就能安心离开这里,回去公爵府也好,再嫁也好,哪怕自个儿独身,都比留在这儿强!” 颜氏忽地坐起身,那几乎是吓得要鲤鱼打挺了,瞪圆了眼睛看着顾笙道:“你这小妮子!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哪有君贵劝父母了断关系的,你父亲再不济,到底也是个子爵,若是他被贬官降爵,你在夫家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顾笙也不声不响的坐起身,淡然道:“娘,您冷静点,我没有疯,就是说假如,假如我嫁了个很爱很爱我的人,她不会介意我身份寒微,更不介意我父母名声,永远会一心一意的待我,就是假如这么个样,您愿不愿意离开爹爹?” 颜氏闻言垂下眼眸,许久,叹声道:“那当然求之不得…… 可是,傻丫头,这世上没有那样纯粹的人,娘这辈子也就这么样了,不会更坏,绝不能再连累了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哪里不会更坏?!顾笙想到再有四年,颜氏就会被沈姨娘谋害,染上瘟疫痛苦离世,心里就如刀绞般剧痛! 顾笙眼圈一红,一把搂住颜氏的脖颈,颤声道:“好的,那说定了,要是女儿找到那样一个人,娘就得立刻写休书!” 颜氏眼中泪光闪烁,沉默许久,终是不忍心打破女儿的美梦,只颤声答道:“好……好,娘答应你。” 顾笙这才泪眼婆娑的松开手,随颜氏又躺了回去。 母女二人一时间皆止不住哽咽,顾笙一时心潮起伏,便忍不住坦白道:“娘,您别担心,咱们这憋屈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我说的那个痴心人,其实已经找着了。” 颜氏闻言一愣,吓得眼泪都止住了,终于禁不住掐了掐闺女的脸颊,嗔怒道:“你这孩子,竟胡思乱想的,你这才多大呢?就知道想人了?万一叫别人听见了,你害不害臊!” 顾笙闻言小脸一红,便乖乖闭上了嘴。 沉默须臾,颜氏最终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舔着脸问道:“你是在国子监看上哪家的公子了?成年了吗?是子爵还是侯爵?” 顾笙心中暗自回答:不是公子,十九岁了,是……皇爵! 但担心说出来又吓得颜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顾笙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对,也在学堂里念书呢,已经成年了……” 颜氏见她故意不回答身份,便猜想对方一定也只是个子爵,闺女不好意思说出来,便柔声笑道:“门当户对的才好呢,你就是嫁个平头老百姓,只要对方一心待你,又有上进心,考得上功名,娘也不会阻拦的。” 顾笙扭了扭身子,害羞到:“娘,咱们可能不太门当户对的……” 颜氏蹙眉,能进国子监,最低也得是个子爵啊,难不成…… “什么!”颜氏眼睛一闪,惊诧道:“难不成是个公爵府的!这可不成!公爵府的爵贵,爱纳妾的可不在少数,就算他现在对你好,也难保日后不会变心!” 顾笙急忙安慰道:“不……不是的,娘您别担心,不是公爵。” 颜氏这才松了口气。 “是位皇爵呢……”顾笙一脸腼腆的放了一个雷。 颜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什么!” 这让她怎么不担心!公爵纳妾,是时有发生的,但要换做皇爵,不纳妾都不正常! 顾笙无奈的再次起身,安抚颜氏道:“娘,您别总想着下嫁倒贴,对方才不敢负我,爹爹一个小小的子爵,不照样该变心还变心吗?可见恶人不是按身份高低来分的。” 颜氏简直快要气笑了,前一刻这傻丫头还跟她说,要找个一心人,现在竟然说自己跟堂堂皇爵看对眼,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从古至今,不纳妾的皇爵屈指可数,排除生理缺陷的、来不及纳妾就在夺位中阵亡的,和癖好异常的…… 删选下来,真正因感情专一而不纳妾的,反正颜氏是没见过活的! ※※※※※※※※※※※※※※※※※※※※ 颜氏看得通透吧,胖九当年就属于纳遍天下无敌手的,江二勉强也能算在“来不及纳妾就阵亡”的哈哈哈 1.2 “平日瞧你挺机灵, 怎么到了自个儿终身大事的关头,就犯糊涂了?”颜氏气哼哼的看着顾笙。 顾笙扭捏的嘀咕道:“好了,娘,您不信就算了, 不说这个了,咱快些休息吧,我明儿个还得去学堂呢。” “这哪能不说?”颜氏严肃的盯着顾笙,眼珠一转, 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超品小皇爵了吧? 你还真打算学皇后当年,给万岁当伴读呢? 圣上当时都成年了,皇后才多大,你这能跟他们一样吗?那小皇爵今年才多大个儿呢!” 顾笙立刻急眼道:“您想哪儿去了啊娘!不是九殿下!” 颜氏追问道:“那究竟是谁?” 顾笙叹了口气, 悠然躺下, 带点小得瑟的道:“说了您也不认识呀, 过段时间,叫她亲自上门拜见您就是了。” 这话吓得颜氏一晚上没睡踏实, 闭上眼, 脑子里就是女儿跟一堆小君贵争宠的景象…… ** 过了秋季考核, 九殿下散学后,就得跟随其他几位皇爵, 一起进入养心殿,陪同父皇审阅奏折。 宫灯璀璨, 将广阔的正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正北的龙案之后, 悬空挂着个金底黑字的牌匾, 上书“中正仁和”四个大字。 龙椅两侧是规整的书架,正东的角落,摆放着三足圆鼎以及八角香炉,沁人心脾的香气从中袅袅飘散开来。 再往南,整齐的摆放着几位皇爵的桌椅,原本东西两头,各两张桌椅,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女、五皇子与七皇子的坐席。 今儿个,又特为九殿下,添了张崭新的梨花木桌椅。 与其他皇爵矮几上堆叠如山的折子不同,九殿下面前只寥寥摆放了十来副折子,且都是些请安折子,内容比尤贵妃的睡前故事还催眠。 于是,九殿下在看完三折后,就点着脑袋,不负众望的埋进了奏折之中,睡着了。 一旁的七皇子靠她最近,也是第一个发现老九“阵亡”的人。 于是,他偷偷抬眼瞥了眼龙案后端坐的父皇,心惊胆战的悄悄撕下手边空白的宣纸,捏成团,用力砸向身旁不争气的九皇妹—— 九殿下雷打不动的继续吐泡泡。 七皇子手中的纸团开始越变越大,终于,他的举动,惊动了对面坐着的五皇子。 五皇子脑袋从奏折之中抬了起来,迷迷瞪瞪的看向了对面—— 九殿下吹泡泡吹得正香。 五皇子:“……” 发现“情况危急”后,五皇子同样是先偷偷瞥了一眼龙案后的祁佑帝,见父皇尚未察觉,他才默默吞咽了一口,看向九皇妹—— 隔着两丈远的空气,五皇子开始“呼!呼!”的奋力朝九殿下吹气! 在两位年轻皇子的共同努力下,九殿下……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祁佑帝蹙眉看着手中的一副奏疏,深吸一口气,对一旁内侍道:“再上些茶点。” 内侍立即应声传旨。 听闻“茶点”两个字,九殿下终于身子一颤,呆呼呼的抬起脸来,茫然四顾。 两位皇子同时舒了口气。 待到宫女端着茶点,一一摆放至各位皇爵的桌案旁后,祁佑帝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一旁的内侍,沉声道:“读。” 大皇子和江晗闻言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想是父皇又遇到了棘手的难题,这正是他俩表现的时机。 可等到内侍念完折子后,却没一个人敢率先发话。 这是兵部尚书陈廷的奏疏,内容是揭发驻守南方的将领谢严飞,抗倭作假,实则与倭寇沆瀣一气,骗取朝廷三年的粮饷,拖延领兵时限,甚至与倭寇联合,压榨边疆老百姓等罪名。 整本奏疏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得义愤填膺、正气慨然,还附有自各方收集到的证据与民众口供。 这么一个罪恶滔天的将领,本该立即撤换,押赴京城,领罪处死。 然而,听完折子后,两位年长些的皇爵却都没有出声,五皇子和七皇子平日也不敢参与议事,此刻虽不知父皇读这么个奏折的玄机,也依旧缩着脑袋假装透明。 江晗一双凤目中满是愤恨。 这个谢严飞!早已不止一次看到他的罪行被揭发,可每次状告他的奏折,最终都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风浪。 原因很简单:谢严飞是当今皇后的嫡亲长兄。 祁佑帝与谢皇后多年来恩爱如旧,皇后出生微末,至今只生出六皇子一位硕君,统领后宫便总缺了些底气。 是以,祁佑帝特意想要抬高她家中父兄官职,奈何她老父不争气,连个进士都死活考不上,只能靠那还略有些领兵之才的长兄谢严飞。 然而,这厮却仗着自个儿妹妹贵为皇后,平日里嚣张跋扈收受贿赂,三年前,被祁佑帝远远支去边防抗倭,竟依旧死不悔改,犯下此等大罪! 在江晗看来,此人即使凌迟都不足以平民愤! 可是,一旦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那么皇后就会从此视她为仇敌。 此前上疏揭发的几位小官员,已经陆续被调离了京城,渐渐音讯全无,生死难卜。 如今,兵部尚书陈廷来揭发谢严飞的罪名,可谓是拖着棺材来生死一搏。 照理说,有这位朝廷正三品大员冲锋,江晗实在没必要在搭上自己的前途,与皇后为敌。 然而,祁佑帝如今这犹豫不决的态度,显然还是念及与皇后的情分,不忍下旨。 谢严飞一旦定罪,免不得有所牵连,就算祁佑帝能保住皇后,也必定要亲口处决自己妻子的家人,难免夫妻感情间生出间隙。 祁佑帝此时闭着双目,右手摸索着左腕上,那皇后亲手串起的佛珠,心中甚为挣扎。 大皇子见状低头瞥了瞥嘴,心道:难怪老百姓都说咱江家情种辈出,父皇的性子,始终是太软弱了。 常有人说,大皇子的性格与祁佑帝年轻时极为相像,可大皇子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平心而论,若是他最爱的女人,家中出了此等丑事,他会继续放任不管吗? 大皇子暗自轻笑一声,他自认没有人能叫他如此纵容,即便是顾娆,也不行。 见两位皇爵迟迟没有开口,祁佑帝睁开眼,嗓音低呀的开口道:“你们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江晗心下思量:父皇这是不愿自己做决定,想多拉些人来分摊皇后的怨恨? 沉默许久,江晗缓缓吸了口气,一抱拳,铿锵有力的答道:“回父皇,儿臣认为,应当立即撤换召回谢将军,押送回京,交由刑部与都察院处理!” 祁佑帝的眉宇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显出一副绝望的疲倦之态。 大皇子看在眼里,余光瞥了一眼江晗,鄙夷的微微一笑,起身回禀道:“儿臣不同意!父皇,这谢将军远在千里之外,不辞劳苦为国尽忠,免不得遇上些不服管的小将领,心生嫉恨,恶意诽谤,故意编造这些罪责嫁祸于他,也未尝不可能。 此事不如交由巡抚钦差亲自探查,再作定夺,以免误伤忠良!” 祁佑帝眼睛一亮,满是期待的看向大皇子,问道:“应该遣谁去查呢?” 江晗顿时心口一窒。 若再遣人去给谢严飞通风报信,便是又要给他脱罪的机会,叫这无耻之辈多活一天,百姓便要多受一天的罪! 一旦钦差回来,与他串通一气,洗清谢严飞罪责,那么,冒死上疏的兵部尚书陈廷,必然会因诬陷而获罪,这世间,又要少了一位能为民请命的清廉官员! 思及此处,江晗已经顾不得自身利益,肃然起身,躬身夺过话头,朗声道:“父皇三思!陈大人的人证物证已经全部送往刑部,至于谢将军的罪名,已经由督察使一并证实! 如果此时推翻重察,免不得打草惊蛇,溜了罪人,叫各部官员竹篮打水一场空!” 祁佑帝闻言脸色一沉,一旁大皇子急忙反驳道:“二皇妹此言差矣!儿臣到是觉得,这兵部刑部与都察院,此番联合起来,这般雷厉风行的速度,就给谢将军定了罪,更应当引起警惕,细查是否有小人从中作梗!” 江晗一捏拳头,凤目惊怒的扫向大皇子,刚要开口驳斥,却听祁佑帝断然道:“辰儿说的有道理,朕也担心其中有诈,不可妄作定论,晗儿啊……你……” 祁佑帝用责备的眼神看向江晗,并指冲她点了点,摇了摇头,没再评价。 江晗凤目陡睁,看着父皇失望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是她错了吗? 弘扬正义、为民请命,得到的就是父皇这般失望的眼神吗? 江晗讷讷的转头看向对面的大皇子,只见他挺着发福的肚腩,笑得一脸和善,冲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的又坐回圈椅,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江晗晃晃悠悠的坐回原地,眼前人影一晃,耳边就听老五急切的小声道:“阿九!别乱跑!快坐回去!” 江晗这才回过神,扭头一看,九殿下已经一派悠然的站到了自己身旁,没事人似的开始伸手拿她餐碟里拨好的桂圆吃。 江晗缓缓伸手摸了摸九殿下的脑袋,脸色依旧惨白,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转头端起餐碟,递给九殿下,颓然道:“阿九的茶点吃完了?这碟你都拿去吧,快回自己坐席去坐好,乖。” ※※※※※※※※※※※※※※※※※※※※ 居然有留言说心疼二殿下,要让江二当助攻,好残忍…… 这分明是胖九党伪装二殿党!逃不过大娃的火眼金睛! 47.1.2 江晗话音刚落, 祁佑帝的眉头一下便舒展开了,眉开眼笑的朝九殿下指点道:“你这个小馋嘴儿猫,父皇让你来审阅折子,倒让你钻了空子吃零嘴, 一会儿叫你奶嬷嬷知道了,看她不给你娘娘告状!” 满堂皇爵闻言都展颜笑开了花儿,江晗却只是勉强扯起嘴角,应和着众人一起笑了笑。 九殿下微微一怔, 神色略有些失落,又看了二姐手里的碟子一眼,依依不舍的婉拒了江晗的好意。 祁佑帝被这小家伙的举动逗得直乐,也没了批折子的心思, 便开始简单考问几位皇爵的功课, 殿里气氛一片和乐。 待到酉时五刻, 便有管事牌子进门,恭请圣上用膳。 等祁佑帝离开, 众人才各自起身, 闲谈着走出养心殿。 江晗的心情依旧沉重, 她最后一个起坐离席。 待跨出门槛后,就见门口的朱漆圆柱旁, 正斜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见她出门,那小身影便如往常一般, 吐了吐小舌头, 调皮的对她做了个鬼脸, 不是那九皇妹又是谁? 江晗微微扬起嘴角,苦笑一声,并未特意搭理那小家伙,径直就走出门外。 路过江沉月时,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九殿下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侧头看向江晗离去的背影,淡金色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那个孤独落寞的纤瘦身影,顿了片刻,便迈步追了上去。 “二姐!” 江晗侧眸看向追上来的阿九,却没心思逗小皇妹玩乐,依旧无精打采的摆摆手,道:“二姐要出宫了,你也快些个回永和宫去罢,天色晚了。” “二姐?”江沉月快步跟着江晗,好奇的歪头看她,问道:“今儿个父皇是不是凶你了?” 江晗闻言不禁心口发闷,深吸一口气,侧头无奈的冲江沉月笑了笑,自嘲道:“连阿九都看出来了?你方才可是故意来给二姐解围的?” 江沉月眸光流转,不置可否,再次追问道:“二姐何故要惹怒父皇?” 江晗凤目微垂,许久,再次自嘲似的笑了笑,低声道:“为黎民百姓。” 见阿九似懂非懂的注视着自己,江晗侧头问:“阿九,你知道谢严飞吗?” 江沉月点点头,扯起嘴角笑道:“父皇带他一起喝酒,他拿了陀螺送给孤,那个很有趣!” “你喜欢他?”江晗问。 “喜欢!”江沉月点头。 江晗的眸光愈发死气沉沉,连脚步都略微慢下来。 沉默须臾,见一旁小皇妹已经一路跟出了隆宗门,江晗这才停下脚步,态度严厉的指了指东六宫的方向,道:“阿九,不许在跟了,快些回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儿个有空,就去瞧瞧你八姐。” 江沉月乖乖停在原地,在夕阳的余晖下,眯起浅瞳注视着江晗走远。 直至江晗即将消失在夕阳的彼端,江沉月再次开口喊道:“二姐!” 江晗转过头,也眯起双眼,抬手遮住刺目的余晖,问道:“还有何事?” 江沉月微微蹙起眉头,嘟起嘴喊话道:“他们说八姐要去新罗和亲了!” 这声包含惶惑与不舍得稚嫩嗓音,在空旷安静的内院里一遍遍回响。 许久,江晗点点头,嗓音轻不可闻的叹道:“迟早是要去的。回吧,回吧。” 江沉月没听清二姐说什么,只看见她遥遥摆了摆手,转身缓缓走出了内廷。 硕君迟早是要送走的。 三皇子、四公主、六皇子,江晗已经经历过太多离别,八皇妹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 四位硕君,除了六皇子是招了驸马留在京城,其他的人,这辈子怕是都难再见了。 ** 顾笙每天散学回来,都要面对沈氏一房的丫头仆妇们,得瑟当天承安王又赏赐了那些“奇珍异宝”给顾府。 约莫隔了十多日,顾笙见颜氏被那群聒噪的奴才烦得不敢出门,便下定决心,一拍桌案,去将藏在炕头的那只田黄石镯子拿出来,跟正房的丫头们仔细的描述了一通它的价值与稀有程度,意图一鼓作气,将西厢的得瑟劲头压下去。 然而,这镯子终究因为太罕见,不似绿祖母之类人人都知晓的名贵饰物,连颜氏都听得云里雾里,旁人便更是当她在吹牛。 无奈,顾笙只好尽量把排场闹大,说是九殿下赏赐了一个稀罕物件,而她自己不识货,特意去前厅请来了鉴宝的老掌柜,当着一家子女眷的面,展示出了那只田黄石镯子。 于是,在东庆胡同鉴了一辈子宝的老头傻眼了。 一见那老头目瞪口呆的模样,顾笙才多少松了一口气,好歹这师傅是个识货的,就算没见过实物,田黄石的色泽质感等特点,想必他都是了熟于心的。 果然,那老头颤颤巍巍的捧过镯子,在手中摩挲许久,难以置信的细看纹路,嗅探气味…… 最终,神色比顾笙想象中还夸张的断定道:“此乃上品田黄石!还是整石雕琢而成的镯子!这……实属暴殄天物之举!” 老头激动地直喘,顾笙担心他鉴个宝鉴得气昏过去,急忙命人上前端茶顺气。 一旁围观的仆妇们见状,心知这确实是个宝贝,都翘首以盼,等老爷子顺过气来,立刻问道:“这镯子值不少钱吧?” 老头摇头叹道:“那种稀世珍宝,哪里是金银可以衡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众人神色迷茫,老头用食指和拇指,圈起个直径半寸小圆圈,比划道:“上品的黄鱼籽,光是天然整石,这么小一块,都能卖到数千两白银!” 话音刚落,满屋子仆妇齐声倒抽一口凉气。 在偏厅的沈姨娘闻言,立即遣人,去取出大皇子赏赐的所有珠宝,叫老头一一估价。 然而,那些“破烂”物件,哪里能入得了刚看完稀释奇宝的老爷子的眼? 沈姨娘的那些宝贝,全加一起,老爷子才给出了个二百多两的“良心价”,听得躲在侧头的沈姨娘脸都气绿了。 这场鉴宝的胜利,终于叫颜氏母女耳根清净了一些,再没有西厢的丫头,成天在周围大惊小怪的谈论大皇子的赏赐了。 然而,这却并没有让顾笙轻松多少。 因为,顾玄青开始为她物色婆家了…… 目标自然是能帮顾老爷升官的吏部四品以上的官员家族。 顾笙的名气已经因那场鼓乐大赏传开了,她又兼国子监学子的出身,本身又是个极高等的君贵。 这样的极品小君贵,又是个不在秀女名册的自由身,要能娶回家,那就是从皇室龙爪中,偷出来的俏佳人,哪家贵族能不动心思? 是以根本用不着顾玄青吹嘘,便有一堆侯爵以上的小爵贵,挤破脑袋上门送礼献殷勤。 顾笙很头疼,因为江晗至今依旧对她“恭敬有礼”。 但她也不是太担心,毕竟,要等一年半以后,顾老爷才会开始逼迫她选定婆家。 顾笙还记得,正是因为那场逼婚,才叫她禁不住压力,对江晗吐露难处。 随后没几日,江晗便雷厉风行的将她聘请入王府,成了王爵的“贴身乐师”。 顾笙本以为自己会被纳为王府的姬妾,然而江晗却一心想要明媒正娶将她迎进门。 只可惜,当年的顾笙,背景实在太落魄,在江晗母妃的强力阻挠下,最终一拖就是两年,随后,又遭遇颜氏被害病亡的晴天霹雳。 当时的顾笙一下子就被打垮了,一病两年多,在生死线上徘徊多少次,都被江晗拉了回来。 这一世,显然要比前世顺遂得多,只是江晗这依旧不冷不热的慢性子,实在叫顾笙无可奈何。 如果她现在跟江晗哭诉自己被逼婚,那个木头说不准会以为自己是在婉拒她,没准今生二人的姻缘,就得提前划上休止符了。 顾笙一手托着下巴,在后院的凉亭里发呆。 怎么办呢,要跟前世一样,硬撑着被那些公子哥儿骚扰近两年吗? “天呐……”顾笙使劲儿揉了揉小脸。 一旁石榴忙上前关切道:“姐儿怎地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顾笙摇摇头,只吩咐她换一杯热茶来。 困惑之中,顾笙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某人渣霸道的小包子脸! 对了! 那些公子哥儿如今都在国子监念书,如果她当着九殿下的面,在学校里约见其中一个人,愉快的将糖糕送给对方…… 九殿下一定会把那个人撕碎,拿回属于自己的糖糕! 这不就是杀鸡儆猴最好的办法吗? 顾笙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激烈反抗顾老爷刻意安排的宴席,开始顺其自然的结识了一些小公爵。 深秋之后,一天比一天凉了,作为君贵,顾笙本可以直接进入休假期,却虑着自个儿的伴读身份,仍旧坚持每天上学堂。 颜氏只能多给她添几层棉衣,每日都把她裹得圆滚滚。 一堂讲课后,九殿下拿到今儿个的糖糕,特意将同样圆滚滚的糖糕,摆在顾笙身旁作比较,还用看糖糕的眼神,十分可恶的冲顾笙挑了挑眉锋…… 顾笙不堪忍受小人渣的讥讽,站起身,气呼呼的就滚远了! 九殿下慢悠悠的跟上来,歪头眯着一双桃花眼,问她:“下个月,你来宫里吃酒吗?” “吃什么酒?”顾笙气呼呼的继续朝花圃里钻。 江沉月疾步上前几步,在她左手边不远的一棵枯树前忽地一蹦,一手拍打在头顶的枝桠上,抖落了一地的黄叶,轻声说:“是孤的十岁生辰。” 顾笙停下脚步,她总觉得这小家伙的速度愈发轻快了,她注视着江沉月的背影—— 那一身干净利落的猎服,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半长的牛皮重靴中,这般姣好的身材比例,不由叫顾笙心生“妒意”。 记得当年,她随江晗参加九殿下的成年礼那天,原本看江沉月坐在一堆皇爵之中,显得十分纤细娇小。 顾笙还暗自攀比,心想,江晗比那个超品皇爵还高小半头呢…… 结果仪式一开始,全体皇爵起立,江沉月一起身,身高瞬间秒杀了江晗半头! 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合理了! 顾笙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周围一群花痴君贵,远远指着江沉月激动的尖叫着:“九殿下腿好长!” 顾笙才终于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好吧,腿长了不起啊!她还是喜欢江晗那种身材比例! 顾笙艰难的低下头,看看自己被棉裤包裹的双腿,再看看不远处穿着单薄不怕冷的小人渣,越发觉得自己的腿短…… 好在,至少她目前的身高,还是战胜九殿下的。 顾笙得意的上前几步,抓住所剩无几的优势,还微微踮起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沉月,慈爱到:“恭喜殿下又涨了一岁!” 江沉月眯起双眸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涨一岁又能如何?孤想快些升学,给父皇和二姐分忧,只可惜……” 说着,小人渣就侧过头,用一种“都怪你太笨考不上文华苑拖了孤后腿”的无奈眼神,直直看向顾笙。 顾笙:“……” 人渣啊啊啊啊! ※※※※※※※※※※※※※※※※※※※※ 谢谢哦呵呵的长评~~~ 48.47.1.2 幸月里的风, 已夹带了些微隆冬的那股子寒意,阳光还是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却半丝暖意也无。 顾笙恨恨的注视九殿下侧脸, 那精致的弧度依旧欺世般迷人心魂。 简直是老天不公! 成天被嫌弃的顾笙终于心生怨恨,又不敢同皇爵理论,只好暗自握住自个儿袖笼里剩下的那一块糕点小包裹,狠狠的捏下去! 不等她捏碎小人渣的口粮, 就忽觉鼻头一痒,身子紧接着一颤—— “阿——嚏!” 或许是她对未来天子口粮的“大不敬”态度惹怒了苍天,顾笙冷不丁就打了一个猛烈的喷嚏! 九殿下原本正悠闲的拨弄着头顶的枯树枝,忽被顾笙这忽如其来的剧烈喷嚏, 激得一个哆嗦—— 只听“咔嚓”一声, 九殿下手臂一缩, 没留神,吓得将手中握着的整条树枝, 都给掰扯下来了…… 宫女嬷嬷们虽远远在花圃外围候着, 目光却始终没有脱离九殿下, 此时见江沉月一手抓着树枝作惊讶状,宫女们忙不迭撒奔就冲上来“护驾”! 顾笙急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慌张的弯腰请罪道:“仆失仪了……请殿下恕罪!” 江沉月这才回过神,赶忙丢掉手里那条让自己显得很蠢的树枝, 掸干净手上的灰尘。 因掩不住笑意, 便一低脑袋, 扯起嘴角道:“孤还没见过哪家君贵,打个喷嚏都如你这般豪放呢。” “……”顾笙涨红脸,忽然抽了抽鼻子,感觉又想打喷嚏了! 她急忙摒住呼吸死死抿着双唇,惶恐的抬眼去瞧九殿下。 只见小人渣此时已经笑眯了那双桃花眸子,转身走过来,弯腰握住了她的左手。 顾笙心里一咯噔,鼻间酝酿的喷嚏,像是一下子被吓回去了,她低头僵硬的看着自己冰凉的素手,被那只温热的小手攥在手掌之中。 “好凉。”江沉月微微蹙眉。 长长的睫羽下,那双淡金色的眸子,疑惑的看向顾笙,满目写着“你都穿成糖糕球了,为什么还是凉的?” 顾笙心口一阵乱蹦,又不敢贸然抽回手,只能蹙眉埋怨的看着眼前的小皇爵。 这家伙实在太没有身为超品皇爵的自觉了! 若是九殿下再大两岁,忽然这么大大咧咧的接触一个身子清白的君贵,万一引起对方被动发情,就算是皇爵,那也可能会被告上衙门的! 当然,更可能的是对方受宠若惊,九殿下成功又收纳一房妾侍…… 正当顾笙腹诽之时,奶娘们已经绕过青砖小道,赶来九殿下周遭护驾,一边嚎啕着“心肝儿肉”,一边检查小皇爵的手掌有没有被树枝刮伤—— “诶哟我的小主子!” “可有哪儿伤着了?!” “……” 顾笙被一群人挤出了九殿下三步开外,眼睁睁看着江沉月一脸无语的被围在中间。 顾笙原本还想退开些,可不等她抬脚,人群中一个老资历的嬷嬷,就杀气腾腾的拨开众人,疾步朝她走过来,指着顾笙的鼻子教训道:“你是怎么伺候的!这些个乌七八糟的脏东西,怎能叫九殿下沾手?!” 顾笙微微皱了皱眉,这位张嬷嬷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当初第一次在酒楼里见到被褥里的九殿下那日,她就见过这老嬷嬷教育八公主如何带孩子。 自从顾笙伴读生涯开始后,与这老嬷嬷的接触便愈发多起来。 平日里,好歹要等到散学后,九殿下的车架离开,这老嬷嬷才会唾沫飞溅的来指导顾笙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奴才”。 没想到,老嬷嬷这回竟然当着九殿下的面呵斥她,实在叫顾笙难堪。 顾笙低下头做认错状,只求这顿教训快一些结束。 “刚就瞧见你这小蹄子,自个儿往这花圃跑,反让殿下追在你后面!老奴瞧你这是……” “行了——” 忽然间,耳边传来九殿下一声极其不耐的低斥。 顾笙猛地抬头看向九殿下,她可是第一次见这小家伙一脸不悦的打断张嬷嬷说话。 这实在是太叫人吃惊了。 大概是担心老嬷嬷给尤贵妃告状,平日里,就算吃糖糕被逮着,九殿下也不敢打断张嬷嬷的唠叨,今儿个真是有些反常了。 九殿下抬手拨开围着自己的侍女,绕过老嬷嬷,站到顾笙跟前,低声,却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去取手炉过来。” 老嬷嬷微微一怔,张嘴就要对着小皇爵唠叨。 可当她的目光对视上江沉月威严的双眸时,老嬷嬷便下意识一个哆嗦,一种从未有过的畏惧感陡然升起。 顾笙探着脑袋,看着老嬷嬷脸上的表情,心中突然有一种复仇般的畅快感。 已经五年了,她总觉得这老嬷嬷是欺负九殿下年幼。 就是仗着自己资历老,带大过四位小皇爵,所以一直都是仆大欺主的典范,平日里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势,八成有二十多年没被主子这么呵斥过了。 老嬷嬷双唇翕动,似乎还想开口唠叨几句,找回脸面,却见眼前的小皇爵陡一蹙眉,立时吓得她后退几步,应了声:“是!” 转身就领着侍女取手炉去了。 踏出学堂大院,张嬷嬷的脸色已涨的紫红,咬牙切齿的恨道:“这小贱蹄子!把小皇爵都给带坏了!等老奴回宫,一定要上报给娘娘知晓!” 一旁跟着的,就是九殿下的贴身大宫女玉儿。 她平日里跟顾笙私交极好,闻言不禁暗自叫遭,面上却还是心平气和的劝道:“张嬷嬷何必与个小女娃置气,要我说,咱这九殿下,如今都快到十岁上头了,多少有些自个儿的主意,哪里能如从前般乖巧呢?未必是一个小伴读能随意指使的。” “哼。”张嬷嬷冷笑一声,神色冷凝的开口道:“你可别小瞧了那小贱蹄子!她可聪明着呢,我好几次看她喂小主子吃零嘴儿! 咱小主子老早就开始事事顺着她了!老身警告过她多少次,她都不知悔改,现在果真是爬到咱们头上了!” 玉儿微一蹙眉,心知这老嬷嬷是被九殿下拂了脸面,想把气都撒在那小伴读身上,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沉默须臾,玉儿见张嬷嬷一副怨恨刻毒的脸色,细细一思忖,便柔声开口道:“嬷嬷别怪我多嘴,也是为了您好,我劝您别跟那小姑娘较劲,否则必定落不着好果子吃。” 张嬷嬷一扭头,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儿面色严肃道:“我方才也说了,咱小主子已经不比从前了。 殿下肯顺着那个小伴读,怕也不只是为点零嘴儿吧? 那小伴读虽出身子爵府,却是个高等的君贵,前些时日,她还夺了鼓乐大赏的头筹,绝不是个能小觑的主儿!” 张嬷嬷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斜眼看着玉儿道:“我知晓你跟那小丫头感情好,但就她这点家底子,想吓唬老奴?未免太小瞧人了!” 玉儿闻言脸色一红,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随您如何想,我只最后提醒一句,嬷嬷别忘了,当今的皇后娘娘,过往也只是个小伴读! 奴婢言尽于此,若是嬷嬷觉得我有私心,便只管给贵妃娘娘说去罢!” 张嬷嬷脸色陡然一白,跟刷了糨子似的僵愣许久,才缓缓回过神。 脑中闪过九殿下握住那小伴读左手的情形,顿时如遭当头棒喝,张嬷嬷口中喃喃念叨了句什么,早失了方才的气势,落水狗似的低头弓腰,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玉儿捧着个描金白铜手炉回来,递到九殿下跟前。 江沉月没有伸手接,只侧眸看了眼顾笙,冲手炉扬了扬下巴。 顾笙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接过手炉,乖乖抱在怀里头,微微蹲身颔首道:“谢殿下关心。” 当日散学后,顾笙在国子监门口送走九殿下的车架,便十分识趣的留在原地,等待张嬷嬷前来找她“撒气”。 不多时,不远处的张嬷嬷便理了理鬓角,转身甩着帕子过来了。 出乎顾笙意料的是,张嬷嬷的面色竟然是如沐春风般慈爱的…… “咱们虽一心伺候主子,但也难免会出点差错,老奴今儿个也是为了殿下,一时担忧激愤,言语上失了分寸,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顾笙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嬷嬷“屈尊降贵”来给自己道歉,心里头吓得一丝得意都泛不起,急忙回礼道:“嬷嬷言重了,今儿个本也是我思虑不周,还要谢谢嬷嬷指点呢。” 张嬷嬷闻言很受用,毫不客气的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知道老奴心是好的便足够了,都是担心你们年轻不懂事,万一捅了娄子,被人告到娘娘那里,那可就不是一顿训斥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顾笙微微一蹙眉,心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告黑状!”,面上还是感激涕零道:“多谢嬷嬷提点。” 又过了几日,顾笙终于又等来了江晗的书童,在课间给她递来了揭帖。 与当年日日与顾娆私会的大皇子相比,江晗可真是要成为兄妹之中,最能忍的一位皇爵了。 顾笙盼星星盼月亮的赴了约,依旧是在宣王府。 因天气寒冷,江晗到底要比九殿下会疼人,一早便将私会顾笙的花厅布置好,侧厅早早烧了炕,正厅也被暖炉烤得暖烘烘的。 等顾笙一来,解了斗篷,竟还觉屋里稍显燥热了些个。 二人在正厅茶几两旁相对而坐,江晗此番特意邀她来府,是要告知她关于叶桥的事情—— 叶桥得的赏银,回程后,当日便全部抵了父兄的赌债。 这本在顾笙意料之中,闻言便急切追问道:“那桥儿如今有何打算?依旧留在老家吗?” 江晗点了点头,见顾笙面色失落,便笑道:“阿笙姑娘不必担心,本王并未放手不顾,只是安插了人手在她家宅附近观察,打算等她走投无路之时,再拉她回头,好叫她彻底绝了心思。在此期间,探子竟碰巧察觉了她家中一件密事。” 顾笙疑惑道:“什么事?” 江晗答道:“叶姑娘并非那户人家的亲生闺女,而是那户女主人在将军府做乳母时,私下抱回的私生女,其生母暂未查出,生父便是扬州卫指挥使荣将军。” ※※※※※※※※※※※※※※※※※※※※ 感谢初见十七岁的三个浅水炸弹,霸王榜终于一千名了,好嗨森。 谢谢小胖的糖糕长评。 谢谢诸位的花花与票票。 初见17岁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8-24 00:35:41 初见17岁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8-24 00:33:22 初见17岁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8-24 00:29:38 初见17岁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4 00:27:47 初见17岁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4 00:26:26 初见17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00:24:59 初见17岁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4 00:23:16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3 20:39:48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3 20:35:45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3 19:57:36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3 19:45:06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2 19:43:56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2 19:36:04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2 19:34:26 落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2 08:33:59 白世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23:11:10 白世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23:08:16 萧雨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21:20:37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21:05:23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20:31:04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19:38:32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18:52:07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18:51:58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18:51:51 口口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1 00:06:54 门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23:25:46 门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23:22:49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20:55:09 t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20:46:09 安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0 20:33:36 飙风糖果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20:19:51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19:55:58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0 19:48:19 门前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0 00:21:22 cat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21:24:56 晋江书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21:10:41 y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20:28:42 我终于放开了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19:53:56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19:32:32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09:47:37 门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01:21:31 w0yaon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00:51:40 摊手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9 00:00:27 白世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8 23:55:00 洛兰清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8 22:49:31 口口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8 22: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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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25 无你即他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9:52:31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9:49:53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9:39:36 玉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6:58:09 plusonemor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1:04:09 arie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2:38:23 moo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2:03:20 墨水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2:00:52 potato1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1:47:25 无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0:43:09 尹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20:29:35 江婧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19:55:29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19:50:03 eas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19:49:59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19:35:01 49.48.47.1.2 “私生女?”顾笙诧异的看向江晗。 江晗点头, 将此事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顾笙—— 探子们蹲守叶家数月之后,便察觉叶家女主人,每月都会在固定时日, 与将军府的管家在荒郊私会,领取些钱粮。 数额也不多,共计一罐铜钱、三斗米,月月如此。 这便蹊跷了, 再心善的大户人家,也不可能一连十多年,供养一个早已出府的奶娘。 这笔财务,背后显然藏着个秘密。 探子们原本猜测, 叶家那女主人, 定是跟将军府的管家私下苟合。 但此事与叶桥本人无太大牵连, 所以发现后,探子们也并没有给二殿下回报。 直到一个月前, 荣将军得知了叶桥荣获鼓乐大赏前三甲的喜讯, 便以叶家长女为扬州争光为由, 亲自宴请了叶氏一家。 在那之后,两家的接触, 开始频繁起来,荣将军不久便得知了叶家父子贪赌欠债之事, 心中甚为担忧。 荣将军与妻子乃是皇上赐婚, 将军夫人也早已受封诰命, 他自然不敢对夫人抖落自己十多年前的风流债,更不敢与叶家女儿接触过密,可他又放心不下自己的亲生骨肉,担心女儿被那家父子俩谋害。 最后,荣将军也只得遣人手蹲守在叶家附近,随时提防着那父子俩。 与此同时,二殿下的人手也是扮作百姓,成日在叶家宅子周围游荡,已经有些引人耳目。 紧接着,一批将军府的人又加入了蹲守叶家的阵容,这便导致叶家所在的胡同,一下就“人满为患”了。 这两拨人全都是高手。 将军府派出的亲信,都是荣将军多年征战中最得力的小将领,骁勇的军人气息很浓重,几丈开外,都能一眼看得出不是平民百姓。 而二殿下派出的虽不是自己的亲信,却都挑选了京城南镇抚司的高级皇家亲卫,个个儿都是贵族血统。 这批人虽与那帮兵痞的气质相差颇甚,却同样藏不住非比寻常的身份。 双方虽都是朝廷的军人,却各有所长——要论排兵布阵,这些皇家亲卫便是一窍不通的,上了战场就只能抓瞎。 但就单打独斗而言,十个皇家亲卫,就能撂倒对方一个百户所。 是以,这两方历来都是互相看不起。 发现对方似乎都在蹲守同一户人家之后,两拨人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起了些冲突与口角,都想刺探对方的底细。 一来二去,两方人就在深更半夜动起了手。 而后,江晗一方的皇家亲卫,毫无悬念的干翻了将军府的小将领…… 皇家亲卫们得胜后还挺得意,还没来得及八百里加急,给二殿下“报战功”,那头荣将军就急眼了! 听说有一群高手也在蹲守叶家人,荣将军以为是有人打自个儿女儿的主意,急的手搓麻花脚转筋。 好不容易忍到大半夜,见夫人睡熟了,荣将军偷偷摸摸爬起身,穿上盔甲,提着长戟,亲自带了一帮人杀回去。 结果倒不是很严重,因为双方一交手,就都看出对方不是等闲之辈。 荣将军忙不迭便亮明了身份。 听闻来人是从三品的卫指挥使,一溜皇家亲卫自是得罪不起,齐齐缩起了脑袋,恭恭敬敬自报家门。 一听对方是南镇抚司的人,荣将军还以为是皇帝亲自插手了自己的家事,顿时吓得老泪纵横。 他噗通一声朝北下跪,对着皇城的方向磕头告罪,把自个儿十多年前犯的丑事儿,含含糊糊的全盘托出了。 身后一群亲卫听得面面相觑,想去劝老将军起身,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老将军也真是把皇帝想得太神通广大了,退一步讲,皇帝就算真知道了,又哪儿有功夫管这种鸡零狗碎的破事儿? 可亲卫们又不方便说自个儿是受二殿下指使,得隐藏二殿下的目的,最终只得默不作声看着荣将军忏悔完毕,面如死灰的被手下扶回将军府。 由于这件事关乎叶桥的身世,探子们得知后,便立即遣人回京,给二殿下报了信。 顾笙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脸上的神色已是哭笑不得。 她心下暗恨这荣将军背着妻子做出丑事,又不禁联想起自己那亲爹,想来还不如这将军来的有责任心,不由脱口而出道:“这些爵贵真是没一个……” 江晗闻言,手中茶杯一哆嗦,一脸无辜的看向顾笙…… 没一个“好东西”三个字还没出口,顾笙猛然意识到,身旁的皇爵也算是爵贵,吓得急忙闭上嘴,险些咬着舌头。 顾笙抿嘴偷偷觑了江晗一眼,就见那双凤目正微眯着,温柔的等待她的下文,似乎是想看她是不是真敢骂出来。 见江晗似乎执意要等她说完,顾笙一脸我错了的神色,可怜兮兮冲她眨眨眼,撇着嘴话锋一转,接着道:“真是没一个……不关心自己闺女的!荣将军到底是桥儿的生父,他这份心意,还是叫奴家很感动的……” 顾笙想尽量表现出“我是一个善良体贴又很好满足”的君贵,却见江晗扑哧一声笑喷了,把茶杯放回茶几,摇头笑看着顾笙叹道:“你是想说爵贵没一个好东西吧?” 顾笙倒抽一口冷气,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神色! “还当真是要辱骂本王?”江晗被顾笙那不打自招的小模样,逗得忍不住笑意,下意识便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捏一下她的鼻尖。 顾笙眼见着江晗抬手靠近,激动地脸色唰的涨红,迫不及待的心想:“来呀来呀!你个假正经!终于忍不住了吧!” 结果江晗的手,半路还是顿住了,她轻咳一声,便假装是抬手抓脸,那只白净的修长爪子,就这么无情的离开了顾笙的眼前。 顾笙一脸的失望…… 江晗见她那模样,心头顿时一阵热血翻涌,面颊也略微泛起些潮红,不禁开口道:“阿九说的没错,阿笙姑娘果然是个性情豪放的姑娘……” 顾笙:“……”小人渣背后说她坏话了?! 她只是不小心打个喷嚏,就被江沉月说豪放! 现在明明是对坐的江晗想对她“动手”,又下不了决心,反倒也说她豪放! 她哪里豪放了?她只是在江晗面前,没有掩饰前世的性格而已。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江晗太压抑,一辈子都隐忍自制的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才偏偏会喜欢上一个脸上藏不住任何事的女孩儿—— 那个单纯善良、热情主动的阿笙。 前世,顾笙虽一直问不出江晗究竟每日在为何事忧愁操劳,但她很清楚自己吸引江晗的特质,所以才在她面前表现得如同一张白纸。 江晗与顾笙调笑片刻后,便又将话题转回来,说到:“叶姑娘这样的身世,倒算是得了天助,几日前,她的父亲和长兄,就都被荣将军征去了军队,不久就要调往北方,驻守边防,再祸害不着她母女二人了。” 顾笙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地一拍手,喜道:“这倒是个干净利落的办法!” 江晗微微一笑,补充道:“现在她与养母也算了无牵挂,已经受命回京,入宫任职了。” 顾笙立即起身,微微一福,回道:“谢殿下如此费心安置!” “不必多礼。”江晗笑眼弯弯。 顾笙笑得甜蜜,转头看了看窗外,红着小脸赧然道:“每年武试考核,我都有幸观赏了殿下的非凡身手,特别是殿下骑在那批棕红宝马背上百步穿杨时的英姿,实在叫人钦佩不已!可惜我身为君贵,也无从学习骑射……” “你想学骑射?”江晗吃惊的挑眉看她。 顾笙娇羞的点头,却听江晗诧异的脱口道:“那阿九为何说你每次看骑射比试时,都会困得打瞌睡?” 顾笙:“……” 是啊啊啊!骑射好无聊啊啊啊!但人家想要你手把手教导啊啊啊!笨蛋! 见顾笙神色尴尬,江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戳破了对方的讨好,急忙站起身笑道:“既然阿笙姑娘有这样的兴致,不如随本王去马场散散心。” 顾笙一脸窘迫的点点头,方才的热情却已经被浇灭大半。 江晗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见到这小姑娘,就变得笨拙不堪,此时搜肠刮肚的想往回找补。 在等侍从给顾笙系好斗篷时,江晗又开口笑道:“阿九真是越大越调皮了,总爱扯谎捉弄咱几个皇兄皇姐……” 顾笙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担心江晗因此记恨九殿下,忙又补充道:“九殿下还小呢,您可千万别跟个孩童计较!” 江晗一愣,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要这点事,就能让江晗怪罪那个调皮的小皇妹的话,恐怕几年前,在江沉月每天偷偷在她后背贴“本宫还想要地龙”的纸条的时候,江晗就已经跟这捣蛋鬼同归于尽了…… 顾笙见江晗摇头不语,不禁又开始担心这两位皇爵之间的关系,忙面色严肃的劝解道:“殿下,说句心里话,做了这么些年的伴读,九殿下对您的情谊,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望您一定好好郑重这份难得的亲情。” 江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是怕我回头责怪阿九?看来你这伴读做得可比那些奶娘尽职多了,就此等小事,也想着维护阿九,未免宠得太矜贵了些。” 顾笙尴尬的低头浅笑一声,心道:“我哪里是护着小人渣?我是护着你啊,傻瓜!千万别跟江沉月作对,咱俩加一起,带上你其他三个弟兄,也斗不过那家伙的,当然得矜贵的讨好着啊!” ※※※※※※※※※※※※※※※※※※※※ 谢谢小胖的糖糕系列番外!萌萌哒! 50.49.48.47.1.2 随后, 二人一同出门,朝马场一径去了。 江晗特意遣人为顾笙取了一把五斗的弓,这还是二殿下年幼时训练用的弓箭,顾笙也勉强能拉开。 江晗自己随身配的是一石八的弓, 满弓时,力道足有两个顾笙的重量。 为了不让顾笙难堪,江晗特地换了把九斗的弓。 这份体贴的迁就,顾笙也是久违了, 她微笑着瞥了江晗一眼,抱着手里的小弓,心里只觉一片温暖 。 到了马场,江晗为她挑了一匹纯白的小马驹, 鬃毛顺滑油亮, 两只黑眼睛水汪汪的, 显得格外温顺。 顾笙走到跟前时,小马驹鼻孔里立即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悠然摆了摆尾巴, 像是在对她示好, 着实招人喜欢。 上马时,牵马的小厮就整个人跪到马身侧, 等待顾笙踩着他后背上马。 马镫其实只有半人高,顾笙根本不需要垫脚, 也能爬上马背。 但她不想显得畏首畏尾, 便忍着心中的不适, 抬腿就踩上那人的后背。 她脚上的绣花鞋鞋底极软,刚落脚,就几乎能感受到那人后背的体温,顾笙本能的缩回脚,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别扭感。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小厮,小声道:“你起开吧,我自己能上去。” 那小厮抬起脸,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疑惑又惊慌的看了看顾笙,以为是自己犯了错,赶紧将屁股撅得高了点,好让自己的后背更平稳。 顾笙:“……” 一旁的江晗早已熟练的翻身上马,此时见顾笙神色犹豫,便明白了她的顾虑,开口遣退小厮,叫一旁侍女扶着顾笙上马背。 骑马的过程很安全,一直有侍从牵着缰绳,以散步的速度“溜顾笙”。 江晗则骑在一旁的马上,拿着弓,尽职尽责的教顾笙如何握弓,如何发力,如何提高射出的准头…… 顾笙都快沉不住气了。 这情景与她预想的大不相同,江晗难道不是该坐在她身后,手把手叫她骑射吗? 就连小人渣九殿下都知道,教小君贵射箭时,应该“手把手”指导! 虽然除了让小君贵的手受伤以外,这种教学方式并没有其他效果…… 但这才是君贵们想要的教学方式啊!谁会真想学骑射啊! 直到顾笙辞别时,江晗才显出一丝不舍,满面怅然的轻声道:“每次与阿笙姑娘分别,本王总觉这难得的相聚时光,不问如何把握,都显得不够珍惜,终究都被虚度了。” 顾笙苦笑着低下头,心说可不就是虚度了吗! 难怪殿下您“这把年纪”还一个姬妾都没有! 一个月后,顾笙应邀参加了九殿下的生辰宴席。 这是顾笙今生第二次踏入皇宫。 宴席设在交泰殿,顾笙与学堂里另外两位与九殿下交好的学子,都是晌午过后,就在东华门等候入宫赴宴。 直到申时过后,皇亲贵戚们陆续到齐,内廷的管事牌子才来领他们进宫。 一行人低头弯腰的跟着内侍走。 穿过东华门,绕过文渊阁,一路北行,从乾清门直入内廷,直至交泰殿东面的配殿,顾笙总算正式入席了。 她的两只腿此时已经麻得没了知觉,顾笙从没想过,吃顿酒席会如此艰难,几乎怀疑九殿下是不是又在故意耍弄她……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入席后,顾笙听内侍的传报,才得知:配殿里除了皇后和妃嫔,其他宾客都是些皇爵的亲友,而圣上和皇爵们,全部都是在交泰殿正殿飨宴。 天杀的九殿下…… 顾笙站了一下午,本想着江晗或许会来给她敬杯酒,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可她此时才得知,别说江晗,就连今儿个的小寿星,江沉月本尊,她都没机会相见! 她决定回去要捏碎九殿下三天份的糖糕! 只不过是吃顿酒席,这是何苦呢…… 不等她将酸痛的双腿捶得松快些,殿外的传报内侍,就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正殿的圣谕。 “跪——” 一声清朗的通传,配殿里的宾客全部起身,齐齐跪伏在地。 顾笙自然不能例外,她忍着双腿的酸痛,一脸哀戚的跪下去,半柱香功夫后,外头才传来一声:“起——” 众人山呼万岁后起身入席。 紧接着,皇后娘娘说了些祝酒词,才正式开席。 顾笙将一腔怨愤转化成食欲。 直到酒足饭饱之后,抬头看了看周围开始轮番敬酒的人群,目光刚巧撞上正款款走来的八公主。 顾笙这才眼前一亮,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了。 明年开春,八公主便要远赴新罗和亲,近一年来都没有去学堂,只在宫里学习新罗的语言以及风俗习性,两人已经许久不曾相见了。 “姗……”顾笙激动地起身,刚要出声打招呼,又看了眼周围的人群,忙恭敬的改口道:“笙儿给八殿下请安。” 八公主举止比从前沉稳得多,她绕过矮几,伸手握住顾笙的手,淡笑道:“还是叫我姗儿姐姐罢。” 一旁侍女端来座椅,摆在顾笙身旁,二人便紧挨着坐下来。 “好在今儿个你来了。”江语姗目若秋水,眸中带着哀愁,注视顾笙道:“往后,姐姐与你怕是再无相聚之日了。” 江语姗握着她手的指节微微泛白,仿佛在无声呐喊着她对故土的留恋,对未来的恐惧。 顾笙见状眼眶微微发烫,便将另一手覆在她手背,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一去即是永别。 顾笙静静注视江语姗,许久,才颤声道:“姐姐切莫忘了笙儿,只要咱们彼此间还有念想,便与顾笙常伴姐姐左右无异。” 江语姗颓然点了点头。 二人双手紧握在一起,说了许多过往的趣事,心情却越发低落了。 眼见顾笙眼角泪光闪闪,江语姗便抽出帕子,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强笑道:“不说这些了,我这一去,心里倒也早有准备,只是……” 顾笙忙问道:“姐姐可是还有何牵挂?” 江语姗蛾眉微微一蹙,侧头看向远处妃嫔们的席位。 顾笙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皇后右侧席位边—— 一位身穿藕荷色华服的妃嫔,正安静的坐着。 是个长相清丽的美人,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应是保养极佳,眉眼与江语姗还颇有几分神似。 这位是……熹妃? 顾笙心里一咯噔,这个女人,就是前世传言中,那个在江沉月面前“失仪”,被打入冷宫的那个妃子。 顾笙一时间百感交集,讷讷看着熹妃,竟出了神。 “只是放心不下娘娘一个人……” 身旁江语姗的嗓音忧伤得叫人心疼。 顾笙一惊,忙不迭回头,劝慰道:“姐姐不用担心,熹妃娘娘……” 她脑中不断翻转着熹妃悲惨的未来,顾笙一时竟连善意的谎言都说不出口,注视着江语姗,却无从安慰。 江语姗叹了口气,道:“娘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未来也没有依傍,她一直待阿九如亲生骨肉,只愿阿九能记得母妃的好,等我走后,也不要忘记时常来探望娘娘。” 顾笙怔怔看着江语姗,少顷,才艰难开口道:“会的,九殿下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娘娘的。” 江语姗点点头,不安道:“我近日也时常嘱咐阿九这件事,但她毕竟年幼,还望你往后能时常在侧提醒。” 顾笙皱了皱眉,胸中压着股气,却无处发泄,只得对江语姗点头。 她虽然不相信那个荒谬的传言,但熹妃确实是因为跟九殿下走得太近,才最终遭此劫难。 若她真要替江语姗照顾母妃,反倒不如劝九殿下远离熹妃。 顾笙开始思绪烦乱,二人又聊了不多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传报声,被殿内的喧闹盖得含糊,听不清晰。 似乎听到了“二公主”的字眼,顾笙本能的抬头看向门外—— 只见江晗一身皇爵冕服,发髻一丝不苟的用金丝双龙玉冠束在头顶,风华灼灼,施施然踏入配殿,手中还端着酒盏。 一旁跟着的宫女,手中托盘之上,还顶着一壶御酒。 江晗两颊绯红,显然是酒有些上头,姿态却丝毫没有醉意,一双凌厉的凤目迅速扫过人群,几乎是瞬间锁定了顾笙,紧接着,便微不可察的冲顾笙微微颔首示意。 顾笙还没来得及回礼,江晗已经回过头,目不斜视的端着酒杯,恭敬的朝皇后走去。 江晗竟然特意来配殿敬酒,顾笙顿时两腮泛起桃红,赧然低下头。 紧接着,殿外又传来一声通报:“九殿下驾到——” 顾笙下意识侧眸看向殿门外,奇怪的是,许久都没见江沉月踏入。 片刻后,几个宫女形色匆匆的先踏入门槛,慌手慌脚的在门前伸着双手,似乎是要扶着什么人。 只听“啪”的一声响,一只手忽然从殿门外伸进来,猛地拍在了门框上。 紧接着,一个身穿与江晗同色冕服的身影,晃晃悠悠的栽进店里来,被伸着双手的宫女们一把扶住…… 江沉月?! “殿下!”顾笙唰的站起身,满面惊忧,本能就想抬腿冲过去,却被江语姗一把拉住,险些失态。 顾笙顿时急的浑身刺挠,江沉月尚未成年,敬酒也都该是奶或茶水,怎么会如此醉态? 是谁给小人渣沾的酒? 这都喝成什么样了!还来配殿敬什么酒! 51.50.49.48.47.1.2 江晗此时正笔直立在皇后案几前, 神色严肃的说着些什么,顾笙这头人声嘈杂,她的心思也全拴在正门前,那个步态醺然的身影上。 大概是因酒醉兴奋, 江沉月一双桃花眸子波光潋滟,栽进门后就一抬手,敛着下巴,挑眼注视一旁慌张的宫女, 神色高傲的冲她宣告:“孤,可以自己走。” 然后刷的回过头,淡金色的眸子直直锁定远处二殿下的背影,迈步歪歪扭扭的走过去—— “殿下……”一旁几个宫女慌得满头细汗, 举着双手, 防止九殿下摔倒。 后跨进殿门的几个宫女, 手里都提着宫灯,进殿后就由门楹最外围的柱子往里走去。 顾笙此时不方便主动与九殿下接触, 只得起身, 想沿着小道, 去追那群执灯的宫女,打听九殿下的情况。 江语姗见状目光微微流转, 抿嘴笑了笑,道:“瞧你急的, 是在担心阿九?” 顾笙余光瞥了瞥时而横着走、时而竖着走的九殿下, 眉头都快蹙成结了, 随即埋怨似的低声回答道:“是,姐姐你瞧,九殿下这是喝了多少酒?我得去问问!” 江语姗闻言掩口一笑,拉着顾笙的手腕道:“坐下罢,那些宫女能知晓什么?你且放心,阿九本就不胜酒力,但从小酷爱模仿二姐行事,每次宴席也要跟二姐吃一样的酒,旁人劝说需长大才得沾酒,她却想证明自个儿已经长大,可每每喝上两杯,就成了这样。” “……” 顾笙这才讷讷的座回席位,眼看着九殿下跋山涉水、千难万苦的走到二殿下身后,果真是没要人扶。 皇后正一脸慈爱的对江晗说话,心里却对这位二皇女恨得咬牙切齿。 江晗当日在圣上面前,坚持主张降罪谢严飞的事,早有皇帝身边的内侍私下给皇后传信。 由于江晗如今已经出宫开府,皇后鞭长莫及,只得整治江晗的生母庄妃出气。 庄妃私下里吃了不少苦头,又不知皇后为何突然拿她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开刀,也只能在江晗每每进宫探望时,对女儿哀戚哭诉。 江晗自然猜到皇后的矛头是对着自己,她不敢告诉母妃是自己得罪了皇后,也看不得母妃因自己受苦,今日便借机特意来给皇后敬酒,话里有话,请求带威胁的说了好一通。 皇后这心里是越听越上火,但她只生了一位硕君六皇子,在宫中只能依仗皇帝的宠爱。 几年前,皇帝特意在京城招驸马,让六皇子成为唯一没有送出和亲的硕君,已经是至极的恩宠,皇后却依旧不敢与眼前这个皇爵公然相抗。 一旦祁佑帝退位,万一是二殿下登基,皇后和庄妃虽都会封皇太后,可那时的她于江晗而言,便与案板上的鱼肉,无甚区别。 是以,她除了祈祷祁佑帝活得比自己长之外,还是要对各个皇爵留一线余地,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早几年前,大臣间掀起一股拥立储君的风波。 朝中大皇子派与二皇女派人数相当,祁佑帝眼看原本和睦的兄妹俩日渐疏远,不禁为此十分神伤,最终决定效仿前朝立储的方式—— 不立储君,改为传位诏书。 遗诏置于太和殿最高的匾额之上,禁卫森严,除汉文之外还有契文等版本,秘而不宣,使朝间再也无从为储君之事争执上疏。 四位皇爵中,未来最有希望登基的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女。 虽其后又有超品诞生,但九皇女毕竟年幼,加之血统不纯,大臣们依旧还是分为承安王党与宣王党。 原本皇后两派都没站,也是不想引祁佑帝不悦,她只是一心讨好九皇女。 毕竟九皇女是超品皇爵,未来不论谁当上皇帝,超品都自有祖宗立下的王法庇护,任谁都不敢小觑。 但如今,二皇女已经主动对她亮剑,皇后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就算不站去大皇子一派,也绝对会想方设法毁了江晗的前途。 “……只盼着你与大殿下学艺精进,为你们父皇分忧。”皇后和善的说了一通场面话。 江晗听出皇后话语中疏远与送客的意思,只得躬身回道:“儿臣定竭力不负母后之厚望。” 皇后抿嘴微微点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的从江晗身后横着飘过去,还学着江晗的口气,醉醺醺的重复道:“不负……母后之……孤有些乏了……” “九殿下?!”皇后面色一惊,忙遣身旁侍女上前去扶。 几人一拥而上,拖着九殿下在皇后身旁坐下,皇后亲自半搂着小皇爵,靠近自个儿的怀里,心疼道:“怎么又吃酒了?殿下今儿是谁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散席后全给本宫去领三十下板子!” 宫女们立刻跪倒一片,哀声领罚。 在大殿正中左侧的垂帘之后,正坐着九殿下的生母——尤贵妃,与皇后相隔不过五步远。 尤贵妃方才隐约见自家孩子的身影,便命人撩起珠帘,远远就看见江沉月一路晃悠着靠过来…… 若是周围没人,尤贵妃早就起身去揪起九殿下的耳朵,回永和宫去打屁屁了。 但她来夏朝和亲至经已十年有余,早习惯了夏朝宫廷森严的规矩,自不敢在宴席上妄为,只得当作没看见。 江晗见皇后已经无暇回话,便径自颔首告辞,转身朝顾笙的方向走去。 顾笙一直注视着九殿下的动静,见皇后亲自喂她醒酒茶,这才安下心来,目光恰巧扫过珠帘后坐着的尤贵妃,立时眼前一亮。 因尤贵妃刚来和亲之时,经常表现得“缺乏礼数”,可她毕竟是罗马帝国的后裔,与夏朝人习性差异巨大,皇帝也不便苛责,只能尽量免去她出面的机会,给予她一定程度的自由。 即使吃宴席,尤贵妃多数也是独自在偏厅飨宴,或者由宫女搬来屏风安置角落,“与世隔绝”的用膳。 此时珠帘掀起,顾笙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外来的和亲公主。 她从前也见过红胡子蓝眼珠的西洋商人与传道士,却从未见过轮廓如此精雕细琢的西洋美人,简直像是传道士们教堂玻璃上,描绘的那些长着巨大羽翼的天使。 尤贵妃的发色要比九殿下淡得多,高鼻凹眼,轮廓也深邃许多,她双唇丰润,嘴角同样天生微微上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息。 低头垂眸间,那长长的淡色睫毛,不自觉撩人心魂,这角度看来,倒是与江沉月有些相似。 顾笙一直以为江沉月长相是肖似生母,所以才会带着那股异域的妖媚气息。 可如今当真见着尤贵妃,她才不得不承认,九殿下七成还是继承了江家的血统,只是精致的轮廓相对深邃,且眸色浅淡,不细看,都分辨不出有外族血统。 正当她晃神之间,耳边忽传来江晗温和的嗓音:“阿笙。” 顾笙忙回头抬眸,就见江晗笑意暖暖的立在跟前,她忙起身见礼。 因一旁坐着江语姗,江晗也只跟顾笙寒暄几句,便匆匆与二人作别,转身走出了配殿。 顾笙心猿意马的看着江晗离开,落座时,就听身旁江语姗笑道:“她怎的叫你阿笙?二姐这么规矩的人,可从没对哪位小君贵如此亲昵过……”说着,便给了顾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笙立刻红了脸,忙不迭转移话题。 散席后,顾笙与八公主作别,便跟随内侍们,与众宾客一齐朝宫外走去。 刚她踏出乾清门之时,身后忽有个人经过身旁,有意无意的撞在她肩膀上,推得顾笙一个趔趄,撞在前头一位陌生君贵的背上。 她忙开口道了歉,疑惑的扭头看向方才撞击自己的身影。 虽已是月色弥漫的戌时过半,但四处宫灯璀璨,顾笙还是一眼辨认出眼前许久不见的人——顾娆。 “这不是三妹妹吗?”顾娆冷笑着看着顾笙,讽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噢,对了,妹妹再给皇爵做伴读,是来伺候殿下用膳的吧?难怪姐姐没在配殿见着你。” 顾笙本不想与她啰嗦,可她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色里,引得周围同行的宾客齐齐看过来—— 顾笙轻笑了一声,淡然回到:“是九殿下邀请我来飨宴的,没想到姐姐也来了,我还以为只有承安王妃能赴宴呢。” 顾娆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听出顾笙是在嘲讽她姬妾的身份,立时冷下脸来,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顾笙眼见顾娆一副要拿她问罪的神色,只得迅速后退几步,站到人群外,想喊内侍将她遣送出宫。 顾娆还没封侧妃,就敢如此毫无顾忌的嚣张,这还是在宫里,顾笙很难相信她真敢闹事。 然而,下一刻,顾娆已经挤出人群,气势汹汹就追了出来,顾笙这才看清她步伐摇晃,方才二人没对着灯火,她也看不出顾娆脸上的酒气,此时才发现她原来是喝多了。 顾笙一皱眉,她可不想被一个发酒疯的人纠缠,刚要转身躲闪,却被顾娆猛地一扑,一把掐住了双肩。 周围的宫廷内侍急忙围过来劝解,一番混乱之中,外围忽然传来通报声:“请顾笙姑娘暂且留步,九殿下有请——” 闻言,出宫的宾客们纷纷停下脚步,左右观望,想知道“顾笙姑娘”是何人。 顾笙周围的内侍此时已经退开,一旁的顾娆却仍旧不依不饶的揪着她肩膀。 “放手。” 顾笙听见这声嗓音,忙扭头看向身旁,就见江沉月从躬身的内侍中走出来,一脸疑惑的看着顾娆,低斥道:“你是谁?” 顾娆转头看去,见来人是九殿下,终于松开手,摇摇晃晃的福身请安道:“奴家顾娆,自承安王府而来。” 江沉月听闻是大皇子的人,便不想多纠缠,挥手叫顾娆退下。 顾娆这次怕是真醉了,告退后,还伸手揪住身旁顾笙,竟还要将她一起拖出宫。 一旁侍从急忙制止,顾娆却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殿下,这是我的妹妹,她方才坏了规矩,奴家得带她回去。” 江沉月目光陡然一冷,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想跟一个君贵计较,只低声警告道:“想带她走,就去叫大哥来跟我要人。” 这话意思很明显,示意顾娆没有在这里说话的资格,可酒撞人胆,顾娆还真就不依不饶的抓着顾笙。 52.51.50.49.48.47.1.2 顾笙尽量小动作的想要挣脱纠缠, 她心知顾娆虽只是个姬妾,却到底是大皇子的女人,不是普通的奴才,九殿下一旦对她出手, 传出去,恐怕会坏了名声。 周围适从也无人敢上前插手皇室之间家事,个个弓背低头,余光觑着九殿下的反应。 九殿下被灌完醒酒茶之后不久, 言行就基本恢复正常,此时两颊虽还泛着微醺的绯红, 看起来并不十分恼火, 可眉宇间却已经可见的纠蹙起来。 就在顾娆再一次掐住顾笙衣领的刹那,在场一众宾客中的君贵陡然浑身一紧,继而纷纷捂住胸口, 按捺住本能的心悸。 顾笙也不例外,她的身体忽如其来接收到一股陌生的强势威胁。 那种高等爵贵特有的气息, 她曾在江晗与人冲突, 发起攻击前,感受过类似的信息素, 她却从没有这般强烈的生理反应。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顾笙还是惊讶的寻向威胁传来的方向,攻击信息素的涌入出处, 全部指向朝南的一角—— 那里站着的, 除了一堆执灯内侍与奶娘, 唯一的爵贵,只有九殿下! 怎么会? 顾笙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小家伙满身的杀伐气息,恍惚间,第一次发现,江沉月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矮墩墩的小家伙了。 橙黄的灯火,稀薄的雾气,那个日渐颀长的身影,在漫长却又像是眨眼间的时光里,已然破茧成蝶,振翅欲飞! “去请大哥过来。”九殿下侧头吩咐完毕,回过头,视线锁定顾娆,侧头命令道:“把她拉开!” 内侍们得到了主子的明确命令,终于松了口气,疾步上前,将顾娆双手勒住,粗暴的扯离顾笙,押到一旁。 顾娆醉醺醺的挣扎着,口中还不知死活的尖叫道:“放肆!你们活腻了?!我是承安王未来的侧妃!快放开我!” 顾笙心中忐忑,如果任凭事态发展,九殿下恐怕会得罪大皇子! 她左右思量,想走去江沉月身后,劝殿下不要将事情闹大,只需遣人将顾娆送出宫,即可了事。 可转念一想,对面站着的是什么人?需要担心得罪大皇子吗? 她怎么会忘了?那里站着的是未来的帝王! 该怕的是大皇子和顾娆!他们大概还没见识过江沉月有多记仇…… 思及此处,顾笙侧眸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顾娆,心道:娆姐儿,你这顿酒喝的,可真是自寻死路了,大皇子未来的亲王爵位,怕是要给你喝丢了。 不多时,在出宫路上的大皇子,闻讯匆匆赶来,下了步辇,徒步跑至当场,冬夜里都急出一身汗。 他余光瞥了一眼被众人扣住的顾娆,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却并没有发作,而是一脸笑容的朝几步外的九殿下招呼道:“哟,今儿个咱老九神武了,喝了一壶,还没回宫休息啊?” 看见自己大哥赶来,九殿下显然有些按耐不住怒火,一股威胁挑衅的气息,开了闸似的往大皇子的方向涌,那头,被波及到的君贵们,又是一阵脸红耳热,腿脚发软。 顾笙也不禁绷紧了身体,她早听闻,高等爵贵打斗时,本能散发出的那种威吓对手的信息素,也能间接导致围观的君贵起反应。 从前,顾笙对此一直很费解,她素来讨厌一些技击类的打斗,所以很难想象有哪个君贵,会被这种暴虐的,非示爱型的信息素迷昏头。 可如今真轮到自己切身体会,她才稍微明白,这种反应,应该是君贵追求强大配偶的一种本能反应而已。 大皇子身为皇爵,此时已经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与愤怒。 虽然那股挑衅的气息尚且稚嫩,却叫他莫名感到战栗,脚步都略有些哆嗦,急忙放软口气,哄劝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小寿星不悦了?” 江沉月闻言,气呼呼的抬手指向顾娆,蹙眉盯住大皇子,怒道:“大哥,那姑娘是你府上的?她要抢走孤的人!” 大皇子顺着方向看了眼顾娆,脸上露出纠结又不甘的神色。 若是普通姬妾,他必然当场叫人拖下去赏板子了事,可那女人是顾娆! 支吾片刻,大皇子一呼气,一脸愤然的走至顾娆跟前,呵斥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是被灌了多少酒?竟敢招惹本王的皇妹!看爷今儿个怎么收拾你!” 此话一出,顾笙吃惊的看着大皇子,她没料到,这男人竟然一丝情面也不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她大概是高估了大皇子对顾娆的感情,亦或者,顾娆虽是他最爱的女人,大皇子却终究更爱自己,明哲保身才是他不变得处世之道。 周围的宾客和宫廷侍从,此时正齐齐看着这一头,都很好奇承安王会如何惩治如此放肆的姬妾。 此时顾娆抬起醉醺醺的双眼,终于看清了来人,面上立刻变得温婉柔和。 她看着大皇子,旁若无人的唤他名字道:“允辰!你来了!允辰……他们,他们欺负娆儿……” 大皇子只觉心口一抖,眼中立刻露出怜惜与不忍之色,原本想命人上前赏顾娆巴掌,此刻却已再难开口。 他犹豫片刻,陡然看向周围一行宾客,对领路的内侍斥道:“还愣怔作甚!有你们什么事?快把宾客都领出宫去!麻利些!” 侍从连连应声,带着一群想看热闹的宾客迅速离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周围人去了大半,大皇子显然是想保住顾娆的颜面,顾笙又瞥了眼不远处的江沉月—— 橙黄的灯火中,那张如白玉般剔透无暇的脸庞。仍旧氤氲着怒火。 看来,顾娆这回,是绝逃不过一顿惩罚的,罚重罚轻,就只能看大皇子的“诚意”了。 大皇子口中反复责怪顾娆喝多了,不过是想暗示江沉月放过一个醉酒的柔弱君贵。 九皇女虽知道,身为爵贵,应当怜惜君贵,但她毕竟年幼,方才见顾娆几番掐拽自己的伴读,能忍住没亲自动手惩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此刻又怎么可能通融。 见江沉月渐渐面露不耐,大皇子心知再没转还余地,看了眼顾娆,就别过头,合上眼,嗓音沙哑的吩咐道:“掌嘴三十!” 顾娆闻言浑身一激灵,她难以置信的注视着大皇子的侧脸,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嗓音细微的开口问:“掌嘴?掌谁的嘴?允辰?允辰你看着我!你……你要打我?” “快!”大皇子猛然一声吼,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见顾娆哀戚的嗓音。 他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今日的耻辱,只要等未来稳坐皇位,便能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顾笙看着顾娆哭嚎着被拖去墙角。 紧接着,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便响彻了寂静的黑夜。 顾笙想捂住耳朵,脑中却闪现起前世,自己奔赴刑场时,顾娆一身华服,特意下轿观赏她受刑时的得意笑容。 一瞬间,那股仇恨烧去了她所有的懦弱,顾笙抬起头,狠狠看向角落里受罚的顾娆—— 几巴掌下去,顾娆发髻上的头面已被甩落一地,一簇簇发丝散乱下来,她口中尖锐的痛呼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临结束时,顾娆已经被扇得晕厥过去,整个人瘫软如泥,被两边的侍从架着手臂,把脑袋扶正,嘴角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迹,又被掌完了最后六下。 叫人胆寒的巴掌声终于结束,侍从们刚预备将她拖回大皇子跟前交差,却被大皇子老远喝止道:“带她出宫,先送回府里!” 看着顾娆被一路拖出乾清门,大皇子深吸一口气,颤声对一旁侍从小声道:“去请太医跟着……” 平缓情绪后,大皇子重新挂上笑容,转身回到江沉月跟前,笑道:“这女人刚入府,不懂规矩,阿九切莫与她计较!” 顾笙侧头看向九殿下,出乎意料的是,那小家伙脸上竟没有一丝惊慌与不忍,双眸中若有若无的闪现着一股名为残忍的淡漠。 “大哥,别叫那女人再来宫里,孤不想再见她。” 大皇子一脸和善的点头道:“一定!一定!” 二人并无多话便已作别,而后分别朝内廷与宫外走去。 此时已交了亥时,顾府的车马是宾客中唯一还在东华门外等候的车架。 石榴此时怕是都快急疯了,顾笙安静的跟随九殿下的侍从,一路往深宫走去,不时焦急的看向东华门方向。 她没有侍从可以出宫传话,此时小人渣似乎还在气头上,她自然不敢随意上前请求,只能乖乖跟着。 江沉月究竟想带她去哪儿? 顾笙疑惑的打量着四周,她前世在江晗府里见过皇宫的堪舆图,应是熟悉各处的景致。 只是她方向感欠缺,此时跟着侍从们七弯八绕了一通,东南西北都已快搞混了,自是无法猜测自己所在的位置。 江沉月若是完事后就丢下她,她想独自找到宫门,怕都要摸迷路的。 约莫走了一刻时,九殿下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侍从们立刻朝两旁躬身退开。 独剩下顾笙一人,讷讷的留在原地,与两丈开外的九殿下相对而立。 江沉月依旧面色威严,杏黄色的冕服在微风中猎猎飘扬,用不含喜怒的嗓音道:“阿笙,过来。” 顾笙忙微微一福,低头碎步上前。 待到站直九殿下身旁,她一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顾笙倒抽一口气,瞪圆双眼,看着眼前一片广阔的荷花池里,一盏盏宫灯飘扬,照亮了一池娇艳欲滴的睡莲! “怎么可能……殿下!这都腊月了!早过了莲花的花期,这些……这些是……真花吗?” 顾笙一时惊得忘记了畏惧,颠颠儿的跑到荷塘旁,想靠近些来辨认那些花的真伪。 九殿下迈步走到她身旁,面无表情的审视一池的娇嫩花朵。 不多时,顾笙确定眼前的花全都是真的,禁不住侧头一把抓住九殿下的袖口,激动地呼喊道:“是真的!是真的!这怎么会呢殿下!” 九殿下侧眸斜了她一眼,那分明是“你这么笨,孤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的眼神…… 顾笙此时太过震惊,兴奋盖过了羞愤,也没计较小人渣的目光,指着远处,惊喜的喊道:“殿下您瞧!那儿都结冰了,这是什么品种的荷花?竟能开放至暮冬!” 一旁九殿下终于开口,淡淡道:“只这一晚,日升时便会花谢。” 顾笙闻言一愣,细细一看,这才恍惚想起,宫里的花房,似乎是能改变花期的。 可这些荷花被从花房里腾出来,恐怕便活不过多久,也只这一晚绝美的绽放了。 顾笙诧异的看向九殿下—— 橙亮的灯火中,九殿下的侧脸仿若谪仙,只一眼,就几乎能让一池的莲花失色,却透着股难以捉摸的清冷。 顾笙想要告诉九殿下,这么做会有些残忍,还不如去花房赏花。 可九殿下情绪还受顾娆影响,神色依旧威严,叫顾笙没敢多言。 似乎是察觉了顾笙的目光,江沉月侧头看过来,就见顾笙低下头,赧然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 而后,她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上的那只……田黄石镯子——顾笙这趟进宫,可是把全府上下的宝贝,都戴在身上了! 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陡然一亮。 顾笙再抬眼时,就见九殿下精致的面庞已经褪去淡漠,正勾着唇角,眯起的双眸透出一股莫名的得意。 那笑容,仿佛是在提示顾笙:危险解除,小人渣的心情恢复了! 这是为什么呢?顾笙一脸茫然。 53.52.51.50.49.48.47.1.2 皇宫内侍将顾娆交给宫外候驾的王府丫鬟后, 并没有透露她受罚的缘由,丫鬟们接过主子时,也没照着灯笼细看,只当顾娆是喝醉了。 看着身后还有一辆带着太医的马车, 丫鬟们还感叹大皇子对顾氏委实体贴入微,也不禁为自己伺候的主子欣喜,想来,顾氏的次妃之位也不会远了。 然而, 当丫鬟们将顾娆抬进马车,点亮灯火后,才被她脸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掌印给吓得慌了神,忙不迭催促马夫, 一路疾驰回府。 回了承安王府, 顾娆脸上带伤的事儿一下就传开了, 丫鬟婆子们纷纷去给自个儿的小主子“报喜”,其他房的姬妾听闻此事, 也都一片幸灾乐祸。 自打这个顾氏进了王府后, 便深得承安王宠爱, 早已惹得不少人嫉恨。 诸多姬妾之中,唯独她, 在进门后去给王妃请安三回,便再没守过规矩, 却也无人敢公然过问。 承安王将她安置在全府景致最清雅的一处小院里, 还特地打通围墙, 让院子与王府前院的书房直通,好让大皇子再处理完公务后能直接寻来顾娆的小院,其中的情谊自不必多说。 就连这回小皇爵的生辰宴席,承安王也同时带上了王妃和顾氏,就是要府里奴才明白——这两位君贵虽地位有别,但在承安王心里,她们却是平等的,任谁都不能小瞧了顾氏。 然而,顾娆这趟风风光光的出府赴宴,最终却被打得横着回了府…… 太医在给顾娆上药之后,并没有立刻给她灌下醒酒茶,只让她继续晕着。 否则人醒过来,八成就得痛得辗转反侧一身汗,到时候再换药,那可就更痛了。 不多时,承安王与王妃的车架也回了府,大皇子斗篷都来不及解开,便一脸焦急的赶到顾娆的小院探望。 问过伤情后,大皇子便将太医暂且安置在了府里。 直到第二日辰时,顾娆才悠悠转醒,刚睁开眼睛,她就被两颊火辣辣的疼痛感刺激得下意识就抬手去按伤口。 这一碰便更不得了,顾娆痛得一个激灵,惨叫一声,身旁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的手,慌道:“小主子!快别乱动,脸上还涂着药呢!” 顾娆在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中艰难的镇定下来,缓了好一阵,才蹙眉看向一旁的丫鬟,急道:“怎么回事……我的脸怎么了?拿铜镜过来!” 丫鬟也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皇子守了顾氏一夜,一早又去了宫里,只留话让丫鬟好生伺候,他身边的侍从也个个守口如瓶,任后院的怎么打听,都没问出个头绪来。 顾娆在看见铜镜中自己的红肿脸蛋时,险些又吓得晕厥,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过后,她才开始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事。 她能记起自己与一众高官夫人饮酒时的画面,但宴席接近尾端时,回忆就成了片段。 她好像见到顾笙了,还有……大皇子,可这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令人掌她的嘴呢? 顾娆闭着双眼努力回忆,脑中又闪过一个衣袂飘飘的杏黄身影。 她只隐约觉得那是个大人物,可那冕服颜色,却与圣上不同,那又会是谁有这样的威势呢? 思前想后,顾娆还是无法确定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闯了大祸! 她忧心忡忡的等到傍晚,大皇子回来后,果然还是第一时间来了她的小院探望,这才让顾娆松了一口气,好歹大皇子没有因此怪罪她。 顾娆在大皇子踏进卧房时,就装模作样的用帕子盖住脸,哽咽的哭喊道:“殿下!别过来!妾身不好看!” 这声叫喊立时让大皇子心如刀割,他愁容惨淡的走至床榻旁坐下,将顾娆轻轻拢进怀里,连身叹息。 顾娆见大皇子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询问道:“允辰,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大皇子自不便细说自己命人打她巴掌的经过,只含糊道:“还不是你那顾府的好三妹惹出的事体!” “是她?!果然是她!”顾娆立时间气得浑身血气上涌,好一会儿才微喘着恨到:“殿下……您要替娆儿做主!” 大皇子立即朗声道:“这是自然!本王迟早要为你讨回这顿打!” ** 顾笙当晚一直随九殿下游园至深夜。 她心里总舍不得这一池即将凋零的莲花,神色便显得留恋怅然。 是以临出宫时,九殿下又命花匠从花房移出一株生命力较旺的莲花,放入精致的瓷盆,送与顾笙回府玩赏。 那莲花是一株黄乔伊,花瓣淡黄而饱满,花蕊是鲜嫩的橘色,顾笙从未曾见过这个品种,但既是九殿下的赏赐,便铁定不会是凡品。 为自己一睹眼福,就让那么些鲜花就此凋零,顾笙心中本就不忍,临走前,却又眼睁睁看着九殿下为她再“杀死”一株名贵莲花,心里便止不住的叨念罪过。 回府的路上,顾笙一直亲手抱着那株黄乔伊,心里一直砰砰乱跳。 说来也奇,自从上了马车安静下来,顾笙就总觉得浑身燥热,她素来畏寒,在这般严寒的腊月里,这委实显得反常。 顾笙深吸了口气,下意识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后颈,竟猛然察觉,身体似乎起了某种微妙的反应,方才的那股战斗信息素,竟还在她周身涌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心口一个咯噔,立刻撩开车幔猛吸几口车外冰凉的空气。 这举动惊得石榴连忙靠近来,拉住车幔惊慌道:“姐儿这是怎的了?” 顾笙摆摆手,揪起眉头,神色痛楚又慌张,她探出脑袋,催出车夫快些赶路,心想着回府后便要彻底沐浴一番,洗净身体上沾染的气息。 可刚一回府,顾笙就看见急的团团转的颜氏,满脸担忧迎上来,问道:“怎的吃到现在!” 顾笙不想颜氏操心,便揭过遭遇顾娆的事情,只说是九殿下留她赏荷。 “赏荷?这都腊月了,你赏哪门子的荷?” 在颜氏吃惊的注视下,顾笙只叫身后的小厮端着荷花让娘亲“眼见为实”,自个儿匆匆吩咐丫鬟烧水沐浴。 “沐浴?”颜氏更吃惊,立刻驳回了顾笙的要求,道:“这天寒地冻的!你瞎折腾什么?要洗也得等明儿个白天,烤暖了浴房再洗!” 顾笙很少违逆娘亲的意愿,可这回却万不能从命,重活一世,她第一次跟颜氏撒泼,竟然就是为了泡澡,闹得就差躺地上打滚了。 颜氏见拗不过她,也无可奈何,只得叫起一众仆妇,大半夜烤暖了浴房,又烧了好几锅滚水候着,这才让女儿进澡桶。 顾笙如愿以偿的在水里蒸了半个时辰,刚一出浴,就被一旁亲自监督的娘亲扑上前,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一路送至自己的卧房。 顾笙身上还有些不适,本不想跟娘亲一起睡,可她整个人被裹得跟蚕宝宝似的,也没法反抗,只得顺了娘亲的意思。 颜氏怕她头发潮着会着凉,母女俩在炕上对着火炉烤到深夜,终于折腾完毕躺下了。 本以为洗完澡会好一些,可等四周安静下来,顾笙那种浑身战栗发烫的感觉,再次潮水般翻腾起来。 不多时,颜氏就察觉了身旁女儿的辗转,急忙又亮起灯,焦心的摸了摸顾笙的脑袋,见有些汗水,便急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你这倔丫头!说了又不听!看你下次再敢大半夜的泡温水!” “我没事!娘,你快睡吧!”顾笙此时本就烦躁,想到自己身体的反应,顿时又臊得用被子捂住脸,又支支吾吾的闹着要回自个儿房里睡。 颜氏心里七上八下,心中甚为疑惑。 她闺女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这么瞎折腾,顾笙五六岁的时候,就跟小大人似的,这都十五岁了,反倒变成个孩童了! “究竟怎么回事!”颜氏忍无可忍的扒开她捂着脸的被子,顿时一愣—— 只见顾笙满脸绯红,一双杏眼仿若秋水一般,双唇也似饱满的樱桃般光泽熠熠…… 作为过来人,颜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明白了! “好了好了,娘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毛病呢,快别遮着脸了,这情况,透些气才舒服呢!” 顾笙见娘亲忽然和颜悦色,还带着点调笑的注视着自己,顿时没来由的一阵恼羞成怒,立刻嘟嘴翻身,背对着颜氏。 颜氏也不恼,抿嘴笑了笑,悠然道:“好了啊,这有什么害羞的?都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你要再没起过反应,娘反倒要请郎中替你瞧瞧了,人家有些孩子十一二岁就……” “娘!你说什么呢!”顾笙顿时脸红成酱紫色,扭头小声反驳道:“我才没起反应,今儿……今儿那宴席里有特别多爵贵,没有分开吃,我就是沾上……沾上了点那个……” 颜氏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你还没出嫁,又没有夫君的标记,身体肯定会对合适的人主动作出反应,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有什么可害臊的?等嫁了人就好了。” “我!没!有!”顾笙已经气得脑袋发胀了。 身体为什么会失控? 她前世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窘态,今晚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怎的,总之肯定是意外! 颜氏见她这般羞赧,只好吹灭灯,兀自睡去了。 一觉醒来,顾笙终于恢复正常,一脸疲倦的去了学堂。 自那以后,她看小人渣的眼神,总带有莫名的敌意。 转眼到了次年开春。 祁佑四十六年,正是顾笙鉴定品级的一年。 如前世一样,她罕见的高等品级震惊了顾府—— 按照西洋人的说法,她是个s级的君贵。 与身为s级爵贵的江晗相对,就算身份有差别,顾笙却自信自己能配得上二殿下。 也就是在她的品级揭晓之后,京城多少公爵派来的媒婆,几乎踏破了顾府的门槛。 顾老爷也开始逼迫她定下人选。 顾笙并不似前世慌乱,对顾玄青的严厉催促视而不见,依旧淡定自若的为自己报名今年的京鉴会,好增加自己嫁入皇室的筹码。 她不会再被动的让江晗为她铺路,今生今世,她要靠自己的实力,名正言顺的封妃。 ※※※※※※※※※※※※※※※※※※※※ 要开始成年篇了。 1.3 京鉴会是大夏最权威的选美大会, 也是由礼部举办。 虽然年年都举办,但参赛者不能接连参赛,同一个人,需隔两年才有一次参赛的机会, 且但凡获得前三甲的君贵,皆不得再次参与。 多数君贵首次参赛是在十三岁至十五岁,没获得名次的,就要等到十六至十九岁, 才能再次入赛,一生也就这两次机会。 虽然没有年龄限制,但出了二十岁的君贵,多数已经出嫁, 再博这个名次也无甚意义, 年龄优势也不在了, 自然不会参与。 是以,如顾笙前世那般二十一岁参赛的君贵, 委实屈指可数。 顾笙今年已满十五, 如今已经入春, 过了岁旦,便是虚岁十六, 与寻常参赛的君贵相比,她的首赛已经相对较晚了, 这样也能堵住那帮说她急功近利的悠悠众口。 选择今年参赛, 还有另一个重要缘由—— 每届京鉴会, 都不乏后台坚实的参赛君贵,各自都有保底数量的“忠实爱慕者”,导致比赛结果有失公允,这对顾笙是十分不利的。 以江晗与她的关系而言,目前还不方便出手干预。 但顾笙记得,今年的京鉴会,祁佑帝也会亲自观赏! 这就是让这场京鉴会公正举行的最大筹码,几乎可以彻底杜绝想在背后操作的参赛者。 毕竟谁都不敢当着天子的面作假,若是一堆美人参赛,最后选出三个歪瓜裂枣来,这让人家祁佑帝颜面何在?尴不尴尬? 说不好第二天就会有皇家密探顺藤摸瓜寻上门,拖出幕后主使者来游街示众了。 既然没法动手脚,顾笙就对自己有了不小的把握。 毕竟她生母颜氏,当年就是京城里家喻户晓的美人,亲爹虽然是人渣,可论容貌,那也当真是个赏心悦目的,不论她模样偏像谁,顾笙在同年龄段的君贵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非要找出个对手,那就不得不提及顾娆。 顾娆与她气质相差颇甚,姿色各有千秋,若一同参赛,倒是未必能分出高低。 好在顾娆在被纳入王府前,已经参加了前年的京鉴会,不论是长相,还是大皇子的后台,顾娆都毫无悬念的夺得了那一届的容华头筹,如今已经没有参赛资格了。 就这一届筛选出的其他参赛者看来,已经没有能与顾笙相抗的对手。 这自信也不是空穴来风,自顾笙的轿子进入池苑街,掀开轿帘子的一瞬,就引得多少公侯子爵抻着脖子瞪大眼,想看看这位s品级的君贵,究竟是怎么个样貌。 顾笙是第二次来到这片街市,前世来时,她已经二十一岁,被病痛折磨的一张憔悴脸容,自是无法跟一群未成年的哥儿姐儿相比。 她当时还曾胡思乱想过:九殿下之所以撩着轿帘,注视她许久,是不是因为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姿色的君贵参赛? 顾笙撩起轿帘,又瞧了瞧队伍前头,皇爵们的车马。 这回祁佑帝亲临大会,四位大皇爵自然都会随行,只不知九殿下有没有同行。 顾笙心里始终对前世那场“恩怨”耿耿于怀,一看到眼前似曾相识的街道,她脑子里,就开始闪现江沉月当年风华绝代的……人渣脸! 顾笙还记得,九殿下当晚嘲讽她的姿色是“无需遮掩面容”,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更可恨的是后来…… 当年那场京鉴会,四位护行的爵贵,全都将花签送给了顾笙,包括小人渣! 她还记得,送花签时,九殿下起身走向她,嘴角勾起的那抹坏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看中她! 与顾笙站在一处的君贵们,当场就腿软了一片,都在祈祷九殿下是看中了自己,周围的心跳声跟擂鼓一般响! 九殿下却偏偏停在了她面前,抬起手,将花签直直递到她眼前。 顾笙见九殿下垂眸注视着自己,当然不敢扭捏,直接上前,想去接过那支花签。 却不料,江沉月陡然间移开了花签! 顾笙扑了个空,抬头的刹那,江沉月忽然俯到她耳侧,轻笑道:“你今儿怎就不戴面纱了?若你戴上面纱,孤或许不必如此心虚。” 顾笙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就傻愣愣的看着那人渣直起身,扮出一脸诚恳的笑意,将花签轻轻塞进她手里,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直到赛后,她才明白过来,九殿下的意思是,自己将花签送给她这般姿色的君贵,会感到心虚,所以才建议她还是戴回面纱…… 直至今日,顾笙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依旧能气到心口直跳! 嫌弃她干嘛还将花签送与她!顾笙又想去捏碎糖糕了! 或许是对前世这段不美好记忆的排斥,顾笙下意识希望小人渣不要现身观赛。 可想到自个儿今时今日的容颜,她又觉得这是一洗前耻的好时机! 就在这般纠结的思虑之中,队伍缓缓停下来,等到祁佑帝进入楼阁后,君贵们便陆续下轿,随之走入东丽阁。 决赛君贵总共一百一十八人,女性君贵略多出六人。 顾笙一路走来,不禁感慨万千,看那一群身穿素雅长衫、气质儒雅的小哥儿们,真是觉得比前世那一片涂脂抹粉的男君贵们,来得顺眼多了。 小人渣害人不浅啊…… 入场后,观赛爵贵们在席间坐定。 参赛的君贵们男女各排成一列,相对而立,紧接着,鼓乐想起,君贵们开始展示舞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众君贵们赛前便练习纯熟的舞蹈,一位男君贵配一位女君贵,没有舞伴的君贵,会有赛前定好的高等爵贵,亲自上场领舞。 顾笙在入场后,就被管事牌子安置在了队伍的最后,结果不出意料的成了“多出的”君贵。 正当她纳闷自己是不是荷包塞得不够时,就看见迎面走到她面前的爵贵…… 是江晗! 顾笙顿时瞪大了双眼,看着二殿下一脸淡然自若的神色,心中便断定,这一定是江晗特意的安排! 乐声响起,江晗一脸严肃的递来右手。 顾笙一低头,忍着笑意,伸手与其相握,便开始面对四面八方的观赛爵贵,舞动袅娜的身姿。 展示舞蹈轻柔简单,几个旋转之间,顾笙都有意无意的贴近江晗的鼻息。 二人只隔着一步之遥,始终留着一丝缝隙,更加叫人心痒。 江晗目光一直专注的落在顾笙双眼,眸中的执着自不必说,但却不曾露出半点轻浮之意,始终规规矩矩,姿态标准的领着顾笙展现舞姿。 只是,江晗喉间时不时的吞咽动作,是逃不过顾笙双眼的。 一曲毕,江晗对她恭敬的颔首,面无表情的优雅离场。 若是旁人,恐怕都看不出二人相熟。 顾笙也对二殿下背影微微一福,眼神感激,有了二殿下的领舞,她自然多了一份关注,江晗必然也是想以此祝她一臂之力。 第一场展示结束后,君贵们退场,更换下一套妆面服饰。 比赛间隙,会有礼部从舞乐司遣来的舞姬助兴。 因此次有祁佑帝驾临,东丽阁特地开了天井,想必接下来的演艺必然十分精彩。 顾笙的几套行头都不算繁复,她本就生得天姿清丽,不适合浓妆艳抹,想突出自己的优势,装扮一旦累赘了,反而适得其反。 是以她很快就回到候赛席入座,等待下一场展示。 男性君贵换装多数较为迅速,顾笙作为姑娘中最先出来的君贵,也引得一众男君贵侧目,不少人显出赞叹的目光。 顾笙找了前排入座,本想眺望对面一众皇爵中,有没有九殿下的身影,却恰巧碰上天井的戏舞开演,她的目光也立时被眼前的景象夺去—— 一群身穿牙白色纱裙的舞女,腰间绑着丝绸长绳,从楼阁天井处缓缓飘落,身姿轻盈,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入戏台。 个个都是妆容精致,纤腰软骨,随乐旋转,挥舞丝绦,时而又被提至半空,宛若仙境。 一番悠扬的乐曲结束,几个仙子一般的舞女缓缓在空中落下,散开,一个赤红舞裙的纤纤身影,赫然出现在舞女当中,腰间竟没有绑绳,引得席间一片惊赞。 那红衣舞女带着瓷白色的面具,与众舞女姿态一致,静静立在戏台中央。 紧接着,乐声陡然一变,鼓声雷雷,乐曲激昂,众白衣舞女疾步退开,徒留下中间那红衣舞女,随乐起舞。 顾笙被眼前的画面惊住—— 只见那舞女竟从腰间抽出软剑,随着铿锵的舞乐声,扬起剑舞,其速度与力道刚柔并济,直看得人心潮澎湃,气血沸腾! 待到乐曲进入巅峰之时,那红衣舞姬一脚踏上戏台围栏,借力一跃至半空,脚尖蹬在阁楼东面的石柱之上,整个人便反身腾空而起,直直将剑刺向天井顶端的一片绸布花团! 一道剑气划过,绸布随着那红衣舞女自半空飘零而落,缓缓露出绸布遮盖之下的一块金字牌匾。 当那舞女落地之时,头顶那牌匾上“万紫千红”四个大字便赫然显现,引得祁佑帝起身叫好! 一众宾客纷纷起身,掌声与喧哗响彻云霄! 红衣舞女抬手利落的掀开面具,一双桃花浅瞳笑意迷离,握住剑柄,对正席上的祁佑帝恭敬的抱拳道:“恭贺父皇大夏千秋万岁兴!” “九殿下?!” 顾笙此时终于跟随一众沸腾的宾客站起身,吃惊的看向戏台中央—— 她第一次看见江沉月穿舞裙挽发髻。 虽然此时因方才的舞剑,发髻已经有些散乱,衣冠也落魄不整,却丝毫不能掩盖九殿下半分的风华。 因坐席的观赏角度倾斜,顾笙方才并未发觉那红衣身姿娇小稚嫩,直到此刻面具摘开,她才认出那人竟是小人渣,一时惊得哑口无言。 而一旁的男性君贵们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已经快把她的耳朵震聋了! 顾笙捂着耳朵瞅了一眼身旁,男性君贵们已经激动地眼角泛泪,不禁暗自想象他们未来,穿襦裙挽发髻的模样…… 不多久,戏台中央的九殿下,被方才一群白衣舞女簇拥着下了场,原本就有些把持不住的发髻又被挤得散落一根发钗。 江沉月慌乱中低头看了一眼,回头用“别动孤发型”的眼神,不悦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舞女,吓得舞女们急忙退开一步。 顾笙:“……” 难怪爵贵多数束冠,这群酷爱技击的熊孩子,跳个舞都能把发髻给跳散了,实在不便打理。 但是……经九殿下这一亮相,顾笙忽然觉得自己这头的一片君贵们,黯!然!失!色! 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吗?! 55.1.3 待到舞姬尽数退场后, 候赛席的君贵们也换装完毕,比赛继续进行。 顾笙能明显感觉出,周围观赛爵贵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如之前易吸引。 显然, 人群是被方才九殿下的一段剑舞,惊艳得躁动沸腾,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两场换装结束,最后一场群舞展示时, 顾笙才感觉众观赛宾客的目光,回到了君贵们身上。 身为高等君贵,如何能容忍周围爵贵们的目光,被另一个年幼爵贵吸引! 这简直是君贵们的耻辱! 小人渣是想变着花样戏弄她吗? 顾笙感到很气愤, 又很孤独。 因为她发现, 周围的君贵们,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风头被一个皇爵盖过而感到难堪,反而热情高涨的……都在谈论江沉月! 甚至有君贵在献舞期间, 目光还一直落在皇爵区, 试图再次一睹九皇女天姿。 实在是失了身为高等君贵的矜持与骨气! 不多时, 顾笙发现对面起舞的君贵们,会将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继而再次痴迷的看向皇爵席,这般不断在她与九殿下之间, 来回游移。 顾笙有些纳闷, 这些君贵盯着自己做什么?难不成自己与九殿下“平分秋色”了? 带着一丝小得意与疑惑, 顾笙随着众人目光,也看向皇爵们的坐席—— 几乎是抬眼的瞬间,她便一眼锁定了一溜身穿杏黄色冕服的皇爵之中,那个赤红衣衫的身影。 九殿下竟然没换装,就坐去了席位,头发倒已经一丝不苟的束冠于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江沉月的肤色本就比纯血统的夏朝人,更显白玉剔透,又加之此刻一身浓烈赤红长裙的映衬,在一众皇爵中,简直灿若星辰。 她脸上虽无妆容,却有着天生精致的轮廓,鼻挺眸深,淡金色的桃花双瞳总带着独特的专注气息,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似笑非笑,也极易让人误以为自己引起了九殿下的兴致。 难怪这头的一片君贵,都被看得面露羞赧之色。 紧接着,顾笙也发现了这群君贵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缘由—— 因为江沉月的目光,几乎一直都在跟随她流转! 每当顾笙在翩翩起舞中面对皇爵坐席时,九殿下都会暂时放下手中的茶点,一脸高傲的垂眸,注视一楼戏台中央的顾笙。 眼神大概就是“嗯,你的表现差强人意”的意思。 这样高傲的表情,配合那一身妖异的赤红长裙,显出一种滑稽的威严感…… “噗……”顾笙禁不住一缩脑袋笑出了声。 殿下,您能不能换套衣服再出来摆威风! 大概是以为顾笙是在对自己娇笑示好,九殿下严峻的神色,在低头垂眸之间,便绽开了笑意。 眯起的桃花双眸中温柔缱绻,仿佛带着破冰的魔力,引得这头一排君贵都跳错了舞步。 顾笙也被这笑意激得心中一暖,回眸间,就见九殿下一脸温柔的注视着她,并抬手朝下,指了指自己侧腰的位置。 顾笙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侧腰,竟发现腰间挂着的参赛腰牌,不知何时已经反了面,正用空白的一面对向了观赛的爵贵们! 顾笙急忙不动声色的将腰牌翻回来,接着抬头,欲向九殿下颔首感激。 却见江沉月那一脸的温柔,已经转变成坏笑! 九殿下紧接着就“死性不改”的抬起食指,在自己太阳穴旁打转,面上还试图表演出顾笙方才一瞬间呆愣的愚蠢表情…… 顾笙:“……” 还是不该对小人渣抱任何希望的。 似乎因江沉月的戏弄,顾笙一时竟没察觉,于九殿下隔着两张矮几坐着的江晗,也正在看自己。 江晗此刻早已顺着顾笙的目光,发现了江沉月的小动作。 见顾笙面露窘迫之态,江晗立刻握拳抵在唇下,轻咳两声,唤起了一旁五皇子的注意。 而相隔两个坐席的九殿下,还在一心戏弄顾笙,做鬼脸做得正欢。 一旁七皇子也注意到二皇女的提醒,忙跟着也咳嗽了两声。 九殿下这才回过神,下意识看向身旁—— 七皇子和五皇子立即微微后仰,露出二皇女坐得严肃笔直的身形…… 江晗正侧头直直注视着江沉月,一双凤目罕见的有一些愠怒,她蹙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九殿下不得胡闹。 江沉月脸上立刻褪去嬉笑,垂眸颔首做乖宝宝状。 江晗这才回头再看向顾笙。 见顾笙两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江晗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赛程很快进入最后一个环节——送花签。 观赛爵贵们将花签交给自己看中的君贵,与料想中一样,顾笙是女性君贵中,收到花签数目最多的佳人。 不过,对面一个男性君贵也极受女性爵贵们青眼,顾笙不断瞥着他小签盆里的花签数量,心中不免有一些忐忑。 送签结束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顾笙总觉得对方的花签看着比自己多。 顾笙面上依旧带着淡然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急得打鼓。 这场京鉴会,她就是奔着四品容华的花魁头衔来的,若是夺了其他名次,她就再没了参赛资格! 就在她心中焦灼不堪时,皇爵们开始上场送签了。 大概是为了替顾娆泄愤,第一个入场的大皇子,竟然将花签送给了那个能与顾笙抗衡的男君贵。 顾笙顿时胸中一阵绝望翻涌,皇爵的一支花签算十人的数量。 她本还想着靠江晗的花签翻身,却没想到,大皇子不惜冒着让祁佑帝质疑的风险,竟这般针对她行事! 顾笙尽力深呼吸,心想着至少还有九殿下,便下意识抬起目光,在皇爵中逡巡,这才发现,九殿下并不在其列! 顾笙先是一惊,转念才想起九殿下尚未及笄,还没到可以投签的年纪。 她转头看向皇爵坐席,果然看见江沉月仍旧坐在祁佑帝身旁的皇爵席位上,浅瞳微敛,目光在那个男君贵与顾笙的签盆间游移,眉心微蹙。 顾笙感觉九殿下似乎并不比她轻松。 想来这么一个死要面子的小人渣,也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伴读报名参赛,却夺不到头筹。 煎熬之中,顾笙眼见江晗的身影施施然朝自己走来,简直像是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火,却也不能彻底缓解她心中的焦虑。 但当她接过江晗手中的花签,抬头致谢时,却见江晗微不可察的迅速动了动双唇,做出“别怕”的口型。 顾笙怔愣的看着江晗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紧接着,五皇子、七皇子,竟陆续都将花签送入了她的手中! 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最终,顾笙以多十七签的优势夺魁,若不是另两位小皇子的花签,她当真是要比那个男性君贵少三签了。 顾笙再次用感激的目光,投向皇爵席位,将自己的胜利,全都归功于江晗。 可事实上,两位小皇子全程根本没有关注过任何男性君贵,视线也一直都在顾笙身上—— 他们原本就是要将花签送与顾笙的。 却在走下席位时,得到二皇姐指定人选的命令,指定的人恰好是他们心中的花魁人选,两位皇子自然毫无怨言的给顾笙献上了花签。 回席时,五皇子还一脸激动的与七皇子小声谈论道:“那姑娘身上的气息,与我甚为匹配,娘娘上个月刚巧答应给我……” 不等这没眼力劲的五哥话说完,七皇子便低头咳嗽两声,用食指微微朝前头指了指。 五皇子讷讷的抬头看去,立时间对上一双锋利的凤目…… 五皇子立刻缩起了脑袋。 一旁七皇子撇了撇嘴,心说这傻哥哥心可够大的,二姐都明摆着划了界限,表示那姑娘是她看中的了,他这刚刚“奉命”送完签子,调头就全给忘了,竟然还想着从二姐手里抢人…… 几人走回席位时,坐在最右的九殿下,立刻满意的扯起嘴角,对着给顾笙送签的哥哥姐姐露出一口小白牙,还一扬下巴,压低嗓音道:“谢了啊。” 五皇子一头雾水,这小皇妹好好儿的道哪门子谢? 一旁七皇子见五皇子怔愣,便恨铁不成钢的凑耳过来,提醒道:“那姑娘是阿九的伴读!” 五皇子:“……” 好嘛,这顺手人情干的真不亏! 既成全了二姐的献殷勤,又保全了老九的颜面,一箭双雕啊! 走在前头的江晗闻得这声谢,脸色却是微不可察的一沉,顿了顿,还是沉默的坐回席位,并未作解释。 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刚成年,本就对君贵们有着浓烈的兴致,宣布名次的期间,他们便一直在讨论除顾笙以外几个姿色出众的君贵。 五皇子见戏台中央的君贵们,落选后却都并不太失落,目光依旧注视着一旁坐着的江沉月,心里不禁羡慕不已。 五皇子长到十六岁上头,都还没有哪个君贵对自己露出这般痴迷的神色。 简直邪门了,这群以往矜持高傲的君贵,怎么会对一个还没有能力控制自身信息素的孩童痴迷至此? 思及此处,五皇子不禁想逗逗九皇妹,便探头唤道:“阿九?” 江沉月斜眼看向他。 五皇子指着那个第二名的男君贵,笑道:“那个小哥儿生得可水嫩?” 江沉月无所谓的挑了下眉,表示赞同。 五皇子见状眯起笑眼,问道:“阿九可想收了他?” 江沉月浅瞳微微流转,侧头疑惑道:“孤收他何用?” 五皇子凑近脑袋,小声道:“标记啊!那是个高等君贵,品级还不低,滋味绝对不是宫里那些秀女能相比的!” 江沉月闻言就蹙眉低头想了想,紧接着一本正经的探头靠近五皇子,严肃问道:“五哥,什么是标记?” 56.55.1.3 五皇子闻言得逞似的咧嘴直乐, 一旁七皇子看不过眼,直拿眼睛斜他,想叫他的玩笑适可而止。 “这个嘛……”五皇子老神在在的晃了晃脑袋,悠悠道:“等你长大了, 就自然明白了。” 江沉月这年龄档口最烦这句话,一蹙眉便驳斥道:“孤已经大了!” 五皇子闻言嘿嘿直乐,一旁七皇子忍不住制止道:“行了啊,五哥, 你别闹阿九了。” 五皇子挑眉笑道:“这不是阿九自个儿好奇嘛,你说,咱该怎么解释呢?” 七皇子眨眨眼,回头看了看小皇妹, 似乎是认真的想着这件事, 该怎么给尚未长成的小皇爵解释。 一旁九皇女本想逞强不再多问, 但见七皇兄有认真解释的意思,禁不住一激动, 耳朵都跟着抖了抖。 七皇子见状扯嘴一笑, 无奈道:“阿九, 不是哥哥跟你卖关子,这个事儿, 你到年纪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否则也解释不明白, 哥哥就算当你面演示一遍, 你现在也学不起来。” 这话要是五皇子说的, 九皇女铁定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自己学不起来的事儿? 但这话由七皇兄说出来,就自然不是故意刺激人的,肯定有他的道理,便也无需争执了。 “那得等到什么年纪才能学?”江沉月追问。 五皇子闻言被逗得直乐,笑着答道:“这用不着学的,到年纪自然就会了,你哥我十二岁就成事了,你七哥却是在十四岁上头才行,你嘛,说不准明年就成!”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又一脸神秘的小声说:“等感觉上来了,自个儿就忍不住了,到时候,你得尽早告诉娘娘,去储秀宫先要几个君贵伺候着。 要是在宫外遇上合适的,你必须耐心哄着,等人家君贵先主动,否则事情闹起来,可就损了咱皇家的颜面了,父皇再疼你,都免不得惩罚!” “五哥就别操这个心了。”七皇子笑眯眯的指着戏台上一堆痴痴盯着九皇女的君贵们,笑道:“瞧瞧那些君贵的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矜持可言?满脸都写着求之不得呢。” 这夏朝保护君贵这一块的律法,自不用五皇子多说,江沉月早已倒背如流。 偏就是“标记”“发情”这一块,一直叫九殿下十分费解。 九殿下也曾“不耻下问”过自家笨伴读,但顾笙当时就涨红脸,嘟起嘴,一副受欺负的表情,还把九殿下的糖糕捏碎了。 两人此后便自觉没再提起过。 听说没准明年能成事,九殿下也没在追问。 京鉴会很快落幕,众人先是恭请圣上起驾,皇爵们也紧接着走出东丽阁。 顾笙随着参赛君贵一同撤离戏台,回到梳妆阁,两个雇佣来的梳妆姑姑立时喜笑颜开的迎上来,其中一个率先笑道:“恭喜姑娘博得头筹!咱们也是跟姑娘沾光了!” 顾笙勾起嘴角笑得温和,淡然摇了摇头,道:“今儿个辛苦姑姑们了,这回笙儿得了名次,也是多亏姑姑们的手艺,一会儿就去同我随身丫鬟领喜钱罢。” 另一个姑姑忙客气道:“姑娘哪里话!您这天姿国色的容貌,又何须咱们润色?好在姑娘一早吩咐咱们不得厚重施妆,否则真是要埋没了您天生的气质,咱们又哪里敢领功!” 她们这份喜悦与奉承,也并不只是为了哄顾笙包个大些的荷包,毕竟从她们手里出一个京鉴会魁首,往后她们的身价,那可是水涨船高的,雇佣费用怕是能翻五番,又何需个小小的荷包沾喜? 两人简直视顾笙为恩同再造的贵人,绕着顾笙,边手里拆着发髻,口里夸个没完。 顾笙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忽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一个稚嫩的男孩嗓音紧接着道:“不过是这届参与的男皇爵多罢了,姐姐也真是运势难当。” 这话显然带着丝嘲讽与不甘。 顾笙诧异的回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梳妆台前,正坐着今日的“榜眼”——那个差点赢了她的男君贵。 那男君贵约莫才十三岁上下的年纪,生得粉面桃腮,眸若秋水,一身素雅的锦缎直裰,与头顶束冠流泻的缎带一色,整个人都带着股卓然的儒雅仙气。 顾笙收回视线,没答话,她也没闲情与个小君贵置气,这孩子今日得的普通花签比顾笙多三根,心里不服也是自然的。 顾笙方才就想明白了:今儿送签的皇爵,虽有三位都是男爵贵,可其中大皇子却是故意与顾笙做对的,剩下两位皇子本也不可能将签送与男君贵,若是让席上的九殿下参与,顾笙自是会再多一根皇爵签。 所以,她赢的实至名归,根本无需心虚。 “奴家瞧着可未必呢。” 顾笙本不想解释,却听另一旁传来这一声娇滴滴的嗓音。 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身穿竹青色齐胸襦裙的女孩,言笑晏晏的迈步至她身旁,接着道:“听闻姐姐乃是当今超品皇爵的国子监伴读,想来就算九殿下参与送签,姐姐得的花签,反而要更添上一根呢!” 顾笙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竟是今日博得第三名的那名君贵,她的年龄约莫与顾笙相仿,看着也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量倒是比她娇小些。 没想到,这姑娘竟会现身替她说话,顾笙微微颔首致意。 另一旁的男君贵闻言似乎有些火气上头,双手“啪”的一声拍在梳妆台上,起身就离开了座椅。 “公子!公子!”他身后的两个姑姑急忙跟上去,急切唤道:“您这是去哪儿?名帖还没到齐呢!” 顾笙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己桌台旁堆了一尺有余的名帖,心想着还要一一回信,就觉得头痛。 每届京鉴会结束,不论是否获得名次的君贵,都会收到很多观赛爵贵递来的名帖与邀约。 是以结束后,君贵们都约定俗成会留在梳妆阁等候,照例当场翻阅递来的名帖,约莫需要一个时辰,才可正式离场。 “姐姐这儿可是快堆不下了呢。”一旁那小姑娘一脸笑意道:“小女子魏如烟,这厢给姐姐见礼了。” 魏如烟? 顾笙看过名册,这姑娘应是魏国公府的长女,来头实在不小。 “原来是如烟姑娘。”顾笙特意起身道:“早就在学堂里听过姑娘的大名,小女顾笙,这厢有礼了。” 两人寒暄几句,顾笙心中正纳闷她何故与自己攀谈,魏如烟便开口试探道:“今日献舞之时,如烟见九殿下一直关注姐姐的舞姿,眸中的情谊,委实叫人艳羡不已!” 顾笙掩口一笑,摇头道:“如烟姑娘误会了,殿下眸子天生深邃浅淡,看谁都是那眼神,没有其他意思的。” 魏如烟眼睛一亮,见顾笙似乎没有“护食霸占”的意思,这才舒了口气道:“怪不得呢,妹妹献舞时也曾碰巧与九殿下对上目光,一时晃神,竟险些将身旁的姐妹们撞倒……” 说完便粉面含羞的掩口自嘲轻笑。 顾笙此刻心里已经有数,这姑娘八成又是想来拉拢她,好在学堂里有机会面见九殿下。 要换在平日,找机会推脱离开也不难,但顾笙此时暂时还无法脱身。 这姑娘方才还替她解围,若此时就拒人千里,也显得有些不知礼数,顾笙只好顺着她的话头聊起来。 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其他君贵已经陆续带着名册离开后,魏如烟依旧拉着顾笙聊得起兴。 顾笙却不能再耽搁了,九殿下难得出回宫,此刻想必正准备要她领路,去京城的特色馆子里开宴呢。 顾笙哪里还有时间闲聊,小人渣没耐性等人的好吗! 偌大的梳妆阁里,就剩下她二人攀谈,连梳妆姑姑都已经福身告辞去领赏了,身旁魏如烟却正聊到京城各妆铺的胭脂水粉,还在兴头上。 顾笙正欲强行打断她的话头,余光就瞥见铜镜中,反射出一抹红缎长裙,不知何时,已经姿态悠然的站至二人身后。 顾笙心中一惊,九殿下? 怎么会有爵贵敢进君贵梳妆阁? 好吧……小人渣的年龄暂且没有“威胁”,也不受这些规矩限制。 一旁的魏如烟话语显然一顿,顾笙心想她定是也看见了身后的人,刚要携她回身一起福身请安,却听魏如烟忽然更加开心的说到:“那胭脂可真是极品,我去取来给姐姐一试!” 不等顾笙开口阻止,魏如烟便猛然转身迈步,欲跑去自己的妆台,却一个猛子与身后那红衫身影,撞了个满怀! 顾笙不禁蹙眉,心想这丫头明明已经看见身后的人了,为什么…… 九殿下见这丫头冒冒失失的转头直冲,本想要避让,又担心会显得畏缩,失了皇爵的威严,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姐姐……瞎了一般直直撞过来。 魏如烟这一冲撞,委实劲头不小,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九殿下仍旧负手直挺挺站着,纹丝不动。 倒是魏如烟撞得自个儿连退几步,没站稳脚,直直朝后栽倒。 好在一旁顾笙及时扶了一把,才没撞在梳妆台上。 魏如烟娇滴滴哼了两声,仿佛浑然不知的抬起无辜的双眼,看清眼前的来人,立刻跪伏在地,颤声道:“奴家该死,求九殿下开恩!” 57.56.55.1.3 照理说, 顾笙这时候合该也跪下去帮衬两句,替这姑娘求求情。 但她也是这年纪过来的君贵,姑娘的心思她都懂,不就是想耍手段, 让皇爵对自个儿记忆深刻点儿吗? 要这时候插上一脚,万一这姑娘没成功上位,多少会把责任赖给顾笙的,下回八成还得这么瞎折腾。 所以还是不能惯着的, 得叫她感受一下,这么做的真实后果。 她这一手,要是在其他几位皇爵面前显露,这第一印象也就确实深刻了。 爵贵又是从小被教育要对君贵爱惜宽容的, 哪怕真有些恼了, 也不好发作。 下回再见时, 趁着爵贵对她消了气,却还有些印象, 她再露一手温柔贴心的形象, 保准就能让皇爵上心了。 只可惜, 眼前这位可不是“其他”皇爵。 九殿下的记性好着呢,气消得可不慢, 第一印象坏菜了,今后可就难讨好了, 而且从小被奶妈兵团心肝儿肉的捧手里, 对陌生人的冒犯, 可没多少宽宥的度量。 这姑娘今儿个怕是要栽跟头了。 顾笙垂眸看了看地上伏地颤抖着的小姑娘,便好奇的抬眼去瞧九殿下的反应。 九殿下此刻正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地上的魏如烟,也没开口让她起身。 顾笙明白,九殿下这表情,就是在等嬷嬷侍卫之类的,上来将这奴才拖下去教训的意思。 可须臾后,九殿下用余光瞥了瞥身旁,忽想起,这地方成年侍卫不能跟进来,这会儿,自个儿倒是个孤立无援的,得“事必躬亲”了。 顾笙发现九殿下神色不开心了,心中不由好笑。 小人渣怕是拉不下脸面亲自去教训一个君贵,犹豫片刻,竟然满是委屈的抬眼看向顾笙,一副“她刚刚冲撞了孤!”的告状神色…… 顾笙忽然觉得自个儿肩头一沉,身不由己就接下了“替小皇爵教训奴才”的职责! 这可怎么办? 她细细回忆了一下,每回在学堂里遇上不规矩的同窗时,张嬷嬷那被踩了尾巴似的泼妇做派…… 那个她怕是学不来的。 可就算是硬着头皮学,也不能叫九殿下失望不是? 于是,顾笙清了清嗓子,酝酿一下情绪,尽量显得泼辣的低头呵斥道:“瞧你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家里的嬷嬷是如何训导的?走个路都不拿正眼瞧人,这都冲撞了九殿下,你可是活得腻味了?” 魏如烟闻言身子伏得更低了,大概是想引得九殿下怜惜,便颤声颤气的哽咽道:“奴家死罪!” 顾笙抬眼看一瞧,见九殿下神色满意,便继续接着刚刚的气势,凶巴巴的道:“知错了回去就得好好反省!再有下次可饶不了你!” 训斥结束,顾笙得意的偷眼去瞧九殿下,竟发现江沉月此刻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双眯成缝的浅瞳,看乐子似的盯着她打量,显然是被她方才外强中干的尴尬表演逗乐了…… 上当了! 顾笙心中暗自叫糟,这小人渣是故意想看她撒泼的样子! 顾笙顿时涨红脸,气呼呼的低头不再搭理小人渣。 “走。”九殿下完全没有羞愧的意思,捉弄完顾笙,便满意的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顾笙哪里敢闹别扭,还是得梗着脖子跟上去,只能用眼刀不断瞪向小人渣的背影。 就在二人即将踏出门槛之时,江沉月忽然顿住脚步,侧身斜眸,看向还跪在梳妆台前的魏如烟,面无表情开口道:“上回在国子监西花厅后头,踩了孤一脚的,也是你?魏国公府长女。” 这话一出,魏如烟与顾笙同时一个激灵,两人都惊慌的看向九殿下。 九殿下虽嗓音轻缓,且不带一丝情绪,却莫名透着股危险的警告意味,吓得魏如烟颤声答道:“是……臣女有罪……” 这回的颤抖怕就不是装的了。 江沉月没再多言,依旧面无表情回过头,一掀帘子踏出了门。 徒留面色惨白的魏如烟跪伏在原地。 顾笙此刻已经吓懵了! 她忽然觉得,九殿下虽然年幼,可一旦发起威来,却用不着说一句难听的,就能吓得人直翻白眼! 光那一句淡然的讯问,就透出多少耐人寻味的威胁—— 既挑明魏如烟的罪责,自己全都记着呢,又点出了她身家背景,怕是再敢耍花样,她魏国公府就得阖家遭罪了…… 真是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啊! 顾笙再想想自个儿方才表演的那几句威胁人的“黑话”…… 真是掉份儿啊啊啊! 她一路尾随江沉月,下楼走出东丽阁,横竖都想不起,何时在国子监遇见过魏如烟。 在看京鉴会名册时,顾笙确实也觉得眼熟,好像在学堂里听过,只不过…… 大概只有九殿下这种超凡的“记仇帝”,能够只字不差的记得起对方的姓名和背景了! 顾笙心里扒算着,自己捏碎过多少块九殿下的零嘴儿糖糕,还有之前自己嫌弃九殿下赏赐的蛐蛐儿太吵,回家就给放生了的事儿,还有…… 越想越是浑身发凉,顾笙“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踏进马车后,就悄悄儿的偷觑九殿下脸色。 刚巧撞上江沉月投来的目光,似乎有些“龙颜不悦”,顾笙赶忙又缩起脑袋低下头。 对面传来江沉月一声冷哼,嘲讽似的低声道:“知道后悔了?” 顾笙一愣,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后悔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哪里得罪小人渣了? 刚刚被捉弄时,她不也毫无悬念、义无反顾的“献丑”了吗? 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顾笙抬眼瞧了瞧对面端正坐着的小人渣,蹙眉细想,还是没明白过来。 她不能平白得罪记仇帝啊!死活得问明白咯! “后悔?殿下是指什么?” 江沉月微一蹙眉,对自己不着调的伴读,露出个嫌弃的眼神,开口道:“是不是随意哪个人与你闲谈,你都敢叫孤在外候着?” 顾笙闻言猛然醒悟,倒抽一口冷气,求饶道:“不是的殿下……仆方才要在梳妆阁里头看帖子,这是京鉴会的老规矩,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仆哪敢有意叫殿下候着呢?” “哼。”江沉月侧头转向一旁,神色冷漠。 这也太小气了! 顾笙忍不住腹诽,面上还得羞愧的赔不是,还口不择言的表示:“只这一次,殿下宽宏大量,仆今后再不敢怠慢了!” 江沉月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低声翻旧账道:“只这一次?去年生辰宴席上,你就一直陪八姐闲谈,从头至尾,都没挂念过孤身体欠安。” “……”顾笙只感觉晴天霹雳,这小人渣醉成那样,事儿都记得门清!还让不让人活了! 而且殿下你小小年纪自己偷酒喝,喝难受了还要别人哄!是不是也太不讲理了! 不是说九五至尊都是胸怀天下的主儿吗? 心眼这么小,天下揣得进去吗?! 顾笙委委屈屈的支吾了两声,最终还是垂首认罪道:“是仆疏忽了,真的没有下次了,从今往后定会时时把殿下搁在心尖儿上!” 小人渣这才神色缓和,回过头靠在车窗旁,一只长腿随意翘到对面的座椅上,恰好挨着顾笙腿边上,另一腿悠闲的蜷在椅子底下。 那赤红裙角飘然滑落,露出脚腕往上的羊皮绑带,直直包裹至长腿膝盖,衬托出笔直修长的比例。 看得一旁的顾笙自卑的红了脸颊,仔仔细细将自个儿的裙子盖好腿…… 见九殿下没有再问罪的意思,顾笙干脆折身坐去了那一头,挨着九殿下身旁,将滑落在地的裙角仔细捧起来,以免沾上灰尘。 那缎子一上手,顾笙就微微一惊,未曾想这布料竟然如此之轻薄,远看却有着厚重的垂坠感,难怪方才的一场剑舞,会那般飘逸洒脱。 不多时,马车渐渐停下,外头的侍从撩起车幔,江沉月先跳下车。 顾笙扶着车门框,探头看了看外头酒馆的招牌,问道:“殿下在这儿定了酒席?” “二姐定了,里头还有五哥和七哥,来——” 江沉月伸手递给她,顾笙双手抓紧,小心翼翼的下了车,跟随九殿下一同进了酒楼。 听说江晗也在,顾笙原是挺欣喜的,但五皇子和七皇子她十分陌生。 她一个君贵,面对两个陌生爵贵,到底该避讳些的,想要问九殿下是否要她回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当店小二引路掀开雅间的珠帘,顾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赴宴的君贵,并不只有她一个。 宽敞的圆桌旁,除了三位皇爵,还坐着五位装扮精致的君贵! 这行人看着都挺眼熟,应该都是今儿一起参赛的君贵。 其中包含四位姑娘,一位公子哥。 那小哥便是今日与顾笙争头筹的那位,可真是冤家路窄。 顾笙面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直当不认识似的跟随九殿下走入雅间。 只见那小哥看见她时,先是一皱眉,紧接着又发现她是跟随九殿下前后,立时气得捏紧了拳头。 江晗见顾笙入场,立时起身微笑相迎。 紧接着,一溜方才还寡言矜持的君贵,都双眼泛光的朝江沉月涌过来,争相自报家门。 由于九殿下身高还比较艰难,被这一群比自己高半头的君贵们挡住前路,视线便无法扫视到桌上的菜式,自然是有些不耐,却也不好打断。 心不在焉的听完了介绍后,九殿下便点点头,低声道一句:“借过。”就直奔宴席去了。 顾笙急忙跟随九殿下穿过人群,就见一旁五皇子笑嘻嘻的起身走过来,伸手拽住江沉月的胳膊,附上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顾笙不敢打探皇爵间的秘密对话,忙识趣的退了一步。 也不知五皇子说了什么,江沉月的注意力竟然从餐桌上抽离,挑眉看了他一眼,便饶有兴致的看向身后一群君贵。 几个君贵立刻受宠若惊的围上来,伺候九殿下入座。 被一群人巧妙排挤出来的顾笙,正欲强行拨开人群,坐回江沉月身旁,就听江晗的嗓音在另一头响起:“阿笙,过来坐。” 58.57.56.55.1.3 若换做以往, 顾笙听得江晗的邀约,那定是求之不得就欣然跟上了。 可她方才还在车里赌咒发誓,说要时时想着九殿下,这会儿也不能转脸不认人不是? 她转头再一看, 九殿下却已经被一群君贵前呼后拥的伺候着坐好了,一双浅瞳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君贵们,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顾笙忽觉一股无名的怨气汩汩的往上翻涌,她瞪着九殿下的侧脸, 心里满不是滋味。 她虽早知道江沉月前世风流不羁的韵事,却也未曾料到会这么早露出端倪。 顾笙没再多想,沉着一张气鼓鼓的脸,对江晗一福道谢, 便赌气似的跟着江晗入座了。 江晗与顾笙也早日渐熟稔, 二人常在散学后赏戏吃宴, 只是两人当着旁人的面相邻而坐,却是头一次。 落座后, 江晗多少比私下显得拘谨些。 顾笙平日在国子监茶楼里, 常伺候九殿下用午膳, 此时眼光时不时扫见对面坐着的小人渣,就没来由的有些手痒。 总忍不住想冲过去, 挤开那群君贵,自己给九殿下夹菜舀汤伺候着…… 真是越想越心酸, 她这好好一个子爵府嫡女, 未曾入宫练过规矩, 倒先被小人渣折腾出了这样一身的奴性! 她心里越发憋气,开了席就自顾自闷头夹菜吃。 在座的其他三位皇爵,今日都给顾笙送了花签,她原应该先举杯敬酒感激的,可对面还坐着其他没得签的君贵,她要提这茬,倒显得是在显摆似的,暗忖过后还是作罢了。 正吃得忘我,一旁江晗笑盈盈的嗓音,就将顾笙的思绪拉了回来,“本王猜到你早等着今日好好吃一顿了。” 顾笙一愣,摘了一旁帕子拭了嘴,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江晗挑唇一笑,一双凤目清澈无波的看着她,揶揄道:“你为这场京鉴会,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看你这小脸蛋,都饿消了一圈。” 顾笙心中一动,赧然低下头,回道:“殿下见笑了,梳妆姑姑早前告诉我,身量瘦些个,穿襦裙才显身段,笙儿当真是三个多月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叫你受苦了。”江晗望着她,压低嗓音,用只有二人之间听得见的音调小声说:“以后再别这般折腾自己了,本王倒觉得你丰润些才好看呢。” 顾笙脸一红,微微点点头,再拾起筷子,反不如刚刚洒脱了,开始小口小口的品菜,时时忘不了保持端庄的仪态。 对面坐着的九殿下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左右各坐着一名君贵,身后还围着两位,一片欢声笑语的笑闹夹菜。 倒是那个君贵小哥儿,距离九殿下隔一个人坐着,一直规规矩矩的安静用膳,似乎并没有与旁人争相讨好皇爵的意思。 这道与那群争着巴结九殿下的君贵们显出丝不同来,倒是别有一番风骨,叫一旁两位皇子暗自侧目感叹,倒是九殿下似乎不太买账,完全没关注他的动静。 看着一桌佳人围绕在九殿下周围,七皇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五皇子便在一旁打趣道:“合该请他二三十位佳人来飨宴的,总有一两位愿意陪陪咱哥俩,早哪能知道,请五位来还不够分呢?” 七皇子闻言禁不住嗤笑一声,自嘲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一旁伺候的丫鬟,玩笑道:“要不就让她们坐在一旁冲个数,也好让咱面子上过得去。” 顾笙也被二位皇子逗得掩口笑,心里头清楚:毕竟这群君贵都不是秀女,即便是皇爵也不好强求,只能任凭他们自己选择想要巴结的人。 这皇城里,除了祁佑帝之外,君贵们最想攀附的人,就当属九殿下了。 这也不奇怪,因为选择大皇子或二皇女,会涉及到站队,总有一决胜负的一天,一旦押错宝,小命都得搭进去。 其他两位皇爵品级又不及超品,今后不论是俸禄田庄,还是下面孝敬的冰敬炭敬,都无法与超品相比。 而攀附九殿下却万无一失,既有老祖宗定下的条律庇佑,又有着身为超品独一份儿的天威实力。 偏巧这位小超品还是个混种的血统,光凭一张绝色的小脸蛋儿,就能迷昏一片君贵们的眼,也难怪前世那么些京鉴会魁首,都紧赶着前赴后继“被糟蹋”。 因为那君贵小哥儿与七皇子相邻而坐,七皇子虽没什么兴趣,但瞧那小哥神色略有些落寞,倒也起了丝怜惜,便主动搭话道:“这菜式可还合口?” 那小哥微微颔首施礼,道:“菜肴自是美味绝伦的,七殿下有心了。” 七皇子微笑道:“今儿个东丽阁外,少说有十多辆马车是为你候着的,难得小哥儿没拂了咱们皇爵的脸面,应了邀约,咱们自然该上心些个。” “谢殿下抬爱,小生愧不敢当,今日能与……”小哥侧头看向被君贵包围的九殿下,顿了顿,黯然接着道:“能与诸位皇爵共膳,已是叫祖上添光了,哪里还敢劳殿下费心?” 七皇子看出那小哥眼神的意思,便特地冲九皇女唤道:“阿九,今儿咱这京鉴会小榜眼,可是特为你来的,你好歹给人家敬个酒,他可是咱温大将军府的嫡子,温子言温公子。” 小哥儿禁不住一蹙眉。 七皇子把他的名字给念错了,实在叫他有些尴尬,又不好开口纠正。 却不料,九殿下百忙之中斜眼挑过来,开口道:“温子言?他刚不是说叫温子砚吗?” “诶哟!瞧你这记性!”五皇子立即给皇弟打圆场,七皇子忙不迭笑着告罪。 温子砚此时却是一颗心狂跳不已,他本以为九殿下今日绝不会对他有任何印象,却没想到这位小皇爵竟将他的名字记得如此清晰,想必是将他暗自放在心上了的! 顾笙恰巧见着温子砚低头满脸欣喜的模样,心中不由感叹:小哥快别误会了,小人渣那是记性好没办法,对你没啥想法的…… 温子砚生性高傲,原本是做不出与人争宠的事情,只打算这场宴席后便死了心,将观赏那场剑舞后,心中生出的一丝火苗掐灭也罢。 此刻见九殿下有心,心中顿时爱慕重燃,也顾不得平日的矜持,探头主动搭讪道:“小生今日有幸,目睹了九殿下天姿卓荦的一场剑舞,心中甚为钦佩!殿下能将那样的百刃之君,舞得来势如雷霆,罢势如海凝,当真是了不起!即便是小生的父亲,也无法企及这样的境界!” 一旁几个皇爵早听出了端倪,这个小君贵出生于将领之家,自是懂一些武道,但拿他父亲与超品相比,着实显得没见过世面,也太抬举自个儿的父亲了。 江沉月却不以为意,调过视线与温子砚对视,诧异道:“你懂剑术?” 在九殿下印象中,君贵们多数是跟顾笙一样矜贵娇气的,素来对兵器武术十分排斥。 是以听闻这小哥认出了那把剑,不免有一些惊讶。 “不敢在九殿下面前称懂。”温子砚低眉敛目,不卑不亢的回道:“若有机会,小生还想向殿下切磋讨教一二才好。” 九殿下吓得一双桃花眸子都瞪大了,居然有君贵想跟人比武…… 对桌的顾笙此时也惊讶不已,习武的君贵确实罕见,多数都是练舞习琴,这本也适合对声乐舞姿敏感的君贵。 若是习武,哪怕是耗费爵贵数倍的时间,练出来的身板儿都只是花拳绣腿,防身尚且困难,又何必虚耗精力呢? 或许大将军府出生的君贵会与众不同吧…… 顾笙耸耸肩,正欲继续用膳,余光扫见某淡金色眸子似乎正盯着自己,她忙抬起头迎上那目光,就见江沉月正勾着嘴角冲她笑。 顾笙一撇嘴,她当然知道小人渣在笑什么,不就是嫌弃她不如别的君贵懂剑术吗? 这有什么好比的?有能耐咱就比琵琶锦瑟古筝啊! 两人正用目光在空中“战斗”之时,江沉月浅瞳微一流转。 见顾笙坐在二皇女与五皇子之间,江沉月的目光有一瞬疑惑,似乎是才发现自家伴读坐得离自己太远,脸色就陡然沉下来。 “……”顾笙忙低下脑袋缩起脖子败下阵。 紧接着,顾笙感觉迎面扑来的人渣怒气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了。 顾笙开始食不知味了,头也不敢抬,就对着自己碟子里剩下的半只猪蹄发愣。 一旁江晗疑惑道:“怎么不吃了?” 顾笙苦笑道:“吃不下了,得消消食。” “这才刚上几道菜?”江晗微微蹙眉看她,转头看了看刚上桌的一道如意仙贝卷,便取了一旁备用碗筷,亲自夹了一块摆到顾笙面前,温声道:“尝一尝这道。” 顾笙顺从的要抬手去碰,忽感觉背脊一阵发怵,禁不住抬起头看向对面,就见九殿下仍旧直直注视着她,脸色仿佛狂风席卷而过,冷得直泛冰渣子…… 不成了……不成了…… 顾笙心口直跳,忙又搁下筷子,推脱道:“真的吃不下了,谢殿下美意。” 江晗眨了眨眼,就顾笙从前与她私会时的食量而言,今儿个也吃得太少了,怎么可能就吃不下了呢? 回头又看了看菜式,江晗不死心的劝道:“那道五香肚丝也是你平日爱吃的,这家的滋味尤其独特,再尝些罢——” 对面九殿下目光流转至二皇姐身上,一双桃花眸子缓缓的敛起,眼中的疑惑更甚,口中喃喃自语道:“平日?” 江沉月平日在学堂极少遇见皇姐,即使散学时偶尔巧遇,也并没有带上顾笙一起下馆子,不禁疑惑这“平日”是由何而来。 顾笙与小人渣朝夕相处,这份心有灵犀怕也是练出来了,此刻仿佛已经感受到对面沉默背后的狂风骤雨,忙不迭推脱道:“笙儿当真是有些撑了,稍缓会子再……” “撑了?”江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揶揄道:“本王倒是……” “二姐。” 一声冷淡的嗓音忽然从对面传来。 江晗被忽然打断,抬起头,就见对面江沉月注视着自己,面无表情开口道:“她已经说了,吃不下。” 59.58.57.56.55.1.3 气氛陡然一窒, 江晗诧异的与九殿下对视,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浑身透着警告气息的孩子,竟是自己那平日里淘气粘人的小皇妹。 在座其他人皆是一愣, 顾笙一颗心直接就跳到了嗓子眼。 她以往见江晗姊妹二人感情融洽,心里一直很踏实,却没料到今日这一出,一时急得说不出圆场的话来。 好在五皇子反应机敏, 立刻点着江沉月笑道:“阿九这护短可就护得没经验了,你家小伴读那是跟二姐客套呢!哪里就是真的吃不下了?” 江沉月微微垂眸, 并没有答话。 江晗心中虽起了丝愠怒, 倒也不至于真的当众训斥小皇妹, 只好顺杆儿下, 笑道:“倒是本王唐突了些个——”转头看向顾笙继续道:“姑娘还是随意罢。” 顾笙微一颔首,拾起筷子, 勉强又进了些汤水,心里依旧火烤一般, 担心江晗与九殿下会憋着心中的不悦。 这之后的时间就难熬了。 九殿下显然兴致不及方才, 对身旁的君贵们也爱搭不理,一顿饭吃得潦草无味,直至宴席结束。 出门时, 顾笙主动想挤开那群君贵, 回到九殿下身后跟着。 可江晗一条胳膊横在她面前, 想护着顾笙, 免得冲撞上前头一波亢奋的小君贵们,顾笙也不便推搡,只好乖乖被那手臂挡在二殿下身后。 出了酒馆子大门,几位皇爵又玩笑了几句,唯独九殿下的神色始终怏怏不乐的,与往日的活泼劲儿可差远了。 几人告别后,九殿下就朝自个儿的马车走去。 顾笙刚预备福身对江晗告退,去追上九殿下,却见江晗指着南边一抬二人小轿,开口道:“早给你备了轿,进去吧,本王送你回府。” “殿下,我……” 顾笙支支吾吾的,又焦急的侧头看向九殿下车架,就见江沉月此时正笔管条直的立在车门前。 背对着顾笙,没回头说话,却显然是在等她跟上。 “怎么了?你还有事?”江晗问她。 “没有……我……”顾笙想说她得跟九殿下的马车回府。 可马车走顾府回皇宫,得绕好一大段路,去宣王府倒是顺当的,江晗又是特意备的轿,顾笙实在没由头婉拒。 想了想,还是轻声回道:“我去给九殿下道个别。” 顾笙垂下双眸,一双漆亮的杏仁眼里都写满了惆怅,看得江晗很不是滋味。 “去罢。”江晗抬手。 顾笙回头踱步到九殿下身后,规规矩矩的一蹲声,唤道:“殿下。” 九殿下没回头,也没出声,怕是还在气头上。 但九殿下的那对小耳朵,却出卖了它主人激动地心情,欢快的同时抖了两抖,像是在给顾笙回应。 九殿下以为顾笙是拒绝了二姐,来跟上自己,此刻心里气消了不少,正竖着耳朵等顾笙哄呢。 那样子看得顾笙心里有些酸涩,小人渣平日到哪儿都被人供着,如今这委屈可怜的小动作,实在叫人不好受。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顾笙顺了口气儿,狠心开口道:“您路上小心着些,叫个丫头上车伺候着,仆先回家了,跟您不顺路,就不一道走了,免得耽误您时间。” 九殿下的脑袋一下就耷拉下去了。 顾笙觉得自个儿这心尖尖,都被人掐了一转儿似的疼,她这伴读当真是比奶妈嬷嬷还尽责,见不得九殿下吃一点儿亏。 想来去年江沉月为她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伴读,得罪了大嬷嬷,也真算值当了。 顾笙正自诩是绝世忠心好伴读,自个都快被自个感动得泛泪了,忽听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侧头一看,是那小哥儿温子砚,正带着一堆侍从,走至九殿下身侧,拱手一揖,煞有气势的开口道:“给殿下问安,殿下方才应允与小生切磋,不知是否能问个大致时日?小生也好在击剑校场里,候着殿下的大驾。” 江沉月还没从“笨伴读叛变”的打击中回过神,此时讷讷的回头斜了温子砚一眼,便颓丧答道:“明儿寅时过后罢。” 顾笙闻言,方才的心疼一下子被一股火气冲光了,她抬头瞅一眼九殿下的背影,嘴嘟得老高,匆匆施礼道一声:“那仆且先告退了。” 便甩膀子扭头离开了。 直到上了江晗准备的轿子,也没回头瞧九殿下一眼。 随着轿夫一声嘹亮的“起轿”,顾笙便被四平八稳的抬起,颠颠儿的送回府。 她心里头憋闷的慌,竟觉得九殿下刚才那落魄模样,都是装出来哄她心疼的! 别的君贵一邀约,还不是乐呵呵就应邀了? 一想起九殿下未来会在“广阔无垠的花丛中翩翩起舞”,身边莺歌燕舞络绎不绝,顾笙就会莫名的气闷。 可仔细一想,人家小皇爵的私生活挨着她什么事儿了?她还真就慌上了!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虽然不断指责自己管得宽,但那股心慌,却任凭她如何反省都难以压下去。 顾笙甚至开始努力回忆,前世的江沉月是多大开始纳姬妾的,其中有那个叫温子砚的吗? 可她与九殿下前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实在无从搜寻这些事。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轿子外头传来江晗的嗓音:“我本想带你去府上坐坐,有很多话想问你,可天色不早了,就在这里简单说两句罢。” 顾笙忙撩起轿帘子,抬头看向马背上的江晗,疑惑道:“殿下想说什么?” 江晗没有低头看她,目视前方深吸了口气,轻声开口道:“我这小皇妹近两年就要长成了,该提前做好打算,我去跟父皇请示,今年秋闱之后,就找新伴读接替你的位置。” 顾笙瞪大眼睛,怔愣良久,开口道:“殿下?我这伴读哪里做得不好吗?” 这一瞬,顾笙发现自己是真心慌的,第一反应倒不是担心江晗因此得罪江沉月,她心里就是两个字……不行! 怎么总打她伴读的主意?她做得不好吗? 但凡九殿下有一点淘气,顾笙都会“威武不能屈”的梗着脖子上前“死谏”,要换了其他人,谁有这胆子在超品皇爵面前碍眼? 虽然小人渣如今性子还是有一些霸道,但要跟前世比起来,那绝对是宽容礼貌沉稳得多了,还不都是她这伴读的功劳? 江沉月不比江晗和其他兄长。 江晗从小被母妃骄纵的脾性压制磋磨着,长大后又卷进争储的漩涡,在父皇那头碰了一鼻子的灰,如今自然是处处谨小慎微,温润体贴的。 就像是一颗打磨圆润的黑曜石,看似平滑,内里却无人能看穿,办事四平八稳又讨喜。 江沉月就差远了,从一身奶膘的小肉球时期,就被全夏朝人哄着,母妃又是个大大咧咧的直性子,导致九殿下人生经历的最大灾难,只有揪耳朵和打屁屁。 那性格基本就是个未经打磨的刺儿头,一腔热血与豪情,满身杀伐勇武之气。 跟江晗不同,江沉月想护着谁,从来不私底下拐弯抹角的整治人,一旦触及底线,就当场宣战。 就如上回宫宴之后,九殿下逼迫大皇子处罚自己的姬妾,这要换了江晗,定是死也做不出的,宁可面上先和解,私下使绊子毒死顾娆,也不可能当面为顾笙出头。 而九殿下不一样。 江沉月敢为她得罪人,也得罪得起人,时时腰杆儿都挺得笔直! 但这脾气是把双刃剑,九殿下为人处事与江晗相去甚远,江晗贴心又温柔,江沉月却是十足的人渣范儿。 这也导致顾笙时时活在被戏弄的恼火中,但她其实没有真生气。 九殿下想引起人注意的方式太过孩子气,但到底还是没恶意的,真出点事儿都还是护着她的。 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放弃伴读的身份。 大树底下好乘凉,她要保护的不只是娘亲,还有江晗,守在九殿下身边,也好时时注意着二人的动向。 “当然不是,你一直做得很尽职,阿九越发乖巧通人性了。”江晗温和的扬起嘴角,侧头垂着凤目,注视着顾笙。 顾笙的心一下就安宁了,稍缓了语气问道:“那殿下何故要将我调换?”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江晗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阿九一旦长成了,你就不怕被污了身子?我还怎么求父皇赐婚?难不成叫本王去抢自个儿皇妹的姬妾?” 顾笙心里一怵,顿时哑口无言。 她心里,江沉月还总是那个矮墩墩的熊孩子,怎么可能眨眼就长大了? 隔了许久,江晗沉下脸,蹙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猜不透,怎么提到赐婚就傻了?开心傻了还是伤心傻了?你给个准话儿,本王头一次跟人说这事儿,没经验,弄不清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顾笙依旧傻愣着,说不清心里是开心还是……奇怪的不安感。 回过神,她立即羞红脸,蹙眉道:“殿下怎的突然说这种事儿,这光天化日的,是要臊死人!” 顾笙一甩帘子盖上窗,躲在轿子里捂住胸口,心脏噗通直跳,脑子里轰隆隆的响。 江晗怎么会这么快对她表白? 顾笙无法平静,脑子里飞转。 大概是京鉴会已经夺了容华之位,恰好替江晗扫清了地位上的悬殊问题,这场表白便也被提前了。 真是太突然了。 顾笙靠在轿子里,眉心纠结,对这份期盼已久的感情,却莫名的措手不及。 ※※※※※※※※※※※※※※※※※※※※ 没想到这文摆明了官配cp,还会引起这么大争执。 二三党二九党和三八党们要冷静吖,三九党这官配是肯定不会变的…… 大伙其他有什么希望,想看哪些日常生活,都可以写出来告诉大娃,只要不影响主线,大娃会尽量满足的。 至于虐胖九,不是作者亲妈的问题,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胖九这岁数,连接收信息素的能力都没有,对顾笙的羁绊也还没到爱恋那份上,如果下死手一虐,可就真的翻脸滚蛋了…… 顾笙其实也没到那地步呢,两人都是处出来的主仆情。 好歹等正常发展到那地步,你们想看的肯定都会有,操之过急是不妥的。 再有个把章就要“长成”了,大家别着急,太急了过渡不细致,看着不带感。 其实这文节奏已经飞快了,作为种田文,我被催得把原本一些争斗打脸戏份全删了,再删前后文要接不上了…… 59.58.57.56.55.1.3 顾笙一刹那的晨光千思万绪, 竟就把轿子外的二殿下给抛到脑后了,独个儿躲在轿子里头揪帕子。 许久,外头才传来一声闷闷的道歉:“是我鲁莽了,你别上心。” 顾笙这才回过神, 怔愣许久,再次撩起轿帘子。 江晗此刻凤眼斜垂,正盯着轿子窗呢,白净的脸蛋已经憋出一片红晕来。 顾笙心中一暖, 她怎么能忘了呢? 江晗从前就是个闷葫芦,今儿个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假作云淡风轻的上赶着袒露心事,怕是心里已经卯足了劲头, 憋不住了才说出来。 如今得到顾笙这么个反应, 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顾笙方才心如乱麻, 此刻见江晗这下不来台的脸色,便缓声道:“殿下不是个鲁莽的人, 不过今儿确实性急了些个, 这种事, 好歹邀我找个时间坐下谈。” 江晗眼中复又一亮,急忙打发轿夫折回头, 说是要去刚路过的一家小茶馆歇脚。 身后老远跟着的一群侍卫也听见了,个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才走了几步路呢?歇什么脚? 顾笙在轿子里掩口一笑。 那丰润的红唇微启, 一口皓齿珍珠似的光泽柔和, 看得江晗心中一阵火热, 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笑。 顾笙挑起杏眼笑道:“殿下,咱们才刚从大酒馆里出来,又去小茶馆里歇脚?这天都快暗了,不如改日再叙罢?” 江晗自顾自调转马头,跟着轿夫往回走,顿了顿才答道:“那你就地给我个准信,这里不方便,咱就换个地儿,一切都看你。” 想来二殿下也是真急了,还没定下来呢,这就与她“你我”相称了,真不如前世沉稳。 顾笙抿嘴一笑,面上还故作不悦道:“殿下这是何意?莫非笙儿今日不给个答复,您就不许我回自个儿家了?” “也不是这么说。”江晗支吾着,脸色红红的,但完全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径自握着缰绳,往小茶馆颠着,好一会儿,才小声耍赖道:“那你就给个答复呗?乐不乐意都看你,本王不爱强求人,事先给你通个信,也是这意思,不然早直接向父皇递折子请婚了。” 顾笙抿嘴低下头,前后这么些人簇拥着,她是真不好意思了,一拍帘子,又缩回轿子里,心里头甜丝丝的。 江晗这性子一点都没变,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就是不知今儿怎就这般急吼吼的,像是怕谁横刀抢人似的。 等到了茶馆,小铺子五丈见方的地儿,连个隔间儿都没有,显然供不起皇爵这尊大佛。 店小二见打头的一位来客气宇轩昂,人长得也玉雕似的漂亮,后头还跟着个粉面含羞的小美人,心知这来客不是普通人,忙不迭喊一声:“上贵客喽——客官,里头请!” 江晗四周一打量,这破木头小宅子,一眼就到头了,不禁微拧起眉心。 可在换地儿天色就晚了,她不能坏了顾笙的名声,横竖将就一回,就这地儿了! 江晗扫了一眼店里零星坐着的几个茶客,冲一旁使了个眼色,长随立刻会意,赶忙上前,一桌送点儿银钱,让客人挪个地儿去别处吃茶。 等地方空了,二殿下又亲自掏了一锭银锞子,送到店小二手里,开口道:“你也出去,店里别留人,我们得独处谈事。” 这破落小茶馆的店小二,哪年见过这手笔的大人物,手里悄悄儿掂了掂银锞子,合该是五两的官银,顿时激动地腿肚子直颤,感激涕零的问“客官要来点什么”。 江晗要是自个儿吃顿便饭还能凑合,可如今顾笙跟着,她哪里肯叫这里没手艺的厨子扰了她的兴致,一摆手,道:“不用,上一壶茶就成。” 小二嗳了一声就下去了,心里也明白这贵客是偏巧路过,叫自家小茶馆撞大运了,哪里还敢叨扰,颠颠儿的吆喝一声,上了一壶茶,倒满了两杯,就迅速退出了茶馆,把门合得严严实实的。 店里安静下来,江晗将座椅一拖,偏头看顾笙,轻声招呼道:“坐。” 顾笙颔首一礼,上前落座。 二殿下却没去另一头落座,而是杆子似的杵在顾笙身旁,反剪双手,沉默不多时,急道:“你怎么说?” 这都急成什么样了! 顾笙被逗乐了,很久没看见江晗这副猴急的模样,她故意使坏,嘟嘴嗔怒道:“殿下,您这是审犯人呢?笙儿可是连九殿下都不怕,您可吓不着我。” 江晗一愣,这才踱步走到对面坐下,一双凤目火急火燎的直视顾笙,解释道:“我知道,今儿突然说起这事有些唐突,但这绝不是一时兴起。 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姑娘,我平日待你的意思,你也都能看明白吧?况且你也该到了许人家的年纪,我是想明媒正娶让你过门,跟你那个二姐不一样,咱们订了亲,还得折腾一年才能叫你过门,所以拖不得。” 顾笙一直低着头,脸红红的,她前世也听过这类似的表白,记得可清晰呢! 那是在她进王府后一年左右,也就是明年秋天。 当时她眼都没眨就答应了,结果二殿下写好请婚折子,兴冲冲先去给母妃报喜。 然后就被庄妃一巴掌甩回来了…… 据说庄妃当天的火气,差点把景阳宫的屋顶子给掀了。 总体上就问了江晗这么几个问题:那君贵祖上袭的什么爵位?几品官职?国子监会试什么名次?京鉴会几品的美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问题的答案是:子爵、五品、非国子监出生、京鉴会还没来得及参加。 回答完毕,那场面,庄妃气得五官都挪了位,但凡她懂点功夫,都能当场把自个儿亲生皇爵给废了,所以说君贵不习武,也是对爱人和孩子的安全着想。 就是这么着,顾笙当时在府里候着,心心念念的把二殿下盼回来,就只等来她蔫头耷脑的带回了请婚折子。 顾笙唤了一声“殿下”,江晗一抬脸,左脸颊红亮亮的五个指印子。 这一世就不同了,顾笙虽出身子爵府,但自个儿是个高品级君贵,国子监学艺精湛,京鉴会第一容华。 她从来没这么完美过,前世未了的心愿,今生都能偿还给江晗。 顾笙忸怩的笑了笑,心里自是已经答应了,嘴上还矜持两句道:“我娘说我还小呢,不急嫁的。” “怎么不急呢?”江晗敛起凤目道:“我听奶嬷嬷说过,君贵早些生养,身子恢复也快,这可不……” “殿下!”顾笙的脸噌的一下涨得通红,恨道:“您说什么呢!” 虽然前世她与江晗处到二十多岁,但由于自己身子的问题,二人鲜少会谈及生养孩子的事,如今被江晗这么直通通的一出口,顾笙顿时羞得没处躲! 江晗终于发现自己的前瞻意识有些过火了,讪讪的笑了笑,捧起茶杯抿了口茶。 二人都是两颊通红,像是在澡池子里闷了半个时辰似的,脑门上还有些虚汗。 顿了片刻,江晗似乎下了决心,退让一步道:“那你想几时过门呢?实在不行,我就等到入夏再上折子,如何?” 顾笙:“……” 好嘛,这可真是大让步啊!一口气延迟了……三个月而已! 这事儿看来是回避不得了,顾笙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殿下别急,笙儿没有推拒的意思,您别看我平日大大咧咧的,其实这事儿我早放在心里了。 我也不怕您笑话,说了您可能没印象,咱俩第一回见面,还是您请语姗姐姐看戏那时候,您当天亲自送我回的府,还记得吗?就是那时候,笙儿心里就觉着您是一等一的人物,早想着在您面前露脸呢! 好在老天垂怜,叫您碰巧去看了那场鼓乐大赏!” 江晗闻言眼睛亮得跟什么似的,嘴唇翕动,呆呆张口道:“当真如此?” “骗您作什么?”顾笙红着脸挑了挑嘴角:“说旁的怕您当我是虚的,这事儿说出来,就是想让您吃颗定心丸,用不着急着请婚。” 江晗脸上也有了笑意,深吸了口气,翘起腿,怡然自得道:“成,有你这话,我也能安心,但你想何时成婚?也不好拖得太久。” 顾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觉得不妥当,此时江晗问起,便细细一琢磨,答道:“好歹等九殿下长大了。” “为什么?”江晗脸色微沉,果然是因为阿九。 顾笙耐心道:“九殿下现在也离不开我,贸贸然分开,怕是要惹恼了小皇爵的!” 江晗盯着顾笙,沉声道:“这用不着,咱们入学时都没有伴读,就几个书童跟着,不也照样过来了?阿九比旁人早三五年入学,这才特意安排个人随身伺候,现如今都在十一岁上头了,早三年就该自立了,哪还有什么离不开的人?” 顾笙眉头微蹙,恹恹道:“还是该给点时间叫九殿下自个儿适应的,总不好太突然……” “这有什么好顾忌的?”江晗反驳道:“我九皇妹堂堂超品,当断则断,哪里就这么矜贵了?倒是你,这几年一心扑在阿九身上,我瞧你比那群嬷嬷还上心,这么喜欢孩子,早些自己要一个,多好?” 顾笙一抿嘴,娇羞的瞪了江晗一眼,低下头想了想,还是道:“您再给我些时日,我把这事儿跟九殿下提了,您先别急着给圣上递信儿。” 江晗眨眨眼,心里担心顾笙办事磨蹭,便开口道:“我亲自去说罢。” “别!”顾笙忙阻止,她去跟九殿下辞别,把过错全引自个儿身上就罢了,江晗去说算什么? 这头急着要,那头不肯放,保不准两人真能为这事儿翻脸! “我自个儿去说就好了,您就等我的消息罢。” 外头天色已经一片鸦青,江晗不便多留,只好应允,起身将顾笙送回府。 ※※※※※※※※※※※※※※※※※※※※ 谢谢各位的安慰~大娃码起字来又好开心啦啦啦! 每回感谢地雷都是贼拉的长啊…… 大娃自己看文也知道,乐意扔雷的都是心头好,所以真是特欣喜能有这么些读者君能看得开心~ 初见17岁扔了一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5-08-25 22:38:52 秦初唐末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5-09-05 13:24:47 伽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5 11:56:48 没人埋的小十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5 11:52:28 七月七日晴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9-05 00:23:27 普洛夫洛克与菲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5 00:15:43 浪迹时光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9-04 21:54:49 eva很忙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4 20:48:49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9-04 20:10:27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9-04 19:41:26 栗子井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9-04 18:45:14 烧烤味栗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4 06:39:37 j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3 21:37:22 伽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3 19:36:44 yakult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9-03 16:06:33 j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9-03 06: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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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9:47 离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30 15:28:31 小嶋大王来巡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30 09:17:08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30 00:16:49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9 21:28:00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9 20:28:00 梓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9 20:21:43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9 19:48:46 七月七日晴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9 12:14:22 j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9 11:37:54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8 22:43:35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8 21:09:15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8 20:22:30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7 21:33:50 南宫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7 20:33:34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7 20:04:56 1791542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21:13:20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20:32:12 k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9:57:29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9:51:36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9:46:49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9:42:48 东方污群-军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3:38:51 东方污群-军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3:38:30 东方污群-军服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6 13:38:16 东方污群-军服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6 13:38:01 东方污群-军服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6 13:37:39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3:08:26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3:08:20 不二家的小龙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13:08:12 普洛夫洛克与菲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6 05:16:26 浅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23:39:21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22:13:51 arie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21:27:51 希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19:45:56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19:33:50 w0yaon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06:34:12 离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02:24:19 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02:12:29 宅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5 00:27:07 13506484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8-24 21:48:43 文荒文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21:18:52 轻轻语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20:31:31 玖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20:30:39 myt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19:59:32 遥望,触不可及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4 19:56:21 被歧视的盛大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19:50:40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24 19:43:23 1628729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24 19:35:11 59.58.57.56.55.1.3 顾笙满载着心事回了府。 今儿个京鉴会, 以顾老爷的爵位,没资格进赛场送花签,只能让家仆在外头候着比赛结果。 那头刚得知顾笙摘得容华之位,这头就有小厮回府报了喜。 顾府随行的马车, 早前就把一堆容华赏赐拖回了府里,引得沈姨娘在一旁酸嘴,说是赏赐的布料质地看着不如前两届,大抵是因为参赛君贵的质量也一届不如一届, 赏赐的货品克扣些也是应当的。 这话明摆着就是夹枪带棒的说顾笙不如前届参赛的顾娆,颜氏听了,扫都没扫她一眼,直接吩咐丫鬟将东西搬进正院小仓, 这才回敬沈姨娘道:“你这身上穿的就是娆姐儿得赏的布料吧?真有福气, 自个儿还能受用呢。 咱笙儿不同, 她日后是要嫁人的,这些我都不能动, 全得留给她当嫁妆呢, 真不如生个娆姐儿实惠。” 顾娆是妾的身份, 沈氏就算吹上天去也无可挽回,妾是货品, 自然用不着嫁妆,这话可损得够狠。 沈氏被噎得直瞪眼, 最后撂下句话:“夫人要是有能耐, 就让笙姐儿被人明媒正娶了去啊。往大了说, 想做正房,笙姐儿能进个公爵府的门就了不得了,咱娆姐儿一句话,就能碾死的门第,还真当谁会艳羡个正房之位呢?” 颜氏闻言心里一咯噔,担心惹恼了沈氏,会连累女儿未来夫家,便沉下脸,没再回嘴。 顾笙当日回的晚,但她如今初得容华品级,按规矩,顾府必须阖家在门口候着,所以颜氏也不能转头回内院,只能忍气吞声的听着一旁沈姨娘的奚落。 顾府门前四盏八角灯,主子身旁站着的丫鬟也提着灯笼,照得半条胡同灯火通明。 老远瞧着一抬小轿靠近了,小厮先上去瞧瞧是不是府里的三姐儿回府,走近了就瞧见轿子旁高头大马上,坐着个气势不凡的贵人,正疑惑要不要上前细看,就听后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擦地面声。 扭头提着灯笼一照,竟是一队皇家侍卫!吓得小厮忙不迭退道边角旮旯里,怕挡了皇家的道。 就算皇爵的冕服认不出,南镇抚司出来的官服,哪怕是腰刀上的一缕红穗子,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是见之骇然的。 顾老爷瞧见自家小厮忽然杵在墙根没动静,刚打算吆喝他回来训斥一番,晃眼就瞧见远处那队人马走到了跟前。 马上的人尤其醒目,那一袭石青色滚边杏黄冕服,看的顾老爷一愣,以为是哪位皇爵路过小胡同,回过神,忙回头吩咐阖府伏地拜礼。 待队伍接近了,顾老爷刚单膝跪下去,就听那马上的皇爵清泠泠唤了声:“老丈无需多礼,本王只是顺路送回您家三小姐,路上耽搁得久,时辰不早了,还请您多担待。” 这清朗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胡同中,叫顾府一家上下全都傻了眼,这是什么人?堂堂宣王!对顾老爷的称呼也叫人心里一咯噔。 沈姨娘的脸都绿了! 大皇子虽遣人送回过顾娆,可还从没亲自在旁陪伴过,这位皇爵竟然亲自护送颜氏的女儿回府,这得是多大的体面? 沈氏回过神,胳膊肘顶了顶一旁顾老爷,急切的小声问道:“这是哪位皇爵?” 顾玄青没答话,恭恭敬敬的冲江晗一揖到地,拜道:“微臣替小女谢宣王垂怜!” 这话一出,连颜氏都目瞪口呆。 她隐约记得,闺女前阵子说自己看上了一位皇爵,原还当她是要跟娆姐儿较劲才故意这么说,如今看来…… 可真是较劲较大发了,闺女竟然攀上大皇子的死对头——二皇女! 一家人直愣愣看着宣王一跃下马,亲自扶出了轿子里的人。 顾笙袅袅娜娜的走出来,抬眼间与宣王眉目相对,二人目光皆是一片情意绵绵。 送走了宣王大驾,顾老爷犹自没回过神,被人搀扶着进了府,时不时就用惊慌地眼神看一眼顾笙。 顾笙明白顾老爷的心思,自顾娆被纳入承安王府,顾府就一心攀着大皇子那头,跟二皇女不对付。 现如今见顾笙上了二皇女的船,顾玄青自是又气恼又畏惧,想阻止又不敢开口得罪。 顾笙也乐得耳根清净,顾老爷没多纠缠,她便快步踅身回了房。 颜氏紧跟着也进了屋,一脑袋疑惑,想要开口问,却见女儿一脸的倦意,只好压下疑惑,先照顾顾笙入睡。 大概是心头的事情儿实在太冗杂,顾笙反而无从发愁,没心没肺的一觉到天明,精神抖擞去学堂,迎接九殿下的“雷霆震怒”! 九殿下其实是个很好伺候的熊孩子,顾笙最遭难的一次,也就是去年被打翻糖糕时,伤着了手背,平时犯了事儿也都是哄两句就成。 可这回,她自个儿都觉着坏事儿了! 九殿下自从进学堂后,情绪就和以往不太一样。 顾笙福身后没敢立刻搭讪,耷拉着脑袋做羞愧状窝在一旁。 江沉月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愠怒,也没主动拿顾笙逗乐子,叫顾笙实在不敢贸然求饶。 两人就这么听先生讲经布道,直到了辰时末刻。 以往这时辰,该是顾笙献上糖糕的时刻了。 虽说小皇爵如今这岁数已经不太受嬷嬷约束,自个儿能自由叫膳,九殿下却始终跟儿时一样,任由顾笙每日来安排自己这一时段的零嘴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在糕点花式上花了不少心思,虽比不上御膳房,也不能叫九殿下难以下咽不是? 糕点的口味,是她从集市上小有名气的甜点铺子买回来,自己咂摸着配料和比例,注意着九殿下每次吃食的喜爱程度,跟府里的厨子一起调配出来的,都是最合小皇爵口味的糖糕。 这点事儿看着简单,事实上却花去了顾笙平日很大一部分的闲暇时光,自有心意在里头,却没跟九殿下邀过功。 顾笙今儿带来的糖糕,就是加了碎果肉的新口味。 她担心一拿出来就被九殿下打飞,是以一直怯怯地藏着掖着,这么着,就拖延到了下堂棍棒训练。 九殿下神色始终淡淡的,一到训练场,终于就露出了愤怒的迹象,斜提着长棍闪转腾挪,把跟自己对练的教头打得抱头鼠窜,绕着校场满地跑…… 顾笙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小人渣八成是把教头当成她在出气呢! 不到三刻时辰,教头就被打得横着抬下去了…… 顾笙憋着胆子走上前,“冒死”替九殿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见九殿下如往常一样顺从的对她低下头,顾笙这才安下心来,咬着下唇,哆哆嗦嗦的去握住九殿下手里的长棍,想悄悄没收九殿下的“凶器”。 收兵器是校场小厮的差事,江沉月疑惑的看了眼“主动献殷勤”的顾笙,本想松手将棍子叫她拿去,可想到笨伴读连把马刀都提不动,这棍子周身都封了铁皮,重量扎实,顾笙怕是拿不动。 江沉月往后一抽棍子,挣脱开顾笙的手。 顾笙心里一颤,以为小人渣要发威了,刚缩起脖子,就见江沉月抬起棍子,“呼”的一声凌空打了个旋,“咚”的将棍子一头至在地面上,这才将另一头往她身上送。 顾笙赶忙欣喜的接住! 等九殿下一松手,她就不欣喜了,这破棍子真重啊! 她肩膀险些被砸得单膝点地,好险顶住了,就是浑身动弹不得了…… 小人渣却已经撒手与她擦肩而过,走去一旁坐下了。 顾笙在校场中央扛着个棍子,直到小厮赶过来才解脱,脸上羞红,蔫头耷脑的在旁人的注视下,回到九殿下跟前。 九殿下还是不开口。 顾笙真是憋不住了,这熊孩子怎的忽然闷不作声的?难不成又是跟江晗学的! 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不出声多吓人呐?! 顾笙嘟着嘴坐到一旁,手里的帕子都快揪成条了,一旁终于传来了声响…… 江沉月正襟危坐,一手支在膝盖上,另一手在茶几上叩了叩,忍无可忍的侧头看向顾笙,严肃的沉声道:“你想饿死孤?” “……”顾笙猛回过头,瞪圆了眼睛看向九殿下,脸颊抽了抽。 回过神,她赶忙掏出袖笼里的糕点,慌手慌脚的拆开来包好,规规矩矩的呈敬到九殿下面前,呼道:“是仆失职了!请殿下用些点心!” 江沉月没好气的斜了她几眼,接过糕点,就着茶水吃着。 顾笙忐忑的心总算落下了,还知道要吃的,说明也没太大“雷霆”,明后两天带上双份的糕点,大概就能哄妥了! 正当她暗自打着小算盘,九殿下忽然淡淡开口道:“五哥说,多跟君贵在一起,就能早些长大了——” 江沉月一双桃花眸子斜看向顾笙,幽怨的接着道:“那孤何故到现在还不能成事儿?是不是太笨的君贵不算数?” 顾笙先还没反应过来,但提到“笨”,加上小人渣嫌弃的眼神,顾笙立刻很有自知之明的联想到自己…… 什么不算数了!谁说她不算君贵了! 哪个君贵太笨了!她背一篇古文要读十遍以上那都算快的了好吗! 殿下!您能别总拿人跟您自个儿比吗! 顾笙的小脸显见就憋红了,正鼓着腮帮子怄气呢,一旁却忽然传来江晗的嗓音—— “阿九要是不满意阿笙,二姐帮就给你重新挑选个,如何?” 二人同时循声偏头看过去,就见江晗笑意温和走过来。 顾笙心头一紧,都说了她会自个儿提这事,这家伙怎么忽然这么沉不住气! 居然跟来校场了! “二姐?”江沉月站起身,“你怎的来了?” 江晗走至顾笙身旁,一手搭在椅背上,笑道:“来瞧瞧你这棍术有没有进步,顺道,说说调换伴读的事,我昨日跟阿笙商议好了,今儿就来知会你一声。” 江沉月立在原地没动弹,淡金色眸子愣愣注视着江晗,缓缓蹙起眉,敛起下巴,挑眼一字一顿的问江晗:“换、伴、读?” 江晗见小皇妹情绪不对,忙上前搭肩安抚道:“是啊,你要大了,伴读不能总是个君贵,容易招人口舌,况且你不也嫌弃阿笙愚钝吗?刚巧……” “没有的事儿!”江沉月陡然打开江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剑眉倒竖,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暴怒! 顾笙吓得唰的站起身,急忙挡到二人之间,面朝九殿下喊道:“殿下您息怒!殿下您别上火儿!” 江沉月将视线落回顾笙双眼,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像两团火焰,喉间呼噜噜的呼吸声不断。 像头被激怒的幼崽小狮子,盯住顾笙,刻意压低嗓音问:“你不想做孤的伴读了?” 那难以置信的愤怒神色,看得顾笙霎时间心口揪痛,眼眶一下就红了,哆嗦着双唇不知如何回答。 身后江晗只好接口道:“是,我们昨天商议……” “我在问她。”江沉月打断江晗的话,没有抬头,嗓音不大,警告意味却已经蔓延至整个校场。 顾笙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危险的气息,来势汹涌的灌入自己的身体! 她毫无抗拒之力。 62.59.58.57.56.55.1.3 棍棒训练场上原本挤得慌, 这头一股子肃杀之气一散开,爱挑事儿的爵贵们便个个伸长脖子往这边瞅。 一看之下立马又缩了脖子…… 好嘛,是那位回回打的教头满地跑的小超品皇爵,惹不起! 校场上呼啦啦一阵奔腾, 立时间人就溜光了,都躲到围场外,远远的瞧热闹。 校场上独剩下两位皇爵,之间隔着个挺漂亮的小君贵, 围观人群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 顾笙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打颤,倒不是吓的,就是压抑不住身体的激动,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泡进冷水里。 她呆呆盯着眼前那双愤怒的浅瞳, 像是从没见九殿下发过这么大火气。 那桃花眸子里天生带着的那点儿笑意都没有了, 微微上挑的眼梢, 此刻锋利如剑,逼得她朝后退了两步, 挨着江晗才止住。 “别怕。” 身后传来江晗沉稳的嗓音。 江晗扶住顾笙的肩膀, 抬头看向江沉月时, 凤目里压抑的愠怒已经藏不住,接着就开口低斥道:“你真是越大越不上规矩了!” 江晗将顾笙拨到一旁, 上前一步,威严的垂头注视小皇妹, 神色严峻的厉斥道:“瞧着你是平日被人宠上天了?怎么跟二姐说话呢?昨个就想教训你, 当着一桌子的人才给你留脸面, 今儿居然又发作了?” 九殿下没等到回答,目光随着顾笙转向一旁,冷不丁听耳边二姐一声怒斥:“看着我!”这才歪回脑袋斜挑着眼,气呼呼的盯着江晗,眼角眉梢都染着怒火。 “什么规矩?二姐,”江沉月抬手指向顾笙,挑起嘴角盯着江晗,讥讽道:“那是孤的伴读,孤是她主子,您想换,找她商议不找孤?这是哪门子规矩?没听过!” 江晗凤目心口一窒,不敢相信小皇妹敢这么顶撞自己,一时怒气上涌,捏起拳头呵斥道:“你今儿是反了天了!” 眼看江晗要动手教训小皇妹,顾笙倒抽一口凉气,回头一瞧九殿下,这熊孩子脸上毫无惧色,一挺腰子,还抬头往上凑,当真是个硬骨头! 顾笙一扑身就挡在九殿下跟前,对着江晗惊呼道:“您别乱来!九殿下还小,脾气冲!你是长姐,长姐不带这样的!万事都该体谅些个!” “就是体谅过头了,才把这厮宠得眼里没人了!”江晗气得脸色煞白,皇妹长这么大,她从没动过一根手指头。 平日纵容归纵容,要真没规矩,只要江晗脸一沉,九殿下还是会立刻安分的,今儿这态度实在说不过去! 顾笙眼瞅着江晗蓄势待发,也顾不得尊卑礼节,伸手就死死推挡住江晗的肩膀,哆嗦着呼喊道:“殿下!您消消气儿!” 身后江沉月憋了一肚子的火,头一次觉得二皇姐不讲道理,心想着今儿要是真被揍,就告到父皇跟前,叫他老人家评评理! 当姐姐的抢皇妹伴读!究竟是谁没规矩? 这么一想,九殿下的态度就越发轴起来!扬着下巴看江晗,满眼的挑衅。 江晗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姐姐当得不称职,这孩子她眼看着长这么大,一直没捅过大娄子,今儿居然敢跟她挺腰子,改明儿长大了,还不要跟她拔剑相向! 顾笙死命的支住江晗以免她动手。 后头的江沉月不领情,不但不避让,还一个劲地往上凑,嘴里还叫嚣着:“孤的奴才都是父皇赏赐的!孤说不换就不换!不换!” 顾笙闻言心头忽然一软,六年前那一声稚嫩的“孤不换!”,霎时间响彻她脑海! 她心里一酸,那年,她还没入二殿下的眼。 在她毫无依仗的时候,就是九殿下当日执著地坚持,才换得她受庇佑至今,即使顾娆嫁入承安王府,都不敢欺辱她颜氏母女! 而今,她与江晗重逢了,当真就能这般不讲义气的撒手不伺候了? 顾笙心虚,真的心虚。 九殿下对她有恩,哪怕不是为了替江晗往后做打算,她也没道理仗着江晗长姐的威压,逼个孩子忽然换伴读。 九殿下如今看着个头长得快,可毕竟才十一岁上头,对周围伺候惯了的人都有依赖,连总对尤贵妃告状的张嬷嬷都没下狠心撤了。 今儿个冷不丁的让人家换伴读,九殿下哪里受得了?就是断奶还讲个循序渐进呢! 顾笙心里有计较,她前世听江晗说过,做人不能狗脸上摘毛,合该有点儿血性,滴水之恩不说涌泉相报,也不能翻脸就给恩人补一刀! 暗忖完了,她转头瞧瞧身前身后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九殿下!仆还是您的伴读,只要您一天用着顺手,仆就伺候您一天!求您别跟二殿下置气!她都是为您做打算!” 这话一出,江晗眉心就蹙了起来,难以理解的看着顾笙,小声问:“阿笙,你在说什么?” 身后,九殿下闻言这才垮了肩膀,那股子戾气略微消退了,似乎对顾笙的表态很满意,转身坐回茶几旁。 一撩袍角,跷起长腿,抬脸笑看着二姐,桃花眸子里写满了孩子气的得瑟,像是在对江晗宣告,“看吧,她离不开孤!” 江晗一脸疑惑的蹙眉看着顾笙,低声问:“阿笙,这事儿你不可能惯着她一辈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笙凑在她跟前小声回到:“您别这么心急,笙儿就算再伺候一两年又能怎么着?到时候要是九殿下还不肯放人,我到了年纪,您直接请婚,我照旧每日来学堂陪读两个时辰而已,您白天有公务在身,原也碍不着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晗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拉过顾笙到一旁,坦白道:“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我说了,阿九这一两年内就要长成了,万一对你起心思……” 顾笙瞪大眼睛看江晗,心中一咯噔,这家伙居然是怕小皇妹要跟她抢人? 愣了好一会儿,顾笙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您也想得太多了!我跟主子差着五岁呢,九殿下还能纳个姑子回去不成? 人家有多嫌弃我您也不是没听见,嫌丑嫌笨嫌没能耐的,当真只是每天呈敬的零嘴儿合口才留着!” 江晗哪里能放心,立即反驳道:“你瞧阿九现在是安分,等到开蒙那会儿,身体得活活熬掉层皮,脱胎换骨似的,哪里还顾得上挑剔? 你这么高品级的君贵天天在旁边杵着,不是逼她犯王法吗?你要真是心疼阿九,就别叫她遭罪,趁早的断了关系!” 顾笙哭笑不得,斜着眼睛乜江晗,道:“您真当咱九殿下那么没本事呢,人家……” 她说了一半,急忙掩住口。 要怎么解释?说江沉月自打开蒙起,纳回去的君贵就全是主动倒贴的,且各个都是历届京鉴会的前三甲! 江晗能信吗? 其实顾笙前世听这传言也不信,总觉得九殿下铁定是私下跟人眉来眼去了。 可现如今,她当了六年伴读,亲生体会过九殿下这股子尾巴翘上天的傲气劲儿,一下就心服口服了…… 想要江沉月这种人主动示好?顾笙自问没这泼天的魅力! 但又不知怎么跟江晗解释,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要不这么着,九殿下一旦有了动静,嬷嬷保准第一时间上报宗人府登记。 超品开蒙是全夏朝的喜事,谁也掖不住,到那时候,您就看看九殿下会对我怎么个态度,要真有一丁点变化,我就立刻走!” 江晗叹了口气,依旧无法心安,劝道:“表面上的态度谁能看出来?你瞧本王撑了这么久,不也看不出什么?你以为我看着你心里头不急吗?” 顾笙冲江晗皱了皱鼻子,嗔道:“不是奴家下您面子,实话说,您这猴急的劲儿,可别提多容易看出来了!” 江晗被这话一噎,脸上也泛起丝红晕,思忖片刻,怅然道:“说实话,我昨个在京鉴会上就发现,阿九对你挺上心,在宫里这么久,也没见她逗弄哪个小奴才,阿九这性格,其实平日对人很冷漠,如今对你就有些反常,所以我才等不及把你捞出来,免得你今后陷进去无法抽身!” 顾笙噗嗤一笑,自嘲到:“您可真是太宝贝我了,也怪我太招人疼!害得你连个毛头娃娃都防着,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咱堂堂二皇女的气度呢!” 江晗被这一说逗乐了,扯起嘴角点了点顾笙的鼻头,嗔怒道:“你倒挺会自夸!是,本王就是自个儿瞧你好,防着天下人!这有什么错?咱在两件事儿上不能讲气度,一是天下二是你,你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顾笙闻言笑脸一僵。 江晗果真是已经对她动了真格的,连夺位的心思都不怕对她表露。 她记得自己前世每每听到这番气动山河的理想,都会一个劲地夸,或许自己也成了将二殿下推上绝路的帮凶。 今生,她得劝江晗放弃那张高不可攀的龙椅,可这不是泼冷水吗?她该怎么劝? “怎么了?”江晗察觉她神色惶恐。 顾笙忙收回思绪,垂眸道:“没有,咱先不谈其他的,殿下,今儿这事儿先搁下罢。” 江晗看了看她,许久才到:“我不强迫你,但到了阿九开蒙之时,我会随时跟着你,阿九身上要是有反应,可就别怪我不近人情了。” 顾笙忧心道:“您别为了这点小事儿,伤了您跟九殿下的情分!” 江晗一愣,眨了眨眼,疑惑道:“你好像总很担心这事儿?别瞎想了,阿九从小到大都是我一手扶植的,第一句论语是我教的,第一套拳法也是我教的,情分不是旁人能理解。偶尔犟脖子也是有的,哪里就能伤了和气?不信你瞧着,阿九转头懊悔了,还得往我府上送蛐蛐儿呢。” 顾笙更担心了,蹙眉劝道:“您万不能仗着从前的情分肆意妄为!九殿下渐渐大了,以后不问遇上什么事儿,该商量的还是得商量,您不能独断独行。” 江晗纳闷的瞧她一眼,无奈的点点头,敷衍道:“知道了。” 身后某小人渣被两人晾得成雕塑了,左右瞧瞧,两人还没有聊结束,忍不住咳嗽一声,大声道:“孤口渴!” 这一声吼得顾笙一哆嗦,回头就要去给九殿下添茶,老远就瞅见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一个校场小厮,被小皇爵这一声吼得连滚带爬冲过来,先顾笙一步赶到九殿下身旁,执起茶壶要添茶。 被九殿下一个眼刀又瞪得缩了手…… 小厮见主子似乎不是吆喝自己来伺候,急忙识趣的搁下茶壶,愣是把添好的半杯水泼了,将空杯子恭恭敬敬搁回九殿下跟前。 抬头瞧见顾笙步态婀娜赶过来,忙殷勤的笑了笑,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乖乖退下了。 2.1 顾笙添茶时, 余光对上九殿下双眸,就见小人渣冲她挑了下眉锋,显然是对她方才的表态很满意。 难怪被晾了这么久,都没有闹腾。 后面江晗也漫步跟上来, 看着九殿下抿了几口茶,就开口道:“起来,咱练练手,二姐瞧瞧你这阵子有没有下功夫。” 顾笙听出二殿下这语气中, 已经没了方才的火气,与平日考察九殿下四书五经时的态度相仿,心里便松了口气。 九殿下也不再较劲,放下杯子站起身, 转身抬手, 冲角落的校场小厮凭空抓了抓, 示意他拿兵器来。 几个小厮忙捧来两柄长棍,因平日伺候过两位皇爵练武, 担心双方误伤, 是以每回给二人对练准备的, 都是干净的轻木棍。 顾笙见二人如往常一样走到校场中央,江晗说了句“先摆架势”, 江沉月就乖乖问她“练哪套棍法”。 九殿下平日跟旁人对练,可不讲这么些规矩, 出手迅疾如风, 哪儿还注意到这些? 但每次对上二皇姐就不一样了, 小时候也是,九殿下每回习武,被二殿下指挥摆弄时,乖得就跟个小布偶似的,看得顾笙都忍不住抿嘴直乐。 等两位皇爵慢慢悠悠的做好了标准架势,就又开始慢悠悠的调整下压、上挑等角度问题。 顾笙这才安心的坐下来,给自己添了杯茶水。 江晗说得没错,九殿下确实与她感情深厚。 就像顾笙跟颜氏之间,即使是母女,前世年幼时都常发生争执。 顾笙还记得自个儿十二三岁那会儿,可是常常为点琐事跟娘亲犟脖子,事后母女感情还不是照旧? 只不知这皇室姊妹二人,前世究竟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顾笙深吸一口气,今生有她在,定要随时看好江晗的一举一动。 快交午时,顾笙上前恭请两位皇爵用膳。 公务在身,江晗也无从多逗留,匆匆陪二人用了午膳,便出门办差去了。 晌午过后还要听一堂讲书,还没到申时,外头就有个陌生小厮,来给九殿下的书童传话儿,说是温公子已经在剑术围场,恭候九殿下大驾。 书童等散堂后,就进门通禀。 顾笙不大乐意叫九殿下去跟那温子砚比武。 她暗一思忖,就在九殿下耳边提了句:“您下堂还得去宜安阁练大字儿呢,上午刚跟教头打过一回,这会儿还是修身养性罢,殿下得保重身子骨!保重!” 没保住…… 九殿下对会剑术的君贵可新奇了!擎等着看君贵舞剑这一奇景呢,拉着顾笙就往围场跑。 温子砚早候在围场,听得九殿下驾到,立即欣喜的起身张望。 他先头还满面春风的,但看见九殿下手里拽着旁人的手,面上就不乐意了。 仔细一瞧,居然还是夺了他头筹的死对头,心里的滋味就更难言喻! 顾笙跟着九殿下走入围场,老远就能感受到迎面射过来的目光有多仇视。 她当然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但要是抬头瞪回去,场面就难看了。 于是顾笙抽了帕子,上前擦了擦九殿下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故作亲昵道:“殿下,您一会儿比试可要小心着点……” 身后温子砚立刻上前一步,争辩道:“都是未开刃的剑,小生自是不会伤着殿下的。” 却听顾笙接着讽道:“别一不留神,把人家小君贵给废喽!” 江沉月:“……” 温子砚:“!!!” 顾笙抿嘴对着九殿下精致的小脸,还想再借机损他两句,就感觉手腕一紧,忽然被江沉月握在手心里,不得动弹! “殿下?”顾笙满脸疑惑,九殿下从没阻拦过她上前整理仪态。 江沉月贴近她耳边,小声道:“你怎么总爱给孤擦汗?旁人要以为,孤走两步路就快累死了……” 顾笙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去了。 总擦汗,是显得咱超品小皇爵有点儿体力不支的意思,确实掉份儿……今后还是整理头冠好。 九殿下也没多说,径自走上对练场地。 温子砚一双漆黑的眸子精亮,亲自接过一早备好的长剑,恭敬的递到九殿下面前,介绍道:“这是小生从自家带来的子午鸳鸯剑,这一把为鸳,四面都未开刃,素闻……” “公子真是有心了,”顾笙沉不住气打断道:“这些其实用不着多解释,咱殿下是个懂行的,一会儿比试完还得去练字儿呢,您大可不必费心介绍了。” 温子砚斜眼瞪了她一眼。 九殿下诚惶诚恐接过剑,心里有些发虚,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叫子午鸳鸯剑。 可笨伴读既然已经把牛皮吹出来,九殿下也只能吞咽了一口,硬着头皮装懂行了。 本来叫温子砚解释完了倒还好,现在听他故弄玄虚的说到半拉子,九殿下就提着“闻所未闻”的鸳鸯剑上场了,心里特没底。 生怕自个儿因为不懂行,最后比剑输给个君贵,那可要把江家祖宗八辈儿的脸都丢光了…… 这么个心态,就导致双方刚一交手,九殿下没个轻重,闪眼间就把温公子给撂倒了! 顾笙这头已经傻眼了,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眼前那温公子刚刚优雅的将剑送出去,小人渣这头闪眼间,就已经欺近他要害之处! 顾笙虽未来得及眨眼,却也没大看清二人的动作,只感觉温子砚的速度跟九殿下一对比,那就跟全然静止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在他正往九殿下原来站立之处送出剑锋之时,九殿下已经闪至他身前,剑柄冲着他丹田上三寸,猛地一顶!挥手一转,剑刃朝后一挑—— 呛啷一声精铁交加的脆响,温子砚的剑便脱了手,打着旋儿直往围场外头飞…… 这一切都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动作,顾笙还没来得及眨眼,就见温子砚呕出口鲜血,被顶准了要害,没来得及哼哼,就倒地晕了过去! 顾笙:“……” 她从没见过江沉月下手这么狠,原来从前在校场里追教头,那真只是在“练习”…… 九殿下自个儿也傻眼了。 皇爵亲手打伤君贵,这传出去可就没脸见人了! 顾笙远远看着九殿下那一对小耳朵紧张得直抖抖,忙上前喊道:“殿下!” 九殿下闻声,无错的转头看向她,委屈得小嘴直撇,丢了剑,撒腿就往顾笙怀里躲。 顾笙忙拍着九殿下后背哄道:“殿下不怕!谁叫他刚刚瞎得瑟呢?不懂剑术还要吹牛皮! 咱这是以为他厉害才下手狠了,那是看得起他,不是咱的过错,看他以后还跟咱吹牛皮不吹!吹牛皮不吹!” 眼瞧着那温公子被家里书童抬去救治,顾笙心里倒真有些过意不去。 她学过点医术,九殿下刚刚顶着的部位,连针灸都是不能下针的穴位,怕是真伤得不清。 早晓得叫他介绍完了,让九殿下心里有个底,也不至于出手这么狠! 不愧疚是不可能的,顾笙对九殿下有私心,她想教出个不滥情的好皇帝,所以不愿江沉月在懵懂时就胡乱沾花惹草,这才有心去挡桃花债,却绝不是有心伤人的。 如今闹得九殿下也满心惶恐,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顾笙一思量,反正练字课已经同先生告假了,干脆领着小皇爵出了国子监,去街市上转转。 九殿下长这么大还没翘过课,但可能出于人渣的天性,一听顾笙说翘课,立即不难过了。 顾笙这头还想着出了围场怎么跟张嬷嬷周旋,江沉月想都没想就带着她朝反方向走。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顾笙扯住九殿下袖口。 江沉月回头看她:“不是要带孤去集市玩儿?” 顾笙回头道:“瞧您乐的!出口在那头呢!” 江沉月一紧她手腕,止住顾笙的步子。 顾笙回过头,就见小人渣勾着嘴角,道:“出口那儿有嬷嬷守着,咱们走东面围墙翻出去,酉时末前翻回来,能逛一个时辰呢。” 顾笙:“……” 是啊!嬷嬷进不来校场,这么着不刚好叫她以为九殿下乖乖练了一堂剑术课? 否则光是周旋恳求嬷嬷放人,都得耗掉半时辰! 小人渣真是天生使坏的好胚子啊! 顾笙怀疑坏蛋们的脑袋,总要比她这种“好人”灵光一些个的…… 顾笙也不敢带着小皇爵跑远,两人就在国子监所在的那条胡同逛。 出门没几步就碰上卖糖葫芦的,九殿下一看就觉着能吃,刚要上前却被顾笙拦下来。 外头东西不讲究,别不留神吃坏了肚子。 顾笙不敢担风险,带着九殿下去脂粉铺子逛,买了一盒上好胭脂给九殿下涂着玩儿。 把身上的碎银子给花光了,免得这小家伙要吃的。 出了铺子,两人就往国子监西门对面的园子赏花去了。 宫里头什么花儿都有,但贵在此刻的自由。 九殿下逛个园子还是挺兴奋,耐心听着顾笙讲花名花语。 游荡间,顾笙忽见身旁一片火红的并蒂花丛中,没来由的生出只白色中透着淡绿的并蒂花,顿时眼前一亮。 “这只……怎么是绿的?”顾笙挑起嘴角,一脸惊讶的靠过去观察,当真是并蒂花的花型,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 江沉月侧过头,就见顾笙凑在一朵异色的花跟前,眼神中满是欣喜。 “赏你。” 顾笙忽听见耳边传来九殿下慷慨威严的嗓音,顿时噗嗤一笑,抬头斜了小人渣一眼,心说这又不是你的御花园,花儿是大家的,谁要你赏呢! 九殿下丝毫没有见外,伸手就要去摘下那朵异色花,亲自赏给顾笙,却听一旁陡然一个嗓音嚷嚷起来:“别乱动!” 二人诧异的循声看去,就见个打理园子的婆妇走过来,一双锐利的吊梢眼,凶巴巴的瞅着二人道:“这花儿可不是随便采的,一朵十文钱!” 九殿下疑惑的瞧瞧顾笙,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管自己要钱。 顾笙刚刚买胭脂,把零钱都花光了,这会儿只能跟那婆子干瞪眼。 虽然知道这人只是顺手想要捞几个铜子儿,十文倒也不算狮子大开口,但凡有点钱她肯定不会跟这人纠缠。 问题就是她没钱了…… 顾笙不想扫了小皇爵的兴致,只好上前跟那婆子理论道:“这院子是国子监附建的,您想借机卖花儿,总该有个名头吧?” 那婆子一听就急眼了,眼前这姑娘不过刚及笄的岁数,旁边还跟着个长得天仙似的孩童,连个家丁都没有,也敢来讨价还价! 婆子张口就骂道:“没钱就滚出园子!哪里来的小蹄子!懂不懂规矩!” 65.64.2.1 颜氏顺从了顾笙的安置。 临行前, 江晗还给颜氏避难的外宅增添了一队守卫,宅子里使唤的丫鬟小厮,也都是宣王府派出来伺候的, 从内到外严丝合缝,确保颜氏无虞。 应天府是前朝京师, 与扬州相距不远, 有着江南水乡典型的温柔气息。 应天府行宫的排场,虽不及京城的皇宫宏伟, 却别有一番别致的秀雅。 顾笙长这么大从未出过京城, 她早很好奇那些诗词里咏诵的江南, 究竟是个怎样迷人的风光。 京城里很多富贾的家宅,都是特意请苏州的工匠修葺,那些山石流水,飞檐红瓦,布局与造型都与常见的庭院有异, 确实让久居京城的她, 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只可惜这趟偏是冬日出巡,怕是要打了江南美景的折扣。 出巡的队伍浩浩荡荡, 皇爵的侍从, 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他都该跟在家眷车马之后随行, 顾笙却被九殿下安排在了自己的马车里。 皇爵的马车相对要严实防寒的多, 里面升着碳炉子, 倒也不太受冬日的严寒影响。 马车里很宽敞, 九殿下贴身宫女玉儿,也在这辆车里,顾笙旅途发闷,便主动与她搭话。 玉儿常年在宫中伺候,平日私下与顾笙闲聊倒也罢了,如今小皇爵端坐一旁,她哪里敢随意与顾笙搭话,扰了九殿下的耳根清净? 是以顾笙抛出去的话,基本一去无回音,玉儿连个眼神都没回给她,一直恭恭敬敬在九殿下身旁候命。 顾笙见她这般拘谨,便侧头对九殿下使了使眼色。 江沉月目光转到一旁侍女身上,沉默须臾,开口道:“既出了宫,就别总拘着。” “……”顾笙有些发窘,这家伙怎么劝别人放松,都跟发号施令似的? 这口气,谁还敢不拘着! 回头再一瞧玉儿,果然,小脸上的神色更加恭敬了,颔首领命道:“是。” 而后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顾笙无奈,也顾不得礼节,就当着侍女的面,与九殿下攀谈道:“殿下,听说圣上此次让您随行,是因当日在养心殿被您的才学惊绝,连二殿下都夸您那一番慷慨陈词,叫人拍案叫绝呢!” 同大人物搭话,要从拍马屁开始。 江沉月微垂着眼眸,仔细听完顾笙这番话,顿了顿,一扯嘴角,眯起浅瞳嗤笑了一声,还侧过头,抬手抵着唇下咳嗽两声做演示,然而那笑意里的嘲讽根本藏不住! 顾笙握拳,她第一次这么不着边际的夸赞小人渣,居然就换来这么个回应! “殿下,”顾笙不甘道:“仆这是夸您呢!” “嗯,听出来了。”江沉月侧眸迎上她的目光,嘴角还带着好看的弧度,偏偏配上一双愈发妖异的桃花眸子,给人一种“一肚子坏水”的错觉…… “那您怎么还笑仆呢?”顾笙斜着眼对视小人渣。 江沉月挑了下眉梢:“那你想要孤如何回应?谦辞还是实话?” 顾笙只是想听九殿下讲讲当日的威风,便笑道:“当然是说些实在的!” 江沉月闻言直起身,故作严肃的看着顾笙道:“那好,告诉你,孤就是这么一个旷古绝今的奇才,世人莫不称道,这么着满意了么?” 顾笙闻言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旁玉儿也被逗得掩口咯咯笑。 车里气氛松快了些,江沉月扯起嘴角,笑出一口小白牙,靠回车窗旁,撩起轿帘子瞧了瞧,轻声道:“附近没驿站,再一个时辰就要扎营了。” 厚帘子外一股刺骨的寒意吹进来,顾笙急道:“殿下!别动帘子呀,车厢里好容易烘暖和!” 玉儿脸颊抽了抽,心中骇然,这丫头平时跟主子说话也是这骄纵的态度? 这么不规矩,至今连板子都没领过一次,也太不寻常了…… 玉儿心惊胆战的用余光觑着九殿下动静,本以为顾笙至少会被九殿下一个冷眼瞪回去,没想到…… 九殿下居然顺从的盖好车帘,面上并无喜怒,只淡淡抱怨了一句:“你这身子骨真是……” 顾笙早被嫌弃惯了,见窗帘被盖好,这才用竹签子捣了捣小手炉,抱紧在怀里。 车里的炭火很旺,九殿下就穿了一套箭袖骑装,闷得白玉般的脸颊都有些泛红。 这头顾笙被夹厚棉的褙子裹得跟粽子似的,还披着狐裘大氅,依旧冻得直打哆嗦…… 不多时,马车外有人瞧了瞧车壁,唤道:“阿九?” 顾笙闻声抬起头,是江晗的嗓音。 “吃一堑长一智”的九殿下没有再撩窗帘子,直接在车厢里回话道:“二姐?” 外头江晗喊话道:“后头随行的御厨给父皇烫了羊奶,我也得了一壶,还热乎着呢,你喝点暖暖身子。” 这明摆着是给顾笙送来暖身子的。 外头天寒地冻的,除了九殿下能在车厢里行路,其他几位皇爵都得轮流骑马,随行在御驾周围,保不准拉缰绳的手都要冻上了。 顾笙想掀起帘子叫江晗自己享用,可人家是以关照皇妹为名送来的,她也不好腆着脸说自己不用。 九殿下闻言掀起窗帘,顾笙借机也看向车外的江晗。 车厢里呆久了,外头天光刺目,顾笙眯起眼,稍缓了一会儿,江晗的面容才渐渐清晰。 虽已在马背上颠簸许久,江晗束冠却一丝不乱,衣衫工整,丝毫不显疲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脸上似乎蒙了一层灰,有些不干净。 顾笙看着江晗把羊奶壶递进车厢,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一拉缰绳跑远了。 顾笙急忙掀起自己这一头的轿帘子看去,江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前头密密匝匝的车马之中,马蹄将泥土溅起三尺多高。 等人走了,顾笙放下帘子,回头朝冻得冰凉的手指上哈气,抬头问道:“殿下,这雪都化了多少天了,地上怎么还泛潮?你瞧那泥土湿答答的,把二殿下打得灰头土脸的。” 九殿下将羊奶递给她,回道:“官道上事先都撒好了湿泥土,防止扬尘眯眼,那泥要不是潮的,二姐现在早脏得看不清脸了。” “……”顾笙一不小心又“献丑”了,这小人渣不也没上过官道嘛,怎么就懂得这么多! 一旁玉儿温和笑了笑,道:“咱九殿下见识多广,这些个弯弯绕绕的,奴婢和顾姑娘都闻所未闻。” 顾笙接茬道:“可不是嘛,殿下尚且年少,仆痴长您几岁,反倒不及您才学渊博。” 江沉月闻言挑眼看她一眼,最终喃喃笑道:“当真是痴长了,孤瞧你与初见时无异。” 顾笙一愣,顿时脸颊一红,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夸不得呢! 什么叫与初见时无异? 初见时顾笙才八岁,难不成说她十年都“痴长”了,就是没长脑子吗! 顾笙手里抱着羊奶壶,还没喝就浑身火气腾腾的,果然只要跟小人渣在一起,战火就足以抗寒了! 晨光在斗嘴中过得飞快,出巡的队伍速度缓缓停滞,随行内侍队伍纷纷搬出行李,陆续开始扎营。 九殿下先行下车,前去恭候圣驾入御帐。 顾笙在车里等到外头的管事牌子通报下车,才跟玉儿结伴随行,前往营地。 她挽着玉儿的胳膊,问道:“咱们晚上去哪儿歇息?” 玉儿疑惑的看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咱们是随身伺候的,当然是跟九殿下一个帐篷同寝了。” “!!!” 顾笙顿住脚步,瞪圆了眼睛看玉儿。 “怎么了?”玉儿回声瞧她。 顾笙颤着嗓音问:“同……同寝?殿下是皇爵,皇爵怎么能……”她刚要说皇爵怎么能不自重,顿了顿,又改口道:“怎么能跟咱们身份低微的君贵同寝?” 她刻意加重了“君贵”两个字。 玉儿怔愣片刻,立刻笑道:“这有什么?殿下都还没开蒙呢,没什么可避讳的。要真开了蒙,哪里还轮到咱们俩伺候入寝?” 顾笙勉强笑了笑,心想也是,她自个儿这十年,是只有年龄痴长,九殿下是只有个头痴长,其他一切都照就,完全没什么“危险”。 九殿下当年连君贵净房都“参观”过,如今还会避讳与君贵同住一个帐篷吗? 玉儿见顾笙神色纠结,不由好笑道:“你这丫头倒有趣,说句实在话,咱九殿下堂堂超品皇爵,多少君贵削尖脑袋只想来跟前露个脸,要能够同寝一次,更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天大的好事儿砸在你头上,你反倒不乐意了。” 顾笙苦笑了笑,道:“我不如姐姐看的通透,偏我不爱与人争宠,只求爱的人能一心待我,断然不适合蒙受殿下的雨露之恩。” 玉儿看着她,惊讶的眨了眨眼,无奈的笑道:“罢了,人各有志,不过,同寝之事大可不必担心,你伴读十年,应当知道,九殿下素来不喜外人贴近。 帐篷很宽敞,咱的棉榻离殿下远着呢,哪怕你有心往殿下榻上躺,殿下也不会让你近身的。 上个月有个宫女伺候殿下入寝时,解个床帐解得直往殿下怀里倒,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顾笙好奇道:“怎么样了?” 玉儿一勾嘴角,带着股狠劲道:“被嬷嬷拖下去赏了十下皮爪篱,脸都肿成馒头了!” 顾笙倒抽一口冷气,愣了好一会儿,抓住玉儿的手道:“姐姐,笙儿没伺候过人,手笨的厉害,铺床倒是可以的,伺候殿下盖被就慌了,万一……一个趔趄倒下去……” 玉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知道了,你只管铺床罢,其他的叫我来就好。” 67.65.64.2.1 下车时天色不早, 连金灿灿的余晖都消退了。 官道旁是一片广袤的草原,若是在春夏,必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此时入眼却只剩一片苍黄。 一路上连参天的老树都光秃秃的,衬着刺骨的寒风, 叫人冷得钻心。 顾笙抱紧手炉, 甫一走出温暖的车厢, 身子还无法适应凛冽的空气,只得将狐裘再裹严实些。 随行侍从的帐篷搭在最后头,鳞次栉比的排了一里路。 穿过忙碌的人群,领路的小管事将顾笙二人带到一处空旷些的地儿,朝着这儿唯一的帐篷,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恭敬的颔首离开了。 顾笙走近了, 四下一打量—— 石青色的大帐篷,帐顶子上都盖着保暖的猩红羊毛毡子, 窗子和门严严实实的盖着厚帘子,光看着就叫人觉着浑身起了丝暖意。 侧面临着一面湖, 好在结了冰, 透不出一丝湿气。 湖对面是辽阔的雪山, 白茫茫一片,山顶都隐在雾气里, 仙境也似。 “快进去罢, ”玉儿冲顾笙笑了笑, “瞧你给冻的,鼻头都红了。” 顾笙吐了吐舌头,一打帘子钻进帐篷里。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帐篷里的摆设基本已经齐全了。 地上铺着荔色蝶纹短绒波斯贡毯,殿下的床榻挨着西南角,旁边就升着个暖烘烘的大炭炉子。 临窗的地方摆着张雕花红木矮几,上头的棉絮被褥堆了老高,旁边还挨着几个大包裹,瞧着大概是顾笙和玉儿的“分内事”了。 但顾笙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她疑惑的回头问玉儿:“姐姐,这儿怎的只有一张榻?难不成让咱们跟殿下挤着睡?” 玉儿正要去收拾包裹,闻言噗嗤一声笑开了,扭头道:“美得你!咱们是铺条毯子搁地上休息,睡觉你是别想了,只能迷会儿眼,得轮流伺候。” “……”顾笙赧然笑了笑,颠颠儿的上去同玉儿一起收拾行李。 玉儿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把两包行李摊开归位了。 顾笙头一回伺候皇爵出行,看见什么都挺新奇的,此刻她手里摆弄着一只小香炉,将一旁的几捆香料凑在鼻间嗅了嗅,喃喃道:“这大老远出趟门,连香炉都带着,倒也真不怕麻烦……” 偏巧送晚膳的大嬷嬷带着侍从,一打帘子走近来,听见顾笙这句话,眼睛立刻瞪圆了,指着坐在绒毯上的顾笙,呵斥道:“你是哪里当差的!主子的派头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 顾笙被这声刺耳的斥责,惊得呆呆侧过头,就见个瘦长条的老嬷嬷横眉立目的瞪着自己。 一旁玉儿赶忙起身上前问了声万福,解释道:“回陈尚仪的话,这姑娘不是宫里出来的,不懂规矩,望嬷嬷恕罪。” 顾笙不卑不亢的迎着那老嬷嬷的目光,面上毫无惧色,却也没有还口。 那老嬷嬷脸色凶狠,上下打量了顾笙一番,见这小姑娘姿色尤佳,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便不敢再多言,转头分布随从将手里捧的膳盒摆上矮几。 一旁还搁了个加热御膳用的小炭炉。 虽然膳盒都盖得严实,可那香喷喷的菜味儿还在往外透,顾笙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她在马车里颠簸了一整日,只喝了一壶羊奶,早就饥肠辘辘了。 待摆好膳盒,随从们将一个没罩子的托盘摆在矮几旁的地毯上。 托盘里面放着两只饽饽,一碗青菜蛋花汤,还有几块腊肉。 跟矮几上头的菜碟一比,简直与狗食无异。 等人都退了出去,玉儿就开始生炉子,把矮几上的鲍丝豆腐羹先温着,抬头指着地毯上搁着的“狗食”,对顾笙说:“你先垫垫肚子罢,饿的很就别给我留,一会儿收拾停当了,我去外头膳棚,打口热粥喝就成。” “……”顾笙瞧了瞧地上的“狗食”,眼角抽了抽,问道:“咱俩就吃这个?” 她抬头看着矮几上两只一尺多高的膳盒,撇嘴道:“这么些菜,殿下一个人吃得完吗?” 玉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劝道:“我的好妹妹,您就凑合些罢,出巡不比在家里,好的都得紧着主子们先用!你可千万别在私下议论殿下的是非,要在外头被人听见了,直接要被拖去领罚的!” 顾笙手脚着地,从毛毯这头爬到玉儿身旁,抱膝做好,道:“我可不是私下议论,一会儿你等殿下回来看,当面我还得问呢。” 玉儿光听着心里就一咯噔,瞪着顾笙道:“你这丫头真是嫌命长!” 顾笙扯起嘴角冲玉儿笑,嗓音甜甜道:“九殿下虽是记仇了些个,倒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儿要我的命吧?” 顾笙那笑意暖暖的,清澈明亮,仿佛是破冰的春风,看得玉儿微微晃神,竟然一时没注意她这“大逆不道”的言语。 九殿下…记仇了些个…记仇? 玉儿咂摸了一遍,猛地回过神,后知后觉的伸手去堵顾笙的嘴,惊道:“你这傻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顾笙被捂得透不过气,可怜巴巴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了,玉儿这才松开手。 二人没再多谈,被小炭炉上的菜香味熏得肚子咕噜噜的叫。 顾笙爬回矮几旁,伸手去拿地上的饽饽,闷头咬了一大口,又忙不迭去夹起一块厚片的腊肉塞进嘴。 菜都是凉的,顾笙嚼吧嚼吧许久,咽不下去,拿起勺子要喝汤,就见那碗青菜蛋汤上头,都结了一层猪油花,一丝热气都没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她一手拿着饽饽,一手拿着勺子,俩腮帮子鼓囊囊的这一刻,九殿下回来了…… 顾笙一听外头传来通报声,转过头,就见九殿下一打帘子,弯腰走进帐篷,迎面就对上嘴里塞满食物的顾笙—— 二人相视一瞬,顾笙忽然觉得自个儿跪在地上吃“狗食”的一幕,特心酸,如今看见九殿下,莫名就更委屈了。 于是她撇着嘴,泪汪汪的瞅着小人渣,支支吾吾的说:“仆早晓得就不跟您出来了……” 说到结尾,还喷出一口小肥肉沫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江沉月:“……” 玉儿:“!!!” 这丫头真是嫌命长! 醒过味儿来,九殿下霎时笑折了腰,一双浅瞳都眯成缝,一路笑着走到顾笙跟前,弯腰接过她手里的大饽饽,丢回地上的托盘里。 “你想吃什么?孤赏你。” 顾笙抽抽鼻子,挺不好意思的觑了觑炉子上热着的羹汤…… “给她盛上。” “……”玉儿忙上前捧碗来盛汤,心里头直犯嘀咕。 她看着九殿下长大,头一次知道,这位铁腕小神童,对尤贵妃以外的人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 分享了九殿下的御膳之后,顾笙一下就精神了,手脚利索的开始铺床。 她从前选秀没报上,是以没被嬷嬷教过怎么伺候人,虽然她爹爹不是什么王公贵胄,但家境也算殷实,府里大大小小的活计,从来用不着顾笙亲自动手。 所以,她是头一回给旁人铺床。 铺着铺着,她觉得角落里蜷着的被褥够不着,就毫不忌讳的一膝盖跪到床榻上去了…… 九殿下就坐在一旁矮几上吃茶点,回头一瞧,吓得一愣,头一回瞧见自个儿的床上有其他人窝着,心里到底有些不适应,眉心冷不防就蹙了起来。 一旁玉儿忙冲上前,把顾笙给拽了下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忍不住低斥道:“谁叫你上床的!” 顾笙闻言一愣,心里也是一惊,回头瞧瞧九殿下,完了,脸色冷得掉冰渣子了…… 顾笙咧了咧嘴,愁眉苦脸的回过头,用力在方才自己跪着的地方掸了掸,把两道浅浅的膝盖凹痕给抹平了。 咬着下唇回过头,没敢在瞅小人渣脸色。 气氛一时冷凝,玉儿立马跪了下去,扯了扯顾笙的袍角,示意她赶紧告罪求饶。 顾笙心里直打鼓,在国子监的时候,因为有同窗间不能行大礼的规矩,是以她从没在九殿下跟前跪过,如今自己随驾出了远门,捅了娄子怕就逃不掉了。 她犹豫片刻,刚要跪下去,就见九殿下站起身,抬手摆了摆,示意玉儿免礼,随后便一旋身,一身素雅的雪青色绸缎直裰飘然扬起,迈开长腿走出了帐篷。 玉儿这才站起身,回头就冲着顾笙抱怨:“我的姑奶奶,您可悠着些罢,万一惹毛了殿下,连我都躲不开干系!” 顾笙连连点头告罪,之后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处处小心着,再没出过岔子。 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也不知小人渣忽然出去做什么,别是叫人来换张床榻吧? 九殿下此刻就站在帐篷外不远的湖边,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近些天来,江沉月总觉得身子燥的慌,胸口一阵一阵的邪火,灌多少凉茶都不管用。 不知笨伴读是不是冬日怕冷,没擦洗过身子,江沉月总觉得顾笙最近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味,一阵一阵的,叫人一闻就胸口冒火。 帐篷里头全都收拾妥当了,玉儿见九殿下还没回来,忙带了大氅跟出门去了。 顾笙一个人留在帐篷里,对着烛火愣神。 直到天黑,九殿下才打帘子回来,玉儿去准备了热水,给九殿下洗漱完毕就伺候上榻了。 顾笙一直在旁边候着,生怕玉儿叫她帮忙。 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她靠得近些,江沉月就会很嫌弃的斜她一眼,还时不时抬手蹭蹭鼻子,有时候甚至直接一手挡住鼻尖,张口用嘴呼吸。 顾笙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就这么招人嫌弃了,只能嘟着嘴站得远一些。 等九殿下躺下了,玉儿就熄了灯,只留一盏熹微的烛火,带着顾笙去铺好的地铺上休息。 屋子里暗下来,顾笙裹着被子,静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身体,隐约被某个陌生气息牵引着,时刻不得宁静。 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外头大约交了亥时,让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开始一阵阵在山谷间回荡,吓得人脑子越发清醒。 顾笙转过身,往玉儿挪了挪,悄悄抱住了她一条胳膊。 玉儿没睡实,醒过神来,瞧了瞧顾笙,也听见外头的野兽的嚎叫声,像是恶鬼的哭号。 她轻轻拍了拍顾笙的手背,靠近过来拢住她身体,两人缩成了一团。 不多时,顾笙发现那嚎叫声似乎接近了,每一次漫长的停滞后,叫声总会更接近一些。 她心里怵得慌,推了推玉儿,小声吐气道:“好像有狼在靠近帐篷……” “嘘!”玉儿急忙冲她比了个禁声手势,回头看一眼床榻,好在没惊扰九殿下…… 没惊扰就怪了! 因为顾笙的恐惧,导致她散发的求助气息愈发浓重。 九殿下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烫,却不知缘由,顾笙的嗓音莫名无比的清晰,更叫人感到烦躁不堪。 67.65.64.2.1 帐篷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多时玉儿便带着御医并几个老嬷嬷,掀起帘子走进门。 余光扫见顾笙满目骇然的站在门边,玉儿心中疑惑,却也来不及多问,带着老院使走到床榻边, 搬了矮凳请他坐下来。 几个老嬷嬷挤干了水桶里的帕子,上前小心翼翼的为九殿下拭汗。 随行的还有两位年轻的太医院院判, 正欲对玉儿询问今日殿下的吃食, 身后就传来顾笙细弱的提醒:“殿下没病,是开蒙了!” 话音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顾笙。 屋子里静了片刻, 还是顾笙急不可耐道:“各位御医大人,快些配制祛乌汤吧,殿下现在难受的紧!仆也得喝一碗,否则没法近身伺候殿下!” 这话像是将所有人惊醒,玉儿吃惊的一拍巴掌喊道:“大人, 您快瞧瞧是不是真的!” 老院判急忙号脉,不出片刻,便激动地弹起身,拜倒在地,叩首宣布道:“恭贺九殿下!超品开蒙,乃吾朝举国欢庆之大喜!” 满屋子人闻言皆是惊喜万分, 纷纷跪地叩首庆贺。 “起吧。”九殿下脸上不断冒汗, 说话都有气无力, 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在顾笙身上,开口道:“过来,抱孤。” 顾笙心里一咯噔,忙又贴紧墙根。 这家伙提出这么过份的要求,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开蒙期间,命令人家君贵主动往上送,这不是耍流氓吗!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奔出门冻死算完的时候,两位院判已经匆匆起身出门熬药去了。 老院使坐回矮凳上,不紧不慢的掏出出诊包裹里的银针,缓缓斜眼看了顾笙一眼,回头问玉儿:“那是个品级较高的君贵吧?” 玉儿立刻应声道:“是的大人,要不要将她安置去其他帐篷里?” 床上喘息局促的九殿下不耐道:“不要,孤难受,叫她过来!” 玉儿犹豫的看向御医,想听他吩咐。 这种时候,还是不能随着小主子的性子,坏了身子可就糟了。 老院使点点头,侧头朝顾笙招招手,道:“你过来,替殿下松快松快身子骨,一会儿药熬好了再走。” 顾笙惊得一哆嗦,立马要拔腿往外逃,就听那老先生继续不紧不慢对九殿下道:“殿下忍着点,现在还是初期开蒙,您大可借君贵的身子缓解少许,万不能对其进一步占有,必须熬过这七日。” 九殿下仰躺在踏上,不安的晃了晃脑袋,还是不舒坦,右手握成拳,一砸床榻道:“孤难受!” 玉儿和奶嬷嬷们,忙满面心疼的上前拍哄劝慰。 御医见状,略一思忖:想来皇爵平日矜贵,出巡路上又没有药酒浸泡,怕是耐不得这苦头。 沉吟片刻,老院使开口道:“这样,你们去随行的储秀宫君贵里,找几位没开脸的高品级君贵过来,若是实在熬不住,就让殿下纳了罢。” 顾笙闻言心口一跳,蹙眉看向那个老院使,急道:“先生这是何意?爵贵开蒙期间素来有不能行房的规矩,否则日后极易无法节制,沉迷酒色,万一亏了身子,谁担当得起?” 顾笙满脸怒火,爵贵开蒙不能行房,否则往后很难自控,这些常识连她一个君贵都知道,这老先生难不成是要害殿下不成?! 顾笙忽想起,前世九殿下那铺天盖地的桃花债,心中顿时一怵。 会不会就是因为出巡路上开蒙,又被这庸医胡乱找君贵搪塞,让九殿下行房泄火,才导致九殿下当年那来者不拒的人渣做派? 她绝不容许这件事重演! 那老院判闻言,斜瞪了她一眼,一手捋了捋胡须,不悦道:“那些民间传言本就不可信,不过是愚昧的老百姓以讹传讹,目前根本没有充足的实例,能证实开蒙期间不宜行房的传闻。 普通贵族皆要等成婚后才有君贵作伴,开蒙期间没有条件行房也是自然,而我朝堂堂超品皇爵,又怎会受此限制?” 顾笙眉头紧蹙,据理力争道:“您说没证据证明这老传统的必要性,那么,难道就有证据证实它完全没必要了么? 如果不能证明,九殿下圣体又岂容你随意尝试!万一今后落下症结,你担当得起吗!” 老院判闻言打了个寒战,回头看一眼床榻上苦苦隐忍的九殿下,哀声道:“老臣都是为了让殿下安然度过开蒙期,才斗胆采用偏方。 如今才刚开始,等到信息素浓度达到峰值时,身体会极度痛苦,如果硬挺到那个时候,再忍无可忍找来君贵,前头的苦也白受了,还请殿下亲自定夺!” “殿下!”顾笙忙不迭反驳道:“难不成普通人家受得住的苦头,您堂堂超品就受不住了? 殿下在仆心里头,一直是个所向披靡的小英雄,从来都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如今正是上天头一次考验您的时候,仆相信您一定能安然挺过!” 听顾笙这一说,玉儿心里也打鼓,便没有挪步去寻选秀君贵来,看向老御医劝道:“奴婢知道大人是为了九殿下着想,但要随意坏了规矩,万一出了事,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横竖等明早万岁闻讯赶来,再定夺罢。” 九殿下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听了顾笙的话,心里到底有几分骨气,便强压住痛苦,沉声问御医:“你是说,过几天还会更难受?” “回殿下的话。”老院判答道:“很难形容的痛苦,寻常人家的爵贵开蒙,都是用绳子捆绑在床上,以免后期自残的。” 闻言,顾笙不禁想起自己的二哥开蒙那会儿的惨状,虽然她没有看见,但在正院都能听见西厢的嘶吼与敲击声。 光是回忆起那时的声响,就叫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顾笙红着眼眶看向一言不发的九殿下,心想这孩子到底长大了,闻言后脸上竟毫无惧色! 下一刻,却听九殿下淡然开口道:“那还是唤几个秀女来罢,快些个。” “……”顾笙:“不行!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呢!别的爵贵都要经历的痛苦,您一个超品皇爵都没勇气面对,今后如何叫下人心服口服!” 一旁玉儿上前道:“殿下且先忍一忍,得等天明后,让圣上定夺。” 顾笙满心焦急,如果九殿下自己流露畏惧的心态,祁佑帝又素来疼爱九皇女,保不定就会直接同意用君贵泄火! “请殿下三思!”顾笙几乎要吼出来。 “药呢?孤很难受。”九殿下侧头看向顾笙,虚弱的开口道:“孤染了风寒,好冷,你怎么不来抱孤?” 顾笙见状心如刀绞,红着眼眶哄道:“殿下忍一忍,药一会儿就熬好了,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你怎么不来抱抱孤……”九殿下满脸委屈,喃喃了好几遍,蹙眉咧嘴的哀声道:“孤好难受……” 顾笙心口刺疼,再也听不下去,一打帘子冲出了帐篷,大口大口呼吸着外头冰冷的空气,想要冲淡胸中的痛苦。 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小人渣露出这么无助的可怜模样,顾笙不断安慰自己,别家孩子也都要经历这一劫。 七天眨眼就会过去的,要真心软的去招来君贵,才是害了九殿下。 似乎感觉不到冷,顾笙在寒冬的夜里呆呆立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两位院判并几个内侍,端了药盏往帐篷里来了。 顾笙忙跑去帐篷边候着,等里头九殿下喝下药汤,她才急忙钻进门,跟院判求一碗祛乌汤。 那个老院使大概还在为刚刚被她驳了面子而恼怒,故意为难道:“这出巡期间,药材本就带的少,你一个侍从,又来凑什么热闹?” 顾笙蹙眉看向那老头,心说这药又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几两的配方就能熬出一大锅,桌上那一大壶又不能隔夜,殿下喝不完就得拿出去倒掉,凭什么不让她喝? “老先生。”顾笙扬起下巴道:“您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宫里的内侍,只是陪伴殿下出巡的君贵。 您刚也问我是不是高品级君贵,高品级不敢当,比不得九殿下,我只是个s级君贵。 挺不好意思的,这品级如果不喝药,容易引得九殿下的药也白喝了,还望先生能体谅殿下痛苦,给我也来一碗药汤。” 听闻这姑娘是个s级君贵,老院使忙低眉敛目,没再多说,挥了挥手,叫侍从再给顾笙盛了碗汤。 顾笙喝完汤后,过了两刻钟,原本处在兴奋状态的身体完全闭合。 没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信息素气息,九殿下也彻底安宁下来,很快就偏头睡过去了。 顾笙一直守在一旁,直到天光微启,外头就响起“皇上驾到”的嘹亮通报嗓音。 顾笙和一屋子侍女嬷嬷忙起身跪伏在地,给圣上请安。 祁佑帝神色匆匆的走进门,脸上夹杂着欣喜与焦虑。 喜的是他大夏江山的超品皇爵的觉醒,愁的是这出巡路上,没有药酒减轻痛苦。 等众人免礼起身后,顾笙微微抬眼,就瞧见跟在祁佑帝身后的江晗,此时正满面惊慌的上下打量着她。 顾笙微微耸了耸肩,露出个轻松的微笑,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江晗这才松了口气,回头跟上祁佑帝,走到九皇妹的床榻边。 九殿下本还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就看见父皇一脸担忧的坐在身旁,问道:“药喝了?难受吗?” 九殿下抬手揉了揉脸,嗓音有些沙哑的回道:“喝了,还难受。” “……”祁佑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自家小皇女真是一点场面话都不跟他客套。 祁佑帝回头招来御医,问道:“开蒙多久了?” 院使道:“回皇上,约莫十一个时辰上下。” 祁佑帝点点头道:“现在能不能加急送回宫里?” 院使回道:“万万不可,回程需一整日,开蒙期间不宜颠簸劳顿,应当留九殿下在此熬过七日。” 祁佑帝不无忧虑的回头看了小皇女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自责道:“哪里料到恁么巧?回驾后,你母后和母妃可要责怪朕疏忽了。” 叹完,皇帝转身对一旁大总管道:“张全顺,去叫人快马加急,给应天府尹送行,告知朕的行程往后推延六日。” 张全顺躬身回话道:“陛下,出巡内侍队伍庞大,若在此处耽搁六日,奴才唯恐内需不足,短了主子们的用度。” 祁佑帝闻言愣了愣,一旁江晗立即上前道:“父皇,你大可行程照旧,只需留下两队人马,让儿臣守卫皇妹即可。” 祁佑帝有些不忍,回头看了眼小皇女,江晗上前劝慰许久,才送走了皇上。 ※※※※※※※※※※※※※※※※※※※※ 小妖精们破费辣~ 孤人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09-11 13:38:24 孤人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09-11 13:37:57 没人埋的小十三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09-11 22:56:09 赵新先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9-14 17:25:13 记忆泛白的、青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4 16:23:16 烟雨葬花魂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9-14 13:55:05 没人埋的小十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4 02:24:05 摊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4 01:12:03 zxx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9-14 00:48:36 笑看旧梦浮华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9-13 22:36:39 洛河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9-13 21:05:11 洛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21:02:13 洛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21:00:34 老夫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20:52:09 j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20:32:05 赵新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5-09-13 20:01:18 冰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19:56:04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19:55:22 myth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19:53:14 白世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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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做什么呢!”顾笙急忙稳住小人渣的胳膊往枕头上推,催促道:“快躺下,您跪在榻上叫个什么事儿?传出去要叫人笑话的……” 玉儿并几个宫女嬷嬷也上前帮扶,顾笙转身要去拿炉子上的袪乌汤,一旁一个年轻的院判却出声阻止道:“殿下此时尚且处于开蒙初期,能忍耐,就不要用药,否则后期更难挺过去。” 顾笙一听忙缩了手,回去床榻旁守着。 不一会儿,江晗就送走圣驾回来了,对榻上的小皇妹关切了几句,结果人家难受得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江晗只好苦笑着摇摇头,点了点一旁的奶妈嬷嬷们,训道:“就是平日养尊处优习惯了,被你们一个个当凤凰蛋捧着,一点儿历练都没有,这回要吃大苦头了,要是阿九这回受不住,你们都逃不了罪责!” 对面立马都跪伏在地,哀声告罪。 顾笙知道,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她听的。 江晗时常说她过分宠溺小皇妹,易导致九殿下未来没有担事的能力,如今怕是真的要应验了。 小人渣昨儿个晚上就已经妥协了,完全没有抗争一把的意思,要真等到第七天痛苦得丧失神志时…… 顾笙不敢多想,走一步算一步罢。 江晗吩咐宫女好生伺候着,回头对顾笙使了个眼色,便反剪双手踅出门去,顾笙稍隔了一会儿,才默默跟出去。 两人来到冰封的湖边上,江晗回头看向顾笙,理了理她有些松散的发髻,柔声道:“昨晚吓着了吧?阿九没动你?” “九殿下目前神志一直很清晰,况且我都喝了袪乌汤,用不着担心。”顾笙没有提及脸颊被舔过一下的事。 她本以为那是小人渣的恶作剧,后来才知道,当时九殿下已经开蒙,自己不知死活的往上凑,导致对方失控,做出这反常的举动,实在是自己的过错。 说出来,没的又让江晗怪罪九殿下,还是不说了。 江晗微微皱了皱眉,道:“君贵身子弱,袪乌汤泄火寒气重,你不可多饮,还是将你先安置去其他帐篷罢?” 顾笙摇了摇头,道:“九殿下长这么大,头一次遭难,天塌了我也该在一旁伺候着,况且袪乌汤对君贵来说药性重,一碗起码能管五六日,我昨个晚上用了一碗,兴许能撑到殿下熬过去呢。” 江晗没说话,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回头看向湖对岸的连绵雪山。 顾笙知道她心里一直憋着股气,想了想,干脆提前坦白道:“殿下,我打算回京后就辞了伴读的差事,原本还没想出个由头,赶巧九殿下如今开蒙了,这事八成就更顺当了。” 江晗眼睛一亮,凤目斜挑过来,道:“真的?” 顾笙抿嘴笑着点点头,柔声道:“我哪里犟得过您?不辞了差事,您就不提亲,再拖下去,我岂不要成了老姑娘?” 江晗激动地转身对着她,想握住顾笙的手,可周围人来人往,只好强压喜悦,小声道:“老姑娘就老姑娘,本王等得起!” 顾笙扯起嘴角咯咯笑。 大概是被那碗袪乌汤褪了些气血,脸上有些泛白,双唇都没了从前的红晕。 落入江晗眸中,却别有一番病西施的韵味。 顾笙抬头看向江晗,郑重其事道:“您要记得我说的话,九殿下已经大了,不论大事小事,该商量的都得要商量。 还有我,您成日神神秘秘的行踪不定,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亏得遇上我这样的傻狍子,一心向着您,要换作别人,谁不天天提心吊胆的对您严刑逼供呀?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江晗被逗得大笑,点着顾笙的鼻尖道:“你这丫头!本王还不是为了你的名节,才没有时时与你厮守,如今反倒怪罪我行踪不定!” 顾笙抿嘴笑了笑,心说前世住一起时你不也这样?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什么事儿都不跟我商量,谁晓得你都在做什么? 顾笙看着江晗,郑重其事道:“殿下,您答应我,往后遇上再大的事儿,都要同我讲。我知道您忙的是国家大事,我就算帮不上忙,好歹能与您同喜同忧,这么着我心里头踏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您要什么事儿都瞒着我,我身子骨弱,没准娶回家没几年,就自个儿被自个儿给吓死了,白瞎了您一堆聘礼。” 江晗笑得直摇头,嗔道:“不许乱说话!” 顾笙嘟嘴道:“那您答应我!” 江晗笑道:“好好好,我保证,往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但我手里办的事儿特繁琐,你到时可别嫌我唠叨乏味。” 顾笙笑:“我可当是承诺了阿!” 留守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顾笙前三天好歹还能同别人说笑,往后就不成了。 第四天起,九殿下就把茶几、桌椅、床榻全都给砸了,帐篷都被踹塌了几回,邪火一上头,严重时甚至会倒在地上抽搐。 顾笙心疼得快死在小人渣身边了。 有时候九殿下一口气提不上来,顾笙急的指甲掐进手掌里,恨不得下一刻就想招君贵进来侍寝算了。 她之前所有的坚持,在江沉月极端的痛苦面前,仿佛都会瞬间化成齑粉。 她活这么多年,头回见爵贵开蒙,比想象中还可怕得多。 就仿佛漫天的乌云闪电,瓢泼大雨,她就在屋檐下站着,雨打不到她,都砸在房梁上,劈天的闪电震颤大地。 她能切实感受得到那股可怕的威胁,却无从分担痛苦。 江晗早就想叫人侍寝降低痛苦,偏是顾笙不答应。 顾笙哭得眼睛红肿,最后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可每当要妥协的瞬间,她看着江沉月,这是光芒如烈日一般的人间至尊。 绝不能在最后关头,让那样污秽的习性跟随九殿下一生。 到了第六日,金乌西坠之时,江晗并一群皇家侍卫,都拦不住江沉月发疯。 一群人飞天遁地的想困住九殿下,顾笙在后头一路追赶,鞋都跑丢了一只,赶到的时候,江晗已经负伤,被扶出了战圈。 江沉月完全失控了。 顾笙声嘶力竭的冲战圈里头喊:“殿下!” 就这一声刚出,也不知是赶巧了还怎么招,九殿下又一阵邪火上涌,打得好好儿的,忽然倒地上抽搐起来。 江晗急忙命人拿锁链来绑人,十多个顶尖侍卫连忙冲上前。 留守侍卫被打得浑身挂彩,江晗左肩被踹了一脚,换了别人,手臂都废了,这会子胳膊稍微动弹下,都钻心的疼。 侍卫将抽搐昏迷中的江沉月用铁链子拴在树根上。 三个人合抱的老树根,九殿下手腕脚腕都上了镣铐,脑袋耷拉着,时不时抽抽一下,可怜见的。 顾笙舍不得,可留守的战斗力已经不足了,没旁的法子。 这冰天雪地的,愣是绑在外头一晚上,到了第七天,顾笙担心九殿下拿脑袋碰树,就一直跟其他宫女嬷嬷一起,守在五丈开外,升着炉子炖药汤。 其实这时候药汤已经不管用了,九殿下精神头不如前两日,醒来后就抱着树哆嗦,时不时可怜巴巴的扯一扯手腕上的铁链子。 大概是到了开蒙期峰值,身子吃不消,力气已经使不上来了,扶着树都直打哆嗦。 转头看一眼顾笙,后背贴着树干滑坐在地,一咧嘴就哭了,孩子似的。 边哭还边哆嗦,迎面这头顾笙立刻就不成了,哭得比九殿下还大声。 江晗伤还没好,一听哭声就拔腿跑出了帐篷,站在顾笙身旁沉默许久,哑声劝道:“最后一晚上,都快过去了,别哭。” 顾笙擦干眼泪,让江晗回去养伤,依旧杵在炉子旁守着。 快到傍晚时,九殿下已经折腾得没力气,靠着树打盹。 顾笙这里也没人吱声,几个年长些的嬷嬷都已经被冻得发僵抬回帐篷里,剩下的几个宫女也有些发蔫。 顾笙看着依旧精神抖擞的,嘴唇却开始脱皮,脸上也没有血色,依旧直直注视着九殿下的一举一动。 忽然间,九殿下猛地抬起头,兴奋的顺着树干爬起来,探头看向湖西面。 顾笙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群侍从正在那头湖边,拿石头砸湖面,用木桶盛冰回去烧水。 顾笙疑惑的回头瞧瞧九殿下,那兴奋劲儿……是不是渴了? 不等顾笙喊话询问,九殿下就弯腰挑了块个头不小的石头,转身猛地朝一旁湖面上砸去。 “咚”的一声响,这头湖面上的冰层,被砸得像是蜘蛛网般裂开来。 顾笙瞪大眼睛,回过头,就见九殿下从树那头绕到这头,冲远处一群侍从讨好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头几个拿桶的侍女,十分领情的走过来,蹲到距离九殿下三丈的湖边,捡起被九殿下砸好的冰块。 正当顾笙一头雾水之时,江沉月强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却抑制不住哆嗦,对那头开口道:“你……你是薛燕?孤……记、记得你……” 那头一个姑娘立刻转身看过来,一脸受宠若惊的福身答道:“九殿下万安,妾身正是薛燕!” 说着便扭捏的对九殿下笑了笑。 顾笙一捏拳头,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女人是混在侍从里头的秀女,定是想趁着九殿下开蒙的最后关头,到皇爵面前来露脸! 九殿下如今哪里还受得了信息素引诱? 屈尊降贵就主动去讨好个陌生君贵,亏得记性好,估计连那女人都没想到九殿下会记得她名字,心里怕是乐开花了。 “你发簪……有、有点……偏了……”九殿下此刻抱着树,说个话牙齿直打颤,一抬眼一扬眉之间,依旧将对面那君贵迷得发软,面红耳赤的扶了扶自己的发簪。 “过……过来,孤帮、帮你理理……” 顾笙:“……” 殿下您这辈子可都没这么好心过! 眼瞅着对面那君贵明知“陷阱”,还一脸受宠若惊的要往前送了自己的身子,顾笙加快脚步,一把扯住那君贵的胳膊,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她该待的帐篷走。 “你干什么!松开我!”那君贵被拉得一个趔趄,还想挣扎,却听顾笙冷冷道:“主动勾引开蒙期的皇爵,是杀头的死罪。” 那君贵顿时一哆嗦,嘴上说:“刚刚是殿下唤我呢……”,身子却没敢再挣扎,乖乖跟着顾笙回帐篷。 72.70.67.65.64.2.1 应天府是前朝京师, 地处金陵,繁华风韵可比肩苏杭。 自古文人墨客争相咏诵的美景,很多都是出自这个地界。 时值冬末,此地不及北方严寒, 却四处环水,气候湿润,风里都夹带着透骨的湿气,出行同样需要厚重的穿戴。 顾笙被安置在行宫后, 就迫不及待吩咐侍从,请来了当地人带路, 游览了此处常在诗文中出现的名胜古迹。 即使没有争艳的百花, 也让她觉得不虚此行。 金陵的亭台楼阁都有着小家碧玉般的精致细腻, 且依山傍水, 别具一格,不似四四方方的京城, 让自小习惯了方圆规矩的顾笙,有一种置身迷宫的错觉。 只可惜江晗此趟随行, 公务冗杂, 每日跟随祁佑帝四处巡游,根本无暇领顾笙一同游览。 作为留都,应天府的官员几乎与顺天府对应, 三品以上的大员也不在少数。 虽品级相同, 职权却天差地别, 得见龙颜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以争相在万岁面前露脸,以求能被调回京城任职。 祁佑帝成天都忙于面见满腔抱负的官员,连带着随行的皇爵,也得时刻陪伴周围。 江晗每每与父皇分头巡查,一路上都得遭遇五六个冒死拦轿的士人,情绪激动的想要投入门下,个个都极度赞扬二殿下秉公职守、才学广博。 明里暗里表示自己愿意追随二殿下共创“大业”,就差明说要协助二殿下跟承安王抢龙椅了。 江晗十分无奈,这些士人不论有无才学,她都不能得罪,否则损了爱才纳贤的名声,往后有真正才学的人也不敢轻易上门投靠,只好来者不拒,一股脑全收回去。 大皇子那头状况有些不同,很少有没有功名的学子上门投靠他,反倒是一些官员商贾的邀宴不断,世人皆知他秉性油滑爱财,不似二殿下铁腕无情,是棵容易攀附的大树。 最后是九殿下,因为尚且年幼,江沉月并未正式参与朝政,是以投靠与巴结的人都寥寥无几。 顾笙多数时候得伴随九殿下身侧,惨就惨在这家伙是个超品皇爵,未开蒙时,只要不露脸,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可如今开了蒙,九殿下人坐在轿子里,都能让整条胡同的君贵,被难以抗拒的强大气息所折服。 君贵们一旦兴奋起来,能一口气追着轿子跑十来条胡同。 等九殿下一掀帘子下了轿,路边更是一片刺耳的疯狂尖叫…… 高品级爵贵多数聚集在皇城任职武官,旧都的君贵们本就少有机会得见。 如今感受如此非凡的信息素气息,又目睹了轿内人的天姿,金陵的君贵们自然猜到,这就是咱大夏朝的超品皇爵! 又如何能够淡然处之? 所以男性君贵们纷纷摘下腰间的香囊玉佩,女君贵们纷纷摘下头上的钗环首饰……齐齐朝九殿下奋力砸去! 顾笙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习俗,反正,头一回被砸的时候,连江沉月都吓得差点反击。 结果发现砸玉佩首饰的君贵们,个个儿的眼角都泛着幸福的泪花,才让九殿下稍微冷静思考了一下,转头问当地官员事发原因。 结果得知这是当地君贵们的“示好习俗”…… 顾笙:“……” 看来,天高皇帝远,江南的君贵们就是开朗啊…… 想来皇城规矩礼数森严,就没见过哪家贵族公子小姐,当众对陌生爵贵示过好,顶多是飞去一个含羞带臊的眼神。 如顾笙这般大方回应二殿下求爱的君贵,都算是凤毛麟角的人物。 再回头瞧瞧这头江南的君贵们,就差解下肚兜丢过来了…… 九殿下漠然伫立在一片“飞石钗环”之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江南百姓的热情。 好在君贵们臂力有限,要唤作爵贵,这般激动的投掷,怕是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看着脚边堆积了一圈首饰玉佩,九殿下到底不能失了皇爵的风度,侧头对官员耳语询问道:“孤应当捡起来吗?” 当地官员就站在一边,时不时被漫天的首饰误伤,砸个正着,依旧面色不改,躬身回答道:“殿下如有看中的君贵,可以捡起对应的信物,以自身环佩与其交换,即可将人领回。” 顾笙此时正抬着胳膊护着脑袋,遮挡四处飞来的器物,听闻这话,立即警惕的抬眼去瞧九殿下! 原以为九殿下会赶紧撒腿躲进衙门,开始公务巡查,结果小人渣闻言竟然侧头扫向周围疯狂的君贵们! 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就像是在集市上挑拣骡马驴子的眼神…… “殿下!”顾笙一跺脚,顾不得礼节就抓住九殿下衣袖,反手就朝衙门门槛儿里头拖。 在一片挽留的叫声中,九殿下一脸疑惑的被顾笙拖进衙门大院的静僻角落里。 顾笙回过头,双手叉腰,愤愤注视着九殿下道:“殿下!您是不是想纳个君贵回去?” 九殿下立即否认道:“没有的事儿。” 顾笙一脸怀疑,斜着眼睛道:“那您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瞧呢!” 九殿下脸颊显出淡淡的红晕,解释道:“刚刚那里有个君贵想要孤靠近,他身上气息很古怪,”红晕渐渐蔓延耳根,九殿下嗓音轻不可闻的继续道:“与你喝下袪乌汤之前的气味,很像。” 顾笙一愣,九殿下竟然还记得她的气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下意识退后几小步,脸色也泛起潮红。 爵贵开蒙期,感应君贵信息素敏锐度会百倍增强,平时是无法感知的。 如果九殿下刚刚感受到人群中有那样浓度的信息素,那就说明,是有君贵发情了…… 顾笙耳根发烫,她可不想亲自为九殿下指导“人事”,这要怎么解释呢? 两人憋红脸,尴尬的相对而立,身后跟来的官员与侍从都不敢靠近。 也不知这“宫女”忽然间如此放肆的拖走九殿下所为何事。 但既然九殿下没意见,其他人就更不敢有意见,只能暂且回避,等殿下吩咐。 愣了许久,顾笙意识到自己不能妨碍九殿下奉命巡查,只好急匆匆的抬头解释道:“殿下,仆知道您对此很好奇,没什么好害臊的,您这么大的爵贵都挺好奇这事儿。 但仆还是得劝一句,您前些年问过仆,何为标记,仆当时不便解释,现在时机到了。 仆想告诉您,标记,就是一对相爱的佳偶,情定终身的行为。 它是承诺、是双方感情的见证、是矢志不渝的决心,绝不是单纯的肉、体享乐! 如果您还不懂得相爱的含义,请您千万不要随意占有任何一位君贵的身体,那是对您清澈灵魂的亵渎。 只有标记相爱的人,才能使双方身心契合,否则,就像是在美人觚上砸了个缺口,让那个君贵再没了完整的灵魂与身体,这是极其残忍的事情,求殿下慎重。” 九殿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神懵懂的看着顾笙,头一回听见笨伴读讲出自己无法体会的“大道理”。 江沉月怔愣许久,回过神,眼角眉梢陡然燃起怒火,直直盯住顾笙! “……”顾笙吃惊的缩了缩脑袋,自个儿方才有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吗? 她惊慌的迎着九殿下目光,颤声问道:“仆哪里说得不好?” 九殿下微垂长睫,桃花眸子异常凌厉的审视顾笙,冷冷开口道:“你懂的挺多?” 这语气,显然是在怀疑顾笙私下与人“苟合”了,一个没有出嫁的少女,似乎确实不该懂这么多。 顾笙吓得微一耸肩,忙不迭答道:“这些都亏得娘亲的教导。” 九殿下这才释然,负手绕着顾笙缓慢踱步一圈,沉吟片刻,问出了自己难以理解的疑惑:“这么说,大哥与很多君贵相爱了,二姐却没有人喜欢?真是不可思议。” “……”顾笙觉得跟没开窍的孩童解释情爱,实在是个困难的差事! 想了想,顾笙认真解释道:“恕仆冒昧,这可能对承安王不敬,但为了让殿下更深刻理解标记的含义,仆必须直言。” 江沉月踱步立回她跟前,施施然道:“说罢,孤恕你无罪。” 顾笙一颔首,答道:“承安王之所以妻妾众多,并不是出于相爱,而是仆开始所说的随意占有,亵渎灵魂。 如果真心爱对方,是不会让自己的感情与许多人分享的。 二殿下之所以没有妻妾,并不是因为没有爱慕者,只是因为她不爱,不爱就不去占有对方,直到找到与自己相爱的人为止。 这才是一位皇爵有担当有气度的表现!” 江沉月定定注视着她说完,神色依旧略显迷茫,顷刻之后,淡然开口道:“孤的母妃也说过相似的话。” 顾笙眼前一亮,有九殿下的“娘娘”做后台,她说的话也算有了依据! “娘娘也说过?” 九殿下浅瞳流转,似乎在仔细对比顾笙与尤贵妃曾说过的话,有些茫然的呢喃道:“母妃说,父皇是个没担当的混账……” 顾笙闻言简直眼前一黑,腿脚一软险些跪下去,这足以杀头的浑话,哪里与她说的相似了! 她急忙反驳道:“殿下!仆可没有这么说!” 九殿下浅瞳斜挑,看了她一眼,眸子依旧迷茫,却没在多言,举步走去了公堂。 顾笙也不敢再多问,碎步跟了上去。 82.80.79.76.3.1 大殿里一片安静, 扶桑王终究起了丝疑心,怀疑这美人故意离间他君臣关系。 他眯起狭长双眼,审视着那金瞳美人,沉声问:“你想要寡人怎么证明?” 那淡金色双桃花眸子也漾起笑意, 一扬眉一抬眼都意气风发,坦然答道:“妾身听闻扶桑武士精于长刀,可毕竟刀剑无眼,陛下不妨亲自挑个比试名目。” 扶桑王这才略微放松警惕, 朗笑一阵,回头豪爽的让爱将决定比试名目。 君臣二人推脱一番, 最终决定, 以箭术一决高下。 江沉月自然能猜测出,一个智勇双全的武将,必然不会为了一位初见的美人, 豁出前途去战胜自己的国君,是以, 比试结果毫无悬念, 赢家注定是扶桑王。 之所以绕这个圈子,不过是想反客为主, 让自己从被动的“夏朝赏赐”, 变成能够自主挑选良人的“活物”。 这么一来,扶桑王煞费心血才得到的珍宝, 必会倍加珍爱, 借此心术, 让他短期内对自己言听计从,便不难实现了。 几人换了便装,来到王宫校场。 几回合比试下来,将军是个懂得做场面的人,并未让比试结果,显出太过明显的一面倒局势。 他特意小胜两局,制造出与扶桑王势均力敌的假象。 这样程度的紧张感,恰到好处,扶桑王浑身的战斗气息都被点燃了,但他显然很满意将军的表现,并不希望对手坐以待毙。 每每将军得胜一局,一旁歇坐的扶桑王都会正襟危坐,双拳紧握,眼中射出的光芒却不是愤怒,反而是棋逢对手的赞扬。 这是个不错的君王,难怪近些年来,扶桑在他手中日益繁荣昌盛。 不过一炷香功夫,二人决出胜负,扶桑王带着胜利的笑意看向身后—— 只见金瞳美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淡笑,眸光清澈无波,却似乎并无惊异赞叹之色。 “怎么样?寡人是否配得上做你心中的良人?”扶桑王目光灼灼。 美人默然走上前来,微垂双眸,浅瞳在他手中的弓箭上流转,轻笑道:“这弓就跟玩意儿似的,哪里显得出本事?” “玩意?哈哈哈!”扶桑王伸手将弓递到美人跟前,脸上露出戏弄的笑意,沉声道:“美人不妨尝试一番,且瞧瞧这玩意,是否如你水袖般听话!” 江沉月唇角微微一勾,也不推脱,接过弓箭,故作自信的走至箭靶百步开外,有模有样的学着方才扶桑王射箭的姿态,站稳脚跟。 却故意露出初学者难以掩藏的马脚,姿势错误百出的举弓搭剑。 看似在很努力对着靶心,弓弦的垂直角度,却早不知歪去了哪头。 身后的扶桑王此时已是强忍着笑意,就连周遭的一些侍卫,都开始窸窸窣窣的交耳讥讽谈笑。 这是爵贵们看见君贵舞刀弄枪时的惯有反应。 江沉月浅瞳微敛,心中对手里这把区区一石的弓甚为鄙夷,动作却依旧僵硬。 多亏了笨伴读十年来孜孜不倦的“献丑”,才能让堂堂超品皇爵在此时此刻,惟妙惟肖的演示出,一个真正君贵初次射箭时的窘迫之感。 甚至拉弓时伪装尽全力而阵阵颤抖的双臂,都落入了周围人的视线,倘若举箭前,这些人还存有三成警惕,此时此刻也怕是烟消云散了。 江沉月射出箭矢,箭砸脚尖,表演完毕,完美诠释了顾笙初次射箭的全过程。 “哈哈哈哈哈……” 校场中爵贵们一片嘲弄笑声——再绝色的君贵,终究应付不了武器,不是么? “美人无需为此败了兴致,拉弓射箭,本就不是你需要掌握的本领。” 扶桑王风度翩翩的上前劝慰,眼中在没了半分防卫。 方才数次被美人用水袖甩开的疑惑,也被他全部归咎在了舞者的巧力上,毕竟,他当时也并未认真使力挣脱。 金瞳美人立刻顺杆儿下,一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眸子挑了他一眼。 一句“陛下果然好本事”,就叫扶桑王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城府,愣头青似的,沉浸在征服一头绝色“海东青”的兴奋之中! 随后,扶桑王的一举一动,都准确无误的照着江沉月布好的棋局落下棋子,一步不差—— 扶桑王恨不得当夜就临幸了这摄人心魂的绝色胡姬! 可这美人却不似等闲君贵般好伺候,说是定要与夏朝公主一同举行婚礼。 就算没有王后之名,也要与扶桑王共行夫妻之仪。 扶桑王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当晚便命人从密室押出夏朝公主,装扮齐整,拖进了殿堂。 随后,金瞳美人再次开口,要求婚仪照自个儿族中的风俗举行。 规矩到是简单,就是要求几乎整个皇城的高等武士,全跪去王宫东面的海岸口,为新婚的王室夫妇祈福。 扶桑王只觉一刻不能多等,又不愿在最后的小节上忤逆了美人的意愿,是以毫不犹豫就都答应下来,婚礼大殿中,只留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以及一众寻常侍从。 看着美人穿上扶桑王室的婚礼冕服,扶桑王满眼痴迷。 紧接着,门廊外一阵呜咽挣扎之声,鼓乐声起—— 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在众多仆妇的禁锢下,被押进婚礼大殿。 江沉月余光流转向殿门,只一眼,就被八姐那不堪的身形,激的浑身一股灼热的烈火窜上心头,禁不住攥起了拳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瞬间,迎面的扶桑王,便感到一股极具威胁的战斗信息素弥漫开来—— 他诧异的看向对面,就见原本低头赧然站着的金瞳美人忽然直起身子,背脊如枪。 江沉月侧身,迈开长腿,一派悠然的踱步走向在鼓乐中,那正在哭喊挣扎的夏朝公主。 江语姗此刻早已陷入绝望之中,见有人朝自己走来,情绪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激烈的挣扎起来。 她出嫁和亲之时,九皇女的身高还矮她一截,此刻她又如何能够想到,眼前这个颀长的身影,就是来救她脱离魔爪的九皇妹! 扶桑王恭敬的按礼数站在供堂案前,侧头急切唤道:“美人哪里去?你想食言不成!哪怕寻遍天下,谅你也找不到能与寡人天威相抗的良人!” 那金瞳美人背对着他,脚步停在夏朝公主跟前,抬手理了理那公主散乱的鬓发,头也不回,只淡然自若的回答道:“陛下,您僭越了,这是杀头的死罪。” 话音刚落,方才那股危险的气息,瞬间膨胀成骇人的战斗信息素! “你……你说什么!”扶桑王几乎将手中玉板窝碎,双目园瞪看向那金瞳美人—— 只见那美人抬手揽腰从一群人手中夺过夏朝公主,挥手之间掀翻了一片仆妇,嗓音清晰而郑重道:“天威一词,只我夏朝帝王有资格胜任——” 说完,美人便利落转过身,一双桃花眸子仿若鹰隼,直直锁定大殿中央的扶桑王。 一股凌厉的杀气席卷而来! 扶桑王直觉脚底一股寒气窜上头顶,刹时间脸上血色褪尽! 身旁两个贴身护卫瞬间拔刀挡在他生前,刀尖直直对向那揽着夏朝公主的金瞳美人。 那美人勾着嘴角,仿佛肩头背负了整个夏朝民族的高傲,一字一顿道:“这个词,只能用在我父皇身上。” 一股杀气逼的两名护卫退后一步,两人面上皆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这个连弓都拉不开的柔弱君贵,如何能散发出这般难以估量的危险战斗力?! “父……父皇?什么父皇!你!你究竟是谁!”扶桑王先头虽已发现这胡姬气质与寻常君贵迥异,却如何都无法想象,一个爵贵能美到这个地步。 此刻定神看清那美人容貌,心中略一思忖,霎时间吓得五官都挪了位! 一个浅瞳白肤的非纯种夏族爵贵,称夏朝国君为父皇,除了那传言中的超品皇爵,还能有谁! 扶桑王用母语大呼一声“护驾!”,随手就将两个护卫推向前,自己慌张从后角门窜出大殿,夺路而逃! 不敢回头,扶桑王一路急声呼救,却只招来一群不明所以的侍从“围追堵截”,他慌乱的推开侍从,便沉默的朝着武士们祈愿的方向,狂奔而去。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飞窜间,远处海上星星点灯的灯火,燃起了他生的希望! 扶桑王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欲下令所有将领听命。 张口的一瞬间,喉间陡然一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刀,直直从他后脖颈穿入,自他口中穿出,快得没沾上一滴血迹。 长刀咻然拔出,扶桑王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地,最后只有身体与青石砖撞击出沉闷的一声响,在没了动静。 身后一袭扶桑婚服的颀长身影,训练有素的转身,掠回殿门。 在那头,八公主仍旧慌乱的扒着宫墙,无措的想要逃离这地狱般的宫殿。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再次揽起她的后腰,弯腰另一首勾起她的膝盖窝,将她横抱而起。 “放开我!”江语姗的嗓子已经叫不出声,奋力喊出的这三个字,都透着股将死之人般的嘶哑。 “八姐,没事了,我们回京城。” 这嗓音虽压抑着心痛,却让失去理智的江语姗稍稍冷静下来,她木讷的双眼缓缓抬起,看向那张比记忆中略显瘦削的面庞。 “熹妃给你准备了好多枣泥糕,你要是吃不完,还藏兜里,孤下了学堂就去找你。” 江语姗木讷的双眼渐渐蒙上水雾,一颗泪欲掉不掉的挂在眼角。 缓缓的,她抬起手臂,紧紧搂住江沉月的脖颈,咬着下唇,嘶哑又刺耳的哭声却还是不断从口鼻中溢出。 一路向西,与那群傻杵在东海岸口“祈愿”的扶桑武士相反的另一端,便是九殿下原先定好的接应点。 打扮成扶桑船夫的大夏侍卫,见一个熟悉身影怀抱一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来时的胡姬,便立即撑开船桨靠近海岸。 一切悄无声息的照着既定轨迹行径,小船很快找到了海中夏朝来接应的巨轮。 几条锁勾垂下来,搭上小船四面锁圈,将其拉上甲板—— 转舵扬帆,乘风破浪。 ※※※※※※※※※※※※※※※※※※※※ s/1o6 【无法复制的网页党注意,这段字母是1o6,不是lo6,头一个是数字1,不是字母l】 6.1 顾笙方才脑子里还转得风车似的, 想着脱身的法子,如今一听九殿下来就不成了,眼巴巴瞅着那引路太监,什么弯子也不想绕了,就想立即逃去九殿下身边! 那引路太监还想多问, 就被那行色匆匆的侍从甩开膀子,眼瞅着一群人就跑得没影儿了。 顾笙赶忙上前撺掇道:“公公, 咱也快些跟着他们去太和殿前集合罢!” 那太监拧着眉头看着人跑远, 嘬嘬牙花子,摇头道:“这不成,没准主子娘娘还在长春宫候着呢, 咱得先去瞅一眼。” 顾笙忙反驳道:“刚那位公公都说了,所有主子都去了,一会儿要是人到齐了,咱再冒冒失失往里凑,那罪过可就大了! 哪怕庄妃娘娘没去呢, 您回一句受圣上宣召,往太和殿前迎九殿下的驾,还有谁敢问您的罪不成?这才是您该当的!” 那太监咂摸着觉得有理,撩起袍角就往太和殿赶,急道:“那您先在这儿候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顾笙连忙撵上去,回道:“我得随您一起去, 要不我一个人在内廷杵着, 碰上个侍卫盘问怎么办?” 那太监只好把她也带上。 两人急匆匆感到太和殿前门时, 广场里已经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 引路太监头也不敢抬,低头弯腰钻进内侍区里站好了,转回脑袋冲顾笙挥挥手,示意她就跟在队伍末尾,别抬头。 顾笙照他的意思藏好身子,等他转过头,顾笙就立刻抬起脑袋四处望,想寻找九殿下的身影。 正殿宏伟广阔,黄琉璃瓦歇山顶,大殿门檐下,正中摆着一对梨花木椅子,皇帝皇后都还没到场,后头一溜后妃都已经规规矩矩的立好了。 大皇子、五皇子坐在一旁的席位上,不过两刻钟,七皇子和江晗也急匆匆从宫外赶来,做到西面的席位上。 顾笙没瞧见九殿下,八皇女也没有路面,也不知有没有救回来。 又等了片刻,内殿门后一声响亮的鸣鞭开路声传来,“皇上驾到——” 顾笙跟随人潮跪地迎驾,三呼万岁后起身。 随后,靠近殿门的文武百官从东阶上门,内阁阁臣出列奏事。 顾笙这头是一句话都听不清,远远瞧着大殿下人来人往,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不多时,传声太监出列,传八皇女、九皇女觐见。 话声刚落,顾笙立即急切的扭头朝后门瞧去,却没见有人踏进门,她纳闷的回过头,就见九殿下已经带头从大殿角门走入,由东阶踏上台阶,身后还跟着个瘦长条的姑娘。 顾笙定睛一瞧,是八皇女!心中顿时谢天谢地谢小人渣有本事……八公主救回来了! 二人已经换上各自皇爵硕君的冕服,想是刚刚回宫,梳洗匆忙,八公主的发髻上都光秃秃的,脸上也没有妆容,显得异常苍白憔悴。 顾笙心里安宁下来,八公主远远瞧着,要比从前纤弱许多,好在安然无恙,只要性命无虞,身子往后调理好也不难。 皇帝显然情绪激动,亲自上前扶起二人,一手拍着九皇女的肩膀,赞许多时才撒开手。 接下来是册封的宣旨,九殿下是祈佑年间,第一个尚未成年就受封亲王的皇爵,爵位比大皇子还高出一等。 宣赏结束后,众人送走圣驾,顾笙赶在广场上安排退场骚动时,钻进了宫娥那头的队列,顺着迎送各宫主子的内侍人群,一步步靠近大殿门,接近几个皇爵,就算九殿下瞧不见她,江晗也应该能瞧得见她。 殿前此时已经哭成一片,八公主同熹妃抱成一团,一旁还围着几个妃子跟着哄劝抹泪,江晗那头,几个皇爵都在围着九殿下交谈。 顾笙的穿着装扮与宫娥迥异,十分显眼,她刚在皇爵对面晃了一个来回,江沉月一双眸子就警惕的流转向顾笙的位置。 顾笙迎上目光,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九殿下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就又转回几位皇爵身上,若无其事的继续交谈。 顾笙顿时心凉了一截,九殿下怎么不搭理她? 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 忽然感觉手臂被人猛地架住,顾笙吃惊的回过头,就见两个侍卫站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架起她胳膊,朝着西门疾步离开! 顾笙心中暗自叫糟,果然还是被侍卫盯上了,一会儿若是被盘问,光说是庄妃召见还不成,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往殿前凑。 一不留神就得进一步审问,真是要命了,顾笙挣扎着回头瞧一眼—— 江晗仍旧背对着自己,九殿下脸上还带着淡定自若的笑意,一双桃花眸子似笑非笑的对着几个兄长。 时不时也会扫一眼顾笙离去的方向,多少显出些焦躁,却并没有喝止那两个侍卫。 顾笙顿时感到一股浓浓的绝望,九殿下怎么可能就这么袖手旁观?难不成想看她的热闹? 她想呼救,可这两个侍卫虎视眈眈的盯着,怕是她一出声,就得被一肘子击晕,到时就真只能等死了,顾笙只能顺从的走出了侧门。 九殿下见人已经拐进门,立即抬手握拳抵在唇下,清了清嗓子,示意皇兄皇姐去劝慰劝慰八公主,随后便抽身离开,疾步跟出了前殿侧门。 顾笙刚被架至殿外墙根,侍卫便厉声盘问她的身份。 她若说是庄妃召见自己,免不得就要被直接送去长春宫对峙,那这一遭就白折腾了。 顾笙想说是二殿下召见,可江晗如今已经在外开府,召见她自不必入宫。 若说是九殿下,刚刚九殿下那袖手旁观的作派,光是想想就叫顾笙心凉了半截,顾笙一时都不敢确定小人渣是否会帮她脱罪。 这一愣神,侍卫就急了,抬手就要反手压住她胳膊,顾笙吓得一缩脖子闭起眼。 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出现,耳边一个熟悉的磁性嗓音淡然响起—— “是孤带进宫的。” 顾笙诧异的抬起头,眼前是江沉月侧脸光洁好看的弧度,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微垂,看着单膝跪地的两名侍卫,轻声道:“孤带君贵入宫,本是不想惊扰他人的,却叫你们瞧见了。” 那两名侍卫顿时惊得脸色惨白,以头触地应声道:“卑职什么都没瞧见!求九殿下恕罪!” “退下吧。” 等人离开,顾笙怔怔抬眼瞧着九殿下,心头还在狂跳。 江沉月侧头调过视线,迎向她的目光,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顾笙满脸疑惑的看着九殿下,她早就习惯了九殿下这种带着人渣味儿的笑意,这家伙天生就长这模样,其实没什么恶意。 据顾笙多年来的切实体会,九殿下目前这神态,似乎是在为什么事而得意。 “你怎么会混进宫里来,是不是急着来见孤?”江沉月偏着脑袋,眯起的浅瞳调皮的注视着她。 果然……是在得瑟! 顾笙终于明白九殿下方才为何假装没瞧见她了。 大概是以为顾笙私自混进宫就为了见自己,九殿下担心惊动在场的妃子和皇爵,所以没声张。 私下摆平两个侍卫倒简单,可要在一堆主子面前闹大,处理起来显然要复杂许多。 顾笙不禁对这小人渣随机应变的本事感到骇然。 方才九殿下扫见她的瞬间,面上可谓是丝毫没起波澜,顾笙都快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看着那双得意的淡金色眸子,顾笙不禁腹诽道:我才没急着见你呢! 嘴上却还是乖乖道:“仆当然日日都盼着见到殿下归来,但到底没那本事混进宫,今儿是庄妃娘娘召见仆,正要去长春宫叙话呢。” 九殿下嘴角的笑意一僵,那股得瑟劲头显然被泼了点儿冷水,只悻悻的点点头,眸光微微一转,立即拧起眉头,侧头看向顾笙,低声质问道:“庄妃?” 顾笙不知这话哪儿得罪小人渣了,忙讷讷点点头。 “她见你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拒婚了么?”九殿下步步逼近。 顾笙忙退后一步,小心答道:“可能……可能庄妃……” “还想替二姐周旋?”九殿下的理解,似乎完全朝着反方向一路狂奔了,抬起头,目光显出一股凌厉的阴鸷,沉声道:“看来二姐还没有死心。” 顾笙哭笑不得,庄妃前世恨不得碾死自己,又怎么可能特地召她来劝她接受江晗?显然是准备威胁她远离二殿下。 九殿下还真当自个儿的伴读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抢呢…… 顾笙垂首答道:“庄妃娘娘没有这个意思,她一直都不同意仆跟江晗的婚事。” 话音刚落,顾笙的下巴就被一只手抵住,缓缓抬起,九殿下垂头凑近她的脸,挑起左边眉梢,轻声道:“江晗?你什么时候同二姐如此不拘礼数了?” 顾笙心里猛一咯噔,想要挣脱,下巴尖却被九殿下的指尖稳稳捏着,只得颤声答道:“仆失言了!求殿下恕罪!” 九殿下微微敛起浅瞳,目光意味不明,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也叫一声孤的名字。” “……”顾笙:“仆不敢直呼主子名讳!” “孤恕你无罪。” 顾笙真快被小人渣折腾死了,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直呼记仇帝的名字啊! 可九殿下此刻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下套子给她钻,大概真的就是好奇被别人称呼名字的感觉…… 顾笙不敢忤逆九殿下的命令,只好艰难的张了张口,气若游丝颤声道:“江……”后两个字没出口,就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气。 九殿下发觉她浑身战栗,松开手,稳住她肩膀,蹙眉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顾笙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心中不断叫苦,前世,江沉月连自己敬爱的二姐都亲手杀了,这么一个冷血修罗,叫她怎么敢放松警惕?自然得时刻注意分寸。 “算了,走吧。” 见九殿下转身,顾笙这才跟上前,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你不是要去长春宫么?孤也顺道去探望庄妃娘娘。” 顾笙:“……” 这气势,是去探望人,还是去划地盘宣示所有权? 人家庄妃真没那意思啊,顾笙都替“未来婆婆”感到冤…… 95.6.2 凉风习习, 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 不散的相思顺风挤进门缝。 守夜的小宫女抱腿缩在廊庑边角,寝殿里幽静平和。 床榻上,江语姗翻了个身, 抱住被角, 眉头轻蹙, 是很不安宁的睡颜。 梦里, 眼前横着烟波浩渺的山井湖,那是新罗最美的景致。 耳畔传来温柔的嗓音,“语姗。” 江语姗回过头,就见那个熟悉的高个头男人立在身旁,白净的脸膛,眼睛细长, 笑起来便只剩下条缝,是憨态可掬的温柔。 明明有张不错的皮相, 又是高高在上的新罗王, 在她面前却总是笑中带一丝卑微的腼腆,俯首帖耳,没出息的模样。 他将手里摘下的蒲公英送到她口边, 江语姗就挽起嘴角笑起来,呼的一吹, 一颗颗伞状的种子飘荡在对面人脸上。 他像是被蒲公英挠痒了, 抬手用力蹭鼻子, 逗得江语姗吹得更欢了。 “语姗, ”男人弯下腰,又拔下一根蒲公英,起身对着广阔无边的山井湖,吹散了,轻声道:“你…开西…一定。” 他是在说“你一定要开心的生活”,江语姗早习惯了他用生疏的大夏语言同她说话。 即使她和亲前已经将新罗语学得顺溜,他却为了让她感到亲切,总是坚持说一口半吊子的夏语。 梦里的意识总是昏沉的,她靠上他肩膀,迷迷瞪瞪的呢喃:“等不到你遣人来接我回去,不开心。” 男人沉默许久,低哑的开口:“不等了,语姗,你喝药,把身上…退掉。” 心像是被人猛地一锤,江语姗一个哆嗦,吓醒过来,猛地坐起身,额角急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真是可怕的梦,怎么会…连他都劝她洗掉身上的标记? 一定是连日来父王兄长们的逼迫,才让她做了这样怪诞的梦。 她抬手撩开发丝,轻轻摩挲后脖颈上微微起伏的标记,一股热烈求爱的信息素,飘散在空气中,却无人给她回应。 这个标记,是她如今跟他唯一的牵连,若顺从父皇母妃的劝说,一碗退益药下口,那就连陪伴她的最后一丝气息都没有了,她怎么舍得? 腺体已经许久不曾主动打开了,江语姗不禁苦笑,就连梦里见到他,也会让她情不自禁的渴求,传出去没的叫旁人笑话。 她轻轻躺回枕头,用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好。 快些个入睡罢,说不准还能梦见他。 顾笙在胡同旁购置了一间朴素的小宅子,收些平民家的孩子,传授琵琶等乐器技艺。 也不是为了营生,只是想找些事儿忙。 她本有资格在国子监鼓乐司任职,却担心再次同九殿下偶遇,惹得人家不自在,干脆放弃了。 顾笙婉拒了江晗每月往府上送来的开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与颜氏会拮据度日。 事实上,她不缺银子。 光是这么些年九殿下赏赐的物件,随便一件拿出手,都能换来她母女二人一世的用度。 若不是忌惮顾家人闹上门,顾笙可以另购置一间三进院的小宅子,可若是故意这般疏远,就不方便接受江晗特意派遣侍卫替她守宅子了。 江晗照旧有空就来外宅探望顾笙,心里虽也急切,但并不想强求顾笙。 知道顾笙丢了伴读身份是为了自己,也知道她固执的坚持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这样的情意,江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江晗不舍得将她以侧妃的身份请进府,也想等到自己出头日。 要让母妃顺服,让顾笙安心,解决的法子只有一个——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从此再没人能对她掣肘。 结党营私只为顾全大局,为了摆脱那些从出生就背负起的重担与压制。 俯首于泥泞之间,只为了将来的纤尘不染,成为后世传颂的明君。 转眼深秋,慕名来学琴艺的人愈发多了,一半是冲着顾笙鼓乐大赏头筹的名声而来,另一半都是听说她给超品皇爵当过伴读,来打探九殿下喜好的。 顾笙性子随和,唯独听不得人提起小人渣,特意定下明确规矩,打听皇家秘事的学子,一律逐出学堂,这才总算耳根清静了。 她如今才能体会到,外人想打听九殿下的消息有多么困难,只能靠捕风捉影的传言,获知九殿下的境况,十有八九还是以讹传讹。 好在或多或少从江晗那头问出些实情——自她走后,再没了接任的伴读,江沉月自此形单影只的出入学堂。 江晗对她玩笑,最小的皇爵也大了,说她可能是祁佑年间,皇家的最后一位伴读。 她别过头没答话,什么长大了,在她眼里九殿下还小着呢。 天凉得快,玄月头一天,下了一场雨。 第二日,江晗就遣人给她递来秘密口信——八公主出逃了。 顾笙大惊失色,好在来人告诉她,八公主身边只带了个年迈的嬷嬷,她们雇车往北面海域去了。 车夫被侍卫拿住了,已经供出八公主下车的地点。 那地儿群山连绵,车驶不进去,得徒步翻过山头,才能到达海岸。即使八公主能成功到达,想混入来往新罗贸易的货船也很困难。 岸口此时已经被封锁,八公主尚且还在山中,顺着脚印,大体位置已经锁定了。 江晗担心她听到外头风言风语会焦虑,所以才把实际情况传达给她,还许诺找到人之后,会接她来一起安抚八公主。 顾笙不免自责,上回见着八公主,已经察觉出她急不可耐的苗头,早该想出个新由头,骗她安心的。 细细回忆,前世这时候,江晗并没有隐瞒新罗王战死的消息,八公主怕是已经追随夫君,薨逝数月了。 今生,在顾笙的劝说下,整个皇室封锁了新罗的消息。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免去彻骨相思,众人想方设法哄劝八公主喝下褪去标记的药汤,却都无济于事。 忽然开始怀疑,强留下她究竟是对是错? 顾笙强自按捺下心中的彷徨,请方宇派人跟随她,立即追上江晗,一起上山搜寻八公主。 她想第一时间见到江语姗,亲历亲为的劝说。 如果不能保住江语姗的性命,便也不能让她带着自己的谎言离去,这样会让顾笙遗憾一生。 所以,这件事,交给谁她都不能安心。 方宇迅速准备了车架,听说顾笙要去北面的山头,低头瞧她那双粉色荷花绣面的布鞋,立即打发手下找来一双新皂靴。 “昨个刚下了雨,山路泥泞,三姑娘把这靴子套在鞋外头,免得脏了脚。” 顾笙没推脱,道了句:“方大人有心了。”提上鞋子上了车。 那是一双爷们儿穿的高邦皂靴,她不用脱鞋刚好能一脚蹬上,只是看起来有一些笨拙。 到了山脚下,就被封锁山路的士兵拦下,顾笙报了名号要找宣王,江晗料到她得知后会赶来,早先一步就安排妥当。 士兵对镇抚司守卫确定了身份,就将顾笙单独领进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子,颠颠儿的进了山。 靴子都没能用上。 转过山脚下的石板路,往山林深处拐进去,身边就没了驻守的军士。 林子里幽深僻静,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两个轿夫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着, 脚下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有踩断枯枝的脆声。 顾笙不时掀起帘子,问句“还有多远的路?” 轿夫说快了,心头急得煎熬,恨不得自个儿下轿跑。 没多远路,轿子冷不丁停下来,后头的轿夫没防备,往前一冲险些崴脚,脱口就冲前头骂了句秽语。 顾笙听得一皱眉,没打帘子询问道:“怎么了?” 话刚说完,自个儿也发现异常,附近似乎有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像是野兽喉头的呼噜。 霎那间浑身毛发竖立,顾笙撩开帘子,小声道:“什么声音?不会遇上大虫了吧?” 前头的轿夫嘘了一声,缓缓搁下轿子,回头小声道:“前头怕是被头野猪挡了道,咱得回头叫帮手,不然得绕路走,多两里路就到营地了。” 顾笙刚要回应,就听后头的轿夫一声惊叫:“出来了!” “快走!快走!”一阵惊慌。 顾笙惊得撩起轿帘子,就见前头的轿夫试图扛起轿子,颠得她一个酿跄,朝后摔回轿子里。 顾笙惊呼一声,稳住脚,再掀起帘子,就见前头那轿夫直挺挺站着不动,还低声嘱咐她别乱动。 顾笙循声瞧过去,一头半人多高的野猪,鬃毛油量乌黑,不像是饥饿难耐的样子。 却陡然冲她的方向直撞而来! 原本挡在前头的两个轿夫,刹那间跑得没影了! “殿下!殿下!” 顾笙慌乱中脱口惊叫出声,大概她是真没有做轿子的命,满脑子乞求二殿下出现…… ※※※※※※※※※※※※※※※※※※※※ k 99.97.95.95.6.2 “看吧。”顾笙得到二殿下的迎合后, 自信满满的看向江语姗,劝道:“二殿下也这么认为。” 她本意只是想借其他皇爵的口表明,新罗王如果战死,一定会希望自己的伴侣另觅良人, 安然度过余生。 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随口一问,已经将身旁的某小人渣,逼进了绝路…… 江晗干脆利索的回答完, 一股敌意就迎面袭来,抬头一瞧, 就见对面一双淡金色眸子正直直盯着自己, 眼里充斥着不甘与质疑。 江晗轻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回答确实是发自真心,愿意让独自留在人世的爱人另寻幸福。 可这个问题对于自家熊皇妹来说, 的确是太为难了,阿九长这么大, 从没理解过对喜爱的事物“放手”二字的意义。 输谁也不能输给二姐啊! 九殿下一腔怨愤不甘, 还等着“不识真英雄”的笨伴读幡然醒悟,转而哭求着投入自己的怀抱呢。 在内心一番挣扎之后, 九殿下终于察觉出这个问题中的漏洞——顾笙的假设是“皇爵战死”。 作为一个自傲了十四年的超品皇爵, 九殿下认为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战死的一方绝不会是自己。 所以, 即使做出承诺, 也永远不会有兑现的一天。 终于想通之后, 九殿下张口正欲作答,却发现笨伴读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九殿下十分沮丧的耷拉下脑袋。 顾笙的劝慰并没得到八公主的回应,江语姗转而引开话题,对一旁皇爵中最年长的江晗道:“二姐,你放了魏家人罢,他们都是无辜的,并不清楚魏川替我隐藏行踪的事情,魏川也是听从我的请求才……” 江晗深深叹了口气,一双凤眸严厉的注视江语姗,沉声道:“不知情者倒是可以释放,但那个男人有意藏匿夏朝硕君,干扰搜查,罪无可恕,必然要小作惩戒,以儆效尤。” 八公主一时无言反驳。 顾笙念及那男人是魏三的兄长,她家中一旦失去这个壮年劳动力,以后魏三身上的担子必然会加重。 到底是救命恩人,顾笙于心不忍,而且,回营地审问过后,她看得出那男人只是出于对公主的仰慕,才豁出命知情不报,对八公主并没有恶意。 思忖片刻,顾笙开口道:“殿下,那人毕竟是听从了公主的旨意,虽然没有上报行踪,却也没有干扰军队搜查啊!能不能从宽处置?” 江晗见顾笙有袒护之意,只好低头想了想,沉吟不语。 一旁的五皇子却蹙起眉头,他因那男人的错误引导,绕着东南两个山头奔走了一整日,此刻又怎能轻易饶他?随即蹙眉反驳道:“怎么没有干扰搜查!他说看见有女人往东面山头去了,形容的衣着打扮都与八妹吻合!这还不是故意干扰吗!” 八公主立即反驳道:“我确实想过翻越东面山头!因为那人好心告诉我,西山虽然看似易攀,实际却陡峭艰险,不如东面山路平缓,所以我早放弃了西山,他并没有欺瞒你们!” 五皇子闻言一愣,侧头用眼神向其他皇爵求助…… 恰好与江沉月对上目光。 顾笙暗道不妙,小人渣一出马,自己和八公主联合起来都没法自圆其说了…… 果不其然,那双桃花眸子里还残留着对顾笙先前提问的不甘,情绪有些漠然。 江沉月垂下长长的眼睫,略作思量,便嗓音沉稳道:“他确实故意干扰了搜查。 今儿上午,孤曾独自搜查东山密林中的几处险要地带,不久就在一处野兽巢穴附近,发现了八姐的玉佩与头钗,散落在一地干涸的血迹中,其中还夹杂着几块碎骨和腐肉。” 闻言,顾笙下意识看向八公主的腰间和发髻,果然,八公主的腰间玉佩不见了,发钗似乎两头不太对称…… 江晗会意,立时蹙眉怒道:“这厮是想假造八妹遇害的假象,好让军队无功而返!” 七皇子光是闻言就汗毛竖立,惊道:“碎骨和八妹的头钗?这可真是吓煞人!” 江沉月耸耸肩,淡然道:“吓人?那场面反而能让孤确定,八姐是安全的。” 众人瞪大眼睛,顾笙禁不住奇道:“为什么?” 江沉月目光立即落在她身上,随即眯起左眼,右手在太阳穴画了个圈—— 这是“你好笨”的经典配套手势! 顾笙:“……” 半年没被小人渣折腾,此时再见这一幕,竟然……感到一丝怀念! 小人渣见她呆愣,便轻笑一声,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继续道:“那厮布置的遇难现场漏洞百出,一地的碎骨之中,竟然有半块相对完整的野鹿下颌骨,很易分辨。 如果八姐已经遇害,作案人想转嫁罪责,就无需以其他尸骨取代。 而血迹中散落的玉佩与发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配饰,连绣花鞋都没留下一只,作案人必然是为了让八姐行动自如。 由此可断定,八姐性命无虞,且是被人为藏匿。 更可笑的是,他走时连自己的脚印都没有清理,依照他留下的脚型与尺寸,这人的身长应该在五尺至五尺四寸之间。 所以,魏家那五口人甫一起身,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语毕,营帐里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 顾笙脑中嗡嗡作响,这下子,魏三的大哥是在劫难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气鼓鼓的斜眼看向小人渣—— 才智高超了不起吗!心智不还跟小时候一样幼稚! 居然几句话就让魏三的罪名坐实了…… 顾笙和八公主满面悲戚的低下头,眼里有愿赌服输的绝望。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熊孩子!活该总被贵妃娘娘揪耳朵! 见顾笙眉头紧蹙,江晗在离开前,特意轻声劝慰:“没事,带他回京审问,只是为了安抚军心,我自然会保住他的性命,当是替你报恩。” 顾笙立时抬头欣喜的看向江晗,安心之余,还不忘瞪了眼正掀帘子走出营帐的九殿下。 回京之后,生活归于平静。 玄月下旬,江晗便特意上门告知顾笙,魏三的兄长已经安然回程。 不久后的一日,门房通报,说是有个猎户打扮的姑娘求见笙姐儿。 顾笙猜到是魏三,便亲自出门将人迎进正厅看茶。 魏三此次只身下山,拖了一车野兔和野鹿,甚至还有晾干的熏肉,还有一颗包得严严实实的山参,都是送来给顾笙,说是为了感谢她,为自家长兄脱罪。 顾笙哭笑不得,就算她是私下出了点力,这姑娘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感激她徇私枉法啊! 这一车野味,绝对是顾笙见过最“实在”的贿赂了…… 可她仍旧不敢收,连连表示魏川能洗脱罪名,与自己无关,她“没有那样的本事”。 真要拍胸脯承认跟自己有关,盼着她自掘坟墓的人可开心了。 到时候,江晗没多大罪过,“妖言惑主”“红颜祸水”的罪名就全映顾笙脑门上头了。 所以顾笙不敢瞎有本事,死活都不肯收礼。 魏三只好推说自己是来探望友人,顺道捎些礼品。 顾笙见识过这丫头倔强的性格,不逼她收下,怕是不会罢休的。 可看那一车的野味,八成是魏三家中所有的存粮,要真收下了,人一家五口吃什么?啃两个月野菜吗? 顾笙于心不忍,若她回赠首饰布匹,穷苦人家又用不上。 思来想去,顾笙想起那日见她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儿,便以给孩子见面礼的由头,送了魏家一副孩童用的金铃铛,和一张用红包裹好的银票,硬是逼魏三“礼尚往来”收下了。 直到未时末刻,才送走魏三。 顾笙回到内院,颜氏正在打量魏三送来的野味和熏肉。 见顾笙走进,颜氏立时满面欣喜道:“这山里的野兔就是比家养的结实,吃了一定是大补,你瞧刚那姑娘养得多壮实!哪像你这细脚零丁的?今晚,娘也给你炖一锅野兔肉补一补。” 顾笙一边应和着,视线落在了那捆刚被娘亲拆开的野山参上—— 这山参通体金黄,主体肖似人型,四周不满触须,看起来…… 顾笙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前世她重病缠身,就在弥留之际,江晗几乎倾家荡产购得一株老山参,人称“白山圣水”。 她曾有幸目睹那山参完整的模样,与眼前这颗,竟是极为相似的。 顾笙细细端详半晌,心中有些疑惑。 但想到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圣物,必然不是普通猎户家能够寻得,便没再多虑,只打发婆妇将山参妥当收藏起来。 转眼入冬,顾笙的琵琶学艺馆已经暂时歇业,正窝在家中暖炕上过冬,竟忽然接到宫里来的管事传旨,命她两日后入宫,担任皇后生辰宴席的奏乐司仪。 顾笙险些已经忘了,自己还在朝廷鼓乐司挂职,宫里这么些年没任何动静,鼓乐司的掌事又怎么会突然想起自己? 顾笙领旨后心中忐忑。 皇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起她? 会不会是庄妃从中作梗? 这不是没可能的。 自从她失去超品伴读的身份之后,连顾娆都特意派人送来嘲讽的“赏赐”,故意向她挑衅。 顾笙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江晗与大皇子势均力敌,顾娆早已迫不及待讨回几年前的那一顿毒打。 连一个王爵侧妃,都敢对她虎视眈眈这么多年,庄妃见她离开江沉月,起了试探底细的心思,也未尝不可能。 105.104.103.102.101.8.1 那双眼眸过分摄人心魂, 顾笙担心失态,忙将视线从江沉月脸上移开,转头去瞧尤贵妃—— 这位高鼻凹眼的异族美人,发髻与服装仍旧维持了她故国的传统,脸蛋当真是精致至极, 似乎有种出尘的神圣韵味。 那双深邃空灵的淡色眸子下,缀着颗淡淡的泪痣, 叫人心旌荡漾。 不同于江沉月那种带着戏谑魅惑的美感, 尤贵妃的容颜,仿佛有种天然的圣洁。 两人虽然眉眼肖似, 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同时面对母女俩这么两张绝色的面容,顾笙只觉得无地自容, 心在滴血…… 还是低下脑袋看尤贵妃的脚尖罢。 尤贵妃见顾笙面露羞怯,便温声道:“陛下已经跟本宫说了你们的亲事,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奴婢’的,以你我相称便是了, 别拘着,快些坐下吧。” 九殿下闻言,连忙朝床榻里头挪了挪, 无耻的示意顾笙坐上床。 结果玉儿很没眼力劲儿的给顾笙搬来了椅子……搁在尤贵妃身旁。 顾笙听闻尤贵妃说及婚事,下意识就抬眼瞧向九殿下, 恰好对上那双自她进门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浅瞳, 顾笙连忙收回目光, 胸中一阵乱撞。 虽然只是浅度结合,身体的反应却异常激烈,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摸一下脸颊,烫的发烧似得。 顾笙嗫嚅着道:“笙儿本意只是为了救治九殿下,未曾妄想过嫁入王府,只是,皇上……” 尤贵妃从她话里咂摸出一丝被迫无奈的意味,刚想开口探问,就听身旁九殿下“埋怨”道:“嗯,父皇未同儿臣商议,便指定亲事,确实略显不妥。” 这话听起来还挺不情愿的! 顾笙侧头道:“殿下若是不愿意,在婚仪前,可以去向皇上推拒。” “不。”九殿下斩钉截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孤自不会违逆父皇的意思。” 这么一说,好像小人渣也是迫不得已才娶她似得! 顾笙嘟起嘴,怒道:“怎么能叫殿下为难呢?该拒还是得拒的,仆比殿下大了五岁呢!” 九殿下正襟危坐,严肃道:“无妨,孤听闻,娶妻本就应当同自己相差三五岁,多少琴瑟和鸣的夫妻,差了不止五岁呢。” 顾笙:“……” 那“相差三五岁”,说的是君贵比爵贵小三五岁,不是找个大三五岁的媳妇好不好! 殿下您这理由找得好意思吗! 顾笙也不好拆穿,只得梗着脖子辩驳道:“那也不成啊,这么着实太委屈了殿下了,像仆这么愚笨的君贵,娶回府,没得叫殿下嫌弃死……” 九殿下闻言眯起眼,笑出一口小白牙,温声反驳道:“笨不笨的,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了,何必总放在心上?娘娘从前还常说见到孤就头痛呢,难不成孤也得当真?” 九殿下一派潇洒的侧过头,等待尤贵妃接话—— 然后就看见尤贵妃“是啊当然是真的!本宫看见你就头疼!”的认真表情…… 九殿下笑意略僵了一瞬,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再次侧过头,严肃的盯住尤贵妃,挑起眉梢低声警告道:“娘娘?” 尤贵妃见状只好妥协,不情不愿的应和道:“是呢……玩笑罢了……本宫最爱瞧见殿下了。” 见顾笙颓然低下头,尤贵妃狐疑的开口道:“本宫让你来叙话,就是想听听你们二人自己的意思,皇上说,是你主动诱导我皇儿,理当归入皇家,本宫倒觉得此事不该草草决断。 这数百年来,多少身为军医的君贵,在情急下,为身负重伤的将领们疗伤,都是利用轻度标记的下下之策,这本身是为了救人,并非出于情感,也没见哪位因此诱导爵贵的军医被迫嫁人。 所以,本宫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顾笙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尤贵妃,心中不禁又起委屈,嗫嚅道:“笙儿确实是救人心切……” 尤贵妃闻言蹙起眉,轻声道:“真是难为你了,这夏朝的王法里,咱们君贵始终处于劣势,皇爵上头的地位,甚至能肆无忌惮的合法标记不同的君贵。 这在我的故土,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本宫是两国邦交的牺牲品,没有怨言,只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打破这可怕的婚姻制度,不要踏上……” “娘娘。” 一旁想起冷冽的嗓音,尤贵妃和顾笙侧头看去,就见九殿下沉下嘴角,不悦道:“谈论这些做什么? 夏朝婚制积弊已久,又何止皇室?各地贵胄缙绅依靠婚制传统,结成千丝万缕的利益共同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您想要儿臣如何打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又岂是一剂猛药能够医治得了?” 尤贵妃诧异的睁大眼睛,以往自己抱怨这些,从未见九殿下反驳,就算没有顺从的劝慰,也不至于如此认真的驳斥,今儿怎么突然就翅膀硬了! 九殿下斜眸看向顾笙,发觉她的古怪思想同母妃异常一致。 两人要混在一起成日胡言乱语,岂不是让笨伴读对自己平添仇恨! 不成。 “你干什么!”尤贵妃见九殿下忽然捡起外衫下了床,忙起身阻拦。 “大婚在即,儿臣得带她回清漪园,商议具体事宜。”九殿下一拱拳:“娘娘回宫安歇罢,儿臣先行告退了。” 众宫女忙上前替主子更衣挂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笙慌慌张张走上前,目光落在江沉月肩头,见雪白的里衣上并没有晕出血迹,这才心下稍安。 还是担心牵动伤口,只能上前同贵妃一起阻拦。 江沉月正垂头整理腰封,见顾笙上前,挑眸看了她一眼,便挥退了身边的宫女。 九殿下扬起下巴,垂眸盯着顾笙,威严的张开双臂,示意准王妃上前替自己整理衣衫。 顾笙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头一回伺候九殿下起身,对小人渣忽然张开双臂的理解,还停留在儿时,所以…… 她十分害羞的挪步上前,抿着双唇,一把拥住了“张开双臂要抱抱”的九殿下,拍打着殿下的后背,柔声哄到:“殿下乖乖啊~快回床上躺好噢~” “……”江沉月额角一蹦,一双桃花眸子里写满了“真是蠢得难以置信”的神色。 “噗……”一群宫娥憋笑憋出了泪水。 九殿下无可奈何的把笨伴读从怀里摘开去,还是让宫女迅速上前理好自己的衣衫,而后扯起一脸茫然的顾笙,转身同尤贵妃道别。 尤贵妃却没那么好糊弄,冷下脸孔道:“婚事由本宫同你父皇商议就足够了,你父皇虽说要你以婚仪迎娶顾笙,却又说’冠礼前不册封妃位‘,所以再此期间,你万不可强求她尽王妃的‘本分’。” 江沉月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的看向尤贵妃,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娘娘亲生的皇爵了。 尤贵妃强行拿开九殿下的手,拉起顾笙往慈宁宫去了。 只丢下一句:“本宫还有事情与她商议,商议完自会安排她出宫回府,婚仪之前,王妃不得入住清漪园,还请殿下自重。” 九殿下万念俱灰,疾步追出门,捂住肩伤,泪汪汪道:“孤伤痛复发!” 尤贵妃铁面无情:“屋里有你父皇准备好的两位彤史候着呢,殿下如此拥护夏朝的律法,就回屋去找人随便解决罢。” ** 慈宁宫面阔七间,殿前出月台,台上陈放着四座鎏金铜香炉,前殿的照壁上,是特意依照贵妃故乡的绘制风格,都是西洋神话中的风景与神明。 踏入正门,屋内的摆设十分叫顾笙新奇,尤贵妃见她神色惊喜,不禁得意的扬起嘴角道:“夏朝的姑娘,有很多对罗马的建筑与装饰兴趣浓厚。” 顾笙一愣,抬头见尤贵妃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终于知道小人渣那一副毫不遮掩的高傲性子,是受谁的影响了…… “真是一饱眼福。”顾笙不吝赞扬:“笙儿恨不得都记进脑子里,回去请工匠也照着这些做出几套呢。” 尤贵妃立时扬起嘴角,笑容明媚,如同破冰的春风,并不似大家闺秀似得以帕子掩口,反而大大方方的对她露出十分的热情。 “到时候让阿九在清漪园辟出一块地,专门为你盖一座罗马式宫殿就是了。” 顾笙连忙推拒! 她又不是和亲公主,如今竟嫁给了超品皇爵,不知外头多少双眼睛得嫉妒得滴出血来呢。 这样的身份,还要珞亲王为她兴师动众,改建王府,估计朝廷里文官的唾沫,都能将她给淹死。 一番交谈下来,顾笙发现,尤贵妃虽说口音已经十分地道,仿佛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可对于后宫的明争暗斗却不太敏感。 言谈之中,她对熹妃百般赞誉,对庄妃却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很难想象这样的姑娘,在走路都要计较先迈哪条腿的深宫之中,能安然存活至今。 至少,圣意难违,尤贵妃还是清楚的,所以回宫后,并没有与顾笙商讨拒婚的可能,只是询问了顾笙家中状况。 顾笙对贵妃莫名生出丝亲厚,交谈不久后,便试着问道:“娘娘,笙儿有个不情之请。” 尤贵妃偏头好奇道:“你讲。” “就是……能否从姥姥家嫁入王府,希望能与顾府断绝一切牵连。” ※※※※※※※※※※※※※※※※※※※※ 感谢heshiyingg画的胖九幼年图,以及翎舞玖迩的长评! 116.115.8.3 待到江沉月出门, 顾笙便匆忙起床, 询问了昨晚伺候自己喝闷酒的两个侍婢,要她们把昨夜看见的事儿全都说出来。 侍女们本还有些支吾,在王妃的威逼利诱下, 还是吐露了实情。 顾笙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侍女只说道她“直呼九殿下名讳”, 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自个儿也想不起来, 这简直太可怕了…… 记忆力有零碎的惑人嗓音。 “娶的是顾家三小姐……” “……孤这辈子的九王妃。” 怎么都想不全整句话, 心里却莫名残留着昨夜的欣喜与激动。 那种喜悦感大概不止是梦境, 毕竟小人渣脸颊脖颈还残留着顾笙的“战绩”。 身上一阵阵酸麻, 顾笙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担心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标记仍旧停留在浅度。 那为什么浑身痛?难不成是九殿下被强吻后揍了她一顿…… 苦恼的甩甩脑袋,顾笙决定转移注意力,利用身份之便,把宫里鼓乐司的乐师和戏子请来清漪园。 是为了将叶桥请出宫来透透气。 戏台子搭在曲院风荷, 周围绿水环绕、花木丛生, 当中矗立着櫻池小筑。 素馨花的藤蔓纠缠着九曲回廊, 沿着扶手, 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长廊彼端。 一旁伺候的赵林顺小心翼翼盯着主子的目光, 发现王妃的眼里盈着舒适的笑意, 心知自个儿这马屁是拍准了, 忙上前邀功道:“这丛黄素馨花儿, 可还合主子心意?” 顾笙回过神,眨眨眼,侧头略显诧异道:“我上回来这里时,好像没见到这花藤,是你让花坊添置的?” 赵林顺满脸堆笑的躬身答话:“是,上回瞧见石榴姑姑给针线房递的图样里,好几张都有黄色的素馨花儿。奴才斗胆,猜主子喜爱这花儿,便加紧让花坊挪了几株,来装饰长廊扶手,望主子看着舒心!” 顾笙眼中划过一丝赞许。 这赵林顺,就是前些时日那婢女挨打后,来向她“投诚”的小太监,实在是个胆大细心的好奴才。 这人不但有能耐、心思细,最难得的还是人缘好。 下头人在主子面前看似一派和气,私下里却都互相捅刀子告黑状,偏这个赵林顺不同。 他有能耐,嘴皮子利索会哄人,却不遭同伴红眼,甚至有小太监背地里还在主子面前替他说好话,着实叫顾笙诧异。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殊于众,众必非之,这赵林顺却逃脱了这个铁律。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人前人后都混得风生水起。 顾笙走至凉亭中坐下,禁不住赞道:“赵公公是个有能耐的人,听说前些日子,殿下已经将你抬成了少监,你在同批的侍从中,可算是个人物了。” 赵林顺忙躬身回道:“奴才不敢称能,能伺候好主子,让主子顺心,都是奴才的运气!” 顾笙闻言淡淡一笑:“这世间没有运气,只有因果。赵公公不必谦虚,我就是挺好奇,您是怎么让上头的主子青睐,还能让平级的侍从不生出妒意?” 赵林顺挑眼瞧一眼王妃,见主子似乎是真心询问,便正色细细一想,答道:“主子谬赞了,奴才愚笨,不敢投机取巧,待人接物,都逃不过‘真心’二字,下的都是笨功夫。” 顾笙歪头道:“你可别诓我,光靠心善,就能成就你这样的好人缘?” 赵林顺咧嘴一笑,答道:“主子看得通透,光是心善,确实难得好报。咱说的真心,其实就是让身边的人心里舒坦。 咱自个儿得了利,不能四处显摆,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 咱得藏起七分好处,显露的三分让人看,得的利见者有份,一荣俱荣。 时间一久,旁人自会当咱是自己人。” 顾笙这才笑了笑:“你到是个大气的,真是前途不可估量。” 赵林顺忙不迭谦逊一番。 顾笙一手支在石桌上,细细咂摸片刻,便喃喃道:“显露的三分与旁人分享?这样就能避免争斗了吗?可是,夫君的宠眷,又如何能控制好分量,才能不把十分全让人分走……” 赵林顺勾着头听了一耳朵,顿时一激灵,没想到主子担心的是这事儿。 觉得自个儿表现的时机到了,脑子一转,赵林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小声道:“主子,奴才斗胆直言,显露的那三分,该是您无足轻重的利益,而‘顶头的机遇’,您应该当仁不让,半步也不能退缩!” 顾笙转过头,刚欲问他究竟,就见侍从进亭子来报:“主子,鼓乐司的乐师和戏班子到了。” 顾笙起身相迎,远远瞧见叶桥立在人群中,笑盈盈的向自己走来。 二人在亭子里落座,侍从递上戏目折子,顾笙扫了一眼,随意点了一折《牡丹亭》。 边赏戏边叙话,顾笙好奇看向叶桥:“我遣人去鼓乐司找了你三趟,总算逮着你一回。宫里头有这么些事儿吗?怎么都要你出面?” 叶桥微微一愣,近些时日,宣王经常召她出宫,去宣王府弹奏琵琶。 翻来覆去,弹奏的都是顾笙当年在鼓乐大赏夺冠的那首曲子,每每都见二殿下听着琵琶,喝得酩酊大醉。 知道二殿下同顾笙曾有过一段情份,叶桥怕说出宣王的惨状会引起她伤感,只得含糊称是,反问顾笙:“姐姐脸色可比上月红润得多,珞亲王想必是个会疼人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脸色微红,低头小声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不过还是个孩子心性的小皇爵。 今儿一早起来,问刘公公库里有没有木质的发簪,一听说没有,人就匆匆忙忙的独个儿跑出清漪园,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尽叫人操心……” ** 庆隆胡同就在清漪园往北,只隔了两条巷子。 春日的暖风温柔拂过脸颊,云层被近午的耀目阳光缓缓拨开,点点金芒映入那双桃花浅瞳,是一派高傲的模样。 阿娜尔挺起胸膛,扬起下巴,浑身散发出让无数爵贵为她折服的高等君贵气息,等待眼前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爵贵给自己致歉,并双手献上发簪! 然而—— “嗤……”那双神色不耐的浅瞳没有在她身上留恋,竟直接回过头,继续催促伙计给个价。 阿娜尔:“……” 这家伙……刚刚……是嗤了她一声? “喂!”阿娜尔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咬牙切齿的双手叉腰,厉声道:“我问你话呢!你听不见吗!” 那浅瞳的家伙丝毫没有回头与她交流的意思,似乎对摊位伙计报出的价格略显得诧异。 紧接着,就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稞子,一扬手丢给伙计,吩咐他不用找零,再挑几支木质发簪包起来…… 彻底把阿娜尔当成了空气! 阿娜尔生气了! 她早听说,中原有约束爵贵必须对君贵谦让的礼规,而眼前这家伙的表现,甚至比西疆那些粗野的山林爵贵更加……有失风度! 阿娜尔决定,替中原的君贵们,好好教训这个“没风度”的爵贵。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抱臂,趁伙计还在为客人挑选头饰时,对着那浅瞳美人嘲讽道:“呦,我还头一回瞧见,爵贵家的买这么些配饰。” 她斜着眼睛盯着那美人,啧啧嘴,继续道:“听说漂亮的爵贵能耐低,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今儿果然叫我碰上一个。 买这么些簪子,怕是因为没本事,只能打扮漂亮了,去迷惑哪家不暗事的君贵上钩?” 话音刚落,那双浅瞳陡然斜扫过来,看得阿娜尔心里莫名一个咯噔,下意识退后一步。 身后两个突厥勇士立刻上前候命。 被侍卫包围后的阿娜尔又恢复了气势,上前一步,挺起了腰子。 浅瞳美人却没翻脸,只是收回视线,垂眸淡淡开口:“架子上这么些簪子你不挑,偏要与人寻衅滋事?” 阿娜尔冷哼一声:“究竟是谁寻衅?现在是我看上的货品,被你给抢了!” 那浅瞳美人终于慵懒的转过身,迈开长腿走至阿娜尔跟前,一本正经的垂眸看着她:“这簪子配不上你,街那头,倒是有更适合你的货品。” 阿娜尔被这家伙忽然转变的态度唬得一愣,以为对方是在对自己服软,便有些结巴的回应道:“哪……哪里?” 浅瞳美人侧头抬手,指向对街西南角的一间铺子,对她介绍道:“那间绸庄往西数,第三家铺子,看见了么?” 阿娜尔睁大一双猫似得眼睛,细细一数,便找准了铺子,抬头一瞧牌匾:“广林医馆”。 医馆?医馆怎么会有适合她的货品? 脑袋卡壳了一瞬,回过神,阿娜尔才明白,这家伙是在说她“有病要治”! 怒不可遏的回头怒瞪那混蛋,斥道:“你才有病呢!” 才发现,那家伙已经转身接过伙计递来的包裹,没事人似得准备开溜了。 阿娜尔一握拳,厉声下令道:“巴鲁!耶赫!拦住她!” 两个突厥勇士立即前后包剿,将那出言讽刺公主的人围在当中。 阿娜尔气势汹汹的走至那爵贵身旁,冷冷道:“传闻都说,中原的爵贵最是谦恭有礼,今儿却叫我遇上你这么个狂妄之徒! 想欺我们君贵柔弱?那就让我的公爵勇士们用拳头跟你讲理!” 那浅瞳美人闻言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撒娇似得叹了一声,一脸落寞的抱怨:“‘柔弱的君贵’要仗势欺人了呢……孤好怕怕哦……” 嘟着嘴转过身,伸手向阿娜尔递上包裹,一脸无奈的道:“拿去吧——” 阿娜尔这才满意的扯起嘴角,挥退两个勇士,亲自走上前:“看你年纪小,不懂事,今儿这顿打先给你记着,以后再让本公主发现你欺负君贵……” 说着,阿娜尔伸手去接包裹,就在指尖快要碰触油纸的霎那,对面那浅瞳美人突然一收手! 勾起嘴角,一脸邪气的说出后半句:“只要你拿得到!” 话音刚落那家伙就陡然闪身后退! 中计了! 阿娜尔心中叫糟,来不及命令侍卫上前,自己一个猛子恶狗扑食,却被眼前那混球轻而易举的避开! 脚下没稳住,阿娜尔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她急忙挣扎着爬起身,拍干净嘴上的泥土。 身后两个侍卫急忙蹲身来扶。 阿娜尔甩开二人的手,吼道:“别管我!快抓住那个混蛋!” 几人匆匆起身张望,就见那混球已经跑开了老远,混在一堆平民之中,修长的身量醒目的露出半截脑袋。 还回头冲阿娜尔一手扒着眼睛做鬼脸,一手举着发簪包裹,摇晃着示威! 闪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啊啊啊啊啊!”阿娜尔气得一拳打在身旁突厥勇士手臂上,用母语发令道:“调两队内侍在这条街守着!绝对不能叫那混蛋跑了!” 122.8.6 一场木兰秋狝往往要历时二十余日, 照例由管围将领率领骑兵, 将千里松林合围,而后逐步缩减狩猎范围。 派遣头戴鹿角面具的兵士进入林中,模仿雄鹿求偶之声, 待到雌鹿赶至此地寻偶, 随之而来夺偶的雄鹿, 以及窥伺野鹿的猛兽也会随之聚集。 待到延绵千里的木兰七十二围,缩减至百里之内, 野兽密集, 将领则奏请祁佑帝入林首射。 之后由皇爵随射, 藩属王公骑射, 大规模狩猎正式拉开帷幕。 顾笙统共参与过三次狩猎,都是随九殿下出行。 队伍扎营在山脚之下,皇爵出营狩猎时,她就留在帐篷里等候。 待到将士们满载而归,夕阳斜照,她再自帐中走出迎接。 当营地火堆升起时, 看着御膳房的太监当场烹制野味, 听着将士们军歌嘹亮, 随着公爵王亲在火堆周围欣然起舞, 笑语缭山。 过往的回忆都很美好, 这一次狩猎却叫顾笙有些焦虑—— 阿娜尔来自善于骑射的民族, 想必会积极参与狩猎, 顾笙自然不能同往年那般歇在营帐里等候, 这回得随九殿下入林。 特意翻箱倒柜,把前些年做好的一套骑装找出来,至今就穿过一回,没想到它还能派上用场。 雪青色牛皮绸布相接的猎服,一穿上身,镜中人顿时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顾笙拆掉繁复的发髻,挽成个利落的束髻,带上金丝冠,横插一根玉簪,秀美又不失张扬。 侍婢们都夸赞不迭,顾笙却心中泪流—— 衣服好像比从前紧绷了……她真的是丰满了一些! 试好衣服再去挑弓箭,得全副武装,不能输给那公主。 到底是超品皇爵府,兵器库里的弓,压根儿没有一石以下的! 就自个儿这点臂力,这重弓别在腰上都嫌累赘,真碰上猎物她也拉不开…… 好在山人自有妙计,顾笙跑去找自家智多星小人渣,小人渣提议,给她装一只袖弩。 顾笙开心坏了,弩她听说过,十字杆儿上套上个弯弓,铜郭内有一个望山,就是瞄准猎物的准眼儿,射出去比弓箭好控制。 悬刀掰起来也不费力,比最轻的弓箭都方便! 可是,袖弩她倒是没见过,见小总管取来搁在茶几上,一个尺长的铜箱,打开盖,顿时叫她眼前一亮—— 里头的袖弩十分别致,长度不足半尺,护腕是由镀金的铜制成,内侧插着十多根尖细的铜箭,周身在阳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泽。 两侧的牛角弩身可以收张,全部打开时,竟不足五寸的宽度! 做功极其精细,看的顾笙惊叹不已,伸手轻轻摩挲弩身,小心翼翼的将它从小铜箱中捧出来…… 这东西好沉! 顾笙艰难的把袖弩捧出来,九殿下立即抬手接过,亲自替顾笙带上右手腕。 带好后手臂都难抬起来,好沉! 顾笙坐到茶几旁,把手臂搁在桌子上。 “这袖弩看着好珍贵,殿下让仆带着去狩猎,万一弄坏了怎么办?”眼瞧着就价值不菲,八成是皇家造办处最新研制的武器,碰坏了可得不偿失! 江沉月正仔细帮她调节袖弩上的搭扣,闻言便淡淡答道:“坏了就坏了,能怎么着?孤倒是怕你伤着自己。” 九殿下伸手指向袖弩上方的悬刀,对顾笙道:“你瞧,这是扳机,用的时候,你得先释放侧面的安全环,发箭时,手得端平,千万别朝上翘着。” 顾笙睁大眼睛看仔细,捯饬明白后,立即跑去校场,尝试着用袖弩去射草垛子。 准星和力度简直叫她心花怒放! 乐不可支的问九殿下:“有这么好的武器,还要弓箭做什么!” 九殿下斜挑双眸看向蠢伴读,解释道:“这玩意射程就五十步以内,装卸箭矢的过程繁琐,只能用于近距离紧急防身。 战场上用的都是战弩,就是战车扛着的那种,有四尺多长。这东西总体而言不是一个单体攻击的武器,跟弓箭不同类,不适合两相比较。” “原来是这样。”顾笙热情不减,捧着手臂上的袖弩满眼闪亮。 虽然射程短,可让她防身绝对是足够了,这武器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宝贝似得捧回自个儿院子里,藏到床铺下头去。 第二日卯时,天光微起,顾穿戴整齐,从床下翻出她的宝贝袖弩,便随九殿下的车驾去了城门口,与宫中的车马汇合。 骑兵队伍直至未时末刻才赶到围场,下了车就去营帐前集合。 顾笙瞧见迎面不远处站着疆人打扮的队伍,立刻探头细瞧—— 隐约看见一群骑兵之后,有个一袭红衣猎装的姑娘,手执马鞭威风凛凛的坐于马上。 顾笙暗暗深吸一口气,侧头去望九殿下神色,却没想到,隔着几位皇爵,余光刚好撞上一双憔悴的凤目。 是江晗。 心头霎时一紧,顾笙慌忙低下头,额上浮起一层汗。 稍缓了缓心绪,她便坦然抬起头,迎上那双凤目,对着二殿下微微颔首致意。 细看之下,心中更是惶然—— 江晗比两个月前清瘦了一圈,一双原本顾盼神飞的凤目,此刻却像是蓄满了沧桑,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之色,唇色苍白,是饱受风霜的模样。 顾笙终是没藏住情绪,胸中一阵愧疚激荡。 这一个月以来,娘亲来信都说二殿下已经释然了,可如今一见,江晗哪里有半分释然的样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眉心紧蹙,不多时,九殿下便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瞧了她一眼。 见顾笙的目光似乎不在自己身上,江沉月立即警惕的侧头一瞧,果然发现,二姐正朝着这头张望。 江沉月微微退后一步,准确的挡在二人目光相交的中点,侧过头,冲江晗严肃的清了清嗓子,示意“二姐自重”。 顾笙连忙收回了目光。 祁佑帝恰在此时对一众王公贵胄发话,说了一些鼓舞士气弘扬朝威的场面话之后,就有随行的公公出列,宣告此次狩猎的分组、规则,以及获胜的奖励。 顾笙自然是要同江沉月一起,不怕拖后腿。 因为在往年秋狝中,九殿下也不大乐意去跟将士们争胜斗勇,从不以数目取胜,只注重猎物的口感—— 非幼崽不射,对乳猪乳羊等巢穴有特别的喜好。 顾笙从前觉得小人渣太懒惰,如今却觉得自己的夫君是个很实在的人…… 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等对面的太监报完奖赏,这头的七皇子就对五皇子嘀咕道:“阿娜尔一直盯着咱们呢。” 五皇子一脸警惕的扭头纠正道:“她是一直盯着我!谁跟你‘咱们’!” “行行行……”七皇子翻了个白眼:“是盯着你一个,行了吧。” 一旁江沉月眯起浅瞳,侧头小声道:“五哥这脾气可得收敛点儿,没见阿娜尔公主腰上还别着弓呢么?咱五嫂是个练家子,一言不合摁死你。” 五皇子忙一摆手,用眼神示意九皇妹别闹腾。 对面西疆王正扯着嗓子替自个儿闺女吹牛:“阿娜尔从小精于骑射,五十步穿杨,不在话下!” 众将领惊赞。 这头九殿下冲五皇子幸灾乐祸小声道:“五十步穿五哥,不在话下!” 七皇子禁不住低头憋笑,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西疆王继续吹嘘:“她还精于多种武器,包括□□、双剑、九节鞭、血滴子……” 九殿下乐不可支,心疼状看着五皇子,戏谑道:“还会血滴子呢,五十步外直取五哥项上首级!” “噗……”七皇子哆嗦着肩膀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也被闹得没法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阿娜尔性格有些蛮横他是知道的,但绝不至于婚后拿夫君开涮,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闹了。”一旁传来江晗冷淡的嗓音,“那头要选组了。” 话音刚落,一群皇爵都挺了挺腰。 不论是五皇子,还是其他几个没想法的,全都敛起笑意,一本正经的看向对面。 只见一袭红衣的西疆公主打马上前,缓缓走向迎面的皇爵队列。 顾笙立时抬头挺胸,恨不得挡到九殿下跟前! 可惜个头不足,怕是遮不住小人渣“祸国殃民”的小脸。 五皇子心跳如雷,一旁几个皇爵都禁不住侧眸瞧他,想让他冷静一点。 阿娜尔距离两丈开外便翻身下马,牵着马缰踱步上前,直直朝此处走来。 顾笙的心简直跳得比五皇子还严重,仔细衡量着阿娜尔步伐的角度,有点像朝着七皇子,也有点像朝着江沉月…… 看着她几步走过来,顾笙愣是急出一脑门的汗珠。 最终,阿娜尔走至七皇子面前,吓得五皇子险些转身一巴掌拍死自家七皇弟。 好在阿娜尔没有停留,而是牵着马悠然在几个皇爵跟前打转。 她的脚步忽然停在江晗面前,弯起嘴角,一双猫似得琥珀色眸子,调皮的打量江晗,小声道:“你是二皇女吧?” 江晗凤目微抬,面无表情的迎上她的目光,就听阿娜尔继续道:“奇怪,你们中原的爵贵,偏偏是姑娘更合我心意……” 说这话时,阿娜尔意有所指的用余光去瞧江沉月,脸颊渐渐浮起丝红晕。 旁人却以为她在对江晗调、情,五皇子霎时间脸都绿了! 阿娜尔见江沉月一直低着头,心里略有些失望,便鼓起勇气走过去,直直面对九殿下,气势汹汹道:“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那双淡金色眸子陡然抬起,对视的霎那,阿娜尔再次本能的心悸,恼火散了个精光! ※※※※※※※※※※※※※※※※※※※※ 明天是大娃阴历生日,要去外婆家次晚饭,可能更得很晚或者断更一天,如果七点半看不到更新就第二天来看~ 123.122.8.6 一见西疆公主那眼神, 顾笙就知道坏菜了,偷眼去觑小人渣—— 真是奇了,小人渣那明摆着是“你很烦”的目光,也没暗送秋波啊, 对面那西疆公主怎么就忽然心猿意马了? 这公主得多欠揍啊? 顾笙下意识撸了撸袖子,露出一小截衣料下的袖弩护腕。 阿娜尔耳中莫名其妙的又开始环绕起“行必思其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中原规矩。 脑中一团乱,心也跳得愈发快,就是觉得眼前的人, 近看更好看了! 越瞧越顺眼,越瞧脸越烫。 五皇子发觉气氛不对,随即出列,踱步至阿娜尔身旁, 引荐道:“这是我的九皇妹……” “我知道。”阿娜尔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大夏的超品皇爵是吧?咱们又不是头一次见面。” 五皇子一愣, 以为九皇妹私下结识过阿娜尔, 立即用眼睛斜向江沉月,一脸“你丫不厚道啊!”的愤怒神色。 顾笙倒不惊讶,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那公主的话。 小人渣都老实交代过, 设宴那晚, 根本没注意过阿娜尔,之后也不曾特意拜访, 又怎么会私下结识呢? 这种事儿九殿下从来不撒谎,因为脑子里没有“避嫌”的那根弦…… 换做江晗, 还可能会怕顾笙误会而故意掩饰, 小人渣则是有一说一, 若是真有一天瞧中哪家君贵了,说不定会兴冲冲的来告诉顾笙:孤要纳妾了! 想起来就一阵揪心,顾笙脸色略显出一丝颓然。 对面的阿娜尔抿了抿嘴,略显羞涩的压低嗓音道:“你怎么不说话呀?上回不是还骂得挺带劲的?” 江沉月垂眸盯着她,神色疑惑道:“五嫂没听够?还想听孤骂些什么?尽管说。” “喂!”阿娜尔一蹙眉,急道:“你别乱称呼人!谁是你五嫂啊!” 一旁五皇子听得格外受用,一脸堆笑的推脱了两声,殷情的对阿娜尔哄到:“公主不如跟随本王由中路入林,中路山路相对平坦,野味种类繁多,相对狩猎难度较低。” “那怎么显出咱疆人的本事?”阿娜尔扬起嘴角看向江沉月:“你是由哪条线路入山的?” 江沉月:“北路。” 阿娜尔:“那我也上北路!” 江沉月侧头看五皇子:“换不换?” 五皇子:“换!换啊!”激动万分的吆喝手下骑兵:“走,跟本王自北路入山!” 五皇子转头看向阿娜尔:“公主,请——” 阿娜尔暴跳如雷:“不行!谁准你们换的!” 五皇子一脸无赖:“狩猎路线本来就是咱们自己挑的啊。” “不行!”阿娜尔蹙眉看向江沉月:“我就要跟你一起!” 顾笙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此刻已经淡定的在心中琢磨好应对的办法,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阿娜尔话音刚落,顾笙就上前一步,与九殿下并齐,对着阿娜尔扬起嘴角:“公主,此次狩猎,珞亲王要带着妾身一同入林,方才赵公公说的规则您也听见了,每队一品君贵人数必须相仿,以免有碍比赛公允,只能劳您移步他队了。” 阿娜尔睁大一双猫似得眸子,眨巴着眼睛审视顾笙,这才发现,她就是那日发髻上竖插木簪的姑娘。 顾笙今日换了束冠与猎装,一时没有认出来。 一品君贵? 阿娜尔上下打量顾笙,没想到,这人竟然品级与自己相同。 心里有些恼火,从前一直认为,皇爵占有多位君贵,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可此时此刻,一想起江沉月那日看着这女人的眼神,阿娜尔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心里有一种无法同任何人分享的独占欲,已经将从前受到的所有的训诫焚烧殆尽,她想做世间独一无二的九王妃。 阿娜尔一手搭在自己腰间的长弓之上,扬起下巴得意道:“那规则只适用与你们大夏的君贵,咱们疆人君贵是天生的战士,只会给队伍增添战斗力,用不着旁人费心保护。” “入乡随俗。”顾笙毫不退让的反驳:“不论您是否真有那样的本事,既然参与了咱们大夏的木兰秋狝,那……” 话未说完,对面一个侍从就疾步跑至阿娜尔身后,催促道:“传圣上口谕,请公主立即做出抉择。” 众人抬头望去,那边的祁佑帝显然已经等急了,一旁西疆王抱歉不迭,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滑。 皇帝让阿娜尔选组,肯定是要她提前几日就决定好的,哪儿有开猎在即,她还当场磨磨叽叽难以抉择的道理? 阿娜尔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耽搁了时间,便不再与顾笙狡辩,扭头大声禀报道:“儿臣想与九殿下同组!” 祁佑帝眉头微蹙,清了清嗓子,对西疆王道:“你的这位七公主倒也性情古怪,朕起先有意撮合二人,被你送信婉拒了,如今,她这唱的又是哪出?” 见西疆王面色难堪,祁佑帝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罢了,依她便是。” 远远瞧见祁佑帝微一点头,顾笙顿时心中一沉,随后就听见常公公朗声报组,将阿娜尔纳入珞亲王的队伍。 这头顿时沉默一片,五皇子和九皇女脸色都不好看,唯独阿娜尔一脸得逞似得冲江沉月挑了挑眉毛。 分组完毕,众人便各自回到营帐。 顾笙本就有一肚子火憋着,那西疆公主还腆着脸,一路跟着他们队伍一起走,竟然伸手去摸江沉月腰间的配弓,笑嘻嘻的询问材质工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憋得气息不宁,走到帐篷前,用眼神示意那西疆公主走人。 你总不能跟着进帐篷吧? 没想到她还真能! 眼瞅着阿娜尔活蹦乱跳的进了珞亲王营帐,四处张望,连刀架子上摆的长刀都不放过,取下来,抽出刀刃,一脸新奇的摸索。 到底是异国来的待嫁公主,再不懂礼节,也不好跟她较真。 顾笙只能撑着笑意走上前,和善的开口:“明儿一早就得入山,公主还是早些回营帐休息罢。” 阿娜尔一扭头,琥珀色的眼睛对她上下一打量,答非所问道:“你的配弓呢?” 顾笙弯了弯嘴角,坦然答道:“我不会弓,所以没戴。” “哈!”阿娜尔把刀搁回架子,绕着顾笙转了半圈:“我就知道!瞧你这小身板,骑得了马吗?不会弓,那你入林干什么?在旁边儿给九殿下打气鼓励吗?” 顾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拿出对待另一个熊孩子的宽容之心,抬起右手,撩开袖口,露出手臂上黄灿灿的精致袖弩:“我可以用它狩猎。” 阿娜尔双眼陡然睁大,直愣愣的对着顾笙的手臂好一会儿,忽然惊叫道:“这是袖弩?是袖弩!” 这家伙认识的武器倒是不少。 顾笙的手腕被阿娜尔一把抓住,仔细摩挲,“比书上画的更精致!你哪来的这个?不是说还没造出成品吗?中原已经有了?” 顾笙抽回手臂,退开一步道:“这是殿下赠与妾身,作防身之用的武器。” 听说是江沉月送的,阿娜尔顿时闻言脸色一僵,冷哼一声,不屑道:“这袖弩装卸繁琐,猎物敏捷,你用它狩猎,一箭不中,再想装箭,猎物早溜了!哪能跟弓箭比较?” 顾笙刚要反驳,九殿下已经几步走过来,弯身捉住她右手,掀开衣袖—— 顾笙和阿娜尔同时侧头看去,就见九殿下一脸不悦的看着顾笙手腕上的袖弩。 二人顿时都噤了声,心中一阵忐忑,超品到底有叫人本能畏惧的能耐。 “你带着这个做什么?明儿一早才会上山。”九殿下扒开顾笙袖弩上的搭扣,一双淡金色眸子立时火冒三丈,斥道:“你看,都勒红了!” 顾笙垂眸瞧了瞧自个儿手腕内侧的红痕,嘟起嘴嗫嚅道:“带起来威风嘛……” 阿娜尔见江沉月眸中难掩不舍,顿时涨红了脸,鼓着腮帮子瞪了一眼顾笙,大声争辩道:“有什么可威风的?带上了你也打不着猎物!” 江沉月侧眸扫向阿娜尔,冷冷道:“打不着又怎么样?哪年秋狝要靠王妃去狩猎?你当孤手下的骑兵是死的?” 阿娜尔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顾笙心口嘭嘭直跳,头回觉得小人渣小嘴这么甜! 手腕上的袖弩被九殿下亲自拆卸下来,让侍从接下收回箱子内。 阿娜尔像个被训蔫了的软柿子,缩在刀架旁,眼巴巴看着九殿下。 不等顾笙开口,九殿下也失去了耐心,一偏头,蹙眉看着阿娜尔:“你老跟着孤做什么?谁让你进这间营帐的?回去。” 阿娜尔瘪瘪嘴:“为什么不让我进?”伸手一指顾笙:“她能进,我就不能进?为什么?我也是跟你一组的!” 江沉月不再多言,挥手让侍从把人带出去。 奈何对方是个公主,侍从们察言观色,怀疑这位公主未来还会成为侧王妃,不敢得罪,殷切的恳求半天,都没能把人轰走。 九殿下浑身刺挠,迈开长腿,上前拨开侍从,一手提起阿娜尔后脖领子,将她整个人半提起来,大步流星往帐篷外拎去…… “放开我!”阿娜尔急了:“我不走!凭什么不让我待着!她也在这儿待着呢!” 杀猪般尖叫了一路,人还是被提去了帐篷外。 阿娜尔糨子似得一把扯住江沉月前襟,纠缠不放:“凭什么我不能进!” 同样是千岁千岁千千岁的霸道公主,九殿下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光了。 一把捏住阿娜尔手腕,疼得她一咧嘴,呜咽着松开手。 阿娜尔捂着手腕,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对方,身体猛然被江沉月一把推砸在帐篷壁上! 霎时间,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气势汹汹逼在眼前,满是戾气的看进她双眼—— “你要干什么……”阿娜尔缩成一团,眼前那双桃花眸子微微敛起,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让她魂牵梦绕的嗓音一字一顿响起:“因为她是孤的王妃,这间营帐只有孤的君贵能进,你若再敢放肆,呵,孤就当你是自己送上门,不跟五哥客气了。” 阿娜尔心口一窒,呆呆看着江沉月满是戾气的笑颜。 对方缓缓退开,转身踱步回营帐时,那双浅瞳仍旧满是恶意的直直盯着她,似乎在恐吓她不要靠近。 阿娜尔终于回过神,就在江沉月掀开帘子的刹那,陡然满面欣喜的张开手,直直扑了过去—— “我本来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 卧槽,放假一天简直跟上了天堂一样qaq,心都野了怎么办qaq 124.123.122.8.6 顾笙本就躲在门帘边, 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一听见那句“我本来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欲掀起帘子“亲自出战”,下一瞬, 就见小人渣被阿娜尔从门外,直直扑进了营帐内! 顾笙:“……” 阿娜尔双臂紧紧搂着江沉月脖颈,笑得一脸明媚,“我才不是什么五嫂!你就不怕给自个儿戴绿帽子?” 九殿下半张着口, 垂眸呆呆瞧着挂在自个儿脖子上的西疆公主,显然对她的举动一惊非轻。 帐内的侍从们亦是惊得形同木雕—— 眼前这位西疆公主的举止委实太出格! 大夏的君贵素来内敛矜贵,更不用说贵为硕君的一国公主,这般举止, 成何体统? 受讥讽羞辱后, 阿娜尔非但没有愤然与九殿下划清界限, 反而调过头来去调戏爵贵,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沉寂片刻, 顾笙忽然说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 却寒意渗人,“放手。” 阿娜尔毫无回应。 于是, 侍从们就眼看着平日里温雅娴静的王妃,忽然敏捷的碎步绕至珞亲王身后, 抬手一把扭住阿娜尔交缠在九殿下脖颈后的双手, 奋力一扭—— “啊!”阿娜尔吃痛的缩回手, 满面惊怒抬起头,就见顾笙缓缓踱步绕回她身侧,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 “你干什么!”阿娜尔横眉竖目! 顾笙脸上再没了笑意,淡淡答话道:“这里毕竟是中原地界,公主该注重自己的行止礼节。 况且,疆人再怎么不拘小节,怕也没有待字闺中的君贵,强行与别人的夫君肌肤相亲的规矩,还请公主自重。” 阿娜尔立时涨红脸,扬起下巴驳斥道:“什么别人的夫君?我是来夏朝和亲的公主,九殿下就是我相中的夫君!” 一旁九殿下倒抽一口冷气,震惊的询问:“你没毛病吧?早就让你去医馆瞧瞧,怎么就是不听劝?” 顾笙本就怕这公主来死皮赖脸的这一出,可看见小人渣一副活见鬼似的神色,倒也心下稍安。 西疆到底只是大夏的藩属国,若是九殿下极力反抗,皇帝也不至于强行指婚。 顾笙倒是想凭一己之力,护自家小人渣清白。 可论武力,她不是阿娜尔的对手,疆人君贵也没有以琴技才艺争胜负的规矩。 论地位,她哪怕已经受了册封,也无权阻碍皇爵纳妾。 所以,现下就只能看九殿下自个儿的定力了。 阿娜尔听对方提起“医馆”,又想起头一回与江沉月相识的冲突斗嘴,此刻竟只觉得万分甜蜜。 她傻笑着咬着下唇,从腰兜里翻出一根木簪子,咻的抬道九殿下眼前:“你看!这是你送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 不等九殿下回应,顾笙已经看清了阿娜尔手中那根木簪子的造型材质,霎时间,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阿娜尔喜滋滋的举起那根木簪子,仔仔细细竖插在自己的发髻之中,满面笑意的抬起头,问江沉月:“好看吗?” 那木簪…… 顾笙眼前一阵晕眩。 ……怎么和江沉月插在自己发髻上的木簪做工材质一个样。 是江沉月送她的,不会假。 不是说没注意过西疆公主吗?为什么要骗我…… 仿佛自己瞬间成了天大的笑话。 明明知道江沉月前世是如何的风流不羁,竟然仍旧执迷不悟的陷入了泥潭! “你们……出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成了冰,顾笙捏紧拳头,猛然间崩溃的大吼道:“你们给我出去!” 这声带着哽咽的咆哮,不禁震住了阿娜尔,也同时吓蒙了九殿下。 从来没听笨伴读这么大嗓门吼过。 见顾笙情绪忽然失控,阿娜尔怕事儿捅到西疆王那头,闹得大家都没脸,便趾高气扬的冷哼一声,道:“九殿下是我的夫君,等回了宫,皇上就会给我指婚,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阿娜尔换了一副温顺的态度,转头对江沉月挥手:“我先回营帐准备去了,明儿一早就去北路的队伍等你!” 九殿下斜瞪了她一眼,算作告别。 那西疆公主一走,营帐里便恢复了宁静,顾笙低着头,紧闭双眼,仍旧抑制不住心痛得发抖。 一双手忽然搭上肩膀,耳边传来江沉月疑惑的嗓音:“怎么这么大火气?” 顾笙猛然后退几步,挣开对方的触碰。 想让眼前这个让自己心碎的人滚出去,却终究软弱得喊不出口,只委委屈屈的呢喃:“别碰我……” 九殿下闻言微敛双眸,挥退了帐中的侍从。 帐篷里独留下二人,顾笙转身奔至床榻旁坐下,别过头,便红了眼眶。 江沉月迈着长腿几步靠近来,嗓音略显不悦:“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没怎么着就气成这样,孤又没打算娶她。” 顾笙顿时火冒三丈,转头厉声斥道:“为什么不娶?都送人家发簪了,殿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恁么骗仆有意思的么?都是看仆好欺负罢了!” 九殿下微微一怔,忽然扯起嘴角,轻笑一声,走至顾笙身旁,抬手用食指一刮她的鼻尖,温声道:“小醋坛子,那簪子都是孤给你买的。” 顾笙顿时又羞又气,觉得自个儿的样子真是像足了爱痴了的醋坛子! 简直无可救药,可她又回不去从前泰然自若的心绪,真是羞愤欲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能犟着脖子抬起头:“谁醋坛子了!是殿下骗人在先,还不准人家生气不成?!” 江沉月偏着脑袋看着她:“孤骗你什么了?” 顾笙一捶床板儿:“殿下还说不认识西疆公主!发簪都插人家头上了,还说不认识!” 江沉月转身坐在她身旁,交叠起一双长腿,耐心的解释:“你那天问的时候,孤确实没见过她。” 顾笙见小人渣伸手想要揽住自己的侧腰,立即动若脱兔般扭着身子去床头躲开! 失控的叫嚷:“不许碰我!” 九殿下一蹙眉,就见顾笙吓得一哆嗦,竟抱住枕头做防卫。 刚涌起的些许怒气立刻就散了,不想笨伴读受惊,收手搭在膝盖上,无可奈何道:“你是孤的王妃,拜天拜地拜父母,合卺酒都喝过了,凭什么不让孤碰? 碰一下能怎么着?有种你再踢一脚,孤立刻快马加鞭回宫向母妃告状!” 闻言,顾笙还在淌泪的双眼猝不及防笑眯起来,心里又痛、又被闹腾得想发笑…… 方才还满心的悲壮,被这一下子冲散了。 小人渣一见她发笑,就趁机挪到她身旁。 顾笙推推搡搡的还是被她拉进怀里。 那怀抱还是让她无比迷恋,靠在一起就不想分开,爱得几乎没了原则,带着挥散不去的怨恨开口问:“殿下为什么会送她发簪?何时送的?” 还是想要听解释,哪怕江沉月的心当真已经不在她一个人身上了,陷入沼泽的她也没法自救,只想要个自欺欺人的安慰。 江沉月俯头吻在她额上,耐心的将前些时日与阿娜尔偶遇的经过,一一说出来。 九殿下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般迁就。 书上都说,嫁入皇家的君贵,善妒既失德,笨伴读这般胡闹,照例就不合规矩。 可不知为什么,顾笙这般激烈的反应,反而比淡然自若更能牵动江沉月的心。 父皇的后宫统共只有十一位佳丽,妃嫔们对他更多的是崇敬与畏惧。 从没见过哪个妃嫔,敢因为争风吃醋,在父皇面前任性胡为。 即使是皇后,也只敢为自己娘家向皇帝乞得一些安身立命的恩旨,从没有过不让皇帝沾染其他君贵的跋扈要求。 顾笙却打破了江沉月对君贵所有的既定观念—— 这么胆小怕事的一个姑娘,平日里温柔恬静,谨小慎微,走路都计较着该先迈哪条腿。 她似乎对什么事儿都无欲无求,不承雨露,不求恩赏,却会因为一根发簪落入其他君贵之手而歇斯底里,恨不得玉石俱焚! 真是个心思无比神秘的蠢女子。 顾笙静静听完小人渣的解释,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听来确实是一场误会,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 九殿下叙述中,虽然充斥着对西疆公主的挖苦和讥讽,但顾笙作为被小人渣从小捉弄大的“前辈”,想从中琢磨阿娜尔的心理历程,简直轻而易举。 九殿下本就有一种使坏还能迷得人神魂颠倒的能耐…… 顾笙深受其害! 所以,可以肯定,阿娜尔并不是意图报复,而是当真相中了九殿下。 这么一个崇尚武力的西疆公主,手下精挑细选的护卫,被个无名爵贵逐一撂倒,之后不知从何得知了江沉月的真实身份。 这般巨大的心理冲击,一时间让她陷入亢奋的痴迷,也并不奇怪。 细一琢磨,顾笙心里竟然有些同情起阿娜尔来,因为知道情不自禁的感觉。 顾笙钻进绒毯,埋起脸,闷声抱怨:“殿下买那么些木簪子做什么?又不好看!” 不买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作为惩罚,顾笙决定晚上不跟九殿下同盖一条被! 由于没有其它爱妃的牌子可翻,九殿下十分沮丧,只能隔着绒毯抱着笨伴读睡了一夜。 第二天卯时初刻就起身,因为不能乘步辇入山,顾笙便与九殿下同乘一匹马。 那缓慢的马蹄步伐,基本上也就告别狩猎大赛前一百名以内了。万一瞧中了哪只猎物,估计还得九殿下跳下马去自个儿追…… 顾笙坐在前头的马鞍,刚行至山脚下,就见不远处的阿娜尔活蹦乱跳的冲过来,对着她身后的九殿下嚷嚷:“你怎么才来呀!” 顾笙立即一压马肚子避开她的纠缠,没几步,就瞧见前头路口,两匹绣鞍锦辔的白马上,乘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晗,和熹妃。 熹妃一见顾笙和江沉月到来,立即挥手招呼侍从摆好马塌,小心翼翼的翻身走下马,亲自上前迎接。 顾笙不知江晗也是自北路入林,面上一时显得窘迫。 身后江沉月随之翻身下马,牵着马缰上前与熹妃相会。 顾笙等人搬来马塌,便跟着下了马。 许久不见,熹妃显得十分激动,对珞亲王施礼之后,顾笙便向她询问八公主近日身体如何。 熹妃闻言目光微垂,片刻后抬起头,唯唯诺诺的瞧了江沉月一眼,略显落寞的开口:“殿下出宫开府后便不得常见,姗儿常常向我问起……” 这显然是在埋怨九殿下的日渐疏离,顾笙忙上前打圆场道:“都是儿臣的疏忽,待到秋狝结束……” 不远处,江晗默不作声走上前,目光与江沉月对视一瞬,便落在熹妃身上,开口轻身揶揄道::“娘娘安心随我入山罢,阿九那头,自己的人都快照应不过来了。” ※※※※※※※※※※※※※※※※※※※※ 怎么才能收回一颗狂野想放假的心…… 124.123.122.8.6 春日的暖阳偏东头升起, 自北山路而上,金芒斜照,仿佛在两位皇爵眼角眉梢染上了细微的战火,一触即发。 顾笙听出江晗语气不善, 忙上前一步,微微隔开二人距离,避免两方冲突。 九殿下神色倒是无甚转变,只淡淡回道:“孤应付得来, 倒是二姐手头江南祸事未平,还得多费些心思。” 江晗凤目微转,她素来对九皇妹的敏锐度十分关注,听闻此言, 心中立刻升起警惕, 负手走至江沉月身侧, 并肩往山林北路而上。 二人走在队伍前列,江晗率先开口:“疫情两个月前就已经得到控制, 何来祸事未平之说?” 九殿下偏头看了江晗一眼, 见她形容憔悴, 眼下隐约泛着青紫之色,心中不禁升起丝怜悯, 打算故意绕开顾笙的话头。 胜者对败者的态度,不论是同情还是压迫, 都不会让人舒心, 不如避而不谈。 转而说起江南之灾—— “疫情既已受控, 当务之急,是朝廷的拨款是否能畅通流入百姓手中,金陵扬州两地的在任县令,多年都没有调任,二姐不妨细察一察两地的报灾账目虚实,防范当地官绅勾结、贪墨虚报。” 江晗闻言凤目微敛,侧眸看向江沉月。 心中不禁起疑:难不成江沉月私下查出了近些年江南盐商漕运的账目有疑? 说“官绅勾结”,莫不是暗指自己与江南官商之间的牵连? 江晗暗自捏紧拳头,眼前那双稚气未退的淡金色眸子,仍旧如儿时般清澈无波,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这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崽子,有什么资格对她旁敲侧击、指手画脚? 江晗若有那生而贵为超品的运势,何至于不惜名节,勾结朝廷内外官员及各地巨贾? 君王偏颇不任贤能之事,自古不绝,如今藩王不分地、无兵权,一切基础都得江晗自己一手去搭建。 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不让大好河山落入草包大皇子之手,免去黎民日后百年之苦。 思及此处,江晗和缓了神色,淡然答道:“你说的没错,是该细察,等我此番回去之后……” “二姐怕是早已查过了吧?”江沉月微微蹙眉,显然是看出了江晗的推脱之意,不禁语气略显愤慨道:“若灾歀两旬之内再不到位,年内必有起义,若拖到那时,二姐还是趁早编练水师、加固战船去罢。 毕竟京兵不善水战,自古平江南之策,避居上游建瓴而下,方可成事,别再闹出扶桑一战死伤数万的惨状。” 此言一出,江晗的嘴角立即下沉,蹙眉低斥道:“危言耸听!你如今已经有了家室,说话自当沉稳些个,以免祸从口出,牵累家人。” 九殿下冷哼一声:“是不是危言耸听,权且静观其变,二姐也用不着总惦记孤的‘家人’,应当钻于正事—— 江南之富庶繁荣天下皆知,历年科考士人多出于此,二姐若将这块风水宝地给搅糊了,那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罪过。” 江晗听闻此言,凤目中怒意横生,压着嗓音道:“古今计国计之丰者,非我大夏莫属! 区区一场瘟疫,哪怕当真引发起义,于我盛朝,也不过蚍蜉撼树尔尔,何须如此惶然?” 江沉月一双桃花眸子难得正经八百的看着江晗,正色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古今论国之根基,从来都不是国库存余,而是民心。 粮食就是民心,咱起码得让他们活得下去。 二姐,江南一省之赋税占全国七成,一旦这些供养朝廷、供养咱们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那坐拥江山的人是谁,还有谁会在乎?还有谁愿意拥护?一旦失了民心,揭竿四起,你想只靠自己,和几个地方官商去力挽狂澜么?” 江晗不屑的摇头笑了笑:“阿九啊,你自小长于深宫之内、侍婢之手,只能从书上汲取那点儿片面的治国理论,可这些理论必须结合当下情形,不能生搬硬套。 往后啊,你还是得多出京办差,长些见识,别终日纸上谈兵,杞人忧天!”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 江沉月确实自小困于深宫之中,被目不识丁的侍从环绕,但因自身思维异于常人,目光其实并不短浅。 可要硬说是纸上谈兵,九殿下也确实无可反驳——生于太平盛世,上头一堆兄姊,轮不上实践的机会啊! 二姐这是公报私仇,没本事抢笨伴读,就人身攻击! 九殿下生气了!眼巴巴瞅着江晗,撇了撇嘴…… 江晗顿时有些晃神,眼前这张漂亮的小脸,又和儿时似得闹起别扭来,让她仿佛一瞬间回到十年前。 总不能这么大人了,还被她给训哭了吧? 赶紧往回找补! “当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二姐自会引以为戒,时时自审。”江晗尴尬的挤出个温柔和蔼的笑容。 话不投机半句多,九殿下一旦气起来,就不搭理人了。 这一点顾笙深有体会。 她一直在后头盯着两人的举动,发现只有江晗说话,而小人渣默不吭声时,顾笙就知道坏菜了! 顾笙立马上前一步,隔开二人,从袖笼里掏出早先准备好的紫薯黄梨糕油纸包,笑嘻嘻的递给小人渣。 九殿下斜扫一眼顾笙手中糕点,似乎是想到了报复二姐的主意,淡金色的眸子立即邪邪的眯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侧过头,撒娇似得对顾笙张开嘴,要爱妃喂食。 顾笙顿时脸都黑了,瞬间感觉江晗那一侧陡然射出万把利剑,都能听见江晗拳头勒得咯咯响的声音。 江晗强压愤慨,低下头。 顾笙如今已经是这小崽子的王妃了,哪怕人家夫妻俩嘴对嘴喂食,她也只能忍着。 只盼着早日御极,为顾笙伸冤平反,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这口气,江晗咽得下去,后头跟着的阿娜尔可没这肚量,紧跟着就追上前去! 两位皇爵同时警觉的回过头,看向猛蹿过来的阿娜尔。 还是“老谋深算”的江晗率先扯起顾笙的胳膊,避开了阿娜尔的“攻击”。 顾笙眼瞅着九殿下被阿娜尔“霸占”了去,下意识想要挣脱江晗,就听对方附在耳边小声道:“随她去吧,阿娜尔要是嫁进珞亲王府,也免去了你不少负担。” 顾笙心里一咯噔,回过头,就撞上那双满蓄思念的凤目。 漆黑如墨的双瞳中映着她的身影,满是久别重逢的惦念,却又仿佛相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殿下。”顾笙愧疚的低下头:“我没有什么负担,希望您也能放下。” 江晗点点头:“你不用替我担心。” 眼看就要行至岔路口,江晗侧眸看了身后熹妃一眼。 见她仍旧专注的盯着江沉月的背影,心中微一思量,便对顾笙道:“八妹已经猜测出新罗之事,如今被囚禁在宫中,终日礼佛抄经,你闲暇时,就多去宫里探望开解她。” 顾笙点了点头。 江晗余光又扫了熹妃一眼,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嘱咐道:“也带上阿九。” 顾笙微微一怔,神色略显为难。 距离江沉月因熹妃之事获罪之事,只剩下一年有余了,顾笙近期一直在极力避免九殿下与宫内的接触。 几次谈及一同探望八公主的事宜,都被顾笙借口阻拦下来。 虽然她也很想探望江语姗,可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会涉及九殿下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浩劫,她不能不防。 但此刻江晗亲自开口,顾笙实在说不出虚伪的搪塞,犹豫片刻,还是艰难的点头答应了。 那一头,阿娜尔还跟牛皮糖似得挂在江沉月脖子上。 在第一百次甩开阿娜尔之后,九殿下伸手要顾笙回来。 离别前,熹妃走到江晗身旁,又满含期待的祝福顾笙,要她闲暇时入宫探望自己。 两队人马自此分头狩猎。 顾笙头一次参与狩猎,一进林子就忙不迭装上袖弩,举着手臂,警惕的环伺四周。 猎物已经被兵士赶进了方圆十里内的围场,十分密集,不出几步,就能看见硕大的野兔在草丛间飞窜,看着很容易射中的样子。 它们就这么骗走了顾笙五根箭矢…… 可把阿娜尔给笑死了,顾笙一连五发□□,全部射空。 明明这一刻,还看见灰兔毛在丛中奔窜,待到她端起袖弩瞄准了,按下悬刀时,咻的一声!箭矢就扎进了泥地里…… 野兔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矫捷的逃脱了! 顾笙有一种空手摸游鱼的无力感。 转眼间,阿娜尔马背上就挂上了两只野兔,一脸洋洋得意的冲顾笙挑眉得瑟。 顾笙立即冲九殿下使眼色,示意小人渣赶紧也往自个儿马背上挂几只猎物,别光顾着找乳猪!也要顾忌自己的脸面! 阿娜尔见江沉月迟迟没有拔弓,以为中原人都不善骑射,便立刻热情的拆下自己射中的野兔,打马至九殿下身边,伸手递上兔子,眨巴着眼睛问道:“你也不会射箭?这些你拿去吧,往后,我来教你骑射!” 九殿下默然侧眸,用“哪凉快哪待着去的眼神”扫了阿娜尔一眼,拒绝接受施舍。 阿娜尔以为超品皇爵是“自愧不如羞于接受”,便不再强求,转而十分认真的教导九殿下如何握弓搭箭…… 直至夕阳西落,九殿下也没拔弓,而是亲自下马,徒手掏了两个野猪巢,绑了六头乳猪挂上马。 看着西疆公主一脸同情的神色,顾笙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小人渣上马之后,还兴冲冲的在顾笙耳边询问:“你想吃脆皮蘸酱,还是烟熏爆炒?” 顾笙掩面,小声回答:“还是脆皮片乳猪吧,仆把酱料都带来了!” 出行前就料到小人渣想吃脆皮烤乳猪,顾笙在一车行李中,带了十几味特制的蘸酱! 身为九王妃,顾笙已经不由自主的“夫唱妇随”了,跟小人渣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旁阿娜尔被这不思进取的两个人给震惊了,不能再让顾笙腐蚀超品皇爵的斗志了!她必须嫁进王府拯救江沉月! 顶着夕阳回营地,阿娜尔抢着对审核的太监,叙述自己队中的狩猎成果,并要求太监把“顾笙一箭未中”的战绩载入记录之中。 顾笙顿时火冒三丈的上前理论。 营地另一头,穿过嘈杂的人群,江沉月挥退侍从,疾步走入帐中,一名身穿骑装的侍从也跟随入内,放下门帘,便低声回禀道:“殿下,东城那间宅子已经空了,顾娆一夜未归,应该是随大皇子一同来此地狩猎了。” 暗淡的帐篷之中,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微微敛起:“不要打草惊蛇,等大哥先动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码字状态不对!再休息一天是不是能恢复状态? 126.124.123.122.8.6 营地里火堆一簇簇燃起, 染红了一片漆黑的天幕,云层缓缓浮动,银白的月牙像被隔了一层纱,挤不开层叠的浮云。 营帐周围, 烤炙野味的火光烟雾冲天,兵士们绕着火堆对酒邀月,击缶而歌。 大皇子早早就回了自个儿的营帐,命亲信把手在门口。 待到帐篷四周无人窥伺, 一出溜的功夫,大皇子就从帐篷另一头钻了出去。 没有带上侍从,他手里提一只火把,只身顺着围场羊肠密道, 迅速钻进林子里。 虽然体格肥硕, 他毕竟是江夏王朝的皇爵血脉, 身手也绝非高等爵贵能及,围在营帐周围的密探被轻而易举的甩掉。 不多时便到达目的地, 大皇子摸索到早先挖好的石洞, 拨开层层藤蔓, 举步跨了进去,这才掏出竹筒, 把火星子吹起来。 洞里头静悄悄的,直到火光照亮大皇子的脸, 不远处才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殿下来了?” 大皇子快步迎了上去, 提着火把, 将洞里备好的灯盏一一点亮,一袭烟青色襦裙的顾娆便立在他眼前。 二人相依坐在简陋的石榻上,大皇子叹声道:“你何苦非要跟我来围场,这荒山野岭的,又不能派众人把守,万一叫猛兽盯上可怎么好?” 顾娆挨进他怀中,娇声道:“这里是围猎范围之外,那么些皇家人手驱逐包抄,哪还有野兽能逃出围猎范围。” 大皇子拍了拍她的后背,迟疑片刻,开口劝道:“还是别在往那顾笙跟前凑了,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等到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顾娆摇摇头,柔声道:“殿下何苦为了那贱婢,跟珞亲王伤了和气?根本用不着您出手,只要奴家趁她落单时,再多露几回脸,吓得她在珞亲王面前疯癫失仪,同上回在颜府一样,还怕她不被珞亲王厌弃吗? 明年册封之日,就是她被休之时。” 大皇子脸色略显得疑虑,沉声道:“阿九对那女人还挺上心,就怕惹急了会跟咱们动真格的。” 顾娆嗤笑一声道:“上心?上回颜府中,顾笙吓成那样,至今也没见珞亲王追究分毫,哪有几分真心?不过就是奉圣意成婚罢了。 新婚燕尔,超品皇爵到底年少,如今初尝人事,对那贱婢短暂依恋也是有的,这样的情谊脆得狠,一触即碎。” ** 顾笙见九殿下一连几日,野味都吃得闷闷不乐,回营后,便忍不住询问起因,小人渣却避而不谈。 依照顾笙十多年来的经验,九殿下这样的态度,一般都是碰上了什么折了脸面的事儿。 这种时候还真不适合细问,得让九殿下自个儿消化。 心里纳闷,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记仇帝,八成是活不到小人渣登基那一天了…… 九殿下已经憋屈了两三天,如果把大皇子私藏死囚的事儿捅到父皇那头,大哥就彻底废了。 这就等于帮江晗连根拔除了最大的对手,统一了江晗在朝中的势力。 江晗近些年来为了拉拢文官武将,所用手段愈发极端。 皇帝也并非毫不知情,虽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有意冷落江晗,亲近大皇子,才勉强维持了朝中党派的微妙平衡。 打破这样的平衡,对九殿下百害而无一利。 细究其中利害,在大皇子将私藏顾娆的宅子层层守卫起来之后,只要顾娆安分守己,不再接近顾笙,九殿下也不想与大皇子发生正面冲突。 可这一回,顾娆竟然涉险进入了木兰围场,显然是歹念犹存。 此地毕竟是山野林间,不如大皇子的私宅守卫森严,暗杀顾娆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九殿下有心借机铲除这个祸患,只可惜手下一群酒囊饭袋,一连多日都没能寻觅出顾娆的藏身之所。 万一走漏风声,大皇子定会立即将顾娆护送回城。 归结起来,江沉月必须在替大皇子守住秘密的同时,铲除顾娆且撇清自身关系。 这就是一连几天,九殿下吃不香的原因。 夜里,帐篷里只亮着一盏熹微的烛光。 顾笙见小人渣气势汹汹的按倒自己,忙不迭推拒道:“殿下,外头全是守卫,咱们说好秋狝期间不行房的。” 暗光之中,身上的人一寸寸热烈的吸允着她的右峰,一路吻至脖梗,划至眼前,透着淡金色微茫的桃花眸子才微微睁开,附在她耳边轻喃:“孤要送你一份大礼,你想怎么报答?” 顾笙顿时心花怒放,管它什么大礼!总算盼到小人渣再次索求了! 可一瞧四周,这空寂的营帐,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这比浴池更不合适啊,小人渣真会选地儿! “什么大礼呀?”顾笙嗫嚅道,心想着怎么说,才能叫九殿下开开心心的等到回府再开、苞。 江沉月抬起脑袋垂眸看向她,长密的睫毛在浅瞳中投下浓浓的暗影,挑起眉峰神秘道:“孤可保你往后再不被恶梦惊扰。” 顾笙一怔,提起恶梦,脑子里就显出那日,池塘中浮起的那张脸,顿时吓得面色发白,缩起脑袋颤声道:“殿下!这都二更天了,天明了再提这事儿罢!” ** 第二日一早,大皇子与七皇子刚行至南面山脚,就听得一骑兵来报:北山围场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似是遭了野兽袭击,身份未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大皇子霎时间脸色刷白,调转马头,扬鞭便朝北山疾驰而去! 七皇子急忙唤他回来,却只见大皇子匆匆吩咐他留此守候,转眼便消失在路口尽头。 七皇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看一眼身后数百骑兵,若是一起追上去,怕会惊扰圣驾,只得原地等他回来。 大皇子刚赶至山北入口,恰巧就见江沉月带着寥寥几个属下,慢悠悠朝这头赶来。 他急忙旋身下马,疾步上前追问:“阿九!死者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九殿下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讷讷道:“大哥也来了?孤也是刚听闻消息—— 围兽的骑兵在山洞口发现了血迹,顺道搜得一具女尸,据说看打扮,像是城中大户小姐,真是奇了,封了山哪来的大户小姐? 究竟是什么身份,还得上山辨认。” 大皇子顿时五雷轰顶,肥硕的身体朝后酿跄了几步。 九殿下忙伸手稳住他胳膊,偏头疑惑道:“大哥?你怎么了?” 大皇子失魂落魄的摆摆手,颤颤悠悠的转头要入山,强作镇定的喃喃道:“大哥陪你一起…去瞧瞧……” “大哥,别急,”九殿下伸手搭住他肩膀,神色自若道:“二姐也是自山北入林,一会儿就到了,咱们等她一起罢。” 大皇子闻言双目暴睁。 一提到江晗,他脑子立即恢复清醒—— 倘若遇害的真是顾娆,江晗一旦认出尸首,必然会抓住他欺君瞒上把柄, 若是当着藩属国王的面,上报他藏匿死囚之罪,那恐怕就不是幽禁、降爵这么轻松的事了。 “不行!不行!”大皇子急得嘴角抽搐,一把握住江沉月的手,急道:“咱们……咱们必须把尸体先处理掉!不能惊动父皇!” 江沉月漫声道:“不过是个遇袭的平民,父皇不会降罪的。” “不成!”大皇子陡然大喝一声,颤抖着胳膊握住江沉月的手:“阿九,你听大哥的话,这事儿不能传开!你就呆在这儿,不要张扬,我去处理尸体!” 说完就撒手想走,却被江沉月反手握住手腕! 大皇子回过头,就见那双浅瞳已经没了睡意,正目光锋利看向他—— “大哥?你究竟怎么回事?” 大皇子心中焦灼,担心江晗会随时赶到,只得猛的挣开束缚,急道:“回头再说!” 江沉月敏捷上前几步,闪转间,回身拦在他跟前,站在路坡上,居高临下看向他,严厉道:“毕竟是条性命,如今身份未明,大哥怎能随意掩埋藏匿?” 大皇子一个趔趄退后几步,眼看太阳升起,已经快到了北路骑兵狩猎的时辰,眼前横着个糊弄不过去的九皇妹,霎时间急得汗流浃背。 仓惶之中,他便一把拉过江沉月,凑耳小声道:“此事非同小可!那女尸恐怕会危及大哥性命!不能耽搁! 阿九,大哥讲句实在话,你如今娶了老二看中的君贵,难防她今后不会对你倒打一耙! 一旦大哥彻底失势,还有谁能护你周全?咱们兄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快放我过去!” 江沉月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忙问道:“那女尸跟你有关?” 见大皇子犹豫不决不肯说出,江沉月断然道:“大哥,究竟怎么回事?都到了这个关头,你还瞒孤作甚?保你地位才是保孤自身安危!” 大皇子闻言这才松口,他自然相信江沉月不会因妻妾之间的私仇,就与他闹得玉石俱焚,随即便说出了顾娆藏匿于山中的秘密! 九殿下显得十分震惊,匆匆埋怨了他几句,便迅速定下对策:“大哥,其他事暂且不论,你赶紧回自己的队伍,照常狩猎!必须同此事撇清干系,不要引起二姐怀疑,尸体就让孤来处理。” 大皇子没想到九皇妹会如此配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迭哀叹连连。 江沉月双手稳住他双肩,敛着下巴抬眼盯住他:“听着,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你得赶紧回去……” 转头看了看山林,回头眯起一双淡金色双瞳,诚恳的急问大皇子:“二姐就快来了,大哥,有哪条近道能快些找到那山洞?” 情急中,大皇子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将路线全盘托出。 得到顾娆藏身地点之后,江沉月神色严峻的朝山下扫视一眼,见江晗还没赶到,便稳住大皇子肩膀,直直盯着他,低声嘱咐:“你快走,回去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死的是孤带来的侍婢,懂了么?” 大皇子郑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江沉月肩膀:“交给你了!” “放心。” 见大皇子仓惶逃离,九殿下便踅身招手,两个亲信立即自树上直窜而下。 此番轻而易举诈出了顾娆的藏身之所,九殿下让二人即刻前去拿下,将顾娆快马加鞭送入亲王府圈禁起来。 吩咐完后,九殿下便返回营地,接顾笙一起入山。 毕竟以往都是睡到最后一刻才到场,这一天也不能例外,免得引起江晗升疑。 狩猎一切如常。 ** 金乌西坠之时,营地里升起一簇簇篝火。 阿娜尔三碗酒下肚,便摇摇晃晃的起身,满面熏醉的在军士中翩翩起舞,引得周围赞叹连连。 兴奋之际,她忽然想去给江沉月敬酒,却被周围的大夏侍婢阻拦下来。 侍婢告诉她,珞亲王“不太能喝酒”。 阿娜尔却不相信,一胳膊用力挥开众人,伸手点着侍婢不悦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九殿下……不会搭理我?” 连日来被江沉月不断的拒绝,让阿娜尔此刻陡然升起一阵悲怆,撇着嘴委屈道:“你……你们别小瞧了我……” “阿娜尔。”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想起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嗓音! 阿娜尔顿时酒醒了七成,猛然回头,就见火光照亮了对面颀长的身影,将那张脸照耀的像一场美梦。 “九殿下?”阿娜尔睁圆了一双猫似得琥珀色双眼,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叫我?” 江沉月面无表情,一偏脑袋:“跟我来。” 8.8 顾笙刚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如黑云笼罩而来, 就见江晗已经警惕的侧头看向北方。 心里察觉到了什么,顾笙也跟着侧过头,就瞧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小人渣。 九殿下面色沉郁, 仿佛引得身旁一株花团锦簇的樱花树都陷入惶然不安之中,一阵清风拂过,花瓣簌簌而落,如雨幕自青云而坠。 暖风盈袖, 牵带着栀子色的翩翩袍脚,花香扑鼻。 顾笙微一怔愣,脑袋里先浮起的念头,竟然是“我夫君真是姿色倾城!” 尚未回神, 却见九殿下已经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顾笙心里一咯噔, 思绪终于从小人渣的美色中挣扎了出来, 全身每根毛发都激起了危险信号! 低头一瞧,手腕上还戴着江晗亲手打磨的鹿角手链, 此刻如同火钳般灼得顾笙双手打颤。 她忙不迭撸下手链, 递回江晗手中, 顾不得仪态,匆忙拎起一截裙裾, 朝九殿下飞奔而去。 “殿下!”刚追到江沉月身侧,顾笙便忙不迭解释:“二殿下刚刚让仆给她试戴手链, 瞧瞧上手的样式如何, 试完就还给她啦!” 说完还把手腕举到记仇帝眼前, 转了一转,以示清白。 九殿下垂眸扫了一眼,面色仍旧冷得泛霜,抬起头,反而加快了脚步,都没侧头瞧她一眼。 顾笙在一旁慌张的追着,和高个儿还腿长的人走在一起可真是受罪,平时散步的时候,她为了跟九殿下保持一致的速度,都得加快迈腿的频率。 如今九殿下加快脚步,顾笙在一旁蹬着小短腿,简直是一路小跑的跟着…… 身后的阿娜尔也迅速奔至九殿下另一侧,幸灾乐祸的火上浇油,问江沉月:“喂,你爱妃给你戴绿帽子了吧?” “你胡说什么!”顾笙怒气冲天。 阿娜尔冲她一咧嘴,幸灾乐祸的笑道:“二皇女还送你腕饰呀?我早就听说,中原的高等君贵们喜好养面首,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 你闲来在家时,是不是也经常翻面首的牌子?一块写着九殿下,另一块写着二殿下,可真是不亦乐乎!” 话音刚落,顾笙就已经感到九殿下那股怒火,已经有如实质般袭来。 阿娜尔这话说的忒毒,更凄凉的是,严格来说,九殿下至今还没被顾笙“翻过牌子”,还是个尚未被九王妃使过的“不受宠面首”…… 顾笙拳头勒得咯咯响:“阿娜尔公主,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阿娜尔撸起袖子刚欲辩驳,就见江沉月忽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向身后。 顾笙也停下脚步,疑惑的跟着转身,这才发现,江晗竟然一直无声无息的跟在后头。 九殿下的满腔怒火显然已经压抑不住,迈步走到江晗跟前,几乎是鼻尖相抵的距离,偏着脑袋面无表情的与对方目光相交,压着嗓音:“二姐还有事?” 江晗也未让步,直直站着,面上却温和的笑了笑:“我怕你难为她,就想跟来解释一下,那条链子是我闲来打磨而成的,自个儿不合手,不想白费了功夫,才让她戴上试试。” 江沉月敛起一双浅瞳,盯着江晗戏谑道:“噢?不是特意给她做的?孤瞧她戴上后只略短了一截,真是可惜了,阿笙近些时日丰腴了些个,若换做两三个月前,那链子长度就分毫不差了。”一勾唇角:“二姐真是好记性。” 被当面戳穿讥讽,江晗面色也有些挂不住,微垂下一双凤目,沉声道:“没错,我听闻九王妃回门宴那天,见着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就想着替她亲手做个辟邪之物,保她安宁。” “僻邪之物?二姐真是说笑了,‘脏东西’必须得自己动手去清理。” 九殿下低下头,嗤笑一声,一挑眼,一双淡金色眸子透过长密的睫毛,挑衅的看向江晗:“孤要是沦落到要靠一条破链子去保护自己的王妃,那还不如趁早死了心,心甘情愿将她拱手让人,没本事就别总惦记着。” 江晗猛一睁眼,头一回被自己的皇妹出口羞辱,顿时捏紧拳头,广袖之下一阵咯咯作响,压着怒火道:“你说什么?” “还想再听一遍?” 对方话音刚落,江晗便陡然一招灵鳌步,旋身移至江沉月身侧,一掌劈空,猛然袭向对方后心! 那出手速度之快,只叫顾笙闪眼间就见眼前少了一人。 再回过头的时候,就见九殿下已经侧身抬手格挡,电光石火间,提膝反击,矮身自下而上猛地出拳,如雷霆万钧! 顾笙看不清双方交手动作,只听一阵闷沉扎实的击打声掠过耳畔,最终咚的一声重击,其中一个身影霎时被踢出了战圈! 大夏两位最高等的皇爵交手,虽只一刹那,浓烈的战斗信息素却已经全然扩散开来,远处隐约传来军士们急促的脚步声。 事发突然,顾笙和阿娜尔还没意识到需要劝架,战斗却已经火速结束了。 被踢出战圈的江晗微一趔趄,站稳脚步,满目震惊的挑眼看向江沉月。 原本只想教训一下出言不逊的晚辈,却没想到江沉月的身手已如此了得,更没想到这平日懒散怕事的小崽子,出言不逊之后竟还敢不顾孝悌,出手对她反击! 一旁的阿娜尔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随即倒抽一口冷气,侧身一把拽住江沉月的胳膊,兴奋的吼道:“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刚刚是怎么出手的?我没看清,你再比划一遍让我瞧瞧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九殿下此刻显然已经没了半分怜香惜玉的风度与耐心,劈手便甩开了她的纠缠。 阿娜尔被挥得一个酿跄,退后数步,险些摔倒在地,见对方满面怒火,便不敢上前理论,撇撇嘴,乖乖缩去了一旁。 对面的江晗抬手按住侧腹,丹田一阵火辣辣的巨痛,一股邪火上涌,嗓子一甜,蓦然呕出一口鲜血! “江晗!” 顾笙猛然睁大双眼,急忙要冲上前查看伤势,手腕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扯住。 被猛地拉回身子,一双猎豹似的凶狠眸子赫然看进她的眼里,低声开口:“你舍不得她?” 顾笙手足无措,哆嗦着双唇说不出话来,下意识侧头去看江晗,见她嘴角漫出血迹,急忙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臂,急声道:“二殿下受伤了!仆去叫太医!” 江沉月见她想要挣脱,顿时怒火更甚。 这个女人的柔软心地,原来并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 “我没事。”江晗直起身体看向顾笙,抬手擦干嘴角血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牵强的笑意。 不过是一条链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顾笙怨愤的瞪了江沉月一眼,虽然知道挣不脱,却仍旧泄愤似得更奋力挣扎。 那双桃花眸子里戾气暴涨,顾笙只觉手腕猛地一紧,身体就被扯撞进对方怀中。 江沉月温热的薄唇贴在她耳畔,嗓音从未有过的凶狠:“你今儿敢过去找她,就别回来找孤了。” 闻言,一旁的阿娜尔眼睛顿时亮了!迫不及待的看向顾笙,希望她赶紧去翻二殿下的牌子! 顾笙一个咯噔,心窝子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就因为她对故友起了怜悯之心,就说出这么绝情绝义的话吗? 这个人,真的爱她吗? 从前那些独一份儿的迁就与纵容,难不成都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吗? 紧接着,身体就被对方彻底松开。 自由了,她却僵得无法动弹,仍旧无措的望着江沉月,那双淡金色眸子里此时蓄满了雷霆怒火,毫无半分旧日的情谊。 不等她答话,九殿下便漠然转身,朝营帐扬长而去。 顾笙心口酸涩,回过头,便看见一群士兵已经赶来,满面疑惑的四处张望,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侍从发现宣王的前襟染上了血迹,便急忙上前搀扶。 顾笙也想跟随照看,可江沉月方才的话却让她心如刀割。 江晗在她心里是莫逆之交,因为爱上九殿下,才明白爱一个人的正真感觉,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是才意识到,她自然没法对九殿下证实自己感情的清白。 可那句“找她就别回来找孤”,算是气急而出,也未免太伤人了,这人当真能对她如此绝情吗? 顾笙眼眶憋得通红,满心怨恨与委屈,回头看向江沉月绝情的背影。 最终,还是没骨气的追了上去。 她拿不准九殿下对她的底线,所以连壮着胆子使小性子的底气都没有。 她没法同样的铁石心肠,她舍不得失去。 这个人是未来的铁腕帝王,在床上对她百般宠溺、迁就讨好,下了床,却让她连偶尔的脾气都不敢张扬。 顾笙满腹委屈,一路走一路掉眼泪,默不吭声的跟在九殿下身后,一同走回了营帐。 帐内的侍从立即倒好茶水,搁在茶几两旁,九殿下仍旧不发一语,踅身走至茶几前,端起茶杯,仰头灌下一杯水。 顾笙没有主动上前搭话,红着双眼坐去床榻上,背对着九殿下,时不时抹一下眼泪。 九殿下从小就怕顾笙掉眼泪,照说不多时就该腆着脸来逗她开心了,这一回,顾笙却迟迟等不到该来的和解。 顾笙用余光偷窥茶几旁,却发现对方已经没了人影,不知何时就无声无息的出了营帐。 泼天的绝望感劈头袭来,顾笙像被掏空了心,孤零零的坐在床榻上,惶然无措。 心里的怨恨达到了巅峰,她一时想冲出去找九殿下埋怨咆哮,一时又想出去对那家伙服软道歉,情绪在极端的怨恨和极端的依恋间徘徊不定。 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刻骨的迷恋腐蚀了她所有的自尊。 顾笙在营帐里胡思乱想,熬过两个时辰,直到侍从点上灯,帐帘才被人掀起。 顾笙猛的站起身,就见两个侍从架着烂醉如泥的九殿下走进了帐篷,小心翼翼扶到了床榻边。 悬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就安宁下来。 九殿下被送回她身边,睡颜安静。 于是,所有的惶恐埋怨与挣扎,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 下章终于要深度标记了,肉肉部分会免费给大家下载,小天使们想看温柔点的第一次,还是激烈点的。 2.2 侍婢很快热好解酒汤药, 呈至床榻旁。 顾笙见九殿下睡得正酣,不忍心打扰,转而去问跟来的长随:“殿下是同谁和的酒?喝了多少?” 长随躬身应道:“殿下方才与宣王对饮,只满了一碗酒, 一口喝干了。” 怎么会去找江晗喝酒?顾笙诧异的追问道:“殿下同宣王说了些什么?” 长随答道:“奴才不知。” 顾笙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又打发侍婢端来一只小炭炉子,温上解酒汤,以备九殿下半夜醒转。 屏退了侍婢, 顾笙独自守在九殿下身边,一夜无眠。 汤药热了三四回,转眼天就亮了。 直到骑兵拔寨回京,顾笙才不得不叫醒了九殿下。 如从前一样, 酒醒后, 江沉月还有些愣神, 迷迷糊糊起了身,被侍婢们拾掇齐整后, 便同顾笙一并出了营。 由于九殿下需伴驾随行, 不能同乘, 顾笙只好乘坐马车先行回了清漪园。 平日里,顾笙独个儿待在园子里, 不论是叫戏班子,还是与侍婢们玩乐, 日子都算过得惬意。 此时此刻, 顾笙却再没了半分取乐的兴致。 临行前, 九殿下与她暂别时的态度仍旧十分冷淡,顾笙魂不守舍了一路,回来后,还得在焦虑不安中守候小人渣从宫里回府。 这样的焦灼,一直持续到入夜一更天,守在外院的小太监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进门禀告王妃:“殿下回府了,刚进了正院。” 顾笙闻言欣喜,匆忙整理好发髻,在卧房中坐立难安的踱步等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院始终没传来殿下驾到的通报。 时间开始变得煎熬,顾笙的手脚一寸寸发冷,直到二更鼓响起,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像是被木棍猛地一锤,绝望的瘫坐在了茶几旁。 石榴仍旧在一旁守着,顾笙回府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一直没敢问出口,见此情形,心里便咂摸出了个大概—— 狩猎之前,九殿下每日处理完公务,头一件事就是急着往小院里赶。 而今日,殿下回府也不算晚,却独自留在了正院,再瞧见顾笙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八成是二人间起了什么争执。 看顾笙那惨白的面色,石榴心疼得紧。 她打发了侍从,独个儿留在自家三小姐身边陪着。 端上一杯温茶,小心翼翼开口劝道:“九殿下连日狩猎辛劳,今儿没准是身子乏累了,才歇在正院,姐儿别多虑。” 顾笙呆愣愣的坐着,许久,忽然开口喃喃道:“殿下不要我了。” 石榴吓得睁圆了眼睛,忙摆手急道:“姐儿可别胡言!您是圣上亲指的王妃,哪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顾笙没答话,怔愣片刻,忽然站起身,去床下拖出了一只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箱,掀开盖子,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摸索。 石榴大惊失色:“姐儿?我的小主子!您这是做什么?您可别吓唬我!” 顾笙讷讷的没有回应,吓得石榴也跪倒在箱子旁,抢着想把顾笙翻出来的东西都塞回箱子里。 情急之中,石榴余光瞧见顾笙茫然的神色,心中陡然升起一计—— 干脆,把事情闹大了,九殿下还能不来小院吗? 不问是什么争执,新婚的小夫妻,把愤恨都当面说清楚,还怕不“床尾合”吗? 石榴下了决定,便起身跑去房外,对着院子外叫嚷道:“来人啊!来人呐!王妃不好啦!” 寂静的小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屋内魂不守舍的顾笙也被她嚷嚷的回过神,吓得匆匆爬起身,还没跑出门,就见一堆婢女手忙脚乱的冲进屋子来,满面惊慌的将她围在了中间。 顾笙满面惶惑,见石榴寄到身旁,顿时急声道:“我没事儿!你别……” 话未说完,外院的侍卫就在门外大声询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石榴闻声急忙跑了出去,大声叫道:“主子怕是又见着了不干净的东西,吓得神志不清了!快请殿下来瞧瞧罢!” 顾笙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明白了石榴的心思,心中百感交集,想要制止石榴说谎,又忍不住想知道九殿下会不会因此回到她身边。 事情迅速传去了正院。 听说王妃“又遇见了脏东西”,九殿下惊得从榻上蹦了起来,以为是顾娆溜进了笨伴读的院子里,这女人也太神通广大了! 江沉月三两步走出院子,匆忙挥手招来亲卫,呵斥道:“怎么回事?人不是关在地牢么?” 亲卫也给吓蒙了,那顾娆一个柔弱君贵,怎么可能挣脱铁链和牢笼溜出来? 见九殿下神色暴怒,亲卫也不敢肯定了,跪地连连叩首,一路飞檐走壁赶去地下密牢查探情况。 顾笙最终决定上石榴的贼船,此刻还坐在小院卧房里,自个儿抓乱发髻,做出呆呆傻傻的神态…… 效果十分显著,小人渣火速踹开了院门,冲进卧房。 顾笙略有些心虚,头一回装疯卖傻,有一些怯场,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余光瞧着对方迈开长腿走至自己跟前,脸颊随即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捧起来,抬起眼,就见那双让她失魂落魄一整日的淡金色眸子里充斥着慌张,目光关切的看进她眼里。 “阿笙?” 顾笙一听这声喊,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像是被从万丈悬崖拉回了平地。 江沉月以为她是给吓的,立即弯腰靠近她的脸,敛起桃花眸子,面色严肃的承诺:“听我说,阿笙,没有鬼,没有什么脏东西,别害怕,有孤护着你。” 顾笙瞬间就崩溃了,一抬胳膊,猛地圈住九殿下脖颈,“呜哇——”一声哭出来,恨不得两腿也圈上去,扒在小人渣身上再也不下来! 江沉月猝不及防被顾笙双臂勒住,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弯腰屈在床榻前,想侧身坐到顾笙一旁,刚一挪身子,就听笨伴读杀猪似得嚎叫:“不!不要走!仆再也不敢惹殿下生气了!” 身后还站着十多个侍婢,见状纷纷低下头。 九殿下面色略显尴尬,一手撑在床边,坚持了一会儿,笨伴读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江沉月只得抄手将顾笙从床榻边横抱起来,这才直起腰,转过身,吩咐侍从退下。 顾笙怕被丢掉似得,将手圈得更紧,脑袋死死埋在江沉月的颈窝。 王妃私下也都这么跟殿下撒娇吗? 一群侍婢看得满眼艳羡,恋恋不舍的退出房间。 顾笙被几步抱至贵妃椅,横坐在九殿下腿上,还觉得不够,想贴得更近,撞着胆子闷声问:“殿下,您究竟喜不喜欢仆!” 顿了许久,头顶传来一声冷笑,顾笙惊慌的抬起头,委屈的撇嘴看向小人渣。 那张祸国殃民的精致小脸,此刻仍旧神色不悦,眉心紧促,长长的睫毛微垂着,眼里有难以捉摸的神色,顾笙急了:“您笑什么?” 江沉月抬眼看她,同样没法琢磨出这个神秘蠢女子的内心想法,只冷冷回答道:“你说喜不喜欢?这话应该孤问你。” 顾笙杏眼圆睁:“为什么?仆对您的心,天地可鉴!” 江沉月略显落寞的敛起双眸,低声问:“那对二姐呢?” 顾笙急道:“殿下!仆从前受过二殿下的恩,也得了她的赏识,所以把她当成重要的朋友,朋友和夫君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况且往后仆跟二殿下都不会有任何交集,还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呢?” 江沉月低下头,没有回应。 顾笙急道:“您不信!” 对方仍旧垂着脑袋,许久才闷闷开口道:“这两日,孤一直在想,如果千秋那晚,受伤的人是二姐,你是不是也会……愿意。” 顾笙心中猛一咯噔,被这问题问得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是江晗?会不会也愿意? 这个疑问像是瞬间击碎了顾笙的所有防备,叫她无地自容。 终于知道九殿下这两日在为什么事生气。 顾笙低下头,沉默许久,坚定的抬起头,坦诚道:“殿下,我当日献身只是为了救人,您不能用那件事来衡量二殿下与您在我心中的区别。 仆确实迷失过自我,把报恩和爱慕混为一谈,直到嫁给您,我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 九殿下显然对这个回答很失望,落寞的开口:“什么区别?” 顾笙定定看着那双浅瞳,心中下了决定,伸手去握住江沉月的手—— 缓缓按向自己的胸口—— 她宣誓一般对九殿下开口:“区别在于,如果仆嫁给了二殿下,余生就都是为了报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使命。” 九殿下的手指渐渐压入她胸前那片柔软之中,身体立时间被她点燃。 顾笙坚定的看进那双浅瞳中,握着江沉月的手,从自己的身上一路下滑…… “而嫁给您,仆的余生就都是为爱而生,一刻也不想与您分离,一分爱也不想让旁人分享,就如我此刻所做的,不是为了完成使命,而是对您情不自禁……” 一股甜美的信息素渐渐在屋内弥漫开来。 ※※※※※※※※※※※※※※※※※※※※ 【根据国家法律政策,内容已清理,拉灯处理。】 130.2.2 到了巡夜的梆子打了三更天的时候, 顾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死去又活来。 从贵妃椅上到茶几上,然后再到床榻上,最后一次被折腾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从酸胀到没了知觉, 早已没了推拒的力气。 由于晕厥后,身体无法自主分泌腺液以及信息素,所以在每一次巅峰过后,顾笙昏不过多久, 就会被小人渣轻轻摇醒。 她乏力的睁开双眼,眼前一双淡金色眸子万分期许的直直盯着自己,简直叫人心生怜悯…… 九殿下开蒙至今,头一回“出手”, 就让顾笙明白了, 为什么超品皇爵的姬妾位份如此之多—— 少了怕是会出人命, 还是老祖宗有经验。 两人做到最后,就算顾笙人还醒着, 身体也再给不出一丝回应。 九殿下只得满脸怅然的搂她入怀, 乖乖睡去。 第二日, 顾笙一觉睡到午膳时辰,仍旧死沉沉的陷在黑甜乡。 九殿下有点心虚, 不敢叫醒她,时不时的踱去小院, 屈尊降贵跟顾笙的几个贴身侍婢搭话:“你们主子还没醒?” 侍婢们受宠若惊, 蹑手蹑脚进门瞧, 争着抢着回来给珞亲王汇报:“王妃还睡得香呢!” 这群没眼力劲的白眼狼…… 人家九殿下几趟不耻下问,还不是想你们能替人家叫醒笨伴读吗? 什么叫还睡得香?你们好意思让人家皇爵继续这么一趟趟的跑来小院问吗? 到了未时末,顾笙仍旧睡得天昏地暗。 石榴有些慌,九殿下一早上起身的时候,特地吩咐她们不要叫醒王妃,可主子这也睡得忒久了…… 她决定进屋里瞧瞧,轻轻推开门。 怕打扰主子休息,卧房的窗子还闭着,没让侍婢进门收拾。 房间里昏暗无光,石榴碎步走去床榻边,一路发现茶几旁、贵妃椅上、地砖上,都星星点点的缀着几处暗红的污渍,一路滴至床榻前。 石榴见状顿时眼睛一亮!立马猜出了三姐儿累成这样的缘由。 嫁进王府头两个月,侍帐的侍婢都说没瞧见床褥上沾过血,也不知是珞亲王太温柔,还是根本没成事。 石榴一颗心总悬着,也不敢直截了当的问顾笙,这回眼见为实,心里总算踏实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榻旁,弯身轻轻理了理被子。 仔细瞧着三姐儿苍白的小脸,额上还浮着一层细汗,石榴抽出帕子轻轻擦拭,禁不住又有些心疼—— 这要是姐儿头一回成事,动静未免太大了。 姐儿虽说嫁了个千古一出的皇爵,可对方到底年纪偏小,不会心疼人,这回罪可真是受大发了,是福是祸都不好说。 她伸手进被子里摸了摸顾笙的手心,一手的汗。 这么着可不成! 石榴皱起眉,略想了想便起身去正院请示九殿下,带佟史医官来给主子查查身子。 九殿下此刻正盯着一份折子发呆,已经呆了两个时辰了。 心里没底,觉得自个儿昨晚好像犯错了。 石榴就在这时来禀报,一听要叫女官,九殿下就更心虚了。 春宫册子上写了:行房要有所节制。 但具体怎么着才算节制,那上面没讲,所以笨伴读要是累伤了,主要还是画册编撰们的责任,为什么不写详细一些? 九殿下这么自我安慰着,蔫头耷脑的领着女官,一起迈进王妃的卧房。 检查完顾笙的身体之后,女官的脸色就跟糊了一层糨子似的,板着面容,让侍女先去请来府里的医官。 医官闻讯赶到,照指示在王妃头顶几处温性穴位上扎了三针,王妃终于有了反应。 顾笙缓缓睁开眼,就瞧见床边围着一圈人,小人渣正立在一圈侍婢身后,似乎是不敢靠近,神色紧张得偷偷盯着她。 顾笙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寻见九殿下,更何况那家伙比侍婢们高出一截脑袋,藏都藏不住。 就在两人目光狭路相逢的瞬间,九殿下就跟没入海岸另一头的夕阳一般,缓缓下蹲,脑袋下降,试图让跟前的侍婢们将自己完全遮挡…… 顾笙又好气又好笑。 躲什么躲?干了坏事儿就该有担当! 顾笙抬了抬膝盖,想要支起身子。 昨晚后半夜时腿已经完全麻了,直到此时知觉才开始复苏,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嘶……”顾笙蹙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旁女官赶紧让侍女将她扶起,给她喂下一碗汤药,减轻疼痛。 等她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两位女官便支退了屋内的人,撩起被褥,预备替顾笙上药。 顾笙从没接受过这种治疗,被子撩开的时候,自己下面还是光溜溜的,下面褥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简直叫她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缩头缩脑的配合女官的治疗,心里把江沉月骂了个臭死! 一个女官满面严肃的问她:“主子昨夜泄了几次?” 顾笙顿时脸涨成了茄子色! 有这么问话的么!来人啊!快把这流氓撵出去! 女官见她害臊,忙正色开口劝道:“您这是头一回开身吧?伤势很严重,奴婢也无从准确判断用药伎俩,您不说具体一些,就没法对症下药了。” 顾笙羞得满面通红,捂着脸小声道:“你能不能去问九殿下?我记不起来了,后半夜都是半梦半醒的。” 女官:“……” 赶紧出门把九殿下请进来,规规矩矩的坐到榻旁的圈椅上。 女官审问犯人似得严肃的道:“殿下,王妃娘娘昨夜承欢了几回?” 江沉月面色威严,深邃的桃花眸子专注的盯着女官,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一两回吧。” 女官要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这迫人心魂又无比坦荡的目光这么盯着,八成就真信了! 可人家都年过不惑了,吃的盐比九殿下吃得饭还多,你说“一两回”就能把人家小君贵身子给掏空了,鬼信啊! 殿下您撒个谎撒得这么诚恳合适吗! 女官腹诽,可这把年纪了,还是被对面那张精致的小脸迷得不行,王妃肯定就是被珞亲王迷失了魂,才落得这副模样,否则也不可能配合撑了这么多回。 女官自然不敢拆穿珞亲王的谎言,好在对待这些未成年或刚成年的皇爵小崽子们,她经验丰富,淡然自若的应声道:“噢,一两回啊?那用两剂药就可以了,殿下七日后即可再次同王妃行事。” “什么?”九殿下眉心陡蹙,显得有些激愤,又急忙压下情绪,交叠起长腿,姿态优雅的开口问:“需要休养七日?如果……”清了清嗓子,假作随意的询问:“如果多几回,是不是需要加大剂量和修养时日?” 女官勾起胜利的嘴角,淡然答道:“回殿下的话,那是自然的,哪怕多一回,差别都是很大的。” 江沉月闻言蹙眉低下头,沉默许久,挑眼看了女官一眼,目光闪烁,不情不愿的低声喃喃道:“孤记得不是很准确,也可能有、有四五六七回罢……” 女官进一步恐吓小皇爵:“若是次数不准确,很可能落下很严重的后果。” 九殿下立即缴械投降,俯首认罪,耷拉着脑袋沉声道:“七回。” 女官目光如炬,对面的九殿下已经不敢抬头了,耷拉着脑袋,舔了舔薄唇,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 这小模样,愣是把女官到嘴边的责难给憋会了肚子里,转而温和的劝导:“殿下,下回可不能这么着了。 王妃头一回承欢,什么事儿都得循序渐进,您这么胡来,得调养一个月才能好转,不是得不偿失吗?” 一个月?对面的九殿下如遭雷劈,悔不当初。 顾笙一直缩在被子里,听着外头的谈话都觉得脸红,开始听见小人渣说“一两回”的时候,气得差点一嗓子吼出来,“无耻!” 好在女官给她争取了一个月的调养时间。 但是…… 顾笙在被子里沮丧的对手指,虽然身子伤着了,可昨夜没失去知觉前的几次“巅峰”,实在太让人回味,一个月也太久了…… 紧接着,女官忽然说出一句话,差点没把顾笙给气得蹦下床—— “殿下贵为超品,需索颇多也是常事,还是应当尽快收几位通房,替王妃分担雨露。” “不用!”顾笙顿时掀开被子,不等九殿下答话,就目光刀子似得射向女官,呵斥到:“我还能行!你快给我上药,甭说这些没用的!” 就算目前她跟江沉月的战斗力还不太匹配,还是可以慢慢练出来的嘛…… 谁会想要人来“分担”宠爱啊! 女官被王妃善妒善到不要命的气魄给震慑了,乖乖打发手下女医配药去。 顾笙侧头嘟嘴看向床榻旁—— 九殿下避无可避,起身走到她枕边,弯身握起她的手,附在她耳边喃喃:“阿笙,不论你是失望还是怨恨,孤都必须告诉你——” 淡金色的眸光专注的看进她眼里,诚恳的解释:“那时候,孤根本…根本停不下来,你实在太美了,你可能没法理解那种感受,孤太爱你。” 可能是因为深度标记的生理反应,亦或是因为那双眸子目光太过深情,嗓音太过迷人,顾笙嘟起的嘴……瞬间就平下去了! 她被说服了,殿下一定也不想这样的,昨夜的疯狂全都是因为爱,就算七回也是可以被谅解的。 她顺从的往江沉月怀里靠,脑子里仅剩的理智在挣扎: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反正她不需要阿娜尔来替她分担! ※※※※※※※※※※※※※※※※※※※※ 下次照大家说的分密码在其他绿字,网址就不分了~ 132.131.130.2.2 赵公公禀报完毕, 见贵妃椅上的九王妃脸色渐渐沉下去,忙躬身开口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给珞亲王捎个口信?” 一阵风自窗外吹入屋内,裹挟着夏初的温暖花香,熏风盈鼻。 顾笙深吸一口气, 侧头看向窗外—— 九曲回廊外的亭台水榭里空旷寂寥,没有那人的身影。 心里略有些失落,这十多日来,九殿下一有闲暇, 就会守在她小院外的亭子里徘徊,今儿却一直没有出现。 西疆公主要选定夫君了。 顾笙很害怕,怕跟九殿下相爱相守的日子,要自此结束了。 “替我嘱咐殿下一句, 别吃酒。”顾笙淡淡嘱咐了一句, 便收回视线, 低下头。 这句就够了,只要殿下人是清醒的, 做出什么决定她都无法改变。 这些时日, 她不止一次提起西疆公主的事情, 说得九殿下的耳朵都快起茧了,得到的回应, 始终是:“孤绝不会娶她”。 顾笙对这个回答既庆幸又失落。 失落的是:九殿下的坚定,是出于厌恶阿娜尔霸道蛮横的性格, 并不是基于不肯纳妾的原则。 庆幸的是, 阿娜尔至少不会成为她最大的威胁。 即便如此, 她此刻仍旧心中忐忑,担心半途出什么岔子。 赵公公去正院捎信不久,刚换上一袭杏黄冕服的九殿下,就匆匆敢来顾笙的院子里。 顾笙刚透过窗子,瞧见小桥对岸的熟悉身影,便顾不上身子抱恙,急切的趿拉起绣花鞋,起身奔至门外迎接。 刚跨出院子门槛,又被九殿下疾步上前斥责了几句,将她横抱回了卧房床榻上。 顾笙双手牢牢圈着九殿下胳膊:“仆以为您今儿不会来了呢。” “一会儿孤得去宫里赴宴,晚膳不能陪你一起用,早些歇息。” 顾笙抬起头,急切道:“那您晚上回来后,也得来院里坐坐,仆想知道宴上发生了什么。” 见九殿下点头答应,顾笙还想再提一次阿娜尔的事,可时间紧迫,宫里来的太监紧跟着就赶来小院催促恳求,二人只得匆匆作别。 ** 宴席设在漱玉阁,是个面阔三间的中殿,不算宽敞,工艺却精致繁复。 祁佑帝同皇后坐在御席之后,次位是西疆王与阿娜尔的坐席,迎面东西两列,各坐三两位皇爵,没有妃嫔与大臣参与。 阿娜尔早早就坐到殿外的廊庑下,等候开席,十多日未见,她想提前跟江沉月打个照面。 最先赶到的是五皇子与七皇子,二人一进院子,就围在阿娜尔身旁,言笑晏晏。 不多时,阿娜尔就见大皇子与二皇女一同自东角门步入院内。 阿娜尔有些吃惊,短短十多日未见,大皇子就清瘦了几圈,没了之前富态的福相,面色晦暗无光,却极力维持坦然自若的神态,同二皇女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两人并未加入闲聊,只匆匆与阿娜尔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进殿内。 阿娜尔回过神,继续同五皇子叙话,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九殿下的话题—— “九王妃从前真的是珞亲王的伴读吗?” “琵琶技艺高超?九殿下喜欢听她弹琵琶吗?” “会做糖糕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个厉害些的糕点师傅不就成了!” …… 五皇子有些头痛,阿娜尔似乎只对否定九王妃的优势感兴趣。 阿九前几日已经亲自去向父皇请示过,坚决不接受西疆公主的指婚,父皇也并未驳回请求。 这件事阿娜尔也知道,如今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仍旧一心扑在九皇女身上,实在叫五皇子心里不痛快,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仍旧满面笑意的迎合阿娜尔。 不多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身影路过长廊,往殿门走去,阿娜尔立即抬起头,就见那身影警觉的加快了脚步,像是刻意逃避她的纠缠。 “喂!”阿娜尔急忙从围栏座椅上跳起来,喊道:“江沉月!” 正欲跨入殿门的九殿下停下脚步,转过头,一双淡金色眸子不耐的扫向阿娜尔—— 阿娜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抱歉的捂住嘴。 直呼姓名,在中原本就是极其无礼的行为,更何况对方还贵为天潢贵胄,被当众直呼名讳,若不是阿娜尔来自外族,必然会受到严惩。 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让阿娜尔极其头疼,但五皇子和七皇子都对她十分宽容,是以她也觉得:自己身为外族,偶尔失态是可以原谅的。 阿娜尔碎步走到江沉月身旁,扭捏的吐了下舌头,抬头轻声问:“他们说你开蒙是自个儿挺过去的,没药酒,也没召君贵伺候?是真的吗? 听说越高等的爵贵开蒙越痛苦,没有药酒,要怎么撑过那七日?” 对面那张精致的面容仍旧冷得掉冰渣,一双漠然的浅瞳微垂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半掩流光,如刀剑般指向她,拒人千里的沉声回应:“五嫂管得真宽。” “别叫我五嫂!”阿娜尔蹙起眉头:“我都说了好多次了!” 身后的五皇子忙笑呵呵的迎上来,劝道:“公主别恼,玩笑罢了。” 阿娜尔嫌恶的瞪了他一眼,回头就见江沉月已经撇下她,迈步踏入殿门。 “你听见没有!”阿娜尔几步走上前,急道:“我才不是什么五嫂!你父皇都答应我了!” 话音刚落,就见江沉月陡然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蹙眉看向她,低声质问:“答应你什么?” 九殿下在转头的时候,左耳因急切本能的抖了两抖。 被阿娜尔瞧个正着,顿时满面新奇的追上前打量—— “你耳朵怎么会动呀!” 她抬手想要摸摸看,手腕却在半途中被对方截住,以无法反抗的力度,让她的手乖乖垂了下去。 阿娜尔被勒得直咧嘴,蹙眉看着眼前不解风情的家伙,心里却又为被迷恋的人触碰,而感到窃喜,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扬着下巴得意道:“反正你父皇答应我了,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江沉月目光惊怒,一把扯住她手腕,将她往殿门外拉去—— 阿娜尔睁大一双琥珀色眸子,猝不及防的转过身,险些扑倒在地,被对方一抬胳膊稳住了脚。 在一群宫女侍从惊诧的目光中,被江沉月握着手腕一路拖行,阿娜尔心里一阵狂跳,满心惊喜。 不知旁人会怎么想,会误会她和九殿下的关系吗? 竟然觉得害羞又得意,她加快脚步跟上九殿下,想表现得像是自己是被牵着,而不是被强行拖着,这么看着才甜蜜。 一路走进偏殿一间小隔间,四下空无一人。 九殿下一扬手,阿娜尔啪的一声被摔贴上墙壁,转身一抬头,就对上那双让自己朝思暮想的浅瞳,只不过,目光比想象中暴戾…… ※※※※※※※※※※※※※※※※※※※※ 哎哟我去,双十一买的一个货品到现在没到,今天一问卖家说我签收了!!!! 快递丢件了!!!一直电话联系折腾到现在…… 更文更少了qaq,以后让九王妃“肉偿” 132.131.130.2.2 “你想干什么!”阿娜尔被那双戾气满溢的眸子盯得发慌, 贴着墙角往一边挪腾。 “父皇答应你什么?” 阿娜尔一抬下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吼完就一缩脖子,踮着脚往南面的八宝琉璃屏风后头躲。 回过头,发现江沉月还站在原地,只是侧过头, 目光跟着她走。 阿娜尔扒在屏风后头,探出脑袋偷偷瞧。 九殿下缓缓转过身,迈开长腿跟上前,吓得阿娜尔松开手, 被逼得步步后退:“你不许凶我!” 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在狭窄的屏风后燃起战火—— “你究竟为何对孤纠缠不放?” “我喜欢你啊!” “你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我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不肯娶!” “五哥肯娶。” “别总跟我提他,他怎么能跟你比!” 那双淡金色眸子不耐的微微敛起:“怎么不能比?” 阿娜尔猫似得琥珀色眸子瞪得滚圆,气势汹汹的得意道:“你打败了我手下最精锐的护卫队!”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打败了就得娶妻?那不是比武招亲么? 阿娜尔要是事先说明, 那几个废物勇士是来替她比武招亲的, 九殿下怎么着也不可能还手, 铁定得快马加鞭逃去给五皇子递口信。 结果人打完了,西疆疯公主就这么一下子砸手里了, 甩都甩不掉。 这实在有失比武招亲公正公开的原则, 等同于给江沉月下套。 难怪那几个勇士身手那么面, 九殿下一抬胳膊就倒了一地,都逢场作戏呢吧这? “这是你单方面决意, 动手前孤没有作任何承诺,算不上理由。” “那又怎么样!”阿娜尔故作神秘的扬起嘴角:“反正你会娶我的, 不必多说, 回去吧, 陛下都快驾到了。” 九殿下逼近一步,发出最后的警告:“你听好了,哪怕父皇当真应允了你,孤也绝不会接受,你最好不要在宴上自取其辱。” 阿娜尔嬉笑道:“陛下答应,你还敢不答应?” 九殿下面色严肃:“你说我敢不敢?” 阿娜尔扬起的嘴角一僵,心尖像被人狠狠一拧。 她就这么讨厌我吗? 转过身,强忍住眼泪溢出,迈步绕过屏风奔出去。 心里努力安抚自己:过了今晚,你就是本公主的人! 回到漱玉阁之时,皇帝皇后已经落了座。 见阿娜尔和江沉月一前一后走进门,躬身为来迟请罪,祁佑帝不怒反笑,慈爱的招呼二人一同落座。 宴席期间,阿娜尔闹脾气似得低头嘟着嘴。 皇上则一直在同西疆王叙话,气氛像是家宴小聚般温和惬意。 时至亥时一刻,余光发觉阿娜尔用胳膊挤了挤西疆王,江沉月立刻警觉的抬起头,侧看向父皇。 紧接着,西疆王便若无其事的端起酒盏,略带三分醉意,起身走至西面的三位皇爵案几前。 九殿下立即跟随两个哥哥站起身,端起酒杯。 西疆王摇头晃脑的对着大夏皇爵逐个夸赞过去,等到了九殿下面前,却故作狐疑的瞧了瞧她杯中的水,立即借着酒意朗声道:“珞亲王杯中所盛可不似好酒,不如尝尝本王自家乡带来的奶酒——” 江沉月闻言心中一紧,面上无甚起伏,余光看向御案之后,就见父皇正一脸专注的看着自己。 是父皇亲自下的局? 江沉月心中疑惑,这场宴席似乎根本没有打算提及婚事,那么,就只是为了召自己进宫灌下这杯酒? 西疆王迅速让侍婢给九殿下换了一杯烈酒,满面热情的邀敬。 另一头的阿娜尔面色略显紧张,斜着一双琥珀色眸子,直勾勾盯着九殿下那头—— 见江沉月稍推拒了几回,便无可奈何的仰头一口灌下。 阿娜尔紧张的绷紧身体。 不多时,九殿下面上便显出一丝茫然的熏醉之意,摇摇晃晃的坐回座椅,一手支着额头。 “哈哈哈哈……”西疆王大笑一阵:“珞亲王的酒量果真是需要勤练!” 待到西疆王回到坐席,抬头一对眼色,祁佑帝随即对众人说了几句散宴词,便吩咐宫女,将九皇女送至重华宫,在后宫歇息一晚。 散宴之后,阿娜尔迫不及待跟着西疆王回了寝殿,换上一身宽袖长衫的中原服装,带着贴身侍婢,顶着夜色,钻进了重华宫门。 守在门口的太监迅速将她领进里殿,一打帘子进入卧房,对她指了指屏风后的床榻,眯缝起三角眼,讨好的笑道:“殿下正迷糊着呢,公主请便——” 阿娜尔红着脸将他挥退下去,紧张的拉着贴身婢女,蹑手蹑脚的绕过屏风—— 江沉月正安静的侧躺在榻上。 八角宫灯的光晕隐隐照亮那张白玉般的面庞,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覆在下眼睑之上,蕴着淡淡的金色流光,一头微泛金芒的长发松散在枕上,又几缕逶迤垂至榻旁,柔顺的打了个转儿,纠结在一起。 看得人心中情思缠绵,柔肠百转。 阿娜尔吞咽了一口,缠着嗓子低声问婢女:“我就这么强上吗?九殿下醒后会不会恨我?” 侍女立即安慰道:“主子别担心,大夏的律法只问君贵是否自愿,旁的不管。 一旦您身上有了标记,只要您是自愿的,皇爵就必须允婚,九殿下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阿娜尔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小脸,赧然问她:“以前有过其他君贵强上爵贵的先例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侍女忙答道:“怎么没有?听说九王妃就是趁珞亲王醉酒时献的身,她们二人如今不也是琴瑟和鸣嘛!” 这话一出,阿娜尔顿时信心百倍! 咬着下唇推了推侍婢,让她出去守着,自己踮着脚轻轻走到床榻旁,脱了鞋,动作紧张得略显笨拙。 傻乎乎的跪在江沉月身旁,阿娜尔开始憋着气酝酿—— 奇怪,上次被那股战斗信息素轻易破开的后颈腺体,此刻却迟迟没发生反应。 即使是方才被九殿下拖至偏殿隔间时,阿娜尔激烈的心跳也引起后颈一阵酥麻,不似现在这般毫无动静。 这可怎么办,她不先散发信息素,晕醉的九殿下自然不可能做出本能的回应。 阿娜尔有些着急,憋着气抬手揉了揉后颈—— 大概是做亏心事儿太紧张,身子紧绷绷的,一时起不了反应。 阿娜尔急得有些冒汗,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次睁开眼,垂头靠近江沉月的脸—— 近看更叫人动心。 阿娜尔傻乎乎的笑了笑,抽出帕子,轻轻擦拭九殿下嘴角沾上的酱汁。 她心里激动地几乎要哼出歌来,捏着帕子,用颤抖的指尖划过九殿下脸颊。 猝不及防,一直纤纤柔荑陡然覆上她手背! 阿娜尔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帕子就被对方抽走了…… 她怎么醒了?! 阿娜尔目瞪口呆僵在一旁。 九殿下缓缓眯开双眼,夺过帕子捂住口,将从宴席上含到现在的一口酒,全都吐在阿娜尔的帕子上,丢弃到床边,支身坐了起来。 阿娜尔不知所措,双手着地,从枕边又爬到江沉月面前,伸出双臂,想要强行把对方压躺回去! 作为一个想强压超品皇爵的一品硕君,阿娜尔也算千古第一人,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那双淡金色眸子恶狠狠扫过来的瞬间,阿娜尔便委委屈屈的缩回手,撇着嘴嗫嚅道:“你快躺好,我要上了你……” “……”沉默须臾,江沉月对这异族疯公主已经无话可说,起身打算下床。 阿娜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机会要泡汤了,立即起身扑向对方。 用尽力气,将无处安放的身体贴上前,却被对方挥手一把推倒在榻上。 她疯了似得再次爬起来,跪在床边,用双手死死钳住江沉月脖梗,扬起脑袋,口中倔强的喃喃:“吻我!吻我!” 九殿下对她疯狂的举动显出些无措,匆忙强行扯开她手臂,接连数次将她甩开,踩上短靴下了榻。 阿娜尔惶然中一头扑空,一个趔趄从床榻上跌落下地,“咚”的一声闷响,终于安静了。 江沉月略显惶然,转身低下头,就见阿娜尔跟遭冬雨淋湿的猫崽似得,蜷成了一团。 大概是膝盖刚好磕在了床下木榻的棱角上,阿娜尔疼得沁出一脑门的汗,却死死忍着不肯哼出声。 稍缓过劲来,又哆嗦着伸出手,还想去拽江沉月衣角。 江沉月的难以置信看向她:“你是不是疯了?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么?强行嫁给不爱你的人,等你父王回西疆,以后还有谁能替你撑腰?” 阿娜尔红着眼眶,倔强的抬起头道:“我堂堂西疆七公主,要什么人撑腰!你娶了我,以后我就给你撑腰!” 这姑娘和顾笙不一样,她从小没受过苦难,不懂隐忍,也不知道退缩,有股天老大她老二的蛮劲,不怕事儿,不计后果,也不怕自己所有的付出打水漂。 ※※※※※※※※※※※※※※※※※※※※ 快递终于搞定了!好像是有人冒领了快件,快递员全额赔偿了,好在就是一箱零食而已…… 132.131.130.2.2 阿娜尔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 膝盖却被一阵刺痛激得使不上力气,只好认命的坐在地板上。 八角宫灯的光芒斜照在江沉月后背,阿娜尔刚好被盖在那颀长身形的阴影里,琥珀色眸子在暗光中仍旧流转着清亮的光泽。 她迫不及待道:“我父王说, 只要你肯娶我,西疆十万铁骑就都会成为你的后盾,皇上也说,朝中大臣对你的血统都存有偏见, 我可以……” “不需要。”九殿下转过身,理好前衣襟,便迈开长腿绕向屏风外,只留下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请公主自重, 不要让自己成为西疆的罪人。” 阿娜尔胸口一窒, 这是在威胁她吗? 不惜与整个西疆为敌,也不肯娶她吗? “你究竟为什么就是不要我!”阿娜尔满面凄楚的质问:“就因为头一次见面时我惹你不开心了?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你觉得我性子蛮, 但我可以改!” 不等她话说完, 珠帘就被哗啦一打,九殿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空寂的卧房中, 只剩下阿娜尔绝望的啜泣声。 等人走了,殿外守着的侍婢便急匆匆冲进房间。 见公主跪在地上不住抽泣, 她忙不迭上前搀扶。 看样子怕是没成事儿, 侍婢不敢多问, 匆匆叫来步辇,将主子抬回寝宫。 ** 二更的梆子敲过之后,漫漫长夜愈发难熬。 顾笙的小院内外灯火通明。 深怕九殿下回来得晚,以为她歇下就不来了,顾笙便命人把灯一路点到正院门口。 矮几上的茶水凉了又换,换完再凉,在石榴端上新烫的甜茶后,终于瞧见一个小太监一出溜冲进里屋,在雕花海棠屏风外对着王妃躬身禀报:“殿下回来了!” 顾笙这才扬起笑颜,下意识想站起身迎接,又担心被小人渣责怪,只好乖乖坐回床榻上等候。 九殿下冕服未换,便疾步走至天水阁,翻身越过九曲回廊,直奔顾笙卧房—— 身手太麻溜,导致一群侍从狗撵似得都没追上,一群人提着灯笼,自回廊内绕行跟上,一路追赶抹黑去找王妃的珞亲王,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嚷:“殿下慢着点儿!小心地滑!” 顾笙屋里的灯火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这简直是要点亮整个京城的黑夜,生怕九殿下摸不着回家的路。 见九殿下身姿挺拔的走进卧房,顾笙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喝醉。 将侍从屏退出门,她对着江沉月伸出手:“殿下回来了。” 九殿下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到床榻旁,将她拢进怀里。 顾笙侧脸贴在九殿下前襟,后颈的腺体立即感触到一股陌生的香甜信息素,心顿时一沉。 是阿娜尔的气息? 顾笙强作镇定的抬起头,轻声问:“阿娜尔又缠着您了?” 九殿下叹息一声,喉咙里呼噜呼噜的,显然是不太开心,怕是受了什么委屈。 顾笙一皱眉,急急问道:“圣上是不是想逼您纳了西疆公主?” 九殿下气鼓鼓的把父皇放任西疆王给自个儿下套的事儿说出来,两只耳朵时不时激动得直抖抖。 顾笙听得火冒三丈,那个西疆公主小小年纪,居然为达目的,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无耻至极!” 见九殿下怏怏不乐,顾笙忙抬手捏住那对不安的耳朵,柔声哄到:“殿下别生气了,陛下既然没有逼迫你,咱们以后见着她绕道就是了,她能在中原待多久?” 九殿下神色颓然,大概是头一次被父皇欺骗,心情一时缓不过来,顾笙只得哄到:“今晚让您留在仆这儿睡,好不好?” 小人渣立即点点头,麻溜的钻进顾笙被子里。 修养了十多日,顾笙的腰腿已经没了之前的痛楚,只是,这么近的距离,靠着头一次标记自己的爱人,她的深度腺体本能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顾笙红着脸咬着下唇,强行闭合着身体,深怕自己的信息素溢出来,逼疯小人渣。 九殿下怀里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信息素,不同于府里那两个普通通房侍婢。 顾笙能感觉得出,阿娜尔的信息素与自己一样,激烈甜美得能让任何爵贵发狂。 心里有些个担心,压着嗓子小声试探:“殿下,阿娜尔的气息很甜吧?” 九殿下点头:“嗯。” 顾笙无措的睁大双眼,小人渣居然毫不掩饰的承认了! 夫君太过诚实,其实是一件挺伤人的事儿,善意的谎言有时候还是挺必要的。 就比如现在,顾笙顺了好一会儿气才冷静下来,继续试探道:“可惜她太任性娇蛮,不讨人喜欢,不然娶回来也挺不错的,您说是吧?” 九殿下嗤笑一声,淡淡道:“一品的君贵,谁管她性子如何?能娶自然要娶的,肯定比宫里秀人册子上的君贵好。” 能娶就娶? 顾笙简直万箭穿心! 突然有种写休书的冲动! 就算心里是这么想,也不用说的这么坦白吧!顾笙气得两眼一抹黑,她果然是嫁了个人渣! 忍着心疼继续问:“如果阿娜尔的性子改好些,您是不是就会愿意纳了她?” 九殿下闻言低头看向怀中的笨伴读,仍旧毫无顾忌的疑惑道:“你不是不想孤纳妾?” 顾笙闻言一怔,片刻后才抬眼看向小人渣,小声问:“您不肯纳她……难道只是因为仆不喜欢?您不是说,超品纳妾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沉月扯起嘴角,一双淡金色眸子隐在长睫的阴影下,坚定而坦然的开口:“一个西疆公主,还不至于到无可奈何的地步吧?孤何必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惹得爱妃不开心?” 顾笙心头一争猛跳,眼睛顿时亮得跟八百盏灯笼似得! 原来,君贵的性格,在小人渣眼里,从来都不是评价优劣的标准。 西疆公主是个上等的一品君贵,不论性格多叫人难以忍受,也很少有爵贵能抵抗她信息素的诱惑。 难怪在前世,九殿下顺理成章的迎娶了西疆公主。 据顾笙猜测,上辈子八成还是小人渣主动调戏的人家西疆公主…… 阿娜尔拥有与顾笙同样让人沉醉的信息素,甚至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美貌,以及热情主动的个性。 这一切让顾笙忐忑不安的诱惑,归根究底,在九殿下眼中,都敌不过一个名为“会让笨伴读不开心”的缺点。 这简直是顾笙听过最美的情话。 心里刚草拟完毕的“休书”立即被撕了个粉碎! 顾笙伸手圈住小人渣脖梗,上去就献上一个大大的香吻! 这么一激动,下头腺体的防卫霎时就崩了…… 一股按捺了十多日的甜美信息素,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对方。 九殿下上一刻还翘着嘴角,神色自若,下一刻便被顾笙的气息激得满面震惊。 几乎是出于本能,一个翻身就将顾笙压躺在床上—— 顾笙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激烈回应,轻而易举的穿透了所有身体防御。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还未消散的理智却让她奋力挣扎着叫喊:“殿下!再忍几日罢!若是再请佟史来府上,没的叫人家笑话!” 小人渣蹭了蹭她胸前的柔软,抬头蹙眉看看她,眼里都憋出倔强的光芒,隔着衣料伸手拨开她的亵裤,指尖轻轻沾了沾那地方。 顾笙身子一缩,红着脸急道:“殿下还是回正院睡吧!您这么着,仆挺不住!” 九殿下眨巴着颓然的双眼:“孤会轻轻的。” “您上回也这么说的!”顾笙别过脸狠心道:“快走罢!” ※※※※※※※※※※※※※※※※※※※※ 我造,我造最近有点短小了qaq,有点卡壳,等过几天应该会恢复字数。 132.131.130.2.2 没过几日, 佟史女官赶来府里为顾笙复查伤势,临走时,仍然嘱咐她再修养几日,说是有助于皇爵修养耐性。 顾笙尴尬的应允了。 前几日夜里, 顾笙将撒泼打滚装可怜的小人渣赶出房门时,九殿下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仓惶离开。 大概是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接连三日都板着面孔陪她用膳,八成用不着顾笙周旋推脱, 记仇帝近几日也不会主动开口索取。 到了月底,夏日的灼热气温,已经将京城烤成了火炉,满池的莲花交相辉映, 饱满的花瓣上都挂着一串串耀眼的水珠, 仿若是自枝叶中蒸出的晶莹汗水。 顾笙在厢房里对着铜镜, 左右掐着自己的腰身,越瞧越觉得太胖, 悲伤的决定, 还是得顶着烈日出门散散步。 近些时日, 顾笙心中一直有一些不安——九殿下已经接连几次在看折子时,对着户部账簿雷霆震怒, 据说几个新来的侍从头一次见主子的威严,被吓得下了职走路都打战。 每回殿下怒火难平, 侍从都投机取巧的来小院里, 请王妃亲自请去书房给殿下“灭火”, 百试百灵! 顾笙也因此知道了一些政务琐事。 江沉月与江晗不同,不论什么事,只要顾笙想知道,九殿下就全都会如实告诉她。 所以,江晗的一笔笔贪墨与贿赂罪状,便全部摆在顾笙面前,叫她看得心惊肉跳。 特别是其中贿赂武官的几条账目数额之巨,实在叫人心慌,江晗究竟想要做什么? 顾笙越想越害怕,每次看着九殿下因此蹙眉不悦,她夜里就会梦见江晗尸首分离的惨状。 吓醒后就睡不着,只能一直窝在小人渣怀里等天亮。 一见九殿下醒转,顾笙就软糯糯的说起悄悄话,大致意思就是:“圣上和皇后心里其实一直向着您,皇位八成也跑不掉,您何必跟二殿下动怒呢,等御极后,撤去二殿下的所有职权就成了。” 可九殿下的回应都让她很无措。 江沉月似乎始终不肯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 起先,顾笙以为小人渣只是因为性子散漫,才不愿接手江夏王朝的基业,可几次追问之后,九殿下才含糊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数千年来,江夏王朝载入史册的,统共只有两位超品皇爵,却皆因皇位之争,引起了相当惨烈的后果,九殿下显然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不止大夏如此,包括前朝拓拔氏的邺朝。 大邺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超品皇爵引发的政变。 大邺的末代七皇子,名叫拓拔洵,亦是千古一出的超品皇爵,因皇位之争而蒙冤就擒,却在临刑前,得知自己的妻子几日前受辱后,在王府中自缢。 于是,这位在史书记载中“性情温和”的超品皇爵,在临刑前,犯下了滔天杀孽。 他也让后世了解到,将超品皇爵逼到绝境的后果——伏尸遍野,血流千里。 拓拔洵听闻妻子惨死后,随即暴起,挣脱桎梏,自刑场提刀向北,一路单枪匹马杀戮不断,最终赶到潼关,主动向起义军投诚。 潼关北隔黄河,东临函谷,拓拔洵以此为基,辅佐起义首领,推翻了大邺数千年的统治,建立了新的王朝——大夏。 也就是说,夏朝太.祖成武帝,就是得到前朝超品龙嗣的辅佐,才最终建立了江夏王朝。 这导致大夏立国之后,太.祖皇帝头一件事,便是立下一条祖训:江夏王朝中,一旦诞生了超品皇爵,便生来享有特有的律法的庇佑。 最严重的罪名,也只有削爵软禁,且必须保障其家眷安宁。 这道祖训,就是为了防范前朝的悲剧再度重演,绝不能再逼得超品皇爵“狗急跳墙”。 夏朝自立国以来,除去江沉月,统共只出过两位超品皇爵,关于这两位,史书的记载都比较骇人—— 好点儿的那位是“逼迫父皇退位”,狠点儿的那位是直接“弑兄篡位,霸占嫂嫂”。 那场纷争的起因,究竟是为了夺位还是夺妻,正史没有记载,野史则是众说纷纭。 虽说史书上的那两位超品皇爵确实雄才伟略,治国有方,登基后,将大夏的繁荣推上了巅峰,可他们夺位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些不太光彩的超品前辈们,给九殿下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导致九殿下自幼就下意识逃避政局,以免引出手足相残的闹剧。 顾笙从小看着江沉月长大,再清楚不过,由于祁佑帝子嗣稀少,得宠的皇后又没有生下皇爵,导致后宫相较于前朝,安逸太多。 且五位皇爵之中,三位都胸无大志,争储的两位皇爵,手段还相去甚远,很少发生过激的冲突。 这般过分安逸的环境,也进一步压制了江沉月好斗的天性。 顾笙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九殿下最终还是走上了弑杀手足、夺位登基之路。 她能做的,只有回娘家探亲时,嘱咐尚在颜府的娘亲:想方设法劝阻江晗,不能让她一错再错。 顾笙在曲院风荷踱步良久,一旁撑着罗伞的侍女挪步走到另一侧,将伞盖偏向炙热的阳光,更仔细的护好王妃的身子。 石榴上前替王妃拭汗,又让捧着冰盆的侍从站到扇风的侍女跟前,正对着王妃扇凉风。 这一阵调动,让顾笙收回了思绪,四下一瞧,见侍婢们一个个顶着太阳,热得浑身被汗水浸透,心下不忍,便下命回院。 刚一转身,就见拱桥那头,一个带刀侍卫跟着小院的长随,迅速朝这头赶来,似乎是特意寻她而来。 顾笙不疾不徐迎了上去。 侍卫奔至王妃三步外,便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王妃,属下在外院抓获一名企图混入王府的贼人,正欲押送北镇抚司审问,却闻听他说自己是王妃的二哥,是来探望妹妹。属下不敢妄自审讯,特来恳请王妃定夺。” 顾笙闻言神思一晃。 二哥?顾逸飞?他来做什么? 这个称谓,牵带着顾娆和沈姨娘的恼人回忆,让顾笙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侍卫见王妃神色不悦,立即紧张的拱手道:“若王妃不便,属下可将他……” 顾笙一抬手,吩咐道:“把他押去我院里,在厅堂候着,多带几个侍卫看着他。” “是!”侍卫领命后迅速起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顾笙没有乘坐步辇,漫步回到院里,顾逸飞已经早早等在厅堂。 身后几个侍卫姿态恭敬,目光却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笙远远看着顾逸飞的衣着打扮,看着倒也不算落魄,可显然是前些年的旧衣,绸缎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想必是近些年过得潦倒。 顾娆被赐死,自己又转至姥姥家嫁入珞亲王府,着实给顾府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顾笙漫步踏进厅堂,侍卫与侍婢立即施礼请安。 坐在茶几旁的顾逸飞却一脸愤慨,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头别向一旁,对顾笙傲慢的一拱手,算作请安。 顾笙没打算接茬,面无表情的走到太师椅旁坐下,沉声开口道:“坐吧,你找我所为何事?” 顾逸飞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瞪向她,冷冷道:“三妹如今光鲜了,我怕是连句‘二哥’都再听不到了。” 顾笙微垂眼眸,仍旧不动声色。 她知道,顾逸飞心中必定是对她恼恨非常。 这也不奇怪,这辈子,还没等顾府上下对颜氏与顾笙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顾笙就一步步将顾府逼入了绝境—— 先是将颜氏转移,导致顾玄青“后宅不宁”的家事传扬开来,害得他被吏部考功司连降三级,仕途跌落谷底。 继而在与顾娆争斗中侥幸完胜,逼死了顾家在大皇子跟前的宠妾,让顾府彻底失去了靠山。 后又不知如何得到了超品皇爵的宠幸,嫁入王府时,却全然抛弃了生养自己的顾家,转而从颜府出嫁,让顾家彻底成了世人的笑柄,万劫不复。 所以,在这个二哥看来,顾笙绝对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 顾笙自然没打算征求他的原谅,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解释,况且,事实上,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顾家上下咎由自取。 顾笙根本没按照自己既定的轨迹复仇,而是不小心攀上了未来帝王的龙尾巴,原本的计划早就全部都被打乱。 沈姨娘和顾娆的敌人,从前世的江晗变成了今生的江沉月。 还不知死活的继续斗,那不是你们自个儿找死吗? 顾笙这头战斗力一下调高了几百丈,本来已经懒得搭理顾家人,一心挽救江晗去了,顾娆却还偏要飞蛾扑火,玩死了自己,能怪谁? 可平心而论,顾笙倒是并不太记恨这个二哥。 和顾玄青沈姨娘不同,顾逸飞前世是顾府唯一真心对待过顾笙的亲人,甚至在顾娆得势后,他仍旧极力护顾笙周全。 顾笙最终被顾娆设局嫁祸后,顾逸飞没有挺身为她做主,这让临死前的顾笙万分绝望。 可时过境迁,如今再回忆起来,那时的顾逸飞,也确实无计可施。 九皇女御极,大皇子成了亲王,顾娆被扶坐上正妃的位子,他不妥协又能如何?左不过陪顾笙一起赴死。 所以,顾笙也并不对他此刻的态度而感到愤怒,只想听一听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便应允下来,也算两清了前世的恩情。 136.132.131.130.2.2 外头天热, 侍婢们待王妃进了堂屋后,便将门窗封上,掀开厅堂中央三尺见方的鎏金蟠螭夔纹巨鼎盖,冰窟的凉气霎时间沁满四周。 屋角四周的精巧香炉还缕缕飘散着清凉的薄荷香气, 屋内白日里也是灯火耀目,映衬得太师椅上的女人华贵无比,让顾逸飞恍惚间感到自惭形秽。 那还是他的三妹吗? 还是自小在府中无人过问的北房三姐儿吗? 直到这一刻,顾逸飞才真切的意识到, 眼前这个女人,已然是高高在上的九王妃,是大夏超品皇爵唯一的宠妃,气势逼人, 风头无二。 顾笙见他神色怔愣, 便耐着性子答话道:“娘亲已经与顾老爷和离, 我自然也已经同顾府脱离了关系,称呼不能乱了。顾少爷有事儿说事儿, 就用不着攀亲带故了。” 顾逸飞这才回过神, 哑声开口道:“当初旁人说你母女心思歹毒, 我还极力为你辩护,如今看来, 当真是我太过愚钝……” 顾笙面色不变,弯了弯嘴角答道:“说这话的, 是你娘吧?歹毒?若非拜她所赐, 笙儿再活八百年也不懂得如何算计与自保。 只可惜与她交手这么些年, 也只学了点皮毛,仍旧没有同她较量的手段。 幸得九殿下垂怜,笙儿如今得以安稳度日,用不着再向姨娘讨教了。” 顾逸飞闻言气得勒拳,咬牙切齿道:“就算姨娘跟主母有过些争执,你也不必让整个顾府陪葬吧!” “顾二哥言重了,笙儿貌似没对顾府做过什么坏事儿吧?” “你将户籍改入颜府,就是对顾家最大的侮辱!” 顾笙冷笑一声,淡淡答道:“若不是颜府当初给了我一个国子监名额,我这辈子也没有见到九殿下的机会。 顾府的名额不是被爹爹让给了顾二姐么?那她自顾府出嫁,我自颜府出嫁,又有什么问题?” 顾逸飞顿时语塞,张口结舌的驳斥:“这些陈年旧事,你何至于至今揪住不放!” 顾笙沉下嘴角,严肃道:“在你们看来,这点不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似乎就该忍气吞声,以德报怨。 可你想过吗?我当时年幼无知,如果没有极力争取那个小小的名额,我此时此刻就会过着与现在截然相反的窘迫生活,任人拿捏。 我当日贵为九殿下御赐伴读,顾娆都敢豁出性命置我于死地,若我没有今时今日的风光,你摸着良心讲,沈姨娘和顾娆会不会留我和娘亲一条活路? 而我做的,除了报答该报答的恩人,保护该保护的亲人,再无其他。 揪住不放的一直是你顾家!沦落至此,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一席话说得顾逸飞哑口无言,颓然低下了头。 顾笙顿了顿,放缓嗓音淡然道:“我对顾家问心无愧,念在年幼时曾受你恩佑,才放你进来说话。有困难便请直言,你如果只是来兴师问罪,那就可以请回了。” 顾逸飞低着头,原本的满腔怨愤已经全然消散,吞吞吐吐的开口道:“父亲前日接到调任,要被遣往烟瘴之地担任府尹,他近些时日接连受挫,身子已经垮了,琼台距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行了。”顾笙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我早就说过,这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因果,他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你不必为他求情。 另外,最好让沈姨娘跟着他一起去琼台,你独自接管顾府,那么往后,我还可以略微帮衬些个。若是沈姨娘留在京城,从今往后,你的事我也不会搭理。” 顾逸飞心中一窒,琼台与京城相距数千里,若是让沈姨娘跟从父亲,他母子二人今生怕是都难以再见。 这是要他与娘亲脱离牵扯。 沈姨娘如今年过不惑,已经没了个女儿,若是连儿子也不给她养老送终,岂不晚景凄凉? 见顾逸飞目光闪烁,顾笙懒得再劝,时不时趣端看他自己,端茶送客:“这事你大可回府再细思量,沈姨娘若是留在京城,你往后便不必再来找我,今日就此别过。” 转眼过了暑月。 顾笙请了医官把脉,结果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怀上。 原本也想早些怀上孩子,可听佟史说,最好开身半年过后再考虑受孕,她便依照嘱咐,擦了清体露。 九殿下短期也离不得她,若是太早怀上,没的憋坏小人渣。 除此之外,顾笙还有一个心结,就是九殿下尚且年少,心性还不成熟,吃起醋来,是不分长幼人畜的——上回养只鹦哥,耽误了侍寝的精力,都被小人渣给没收了…… 若顾笙这就怀上孩子,生出来八成还得跟九殿下抢奶抢糖糕……实在惨不忍睹。 还是暂缓些时日为妙。 没多久,赵公公给顾笙递来了一个消息——皇上昨日送走了西疆王。 阿娜尔却留在了京城,并且被皇帝封为安怡郡主,赏赐了岩西胡同的一处三进郡主府。 迟迟不选定夫君,皇帝居然耐心纵容她,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但在九殿下一趟一趟被召见入宫面圣之后,顾笙便渐渐明白了,皇帝是想将西疆势力送给自家九皇女。 九殿下被父皇母后唠叨得不胜其烦,本来就处在逆反的年纪,家里还只有一个妃子的牌子可以翻。 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就开始肥着胆子跟祁佑帝闹别扭,称病不肯面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锅就砸在了顾笙脑袋上——皇后召见九王妃。 要说这事,顾笙本来就占重大责任,早就想自个儿出面替夫君抵抗,进宫前就想好一肚子腹稿,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皇后尊重九殿下的意愿。 入了宫,顾笙跟着太监走进坤宁宫偏殿东暖阁,皇后穿一袭八福及地罗裙,坐于阁首。 顾笙碎步恭敬走到进前蹲身问安。 皇后抬手赐坐,指尖套着长长的护甲,有刀剑一般叫人胆寒的威势。 顾笙满腔热血顿时冷静了七分,心里想着“威武不能屈!威武不能屈!”,抬起脸,却本能的对皇后做出言听计从的神态…… 皇后一开口,便是一身严厉的质问:“你有没有劝导九殿下要广纳姬妾!” 顾笙:“……” 这不能够吧?她脑袋又没被门夹过,这么瞎劝算怎么着? 顾笙一时卡了壳,理智告诉自己,得赶紧撒谎说劝了,骨气却在逼着自己:不能把锅全推给九殿下去背。 可对方的战斗力太强,一道天雷劈下来,九殿下可能会擦破点儿皮,顾笙可就直接死透了。 她要这时候硬骨头跟九殿下共进退,就会被废,扫地出门。 皇后从此不必担心九殿下不纳妾了。 “回母后娘娘的话,这种事,儿臣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尊重殿下自己的意愿。”顾笙决定打个太极,把锅推还给皇后。 皇后满面焦急道:“本宫平日也不能随时伴皇儿左右,自然需要你在旁多加叮嘱,必须加紧时日,让阿九应允婚事!” 顾笙微一蹙眉,敷衍道:“儿臣自当尽力而为。” 皇后深吸一口气,忧愁道:“陛下近日一直怀疑是你从中作梗,不让阿九纳妾。 派去清漪园给你陪嫁的两个通房也至今没被临幸,再这么下去,陛下必定会安插人手盯着你,到时候,随便捉住一条罪名,都能治你的罪!” 顾笙惊诧万分,抬头看向皇后:“娘娘,九殿下只是不愿纳妾而已,若是因此累及家眷,岂不有违皇家祖训?” 皇后蹙眉道:“所以才让你努力劝导,万不能因此事让陛下对阿九失望。” 看得出皇后是真心向着自己,毕竟是她亲手将顾笙捧上王妃之位,若真因此牵扯出是非,皇后也难辞其咎。 顾笙只得一一应允下来,带着对皇帝的怨愤出了宫。 回到后院,顾笙想找九殿下商量对策,却听侍从禀报:九殿下被熹妃请进宫探望八公主去了。 顾笙心中一颤,总觉得不太心安。 独自坐在凉亭里愣神。 石榴见小主子神色怅然,就叫来府里的戏班子,给主子演新写的戏折子。 顾笙哪还有心思听戏,心里恨不得眨眼就飞过剩下的一年零八个月,只要小人渣御极,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如今西疆公主横亘在她眼前,熹妃那头不知还有什么跟头等着她去栽,这究竟会不会引出什么变数,她心里没底。 眼前起舞唱词的戏子们如梦似幻,游来走去。 不知演了多久,顾笙怔愣间,见一身影翩然走至人群之中,接过绿衫小生手中的花枪,立在那花旦面前,横枪一点,有模有样的旋身摆出架势—— 江沉月! 顾笙顿时回过神,鼓起腮帮子,看着刚回府的小人渣,在她眼前跟戏班子对戏,还一脸嬉皮笑脸的欢快。 真是年少不知愁! 一旁的侍从见珞亲王亲自上阵,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石榴急忙挤了挤顾笙,示意主子赶紧准备鼓掌。 另一头的小花旦此刻已经吓懵了。 眼瞅着眼前一双带笑的绝色桃花眸子直视着自己,小花旦怔愣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摆了个架势,陪主子继续玩了一段,唱道:“郎君来此作甚!” 九殿下瞎接台词儿,一转花枪,正经八百的唱道:“屋内准备着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只待娘子兴致好——” “噗……”顾笙板着的面孔崩裂了,被小人渣逗得捂嘴咯咯笑。 可恶,人家满腔惆怅与怨愤,随随便便就被逗笑起来,会很没有面子好吗! 136.132.131.130.2.2 顾笙提起裙角站起身, 逶迤走上前,伸手理了理九殿下的衣领,轻声问道:“殿下见着姗儿姐姐了?” 九殿下侧眸,见顾笙神色带着一丝惆怅, 便抬手将花枪递给花旦,转身搂住顾笙侧腰,迈步往亭子外头走。 顾笙满腹担忧,等不及几步, 便怅然垂眸道:“今儿皇后娘娘也跟仆说了那事。” 一旁却迟迟没有回应,顾笙侧过头,疑惑道:“殿下?” 江沉月勾起嘴角看向她,眼角带笑, 却显出一丝疏离, 挑起眉梢小声道:“孤猜到了。” 顾笙微蹙眉头, 对小人渣不紧不慢的态度略有些失望,更加急切道:“咱们这么拖着也不成, 皇后娘娘说……” “要你劝孤纳妾?”江沉月忽然打断她的话, 顿住脚步, 走下一层汉白玉石阶,转身正对着石阶上的顾笙, 刚好视线齐平。 一双桃花眸子泰然自若,抬手替顾笙理了理耳畔的发丝。 顾笙有些诧异, 江沉月为何一直故意打断她说话? 正当她再欲开口询问时, 江沉月忽然贴近她耳畔, 做出亲昵的模样,轻声耳语道:“你被人盯上了,回屋再说。” 顾笙心里顿时一咯噔,想起皇后说的话,下意识转头四望,却被江沉月稳住脸颊,低声提醒:“别看。” 顾笙心中一阵狂跳,低下头,抬眼求助般急切看向九殿下。 是有人从宫里一路跟随她回了府?王府戒备如此森严,那人怎么进来的?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盯上? 顾笙满面焦灼,九殿下既然发现了,却不敢识破,对方八成是皇上派来的人。 江沉月见笨伴读已经乱了方寸,便故作自然的揽住她腰肢,半提着她,就近走进月地云居的西厢房。 等进了屋内,顾笙屏退所有侍从,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这才紧张的看向江沉月,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发问:“坏、人、还、在、吗?” 江沉月扯起嘴角,摊开双手,挑眉道:“在啊,孤不是就站在这里?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 “殿下!”顾笙气得直跺脚:“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刚刚您是说真的还是捉弄仆?仆都快吓死了!” 见她神色焦急,江沉月踱步至窗边,推开菱花窗。 顾笙急忙上前阻拦,小声急道:“您别开窗子呀,叫他盯上咱们怎么办!” 窗外的阳光被枝叶遮挡着,零零落落的挤进窗内,在那双眯笑的桃花眸子里落下斑驳的金芒。 江沉月侧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解释道:“窗子全关上,就没法判断周围的气息了,你别害怕,这周围没有遮挡,他没敢跟上来。” 顾笙这才松了一口气,颓然走到贵妃椅上坐下来,愁眉不展道:“这可怎么办……” 抬眼瞧瞧窗口立着的小人渣,抽出帕子掩面作愧疚状:“圣意如此坚决,逼得殿下如今还得东躲西藏、掩人耳目,仆心里过意不去,当初把公主娶进府倒也罢了!” 江沉月闻言扯起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一手搭上窗框,偏着脑袋调戏笨伴读:“娶进府?那现在也不晚啊,爱妃这是真心话,还是就跟孤客气一下?” 顾笙立刻挪开帕子,一拍把手,急道:“当然是客气一下!殿下可不能当真!” 小人渣乐不可支,直起身子,迈开长腿走过来。 顾笙蹙眉抬起头:“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总拿仆开玩笑!” “那怎么办?”小人渣坐到她身旁:“孤陪你一起哭也无济于事,用不着太担心,父皇很快就无暇过问了——江南之事尚未平定,安庆徽州两地先后爆发时疫,二姐不听劝谏,如今再度祸起,年后不久必有灾民造反。” 顾笙闻言一惊,细细一想,按照江沉月预测的时间,年后不久,江淮、安庆,徽州三地,确实爆发了一场起义,那是祁佑年间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想起今日所见的江晗那些账目,顾笙不由心神不安,低声问道:“殿下,若真有百姓造反,您是不是也得带兵出征?” 九殿下蹙眉沉声道:“这是二姐自己惹出来的灾祸,自当由她一人承担。” 顾笙垂眸流转目光,忐忑道:“若是造反队伍庞大,引起朝廷动荡,二殿下会不会获罪?” 江沉月立即侧某扫向顾笙,不悦道:“你舍不得她?” “不!”顾笙急忙解释道:“仆是担心……二殿下若是被揭发获罪,这烂摊子岂不是要您去收拾?安庆徽州人口众多,一旦造反,起码有十多万人之巨……” 九殿下垂下眼眸,低声道:“难民不足为惧,可若要带兵剿灭他们,孤却于心不忍。” 顾笙闻言一愣,眨巴着眼睛看向小人渣,没想到这熊孩子还有点儿爱民之心,忙称赞道:“殿下之仁德乃万民之福。” 九殿下摇了摇头,垂眸颓然道:“三年前,大哥曾带着孤赶往益州观战,也是草莽造反——” 那双淡金色眸子看向顾笙:“你见过那些难民的队伍么?” 顾笙摇摇头,她除了跟随九殿下去过一趟金陵,再没出过京城,自然没见过灾民。 九殿下面色浮起一丝惆怅,低声道:“那些队伍乌压压一片,都是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足有三四万人。 壮丁都走在队伍外围,把父母妻儿包裹再中间,多数人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冰天雪地的腊月里,队伍所经之处,全是血红的脚印,触目惊心。 一遇上官兵,难民的队伍后头就让开一条道,壮丁举着粗制的锄头,以血肉之躯阻挡金戈铁马的骑兵,等里头的老弱撤退了,还活着的人就四散而逃,死伤不计,三万难民,敌不过精兵三千。 这些人,一辈子种地赋税养活朝廷,若不是活不下去又何至于此? 朝廷的赈灾款发不下去,各地乡绅府尹勾结,霸占田亩、草菅人命,这些老百姓何错之有?” 江沉月侧头看向顾笙,淡金色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无措,嗓音微哑道:“父皇说,孤出身的时候,老百姓视孤为天降祥瑞,纷纷焚香立庙,举天同庆。 可他们又何曾想到,这么一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人,在他们走投无路濒临死亡之际,却只能……” 九殿下的话语梗在了喉间,顿了顿,才压低嗓音,继续道:“那日随大哥观战,孤就坐于山北之巅,那群难民不知从何得知孤亲自驾临,竟不再逃散,所有人都半途折返,就聚在山脚下,对孤下跪磕头,泣泪潸然,哭声震天。 是孤负了他们的厚望。” 说完,九殿下回过头,就见一旁笨伴读也已经听得“哭声震天”。 顾笙从未见过受难百姓的惨状,如今听九殿下谈起,一时情绪失控,扯着帕子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捂着眼睛抽泣道:“咱…咱们能不能给、给灾民捐些财物,他们是无辜的,太可怜了……” 九殿下忙拍哄着笨伴读,解释道:“就是因为灾歀没法顺利拨放,朝廷派出的监管人数有限,必须从根本上整饬吏治,而后才有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之谈。” 就在这一刻,顾笙前所未有的坚信,未来的帝王,只能是眼前这个人。 从前虽也受过忠孝节义的熏陶,可那些救过爱民的想法,毕竟离顾笙太遥远,只有个抽象的轮廓。 她曾经常常听江晗诉说自己的治国方略和满腔抱负,也觉得热血沸腾,满心敬仰。 直到今日听得九殿下的这一席闲谈,顾笙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个人的根本区别—— 真正强大的帝王,绝不是靠踏上帝位,来实现个人抱负,而是为担负起万民的期望,才踏上帝位。 顾笙含泪看着江沉月,越看越为自己有这样的夫君而骄傲,一扬脑袋就献上一个大大的吻,“殿下,仆要做您的贤内助!” 江沉月浅瞳一闪:“你想做什么?” 顾笙满面欣喜的站起身,雀跃道:“仆要给您、给您……” 江沉月扬起嘴角,急切的等待…… “仆要给您去绣一个‘精忠报国’的荷包!”顾笙欣喜的做出决定! 江沉月:“……” 顾笙话音刚落,就见小人渣嘴角沉了下去。 “殿下怎么不开心?您不喜欢这四个字吗?那……”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九殿下握住,被巧力一扯,就跌入小人渣怀抱。 “刺绣是针线坊的活,贤内助有更重要的职责。” 顾笙忙推搡道:“殿下别闹了,天还亮着呢!仆要亲手给您绣一只荷包,现在就去。” 九殿下嘟起嘴:“你宁愿绣荷包,也不愿意浪费半柱香的功夫,同孤亲热一番么?” 顾笙心里翻了个白眼:“半柱□□夫?殿下也太自谦了。” 哪回没有十炷□□夫! 还是想去绣荷包,顾笙央求道:“殿下就让我去罢,自个儿为您亲手绣荷包,那多有意义?您每回掏出来一瞧,就想到……” “想到这是爱妃拒绝孤十回,才绣好的玩意儿。” 顾笙满腔热血顿时被浇灭了,扭了扭身子道:“反正白日里不可以那个,您不让我绣荷包,外头还有圣上的人盯着,那仆只能待在屋里头闲着……” 江沉月咬着下唇,浅瞳笑眯眯的,朝窗外瞧一眼,回头看向顾笙邪邪的笑:“孤带你溜出府玩去?” 顾笙眨眨眼,“仆才不想出去,阿娜尔的郡主府离咱们那么近,万一撞上怎么办?” ※※※※※※※※※※※※※※※※※※※※ 昨天看见【没人埋的小十三】的一条留言,你妹的哈哈哈哈哈笑死大娃了,她是这么说的—— “我总觉得。。小人渣这会的观念其实还并不是爱一个人要专一。。而是不知不觉太喜欢笨伴读,所以对其他人的看法都是:太丑,拒绝;太瘦,拒绝;胸小,拒绝;太胖,拒绝;胸大,拒绝;不好玩,拒绝;不好次,拒绝;不好闻,拒绝;太熏人,拒绝;眼睛有毛病,拒绝;脑子有毛病,拒绝。。。。。。。” 太熏人是什么鬼哈哈哈 2.3 “撞上又能怎么着?”小人渣眯起眼, 抬手一搂顾笙的肩膀,“有你在,孤不怕她。” 顾笙噗嗤一声笑出来,站起身, 拍胸脯道:“好!那仆把袖弩戴上,一定尽心竭力护殿下周全。” 只可惜,那把袖弩太沉了,九殿下不同意她带着逛街, 顾笙只好作罢。 作为一个天生娇弱的君贵,顾笙一直都挺想过一把当“守护者”的瘾,如今被九殿下这么一撩拨,也就想正儿八经的玩一场。 她一双点漆似的眼仁骨碌一转, 心中升起个主意, 便扯起嘴角笑道:“殿下, 不如咱俩换衣裳穿上!妾身给您盘个飞天髻,您帮妾身戴发冠, 这么打扮起来, 一起上街逛一转儿, 好不好?” 小人渣闻言笑得眼都眯成线,瞧着顾笙乐道:“你这身板, 穿孤的衣服,那得拖多长一截在地上, 就不怕绊着脚么?” 顾笙:“……” 这才想到身高差距的问题, 衣服怕是不合身。 顾笙顿时涨红脸, 鼓起腮帮子做不服状! 九殿下为了能顺利在晚上翻爱妃的牌子,不想让笨伴读不满,只好顺着她的心意,打发人去府里针线房,取来一套较为合身的束腕装束,给顾笙穿上。 当然,顾笙的衣服,小人渣穿着也不合身。 好在九殿下自个儿其实有各式各样的广袖襦裙,只是平日穿起来不便骑马,是以很少特意穿。 按照顾笙的想法,夫妇俩匆匆扮上新装。 顾笙近些时日还没开始瘦身,所以腰身显不太出来。 为了让自己穿起劲装看着修长挺拔些,她硬是把腰封扎到最紧绷的状态,勒得大气儿都喘不太上来…… 九殿下则是一袭宽松飘逸的水墨襦裙,方领窄肩。 胸口系着一对朱红耀目的对襟绸带,百褶裙下封边绣着暗金色万字不断头纹,足下一双掐丝双色芙蓉小靴。 远而观之,翩若惊鸿。 顾笙亲手替江沉月挽起飞天髻,随后又在她眉心点上一笔桃花形的朱砂,退开细细一打量…… 深深感受到了上天的不公! 肤若凝脂皎若明月螓首蛾眉什么的,不自觉就直往脑子里蹦,简直美得令人发指! 带着一分自卑、九分嫉妒,顾笙没有继续替九殿下上妆,并报复性的把人家眉心的花瓣糊成了一团,草草收工。 两人贼兮兮的自窗口逃出卧房。 由于鲜少盘弄繁复的发髻,梳着飞天髻的江沉月,行动变得有些僵硬不自在,以至于带着顾笙跃上高墙时,都无法抑制在的担心自己的发髻会散乱、发簪会丢失…… 所以,二人一路飞檐走壁逃出府之时,顾笙扒在九殿下身上,双手抱住的不是对方的脖颈,而是死死护住对方头顶的飞天髻…… 两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团在一起。 九殿下脑袋埋在顾笙怀里,摸瞎一跃,翻上墙垣,再摸瞎一跃,落至外巷。 安全着地,好在殿下的发髻没有乱。 走上街市,一路看傻眼的老百姓不计其数,带着个小美人溜街,顾笙挺直背脊,满心骄傲。 可没过多久,顾笙就渐渐发现:自个儿跟小人渣的气势,似乎并没有因为腰间佩带了一柄长刀,就发生本质的转变。 仍旧有低人一头的挫败感,这是怎么回事? 顾笙侧过头,仰脸看向高自己一截的小美人—— 那双淡金色眸子随即警惕的看向她,微一敛目,气势汹汹的开口问:“爱妃怎么了?” 顾笙立即低下头,扭捏答道:“没什么啦~”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气魄呢! 似乎一旦被九殿下盯住,顾笙就会由内而外的散发顺从娇柔的气息,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发现这一点之后,顾笙感到很惆怅,可是还不想认栽! 她色厉内荏的挺起胸膛,虎视眈眈的看向周围的货摊,想对其他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展示自己的气魄。 前头不远的地方,一家铺子外头摆着个长长的货摊,周围有一圈儿衣着较为光鲜的人群围着。 顾笙立即好奇的走上前,江沉月漫步跟在她身后。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围着货架的人不少,顾笙拨开人群,挤出一条道,才发现,最里层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看打扮就不是善类,还是不碰为妙。 想绕过他们,挤到摊子另一边,周围却已经被围得动不了身。 正当顾笙焦头烂额,想要退出人群放弃围观时,一双纤纤玉手却从她身后探出来,自她脸颊两侧上前,不紧不慢的将挡在她眼前的两个男人拨开,强行给她“撕开”一条道。 顾笙:“……” 跟前两个人被推的一个趔趄,挤得两旁的人群都偏向了两边。 两个汉子立即满面惊怒的回过头—— 顾笙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刚好靠在身后江沉月怀里。 见到立在身后的那个浅瞳美人,俩剑拔弩张的汉子顿时目光变得诧异而呆滞。 “这是签筒?”九殿下看了眼货摊上签筒形状的木盒,完全无视那两人,一手搭在顾笙肩膀上,问她:“你要么?” 顾笙面色略显尴尬,人都推开了,也不好掉头就跑。 她无心询问小贩这签筒的用处,打算买一盒走人,便随意挑了一盒,开口问小贩价钱。 小贩见她腰间的佩刀精致非凡,面容却十分柔和,语气也颇为优雅,心道八成是个大户人家的富足小姐,便有意开价,试探喊道:“两百文一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顿时一蹙眉,自己难道天生长了一副挨宰的模样? 一罐破签子也敢对她开出几百文! 虽然不差这点儿钱,可她偏不想让奸商得逞,顾笙笑了笑,问道:“这价钱?店家是诚心想卖么?” 小贩见她质疑,立刻一本正经的吹嘘起自个儿的货品,是如何的物有所值,显然是一副“坑定你”了的派头。 然而,身后的九殿下没耐性讨价还价,想赶紧结账走人,刚没注意小贩的报价,便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说多少?” 小贩抬头一瞧,只觉一股莫名的威严气息迎面袭来,叫他本能的落了下风,随即颤着嗓音开口道:“五十文!您要是喜欢,就五十文带走!” 顾笙:“……” 她疾言厉色的讨价还价,不顶用,小人渣只是随口一问,这奸商居然就主动降了一大截! 这是几个意思?! 顾笙火冒三丈,一旁的九殿下却无甚反应,掏出一枚小银锞子,丢给小贩,随手挑了两罐签筒,递给顾笙。 小贩一脸殷情的找零,将铜板从摊子那头推到九殿下手边,恭敬的一抬手:“客官走好——” 不等九殿下回头,一旁那两个汉子已经回过神,其中一人陡然伸出手,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的铜板上,嘴角扬起阴恻恻的笑:“两位美人真是出手阔绰,不如赏几个子儿,给哥几个买壶酒?” 顾笙警觉的蹙眉抬起头,就见那两个男人正带着狞笑,恶狠狠看着自己,时不时还满面嘲讽的瞥向她腰间的佩刀,面露讥讽。 顾笙捏紧拳头,一旁小人渣却淡然揽起她侧腰,带着她准备走人…… “殿下!”顾笙难以置信的侧过头,用“他们在欺负我们”的眼神提示江沉月。 九殿下侧眸看了一眼那只捂住桌上铜板的粗砺手掌,微微思索了一下,觉着丁零当啷的铜板带在身上不方便,赏给他们也无妨,于是便揽着顾笙转过身。 顾笙见九殿下当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好认栽。 没走几步,却听身后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大声嚷嚷道:“二位,留步!这点钱,可不够咱哥俩吃酒。” 他干哑的冷笑一声,威胁道:“给足了再走也不迟!” 顾笙嘴角浮起一丝笑,心说这下你们可得完蛋了。 却没想到,九殿下闻言毫无气恼之色,直接从袖笼里又拿出一块银锞子,扬手抛向身后,准确无误的落在那男人跟前。 被他慌忙接住了! 顾笙:“……” 九殿下那丢银子的姿态,就跟打发叫花子似得不屑一顾。 丢完还看向顾笙,指着南面胡同,认真介绍道:“前头有一家小有名气的酒馆,熏制菜肴口味很特别。” “……”顾笙明白了,一心想着用膳的小人渣,是无暇顾及其他事儿的。 顾笙叹息一声:罢了,算他们走运。 身后接到银子的男人也傻眼了。 见一旁的同伙还想上前索要财物,男人急忙伸手拦下他—— 这美人出手之阔绰,实在叫人膛目结舌,怕是来自权势不小的人家,只是恰巧没有带随从护卫,他们八成是招惹不起的,不如见好就收。 顾笙满面无奈的进了酒馆,饭饱后,终于又恢复心情。 没错,这家点的熏制菜肴确实可口! 还有鲜嫩弹口的河虾蘸酱也是一绝,一口咬下去,鲜汁仿佛在味蕾上炸开! 她瞬间就被征服了,心情特别好。 打完饱嗝嬉闹片刻,便跟江沉月手牵手,出门继续逛街市。 好死不死,转过胡同拐角时,再次撞上了那两个勒索财务的男人。 只是这一回,他们勒索的倒不是顾笙,而是街角的两个姑娘。 走进一瞧,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带着个丫鬟,遭遇了这两个地痞。 那小姐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接连几次打开男人的胳膊,横眉立目的呵斥着,让他们滚开。 周围过路的百姓都退避三尺,怕是都知道那二人的厉害,一个上前帮忙的都没有。 顾笙蹙起眉,这可不能随他们去了,既然是举手之劳,她怎么着也得逼着九殿下出面制止恶行。 然而,不等她开口,身旁的人已经迈开长腿,走到那两个男人身侧,斜挑一双浅瞳,对着他二人戏谑道:“你们今儿是打算在这条胡同,讨上一年份的酒钱?” 个头高些的男人一愣,顿时暴喝道:“有你什么事儿!识相的,就给老子一边儿待着去!” 对面的姑娘原本不想牵累他人,可当对方刚一靠近的瞬间,身为低等君贵的她,能明显感受到来人是个很不好惹的爵贵。 对面两个地痞却一无所知,仍旧骂骂咧咧。 其中一人捏紧拳头走上前,刚扬起下巴,江沉月却没再给他挑衅的机会,陡然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一声沉重的闷响,男人一声不吭的载到在地,另一个男人见状一惊,上前一步,便被江沉月抬手一肘,击晕了过去。 对面的小丫头吓得惊叫两声,被她家小姐急忙阻止。 两个姑娘恭敬的走上前,对恩人福身道谢。 几步外,顾笙怔愣在原地。 看着那姑娘脸上浮起的羞涩之态,顾笙蹙眉看向江沉月,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恼。 一时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停留。 九殿下察觉她离开,不及回答那姑娘的话,便转身匆匆跟上顾笙。 “阿笙?你要去哪儿?” 顾笙没回答,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加快脚步要回府。 身后的九殿下满面疑惑,伸手扯住她胳膊,“你怎么了?” 顾笙回过头,随口埋怨道:“刚刚那两个人欺负我的时候,可没见殿下这么英勇。” 江沉月一头雾水,睁大浅瞳看着她:“谁欺负你?” 顾笙心里憋得慌,知道自己这股火气没道理。 路见不平自然应当出手,为什么不开心? 大概是因为瞧见别人对自家夫君露出那种仰慕的神色吧。 她也知道,小人渣没有沾花惹草的意思,可就是……心里很难受。 总觉得,九殿下好像对谁好点儿都挺好,也不是非她顾笙不可的。 心里顿时一酸,突然明白了自己在难过什么。 顾笙满面悲戚看着那双无措的浅瞳,压着嗓音低声道:“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反正,殿下对仆也是无所谓的吧?” ※※※※※※※※※※※※※※※※※※※※ 看见留言区有小天使说想看“胖九娶西疆公主,怀胎顾三带球跑”。 噗……这狗血实在太霸道总裁了,这可是宠妃文啊!这么苦逼岂不是要改名“帝国祥林嫂”! 139.2.3 话音一落, 顾笙就被自己吓着了。 好好儿的说这话做什么? 明摆着是想听对方亲口哄自己——说她有多重要,说她多么无可取代。 真不害臊! 那双淡金色眸子茫然的看着她。 显然,智商再高,也未必能揣摩出一个神秘蠢女子的突发性想法, 江沉月直愣愣的询问:“无所谓什么?” 顾笙:“……” 不等顾笙回答,身后刚刚被救的两个姑娘,已经碎步跟上来。 为首的姑娘面色羞赧,走至九殿下跟前, 柔声道:“小女子梅湘,敢问恩人贵姓?” 见着姑娘似乎是打算打探小人渣底细,顾笙立即挡上前,拱手推辞道:“举手之劳, 姑娘不必挂怀, 咱们还有急事, 今儿就此作别了,后会有期。” 说完就转身拉起小人渣, 开溜。 “诶!” 身后那梅氏的婢女急了, 八成是没受过姑姑正统的侍从训练, 举止十分鲁莽,几步追上来, 对着顾笙就嚷嚷:“咱家小姐又不是问你!” 后头跟着的梅氏,竟然没有喝止自家侍从的无礼行为, 只是面露尴尬的缩在后头不支声。 显然是听不到恩人开口不罢休。 顾笙被那丫头嚷嚷得脑壳疼, 回头正色道:“咱们的身份不便对外人透露, 烦请二位不要再继续跟随。” 丫头闻言仍旧不肯罢休,气势汹汹道:“咱家小姐不过是想问恩人姓氏,您就行个方便吧!” 怎么跟狗皮膏药似得? 顾笙刚蹙起眉头,手腕就被身旁人牵住。 抬起头,就见江沉月侧眸看向那侍婢,替她打发人—— “别跟着咱们。” 那侍从一愣,显然对恩人有所忌惮,却还不死心,小声嗫嚅道:“咱家小姐只是……” “这是命令。”那双淡金色眸子仿若利刃般扫了她一眼,冰冷的嗓音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质。 绝色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隐约浮现着一个大写的“滚”字。 侍婢被这股无形的威压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住了口,慌乱间险些咬着舌头。 身后的梅氏被泼了一头冷水,原本还抱有的希望,也被恩人“亲口粉碎”,只得颤声唤道:“翠儿,快回来,别叨扰二位恩人。” 鼓噪的争辩声立即全部消停了,顾笙看向那个被小人渣一个眼神驯服的侍从。 不及开口,就被江沉月牵起手,漫步朝巷口走去。 两人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胡同。 顾笙脑子转得风车似得,对自己的一时失态感到很羞愧,只能暗自乞求小人渣不要追究。 可是很遗憾,一路上,身旁的小人渣,一直在用探究的目光斜视她,不多时,便再次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无所谓?” 顾笙别过头想要逃避,恰巧瞧见一旁的灰墙砖瓦上,盘根错节的开满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凌霄花。 那艳丽的一簇簇橘红色花瓣,坠落在油绿茂盛的枝叶上,几乎把整片围墙挡得严严实实,十分悦目。 顾笙调转脚步,走到那一丛花蔓前,捻起一朵凌霄花,搁在鼻尖嗅了嗅。 心中的紧张羞涩感顿时消散殆尽,既然九殿下追问,干脆就说个明白。 她扭捏的开口道:“殿下,仆总觉得,您有时候没那么在意仆。” 说完就红着脸低头,却迟迟等不到身后人的回应,顾笙紧张的转过身,鼓起勇气抬起头—— 就见江沉月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顾笙顿时脸烫得烧人,心口噗噗直跳,想要赶紧避开这个话头。 可想着如今话都出口了,要丢人也一次丢尽罢了! 壮着胆子抬头再次质问:“您究竟对仆是不是真心的!” 九殿下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敛起双眸严肃的盯着顾笙,郑重的回答:“阿笙,我们已经成婚了。” 顾笙扭捏的反驳:“成婚又不能代表您爱我,您若是不在意,换了谁当九王妃还不都一样?” 江沉月彻底震惊了,怔愣须臾,蹙眉难以置信的低声问她:“你整天都在瞎琢磨些什么?” 顾笙一不做二不休,扬起下巴,壮着胆子控诉道:“仆那么仰慕殿下,却一直得不到殿下的回应,仆心里失衡!” 江沉月神色严峻的偏头侧眸盯着她:“要孤怎么做,你才能感受到‘回应’?” 顾笙立即捧起自己手里的签筒包裹,耐心的解释:“就譬如您今儿送给仆两只签筒,仆特别开心,回府后,仆亲手给您做一碟糖糕,这样,您就也能感到仆对您充足的爱意回应!” 江沉月:“……” 顾笙:“您能听明白吗?” 江沉月挑起眉梢,用下巴尖指了指顾笙腰间的佩刀:“那把刀也是孤送你的,是缅甸来的贡品,你大概得……孤算一下。” 顿了顿,小人渣认真的算出结果:“你得为孤做八千四百多盘糖糕,咱们就能两清了。 否则,孤就感受不到你充足的回应。” “……”顾笙眼前一黑,智商高的人都这么难沟通吗? 她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仆的意思是,仆是想得到您对等的感情回应,不是金钱与财务,不能这么算的!” “你也知道不能这么算?”眼前那双淡金色眸子顿时敛起胜利的笑意,勾起左半边唇角,邪气潋滟,惑人心魂。 顾笙一时语塞,她想说的是一种感受,那种回应没有实质,很难合适的打比方。 表面上看来,九殿下确实专宠于她,赏赐不断,有求必应。甜言蜜语嘛,在床上哄她就范的时候,也说过不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她就是觉得……总缺了点什么。 顾笙不肯认输,兀自急切的打着腹稿准备争辩,还未来得及出口,余光就瞧见安静的胡同口,走来一群人。 侧头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一群高壮男人前头,走着一个红衣黑靴的少女—— 阿娜尔? 顾笙顿时手脚冰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慌乱中,顾笙一把扯住九殿下前襟,旋身猛地将对方压入身后那丛茂密的凌霄花蔓之中! 九殿下头一回被爱妃这么急切的反压,立刻两眼放光羞涩道:“你想干什么?” 光天化日的,太刺激了吧? 顾笙忙不迭小声道:“阿娜尔来了!阿娜尔来了!殿下您快躲起来!” 九殿下这才侧头看向远处的来人,还真是冤家路窄。 顾笙眼瞅着那群人迅速接近,便猛地一推小人渣,低吼道:“快跑!殿下!快跑!” 九殿下被笨伴读急切得发红的眼睛震慑了,下意识就听从命令,转身拔腿就跑! 这么一阵动静,阿娜尔终于注意到花丛中躲着两个人。 侧头看去,就见一袭水墨襦裙打扮的修长身影,飞似得朝巷子那头夺路而逃…… 阿娜尔警惕的蹙起眉,大声吼道:“站住!” 被这一喊,逃亡中的九殿下忽然回过神。 孤为什么要跑? 堂堂超品皇爵,见着个外族公主竟然抱头鼠窜,简直没脸见列祖列宗。 似乎,听从笨伴读的意愿,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一看顾笙着急,不论多蠢的命令,江沉月都会先执行再思考。 这下颜面可要丢光了…… 九殿下深吸一口气,准备霸气的回过头,扳回两分颜面,却不料,身后的阿娜尔断然大喝道:“你是什么人!给我回来!” 那疯公主竟然没认出来自己的身份? 江沉月心中千头万绪,最终汇成一句话:“回来个鬼!当孤傻的?” 一不做二不休,跑! 身后的阿娜尔开始还见那人放缓了脚步,似有回头之意,却没想到,下一瞬,那混球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简直迅疾如电! 阿娜尔目瞪口呆,怔愣须臾,想起草丛中还有个同党,立刻转头,目光刀子似得看过去,就见顾笙一脸无辜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是你?”阿娜尔走过去,蹙眉疑惑的问道:“刚那人谁啊?为什么一见我来就逃跑?是不是你派的人来埋伏我,心虚了?” 顾笙:“……” 看来阿娜尔是没见过九殿下盘发长裙的打扮,一时没往那处想。 她只好淡定的回复:“公主多虑了,那只是我的一个侍从,恰巧急着回府办差去罢了。” 阿娜尔本就粗性子,也没再追究,见到顾笙就迫不及待的打探:“你怎么会在这儿遛弯?殿下没有陪着你?” 这问话中显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阿娜尔巴不得九殿下一日比一日对顾笙冷淡。 顾笙不慌不忙的微笑回应:“谢公主关心,我夫君尚在府中处理公务。” 夫君?这个称谓显然刺中了对方的软肋。 阿娜尔立刻沉下脸,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恨恨的开口:“你那天明明收了二殿下的礼物,我都看见了! 不管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蒙蔽了九殿下,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我才是真心对待九殿下的人!” 顾笙满面诧异,终于明白这位公主死活不肯撒手的信念来自何方了。 简直无法交流,顾笙懒得多解释,直接冷语道:“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玷污我名节,传出去就不怕九殿下受牵连,而遭人耻笑?” 阿娜尔顿时一愣,神色有些彷徨,最终只是恼羞成怒的冷哼一声,带着侍卫与顾笙擦身而过。 顾笙刚松了一口气,又见阿娜尔忽然转回身,歪头打量着自己—— 阿娜尔疑惑的看着她:“你出门怎么一个护卫都不带?不怕遭歹人埋伏?” 顾笙脸色微红,心道:原本带了个“超品护卫”的,可不就是碰上你才跑散了。 阿娜尔没等她回话,立即挥手喊出两个护卫,下命道:“送她回珞亲王府。” 顾笙一愣,这西疆公主哪来这等好心? 看她那傻乎乎的模样,似乎不是耍诈。 阿娜尔吩咐完就有些后悔,她从小就习惯袒护柔弱的君贵,不让她们被那些粗鲁的爵贵欺侮。 如今见这么个高品级君贵独自走在街上,自然下意识想护她周全。 可等想起这高等君贵是自己的情敌时,已经晚了,收回成命会显得太蠢。 阿娜尔只得气呼呼的瞪了顾笙一眼,转头逃似得跑走了。 江沉月此刻正躲在巷口的拐角处盯着。 没一会儿,就见阿娜尔气鼓鼓的冲向这头,九殿下立刻跃上屋梁,目视着她远去。 ※※※※※※※※※※※※※※※※※※※※ 昨天读者群里的老天使质问大娃,说大娃是不是懒散断更成性了,其实不然…… 由于接下来,文章就要进入最高、潮的一个大转折,也就是江晗前世死前的一系列大风波。 这个事件我总是想写得精彩一点,所以梳理了好几遍,更文速度才被放缓了点,需要激情啊!!! 140.139.2.3 于是, 顾笙被身后两个护卫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护卫又被不远处屋檐上的某人渣虎视眈眈的盯着,一路相安无事回到了王府。 顾笙在门口的朱漆照壁前转过身,对两个西疆护卫致谢告别, 这才发现,其中一个高个头的护卫神色显得很不自然。 见顾笙转过身后,那护卫还难以抑制的吞咽了一口—— 那是个身材精壮的女护卫,品级不低, 一双鹰眼细长锋利,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兽皮猎装,精壮的胳膊裸.露在外,皮肤散发着游牧民族特有的古铜色健康光泽。 后知后觉的发现, 这个女护卫竟然正在情不自禁的散发信息素, 目标显然就是她…… 顾笙嘴角抽了抽, 头一个反应,并不是为自己受陌生人觊觎而恼火, 而是难以置信—— 一个爵贵这么近的距离在对她发.情, 自己竟然丝毫没察觉! 她是不是被小人渣折腾得麻木了? 九殿下平日对她求爱时, 散发的超品侵略气息有多浓烈暂且不提。 就连偶尔脾气上来时,无意间散发的些许挑衅气息, 都能将这个护卫所散发的信息素,压制得连残渣都不剩。 长期处在那样极端侵略性的信息素范围内, 绝对是顾笙身体感应迟钝的原因! 顾笙忽然浮起个很可怕的想法——这世间, 是不是只剩下小人渣能够满足她了? 下一瞬, 她就被自己莫名的念头羞得满面通红,立即撇下那俩护卫,转身匆匆绕过照壁回了府。 一路上,门房侍卫的行礼她都没有搭理,疾步往自个儿的小院钻。 顾笙跑到院前的回廊边,迎着暖风深呼吸,抬手使劲儿扇着发烫的小脸,口中恨恨的呢喃:“都怪小人渣!”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纤纤玉手就自身旁探出来,将一块帕子递到她眼前。 顾笙正一脑门细汗,垂下眼眸,就见眼前那递帕子的手腕上,飘逸的广袖滑落了一截,露出白玉般嶙峋的腕骨,线条凌厉而光滑。 这不就是小人渣的胳膊吗…… 熟悉的嗓音随即自头顶传来,“什么人渣?爱妃在说阿娜尔么?” 顾笙喀拉喀拉的抬起脑袋,就见江沉月悄无声息的立在她身旁,正偏着脑袋,一双淡金色桃花眸子满是困惑的盯着她。 顾笙:“……” 江沉月眨了眨眼睛,安静的等待答案。 顾笙急忙捏紧帕子应声道:“对,仆说的就是阿娜尔啊!殿下何时回来的?怎么会在仆院里?” “孤一路跟着你回的府。” 顾笙:“……” 真是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她再也不敢私下说小人渣坏话了…… 好在九殿下一不觉得自个儿“小”,二不觉得自个儿“人渣”,所以没有对号入座的念头,否则顾笙也该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 转眼到了夏末,饲养房的小太监又给顾笙送来一只绿鹦鹉,比之前被九殿下吃醋“赶走”的那只机灵多了,不但能学话,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小曲儿。 顾笙给鹦鹉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兴致勃勃的逗弄了几日,鹦哥却始终对她爱搭不理。 问题似乎不是出在鸟身上,小花是只很聪明的鸟,心情好起来时,能颠三倒四的顺出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这样的天赋,在鹦鹉中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 但顾笙也不想承认自己欠缺训鸟的本事,仍旧孜孜不倦的与鹦哥较量。 小人渣闲暇时,也会在一旁安静的看笨伴读训鸟,战果是这么着的—— 顾笙:“小花,叫娘,叫娘亲。” 鹦哥闻言默然低下头,啄了啄自己一尘不染的羽毛,没有要搭理九王妃的意思。 顾笙锲而不舍:“小花乖,叫娘,娘,娘!” 鹦哥似乎对这样重复、简单的声音有所触动,终于燃起开口的欲望,不再清理羽毛,转而昂起高傲的鸟头,蓄势待发。 九殿下见状浅瞳一闪,直起背脊,翘首以盼。 顾笙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迫不及待的对鹦鹉做着提示的口型:“娘……娘……” 鹦哥昂首挺胸,紧跟着顾笙吼了一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顾笙:“……”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这傻鸟是不是耳朵有什么问题? 顾笙呆滞的转头看向小人渣,“怎么会这样?” 小人渣已经猝不及防被顾笙的“训鸟成果”笑岔了气,缓了一会儿,抬起手,摸着笨伴读脑袋安慰道:“它可能是嫌你教的词汇格调太低,要不你对它念永乐大典试试。” 顾笙咬牙切齿把小人渣推出了房门,决心独自同这只叛逆的鹦鹉,展开一对一的较量。 没几日,鹦鹉终于屈打成招,满足了九王妃的幼稚要求。 恰巧,熹妃也在当日从宫里递来帖子,约顾笙三日后陪八公主去郊外散心。 顾笙立刻应允,遣人回了信。 原本想带着小花一起去哄八公主开心,可又担心路途颠簸,鸟儿经不住折腾,最终还是决定,还是散完心,请公主来府里坐客。 顾笙担心熹妃也会同行,只得让小人渣和小花一起留在了府里,免得两人相遇。 只有不足一年的时间,不论如何她都要护着九殿下安然度过,避免一切灾难发生的可能。 三日后,顾笙的车架在城门口与八公主汇合。 顾笙一掀帘子,出乎意料,江晗也来了。 她烫手似得缩回手,在马车里惴惴不安。 如今每一次相见都只剩下愧疚感,不过也未必太坏,至少她能当面劝江晗几句。 几人到了郊外便下了马车,侍从搬出捕猎笼子,那是专门掏兔子窝的一套工具,看着很简陋,实际也是为主子们消遣玩乐而制作的。 八公主先下了车。 顾笙常常代九殿下入宫探望,是以二人也日渐熟络,相见后并未寒暄,拐起胳膊便亲昵的一起漫步走进林子里。 八公主在宫中终日参禅礼佛,如今面上很少能看出喜忧,开解起旁人来也能滔滔不绝,俨然一派得道高僧的架势。 顾笙以为她已经大彻大悟了,可呆在一起久了,八公主自个儿就会露馅,动不动就会喃喃自语道:“要是当初怀上孩子就好了,都怨太医逼着我擦药。” 这话总被她挂在嘴边,后悔自己没生下孩子,得道高僧没有这样的。 听八公主一本正经的讲断欲去爱、讲达佛深理,转头又絮絮叨叨的开始讲孩子、讲往事,每回都逗得顾笙咯咯直笑。 可笑完之后,无比沉重的失落又接踵而至。 佛渡不了她,因为她仍旧舍不得放开。 悲伤大多是来自对过去的怀念与不甘,可偏偏许多事一旦过去了,再怎么耿耿于怀都无法从头再来。 舍不得丢下回忆,就走不出困境,再没有未来。 也许,江语姗早已经死在得知夫君亡故的那天了。 顾笙竭尽所能的笑闹,想唤起她一丝生机,拉着她捕兽,掏出一堆刚出生的小兔子,雪白柔软的绒毛,小小的一团,两手可以捧三只。 两人一直嬉闹到午后,江语姗回马车里休息。 江晗找到时机,请顾笙借一步说话。 两人拐进小林深处,顾笙打着腹稿,不知如何起头劝说。 不轻不重的寒暄过后,江晗切入正题,问了她阿九的一些近况。 顾笙起先没想太多,江晗问什么都如实回答,后来说起一些政务上的底细,顾笙警惕的装作一概不知。 不多时,江晗又开始向她承诺,说不久后就能替她摆脱困境。 顾笙微不可查的一蹙眉。 上回狩猎时已经说得很清楚,她并没有什么“困境”,她过得很开心,简直再开心也没有了。 可因为担心伤了江晗的心,所以没有刻意表露自己对九殿下的感情。 如今看来,还是得说个明白。 “殿下,”顾笙抬起头,眼中暗含歉意,却无比坚定:“笙儿过得很好,从没有想过摆脱九殿下。” 江晗凤目一睁,沉默片刻,似乎是咂摸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立即沉下嗓音试探道:“是父皇逼你屈从,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掩饰委屈。” “不。”顾笙捏紧广袖下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殿下,我是珞亲王的王妃,是江沉月的妻子,我以此为荣,毫无委屈可言。” 江晗目光微微流转,许久,苦笑一声道:“就算你肯屈从,我也不会放弃。” “没有什么屈从。”顾笙提高嗓音:“江晗,对不起,我曾经想嫁给你,却不曾爱过你。是我自己太糊涂,辜负了你的心意。 来生再报之类的鬼话,我不想说,只求你能好好度过往后的日子,找一个真爱你的人。” 江晗双目陡睁:“你在说什么?” 顾笙坦然开口:“对不起,我爱的是九殿下。” 江晗迟疑良久,仰头苦笑一声:“是阿九逼你这么说的?” 顾笙立刻否认:“没有,我爱江沉月,从前是我自己太糊涂,醒悟得太晚,才拖累了你。 可我没能力赎罪,因为我想跟江沉月在一起,特别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 霎那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江晗难以置信的看向顾笙,绷紧的拳头在手腕勒出突起的青筋,霎那间蔓延上脖颈,整个人仿佛快要崩裂。 “不可能……”江晗朝后酿跄一步,震惊良久,眼神从绝望又有起了一丝希望,急不可耐的看着顾笙道:“我知道……阿九现在占有了你,你的意识已经被本能取代!阿笙,标记后产生的所有的感情,全都是假象!” 江晗一把握住顾笙的肩膀,眼中涨出血丝,惊慌得近乎失态:“全是假的!你现在所谓的感情,只要一碗汤药,就能全部洗净!你懂吗!” 顾笙抬手推脱对方的桎梏,斩钉截铁道:“不是假象,九殿下没有逼我做过什么事,是我自己想明白之后,自愿被占有。” 江晗的手蓦然垂下去,整个人仿佛在瞬间枯萎,一双行将就木的凤目呆滞的盯着顾笙,许久,嗓音干哑道:“连你也放弃我了?” 顾笙一蹙眉,急道:“殿下,我对你……” 江晗苦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会让你改变决定的。” “江晗!你清醒过来行不行?”顾笙横眉立目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撕开所有掩护,坦白朗声道:“从来没有人因为地位金钱或权势而看低你! 噢,对了,有一个,你母妃。 可是,为了她那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值吗? 江晗,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非得钻这条死胡同?! 真正关心你的人,绝不会是为了攀附你的权势而靠近,而是该竭尽所能的帮助你过得更快乐! 你现在做的这些腌臜龌龊的破事儿,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你母妃?为了让所有看低你的人对你下跪?还是只为了争一口气? 我告诉你,靠权势金钱才能换来的簇拥,一文都不值! 如果你打算继续不择手段的夺取那个位子,就算成功了,也别指望改变我的决定,只有那些贪慕虚荣的人才会因此对你折腰。” 顾笙捏紧双拳,铿锵有力的说出最后一句:“我顾笙,这辈子都看不起你!” ※※※※※※※※※※※※※※※※※※※※ 我看见读者君说想加群,但是老读者群已经满了,等有空搭理新群我在拉你们进来啊。 最近码字好痛苦,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会越来越“激动”。 作为一个逗比,大娃特别不喜欢写撕逼或是沉重的戏份,即使大纲写的明明白白都可能会卡文,所以恐怕会时不时的隔日更qaq 好好甜宠卖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毁天灭地的折腾……好虐qaq不想码字了摔! 2.5 气氛瞬间寂静而肃杀, 一股陡然而至的骇人攻击气息提醒了顾笙—— 眼前这个人同样是个血性好斗、会用武力说话的皇爵,并不是个听到任何侮辱话语,都能温和处之的圣人。 所以,顾笙胆怯了, 注视着江晗退后一小步。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想躲去小人渣身后。 她下意识抬手在四周的空气中挥了挥,才发现自己此刻孑然一身。 眼前怒发冲冠的江晗却忽然笑了,不是苦笑, 也不是冷笑,那笑容像是一种历经沧桑的自嘲—— “看不起我?是不是阿九对你说了什么?说我贪墨受贿?” 顾笙低声回答:“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九殿下没有瞒我,也没打算向皇上揭发你, 都是念及与你的姊妹情份, 可你不能一错再错。” 江晗嗤笑一声, 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觉得, 我需要你们这么‘好心’的怜悯吗?” 顾笙别过头, 不想看那双凤目里沧桑的绝望。 江晗吞咽一口, 压下情绪,红着眼眶轻声道:“你说的那些道理, 我年幼的时候就都明白。 可事实上呢?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不需要我去争取权势地位的人,终究还是或早或晚的为了权势地位抛弃了我! 我是数百年来维持国子监榜首最久的皇爵, 父皇却因为我耿直为民、不懂变通, 就对我日渐冷落、弃而不用。 我也曾坚信, 只要洁身自好一往无前,即使不懂变通,也自有同样品质高洁的人愿意与我为伍。 可打碎我所有理想与坚持的,恰恰就是这些我拼尽全力想要守住的‘患难之交’。 年复一年,所有的利用与背叛都让我明白:自己并不是活在那些忠孝节义的论语诗书里,而是切切实实的活在这个云谲波诡的肮脏斗争之中! 我无权无势,想办成一件事、打通一条人脉,要经历多少屈辱冷言和阳奉阴违,你能理解吗? 这世间的所有规则,都是那些肮脏的精明人定下的,没有权势,你想让我用可笑的廉洁自律,去感化那些畜牲吗!” 顾笙蹙眉抬头看向她:“所以你就选择与他们同流合污?” 江晗缓缓闭了闭眼,蹙眉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必须遵守他们的规则,才能得到至高的权利,以此最终打败他们,创立自己的新规则。只可惜,你不愿意等我。” 顾笙眼神晦暗下去,一股浓郁的无力感充斥着胸口,眼前这个人是劝不回头的。 江晗不是孩子,不是不懂事,或者说,正因为渐渐懂了太多事,太想做出些什么,才在举步维艰、风雨如晦的政局中,选择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 从决心堕落成魔的那一刻,她已经清楚,自己回不了头了,只有杀出黑暗的重围,才能重见光明。 这心态,本质上,和顾笙歇斯底里的想把她骂醒,如出一辙。 捅破这层窗户纸,一鼓作气把人骂醒了,那就皆大欢喜。交情算是保住了,只是伤痕得永远留下,像一剂猛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若是倒霉些的,伤人的话全说完了,人却劝不回头,那就完了。 顾笙从那双倔强绝望的凤目中看出,很遗憾,八成这回撕破脸,得到的是第二个结果。 她俩谁也没能说服谁。 江晗有一点很好——就算事儿没成,风度也还在,喜怒不形于色。 即使被顾笙骂得狗血淋头,临走时仍旧嘱咐她“别放在心上”。 要搁在江沉月身上,估计这片林子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能被连根拔起,然后甩下一句“孤再不要见你!”,临走前,还得把顾笙家的马车轮子都捏成方的,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可江晗不同,她有什么想法都深藏在心里。 顾笙不知道自己这回摊开来说事儿会造成什么后果,反正看面相是瞧不出端倪,也不知江晗会不会记恨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傍晚的时候,顾笙惴惴不安的回了府,连邀八公主来逗鸟的心情都没了。 回到小院,看见小人渣和小花都在凉亭里等她回家,心里才稍稍踏实一些。 顾笙出去了一天,小人渣肯定没有喂鹦哥吃食。 小花在饥肠辘辘的等待中,悟出了九王妃的好,一见顾笙回来就扯着嗓子喊:“娘!娘!娘!” “曲项向天歌!”小人渣乐不可支的接了下一句。 顾笙翻了个白眼,“白毛浮绿水”的走进卧房,取出一包葵花籽儿,“红掌拨青波”的回来教九殿下给女儿小花喂食。 夜里又梦见江晗与九殿下对决的景象,如雪的衣袂渐渐被血雨模糊,那张温润的笑颜变得苍白泛青,眼里流淌出殷虹的血泪。 顾笙猛地坐起身,在一片黑暗中粗重的喘息。 被惊醒的九殿下迷迷糊糊的跟着爬起来,茫然的问她:“阿笙?” 顾笙手脚冰凉,双手合十在胸前,心里默默祷告:佛祖保佑,只求江晗性命无虞。 回过头,顾笙渐渐适应了天光微启的明暗,一旁的江沉月正注视着她,面上的肌肤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华,黑暗中仍旧玉白醒目,只是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异常呆滞,显然还没睡醒。 “殿下。”顾笙握起九殿下的手,满面愁容道:“仆做恶梦了,想去小佛堂里烧柱香,您能不能陪仆一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沉月呆滞的点点头,说好。 顾笙立即伸手去够衣衫,江沉月猛地惊醒,一把拦住她的手,诧异道:“你说现在?” 顾笙急不可耐道:“是啊!” 九殿下被爱妃说风就是雨的性子震惊了,也不好出尔反尔,痛苦的揉了揉眼窝,低声劝道:“这时辰烧香?佛祖可能还没睡醒。” 顾笙不相信,打鸡血似得拾掇整齐,拖着半昏迷状态的小人渣,去了西园的佛堂小院。 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顾笙闭着眼睛虔诚的说出愿望,譬如“希望国泰民安,繁盛昌隆”之类的,然后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希望大夏的皇爵们兄友弟恭、姊妹同心。” 她就是想在佛祖前,示意九殿下要跟二姐“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说完就用余光去瞧身旁的人—— 小人渣几乎困得能站着打盹,一脸面瘫的等待她许愿完毕,也不知听出她的用意没有。 顾笙不放心,只好接二连三的重复着那几个愿望,见九殿下仍旧神色呆滞,只好转头满脸堆笑的问道:“殿下,您说佛祖会显灵吗?” 九殿下满面悲怆,佛祖要是能显灵,铁定得抄起烛台指着笨伴读大吼:“你有完没完?深更半夜的,咱这儿还没有开张!” 可笨伴读那双杏眼充满了期待,泼冷水的话说不出口,江沉月还是妥协的耷拉下脑袋,点点头:“会的。” 顾笙这才回屋睡踏实了。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膳时,发现江沉月正斜着目光打量她,神色意味不明。 顾笙被盯得有些心虚,立刻为昨晚自个儿的瞎折腾道歉,却听九殿下认真的开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事?” 顾笙心里一咯噔,要是说出自己是为江晗的未来担忧,江沉月还不得当场喝下一缸醋? 所以她满腔的话语不敢出口,像个蔫吧的闷葫芦。 江沉月见状不再多问,垂下长长的睫毛,“吃吧,一会儿孤带你去见个熟人。” 顾笙睁大眼睛,不安的问:“谁?” 那双浅瞳斜挑过来,嘴角浮起个坏笑,“你见了就知道。” 顾笙更加不安了,草草用完膳,换上常服,随九殿下出府。 马车一路出了西城门,绕过山路,来到一处荒僻的峡谷。 下了车,跟着一个便衣亲卫走到一处方铁牢笼前。 那是通往地下的入口,揭开铁笼盖,里头幽深逼仄,望不到底。 亲卫提着灯笼先走下去,在里头招呼了一声,悠远的回声顿时从入口中辗转回荡,幽幽传了出来。 怪吓人的…… 顾笙抬头看向江沉月,怯怯的问:“这是什么地方呀?仆不敢下去。” 江沉月仍旧一脸神秘的笑了笑,先一步钻进入口,回身将手递给顾笙:“来,孤陪着你,见着她,你就不会再做恶梦了。” 东头的阳光斜斜照进入口,那双浅瞳被笼罩在暗影之下,深邃迷人,伸出的单薄手掌却仿佛拢聚了所有的暖光,指节修长。 顾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将自己全然放进那人的手中,无比安心。 走过漫无边际的黑暗隧道,顾笙看见灯笼照亮的两旁,座落着一间间潮湿阴暗的牢狱,却都是空着的。 一直走到一处微亮着灯火的牢门前,一行人才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怕顾笙受惊,江沉月让她先在门口稍后片刻,自己跟着亲卫先进门“安抚”犯人情绪。 果不其然,一瞧见提着灯笼推门走入的亲卫,牢里被锁着重重锁链的女人就开始惊恐的尖叫起来! 顾笙刹那间被那嗓音惊得一愣,慌张的后退几步。 见那女人发疯似得想躲开那亲卫,江沉月快步走到她身旁,竖起食指比在嘴边,哄道:“嘘,你不用怕他。” 女人惊慌的侧过头,看向悄无声息走到身旁的身影—— 一张精致的面容猝不及防跃入她眼帘,淡金色的眸子里含着迷人的笑意,当真让她一时晃神的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好久不见,顾家二小姐,你该怕的人,是孤。” ※※※※※※※※※※※※※※※※※※※※ m 142.2.5 牢笼里僻静无声, 顾笙的呼吸声辗转在空荡的暗道中,清晰可闻。 那句“顾家二小姐”也荡出牢房,滑进了顾笙的耳中,如同春雷乍响。 顾笙的心提顿时到了嗓子眼, 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入胸口,手脚僵得发凉,一句求救在喉咙里哽了半天,才颤颤巍巍的出口:“殿下…救命…” 顾笙显然比牢里的囚徒更需要安抚。 九殿下闻声疾步窜出来, 就瞧见笨伴读已经吓得脖子都不会转了,忙三两步上前,将她拉进怀里。 极度的恐惧延续了一炷香功夫,顾笙只能看见小人渣那天生微翘的唇角近在眼前, 时不时薄唇开合吐字, 说的话顾笙却一句听不清, 因为耳朵里一阵阵轰鸣如雷。 她身体始终僵直的跟石雕似得,小人渣在跟前边哄边抱……边趁机舔了她脸颊两口。 顾笙终于渐渐缓过神志, 撇着嘴埋怨道:“那里面是什么人啊?您可别吓唬仆……” 江沉月敛起下巴挑眼看她, 认真解释道:“孤之前就跟你说过, 那女人没有死,只是故意装神弄鬼招惹你。” 顾笙脑袋卡壳须臾, 蹙眉道:“您把她抓来这里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仆!” 小人渣挑起眉峰无奈道:“就是怕你吓成现在这样。” 顾娆被九殿下关在牢里养着,不能继续作乱, 也死不了, 省的成了真鬼叫顾笙不安, 更没必要让她知道。 可时隔数月,顾笙又开始做恶梦,九殿下以为她的心思还在见鬼那事儿上,只好决心带她来瞧瞧活人。 若是在府里就坦白告诉她是去看顾娆,笨伴读八成能吓得不肯出门,所以干脆到了牢门口再亮兵器,快刀斩乱麻。 却不料,到了门口,顾笙也不敢进去,拽着九殿下就闹着要回府。 她到底没沈姨娘和顾娆那副铁石心肠,不敢想象一个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数月之久,会变成什么模样。 活罪比死罪难熬,杀了倒也罢了。 最终,还是囚牢里的顾娆先开了口:“外面的是谁?是不是那个贱人想来看我笑话?” 顾娆的嗓音已经嘶哑难辨,却仍带着熟悉的那股戾气,听得顾笙浑身一股恼人的寒意掠过。 不等她回应,牢门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顾娆的抽泣声也随之溢出。 亲卫甩完一巴掌,恫吓的嗓音沉沉的响起:“不得对王妃不敬!” 顾娆那一阵阵示弱般的抽泣声,终于让顾笙冷静下来,心中的畏惧也渐渐消散,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牢笼—— 里头的景象并不如想象中凄惨,牢笼里显然有看管的人会日日打理,四周并不杂乱,只有一托盘剩菜剩饭搁在囚犯脚边,显然还很新鲜。 顾娆脚腕上铐着粗重的铁链,身上穿着囚服,披散着头发,落魄却不算肮脏,没什么外伤,只有脸颊上浮起五个新鲜的红指印,还是被亲卫刚赏的一巴掌。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妖艳的双眼,她盯着顾笙的目光,丝毫不改从前的怨毒之色。 “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顾笙语气平静。 顾娆冷笑一声:“你用不着得意的太早,承安王很快就会来救我!噢,不,是未来的皇上,皇上会亲自来救我出去,然后将你们一个个满门抄斩!” 顾笙也跟着她笑了笑:“没人会来救你,想出去是不可能了,你若是想一死了断,我倒是可以替你求殿下开恩。” “少吓唬我!”顾娆抬手指着顾笙骂道:“你这贱人,要是敢杀我,又何必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呵,还不是害怕承安王查出我的下落!到时候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顾笙沉下嘴角,冷冷道:“顾娆,我来见你,是想听你对我和我娘郑重道个歉,只要有三分悔过的诚心,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既然你还痴心妄想着有人来救你,那你就慢慢儿等着吧,尝尝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熬到老死的滋味!” 顾娆双目暴睁,气得五官都挪了位,扯着嗓子冲她咆哮:“你这下贱胚子!不就是攀上个超品皇爵吗?往后有你得瑟的地方!那天在猎场我都看见了,那个外族公主也瞧上珞亲王了吧?等她嫁进府,凭你,又能留住多久的恩宠?!” 顾笙点点头,“多久都用不着你操心,咱就走着瞧吧,放心,你死前,我一定带着珞亲王来送你一程。”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钻出牢笼,不理睬身后顾娆爆发出的一阵阵咒骂。 待九王妃走后,一阵阵响亮的巴掌声再次响彻牢笼,顾娆怨毒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渐渐转成哀怨的求饶声。 经历这场对峙,顾笙心底深处的恐惧感终于被拔除,一心投入到守护九殿下的任务中,开始阻挠九殿下探望熹妃的一切机会。 ** 几次邀约被拒绝之后,熹妃在宫中惶惶不得终日,终于在秋初的一天,又得到了九殿下的消息。 消息却是从江晗那里得到的—— 是一封单薄的信笺,上面只写了两句简单的寒暄,是专程问候她和八公主。 确实是九殿下的字迹。 这样的信笺本也寻常,不寻常的是,为什么不是珞亲王府的长随入宫传信,而是由二殿下亲自交到她手中? 对此,江晗没透露缘由。 熹妃也不便多问,她以为二殿下与九殿下私交如旧,入宫办差时,顺带替九殿下捎信也没什么不妥。 然而,这样的传信竟然持续了三五回,并且,熹妃不久后就被江晗告知,通信的事,绝不能外传。 熹妃越发疑惑了,通个信为何还不能外传?她终于按捺不住,向江晗打听缘由。 江晗似有难言之隐,顾左右而言他,推拒了几次,最终在熹妃急不可耐的逼问下,屏退侍从,偷偷对她吐露了“实情”—— “是九王妃不允许阿九进宫探望你,阿九只好私下托我将信转交于你。” 熹妃对这个回答诧异万分—— 她一直觉得,顾笙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对她女儿很上心,每次来宫里探望,顾笙都会精心准备一堆逗八公主开心的惊喜,她有什么理由,会阻挠阿九来探望她们母女? “这怎么可能?”熹妃满眼疑惑的看着江晗:“殿下是说,阿笙不愿意跟咱们母女接触?” 江晗平静的注视着她,摇了摇头,眼神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涵义。 “那又是为何?”熹妃蹙眉急道:“殿下快别跟我卖关子了!” 江晗沉沉叹息一声,略显无奈的开口:“说出来怕惹娘娘伤心,九王妃毕竟年少,拧巴的少女心思太过活泛,对阿九看得太紧。你瞧,那西疆公主求着想嫁进阿九府里,如今也是连阿九的面也见不着……” 江晗的话点到为止,剩下的“意味深长”,让熹妃自个儿体会。 这话说的并不算隐晦,明摆着是说顾笙善妒,意思是“九殿下不肯娶西疆公主为侧妃,问题其实出在九王妃身上。” 那么,这事儿跟九殿下不能见熹妃有什么关联,就不难猜测了。 熹妃只怔愣了片刻,便恍然大悟——是顾笙故意阻挠九殿下进宫探望! “这姑娘也忒胡来了!”熹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本宫怎么说也算是九殿下的庶母!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对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起那龌龊心思不成!” 江晗急忙上前劝慰:“娘娘不要动怒。” 熹妃哪里能不动怒,她之所以想要巴结九殿下,一是因为从前就指望依傍超品皇爵,得以安度晚年。 二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命是九殿下就回来的,这也加深了她对江沉月的信赖。 最后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这两年联手皇后,合力撺掇皇帝立九殿下为储君,基本上已经成事儿了,既然上了贼船,自然会想稳住这个未来的大靠山。 至于江晗暗示的那种龌龊关系,熹妃光是想想都觉得汗毛炸立,对顾笙这种莫名其妙的诬陷感到恼火之极。 再想到近几个月来,顾笙数次主动来宫中探望,还替“抽不出空闲”的九殿下向她母女致歉,熹妃简直怒不可遏。 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心机竟然如此之重! 熹妃夜夜辗转反侧,一日比一日憎恨顾笙,却又对九殿下的疏远感到惶恐绝望。 她费尽心思才将九殿下捧上储君之位,未来的皇后却对她有这样的芥蒂,新帝登基之后,她还如何立足? 熹妃痛心疾首。 思前想后,她做出了一个与江晗预料中截然不同的决定——她要更努力的为九殿下效忠,用诚心换取对方的信任。 熹妃在回信中百般表露自己的慈爱之心,字字泣血,却又煞费苦心的含蓄着。 一封信洋洋洒洒十多张,递给江晗时,都鼓得塞不进袖笼。 只可惜,她的信贴并没有落入九殿下手中。 从一开始,所有的信件就都是江晗一手伪造的。 江沉月的字是江晗手把手教出来的,到了十三岁上头就基本定型,往后再怎么锦上添花,江晗临摹起来都可说是驾轻就熟。 江晗原本只是想挑拨熹妃与江沉月的关系,试图摆布熹妃,让她替自己效力。 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对江沉月如此的忠心耿耿。 “就连个妃子,都死心塌地的为那小兔崽子效忠。"江晗心中暗恨,坐在书房里闭目凝神。 顾笙那日的辱骂,再次在脑中回响—— 江晗凤目骤然睁开,再压抑不住绝望的愤怒,薄唇抿成刀一般锋利的直线,一把抓起熹妃的回信,刚欲撕毁,却又手上一顿。 她垂眸再次仔细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目光陡然一凛,心中生起一计。 晃动的烛火下,江晗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不忍,那毕竟是她亲手培养长大的妹妹,如今还尚未成年,这么做未免太过残忍。 可转念一想,是江沉月不顾情份在先,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甚至没有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给个教训也是该当的。 主意已定,江晗再次审视了一遍熹妃的回信,而后亲自磨墨提笔,字斟句酌的伪造了一封回信。 ※※※※※※※※※※※※※※※※※※※※ 6 —————— 谢谢大家的喜爱,破费了qaq 堇色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7 21:58:18 堇色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7 22:00:19 堇色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7 22:02:42 堇色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17 21:05:54 二十一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10-27 20:10:47 二十一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7 20:12:49 二十一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7 20:13:53 二十一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10-27 20:15:05 二十一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10-27 20:15:09 二十一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16 22:20:22 二十一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16:53:14 w0yaoni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5-10-28 23:16:08 16287294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10-18 20:28:15 16287294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5-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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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时间:2015-11-16 15:19:32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143.142.2.5 宫里递来府上的贴子日渐稀少, 顾笙感到莫名的不安。 少有的几次邀约,也都是出自八公主的笔墨,熹妃仿佛在一夜间,不再巴望九殿下的探望了。 更古怪的是, 顾笙近几次去宫中探望,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熹妃对她的态度显出些刻意的热情,目光中的笑意却比从前疏远了许多。 八公主倒是没什么变化。 顾笙怀疑熹妃是在跟自己或是九殿下怄气, 她暗忖几日,决定主动带着九殿下一起进宫“赔罪”。 这一探之下,顾笙更是胆战心惊—— 她发现熹妃盯着九殿下的目光,急切得比从前更让人难以理解, 神色中仿佛压抑着某种不能诉诸于众的秘密。 强烈的不安感让顾笙的警惕心绷到了极致, 因此, 往后数月,她都以借口推辞, 再没去探望熹妃母女。 转眼到了初冬。 小花左一声娘右一声娘, 喊得顾笙当真起了当娘的心思。迫不急待将佟史女官又召来府里, 检查腺体状况是否合适。 顾笙本想私下准备受孕,等怀上了, 再给九殿下一个惊喜。 可女官进府的消息刚传到前院,九殿下就匆匆赶来她院子里询问缘由, 以为她身体不适。 顾笙只得对九殿下坦白:“仆想让医官瞧瞧自个儿的身子状态如何, 如果可以, 明年初,仆或许就能怀上咱们的孩子了! 仆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才秘不发丧。” 九殿下缓缓闭了闭眼,纠正道:“那叫秘而不宣。” 顾笙捂脸:“哎呀!仆口误了嘛!” 数月不见,女官见九王妃面色红润饱满,还没摸脉象,就眯眼笑道:“娘娘这面色,看来是时候了。” 顾笙一听这话,心里就绽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儿,喜滋滋的咬着下唇,侧头看向九殿下。 江沉月正立在鸟笼旁边逗鹦哥,屋里静谧和暖,听闻女官的话便侧过头,迎着顾笙的目光,扬起笑。 顾笙立即羞答答的捂住脸——夫君笑得真迷人啊,孩子能传承到七分风华就心满意足了! 女官此时已经从九王妃的脉象上发现了端倪——怎么又是一副身子被掏空的肾虚状态…… 女官严肃的质问:“娘娘,您近期行房上,是否略缺乏节制了?” 捂着脸的顾笙心里猛一咯噔,再也不想露脸了!就这么一直捂着吧! 一旁九殿下面色威严的转过身,负手迈开长腿走过来,信誓旦旦的对女官表态道:“每晚只有一次。” 顾笙脸红得快熟了,确实每晚一次,但小人渣似乎觉得,只要“不出来”,多久也都算一次,所以…… 女官狐疑的询问:“不知殿下一次宠幸得持续多久?王妃娘娘是否受用吃得消?” 九殿下挑起多情的眉峰,浅瞳中仿佛聚集了漫天星光,专注而柔情的垂眸,看向捂脸的笨伴读,笃定的回答:“她很喜欢。” 女官被那样深情的神色迷惑了,差点就信了。 她刚对顾笙露出艳羡之色,一旁的鹦哥忽然学起“娘亲”晚上叫喊的音调,扯着嗓子拼命喊:“殿下不要了!殿下不要了!仆不成了!” 一举拆穿了九殿下温柔的谎言! 女官:“……” 这得喊多少次,才能让只鸟都学得惟妙惟肖啊? 顾笙:“……” 以后还怎么见人?不活了啊啊啊啊! 九殿下:“……” 早就该把这傻鸟炖汤喝掉的。 几日后,顾笙收到一封久违的揭帖,是熹妃邀她和九殿下,一同入宫叙话。 距离上一回入宫,已经时隔许久。 八公主一直盼着顾笙能怀上孩子,当是替自己了却心愿。 顾笙略一思量,便应允下来,却还是借口替九殿下推脱,第二日独自入宫,将自己准备受孕的决定,亲自告知八公主。 八公主给开心坏了,整个人像是重获新生,显出年幼时活泼的模样。 她似乎是把顾笙当成了已经怀胎的母亲,进偏殿的一路都亲自搀扶。 捧着凤凰蛋似得,落座前,还必须在太师椅上加两层软垫,才准顾笙坐下来。 顾笙啼笑皆非,她这才刚做出受孕的决定,孩子还没影呢,有什么好宝贝着的? 八公主一整个下午都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跟她谈论一切遥不可及的计划—— 比如孩子落地在几月份合适,小肚兜上绣什么纹样好,自个儿喂奶还是用乳娘…… 顾笙被她念得晕头转向,却又为她难得的活力而感到欣慰。 未时左右,两人忽然听闻宣王驾到,顾笙立刻起身随八公主迎接。 面色多少显出些尴尬,不敢抬头对向江晗的目光。 好在江晗似乎是特意来寻熹妃叙话,只与她们寒暄两句,便同熹妃去了西暖阁。 八公主一直拉着顾笙谈到申时末刻,眼见外头金乌西坠,只好恋恋不舍的放她出宫。 临走前还反复嘱咐她:“怀上后,一定要头一个通知我!” 顾笙连连应允,带着满心将为人母的幸福感出了宫门。 上马车前,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阿笙。” 顾笙微一激灵,眉头再次蹙起来,调整好神色,才淡笑着转过身,恭敬而疏离的对宣王问候。 江晗上前一步,小声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顾笙下意识退后一步,“殿下有话直说便可。” 一股怒火在那双凤目中一闪而过,随之又流露出关切之态。 江晗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对她道:“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跟阿九有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微微一怔,跟九殿下有关? 犹豫片刻,还是跟着江晗拐进宫门的角楼里。 “九殿下怎么了?”刚一站定,顾笙便匆匆开口询问。 江晗看得出,眼前这个女人,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阿九一个人,再不会念及与她的旧情。 胸中的痛苦渐渐燃成泼天的怨恨,面上却仍旧温和无波,江晗从袖笼里掏出一串金玉拼接的手串,伸手递给了顾笙:“你看——” 顾笙满脸疑惑的看了看江晗,伸手接过那手串,细一打量,每隔四颗圆润的碧玺黄珠间,夹着一颗纹龙金珠。 顾笙辨认须臾,顿时惊讶的抬头道:“这是碧玺十八子手串?” 江晗默然点头。 顾笙立时蹙起眉,将手串递还给江晗,急道:“殿下哪里来的这个?赶紧送还给皇上!” 这碧玺十八子是御用腕饰,皇帝不可能赏赐给皇爵。 若是被人发现了,往小了说是僭越,往大了说就是意图谋反,不知江晗是从哪里寻得。 江晗没有接回,而是沉声提醒道:“这不是父皇的手串,你仔细看看头珠上的刻字。” 顾笙疑惑的照做了,举起手串背对向光线,仔细一看,一双杏眼顿时瞪得滚圆,仿佛五雷轰顶! 那头珠上,竟然刻着个“珞”字。 是珞亲王的珞。 顾笙脑袋嗡的一声响,脸上血色褪尽,满面惊恐的瞪向江晗,颤声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这不是九殿下的!” “你冷静一点。”江晗面色显出一丝忧虑,温声解释道:“若是我想做什么,又何必特意将它交给你?这串链子是我从熹妃的包裹中发现的。” 顾笙蹙眉,一头雾水的看着江晗,手里的链子如同火钳一般灼人。 在碧玺十八子上刻封号,无异于招兵谋反!熹妃为什么要害江沉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难不成想嫁祸九殿下?”顾笙满目惊惶。 江晗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宫里没有皇爵的妃子,打多都会挑一位皇爵作为依仗,熹妃一直都认定的阿九,这你也知道。 可近些时日阿九一直不曾进宫探望,熹妃娘娘心生不安,今日特地请我替她将一个包裹私下转交给阿九。 我察觉她神色异乎寻常,担心她一时糊涂犯下什么事,所以一出宫就检查了包裹,而后就发现了一封信和这一串珠链。 我看了信,熹妃是想以这串珠链,表明自己对阿九的忠臣与决心。” 顾笙渐渐冷静下来,闻言心中疑惑不断,若是熹妃想要转交物品,为什么偏偏要经江晗之手? 这二人虽为姊妹,实则也是争储的对手,熹妃若是想要投靠江沉月,怎么着也不该如此信任江晗。 顾笙眼神中的怀疑逃不过江晗的揣测,江晗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顾笙道:“你若是不信,这封信拿回去,仔细对比熹妃娘娘的字迹,看看是否与从前收到过的揭帖字迹吻合。” 顾笙陷入极度的惶恐与错乱之中,哆哆嗦嗦接过信,抬头警惕的看向江晗,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口中却坦然道:“我不知怎么谢你。” “不用,”江晗扬起一个淡然的笑意:“你和阿九都是我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我想开了,只要你们能安心过日子,我也别无所求。” 顾笙闻言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江晗低头看了看顾笙手里的珠串,故作紧张道:”那条链子你能处理妥当吗?若是不方便,我替你找地方融掉。” 顾笙警惕的捏紧手链,抬头看江晗一眼,小声道:“我自己解决,谢谢你,江晗。” 江晗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早猜到顾笙不可能把江沉月的把柄安心交给旁人,略嘱咐几句,便目送顾笙上车回府。 ※※※※※※※※※※※※※※※※※※※※ j 144.143.142.2.5 回到府里, 顾笙一路直奔前院,长随却禀报说:九殿下午后就已经受皇后召见,出了府。 顾笙魂不守舍的在前院来回踱步,等不着人归来, 便疾步出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卧房,她就屏退所有侍婢。 兜里揣着一封信和一串珠链,已经等不及, 她想先把东西全烧了,再等九殿下回府商议对策。 石榴遵照吩咐端来火盆后,也被她打发出门,顾笙关好门窗, 匆忙将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由于极度的紧张, 信上每个字儿她都认得, 连起来竟然读不出是什么意思,顾笙急得闭起眼睛, 反复深呼吸, 睁开眼, 又顺了一遍,终于颤着手把信读懂了。 字迹已经来不及核对了, 她也没那个本事分辨真假,更不可能请外人对比。 光是熹妃信中字里行间那疯狂的激进词句, 就已经吓得顾笙眼前阵阵发黑。 那封信里, 熹妃竟然说她会照“九殿下的要求”行动, 这简直是铁板钉钉的谋反。 顾笙甚至怀疑熹妃是故意伪造了这封信,从而报复九殿下长时间没有进宫探望。 可就这点过节,犯得着玉石俱焚吗? 顾笙没时间多想,将信递到火盆里的时候,稍犹豫了一下,担心自己烧掉信,会毁掉洗清罪名的证据,该不该等九殿下回来再做商议? 心急得犹如万蚁噬骨,她起身在火盆旁来回踱步,又冲门外喊了一句:“遣人去正院守着,殿下一回来立即来向我禀报!” 外头的侍婢应声称是。 顾笙耐着性子又在卧房等待了片刻。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过不了多久,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毅然的决定:先毁灭证物。 信是撕成小份一张张烧毁的,稍有烧不完全的,她都用火钳捏出来,对着火化成灰烬,连一片碎屑都没留下。 可那串碧玺不好办。 这串手链不用说烤融了,连烤黑都困难。 搁在火上烤半天,拿出来一瞧,金子部分还稍有些变化,碧玺珠子连颜色都没改变,停在空气中没一会儿,手一摸,链子还是凉的! 脑袋里嗡嗡直响,想起临走前江晗问她要不要帮忙溶掉,顾笙不禁蹙起眉。 金子还能用王水化掉,她却奈何不了碧玺,得去炼铁铺子里找人帮忙。 顾笙打定主意,便将手链揣回袖笼里,披上大氅,准备出府。 刚到院子门口,却见前院的小太监急慌慌的跑来通报:“主子,皇后宣您入宫。” “现在?”顾笙大惊失色,这都申时过半了,宣她进宫是有什么急事? 顾笙急得焦头烂额,她又不是超品皇爵,皇后的宣召,她哪敢找借口推辞? 打眼就瞧见宫里来的太监弓着背,碎步往小院走来,浮尘搭在手腕上,一颠一颠的随风飘荡。 顾笙揣着手链的那条胳膊都紧张得发麻,忽然想起,方才前院的长随禀报,说九殿下也正在皇后那里。 顾笙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好像只要能见着江沉月,一切困难就会迎刃而解,所以立刻准备去宫里。 借着回屋换衣裳的时间,顾笙把那条烫手的链子,藏进了床下的箱子里。 临走前,她吩咐石榴守好卧房,任谁也不许进去。 入了坤宁宫,顾笙被宫女领进隔间,规规矩矩的给皇后请安,落座时,才敢用余光四处搜寻九殿下的踪影。 江沉月就坐在皇后下手的圈椅上,自顾笙进屋后,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可毕竟是在母后面前,两人也并未特意打招呼。 顾笙与九殿下只隔了一张茶几。 以为见着江沉月,心就能安定下来,可一对上目光,她心里压抑的恐惧与惊慌仿佛开了闸似得,眼眶一下就红了。 顾笙急忙拿起茶碗,低头抿了一口,以掩饰失态。 江沉月随即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弯腰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似乎是要取过她手中的茶杯。 一股暖意从手背上蔓延开来,顾笙诧异的抬起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沉月低声对她耳语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笙干涩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什么样,不过大概能猜得出来。 她用微不可闻的嗓音回答道:“殿下,什么时候能回去?仆有急事跟您说。” 江沉月眸光微微流转,没有回答,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茶碗,直起身,递到一旁宫女手中,吩咐道:“凉了。” 宫女立即换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甜茶。 “诶哟!”皇后立刻用帕子掩口,故作不悦的玩笑到:“当着母后的面也不知收敛,这是想羡慕死谁呢?” 江沉月侧头看了皇后一眼,垂眸勾起唇角,只回了一个略显克制的微笑。 皇后立刻满面慈爱的抬手吩咐:“都来了,就上菜罢。” 顾笙顿时急切的抬头看向江沉月,她可不想留在坤宁宫里用膳,想让九殿下赶紧推辞,带她回府。 江沉月此刻已经察觉出异样—— 皇后一下午似乎是有意牵绊住自己,如今连笨伴读都宣来了,看来,皇后是出于某个原因,受了父皇指使。 虽然尚未看出缘由,但可以肯定,今日不论找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只能耐着性子,等着看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顿晚膳吃得食不知味,顾笙几乎是难以下咽,九殿下的注意力也一直在她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自然而然也陷入了那两人营造的低气压之中,忽然听江沉月开口询问:“母后,父皇让你什么时候放咱们走?” 皇后顿时身子一绷,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这算是撕掉那层窗户纸了。 皇后其实也是一头雾水,皇帝忽然密旨让她先后传召珞亲王和九王妃,她觉得,无非又是有关和亲公主的事情。 可被江沉月这么一问,皇后就有些慌了,反过头来问对方:“你怎么知道是你父皇让你来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沉月垂眸捡起桌上的湿巾,仔细擦干净嘴,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如果待会儿父皇宣儿臣觐见,请母后立即封锁后宫消息,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暂且不要让尤贵妃知道。” 这话一出,皇后和顾笙顿时脸都白了。 “什么意思?” “殿下!” 皇后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江沉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江沉月挑了挑眉峰,淡然自若看向眼前两个几乎吓瘫的女人:“儿臣八成是被哪个王八羔子摆了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等着瞧他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顾笙禁不住浑身打颤,双眼盯着江沉月,嘴唇翕动,想说出熹妃的事,却又不敢当着皇后的面。 江沉月似乎察觉了她急切的恐慌,侧眸看向顾笙,伸手握住她冰凉的爪子,举到唇边啄一口,淡金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狡黠:“别着急,出门前孤帮你喂过小花,晚点儿回去也饿不死。” 顾笙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哪还有心思玩笑,刚想着豁出去,当着皇后的面借一步说话,外头就传来宣召—— 正如九殿下所料,皇帝的召见来了。 顾笙和皇后恨不得扒在江沉月身上一起跟着,可终究不能耽搁,只能眼睁睁看着九殿下走出门。 顾笙一路追到乾清门宫门口,不敢叫出声,只能对着江沉月的背影不断小声呢喃:“仆等你回来。” ** 九殿下被引进大殿,一进门,就扫见在场的三位阁老,以及六科给事中的十多位言官。 江晗就立在父皇御案边,御案前还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是熹妃。 后头依次跪着两个工匠打扮的男人,不像是宫中的侍从。 阵仗可真不小。 刚走近几步,还未来得及行礼,皇帝就沉着一张脸,随手捏起御案上的一叠信,劈头盖脸砸向江沉月。 江沉月不慌不忙的弯腰捡起信,抽出信纸,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皇帝压着怒火低声道:“你给朕解释解释。” 江沉月挑眼看向一旁站着的江晗,耸耸肩道:“父皇息怒,这字儿不是儿臣的,可能得二姐亲自解释。” 殿内顿时满座哗然,大臣们窃窃私语。 皇帝到底心里是偏着这个小皇爵的,一听这话,立即用眼睛狐疑的看向身旁站着的江晗。 江晗淡定自若的转身回禀:“父皇明察,熹妃娘娘已经伏法,等陈大人搜查回来,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江沉月挑眉看向江晗:“是么?那在水落石出之前,还得烦劳二姐简单叙述一下前情,否则孤还真不知该认哪项罪名。” 江晗礼貌的笑了笑,看向给事中大臣王俐,吩咐道:“王大人,把你查到的罪证给珞亲王说一说。” 王俐躬身受命,转而铿锵有力的说出,如何查出熹妃与珞亲王结党私通的经过,以及让那两个制作碧玺十八子的工匠,招认罪名的经过。 江沉月姿态散漫的听完他愤慨万分的指认,没作任何反驳,而是面色如常的转过身,迈步走到熹妃跟前,侧身单膝蹲跪在她身旁,和声细语的询问:“娘娘,那些信真是您写的?” 熹妃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木讷的转头看向九殿下,猛一哆嗦,立即以头碰地,尖声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手链是妾身自作主张打造的!与殿下毫无关系!” “别急。”江沉月扶起她左肩,继续问道:“那些信是谁给你的?” “阿九。”江晗骤然打断问话,沉声道:“用不着狡辩了,你为了掩人耳目,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从中替你传信,我何曾想到,你会与熹妃有这层勾当! 若不是王大人查出这件事,还有谁能接触到这些信件?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沉月不怒反笑,偏着脑袋眯起眼:“孤利用你传信?这还叫聪明?那还不如利用父皇传信来的安全呢。” 皇帝早习惯了自家小皇爵这一副散漫嬉笑的模样,不论多大的事儿,从九皇女口中说出来,似乎都像个玩笑。 殿中的气氛,也随着这不太激烈的对峙而缓和下来。 原本,众人就没法理解珞亲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大家心知肚明,这位皇爵对于争储,始终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状态。 西疆一整片势力,九殿下都死活不肯收下,何至于白给的不要,暗地里却跟个不受宠的妃子结党谋反? 可真凭实据都摆在眼前,熹妃那点脑容量,想伪装嫁祸都装不像。 如果真在珞亲王府搜出那串碧玺十八子,那就确实是罪证确凿了。 再想想珞亲王自小就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风,如今闹出这事儿,似乎也不算奇怪。 江晗看得出,眼前的九皇妹根本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没错,以江沉月的脑袋瓜,这事如果细察,两天内就能正儿八经的“水落石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群皇家侍卫特有的整队步伐。 紧接着,身穿正三品官服的锦衣卫指挥使捧着尺长的木箱,踏进大殿,单膝跪在御前道:“回禀皇上,这只木箱是从清漪园天水阁的卧房中搜出,里头有一串珠链,与图中赃物外形吻合。 侍卫在搜查那间卧房时,受到府中婢女激烈的反抗,说是主子不准任何人入内。” 说完,指挥使当众掀开了木箱,将其中的手链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交给太监,呈敬给圣上。 皇帝接过珠串,举到眼前,细细看了头珠上的刻字,立时气得拍案而起! 他素来偏宠九皇女,奈何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他省心,行事古怪难测—— 当年一批批佟史送到尤贵妃宫中,江沉月一一回绝,却又在皇后千秋之日,强占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子爵之女。 西疆公主迫切求亲,皇帝有意将西疆实力归与九皇女手下,却被强硬推拒。 如今,皇帝已经在太和殿上的遗诏上写下了九皇女的名字,却没想到,又来了一出谋反的戏码! 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压下了理智,祁佑帝猛地将那手串砸在江沉月脚边,呵斥道:“你这孽障!你……你……” 一旁贴身老太监急忙上前扶住皇帝,满殿的大臣跪了一地。 “父皇息怒。”江沉月一改散漫的态度,正色躬身道:“这珠串定然是由奸贼藏入儿臣府中,企图栽赃嫁祸,还请父皇命宗人府严查此事经过。” 江晗闻言忽然叹了口气,眸中满含失望:“你还不肯认罪吗?” 她迈步走向江沉月,鼻尖相抵的距离,压低嗓音道:“继续查下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见江沉月目含嘲讽,江晗随即俯头靠近,耳语道:“珠串是在阿笙卧房里找到的,她如今尚未接受册封,得不到超品家眷的律法庇佑,若真查出些什么,你的九王妃怕就保不住了,二姐也于心不忍。” 江沉月淡金色的眸子骤然紧缩,一时间脸色煞白,脑海中浮现起顾笙方才惊恐的面色,僵硬的转向江晗,轻声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晗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脩然转过身,拱手对皇上道:“父皇,儿臣也怀疑此事有诈,为证实阿九清白,务必请宗人府并都察院同时调查!” 皇帝合上双眼,沉声道:“传都察院御史。” 江沉月仍旧默不作声的站在大殿中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瞬间化为乌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摆脱不了稚嫩与靠不住的形象,直到这一刻才发觉,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成熟与担当,会在命运赋予劫难的那一刻,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人,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那些自信,会刹那间全部化为泡影。 一直以为,自己就像史书上那些叱咤风云、制霸四方的胜者,却不知道,那些真正能走到最后的英雄,千百年间也只出了那么几个。 自己从来都没那样的运气。 书上只教会江沉月如何游刃有余的做一个英雄,却没有提及,那些倒在半路的无能者,如何才能以稍微体面些的姿态,面对绝境。 所以,江沉月只能僵硬的屈膝,缓缓跪伏御案前,像个真正的废物那样,以头触地,哀声回应—— “儿臣,认罪。” 江晗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 她赌的就是江沉月不敢拿顾笙冒险。 ** 坤宁宫里,初冬的夜晚寒凉,皇后见九王妃还僵直的立在宫门前等候,便亲自走到顾笙身旁,温声嘱咐:“晚上风凉,回屋等吧?” 顾笙回过神,低头羞怯的回道:“谢母后体恤,笙儿想再多等一会儿,殿下该是快回来了的。” ※※※※※※※※※※※※※※※※※※※※ 4 145.144.143.142.2.5 戌时宫门下钥, 顾笙被大内侍卫押送回府。 从坤宁宫得知,九殿下被削去亲王爵位打入钟粹宫软禁的一刻,顾笙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坐在宫里的马车上,听着隆隆的车轮声, 穿过大大小小的胡同,神色木然。 道路两旁依稀亮着几盏白纱灯笼,马车飞驰,朦朦胧胧的橙黄光晕不断掠过眼角, 前方是漆黑的夜色,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是如何回到府里,脑中只剩下一片破碎的兵荒马乱。 回过神,天已经亮了, 她在卧房的床榻上呆愣了一夜。 侧过头, 才发现一屋子的侍婢都围在床边, 目光担忧又惶恐。 石榴见顾笙终于有了动静,忙睁大眼睛走上前, 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摆了摆, 轻声探问:“三姐儿?” 顾笙缓缓眨了眨眼, 一群侍婢满面悲戚的齐声唤她:“主子娘娘!” 满屋子腐朽绝望的气息,昏惨惨似灯将尽。 顾笙张了张口, 嗓音却没发出来。 石榴急忙端上一碗茶水,给她喂下几口, 这才听见顾笙嘶哑的询问:“殿下回来了吗?” 屋子里一霎那的死寂过后, 侍女们再难掩哀伤, 啜泣声此起彼伏,又被石榴急切的喝止。 思绪渐渐回笼,顾笙立即支起身子要下榻。 石榴急忙上前搀扶:“姐儿想要什么?奴婢去给您取来。” 顾笙面无表情的理了理本就齐整的发髻,正色道:“我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石榴急忙握住她胳膊,劝阻道:“姐儿,您先歇会罢,府外被一群官兵给围了,咱们暂时出不去。不过您别担心,昨晚二殿下亲自护送您回来,她跟咱们说,很快会替您解围的。” “二殿下?”顾笙目光骤然一紧,起身就蹲到床榻旁,伸手去摸床下那只木箱。 一众侍婢顿时满面惊惶,石榴紧跟着跪在王妃身旁,哆嗦着嗓子道:“姐儿……昨夜您走后不久,一群侍卫带着搜查令闯进王府。奴婢阻挠不成,让他们闯进了卧房,把那只箱子给取走了,请主子责罚。” 顾笙动作一僵,缓缓垂下手,默然站起身。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提防了这么久,这场灾难不但没有躲过,反而比前世提前了数月。 顾笙竭力冷静下心绪,脑中一遍遍把所有的事回想串连在一起—— 从她得到那条手链到事发,前后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她和熹妃,乃至皇上皇后,全都跳进了圈套。 是谁重中作梗? 顾笙脑中浮现江晗隐忍的目光,如今回想起来,忽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不过几日,被困在王府的她,迎来了江晗的探望。 一见顾笙满脸憔悴的踏进门,江晗便迎了上去,温柔的神色一如既往,浅笑着看着顾笙道:“叫你受苦了,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 顾笙冷冷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许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江晗闻言并不气恼,嘴角仍旧带笑,抬头示意侍婢出门。 厅堂里只留下二人相对而立,江晗才淡淡的开口:“你该考虑的,是我会不会放过阿九。” 顾笙瞳孔骤缩,满腔的愤怒顿时被恐惧压下。 她不清楚江沉月究竟被按上了什么罪名,是不是真的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一时没了彻底撕破脸的勇气,顾笙颤着嗓音开口问:“你怎么能这么对她,那是你一手扶持长大的九皇妹……” 江晗闻言,嘴角的笑陡然撇下去,沉默须臾,冷声答道:“你心里当真只剩下她了?我怎么对她?你怎么不去问问阿九为何如此待我?我尽心竭力的把她培养成人,得到的回报,就是被夺走地位尊严和爱人吗!” 见顾笙神色紧绷,江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怨愤,靠近一步,抬手温柔的拂过她鬓发,低声呢喃道:“地位我可以自己夺回来,如果爱人也能够回心转意,我可以对她既往不咎,替我的小皇妹脱罪。” 顾笙被那只手触碰的瞬间,浑身立即激起强烈的反抗意识,顾不得体面,她抬手就打开江晗的手掌,脱口而出:“别做梦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晗笃定的回答:“当然知道,我是在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顾笙捏紧拳头,想说“一旦江沉月对你的感情彻底消磨光了,反目成仇,就再没人救得了你。” 却又怕江晗因此铁了心落井下石,只得拼命压下挑衅的话语,低哑的回答:“我眼中没有强者弱者,只有正义与奸恶!” 江晗嗤笑一声:“奸恶?这点手段就算是奸恶?大夏的律法奈何不了超品皇爵,我不过是想给那小崽子一点教训,免得她连自己一身的本事是谁传授的,都给忘了。” 顾笙蹙眉道:“你不过是利用我将伪证藏进了府里,就算你做得天衣无缝、无法查证,我也能主动招供,替江沉月担下所有罪责!” “别乱来了,阿笙。”江晗居高临下看着她:“阿九受祖训庇佑,再大的罪名,软禁个几年也就放出来了,但你,可没那个运气,你和我一样,都是‘凡人’,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罪名。” 见顾笙一副视死如归的怨恨神色,江晗挑起眉峰继续道:“阿九为了保住你,连案子都不敢公开调查,如今板子也挨了,被条狗链子拴在冷宫里,你可别让阿九白受这份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轻飘飘的一句“板子也挨了”,于顾笙而言,却无异于晴空炸雷,霎时间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她一把扯起江晗的前襟,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像要吃人般低吼:“殿下受刑了?!” 江晗抬手握住捏着自己前襟的冰凉右手,轻轻柔柔的扯下来,答道:“别担心,一点皮肉伤而已,打到一半父皇就后悔了,抬去冷宫的时候,还附送了两个佟史,呵,就是不知阿九肯没肯用上。” 顾笙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趔趄,被江晗一把稳住。 她奋力甩开江晗的桎梏,酿跄着退后几步,看着眼前那人的目光,仿佛是面对着魔鬼。 见她情绪激愤,江晗忙不迭解释:“这事儿可不赖我,那顿板子是阿九自讨的,债多不压身,她怕熹妃出事儿,八妹会受不了,就自个儿把能揽的罪名全揽了,否则父皇也舍不得打她。” 顾笙缓缓闭上眼,泪水划过脸颊,强压着哽咽颤声问:“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江晗见她情绪已经完全崩溃,随即抬手稳住她的肩膀,认真开口道:“我舍不得你这么难过,只要你肯洗掉标记,照我的计划离开阿九,我保证会救她出来,以后再不会让你有半分痛苦。” 顾笙死死捏紧拳头,指甲几乎掐破手掌,才将一句“别做梦了”压下去。 许久,她垂下眼眸,沙哑的开口:“我考虑考虑。” 她心里清楚,用不着江晗出手相助,等江南战乱一起,江沉月就会立即领兵戴罪立功。 在此期间,她能做的就是稳住江晗,不让事态恶化。 如果她坚持极力反抗,必然会加重江晗对江沉月的仇恨,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处,顾笙立即收敛起所有的恨意,神色缓缓显出丝柔弱的屈服,故作伤心的别过头掩口啜泣。 江晗见她露出妥协之色,立即恢复狂喜的深情神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哄劝安慰。 顾笙绷紧身子,没有挣扎,顺从的靠上江晗肩膀,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愤怒。 谈了些往日的回忆,顾笙才装似无异的询问:“我会一直被困在王府吗?” 只要能自由出入,她就能跟八公主里应外合,想方设法争取与江沉月见面的机会。 江晗垂眸看向她,略作犹豫,便大度的开口:“不会的,我会尽快让父皇撤离侍卫,但我暂时还不能时常来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笙担心她察觉自己别有用心,便故意装出羞愧之色,小声道:“你不嫌弃我?” 江晗扬起嘴角,再次拥她入怀,喃喃道:“你说呢?过些时日,咱们可以去城外汇合,我亲自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顾笙默然点点头。 ※※※※※※※※※※※※※※※※※※※※ 瞧我这记性,祝我家老天使【没人埋的小十三生日快乐】,那天双更就是为了你!(信我 另外,还有老天使抖m小陨的生日欠债我也记得,打算让九王妃肉偿,来一场冷宫啪啪啪送给你,“嘿嘿嘿” 146. 145.144.143.142.2.5 江沉月被削去亲王封号后软禁于钟粹宫, 与熹妃勾结某篡一事却被严密封锁,可当日在场的官员多半是宣王党羽,是以不利于江沉月的传言,自然还是在朝内火速传开了。 后宫同样被封锁了一切传闻, 只有皇后得知了内情。 祁佑帝一连两晚歇在养心殿,以此回避皇后的“震怒”。 到了第三日,皇后果真按耐不住,主动出击, 遣人传信,称自己“五内俱焚,一病不起”。 皇帝只得前往坤宁宫探望,然后就出不来了。 皇后娘娘端庄贤淑母仪天下, 轻易不会祭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 可如今, 她视为己出的小皇爵出事儿了,还被皇帝赏了四十大板。 据说是没有打完, 但已经够皇后娘娘喝一壶的, 心疼得只能母仪自家小皇爵一个人了。 看见皇帝进门, 她双眼立刻射出刀子般仇恨的目光。 祁佑帝早料到会有这一幕,在爱妻面前, 他不敢乱摆皇帝的威严,只能“奴颜婢膝”的上前哄劝, 对皇后说他“也不想的”, 说“这孩子再不吃点苦头就没救了”。 皇后闻言悲愤道:“难道陛下打死她就有救了不成!” 祁佑帝立即补充道:“只打了十几下。” 皇后一瞪眼:“陛下这是嫌打的少了?那剩下的板子让妾身去替阿九领了罢!” 皇帝无奈的按住她左肩, 让她冷静坐下来,蹙眉低声道:“素婉,你以为朕就不心疼吗?” 皇后见他神色严肃,便抽出帕子拭去眼泪,正色道:“要是您真知道心疼,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下了定论? 事情经过妾身都知道了,阿九是个什么性子,外人不清楚,您难不成还不清楚吗?陛下别怪我多嘴,这事儿怕是跟老二脱不开干系吧?” 皇帝一垂眼,坐到她身旁,端起茶盏,拨了拨天青瓷碗盖,沉声道:“罪是阿九自个儿认的。” 皇后急道:“那定是旁人耍了什么奸计!您就不能替孩子做主,好好查案吗?!” 皇帝仍旧不动声色,嗓音淡然却不容置疑:“朕替她做主?她堂堂一个超品皇爵,被人使了绊子,自个儿没能耐脱身,还得朕替她兜着? 那等以后没朕做主了,这孩子怎么办?能指着你和朕庇佑一辈子? 江山逆取顺守,阿九却自幼一帆风顺,再不吃点苦头,以后的路,谁来替她走?” 皇后怔愣须臾,眨巴着眼睛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您是故意让阿九栽这个跟头的?” 祁佑帝侧目看向她:“是,这回必须让阿九知道,身在皇家还想逃避争斗的代价。不论这件事是谁栽赃,如果她自己都不愿反击,甚至受到牵制,束手就擒,那往后吃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这话中的意思皇后能明白——过分顺遂的成长未必是好事,借这场劫难,夺走江沉月与生俱来的荣耀与地位,才能让这孩子对权势产生应有的敬畏与渴望之心。 两人沉默须臾,皇后叹息一声,道:“陛下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只是心里还是舍不得,想去钟粹宫看一眼,才能心安。” 皇帝抬手搭上她臂膀,安慰道:“近些时日暂且还得晾着她,你就放心罢,朕安排了人手,时时都盯着。 阿九伤势没什么大碍,要就是头一次当众认罪挨打,面子上抹不开,趴床上两天没搭理人,药也不肯喝,也不知心里在跟谁较劲,气得药碗都掀翻几十只了,可精神着呢。” 皇后眸光微微流转,觑着皇上脸色,柔声道:“陛下,九殿下自然是在为自己不平!虽说陛下此番定罪别有用意,可咱们也不能让谋害大夏超品皇爵的歹人得逞!” 皇帝闻言沉沉叹息一声,许久才答道:“这事儿啊,就怕是晗儿从中作梗。” ** “阿笙?” 顾笙目光从手中的针线活中移上来,就瞧见小人渣一脸坏笑,一双浅瞳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 顾笙抿嘴笑着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口中喃喃道:“殿下别闹了,仆正忙着呢,今儿身子乏了,殿下早些歇着罢。” “怎么又乏了?”小人渣气鼓鼓的凑到她身旁,心有不甘的看着她手中繁复的刺绣,怒道:“绣这无聊的玩意儿都没睡着,能有多乏?你就不能抽出半柱香功夫陪陪孤?” 顾笙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皱了皱鼻子,撒娇道:“过两日就绣成了~” 眼前那双淡金色眸子忽然暗淡下去,神色落寞的看着她,薄唇开合。轻声的对着她呢喃:“孤等不了那么久了。” 一句话,猛然像是把她的心撕碎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席卷全身,顾笙丢掉针线,急忙伸手,想要抓住江沉月,却逮了个空。 “殿下……殿下!”周围瞬间混沌不堪,耳边有个嗓音还在唤她的名字,顾笙急切的想要追赶,双腿却像是灌了铅。 终于,她在彻骨的绝望中睁开眼,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被汗水浸湿。 两日没合眼,顾笙方才竟挨着贵妃软塌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往日的点点滴滴。 思绪缓缓回笼,视线转向雕花木窗,窗台上的鹦哥还在扯着嗓子喊:“阿笙!阿笙!” 原来是它在喊她的名字。 为什么要学那人说话?小花也想念小人渣了吗? 连日来压抑的思念瞬间决堤,顾笙鼻子一酸,眼眶烫得灼人,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串,直往下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从前对小人渣不够好。 还记得那一年,四岁的九殿下喷着鼻涕泡,对着她大吼“地龙全都赏给你”,顾笙那时就在心里保证过,一定要竭尽全力对那个孩子好。 经历那样撕心裂肺的分别,挽回后却仍旧被自己肆意虚耗,原来“未来”并没有她想象中漫长,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天,是一天。 一不留神,那个人就离开了。 没有归期。 小花从鸟架子上蹦到窗台,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软塌上哭得歇斯底里的顾笙。 犹豫片刻,它扑腾了两下翅膀,无比乖巧的扯开嗓子,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哄她:“娘娘娘,曲项向天歌!” 屋内的哭泣声停顿了刹那,随即却更一发不可收拾。 ** 江晗随后数日都不曾来探望她,没人在送来宫里的消息,被困在府里的日子绝望到无力。 顾笙试图笼络侍卫头领,不求他能网开一面放自己出府,只想从他口中得到些关于江沉月的消息。 她也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一个从五品锦衣卫千户,哪里来的本事打听宫中秘事? 顾笙送的银子他都不客气的收下了,编了一通模棱两可的“消息”糊弄人,但到底说了些安慰她的话。 五日后,顾笙总算迎来了一丝曙光——五皇子和七皇子来了。 一进正院,瞧见顾笙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五皇子就连连摇头哀叹:“哎呀顾姑娘,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瞧你这脸色,让阿九回来瞧见了,没准是要变心的!” 顾笙迫不及待的问他:“殿下怎么样了?” 五皇子挑起眉梢玩笑道:“你问哪个殿下?咱哥俩也是殿下啊!” 就说跟小人渣混在一起的都是坏人呢! 顾笙已经快急得以头抢地了,瞪大眼睛瞧着五皇子,急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七皇子见状立刻劝慰道:“甭搭理五哥,你别着急,阿九那儿挺好的,钟粹宫我以前也待过,除了地儿没你府里宽敞,其他都是一应俱全,亏待不了你家九殿下!” 五皇子摇头摆尾的搭腔:“可不是么,哥们儿还头回听说,这打入冷宫还带附赠两位三品君贵伺候的,咱那真是…恨不得替老九‘受罪’!” 被他俩这么一闹腾,顾笙拧巴成面团的心竟然真的松了些。 两位皇子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美人面色稍有缓和,这才各自进屋落座。 他二人昨夜潜入钟粹宫探望江沉月,今日奉小皇妹之命,特地来府里安慰顾笙。 并稍带来一句极富九殿下特色的口信——“御膳房的糕点,色香味比之爱妃差远了。” 具体是比爱妃本人的口感差,还是比爱妃做的糕点口感差,这不好深究,两位皇子觉着,可能两层含义都在里头,一语双关。 顾笙连日来浓得化不开的心酸,被江沉月带来的这一句话冲淡了,她迫不及待的问二人:“还有没有其他口信?” 难不成没有类似“孤归心似箭”“爱妃不必自责”“孤无怨无悔”什么的劝慰? 然而很遗憾,小人渣死性不改,五皇子郑重其事的转达了另一条口信—— “想你的时候,孤觉得那两个佟史都越看越漂亮。” 顾笙:“……” 这干脆利落的两句口信,比柔肠寸断的情话效果强百倍,手起刀落,一举销毁了顾笙所有的悲伤与自责。 顾笙苍白的脸颊,被那两句口信生生羞出了一抹红晕…… 气色好多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互看一眼—— 到底还是阿九了解自家媳妇,这么一说,就真哄好了。 其实情况远没有那么乐观。 大概是生平没受过这么大屈辱,连日来,江沉月都趴在钟粹宫里,没声没息的,不肯喝药也不鸟佟史,喝过几口水,饭不肯吃,更别提糕点了。 五皇子昨夜溜进钟粹宫寝殿的那一刻,就瞧见那双往日神气活现的淡金色浅瞳,迟钝呆滞的看向自己—— 他一个没心没肺的七尺汉子,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两个皇子从始至终都压抑着眼泪,听江沉月认真的教导他们:进府后怎么骗顾笙安心。 事情匆匆商量结束后,哥俩一跃出宫墙,就抱在一起哭瘫了,嚎得跟狼似得。 为了“不辱使命”,他们今儿还是强打着精神,来府里合演一出戏。 进府的头两句玩笑都是九殿下教的,顾笙见着他们会说什么,被猜得准确无误。 哥俩临走前还留下话,让顾笙在府里安心等待。 府外的侍卫过不了几天就会撤离,皇帝显然没打算严惩江沉月,等这阵风头过去,他们就找机会带顾笙混进钟粹宫,跟江沉月见上一面。 ※※※※※※※※※※※※※※※※※※※※ 不要再说大王后妈辣!五十万字的文,总得有三五章挫折嘛,一眨眼就甜甜甜了! 这不就要冷宫啪啪啪了吗?哪里虐! 这回你们想要激烈还是温柔的? 3.7 正午的日头高悬, 虽是碧空万里,阳光却仍旧像是蒙着一层纱,将暖意驱散殆尽,冷得呵气成冰。 五皇子从东暖阁走出来之后, 就一直梗着脖子,跟着走在前头的江晗,七皇子几番劝阻都被甩开,只得蹙眉跟在他之后。 刚拐过宫墙, 随从还在二道门处守候,周遭无人,五皇子捏紧拳头,眸中敛起一簇怒火, 加紧几步跟上江晗, 趁其不备, 猛地抬起拳头,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出! 眼前江晗的背影却陡然一偏身子, 反手捏住他的拳头, 胳膊肘顺势顶向他下颌, 跟着一扫腿,行云流水般反击。 噗通一声闷响, 五皇子被面向上压倒在地。 身后七皇子见状一惊,立即举步冲了过来! 江晗单膝顶在五皇子侧腹, 修长的手掌卡住他脖颈, 面色毫无波澜, 淡然开口道:“老五,走路看着点儿。” 五皇子面色涨得通红,奋力挣扎两下,奈何身体两处穴位被对方不松不紧的拿捏着,他不敢来硬的,只得睁着一双满是怒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晗。 七皇子迅速赶来解围,握住江晗手臂,低声道:“二姐,差不多就行了吧?” 江晗没回答,悠然松开手,站起身掸了掸袍角。 七皇子扶起五哥,想将他拉走,他却仍旧不肯罢休,气得抽搐着鼻翼,瞪着江晗冷声道:“二姐,你有功夫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家妹妹,不如想想法子解了江南燃眉之急,父皇兴许还能高看你一分!” 江晗勾起唇角,轻声答道:“你得先顾好自己,才能对旁人指点江山,否则就是败盟寻衅,叫人看着可悲。” “你!”五皇子一捏拳头,却被七皇子奋力拦下。 江晗转头看向二人,一双凤目里满含鄙夷,“我不过是教训不懂事的妹妹一顿,你们一个个摆着张臭脸,给谁看?” 七皇子死死拦着五哥,背对着江晗语重心长道:“二姐,你有什么火气就往咱们哥俩身上撒,阿九再过两个月就得行冠礼了,闹出这么大事儿是好看的么?你让她以后在朝野上下怎么抬得起头?” 江晗低头嗤笑一声,柔声到:“做姐姐的,自然该教会阿九,如何先懂事,再成人。过两个月就十六了,不小了,该知道轻重了。” 五皇子哥俩自然听出这话中威胁之意,二人立时间沉默下来,神色压抑的看向眼前自小就无可匹敌的长姐。 江晗上前掸了掸五皇子后背的灰尘,替他理了理发冠,深吸一口气,淡然招呼道:“走了。” ** 冬暖阁地下火道的炭火燃烧正旺,皇帝同皇后分坐于棋盘两端,屋里静谧无声。 皇后手里捏着颗黑子,陷入思虑之中,愁眉不展。 皇帝看得出她心事重重,棋局中几番退让,还是没能博取爱妻欢心,便抬头笑叹道:“素婉今日心思不再棋局之上,不如改日再与朕一决高下。” 皇后捏着棋子没有抬头,怨声道:“陛下不愿陪妾打发时间,妾心里更不得安宁。”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还是想去钟粹宫探望阿九。 可在这节骨眼上头,还得历练孩子的心志,他又不方便出面跟着,如果让皇后独自去心慈手软的一顿安抚,惩戒岂不全都白搭了? 可若是不答应,皇后日日摆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脸,白日里纠缠起来倒是斗志昂扬,晚上侍寝时又“一病不起”,坚决不让他碰,皇帝日子不比冷宫过的好。 皇帝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决定退让一步,让皇后在自己的控制下,与小皇爵见上一眼,只要瞧见人没事儿,她到底能安下心来。 “这么着吧。”皇帝抬眼看向皇后:“朕宣阿九来一趟,你就在这儿见上一眼,但你得向朕保证,不能对阿九流露半分怜悯之色,必须维持严母威仪,你以为如何?” 皇后眼睛一亮,激动地险些捏碎棋子,感激涕零的看向皇帝,“谢陛下的体恤!” 顿了顿又担心道:“九殿下还伤着呢,抬来抬去未的,免牵动伤势……” 皇帝缓缓闭了闭眼,沉声道:“统共打了十来下板子,哪里就得抬着走了?”他无可奈何的看向皇后:“总这么矜贵着,非得被宠废了不可。” 皇后这才没再多说。 口谕传下去,宣九殿下进东暖阁面圣。 皇帝催促皇后摆出专心下棋的架势。 皇后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棋子儿一通乱落,终于听见珠帘被人撩起的声音! 她急忙用余光扫向来人,就见九殿下一袭月白色常服,低着头,缓步走入隔间,身后还伴着两名侍从。 皇帝见皇后已微露失态之色,立即清了清嗓子,吓得皇后立即将视线调回棋盘。 皇后只能用耳朵分辨脚步声靠近,似乎还夹杂着金铁摩擦的沉重响声。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皇后一听这颓然的嗓音,抬头迅速扫了一眼—— 江沉月耷拉着脑袋,目光忧郁的看着地板,侧脸在阳光的笼罩下,显出近乎剔透的苍白。 皇后一阵心酸,想吩咐人小心伺候殿下落座,却被皇帝一个眼刀瞪回去,乖乖低头看向棋盘,不敢多话。 皇帝冷冷嗯了一声,也没免九殿下的礼,继续一本正经的同皇后对弈。 九殿下被召见后莫名被凉在一旁,连平日慈爱的母后都不搭理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无声无息的退后两步,干等着,脑袋埋得更低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皇后强压着急切,不断给皇帝使眼色,急得恨不得掀翻棋盘,已经无心落子,干脆抬头道:“陛下棋艺精湛,妾身不是对手!”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低头瞧了瞧皇后“群魔乱舞”的棋子,头也不抬的悠然开口:“过来,替你母后瞧瞧,还有没有胜算?” 闻言,江沉月耳朵一抖,面上显出一丝难得的局促,抬起双眸,淡金色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畏惧,可怜巴巴的看向皇后。 见皇后微微点点头,江沉月上前几步,恭敬的立在母后身旁,迅速扫了棋盘一眼,随即抬眼瞧向父皇。 “怎么样?”皇帝沉声开口。 江沉月再次扫了棋局一眼,确定父皇是步步退让,有意让母后得胜,才低声笃定的应答:“母后胜局已定。” 皇帝闻言微一挑眉,局势都成这样了,还敢“大言不惭”,看来这孩子锋芒犹存,锐气挫得还不够啊。 “朕怎么看不出她有扭转之势?” 江沉月警惕的迎向父皇目光,屁股还隐隐作痛,不敢有半分差池,再次确定他眼中没有怒气,才抬起手,指向棋盘。 皇后顿时一惊,只见江沉月竟然同时抬起双手,袖口中拖出一条粗壮的铁链,长袖抖落,隐隐显出白皙的手腕上,被锁链勒出的红痕。 这简直叫人心如刀绞,皇后蹙眉狠狠瞪了皇帝一眼,恨不得立即要人替九殿下打开镣铐。 江沉月一手托着镣铐,一手并指沿着棋盘上一条黑子,比划了一圈,认真开口道:“母后中腹暗藏棱角,只需突围此处白子之夹击,便可与西角散子里应外合,转败为胜。” 皇帝顺着自家小皇爵的话细细一看,没看明白,一抬手:“你倒是突围给朕瞧瞧。” “儿臣不敢。” 屁股还疼。 皇帝一阵朗笑,坚持要求。 九殿下只得替皇后接局,不消片刻,果真定下胜局。 皇帝嘴角也禁不住上扬,却也没开口夸赞。 看得出对面爱妻的心思全在阿九手腕子上头,他便趁机沉声开口道:“算你小立一功,镣铐卸了罢,回去后也不必戴了。” “谢父皇恩典。” “去罢。” 皇后:“!!!” 她还没来得及同九殿下说一句话! 江沉月:“……” 大老远跑来,就替父皇哄一下爱妻,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没办法,皇后没敢吱声,抬头目送九殿下离开,眼里汪着一泡泪,等人走了才掉下来,回头狠狠剜皇帝一眼,咬牙切齿的告退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得知父皇召见了九皇妹,顿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二人立即上疏请,求解除对王府的封锁,果然得到应允。 发觉父皇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震怒,两位皇爵出宫后细细一商议,决定去府里探望九王妃,让顾笙亲手写一封请求探望阿九的“陈情表”。 顾笙闻讯后激动万分,直奔书房,拿起笔,对着信纸两眼冒光,不消片刻,便写出一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文书,力求一举把皇帝看得泪下潸然! 由于担心皇帝没功夫看长信,必须精简文字,顾笙一夜未眠,前后修改了上百回,终于造就了一封言简意赅却打动人心的书信,第二日递交给两位皇子。 皇帝看完信后果然显出怜悯之态,然而却并没有松口。 他将信还给五皇子,并且下令“不得让九王妃公开踏入钟粹宫”。 五皇子先是心中一沉,而后又对父皇的“公开”二字产生疑惑。 不能公开,是可以私下? 难不成是暗示他们偷偷送王妃入宫探望? 二人抬头觑父皇眼色,那威严的目光分明是“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皇帝其实只是面上不能松懈,心里不是不心疼。 况且之前送进钟粹宫的俩佟史没派上用场,他自然也希望九王妃能溜进去一趟,只是不能让人知道是他的意思,端看俩儿子的悟性和胆量了。 俩皇爵一头雾水的走出养心殿,虽然不知道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事儿肯定是没有风险了。 第二日,两人便将顾笙扮成侍从带入宫,入夜后便引她潜入钟粹宫。 顾笙看见远处寝殿门窗里漏出的灯光时,就已经激动地不能自抑,强自按捺心绪,低头紧跟着两位皇子绕进回廊。 卧房里,百无聊赖的九殿下正对着翩翩起舞的两位佟史发呆,恍惚间,似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怔愣须臾,江沉月浅瞳一闪,撑手一跃下榻,挥散了佟史和侍从,匆忙走出寝殿大门,警觉的朝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快步寻去。 顾笙在回廊中猛一哆嗦,身体仿佛被一股陡然浓烈的信息素瞬间锁定了! 久违的激烈心跳让她眼前一阵晕眩,深吸一口气,她顾不得领路的两位皇爵,撒丫子就朝着那股气息狂奔而去! 被甩在身后的哥俩对看一眼,这姑娘似乎用不着他们引路了…… 顾笙疾步绕过重重的回廊,只觉那股气息愈发接近,引得她脚步愈发急切,却不知,对方早已在几重回廊外锁定了她!正越过围栏和花圃,朝她直奔而来。 于是,正当顾笙一本正经的勇往直前时,银色的月光下,一个修长身影陡然自身旁的围栏一跃而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压在了朱漆石柱上! 一声闷响,顾笙后背被砸得生疼,却没有惊慌,因为后颈的腺体激烈的反应,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爱人! “殿下……殿下……”她喘息未宁,刚一抬头,双唇就被封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顾笙迫不及待的用双手钳住对方脖颈,大庭广众之下,下意识就踮起脚往对方身上靠,恨不得跟江沉月黏在一起,永不分开。 身后慢一步赶到的两位皇子,已经没眼看了…… 五皇子急忙咳嗽了两声,石柱旁的两个人却毫无收敛之意,直当没听见! 七皇子扶额:“咱们还是先走吧。” 五皇子无可奈何,朝黑夜中的俩人轻声喊了句:“咱们天亮前来带人走,悠着点儿!” 顾笙站在在石柱和江沉月之间,满心的激动难以抑制,却又不得不强行冷静下来,避开脸,停止了亲昵,喘息着看向对方,红着眼眶道:“殿下,带仆进屋。” 那双淡金色眸子像是重新燃起光芒,喉间用力吞咽一口,才后退一步,弯身将她横抱而起,迅速掠过围栏,冲入寝殿。 绕过屏风,走进卧房的软塌,顾笙还有好多好多心事与思念想诉说,可惜对方似乎是不想用语言表达,连日来的思念让两人难舍难分的守在一起,或许是太多话要说,不知从何开起,亦或是见到对方后,无声胜有声。 ※※※※※※※※※※※※※※※※※※※※ 【和谐内容全部清理完毕】 148.3.7 顾笙没法睡得踏实, 患得患失。 心悬在半空,不一会儿就惊醒过来,吃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被那双浅瞳安静的注视着。 心漏跳了一记, 她将红得发烫的脸颊埋进九殿下怀里。 不想要天亮,也舍不得再睡。 五更的梆子声还是透过窗子传进门,顾笙一激灵,双臂死死箍着江沉月脖颈, 委屈的呢喃:“仆不要走!仆不走了!” 江沉月握住她的手,侧眸扫了眼六椀菱花窗,窗纱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铅灰色的光晕,时辰不早了。 “殿下别看外头!”顾笙更心慌了, 抬头委屈的看着九殿下, 好不容易见着了, 小人渣今儿怎么要了一回就放过她了? 她还愿意再给的! 九殿下收回目光,视线划过顾笙柔软的怀抱, 浅瞳中漾起一丝落寞的不舍, 还是怏怏的揽住她后腰, 坐起身,贴在她耳边轻声问:“好些了么?” 说完, 就无情的伸手捡起榻边的衣裳,示意顾笙穿上。 顾笙撇着嘴推拒:“仆不要穿!” 她双手撑着床榻往后挪, 不想穿衣裳离开, 可刚脱离小人渣的怀抱, 腰腿就一阵激烈的酸麻。 她捂着酸胀侧腰,蹙起眉,这才明白过来——小人渣今儿这般“谦逊”,八成是怕她下不了床,就得让两位皇兄抱回去,那怎么能成? 自己的王妃,当真是一滴油也不能让别人揩的,亲哥也不行。 “穿上罢,听话,等孤回了府,你见天儿的不穿都不妨事。” 顾笙还是不肯:“仆回府您也见不着了,就在这儿光着,您喜欢就别送仆回去!” 闻言,九殿下垂下双眸,长长的眼睫半掩着淡金色眸光,在熹微的烛光下潋滟着淡淡的沉郁。 顾笙顿时心口一揪,忽然意识到——在江沉月最落魄无能的时刻,她不合时宜的倔强,会让眼前这个曾经无所不能的珞亲王,感到尊严尽丧。 顾笙急忙撑起身子,顺从的接过衣衫,匆匆挂上肚兜,系上后带,就乖巧的上前,先伺候九殿下穿衣。 她不知该怎么劝慰,只能把江晗如何利用她的经过全盘托出,而后对九殿下解释:“五哥和七哥不让去皇上那儿申冤,仆也不敢轻举妄动,怕给您添乱。” 这些内情,九殿下的探子其实早就查明回报了,可是,父皇的人手私下也有不少动作,该是也查明白了,明面上却不动声色。 九殿下没有翻案,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能力替自己洗清罪名,而在于父皇想不想让她洗清罪名。 看得出来,父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故意整治她,却琢磨不出自己究竟哪里犯了错。 但有一点——圣意永远不会错。 如若不小心触了逆鳞,没罪也成了罪该万死。 九殿下其实胆儿不够肥,散漫的心性多半是被宠出来的。 吃完一顿板子,叛逆的毛病全好了,立刻深谙孝道,只能静观其变,恭候父皇下一步指示。 只能安抚笨伴读:“别担心,二姐此番也没打算置孤于死地,不过就是想削减孤在朝中的威望罢了。” 江沉月起身下榻,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着顾笙长身玉立,淡然道:“现如今,即位诏书已经搁在太和殿牌匾之上,栽赃争斗都是迟早的事,父皇将孤囚禁于此,兴许是想让二姐将矛头转回大哥身上。” 顾笙心头一咯噔,这么些天来,她心中的重重迷雾,被小人渣这一句话点破。 难怪她总觉得不对劲,这么大颗石头丢进湖里,一层水波都没翻开,也没听皇帝定下九殿下谋逆的罪名。 原来皇家一个个心里都明镜似得,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算计,一举一动都是障眼法,专门糊弄他们这群局外人。 顾笙顾不上披起外衣,匆匆下床趿拉上浅口绣花鞋,追到窗边急问道:“圣上是在做样子?那他为什么还这么狠心赏殿下板子?” 江沉月转过头,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父皇肯定还有他自个儿的计较,但只要琢磨出这层……”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突突”两声叩击声! 不等顾笙回过头,一扇窗就被向外拉开一条缝,紧接着,五皇子悄无声息的探进大脑袋……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五皇子那张无辜的脸,瞬间被江沉月一掌拍了出去! “哐当”一声,九殿下猛力关回窗户,仔细扣上窗栓,侧眸淡定的吩咐顾笙:“爱妃去把衣裳穿好。” 顾笙:“……” 五皇子您的脸还好吗! 窗外那股寒风钻进屋里,吹得顾笙一个激灵,这才清醒的意识到,分别即将来临。 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顿时又拧巴成一团,红着眼眶抬起头—— 小人渣还立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呼吸间,在那股寒风中激起一层薄薄的白气,模糊了那双绝色的浅瞳,雾气顷刻消散而去,美得像一场梦境。 顾笙眼泪溢出眼眶,咬着下唇使劲摇头,“仆不想离开殿下……” 由不得她抵赖,身体就一手被揽入那个让她无比依恋的怀抱,温热的吻轻轻落在耳垂,“孤不会让你等太久,江南那头快出事儿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打横抱回床榻上。 顾笙忍着泪水穿好衣裳,攀上窗口跃出房。 直至宫院围墙,江沉月松开她的手,目视着她,一步一步后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双眼被泪水模糊,死死捂住嘴,才能不让悲痛惊醒寂静的夜。 两位皇子带她一跃上围墙。 回过头,她的爱人还立在月光下,仰着脑袋对她调皮的飞了一个吻,浅色的笑眼在月光下水波潋滟。 回到府里,又开始暗无天日的思念。 身体里的灵魂标记就仿佛炽烈的罂粟,一寸寸蚕食着她的意志,叫人难受得发狂。 江晗频繁来信催促她去城外见面,顾笙赴约两次,故意探了口风,果然,江晗的意图确实在于打压超品皇爵在朝中愈发难以压制的威势。 如果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父皇的垂青,江晗就借助外界力量对皇帝施压,即使父皇想传位于非纯种大夏血统的小皇爵,江晗的党羽也一定会极力阻挠—— 罪是江沉月自己认的,一个被钉在谋反罪名上的皇爵,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 顾笙此时已经没了规劝的念头,一心博取信任稳住江晗。 在五皇子和七皇子的轮流协助下,顾笙每月都有一晚能入宫与江沉月度过。 灼心的等待,让她痛苦至极却又乐此不疲,对相见的期望,成了她维持她灵魂存活的唯一火光。 半年后,江南灾民揭竿而起,起义军规模与日俱增,震动朝野。 江晗奉命领兵建瓴而下,三次围剿,损失惨重,起义军的队伍却日渐壮大。 一年前,江沉月曾在围场对她说:“南两省不久必起祸乱,江南卑湿水热,军士长期驻扎有损战力,且北方骑兵不善水战,二姐务必加紧编练水师,加固战船,以备不时之患。” 如果当日听从劝谏,江晗今时也不必如此措手不及,只是没料到,那样的地理环境下生长的文弱百姓,竟有如此坚韧的力量。 祁佑五十二年,仲夏。 皇帝领兵亲征,点五皇子、七皇子伴驾出征,并下旨令九皇女戴罪随征。 顾笙在府中满心忐忑,挖空脑袋的回想——只隐约记起,前世,九殿下似乎是在长江沿岸的几处要塞,与起义军交战,三战三捷。 她担心这一世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想去提个醒,却如何都记不起具体的作战地点。 钟粹宫中,江沉月接旨谢恩,起身走入厢房,换回一袭皇爵冕服,踱步走至书案旁。 一张破旧的江南地图,横摊在书案之上,图中密密麻麻备注满了墨黑的字迹,唯有三道朱红墨色异常醒目,圈出了长江淮河沿岸的三处地理要害。 出征当天,顾笙一大早就准备好出府送行,石榴带着侍婢匆匆端上早膳,却见王妃一闻着菜香,就忽然一阵干呕…… ※※※※※※※※※※※※※※※※※※※※ 昨天番外没看到的,可以去微博搜作者“萧依依萌萌哒”,置顶的那条微博告诉你怎么获取番外 149.148.3.7 石榴急忙上前扶住主子, 惊道:“姐儿这是怎么了!”转头匆忙吩咐侍婢传医官,却被顾笙抬手制止了。 顾笙弓着背,一手捂住上腹,又干呕两下, 虚弱的挥挥手,让人把菜全都收出去,站到窗边深吸几口气,总算缓和了些, 踱步回到梳妆镜前,吩咐侍婢继续将发钗戴好。 石榴满脸焦虑:“主子还没用早膳呢,想换套什么菜式,奴婢这就去膳房传菜。” 顾笙蹙眉摇摇头:“我没胃口, 还是快些拾掇停当去宫里, 难得圣上准许临行前探望殿下一眼, 别耽搁时间。” 石榴还是不放心,追出门去, 想查看方才上的菜出了什么岔子。 一进膳房, 当差的三个厨子吓得直打摆子, 险些给石榴跪下去。 石榴让他们退开,亲自上前, 对着菜式一道一道仔细闻,香得很, 没有不新鲜的。 这真是怪了, 每日早膳都是照着王妃爱吃的菜式轮番上, 怎么主子今儿这么大排斥的反应? 石榴没功夫细察,只得吩咐长随进一步查看菜式,自己匆匆回了小院里。 顾笙此时已经梳妆完毕,扭头吩咐侍从,将前些时日准备好的行李都带上。 行李整整塞满了三个车厢,衣鞋蜡烛等必需品都齐了,其他多数都是干粮吃食。 除了糖糕甜品,还有许多是专门晒干的蔬菜,以及腌制的鱼肉。 也不知军备的车马让不让塞进自家的物资,反正她得带去试一试。 出门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阵晕眩,顾笙一手搭住门框,闭目缓了缓,深吸一口气,继续走出门。 近些天来,她感觉得出身子莫名的困乏,也许是相思心切,顾笙没多想,一心赶路,顾不得身子不适,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路面稍有些颠簸,顾笙就感到胃里一阵翻腾,难受得憋出一脑门细汗。 一旁伺候的石榴看得心慌,关切的问道:“姐儿这是怎么了?奴婢瞧您好几日都没精打采的,晚上睡挺早,白日里却还打瞌睡,回去一定得让大夫给您把把脉。” 顾笙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喃喃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时不时觉得反胃,犯困。” 石榴愁容满面的嘟囔:“夫人怀上您那会儿,倒是时常犯困干呕……” 这句话如同晴空炸雷,炸得顾笙猛一“咯噔”,脸色霎时间惨白。 “您怎么了?”石榴掖着帕子替她擦汗。 脑子里“嗡嗡”直响,顾笙僵直许久,涌上脑门的血液缓缓流回发麻的四肢,她哆嗦着抬起手,抚住小腹。 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这半年来,九殿下统共就幸过她六回,女官说过,停药后少说一年多才能怀上,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沉月被囚禁在宫中半年多,她却怀上了身子,旁人会怎么看她,难不成招供自己偷入过钟粹宫? 顾笙缓缓低下头,呆愣的看着平坦的小腹—— 孩子才多大?两个月?三个月? 到头来,还是要她打掉头一胎吗? 光是想想心就一阵揪痛,和上一回不同,不仅仅是出于责任,大概是人说的母子连心,一种无形的牵连,让她仿佛能感应到孩子的存在。 小家伙这时候降临,是想在九殿下上战场的日子里,替自己的阿涅陪伴娘亲吗? 顾笙心如刀绞,恍惚中想起八公主的话:“我最后悔的,就是连孩子都没留下一个,唯一能牵引我活下去的念想都没有,眼前无数条敞亮的大道,没有一条是我能走的……” 她心头骤然一紧,一个无比执着的念头浮现在脑海——要保住孩子! 顾笙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一旁的石榴惊慌失措,任她怎么询问,主子都没有回应,顾笙脸上惊涛骇浪的面色过后,又如同退潮后平静的海面,深不见底。 不能影响九殿下出征的心情,不能让她有一丝牵挂。 顾笙的脑子仿佛沉睡数年后,带着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起来—— 她像是长期被超品皇爵坚实的龙鳞庇佑着的蜉蝣,再失去一切遮挡后,却不敢慌张,因为有一个无比脆弱的生命,需要她的保护。 她的孩子,需要她变得强大! “我娘怀上我的时候,是多久开始起反应的?”顾笙笃定的看向石榴。 石榴疑惑的眨眨眼,好在记得很清楚:“夫人反应很早,没上两个月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了。” “一个多月就有了反应?”顾笙回过头,如果自己也才怀上一个多月,她可以趁今儿送行前,光明正大的与九殿下同房,等孩子落地,就对外称“早产”。 到那时,哪怕有人质疑孩子的血统,也可以请太医验明是不是江沉月的种。 于她而言,最大的威胁,是江晗会不会阻止她生下这个孩子。 代理朝政的是大皇子,他那性子,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顾笙捏紧拳头,决定暂时隐瞒怀上的消息,一是为了让江沉月安心出征,二是为了掩人耳目。 等肚子显怀了,她就尽力躲在府里,哪怕真到了兵刃相接的一日,江晗也不一定能狠心叫她一尸两命。 就算她没有被正式册封,孩子却是超品的种,若是江晗胆敢违背祖训,那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再退一步说,宫里还有尤贵妃,尤贵妃身后,缱绻着整个罗马帝国的刺刀。 在江沉月被囚禁的半年里,尤贵妃沉默了三个多月,暗中遣使者回了故乡,调集一批罗马铁骑,陆续在大夏边界驻扎,随时做好“以武力带孩子回娘家”的准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相比于现如今留守京都的驻军,这批铁骑的威胁可不算小,用他们做孩子的后盾,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理清局势后,顾笙眉目渐渐舒展,淡然自若的下了车,吩咐接应的太监将车上的行李卸下来,一同走入后宫。 一进坤宁宫,顾笙就瞥见西暖阁那头的行李货物,堆得跟小山似得,她随口问了一句,就听小太监回禀:“那些都是娘娘们给九殿下准备的物资。” 顾笙:“……” 仔细瞅两眼那头的行李,简直跟自己准备的分量差不多,约莫足够九殿下在外待几十年的了。 皇后与妃嫔都坐在花厅里,两位皇子正同各自的母妃叙话。 江沉月也坐在尤贵妃身旁,见母妃朝门外张望,便回头瞧了一眼—— 只见笨伴读身后跟着三座移动的“大山”,正逶迤朝花厅走来。 九殿下顿时哧笑出来,“哇唔”了一声,回过头挑起眉峰,用罗马语对尤贵妃玩笑道:“信不信,她带来的行礼七成以上都是吃的,怕孤饿死在路上。” 尤贵妃眯起笑眼斜瞪小皇爵一眼,剔透的浅瞳微微上挑,分外迷人。 心思被猜个正着的顾笙浑然不知,仍旧恭恭敬敬的进门,给皇后请安,安排好“三座山”的行李后,再来给母妃请安。 “坐罢,不必拘礼。”尤贵妃招呼顾笙坐到自己身旁,问道:“都准备了些什么?” 顾笙立刻谦虚道:“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多数是吃食……” 话音刚落,就见小人渣一脸坏笑对着尤贵妃使眼色,像是在说“看吧,猜得准么?” 尤贵妃禁不住扯起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乐呵呵的拍了拍顾笙的手:“有心了。” 顾笙狐疑的斜看小人渣,有些不安的询问:“这么些行礼,路上会不会不让带?” 小人渣立即摆出严肃的神色,仔细审视一眼她带来的行李,一本正经道:“军规森严,个人的行李不得超过一石重。” 顾笙满目失望:“一石怎么够?“ 小人渣蹙眉叹息一声,贴近她耳边吐气道:“亲一口,孤就替你想办法。” 顾笙顿时涨红脸,捏拳推开小人渣,又想起正事,忙扯了扯九殿下衣袖,小声道:“殿下,陪仆单独去厢房坐一会儿成么?” 江沉月微微一愣,却难得认真的拒绝了,“就在这儿坐会罢,陪陪母妃和母后。” 顾笙抿了抿嘴,焦急的看向九殿下,她必须在临行前制造单独相处的时间,此时这么些人瞧着,正是最好的时机,她必须耍一次无赖。 “殿下……”顾笙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江沉月,旁若无人的释放后颈的腺体的气息。 标记刻在灵魂里,在心爱的人面前,她随时都能够发情。 于是,江沉月脸红了…… 屋里谈笑风生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疑惑的看向这一头—— 其实也能够理解,新婚的一对小爱侣,分别半年才见面,君贵一时忘情也自然。 只要身为超品皇爵的九殿下有所克制,也就没事儿了。 然而很可惜,众人高估了超品皇爵的克制力,九殿下眨眼间就举起了耻辱的小白旗…… 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经得起爱妃撩拨? 江沉月红着小脸瞥笨伴读一眼——爱妃太不懂事儿了,孤必须无情拒绝—— 然而没办法,笨伴读好美好芬芳,九殿下看完一眼,脸一直红到耳根。 一股激烈的超品信息素顿时蔓延开来,一屋子的妃嫔都慌了…… 皇后哆嗦着手下命:“你二人快出去叙话!” 顾笙奸计得逞,拉着小人渣一福身就出了门,迅速走进了厢房。 关上门,刚绕过屏风就被九殿下一胳膊搂住啃。 顾笙忙避让开,拉着小人渣坐到床榻旁。 头三个月不宜行房,她只能找借口推脱:“时辰不足了,殿下就坐着陪仆叙叙话儿吧。” 江沉月:“……” 顾笙眨巴着纯洁的双眼,岔开话题认真问:“这回出征,殿下有充足的把握吗?” 江沉月缓缓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眼窝,绝望的低声道:“这事儿未必非得私下问吧?” ※※※※※※※※※※※※※※※※※※※※ 设定孩子对oa家长的称呼分别是:喊顾笙“娘亲”,喊胖九“阿涅”,登基后分别称“母后”以及“涅皇”。 结合各地方言中对妈妈的称呼,综合出这个便于区分又比较有气势的称呼。(不用对我提议啥其他称呼,这里不征询意见,这是设定,什么母娘母后母皇的太混乱了,乍看不易区分。 女女:娘亲阿涅。 男男:爹爹阿法。 150.149.148.3.7 小人渣明显心存不满。 顾笙嘟起嘴, 为了让小人渣没有牵挂,她都伟大的决定扛下一切压力、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了,却感受不到江沉月对她除了行房之外的任何兴趣! “殿下不愿意陪仆单独待一会儿?”顾笙斜着眼睛质问小人渣。 江沉月振作精神,侧头握住顾笙的手:“怎么不愿意?孤一刻都不想与爱妃分别。” 顾笙扭捏的低下头:“骗人, 就会哄人家开心……” 抬起头,她漆亮的杏眼望入那双浅瞳里,满是不舍与担忧的问:“殿下,这次出征有没有危险?您好歹给仆吃颗定心丸。” “别担心。”江沉月认真看着她回答:“必须承认, 孤从没有过指挥如此庞大战役的经验,或许,事情也不如预想中那么容易摆平,胜负也无法轻易论断, 但是, 不论遇到什么危险, 孤只要想起你……” 顾笙满眼闪着幸福的光芒,急问:“殿下想起仆就会怎么样?!” 江沉月专注的神色陡然一转, 在嘴角挑起个坏笑, 看着她接着道:“只要想起你说的那句‘战死沙场后希望爱妻另觅良人’, 孤满腔的怒火就会化为力量——绝不能便宜了二姐,哪怕困于千军万马之中, 孤也要杀出重围,回来见你。” 顾笙:“……”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还是上回八公主出逃的时候, 她为了安慰八公主, 随口问的一句话而已! 没料到记仇帝耿耿于怀到现在…… 顾笙怔愣片刻,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 那时的她,还一心想报答江晗,自认为感情是可以理智的,没法理解八公主寻死觅活的心情,还自认为公主是因为没经历过风浪,才如此不珍惜性命。 可现在呢? 她对视着眼前那双坏笑的浅瞳,如果这个人如新罗王一样,战死沙场,她还能像当初劝八公主时那般理智么? 怕是等不及生出孩子,她就要随小人渣一起去了。 顾笙撇撇嘴,靠上小人渣肩膀:“仆离不开您,恨不得随殿下一同出征,殿下是不是也会这么念着仆?” 江沉月顺手将她拎坐于自己腿上,拢进怀里,沉默须臾,哑声道:“当然,为了证明对你的牵挂,孤可以……” 小人渣低头看着顾笙玩笑道:“孤可以为你创造一次‘耗时最短’的行房记录,现在就开始还来得及——” 顾笙噗哧一声笑出来,被闹得推开小人渣,感觉已经没法儿进行一次传统的“伤感送别”了。 二人推搡嬉闹不多时,厢房外就来了宫女,柔声提醒“殿下保重身体”,意思是时辰差不多了,你俩赶紧的结束罢。 九殿下整了整衣襟站起身,顾笙一瞬间体会到了对离别的恐慌,颓然的跟着站起身,与九殿下一同出了门。 御驾亲征,将领带着骑兵精锐在太和殿前听命,皇帝带着将领出列,屠宰牛羊,献祭祖先与社稷,而后于队列左右逡巡一周殉阵,宣布“不用命者斩之”。 随后以兽血淋与军器之上。 一系列繁琐的祭祀结束后,大军出城与各路兵马汇合。 皇后可以伴驾送行十多里,顾笙只能送到城门口。 看见城门的时候,她的心就拧巴成了一团,顾笙不想临别前哭得难看。 为了逞强,她送行的一路上,摆出一副臭不可闻的可怕脸色,吓得一旁陪她步行的小人渣都不敢搭话。 终于还是到了城门口,顾笙板着脸,转身抬手,想替九殿下理一理发冠,抬头的瞬间,依稀仿佛看到儿时那张稚气的小脸。 初遇那年明明才到她胸口,如今都比她高出一头了,时光都在转身间流逝,她还来不及仔细咂摸。 江沉月见她伸手,便如往常一样,冲她低下头。 顾笙抬手的时候鼻子一酸,眼前全被泪水模糊了,好在小人渣看不见。 理发冠的时候,她用力抹了把眼泪,再捧起江沉月的脸,为了克制泪水,就故作冷漠的开口:“记着尽早回来,好了不说了,仆这就回府等着殿下回来,再会。” 于是,九殿下一脸困惑,看着笨伴读调头就走,梗着脖子姿态僵硬,几乎同手同脚般滑稽可笑的姿态。 顾笙不敢面对小人渣离去的背影,听说怀胎期间不能伤心过度,所以她选择自己先转身,强忍着泪水快步走。 带着草草了事的告别,顾笙穿梭在一片黑压压的铠甲步兵之间,咬着下唇伤心的想:“小人渣很快就会回来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小人渣为什么都不叫我一声?叫一声就能再回头看一眼了…… 怎么还不叫我?究竟叫不叫?” 越想越不甘心,觉得还是想再看一眼! 于是,一群士兵眼睁睁看着板着脸的九王妃陡然间反悔了,转过身,疯了似得跌跌撞撞的冲开人群,往回跑,噗通一声撞进九殿下怀里,涕泪横流的咆哮:“殿下都不追仆两步!殿下不爱仆!” 九殿下本来还纳闷——笨伴读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放手”? 这会儿前襟上沾满笨伴读的眼泪和鼻涕,心里才算踏实了,不然不正常,抬手拍哄怀里的顾笙:“爱妃的潇洒装得跟真的似的,孤一时没敢追,怕被人笑话。” 顾笙泣不成声:“每次都是仆追您!仆不开心,要红杏出墙!” 周围一群将领闻言双眼冒光,被九殿下一个眼刀又瞪踏实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团在一起又腻歪许久,直到行军的号角声吹响,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在小人渣“六到八个月就回程”、“两月一封加急信”的承诺下,顾笙才挥着泪湿的帕子万分不舍的告别。 回了府,顾笙将自己或许怀上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石榴,并令她严格保密,随后安排内院只留下娘家陪嫁来的几个侍婢,外院侍从不得随意入内。 顾笙安下心来开始养胎,每日除了吃睡,剩下的时间喜怒无常。 她一时会突然间满心喜悦,一时间又莫名的愤怒绝望,情绪来去极快,无法控制,连石榴都莫名其妙挨过几次骂。 小人渣真是挑了好时机出门,不然就能瞧见自家小绵羊似得爱妃崩溃发狂的威力了,而且根本不讲理,哄都哄不好。 头两个月过后,顾笙乔装带着石榴偷偷溜出府,找江湖郎中诊脉,瞧瞧胎儿究竟几个月。 一连跑了五家医馆,得到的答复都是“三到四个月”。 其次是询问有什么办法不显怀。 然而郎中给她的建议都是:“适当少吃多动,以免胎儿超重难产,至于显怀不显怀,那跟个人体质相关,无法控制。” 回府不久,顾笙想将颜氏也接入府里,可又担心娘亲跟着担心,只得暂且作罢。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江晗在协助大皇子代理朝政期间,忙得脚不沾地,几次抽空想与她见面,被拒绝后也没功夫耽误,无暇顾及顾笙有无异样。 所以她顺利的熬过两个多月。 没几日,江沉月留守在府里的亲信给顾笙递来急报,说“宣王执掌了留守京都的半成兵马,且不知从何处调集了一批铁骑,驻扎在京城南北两道城门之外。” 顾笙头一回收到九殿下亲信的禀报,特地起身去厅堂接见,询问后才得知——江沉月临走前吩咐了亲卫:只有“王妃出事”或“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才可抽身南下传报,寻常事宜交与王妃,写入家书。 如今的状况,亲卫无法判断是否属于“万分紧急”的情况,唯恐宣王蓄谋篡位,只好来回禀九王妃,由她定夺。 顾笙沉默许久,她不想参与此事,经历了半年前的那场劫难,才发现刻意逃避或许会将事情搅得更糟,她虽然仍旧想保江晗活命,可事已至此,她有孕在身自身难保,实在无法顾忌太多,一切都只能等九殿下回来后再作打算。 顾笙本想交由亲卫自己定夺,可忽然想起,前世的九王妃是西疆公主,那么,他们应当是征询了阿娜尔的意见,并非自己定夺。 顾笙暗暗蹙眉,她不想打乱前世的事情,可又猜不到阿娜尔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只好叫住亲卫,让他们等候一天。 随后她亲自出府,去阿娜尔府上“探望”。 出乎预料,顾笙被挡在了郡主府外。 阿娜尔府里的门房看见王妃驾到后,显得很紧张,匆忙进门通报,阿娜尔的贴身侍婢出来回禀,称:“公主偶染风寒,不宜见客。” 顾笙警惕的察觉出——那侍婢神色很不自然,似乎是,恐慌。 顾笙面上浑不在意的寒暄几句,转身就回了府,随后立即遣人打听阿娜尔近日了行踪,竟得知,阿娜尔已经两个月不曾露面。 这倒是奇了,那西疆公主又在私下捣鼓什么? 顾笙挺着三个月的肚子都不怕被人瞧见,阿娜尔却躲在府里不见人。 顾笙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惊慌——不对。 阿娜尔那性子,怎么可能闷在府中这么久?一定是根本就不在府里! 念头一出,顾笙立刻动用亲卫,遣他们暗自去郡主府查探。 果不其然,里头根本没有公主! 阿娜尔的贴身侍婢成天装模作样的送药送膳,而后原封不动的全倒掉,卧房里却根本没人。 这事儿不归顾笙管,只能暗自走漏消息,尽快捅到皇后那儿去。 紧接着,郡主府的下人便被全数押审,不消两日就得到了答案——阿娜尔偷偷混进了出征的队伍,跟着皇帝,南下去了! 顾笙觉得自己真是个省事儿的好王妃,就阿娜尔这不管不顾的性子,九殿下前世没准会被她黏疯了。 151.150.149.148.3.7 这西疆公主也是真大胆, 随军的队伍里,连一个百户所的小旗都可能有子爵血统,哪能嗅不出她这一品君贵的气息? 阿娜尔混于其中,且不说体力是否能够支撑, 光是祛乌汤,得连着喝多少,才能安然度过一个月的行程? 顾笙细一推敲,就发现这件事, 阿娜尔一个人根本办不成—— 君贵身子娇弱,连着喝两碗寒凉汤药,体力必然锐减,根本应付不了艰辛的行军路途, 一旦行踪暴露, 阿娜尔身份被揭,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皇帝遣送回京中,听后处置。 怎么可能近三个月杳无音讯? 必然是有人暗自协助了她, 且此人地位能耐也必定低不了。 顾笙带着孕期极不稳定的多疑情绪, 首先就怀疑到小人渣头上, 随即自己把自己气得火冒三丈! 好在没多会儿就冷静下来,明白过来, 十有八九是五皇子动的手脚。 经不住阿娜尔请求的人,也只有他了。 这么一来, 阿娜尔该是没法光明正大的纠缠江沉月, 因为她一旦露脸, 就肯定会被小人渣揪去父皇那儿告发。 顾笙一手抚着小腹,侧靠在厢房西窗旁的软榻之上,怔怔看着窗外葱郁繁茂的烟柳与绿水掩映,难得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她一刻也停不下胡子乱想的脑子,皇上那么想将西疆公主塞给九殿下,万一他老人家不但不处置,反而将阿娜尔配给到九殿下营中怎么办?就算她肯相信小人渣的意志力,也扛不住军中爱喝酒的陋习啊!喝醉了可怎么防! 顾笙简直恨不得日夜兼程追去江南,亲自把西疆公主揪回来。 ** 千里之外,朝廷十万兵马挥师南下。 江沉月奉命兼任左副将军,基本属于军权不大、责任全揽的万年黑锅型军师,兼敢死先锋。 皇帝半年来慈父变严父,九殿下仍旧不大适应。 江沉月从前的杀伐决断,自信多来自于“胜利后荣誉是孤的,失败了也可以躲去父皇身后,等旁人收场”的温暖襁褓。 如今却不一样了,责任不是自己选择担负的,而是硬生生砸在江沉月肩上。 想退却,转过头,却看不见父皇宽厚的肩膀,有的只是寒风刺骨的万丈深渊,逼迫着自己只能够向前,失败的代价可怕到难以想象。 少年人,自过于安逸的温房中成长,总爱用叛逆或是蔑视俗世的目光,迫不及待的展现自己虚假的强大、早慧和与众不同。 可当她真正需要付出成年人每走一步所承担的危险与努力时,又会迷茫的对未知产生恐惧,想回到那个被父皇母妃宠爱保护的温房。 手中执掌着十万军士和八万起义灾民的性命,九殿下的计策得铤而走险,让双方伤亡减少到最低。 稍有差池,就得在史书上留下遗臭千古的一笔,即使胸有成竹,也会对自己的谋略产生怀疑。 人生中头一次失眠,二更才入睡,天蒙蒙亮时做了一个梦,梦见笨伴读的肚兜打了个死结,解了一晚上都没能解开。 江沉月被活生生的急醒了,醒来后身体“反应”较为严重,掀开帐门透透气,一股激烈的信息素随即一泻千里。 外帐的随军佟史都被惊动了,乐颠颠跑来给九殿下请安:“让奴家替殿下解解乏罢。” 奈何九殿下不领情。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梦似乎瞬间扫去了九殿下心中所有的踟蹰不安,一心只剩下“孤得快点儿回京解肚兜”。 至此,九殿下恢复了从前挥斥方遒决胜千里的气魄—— 闪电出击,率兵在长江南岸第一战设下埋伏,烧尽敌方粮仓,三日内于起义军占领的城墙外挖下数里沟壑。 僵持七日,敌方主动归降,江沉月火速拿下了第一座城池。 本就是农民揭竿而起,只因当中包含了大量饱读诗书却无钱赴京赶考的江南秀才,所以起义军中能人辈出,兵分三路,占领了长江沿岸的三处兵家必争要地。 如此既可分散朝廷兵力,又可里应外合,这才导致江晗的兵马吃了几次瘪,损失惨重。 为防起义军故技重施,江沉月只得兵贵神速、绝其军备,引兵来战。 不出所料,占领头一座城池之后,另两个据点的起义军当夜就赶来,包围了城池。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城中起义军已被江沉月的兵马彻底镇压,没人能与他们里应外合。 城内官兵刚经历不战而胜的战绩,个个胸有成竹,虎视眈眈的等待起义军攻城。 起义军当然不傻,也学官兵围守城池,可惜他们只有智囊,却没有能潜入城池烧毁粮草的能人,只能干等着,但坚决不攻城—— 你们官兵十万,我们义军只剩五万,凭什么我们攻城?有种你们出来打,我们打不过就投降! 城里的将领们摩拳擦掌,不断请奏皇帝,愿带兵突围反击。 皇帝却始终按兵不动,将决定权完全抛给江沉月,说不清是想历练九殿下还是想整死九殿下。 由于第一场胜利来得一帆风顺,江沉月的信心水涨船高,更坚定了不费兵卒一战三胜的信心。 翌日,江沉月坐于城墙看台之上,盯准了义军当中妻儿老小的藏身之处,于夜半时分,亲自率三十人精锐突袭,一举缴获数百名人质入城。 引得义军群情激奋,磨牙吮血。 城内将领以为九殿下是为了稳妥,才掳获人质,故意刺激敌军主动攻城,便纷纷劝谏,表示此时即使出城反击,也必可全数剿灭敌军,大获全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九殿下却始终不肯出兵。 几日后,藏于山庄避难的江浙乡绅与官员,被安全接入城池内。 江沉月当日便亲率南三省数百位乡绅府尹,行至城墙之上,向起义军示威。 老百姓们一瞧见那些霸占田亩、贪墨赈灾粮款、勾结欺压百姓的官绅,立时间恨得目眦欲裂,毛发怒张! 青筋浮现在城下一张张暴怒的面孔之上,血丝不满起义军的双眼,他们仿佛恨不得攀上城墙,将那群乡绅贪官生吞活剥! 然而,那个曾经让他们满心仰赖的超品皇爵,此刻却迈着长腿,逡巡于城墙之上,恭恭敬敬的与那群贪官谈笑风生,沆瀣一气! 江沉月神色带笑,故意大声喊话:“是援军来晚了,才令诸位大人被城下这群流寇,追得东躲西藏,孤心中甚为愧疚。” 城池上,一群乡绅官员感动得涕泪潸然,纷纷拱手感激圣上的恩德与皇爵的营救。 城下数万义军顿时一片血泪痛骂,江沉月对百姓的控诉置若未闻,仍旧眯着浅瞳对官员们微笑开口道:“父皇念你们镇压流寇有功,跪下听旨罢。” 一群乡绅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一阵闷声跪地,含泪等候宣旨。 江沉月对一旁拿着圣旨的将领使了眼色,将领立刻上前,展开黄绢,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浙徽三地府尹——陈辉俊、杨曦、赵锡良,并乡绅世族刘宇、曾严浩……” 等赏的乡绅官员听得圣旨中钦点自己的名字,不由满面荣光。 城下一群百姓怨气冲天,就在此时,宣纸的将领抬高洪亮的嗓音朗声道—— “共计两百七十三人,勾结受贿,欺压百姓,强占良田,贪墨赈灾两款,致使江南疫后饿殍遍野,百姓被迫揭竿而起,祸及全国!罪不容诛,即刻斩首示众!” “啊!” 刹那间,城墙上下一片惊呼! 原本满面红光的乡绅府尹,瞬间面色惨白如纸,瞪着眼眶抬起头—— 只见江沉月此刻面色已如冷面修罗,满目杀气,直逼众人,待到圣旨读完,便猛然抬手一挥—— 一群士兵鱼贯而出,将两百七十三名罪犯反手压于城墙之上,面朝城下数万百姓! 一群受骗的乡绅原本东躲西藏,尚且能免于灾民报复,却不料被江沉月这奸计骗出老巢!只能俯首就擒,惊恐至极的面对着城下数万怨气冲天的灾民! “斩!” 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老百姓们引颈相望,眼睁睁看着那群吸食百姓血肉的狗官乡绅,脑袋逐个落下城墙,鲜血染红了碧蓝如洗的天空! 一瞬间的哑然,起义军们默默看着城墙上歪斜的尸体,终于,那些熬不过的苦难和怨恨,随着罪人狗命的终结,伴着滚烫的泪水溢出了灾民们眼眶。 江沉月一抬手臂,衣袖带着一股劲风,撕裂空气,猎猎作响,士兵们高亢的嗓音顿时响彻天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城下义军首领本就是满腔报国热血的有志才子,此时听得一首《正气歌》,那股被奸佞蒙蔽的心终于拨云见日,霎时间满心愧疚,不禁纷纷掩面,涕泪潸然。 九殿下立于城楼之上,见情况与料想中相仿,立即挥手,又让士兵带来前些时日擒获的妻儿老小。 城下起义军忽然听闻自己父母妻儿的叫唤,顿时抬起头,面露迫切与惊惶,只见楼上的那些作为“人质”的亲人,个个衣着光亮,仿佛洗净了半年来所经历的沧桑。 原来,他们的妻儿并不是被官兵捉为人质,而是为免于饥寒,替他们照看孱弱的妻儿父母。 “尔等皆是大夏子民,因奸佞迫害,流离失所,被迫揭竿,朝廷难辞其咎。 孤身为超品,更应首当其冲,以行动弥补,即使兵戈相向,亦绝只守不出。凡弃甲归降者,皆可依照家中人口壮丁,领得这两百七十三名罪人家中田亩,朝廷抄家所得,国库分文不取,全数分与灾民,免三年赋税……” 城下义军早已泪不成声。 劝降完毕,江沉月迈步走至城墙边,弯身抱起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刚被抓进城中之时,曾凄厉的哭喊威胁一众士兵,让他们“不许靠近”,甚至无知的叫嚣着“超品皇爵会来救我们”,却被一旁对超品皇爵绝望的老百姓厉声呵斥。 此时此刻,江沉月一双浅瞳对视着女孩儿黑亮的双眼,满目愧疚的对她开口:“你所信任的那个没用的超品,直到今天才赶来救你,你还愿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信任她?” 周围渐渐停止喧哗,一片寂静之中,小女孩眨了眨黑亮的圆眼睛,紧接着,清脆嘹亮的嗓音流水般倾泻—— “我永远、永远都愿意相信。” 一时间群情沸腾,百姓们山呼千岁。 至此,一场起义竟真毫无伤亡的被平定了。 九殿下其实也没有百姓想象中那么菩萨心肠,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收买人心。 武力镇压只能导致杀不尽的后患,为了以后有充裕的时间解笨伴读肚兜,必须以德服人。 将领们对九殿下敬仰万分,纷纷赞其舌灿莲花,善于攻心。 而暗自偷窥的阿娜尔,则被江沉月在城墙上最后那深情的小眼神迷得七荤八素。 五皇子迫不及待请求小皇妹传授自己忽悠君贵芳心的绝技…… ※※※※※※※※※※※※※※※※※※※※ 顾三的肚兜立功了。 3.2 转眼以至深秋, 江南加急军报抵京——命户部调拨二十万两白银,并下令布政使司调遣官员前往战地,协助安顿战后事宜。 除了军报,信使还带回了数十封军中家书, 送往各宫各府。 顾笙在这思念难捱的四个多月之中,托援军陆续送了三封家书稍往战地,封封感人肺腑,洋洋洒洒万余字, 诉说着对九殿下的愁思。 结果,只等来了小人渣一封“三合一”简洁回信…… 小人渣的回信总共只有百余字,极其简要的回答了顾笙万字家书中问的几个重点问题,之后的文字就大致表达了这么几个意思—— “战事已平, 爱妃无需担忧。” “江南气候湿润, 糖糕已经发霉。” 第二页是对顾笙来信中透露江晗行动的答复。 最后一页的笔墨, 竟然全部是有理有据的劝说顾笙:“不要将肚兜的系带打成过于繁复的结。” “……”顾笙怀着满心的激动看完信,最终笑容僵在了嘴角。 她本以为, 小人渣经过这场磨难后会变得成熟, 然而事与愿违, 果然三岁看终生,一日熊孩子, 日日熊到大。 顾笙把信摆到自个儿小腹前,气嘟嘟的对肚子里的孩子说:“瞧瞧, 你阿涅就是这么欺负你娘亲的, 你可不能学她那个样!” 可说完又有些后悔, 她还挺希望孩子继承小人渣那样好使的脑袋瓜,就算也是人渣都认了…… 上月末,顾笙私下对尤贵妃及皇后透露,自己被府中的医官摸出了喜脉。 尤贵妃天生对东方的朝争缺乏敏锐感,闻讯后竟然激动万分的打算举办宫宴,想大肆庆祝九王妃妊娠之喜,却遭到皇后的阻拦。 如今,朝中七成势力全部归于宣王之手,皇后坐立难安,走路都计较着先迈哪只腿,哪里敢如此宣扬? 未免顾笙腹中胎儿被江晗利用,皇后决定秘而不宣,等待大军归朝。 然而此次回京的战报中,只提及调拨银两与官员,并未公布战况,引得京中官员个个心中疑云重重。 江晗更是惶惶不安,几番调派去探查军情的亲信,一个没能回京,具体战况一概不知。 依照战局估测,此番平定江南,除了沿岸三波起义军之外,还有徽浙两省近十万流寇。 以朝廷的军力相抗,此时应当回京调拨援军才是,不知为何,来的却是调拨银两和官员的军报。 江晗为此彻夜难眠,手中掌握京城内外的兵权,太后那头也已经打点妥当,她十多年来的心血筹谋,终于像齿轮般开始缓缓运作—— 等江南发来求援的急报,江晗在朝中党羽趁势鼓动拥立新君安定朝局,江晗先假意推脱,得到太后懿旨后,便能名正言顺的总揽朝纲。 皇帝带领的残军返京的途中,江晗已经埋伏了伪装成戎狄的兵马,即可乘虚夹击。 到时候,就算皇帝能保住性命,回京后也已经彻底失势,只能安稳做他的太上皇。 大皇子不堪一击,阿九谋反罪名在身,继而戴罪出师未捷,老五老七没有争位之心。眼前是一片万里平川,江山看似唾手可得,可这封战地急报偏偏又出乎江晗的预料—— 为什么不是调集援军急报? 江南三省人杰地灵,即便因天灾沦为流寇,起义军中也不乏军事人才,想以十万兵马平定三十万起义军?任谁也没这经天纬地的能耐。 可这危机关头,递回的军报却偏偏是调拨银两,不得不让人起疑。 未免皇帝那头耍什么伎俩,江晗决定提前行动,密令朝中党羽立即开始分拨上疏,拥立新君。 然而,就在第一波大臣向监国皇子和太后上疏之后,江晗安插在宫中的亲信,当夜截获了一封密信。 信是尤贵妃差人送出宫的。 江晗拆开一看,尽是外文,只得请来礼部外使前来解读。 理清信中大意之后,江晗目光陡寒——尤贵妃竟然想让驻扎在边界的罗马将领,带军入京。 这个女人,想做什么? 江晗捏着信件的指尖泛白,边界的罗马军战力不明,若是进京后为皇帝保驾护航,必然会引起难以预料的阻碍,甚至让她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 三日之后,亲信回府禀报顾笙,称九殿下安插在尤贵妃宫内的守卫陆续失踪,猜测是宣王动了手脚。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空炸雷,歇在院中的顾笙大惊失色。 尤贵妃? 江晗想做什么?何故要对一个后妃出手? 刹那间,顾笙脑海中电闪雷鸣,卷起一阵泼天的风暴,吹开一片混沌的迷雾过后,以往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渐渐如同雨后拨云见日般清晰可见! 顾笙对前世宫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毫无争储之心的江沉月,会在战后八百里加急赶回京中,弑杀亲皇姊。 知道这一刻,尤贵妃处于危难之中,原本难以理解的疑惑,因果一瞬间全部串联—— 是的,即使江晗为了夺位结党贪墨,为了废除遗诏栽赃陷害,江沉月终究没有升起杀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二人间的恩怨,如果是弑母之仇呢? 顾笙一瞬间寒毛炸立,不敢想象前世的江沉月,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劫难。 就目前为止,尤贵妃外刚内柔的宠溺下的九殿下,终究还是个心智单纯的孩童,对长姐再多怨愤,也终究不愿彻底打破宁静,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退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都看不出江沉月有成为未来那个铁腕帝王的蛛丝马迹,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前世那场血战所背负的不可调和的彻骨仇恨。 临行前,尤贵妃再三对九殿下念叨:“行军途中尽量准点用膳,不能吃凉的,让人把炭炉子端进马车里热菜,不准怕麻烦。” 江沉月在母妃的百般逼迫后,不情不愿的做出了承诺——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却没想到,这就是九殿下今生,对娘亲作出的最后一个承诺,经此一别,天人永隔。 怎么样的成长才能不留下伤痛? 总是得等到无可挽回,才悔恨自己没有珍惜。 理想从来是刀尖向前,总以为自己一路向前,一直努力,就会达到目的,而后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回报亲情。 直到走远了才发现,终点那头,未必还能听见最亲的人那些慈爱的叨念。 顾笙捏紧拳头,站起身,对着亲信张了张口,想让他立即遣人快马通知九殿下,可转念一想,江南距京路途遥远,即使日夜兼程,来回也要一个多月的行程,江沉月赶回后,必然挽回不了母妃的离去。 顾笙满心惊慌,她绝不能让江晗伤害尤贵妃! 此时此刻,她再没有化解江晗姊妹恩怨的心思,要保住尤贵妃,是因为无法想象江沉月即将经历的那种痛苦。 顾笙上辈子亲历过丧母之痛,就是因为没能阻止沈姨娘加害娘亲,内心悔恨交加,才导致自己一病不起。 即使活下来,伤痛也永远无法愈合,她绝不能让这场劫难发生在九殿下身上! 可怎么才能够阻止? 难道挺着肚子去劝说江晗?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顾笙眉头紧锁,在屋内来回踱步。 今时今日,她已经彻底看透了江晗,这个人虽然面上总是谦逊有礼、百依百顺,可内心却无比坚韧,下了决心就绝不会改变,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转头问亲信:“九殿下在京的人手还剩下多少?全部调集入宫,是否能阻拦宣王动手?” 亲信躬身道:“回主子的话,即使咱么没有合力抵抗,宣王也不会留咱们活口,她应该会制造尤贵妃意外身亡的假象,而后栽赃给承安王。” 顾笙心中一沉,缓缓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晗为何会突然对尤贵妃出手?” “属下不知。” 顾笙焦虑的来回踱步,片刻后心中陡升一计,侧头询问亲信:“如果我牵制住宣王,将她引去郊外,你们趁机合力将尤贵妃偷送出城,需要多久。” 那亲信顿时色变,拱手呼道:“王妃万不能以身涉险!” 顾笙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告诉我,拖延多久才安全,你们将尤贵妃送往边界,交给罗马将领。” 顾笙之前与皇后贵妃商议保胎之事时,尤贵妃曾清楚的告诉过她罗马军队的驻扎地点。 她当时听不太明白,好在眼前的亲卫常年走南闯北,稍一提点,他便了若指掌。 顾笙决定以自己为诱饵,钳制江晗,护送尤贵妃出城。 重生一世,顾笙白费了那么多心思,以为无能化解江氏姊妹的恩怨,却在这关键的一刻,扭转了乾坤,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 今天回来晚了,晋江又打不开?? 153.3.2 皇帝亲征期间, 在顾笙的百般推拒之下,江晗只见过她三面,最近的一次都在一个月以前。 那时候,她的身形还较容易蒙混, 如今腹中胎儿已足五月,即使刻意遮掩,举手投足之间都还是能看出端倪。 顾笙在铜镜前将自己所有的大摆襦群试了个遍,眉心愈发纠结, 再怎么遮掩都还是显得臃肿,打眼瞧还好,稍一走动,隆起的小腹就会露出马脚。 尤贵妃的危难迫在眉睫, 容不得她彷徨犹豫, 顾笙匆匆写好一封信, 内容极尽可能引发江晗的紧张情绪,写好后便交由赵公公送上宣王府。 为提防江晗耳目, 顾笙令亲信不得提前入宫传信, 只等时机一到, 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尤贵妃抢夺出城。 从相见的一刻算起, 顾笙至少要拖住江晗一个半时辰以上,才能替尤贵妃争取到充足的逃脱时间。 当然, 前提是江晗得答应同她私会。 在焦灼的等待中, 赵公公火速带回了江晗的回信。 顾笙匆忙展开信笺, 只见回信上只写了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依你。” 江晗答应了。 窗外日头偏西,一阵风吹过青竹,沙沙一阵作响,挠得人心里更慌。 顾笙直直盯着那两个字,缓缓抬手捂住小腹。 她舍不得带孩子涉险,却又无可奈何,不忍心多想,深吸一口气,把软弱吞回肚子里,抬手冷声吩咐道:“备轿。” 出了东城门,轿夫们簌簌踩着林间一地的枫叶,最终将轿子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太月湖边。 与以往一样,顾笙下了轿子,挥退众人,独自赶往林中私会的老地点。 江晗到得比她早,一见顾笙欠着身子珊珊走来,江晗便大步上前,一脸焦急的询问她:“怎么回事?好好的说那些话做甚么?” 顾笙在信中说了“想同殿下再见最后一面”之类的莫名话语,只是想先把江晗引出来,而后见机行事。 此刻见江晗目光急切的停在她脸上,顾笙便将头埋得更低,做出悲戚隐忍之态,转过身,踩着一地的枯叶,逶迤朝树林深处走去,头也不回的颓然道:“殿下,陪我走走罢。” 江晗素来耐性极好,见她不肯说,便也没追问,安静的陪她在林间游荡。 沉默须臾,江晗淡淡开口:“你终日躲在府里不肯见我,可是还盼着阿九凯旋?” 顾笙此刻心中正在默默计算时辰,忽闻江晗开口,她随即紧张的绷紧身子,又强自镇定的压下惊慌,低声答道:“我若还想着九殿下回来,今日也不会下定决心来见你。” 江晗闻言目光一闪,侧眸看向顾笙,温和笑道:“你想通了?” 顾笙没有回答,想着如何扯开话头,仍旧闷头往前走,这显然引起了江晗的不满。 手腕忽然一紧,顾笙被拉转过身,抬起头,那双凤目正满是疑惑的注视着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顾笙心跳如雷,却仍旧强作镇定道:“若是没想通,我今日也不会约你相见。” 江晗眼中划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漾起欣喜,一把将顾笙揽入怀中。 顾笙措手不及,她掩藏在层叠裙摆中隆起的小腹,避无可避的与对方身体相触。 江晗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怀有身孕,在这异乎寻常的触感后,竟然怔愣了片刻,瞳孔才骤然紧缩! 江晗松开顾笙,目光缓慢的垂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色仿佛五雷轰顶,空气中霎那间充斥一股肃杀之气。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顾笙反而冷静下来,是祸躲不过。 她抬起头,眸中隐含泪光,哑声开口道:“这就是我几个月来不敢见你的原因,今日终于想通了,不想继续瞒着你。” “你……”江晗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她连退几步,喃喃开口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顾笙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晗:“我在信中对殿下说了,今日就是与你见最后一面,是我辜负了你,从今往后……”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江晗迅速恢复理智,面上却显出难以抑制的阴戾之气,那股被强自按捺的怒火,逼得顾笙本能的退却。 江晗因暴怒而气息粗重,却仍旧步伐优雅的靠近,抬手理了理顾笙的鬓发,状若无事的开口:“你辜负不了我,只能辜负这个孩子。” 顾笙心口骤然一抽,本能的抬手护住小腹,警惕的盯住江晗。 江晗嘴角勾起僵硬的笑意,那张漂亮的脸蛋却因难以掩藏的怒火而显得狰狞,仍旧温声对顾笙道:“早跟你说过,不论什么难事都得先找我商议,不过你放心,只要孩子没生下来,太医一定能帮你毫发无损的除掉祸患。” 顾笙退后一步,“我不会让人伤害我的孩子,除非我死。” 江晗眸中寒光刺骨,几乎难以维持一直以来的隐忍温柔,看着顾笙沉声道:“孩子以后咱们有的是,别为这种事寻不痛快。” 顾笙像只毛发炸立的野猫,狠狠的答道:“我说了,没有人能动我的孩子。” 话音刚落,就见江晗挑起双眼,面上再无半分笑意,阴鸷的杀气扑面而来,嗓音冰冷的开口:“听着顾笙,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胎必须打掉。 我可以容忍你所有的过失,前提是你必须完完全全属于我,标记可以洗去,但你跟别人的孩子,绝对不能出世。” 顾笙只觉寒意彻骨,眼前熟悉的温柔面庞变得狰狞扭曲,仿佛只要她再说出一个“不”子,就会立即丧命于江晗之手。 林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声响。 顾笙忽然扯起嘴角,目视着江晗哀声道:“江晗,你对我,究竟是爱还是执念?对你而言,我不过是比那张龙椅低一等的物件罢了……” 江晗闻言缓缓闭了闭眼,目光显出一丝疲惫,掩盖了方才的杀气,她蹙眉看着顾笙,低声道:“你何必拿话刺我?如果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江沉月,而你怀的是我的孩子,结果又会如何?阿九能容得下?” 顾笙目光微转,一时哑然。 江晗苦笑一声,怅然道:“你和旁人一样,永远不会用公平的眼光看待我和阿九,你愿意奋不顾身无微不至的去保护江沉月,却不肯给我哪怕一丁点的体谅。 阿笙,你本就是我的王妃,当初横刀夺走你的人,是阿九,帮凶是父皇,如今你却要把刀尖对向我么?” 顾笙别过头:“就算我本该是你的妻子,你当初也为了皇位放弃了我。” 江晗仰面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直视顾笙:“我早就告诉你,这两者没有二选一的必要。快了,阿笙,我很快就能对你实现从前的承诺,皇位是我的,你也会回到我身边。” 眼看日头偏西,那双凤目映衬出天边火红的霞光,仿若火势冲天。 顾笙心知不能再做反抗,否则事态难以控制,只得柔和下语气,顺着江晗话头道:“殿下有几成把握?圣上此次御驾亲征,回京的急报上并没有调拨援军,战局当是还算稳定,何谈皇位继承?” 江晗一叠声答道:“这事我自有打算,眼下当务之急,是除去你腹中胎儿,我这就带你回府。” 顾笙心头一咯噔,强压下激烈的恼火,颤声委屈道:“也不急在今日吧?” 仰头看向西面,黛青色的群山掩在云雾之中,顾笙看着江晗颓然的开口:“我想去山上看日落,殿下愿不愿意陪陪我?” “改日吧。”江晗牵起她的手:“朝中大小事物一刻也离不得我。” 顾笙回头看她,固执的开口:“可我心里难受,就是现在想去看,殿下抽不出闲暇就请回罢,我自己上山。” 江晗蹙眉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压下火气,苦笑道:“你也就敢在我面前犟脾气。” 仰赖于江晗对她的信任,顾笙还没使出寻死觅活的架势,就顺利得手。 两人相伴走上山路,此时已过了近一个时辰,如果能安然等到日落,那营救成功的几率就有九成,可她还是低估了江晗属下的能耐—— 就在两人走至半山腰时,北面的天空中忽然炸开了一簇夺目的火光。 那是锦衣卫在搜寻时常用的信号火铳。 尖锐的炸鸣声远隔数里还是隐隐传入了山腰,顾笙还没来得及回头,身旁的江晗便纵身一跃,消失在她眼前,徒留下一声“去山脚下等我”,回荡在林间。 去山脚下等你?等你回来堕我孩子吗?她又不傻。 一见人走远了,顾笙就拔腿朝太月湖西面狂奔,那里有马夫与几个侍卫候着她。 顾笙安然上了马车,车夫就挥响了马鞭,一路载着她往东城门出逃。 ※※※※※※※※※※※※※※※※※※※※ 我要恢复日更!妈蛋懒癌似乎是没法自动痊愈的,任凭发展只会恶化…… 154.153.3.2 马车没走官道, 出成不多久就开始颠簸,深秋的冷风张牙舞爪的钻进窗缝,石榴自行李中翻出一条虎皮毯,盖在顾笙隆起的小腹上。 顾笙与尤贵妃一个朝西一个朝东, 兵分两路逃离京城,她们没法儿去寻求九殿下的庇护,因为南下必经水路,民船如何躲得过军舰? 所以只能走陆路, 陆路去江南,凭她俩的速度,赶到地儿,九殿下八成早回京了, 几番思忖下, 顾笙才决定分头逃离避难。 如果事情顺利, 尤贵妃此时应该已经摆脱了追击,若是没成功, 顾笙也再无力回天了, 多想无益。 为了不让江晗拷问她的去向, 顾笙没有像任何人表露行踪,车夫和外头骑马跟着的侍卫也不知去路, 都是听主子在车中随时吩咐逃亡方向。 “三姐儿,累了就睡会儿罢, 奴婢替您看着路。”石榴拿签子拨好手炉, 递到顾笙面前。 顾笙木讷的看了看她, 接过手炉,苦笑道:“就你还总叫我三姐儿,我嫁人这么久,早就不是府里的小姑娘了,还三姐儿呢,也不怕旁人笑话。” 石榴微微一怔,似乎此时才发觉,自己这顺口的称呼早就不合适了。 她直愣愣瞧着顾笙的小脸,眼瞅着这一手伺候大的小女孩儿,如今都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心里忽然一酸,眼眶就湿润了:“不论长多大,您都是奴婢的三姐儿。” 她没成家没孩子,七岁起被买进府里伺候颜氏,而后又成了顾笙的贴身丫鬟,一路走来,小主子就像她亲生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依仗。 顾笙低头拨弄着手中小小的掐丝珐琅手炉,心也跟着酸涩起来:“长这么大了,还是总给人添麻烦,要是江晗去颜府难为我娘亲和姥姥可怎么办……” 石榴立刻安慰她:“你给二殿下留的信上都说了,只想留孩子一命,又不是不回去了,二殿下也不是个胡乱找人出气的主,不会把事儿做绝的。 至于护贵妃娘娘周全,是那些亲卫自个儿的事,摊不到您身上,您就别操心了。” 历经半个多月,顾笙一行逃至济南北临渤海的一处村落,临时购下几间民宅安顿下来,与朝中彻底断了联系。 密送江南的急报应该已经到了江沉月手中,为保稳妥,顾笙打算三个月后再派人去京城打探局势。 孩子怕是得在这里出生了。 乡里没有专司君贵调养的医馆,只能找个稳婆接生。 顾笙这是第一胎,毫无经验,且君贵身子娇弱,在民间生产,她和孩子的危险都是极大的,实在叫她心中难安。 而此时的京城,遭她背叛的江晗,已经将满腔怒火投入到夺位之中,无暇分拨精锐力量,追击尤贵妃与顾笙。 拥立宣王的势力逐渐蔓延全朝,摧枯拉朽般覆灭了皇帝在朝中仅剩下得忠君势力。 祁佑五十二年,孟冬。 朝廷与在外出征的皇帝,终于彻底切断来往。 大军封城,江晗的登基诏书已经拟好,守城的将领却忽然连夜入宫,报知江晗——“城外有十五万非京兵马,称是回朝向殿下复命。” 这十五万人便是埋伏在函谷关伪装戎狄的兵士,是江晗十年来私自在东北三省筹集的军队,京中将领自然不识。 如今这群兵马回朝复命,必然是偷袭得胜。 皇帝大概是得到了京中的风声,星夜赶回京城,半路又遭埋伏偷袭,如今必然凶多吉少。 江晗随即召见城外将领,果不其然,是自己人。 将领入宫密报:皇帝已被追击逃回江南。 江晗闻之大喜,立即将军马调入城中,一同为自己的登基大典壮势。 孟冬二十一日,江晗率文武百官至天坛告祭礼,随后,内阁大臣帅六部百官跑奏:“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太后与东西六宫后妃于天坛西面而立,为首的皇后面色惨白如纸—— 二十多万兵马齐聚天坛,没有一个是皇后能指派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孽障冠冕堂皇的登基篡位。 随后,诸臣奉衮冕跪进,置于案上,内阁首辅取衮冕加于圣躬,排班俯首,奏乐。众臣三拜,平身,乐止。然后再三拜,平身,乐止。 待到礼毕,捧宝官开盒取玉玺递给首辅,首辅捧玉玺呈敬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就在此时,外围的守兵忽然发出一阵兵戈相交的嘈杂之声! 正欲接受玉玺的江晗面色一变,身旁带刀护卫立即侧身呵斥:“何人胆敢放肆!” 话音刚落,方才还平静无波的天坛广场霎时间激起了泼天的风暴! 江晗在天坛之上居高临下,定睛细看,兵变的竟是前日入城的那十五万士兵。 京中军队不过八万,即使骁勇善战,却也因毫无防备,外加人数不敌,渐渐处于颓势。 情急之下,江晗收起玉玺,自天坛顶峰一跃而下,亲自出手,闪电般跃至乱军之中,不消片刻,便徒手擒获了十五万军首将领。 江晗擒住将领,将他拖至天台之上,俯头对阶下兵士厉声呵斥道:“住手!” 可叛军似乎不吃“擒贼先擒王”那一套,丝毫不顾及被擒获的叛军将领,反而越战越勇。 江晗一声“住手”,反倒让自己的京兵慌了手脚,战局更是一路退败。 混乱之中,一名身量修长的将士,陡然自人群中一跃至天坛阶上,疾步拾级而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晗周围的亲卫还在茫然错乱之中,见有人胆敢上前行刺,立即把箭拉弓,“簌簌”一阵破风之声,那人身法竟是已入化境,闪转腾挪间竟然轻易格挡躲开,一射未中。 情急之下,江晗一把夺过弓箭,亲手拔箭拉弓,射向阶下之人—— 这一剑迅疾如电,来势汹汹,来人急忙翻身一跃,竟将头顶盔帽甩落在地,呛啷一声砸地闷响! 一霎那之间,众人目中映出一片浅棕色长发,随着凛冽的寒风飘扬而起,映得冬日的阳光仿佛燃起炙热的温度。 江晗猝不及防,定睛一看,那人已跃至天台之上,长发在坛顶的风中猎猎起舞,一双淡金色的桃花眸子仿佛聚集了天地间的金芒,如若刀锋,直逼向她! “是九殿下!”天坛下一片惊呼,台上的亲卫极力克制,才没失声喊出。 “九殿下回来了!” 不多时,京兵在一片喧闹中纷纷放弃抵抗,俯首就擒。 江晗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那双浅瞳,又猛地转身,一手勒住身旁那个叛变将领的咽喉,咬牙切齿的呵斥道:“你敢背叛我?” “不!殿下……”那将领满面惊惶的解释:“咱们三日前遭遇袭击,军中兵马战死大半,剩余的人全被扣押了,这十五万人中,除了属下和另外几位带头将领是您的人……其他……其他全都是江沉月带来的人啊!殿下!这些不是我们的人啊!” 江晗目眦欲裂,缓缓松开将领,僵硬的回头看向江沉月,压着嗓音道:“不可能!你哪来的十五万兵马,这些都不是京兵,不可能!” 江沉月勾起嘴角:“这是江南三省的起义军,如今已经归顺朝廷,投降罢,二姐。” 说完,江沉月勾起食指和拇指,撑在唇间,吹出个尖锐的哨声,远处立即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金甲的将士自人群中跃出,单膝跪至江沉月脚下,双手恭敬的捧起一卷圣旨卷轴。 “这才是真正的继位诏书!” 文武百官霎时间跪了一地。 江晗脸色苍白,行将就木,转头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官服与兵甲,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宣王以谋逆之罪被圣旨打入诏狱,大皇子立即将所剩的兵权,全部交与江沉月手中。 为了稳定朝局,江沉月以“受宣王胁迫为名”,赦免了一众拥立江晗的大臣。 皇帝尚未归朝,主谋罪臣尚且不得定罪,朝中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回到宫中,皇后一见着九殿下,强忍了数月的眼泪便开了闸,泣不成声的开始讲述连月来的惊魂。 由于九殿下接到急报时,只得知尤贵妃有险,被亲卫合力送往边界,并不清楚事后状况,此刻只得匆忙打断皇后的哭诉,急问道:“慈宁宫剩下的人呢?” 皇后抹干眼泪,抽抽噎噎道:“慈宁宫的人都被江晗关进牢里了,用不着担心,你母妃已经安全出了城。” 二人这才平定心绪,与一众后妃走入坤宁宫前厅落座。 皇后哭完后心情松快了许多,问了些皇帝在江南的状况。 九殿下坐立难安,又不便立刻告退出宫,只得趁皇后唠嗑的间隙,吩咐侍从:接王妃入宫相见。 皇后闻言掩口笑了笑,开口道:“瞧你急的,你家王妃为了救你母妃,亲自设局牵绊住江晗,也被护送去了城外,一时赶不回来,等她得知京城消息后,便会自个儿回来的。” 江沉月略显诧异,刚欲开口,又听皇后笑道:“真是皆大欢喜,如今你安然回宫,等笙儿回来了,又能给江氏再添一口人。” 江沉月面色淡然的礼貌询问:“什么人?” 皇后噗哧笑出声:“还能有什么人?当然是你的孩子!你家王妃怀上了,都快五个月了!” 此话一出,顿时满座哑然,继而又一阵欢呼雀跃! 唯独九殿下满面震惊,迟迟僵在原坐。 皇后见她这么不给面子,顿时不乐意了,斜着眼睛疑惑道:“殿下这是开心傻了?” 江沉月面无表情,顿了片刻才眯起双眸,严肃的看向皇后,低声警告:“母后,这玩笑可乱开不得。” 皇后不明所以:“谁同你开玩笑,当然是真的!” 九殿下面上竟显出一丝恼火,冷冷盯住皇后,压低嗓音询问道:“快五个月?是太医诊的脉?” 此时,顾笙实际已经怀上六个多月了,皇后却不知情,但看出九殿下面色不悦,立即笑着提醒道:“殿下可是贵人多忘事,出征前,你俩就在本宫偏殿的厢房里好过一回,忘了不成?笙儿刚巧就在那日怀上了!” 话音刚落,一股怒火霎时间充斥满堂,皇后被江沉月陡然显露杀气的脸色惊得倒吸一口气,嗫嚅道:“怎么了……” ※※※※※※※※※※※※※※※※※※※※ 恢复日更好艰难……拖延症拉着我不让码字…… 155.154.153.3.2 九殿下“唰”的站起来, 皇后吓得惊呼一声,往后一仰,牵带着把圈椅都给掀翻后倒,好在被回过神的九殿下上前俯身, 抬手一把稳了回来。 皇后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人,惊道:“你要做甚么?” 江沉月心知失态,低头替母后正了正椅子,把她安安稳稳挪回茶几旁, 粉饰太平似得,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挑起淡金色的眼眸看着皇后,故作乖顺的低声解释:“对不起,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 一众后妃哑然注视着强压着满身杀伐戾气的超品皇爵, 大气儿都不敢喘, 也没人跳出来质疑究竟怎么回事—— 人家超品说没事,那就不能有事, 有事也是没事! 皇后吞咽了一口, 心里有些恼, 连皇帝都没敢在她面前发过这么大火! 可这到底不是自个儿亲生的孩子,偶尔有点小摩擦也不能真随便撒气, 皇后只能干笑道:“本宫早还想着,殿下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 这头一胎未免来得太早了, 一时惊讶也是有的……” 江沉月垂眸点点头, 缓缓直起身,整了整前襟,沉声道:“母后说的是,此事实在来得突然,儿臣想先行告退,回府缓缓心神,望母后体谅。” 皇后不敢不体谅,那股战斗信息素强烈得仿佛能刺透身体,太吓人了好吗?赶紧的有多远滚多远! “这么着也好,殿下旅途劳顿,回府歇息两日,养好了就来母后宫里叙叙话。” 于是,皇后安全了,却苦了珞亲王府里的一众侍从。 清漪园一连一个多月成了没有主子的空园子,府里的管家鞠躬尽瘁的守着,三天两头的还要被宣王拖去一顿严刑逼供。 此刻听得门房一声“殿下回府了”,管家顿时老泪横流,心想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开心得一路撒欢跑向前院迎接,却没想到…… 兴奋过头的管家一路没长眼,绕过抄手游廊,冲出角门,跟刚欲跨进门的修长身影撞了个满怀。 管家被撞得退出半丈远,一屁.股摔在地上,刚要发怒,抬头一打量来人,立时连滚带爬的跪好:“奴才死罪!殿下饶命!” 九殿下头也没垂,就疾步赶往天水阁,顺口问了句:“石榴在不在府里?” 跪在地上的管家急忙起身跟上主子,躬身答道:“石榴随王妃娘娘出行了……” “阿笙的贴身侍婢还有留在府里的么?” 管家一欠身:“有!都在天水阁里待着呢。” 九殿下斜挑浅瞳瞪向他:“王妃这半年里可曾同宣王会过面?” 管家被那眼神瞪得心口一窒,一时有些慌神,期期艾艾的回答:“奴才……奴才不太清楚……” 这话一下就捅了马蜂窝,眼前的人渣正愁没人找死呢。 江沉月顿下脚步,脚尖一转,迈开长腿逼近管家,眯缝起浅瞳,沉声道:“不太清楚?王妃跟谁会过面,你‘不太清楚’?孤以为俸禄上百两的管家,不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管家腿一软,立刻跪地磕头:“殿下出征后,主子娘娘立刻封锁了小院,不让外院的奴才出入,出门也不让人打探去向,奴才不敢妄为啊!” 顾笙这举动愈发叫人可疑,被愤怒冲昏头的江沉月闻言,更是扭头就一路冲进天水阁,逮着留在府里的侍女一通讯问,果真问出了王妃私会宣王的秘密! 不明所以的侍女见九殿下气得面色煞白,急忙捧上热茶,却被九殿下一怒之下掀飞开去,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备马!”九殿下抬手呼一声口哨,两个贴身亲卫应声自屋檐跃下,单膝跪地,听从指令。 江沉月满面惊怒,指着二人呵斥道:“你们立刻去诏狱传话,孤要亲自审问江晗!让他们把五道门的所有刑具都给孤准备好,现在,立刻!” “是!”两个亲卫吓得屁滚尿流。 越是高等爵贵越能感受得出同类的战斗信息素有多么危险,他们跟随九殿下三五年,从来没见过主子失态到这个地步。 雷霆之下,江沉月一路冲进顾笙卧房,将她床头木箱里的绣活全翻出来,抬手就撕得粉碎,践踏在地! 一路尾随的小太监吓得几乎失禁,一群丫头跪在地上,胆小的还得死死捂着嘴,深怕在主子面前哭嚎出声。 府里的侍从们原以为,等九殿下回来,苦难就熬到头了,却没想到,经历这一场战争洗礼后,原本成天乐颠颠的熊孩子,竟成了个阴鸷暴躁的恶魔! 不多时,府里的医官被全数召进天水阁。 九殿下满面戾气的坐于贵妃椅中,冷声讯问:“阿笙腹中胎儿确实近五个月?” 医官吓得吞咽一口,哆嗦着回答:“微臣不敢断言,尚缺一份准确的妊娠诊脉录。” 江沉月冷笑一声:“孤看你是还缺一副棺材。” 医官顿时吓得连连叩头回禀道:“殿下明察!王妃孕后并未召见咱们入院诊脉,似乎是定时出府请江湖郎中查看,咱们平日在外院不便出入,当真是无法窥见王妃面色啊!殿下饶命!” 这话倒让座上的江沉月浅瞳一亮,面色稍有缓和,站起身,迈着长腿在医官面前来回踱步。 医官不知主子又在琢磨什么,低头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须臾,九殿下忽然缓和了嗓音,侧头对他开口道:“这么说,怀胎五月,不是你们诊出来的?是王妃自己说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官满腔的委屈终于得到认可,老泪纵横的哽咽道:“殿下明鉴!微臣也是今日方才得知娘娘妊娠之喜,这数月以来,咱们外院的人,全不曾见过王妃一面呐!” 仿佛疾风骤雨的消退,屋里霎时间拨云见日。 那股激烈的杀气消退了,侍婢们壮着胆子抬头偷觑,只见九殿下面上是一片雨后彩虹般的温暖泰然……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危险解除了! 九殿下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怒火过后迅速平静下来,面上显出一丝难得的羞赧,低头坐回床榻边,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自顾自的嘀咕道:“都不确定月份,母后何故说是太医诊的脉?” 医官们听得出主子这话里带着的那点歉意,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他们能明白。 九殿下也算是皇城里最实诚的皇室之一了,错了就是错了,该赔罪的一视同仁,从来不打马虎眼。 当然,做主子的面子上不能明着道歉,只吩咐管家重赏了一地的奴才,当作替他们压惊。 外头躲了两柱香时辰的小厮见主子面色和缓下来,这才敢进门回禀道:“殿下,马备好了。” “嗯?”九殿下侧头看向来人,这才想起,方才盛怒时,打算亲自去牢里撕碎二姐来着,此刻就没那必要了,只得谦虚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去了。” 低头瞧见一地碎裂的绣活,九殿下脸色一白,这些可是笨伴读拒绝自己数百回绣成的成果…… 江沉月急忙弯身一一捡起来,搁在茶几上拼好,吩咐一旁侍女道:“拿去让针工局的绣女照原样复绣出来,必须在一个月内赶制好。 今日之事,不得让王妃获悉。” “……”侍婢们齐声答“是。” ** 顾笙在宁静的村里乏味的度过了一个月,七个月的小腹已经拢起老高,沉重得让她每日只能侧躺在榻上。 腰是越躺越酸,偶尔憋得难受,她就让石榴搀扶着自己出门转两圈儿,散散心。 夜里常常梦见自己难产,醒来后吓得饭菜都难以下噎。 晚上睡不好,今儿上午靠在榻上打了个小盹。 梦里,顾笙回到了自己天水阁的小院里,迷糊中,一只手轻轻掌住了她的胸口,江沉月的嗓音贴在她耳边:“孤想要你。” 在一阵急促的喘息中醒来,顾笙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凉,低头一瞧,豆绿色的前襟上,映染出一片深绿色的水渍,风干的水渍边缘,还有奶白色的干痕。 这是哪儿沾上的污渍? 顾笙疑惑的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湿润,梦里被小人渣掌住的触感,霎时间涌上心头,胸前立刻又溢出一片水渍…… 顾笙怔愣须臾,回过味来,霎时间脸羞得通红,急忙捂着胸扯过棉被盖好身体! 怎么孩子没出来,就开始分泌乳汁了? 她没有经验,对这样的反应羞愤欲死,探头看了看窗户,好在闭得紧,不会有人发现。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藏好,可光在被子里捂着,水渍也干不了,想了想还是急忙下榻,自行李中翻出一条新肚兜换上。 紧张得心口怦怦直跳,顾笙知道这很正常,可就是莫名觉得丢人。 翻来翻去,发现行李中只带了五条肚兜,她这片刻功夫就湿掉两条,五条哪里够用! 顾笙忙招呼石榴进门,说是想去集市逛逛,她想亲自寻几件厚实的料子,买它几十条。 石榴见小主子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觉得愿意出去散散是好事,随即吩咐一名亲卫在后头跟着,自己扶着姐儿去集市。 济南小村庄里的集市,自然不及京都里繁华,顾笙走了五里路,都没瞧见一家卖成衣的铺子,多数商贩挂的是粗麻布料,不但料子差,还只能拿回去自个儿缝制。 顾笙一手扶着沉重的小腹,走得精疲力尽,连石榴都疑惑的劝她早些回去休息。 无奈,顾笙最终妥协的停在了一家粗布商行店门前,心道:自己缝就自己缝吧,当初在院里的时候有针线嬷嬷,还不乐意用,如今懒得动弹了,反而没了享福的命。 心里的滋味真是很难以形容。 她刚要迈步踏入商铺中,身后的亲卫忽然上前,在她身后低声禀道:“主子小心,有危险!” 顾笙顿时心里一咯噔,这荒僻的乡村里能有什么危险? 能不露面就让亲卫感受到的危险气息……难道是江晗亲自追来了?! ※※※※※※※※※※※※※※※※※※※※ 怎么大伙都跟胖九似得一惊一乍的?顾三都快被吓得心虚了,怀疑自己怀的是不是黄毛崽崽…… 3.6 顾笙慌不择路, 一头钻进铺子里,挺着肚子往犄角旮旯里躲。 在店掌柜一脸茫然的注视下,她抱头躲了小半盏茶功夫,才轻声开口问亲卫:“人走了吗?走了吗?” 走了就怪了! 小村落里都是些平民, 浓烈的爵贵信息素在此处鹤立鸡群,显得无比突兀,一丝都没有消退。 亲卫拔刀挡在王妃跟前,警惕的看着门外, 沉声回答:“那人应该还守在门外。” 顾笙:“……” 要命呢这是!要打要杀给个痛快啊,不带这么吓人的! 不消片刻,顾笙腿都蹲麻了,担心自己屈身在墙角会压着肚子, 干脆破罐子破摔, 站起身, 被石榴搀扶着走到柜台前,气势汹汹对着不敢动弹的店掌柜问道:“您这里有厚实些的布料吗?” 亲卫:“……”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敌当前, 王妃逛起街来真是挺不要命的! 掌柜哆嗦着双手, 翻出店里最好的几块料子, 顾笙挑也没挑就吩咐他全包好,搁下一锭银子, 接过包裹,挡在自己小腹上, 警惕的看向店门口。 亲卫率先冲出门, 挥起长刀挑起一个炫目的花式, 气势如虹,茫然四顾,却没瞧见人影。 “……”顾笙狐疑的跟着他迈出门槛,果然没见着人。 但那股浓烈的信息素做不了假,她也能感受到,却找不着来人,她困惑的与亲卫对视一眼,三人亦步亦趋往胡同口走去。 那股气息仍旧如影随形,却始终不肯现身。 顾笙想不明白来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如果想秘密跟踪,又为什么不隐藏气息?这么明目张胆的跟着却不肯现身,是想活活吓死她吗? 紧张的思忖之中,顾笙低头护着肚子,身旁石榴和亲卫退了下去都没有察觉,走了好一段路才回过神,隐约感觉身旁跟着的身影,好像比石榴高很多…… 不等顾笙侧头看,身旁的人就缓缓伸出手,温柔的替顾笙拎起搁在肚子上的包裹,显然是对顾笙把腹中胎儿当桌子使的做法不太赞同。 顾笙感到腹上的包裹要被人抢走,本能的就一把抓住,刚欲抬头,熟悉的嗓音就自头顶传来:“阿笙。” 顾笙一听这嗓音,心就一咯噔,猛地抬起头,眼眶霎时就红了—— 那双桃花眸子正微微眯缝着注视自己,戏谑的嗓音略显出一丝生疏:“孩子还小,这行李就让孤替他拿会儿罢?” 顾笙怔愣一瞬,眼眶霎时就红了,抬手捂住嘴,闷闷的哽咽声透出指缝,“……你怎么来了?” 身后不远处,石榴和亲卫正满心激动的看着两人,发现九殿下似乎显得异常局促与羞涩,接过顾笙腹上的包裹后,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妃哽咽抽泣,都不知上前劝慰。 终于明白那股激烈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因为头一次瞧见王妃挺着肚子的模样,九殿下心情过分紧张,所以躲在暗处不好意思露面。 跟随了一路,稍冷静下心绪,才红着小脸上前挥退侍从,独自陪顾笙走了一段,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唤她。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肚子”的距离,顾笙一掉眼泪,小人渣更显得慌张,连将她拢进怀里的勇气都没有。 顾笙更伤心了,撇着嘴兇小人渣:“仆胖了,不好看,殿下躲了一路不肯见!” “不是……”九殿下不敢低头看她的双眼,脸红得活像偷了一百块糖糕。 顾笙红着眼框狐疑道:“殿下不是嫌弃仆才躲着的?” “当然不……”话说一半,江沉月挑起眉梢逗顾笙:“孤听说欺骗孕妇会遭天谴,爱妃还是暂且别问这些了。” 顾笙顿时气得头顶冒烟,猛一跺脚:“好啊你!那就是嫌弃是吧!那仆就不给殿下丢人了,回小村里待一辈子!” 她气鼓鼓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小人渣一路乐颠颠的跟着她,死性不改的在她耳边闹腾:“小村在东头呢,爱妃若是再往北走,就要下海了,游到对岸就是京城,不是说好不给孤丢人的么?” 路痴顾笙这才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气得崩溃:“啊啊啊!走开啊!你别管我!” 远处的石榴无语泪凝噎,当初就不该让三姐儿嫁个比自个儿小太多的夫君来着…… 见笨伴读恢复了往日跳脚的“可爱”模样,九殿下总算松了口气,堵在胸口的紧张感也散了大半,抬手将布料包裹挂上肩膀,迈开长腿跟上前。 顾笙踩着风火轮似得想摆脱孩子的超品熊阿涅,手腕却忽然一紧,迈不动脚步了,只能回头怒瞪小人渣,恶狠狠的嚷嚷:“放手!” 话刚出口,就见江沉月扯起嘴角,一弯腰,便揽起她膝盖窝,将她打横抱起。 就顾笙目前的分量而言,石榴搀扶她走一会儿都累得满头汗珠,自是好久没享受过小鸟依人的感觉。 所以此刻,双脚刚悬空,顾笙心口就一阵小鹿乱撞,本能的抬起胳膊搂住小人渣脖梗,红着脸推拒:“放开我~放开我~” 嘴角却忍不住上翘,还是被小人渣身上那股气息征服了,一刻都不想分离。 她是不是又太好哄了? “太医过几日就会赶到,你安心养着,路上太颠簸,孤陪你生完了回京。” 小人渣终于显出点担当的派头,顾笙舒了口气,扭捏的点点头,疑惑道:“殿下怎么找着仆的?京中根本没人知道仆的行踪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人渣一本正经的吹牛:“是孤对你的真心指引了正确的方向。” 顾笙嗤笑道:“殿下别闹了!您究竟怎么找着的?仆才到这儿一个多月呢!来的时候,连仆自个儿都不确定会去哪儿,您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她实在是有些震惊,原以为只要她不主动露面,就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九殿下这速度也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会不确定?”江沉月垂眸看向笨伴读:“出了顺天府,你就决定来这里了吧?” 顾笙顿时睁大双眼:“殿下怎么知道的!” 九殿下提醒她:“孤书房里的地图你动过?” 顾笙想了想,坦然答道:“是啊,出逃前仆仔细看过地图,可是仆又没有做标记,您怎么知道仆要来这里?” 江沉月挑起嘴角:“你看完大地图,是不是还找过山东、河南和渤海三处的地图?” 顾笙瞪圆杏眼:“你怎么知道……” “你看完那三张地图后,没照着原来的折痕夹回地图册,顺序也反了,显然是被人动过。” 顾笙仍旧死不瞑目:“就算殿下猜到仆是打算在这三个地方中,选一个藏身之所,那也不能肯定是济南吧?” “不肯定,但起码有七成几率。你原本应该是想逃去河南,所以先往东路走,可马车行至渤海沿岸那段颠簸的路途时,你就吃不消了,想就近选一处藏身之地,地图上只有济南的这个村庄是三面临海。” 小人渣挑起嘴角,笃定的看着她:“你觉得被海水围裹着,心里会踏实些,是么?” 顾笙:“……” 为什么自己潜意识下的举动会被小人渣猜得这么彻底! 她呆呆对视那双浅瞳,有种会一辈子逃不出小人渣手掌的恐惧感。 阳光斜照着眼前那张精致的面庞,长睫投下的阴影直掩到下眼睑,浅瞳在高挺的鼻梁映衬下更显深邃,眸中熹微透出的金芒撩人心魂。 顾笙的思绪开了差,心在那欺世般深情的注视下浮起来,轻的得像一团雾气,情浓之时,却发现小人渣目光下移,继而显出一丝疑惑之色。 顾笙顺着目光低下头,发现自己胸前已经浸湿了一片! 九殿下纳闷的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没下雨。 顾笙霎那间涨红脸,挺起身子紧紧搂住小人渣脖梗,急慌慌的道:“不许看那里!仆要回家!出了前头路口往南走到头!快!” 江沉月本来就没经验,紧张的情绪刚缓和,听顾笙这一喊,还以为是要生了,立时间吓得纵身一跃,踏着房梁猛冲向村庄。 亲卫狗撵似得追赶主子,还是被甩出一里路,只得自暴自弃的回去陪石榴一起走。 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超品皇爵养他们这些亲卫干嘛用,难道就为了用逆天的武力值羞辱他们,寻他们开心吗…… ※※※※※※※※※※※※※※※※※※※※ 明天要孕期番外了,大家明天注意微博,防止锁章我就不再小绿字提醒了。 编辑说这篇文上晋江年度十佳了,真是惊喜,恭喜顾三和胖九,感谢大家的喜爱。 157.3.6 在顾笙的指引下, 两人回到村里的小宅子,她被小人渣小心翼翼搁在里屋的暖炕上,紧接着就见那双淡金色眸子满面惊慌的看着她,像是在注视一根即将炸开的爆竹。 顾笙扯过被子遮住身体, 急忙抬头道:“殿下出门稍后片刻,仆得换身衣裳。” “……”九殿下震惊了,沉默中显出一丝几乎可怜的神色,似乎是吓得不轻, “你是急着换衣裳?” 顾笙:“对啊,殿下快出去!” 惊魂未定的九殿下一时没有愤怒的意识,将肩上的包裹搁在顾笙床边,蔫头耷脑的乖乖走出了卧房。 顾笙急忙翻出剩下的三条肚兜和换洗的衣裳。 屋里火炕烧得太旺, 挺着肚子动作不便, 加之她过于急切, 解到里衣的时候,已经浑身香.汗淋漓, 喘息不宁。 馥郁香甜的气息随即钻出了卧房, 随之而来的喘息声, 彻底唤起了门外超品皇爵的“战斗欲”。 顾笙好不容易将湿透的里衣褪下,就感到身后一阵迫不及待的侵略气息, 几乎要将自己贯穿! 转过头一瞧,小人渣已经笔管条直的伫立在她床边, 双眸在昏暗的卧房中光泽熠熠, 那分明是锁定猎物的目光…… “殿下!”顾笙急忙扯过被褥遮身体, 她可不想让九殿下看见自己湿透的肚兜,以及把肚兜顶到胸下的圆润腹部,赶忙背过身子急道:“仆还没换好呢!” 然而身后那双浅瞳几乎燃起金色的火焰,满眼都写着“解肚兜……孤要解肚兜……” “殿下!”顾笙急坏了:“您快出去呀!”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只有力的胳膊自身后一把将她圈住,炽热的气息绕过她后脖颈,薄唇贴在她耳垂,温热的舌尖轻轻一舔,吐出诱人的气息:“让孤侍候爱妃更衣。” “不行!”顾笙挣扎得满身汗水,若是让小人渣“伺候”,她就再也不用更衣了! 然而小人渣已经一膝盖爬上了炕,连着被褥将顾笙抱进里炕,圈在怀中不让她下床。 顾笙死死扯着被子蹙眉道:“殿下别乱来!仆这样子哪里吃得消!” “孤就是想抱着你叙叙话,不碰那里,成么?” 那双浅瞳无比诚挚,说得跟真的一样,顾笙差点就信了。 这家伙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找她“叙叙话”! 当她傻吗!小人渣平日里除了捉弄她就是折腾她,也只有折腾她之前,会有耐心以“谈心”为名,引她中圈套! 她才不会上当呢! 江沉月注视着她:“为了尽快赶回京见你,明知二姐在函谷关设下埋伏,孤还是没有绕路,片刻都不敢耽搁就冲入关口。” 顾笙闻言心头一软,刚刚的决心顿时忘光了,急切的看向小人渣:“殿下没遇着危险吧?没伤着吧?” 她迫不及待伸出手,要解开九殿下衣襟查看,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顾笙抬起头,就见那双浅瞳微微敛起,略显出一丝沉郁的沧桑,嗓音低哑的对她开口:“别看了,孤不想你担心。” 顾笙的防备被瞬间击破,焦急盖过了羞涩,她自觉的松开手里的棉被,扯住九殿下衣襟拉扯,蹙眉急道:“殿下伤着了?” 江沉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眸遗憾的耸耸肩,挑眼对她低声道:“那日突围贼寇之时,一个身穿软甲的黑影陡然窜出——” 像是为了配合当时的惊险情形,小人渣忽然旋身将顾笙压躺在床褥之中。 为了隐藏动机,转移笨伴读注意力,江沉月继续编故事道:“那黑影头盔上镶着一枚透石,在烈日的照耀下,聚集了刺目的强光,照得孤睁不开眼,只能听见刀刃出鞘的锐鸣声——” 故事进行到千钧一发,顾笙听得入神,被压在褥子里尤不自知,捂着胸口心惊胆战的问:“后来呢!” 小人渣借着故事的掩护,顺利解开了笨伴读的肚兜,仍旧尽职尽责继续讲:“一把利刃抵在…就抵在‘这里’” ——九殿下顺势将咸猪手搭在顾笙胸上,解释“指出准确位置”。 顾笙掩口惊呼:“天呐!殿下躲过了吗?” 笨伴读“突飞猛涨”的手感惊得江沉月一时晃神,收手的时候,忍不住顺便捏了一下—— 一股水渍骤然喷了出来!九殿下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 “……”顾笙:“啊啊啊啊啊!谁让你捏了!谁让你捏了!” ※※※※※※※※※※※※※※※※※※※※ 【和谐内容已清理】 作者微博名叫:萧依依萌萌哒 158.157.3.6 饶是顾笙选了村里最宽敞的一间宅子, 也经不住小人渣这一阵激烈的动静。 这屋子没有宫中的木质隔音结构,石榴和亲卫在外头面红耳赤的抠着衣角,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光,王妃的啜泣哭喊声终于渐渐平息了。 平日里, 侍帐用不着石榴亲自动手,可王妃这趟轻车简从,没带上其他侍婢,其余的侍从除了车夫就是亲卫, 无奈,石榴只好亲自走到卧房门口,躬身请示主子吩咐。 果然,九殿下完事后, 挥手吩咐敬事丫头进门, 把王妃挪去厢房睡。 石榴欲哭无泪, 心道:殿下,咱这儿条件艰苦, 没有其他卧房可以挪, 只能劳您受累, 自个儿抱着姐儿下床,乖乖在一旁候着罢。 她进屋后一见满目狼藉的床铺就惊得一愣, 片刻后才琢磨出,姐儿这是涨奶了。 石榴一阵心疼, 想嘱咐九殿下, 这三个月不能乱折腾, 可做奴婢的又不敢僭越,只得隐忍着换好新铺盖。 出门前偷偷瞅了一眼殿下怀里的三姐儿,睡得还挺香。 顾笙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醒来时,身子正窝在炕上靠墙的一面,大概是隔着肚子抱不着,小人渣是从背后伸手揽着她入睡的,一双手还幸福的搭在她胸口…… 回过味来,顾笙紧张的摸了摸肚子——都这么大月份了,还被折腾得腰酸背痛的,小人渣哪里有个阿涅的样子! 她气鼓鼓推开捏着自己胸口的一双爪子,转过身,真想捶江沉月一拳,可眼前的小人渣睡颜恬静,仿佛裹挟着久违的温暖与安逸,让顾笙心里霎时漾起了满满的幸福感。 算了,再原谅小人渣这一回。 顾笙艰难的挪动姿势,倾身贴进江沉月怀里。 没过几日,太医并一众王府侍从带着几车行李赶到村里。 这是海角上的一处小村庄,统共住了二十多户以捕鱼为生的村民,腾不出这么些屋子给宫里的来人,太医和高等亲卫只得与村民住在同一屋檐下,侍从们则在海边搭了一排简陋的帐篷。 开春后,阳光一日比一日温暖,咸湿的海风夹杂着让人愉悦的气息,顾笙却到了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最煎熬时期,肚子挺得像是怀了两胎。 恰逢小渔村里的庆春大会,得一连欢庆七日,村子中央搭建起数丈高的木架台,顶头搁着一只红绸做的大花团,名叫“海神花团”。 庆春期间,村民们每日一大早便会聚集在村中央的木架周围,等着村长宣布准备比赛,一拥而上争夺海神花团。 每日夺得花团的胜者,不仅有一笔丰厚的奖赏,还可以获得“海神的庇佑”:一整年都不会遭遇海浪风暴的侵袭。 村民们对此坚信不移,夺花团的热情一年比一年高涨,今年却与往常不一样——村里来了一群陌生人。 村民们并不排斥这群占用自家宅子的陌生人,一是因为这些亲卫给出的报酬,足够村民一家人整年的用度。 二是因为,这群人似乎是京中的贵族。 老百姓分不出什么君爵贵,就觉着这群人个个都天生神力,可以请求他们取代自个儿家里的男丁,去争夺“海神花团”。 于是,今年村里的花团之争格外的惊心动魄—— 大夏的顶级亲卫们各显身手,飞身跃至高架台,踩在细长的木杆上闪转腾挪,切磋武艺,引得全村的村民惊叹连连。 顾笙快被窗外的喧闹声给吵疯了。 怀孕后期,她的情绪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可理智还在,她也知道自个儿现在瞧什么都会不顺眼,即使周围一片安宁,心情也未必会比现在好受多少。 所以她并没对外头的喧闹表示不满,以免九殿下勒令停止村中一切庆春活动——她可没有自个儿不爽,就要拉着所有人陪葬的壮志豪情。 她起身扶着肚子在卧房中走了一转,侧头问石榴:“殿下怎的还没有回来?” “八成去瞧热闹了。” 顾笙一撅嘴,她这都八个月了,小人渣还有心思出门看热闹! 她不能一个人在家里窝着,抬手递给石榴,“咱们也出门转转,带着孩子陪殿下一起看热闹。” 石榴撇了撇嘴—— 姐儿这是又想拿九殿下开涮了,这半个月以来,九殿下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偶尔发个呆,都能被“暴走的孕妇”训的跟孙子似得…… 如今九殿下好不容易溜出门喘口气,石榴真不忍心把殿下拖回“刑场”,是以急忙劝解道:“这外头有好多孩子乱跑乱跳的,万一冲撞了您……” 顾笙不以为意,“没事儿,看着点就好了,总在屋里待着也太憋闷了,太医也嘱咐我得多走动。” 石榴只得应下。 初春的熏风香气袭人,石榴给顾笙披了件厚实的斗篷,二人一径走至村中央,比赛正处在激烈之时,围观的村民和孩子们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顾笙没寻见江沉月,余光瞧见一旁搭建的小茶棚里,某人渣醒目的身形正立在一群村妇之中。 她加快脚步走到茶棚边,就瞧见小人渣正一脸专注的哄骗一个村里的小妹:“你得把这些赢回去,不是么?刚刚错就错在你摇的时间太短,应该像这样……看见了么?” 小妹害羞的点点头,接过小人渣手里的骰桶。 江沉月勾起嘴角,挑眼扫了一圈围着桌子的村妇,严肃的开口道:“最后一局,一赔五,别说孤没给你们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果不其然,上套的村妇们纷纷掏出了怀中最后一串铜板,无怨无悔的让某超品人渣骗走了所有的家当。 顾笙:“……” 小人渣这是把在家受的罪,全发泄在无辜的村民身上了? 淳朴村民您也骗的下去手! 顾笙扶着肚子,加快脚步钻进人群,走到小人渣身旁,怒不可遏的开口:“您还有心思玩儿骰子!” 九殿下一个激灵侧过头,瞧见笨伴读嘟得老高的小嘴,赶紧起身给爱妃让座。 周围刚输光铜板的村妇们,一见顾笙就怨声载道。 顾笙刚来村里的时候,这群淳朴热情的村妇帮了她不少的忙,如今见她们栽在自家夫君手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赶忙逼迫小人渣,把钱都还给人家。 村妇们仍旧输得满心不甘,嘀嘀咕咕对顾笙抱怨:“这个人也是你带来村里的?长得那么好看,心却坏透了!” 一众村妇齐声应和:“坏透了!” 小人渣优雅的一点头:“各位谬赞了。” 顾笙一个眼刀斜瞪过去:“这不是夸赞!” 一个村妇抬手指着远处高架上正在激战的亲卫,啧啧称赞道:“你瞧瞧那些人,也是你带来村里的,据说都是京里的爵贵!他们不但出手阔绰,还替咱家汉子参赛夺花团,多好心呐,哪里像某些人……”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江沉月,“长得好看,却不中用。” 从出生就跟绣花枕头绑定在一起的九殿下,对这类评价习以为常,眯缝着眼睛笑出一口小白牙:“你怎么知道不中用?”侧头一脸坏笑的搂起顾笙,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用过的人才有资格评价。” “别闹了……”顾笙扭捏的推开小人渣。 这些村妇也忒寒碜人了,她可不喜欢别人说她家九殿下不中用,立即一本正经的对众人解释:“那些人也就是些公爵而已,京里多的是,同我夫君可不好比。” “哟——”村妇们立即起哄,瞧着顾笙满脸谑笑:“这就护短了?你夫君要真有能耐,为什么不去夺花团?” 顾笙面上有些挂不住,转头看向江沉月,却见小人渣也跟着那些人笑,挑起眉峰玩笑道:“因为还没想出‘海神的庇佑’对孤有什么实际意义。” 众人又一阵哄笑,“你抢不着,当然没意义!” ※※※※※※※※※※※※※※※※※※※※ 顾笙怀里的是爵贵还是君贵? 正文快要收尾了(不要捉急,正文玩后还有登基后和小包子们的日常番外哒),看有读者询问关于实体书的事,作为懒癌晚期的大娃,校对排版啥的好怕怕qaq,要不先看看大概有多少人要买吧,多的话就下决心出书,再请画师搞个炫酷的胖九顾三邪魅封面哈哈哈。 一套实体书估计应该是75块钱不含邮费这样,有需要的小天使们留言给我统计一下昂。 159.158.157.3.6 顾笙刚要反驳, 身旁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横插一杠:“刘大婶,人家是客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顾笙转头瞧过去,原来是刚刚那个被小人渣双眼迷惑过的村里小姑娘。 果然, 尤物不问身在何处,总会有一帮誓死捍卫的追随者。 这个刚被小人渣骗光了最后一文压岁钱的小姑娘,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五官清秀, 有着海岸村民特有的健康肤色,娇俏的鼻子两边缀着几颗深粉色斑点,是阳光晒出的痕迹。 小姑娘紧张得脸红脖子粗,用这种态度跟村里的长辈说话是要挨骂的, 她用余光偷偷瞅了一眼那个眼瞳像阳光般泛金的“天神”, 心中顿时又有了底气, 昂起头颅,与对面出言不逊的大婶对峙。 顾笙正处于不吃醋都没好脾气的时期, 见状就眼神一凛, 对外的矛头一下转向小人渣, 斜着眼睛无声的质问:这小姑娘跟你是怎么回事? 九殿下被“狂暴孕妇”一瞪之下,脸上的迷人笑意立刻僵了, 起身就要扶笨伴读回屋——超品皇爵不能当着村民的面挨训。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众人转头张望, 就见几个年轻汉子欢腾雀跃的围着村庄高呼传报着什么消息。 等他们跑到茶棚附近, 周围的村民才听清——原来是“皇帝班师回京”的消息传进了村。 这对村里人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流寇被朝廷安顿了,二十多万的“土匪”被平定,这预示着小村来年不会受到烧杀抢掠的威胁。 茶棚里立时间仿佛凉水入热油,村妇们的喧笑声极富感染力,引得顾笙一时忘记吃醋,跟随众人一起欢腾雀跃起来。 “我早就说过,圣上带着咱超品皇爵出征,那必然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咱大夏一统万万年!” 说话的是个略微驼背的老汉,花白的头发在头顶束成髻,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也是村里学堂的先生。 此刻,那老汉脸上流露出的骄傲,就仿佛在长江沿岸一战三胜、破敌数十万的战神,不是遥不可及的超品皇爵,而是他的亲人,自豪到无以复加。 周围的村民开心得眼眶泛红,那个方才讥讽江沉月“不中用”的妇女,捏着袖子揩掉眼角激动地泪水,抬头对那老汉道:“村长说,咱们村明年攒够银两,也能给超品皇爵立生祠了。” “噢!”一旁的孩童们欢蹦起来,一张张单纯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仿佛能去祠堂烧柱香,就像是亲眼见过那个传说中的英雄一样。 顾笙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她没想到,原来在天高皇帝远的一个海角小渔村里,会有那么多不起眼的小村民,他们怀揣着不比任何高官爵贵卑微的爱国之心,将一腔精忠报国的热情,全数付诸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肩上。 看着一张张涕泪潸然的淳朴脸庞,顾笙终于无比清晰的理解了那句“孤不想让他们失望”的份量。 村民们簇拥着秀才老汉,催促他再说一次“江夏超品金陵断案”“扶桑擒王”的故事。 这些在民间流传已广的事迹,被说书人不断神话,此刻经老秀才口中文绉绉的讲出来…… 听得九殿下乐不可支!搂着笨伴读笑道:“这也忒神了,为什么说投毒那孙子是孤夜观天象算出来的?天象还管这些事儿?” 村民们个个凝神屏息的听说书,听闻这样嘲讽的言论,齐齐忍无可忍的转过头,怒视这个“对超品皇爵不敬”的熊孩子,用眼神警告: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咱们就不敢揍你。 激动点的直接就撸起袖子大吼道:“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娃娃,懂什么?” 江沉月顿时脸色一沉,最烦有人拿年纪说事儿。 顾笙见小人渣真有些不乐意了,忙不迭对村民致歉,仓促中,她抬手抵在九殿下胸口,一路推推搡搡的回了小宅。 关起门,顾笙柔声细语的顺毛:“殿下别跟他们计较,您可比他们成熟多了!” 屋里窗子半掩着,江沉月的轮廓朦胧而深邃,低头注视她的目光却好似聚集了天光,气势汹汹的开口:“你刚摸了孤的胸,孤也要摸你一下。” 顾笙:“……” 她要收回刚刚的话,成熟个屁! “殿下不听话了?”顾笙拿眼睛斜着小人渣:“太医怎么跟您说来着?仆要等生完孩子一个月过后才能承欢,殿下又当耳旁风了。” 石榴此刻也英勇跳出来护主:“姐儿说得对,孩子没几天都要出来了,不能有闪失。” 九殿下垂眸点点头,像是妥协了,抬头一脸认真的对石榴叹息道:“孤方才见村里那些孩子身上都没一件合身的衣裳,你去取些银两,带上亲卫,去集市置办些衣料回来。” 石榴顿时心头一暖,九殿下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刚准备应声听命,就见顾笙一挺胸揽在她面前,无情的拆穿了小人渣的奸计—— “殿下!您又想支开石榴,没人拦着您折腾仆!不成!她哪儿都不会去的,要置办您就自个儿去置办!” 石榴恍然大悟,上当了!顿时同仇敌忾与九殿下对峙:“奴婢就跟姐儿在一起!哪儿都不去!” 被拆穿的九殿下毫不气馁,目光凌厉的盯着顾笙:“让孤摸一下,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顾笙毫不示弱的挺胸:“仆刚是为了给您解围,又不是故意摸您的,再说了,您那点儿料,怎么能跟仆这样的扯平?天差地别的手感!仆给您摸一下后背,那才算公平。” 石榴:“哈哈哈哈哈……” 顾笙也跟着笑岔了气,直到听见对面小人渣拳头勒得咯咯响,才猛地回神,急忙捂住石榴的嘴。 抬头怯怯看向九殿下,就见那张精致的脸庞,冷得直掉冰渣子…… 顾笙立即认错,讨好的呢喃:“仆跟殿下开玩笑呢……” 江沉月扬起下巴垂眸睥睨着顾笙,微敛起双眸,用充满磁性的迷人嗓音放狠话:“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孤迟早会让你为此而感到羞愧。” 顾笙没忍住,再次噗哧一声笑出来,心道:殿下您别做梦了,您江家这方面血统一直是短板,没见你二姐和八姐这把年纪了还都是一马平川吗? 您这辈子恐怕是没有能让仆羞愧的一天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刚被嫌弃年纪小,已经触了小人渣逆鳞,现在不能连人家美好的愿望也掐灭。 可九殿下显然已经听出了她笑声中的鄙夷,桃花眸中充斥着倔强。 顾笙为了安抚记仇帝情绪,只得妥协的走进卧房,“只准摸一下,不可以捏哦。” 她话音刚落,仿佛能看见小人渣身后欢快甩起来的小尾巴,挑衅的气息一瞬间散去。 九殿下摸完后就乖乖收了手,没有乱来,低头时还抚了抚她挺起的肚子。 那样子映在顾笙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孩子好像又在踢仆了……”顾笙羞涩的抬起头,柔声道:“殿下,恭喜您,您要当孩子阿涅了。” 江沉月扯起嘴角,俯身拥住她,贴在她耳边轻声道:“顾家三小姐,恭喜你,你要当大夏的皇后了。” 顾笙心头一软,这些天来压在胸口的困惑,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殿下,您说,仆会不会跟皇后娘娘一样,只生出一位小硕君,往后就在也怀不上了?” “这事儿得问太医。” “殿下就没担心过这事儿吗?” “担心什么?” “担心怀不上皇爵啊!”顾笙从床上坐起来,认真的询问:“您不是说,皇上回京后就准备传位于您,仆又不让您纳妾,万一……” 九殿下眯起双眼:“你这心操得也忒早了,就算怀不上也无所谓,孤还有其他皇嫂,七哥也有孩子了,咱江家缺不了能继承皇位的人。” 一听这话,顾笙心顿时揪起来,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的孩子接手江山,亲兄妹也不成。 这点私心她抛不掉,之后的几天,更是对腹中胎儿忧心忡忡。 临近生产,这种焦虑越严重,顾笙成天赖在九殿下怀里不撒手,夜里也睡不踏实。 肚子里的小家伙跟它阿涅一样,不肯安套路出牌,白天一群太医婢女伺候着,它不动,半夜时却忽然发作了…… 下腹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顾笙从睡梦中惊醒,她刚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又一阵剧痛袭来—— “啊——” 九殿下从熟睡中惊醒,蓦然听见一声凄惨的惊叫,以为有危险,下意识猛地掀起被子,劈手拔出床头的长刀。 顾笙挣扎着摸向肚子,这才发现被褥已经湿了一片。 羊水破了! ※※※※※※※※※※※※※※※※※※※※ 好紧张……好紧张……为啥三胖生个娃我这么紧张…… 1.6 猝不及防的激烈疼痛感, 仿佛激起了顾笙求生的本能,她来不及对江沉月求救,就遵照先前女官的嘱咐,开始有节奏的吸气、吐气。 然而这并不能控制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只能缓解。在刺痛来袭时,痛苦的哭喊还是打断了她的呼吸,无可抑制。 床边手握刀柄的九殿下明白过来,笨伴读是快生了! 江沉月一个激灵, 睡意全无,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夺路狂奔找女官。 小渔村里宁静的黑夜被惊醒。 一众辅助接生的姑姑跟随女官纷纷赶来, 从屋门口至海岸的仓库帐篷, 一路亮起繁星般的灯火, 将小渔村照耀得如同白昼。 村民们陆续出门看热闹,没见过哪家生个孩子这么大阵仗。 顾笙刚来村里时曾告诉他们, 她是京中富商, 回老家探亲时路途颠簸, 才在此处歇了脚,打算等孩子出生再赶路。 可如今瞧着那群整肃的侍婢们, 井井有条的执行使命,村民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只是富商家的丫鬟, 倒像是说书人口中, 训练有素的后宫侍婢, 这场面也像是那些宫中得宠的妃嫔才有的派头。 “啊!!!!” 一声嘹亮的惨叫声穿透苍穹。 屋内灯火通明,侍婢们一波一波出入房间,换着药盆与温水。 女官调整好产妇的姿势,用沉着的嗓音安抚指导顾笙。 顾笙无法保持起初时的冷静,呼吸随着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变得混乱,双唇变得青紫,苍白的脸上汗水倾盆,瓷白的肌肤下,青色的经脉因用力而清晰可见。 女官本想请九殿下去厅堂候着,奈何那家伙不听劝,硬要在场陪伴爱妃产子。 江沉月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头,面色紧绷而惊惶,本想留在身旁给笨伴读打气,却没料到场面会如此可怕。 此刻的顾笙根本无法交流,混乱的意识下,她除了哭喊就是绝望的叫骂,根本不是江沉月想象中那么感人的画面…… 女官转头时,瞧出九殿下惨白小脸上显露的惊恐之色,便温和的递上台阶:“殿下,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九殿下仿若未闻,仍旧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 女官站起身:“殿下?殿下?” 江沉月回过神,微一哆嗦,侧头看向女官:“怎…怎么了?” 伴随着顾笙惨烈的哭喊声,女官淡然重复了一遍:“殿下可以出门候着好消息。” 江沉月垂下脑袋,浅瞳流转,犹豫片刻还是抬手否决,强作镇定道:“不用,孤没事。” 女官心说:好吧,这是您自找的,一会儿可不要吓哭喽。 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颔首听命,转身继续接生。 顾笙身体盖着轻薄的绒毯,绒毯下的双腿被稳婆掰开,一阵阵疼痛撕扯着下腹,仿佛天雷劈裂了晴空。 又一声嘶吼过后,稳婆抬头看向女官:“开了五指了。” 女官立即上前,将王妃上身垫得更高一些,大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娘娘不要用力,不要用力,深呼吸,还不是时候,下巴抬高!朝上头使力!” “啊!!!”顾笙疼得眼前天旋地转,腹中仿佛被钝刀撕扯,一只无形的手臂似乎要将她的脏腑生生扯拽出来! 女官和稳婆焦急的提醒,要她改变呼吸频率。 一旁的九殿下实在按耐不住疑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女官:“你有没有发觉,阿笙的肚子很大?” “……”女官百忙之中无语的看向九殿下,这不废话吗?孩子都要出来了,肚子能不大吗! 可她不能质疑大夏超品在过度紧张时所剩的智商,只得干笑着回答:“回殿下的话,临产时都差不多这么大。” 九殿下舔了舔紧张得发干的嘴唇:“可孩子的出口并没有这么大。” 女官很无奈,您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也太晚了。 她一边稳住顾笙的腿一边解释:“殿下,孩子是蜷在肚子里的,出来时,也不是蜷着出来的,出口只需要开到胎儿头部的大小。” 九殿下垂眸思考了一下婴儿头部的大小,蹙眉道:“那也不成,阿笙那里很紧实,撑不开那么大。” 女官忍不住白了某自信过头的超品皇爵一眼,心道:都一样的好不好!好像就你家王妃很特别似得。 有多紧实啊!谁家生孩子不是硬撑! “殿下放心罢,都是这么过来的。” 九殿下面上显出焦躁之色:“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从前有没有遇到过开口不够大的产妇?” 这也忒不讲理了,女官不想让皇爵在旁边守着,就是怕这些人急起来异想天开。 还能有什么办法?任你多得宠的妃子,都得去鬼门关走这一遭! “殿下稍安勿躁,娘娘的身体很正常,开口比旁人小的微臣也见过,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孩子出来时会产道撕裂的。” 闻言,九殿下霎时五雷轰顶,一个酿跄稳住脚,一旁忙碌的婢女急忙上前搀扶。 “殿下!您别急,王妃这身子正常的很,不会有事儿的!” 江沉月垂下头,抬手捂住双眼。 轰隆隆的耳鸣声还没有停下,女官接下来的话,一句都没有听清。 女官见状急忙吩咐侍婢:“扶殿下出去歇着罢。” 江沉月勉强支开侍婢,一张惨白的小脸,虚弱的看着女官,一字一顿的警告:“孤只这一个王妃,孩子生不出来就不要了,人你得给孤保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女官怔怔望着这位往日意气风发的超品皇爵—— 那双淡金的眼眸中泪光闪烁,桃花瓣似得微微敛起,没了往日那般不好惹的气势。 那样子惹人怜,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无助的乞求。 乞求她保住自己唯一的爱妻。 不过,“生不出来就不要了”叫什么话?不要了也得生出来再说啊…… 女官实在对没见过世面的小皇爵无言以对,只得使出必杀技,招呼九殿下过来瞧:“殿下不必多虑,王妃的身子好着呢,生育时,下头跟往日有别,不信您过来瞧瞧,都开了六指了。” 江沉月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懵懵懂懂的顺着女官的指示走到稳婆身旁,眼睁睁瞧着稳婆掀起绒毯的一角…… 亲眼看到“开了六指”的画面,江沉月霎那间仿佛被雷活劈了八百回,耳朵里嗡的一声巨响! 女官终于一举吓懵了超品皇爵,笑眯眯瞧着九殿下一个激灵,险些双膝跪地,她立即招呼侍婢将殿下抬出去歇息。 总算摆脱了一位没经验又瞎聒噪的准阿涅。 屋里只剩下顾笙撕心裂肺的哭喊,阵痛开始变得频繁。 每一刻都无数次怀疑自己会这么痛死过去,让孩子安然出世的决心,又不断的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女官让她在宫缩的间隙不要浪费力气哭泣。 顾笙睁开哭红的双眼时,发现九殿下已经不在床边了。 她竟然没感到失望,反而,那个让她软弱的身影不在了,一股坚强的责任心取代了委屈与依赖。 她捏紧床褥,冷静的照着女官的指示,有规律的吸气吐气。 临近宫口全开时,宫缩的阵痛频繁,一次次剧痛让她生不如死。 慢无尽头的痛苦终于在稳婆一声激动的“十指了!”中舒缓下来。 女官镇定的指导:“恭喜娘娘,孩子快出来了,一会儿头一次疼起来时不要喊出来,感觉下头收缩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闭紧嘴巴不要呼吸,跟着收缩的方向,向下使力!” 顾笙的双手几乎将床褥撕裂,浑身的汗水像是被从水里刚捞出来,经历十多回宫缩,忽然听见稳婆大喊道:“要出来了!娘娘张嘴!呼气!” 一旁女官立即跟着她一起呼气,影响她跟上自己的频率。 在疼痛达到巅峰的瞬间,顾笙还是本能的死死闭起眼,一旁女官急忙用力捏住她下颌,“娘娘!张嘴!张嘴!不要咬牙!” 胎儿脑袋要出来的时候必须不断哈气,一鼓作气容易撕裂产道口。 顾笙临产前日日听女官教导,到了这一刻却身不由己,她疼得只剩下本能。 耳边女官的嗓音变得模糊,一片混沌之中,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生了!生了!是个小郡主!” 那身啼哭天籁一般,扫去了顾笙所有的疼痛,满心瞬间只剩下柔软的幸福。 浑身的体力就像被凿了个缺口,瞬间流失殆尽。 她微微睁开眼,看向那一团小小的身体,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擦拭包裹起来。 呜哇呜哇的啼哭声,让她本能的想将小家伙拢进怀里。 眼前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终于,还是没了意识。 仿佛能听见暖风拂过发丝的声音,心都变得柔软又轻盈。 顾笙从熟睡中渐渐转醒,有温暖均匀的呼吸擦过面庞,滑进脖梗。 转过头,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卧房,斑驳的树影投落在地板上,随风轻轻的晃动。 枕边那双浅瞳也微眯起来,笑了。 “孩子……” “孩子很好,在奶娘屋里,累就再睡会儿。” 顾笙眨巴着眼睛盯着小人渣,怯怯的开口:“我听见她们说,是个女孩儿?” 九殿下知道她想问什么,抬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对,女孩儿,很健康的小硕君,小嘴像你,品级还没鉴出来。” 顾笙呼了口气,像是早就有了感应,她从前就想生个小君贵,安静又乖巧,还不用经历开蒙时的煎熬。 头一胎,倒算是圆了她从前的心愿。 可如今说是一点不失落也不可能,因为她的身份不同了,生下的君贵,就是未来的硕君,也许得送去天涯海角与他国和亲,与她永别,光是想想就心酸。 见笨伴读神色落寞,九殿下立即吩咐门外侍婢抱来孩子,并回头对顾笙嘱咐:“一会儿瞧见孩子你先别着急,稳婆说,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大点会好看很多。” 顾笙愣了愣,稳婆干嘛这么说? 她脑袋瓜一转,终于领会了小人渣话中的含义,顿时火冒三丈! “殿下!您刚是不是嫌孩子丑了!” ※※※※※※※※※※※※※※※※※※※※ 本来想写生产详细全过程来着,感觉太可怕还是放弃了,还是温馨路线…… 161.1.6 那双浅瞳微一收缩, 继而顶住了顾笙袭来的怒火,江沉月一脸坦然的回答:“你总爱胡思乱想。” 顾笙斜着眼睛狐疑的盯着小人渣,刚要追问,外屋的奶妈与姑姑就一打帘子, 抱着孩子走进里屋。 奶妈一脸笑意的将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孩子递到床边,殷情的对九殿下开口:“殿下您瞧,几口奶水下肚,小郡主脸上舒展开了, 这么看着就好多了吧?” 九殿下蹙眉对她使眼色,想让她闭嘴。 顾笙拳头捏得咯咯响,“您还狡辩呢,分明是嫌弃她了!” “嫌弃?”江沉月眯缝起双眼看着顾笙:“阿笙, 在你心里, 孤难道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苛刻么?” 顾笙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眨巴着眼睛看着小人渣,嘟囔道:“那奶娘她们为什么说……” “是, 孤刚是问了她们。”江沉月斩钉截铁的承认, 起身小心翼翼接过孩子, 搁到顾笙臂弯里。 顾笙激动万分的看向被褥里皱巴巴的小脸,这是她的孩子! 小人渣一本正经的继续解释:“孤刚只是问了一句‘她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嫌弃,而是疑惑。” 顾笙:“……” 她第一眼瞧见孩子的时候确实有点儿发懵, 从前见的孩子少说也满月了。 再瞧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 皮肤还没舒展开, 皱成一团,头上稀稀拉拉的小黄毛,红彤彤的脸,眼睛紧闭着,肿肿的眼泡。 整张脸,就只有小嘴巴形状比较可爱,嘴角天生微翘,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 像江沉月。 顾笙禁不住幸福的笑了,也难为了小人渣,挖掘出孩子这唯一的优点,说小嘴像她。 毕竟是亲娘,她只一瞬间就把这团丑兮兮的小家伙给看顺眼了,也不觉得孩子哪儿长得奇怪,心里喜欢得不行,拢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顾笙抬头看向江沉月,笑容里幸福满溢:“殿下给她取个名罢。” 她知道皇家孩子取名有规矩,得过了百日酒才让正式取,得宠皇爵家的孩子,都是由皇帝赐名。 可顾笙不想让皇帝替她家娃取名,还是想自个儿跟九殿下商定。 她初为人母,满心激动,仗着九殿下对她的纵容,稍稍坏点儿规矩,有人愿意惯着,她就能攒起小小的窃喜,幸福坏了。 江沉月挥退侍婢,坐回床边,“爱妃心里有主意?” 顾笙:“没有,仆听殿下的。” “那就叫婉然。” 婉然就是美貌的意思,顾笙喃喃道:“婉然,江婉然,太张扬了,能不能含蓄些?” 九殿下按照她的要求,连珠炮似得取了二十多个名字,全都被顾笙以各种原由拒绝了。 心里有一点受挫:“爱妃想一个?” 顾笙扭捏的的摇摇头:“仆听殿下的。” 九殿下痛苦的闭了闭眼,神秘蠢女子心思猜不透,太难伺候了,天可怜见…… 神思恍惚的脱口而出:“江怜,成么?” 顾笙眼睛一亮:怜?这字儿真是说到她心坎儿上了。 低头瞧瞧熟睡的小宝贝,可不就是惹人怜爱么? 就叫江怜。 顾笙开始安心坐月子,每日山珍海味大补汤,养得一张小脸比怀孕前的气色还要好。 就是太长肉,至于腰身,她都不忍心摸了。 四十多天不能动弹,肉是一天天的长,她就这腰都不能称为腰,只能叫“中间”,回京后又得顿顿荷叶汤…… 更难受的是,小人渣不准她喂奶! 虽说皇家的孩子都是乳母喂养,可想喂奶时本能。 孩子哇哇哭的声音一响起,母乳分泌得几乎要喷出来,哪里能克制得了? 所以她就偷偷喂,每回被逮到,小人渣那脸色就跟被人欠了八百吊钱似得…… 小心眼!记仇帝! 孩子快满月的时候,宫里送来了书信,尤贵妃已经回了京,信里问了孩子的状况,盼她早日带孩子回京。 顾笙坐在炕上回了信,孩子刚好睡醒了,呜哇呜哇的要吃奶。 刚巧九殿下不在屋里,领着亲卫去海南面的树林里捕猎去了。 顾笙就没招呼奶娘,自个儿解开扣子,把奶塞进江怜嘴里,小家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总好像比奶娘喂时吃得香。 江怜是个小懒鬼,胎觉睡了二十多天,眼睛不肯睁,最多眯道缝儿。 顾笙又舍不得对着光照,至今没瞧出小家伙的瞳色。 侧过头,石榴正坐在窗边挑拣食材,窗外是碧蓝如洗的晴空。 几个小脑袋从窗子下头探出来个顶,顾笙弯了弯嘴角,柔声笑道:“石榴,取些糕点给他们。” 话音刚落,一张张晒得通红的小脸从窗口探出来,都是村里的孩子。 他们举起手里的篮子,将大片大片的素馨花从窗口倒进石榴面前的茶几上,作为甜点的交换。 顾笙喜欢这种花儿,京城里很少看见,上回瞧见个小姑娘头上戴了一朵,便欣喜地询问。 小姑娘爽快的把花儿送给了她,她特地遣人取了两块糕点送给那孩子。 村里的孩子淳朴实在,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扭捏的收下了,又觉得两朵野花儿,不值这么好吃的食物。 当天傍晚,那小姑娘就悄悄采了一篓素馨花,从顾笙窗口倒进屋。 每几日,采花儿换糖糕的秘密就传开了,孩子们每隔三五日就结伴来到“采花仙子”的屋外,提着几篮子素馨,等顾笙赐糖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顾笙正处于母爱泛滥的时期,对于满足孩子们的期待乐此不疲。 孩子们比村里的大爷大妈单纯,不会打听顾笙家里的底细,也不会问她—— “那个金瞳美人是不是你买的胡姬面首?多少银两买来的?二百两够吗?” 问这话的村民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敢情是想攒够了钱,也买一只九殿下养着。 顾笙实在心疼小人渣,每回都很郑重的对那些村民解释,胡姬与亚欧皇室混血的区别。 那血统得甩胡姬多少座山头? 二百两……也不怕尤贵妃来咬死你! 可见美得过分也不是好事儿。 顾笙低头瞧着怀里的江怜,心说“你的长相得尽量朝娘亲靠拢,你阿涅可学不得。” 与那些以貌取人的村民不同,村里的孩子们倒是对江沉月崇拜的五体投地。 因为九殿下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人,前几日把村里的教书先生气得罢了课,孩子们不用念书,可开心坏了。 一群小毛头们跟着江沉月学打猎,用粗制的弹弓射海鸟,学了一身捣蛋的本事。 几个月下来,孩子们心中最厉害的英雄是大夏超品皇爵,排老二的就是“顾夫人家的面首”。 村里的生活宁静又快乐,眨眼两个月过去,顾笙该启程回京了。 村里特地举行了花团大会给顾笙践行,一群村夫顶着烈日爬杆子、夺花团,祈福她们一路平安。 顾笙与村里的乡亲们依依不舍,红着眼眶对江沉月说:“殿下,仆舍不得他们,还想多住几日。” 江沉月毫不含糊的打碎了她的愿望:“宫里带来的储备不足了,多住几日得顿顿吃海鱼。” “……”顾笙:“乡亲们后会有期!” 人群里忽然冲出个瘦小的身影,哭得涕泪横流。 顾笙心说:看吧,孩子们都舍不得我走。 结果那身影很不给面子的绕过她,直奔江沉月跟前。 抬起头,是那个脸颊晒斑的小姑娘。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含泪仰望小人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看我……我们?” 小人渣勾起嘴角:“哭什么,舍不得孤走了?你不是说你最喜欢超品皇爵么?”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嘴硬:“那当然,第二喜欢的才是你,等我长大了,就去京城里看大夏超品,和你。” “那人又不是观音菩萨,还能没事儿摆寺院里供你观赏?你看她做甚么?” 小姑娘撇撇嘴:“看她……看她夺花团!”她指着江沉月身后的亲卫:“她一定比那些人厉害!” 江沉月扯起嘴角,笑出一口小白牙,转头对亲卫挑眉:“要不,试一回再走?” 亲卫们拱手笑道:“主子先请。” 江沉月转回头,抬手指向远处高木架上的花团,对那小姑娘开口:“看那里。” 小姑娘讷讷的转过头,霎那间,耳边“嗖嗖”一阵破风声! 周围几道身影疾风般掠过,她回过头时,那个金瞳美人和侍卫已经全都不见了! 周围忽然传来村民们一阵惊呼。 顾笙睁大眼,瞧见小人渣极速跃至木架中央,一路轻盈而上,下头一群侍卫狗撵般追赶…… 争夺结果毫无悬念。 在村民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江沉月眯笑着立在木架顶峰,将花团抛入人群。 天佑大夏。 上马车时,顾笙回看了一眼村民们。 从表情上看,大家大概是觉得她花二百两买的面首,真值了。 小姑娘追着马车哭了一路,屁大的孩子把崇拜当爱慕,重复着别扭的“表白”:“我第二个喜欢的就是你!” 小人渣乐不可支,撩起窗帘对她笑:“那孤也第二喜欢你,第一喜欢大夏九王妃,咱们扯平了,别追了,回去罢。” 放下车窗幔,迎面坐着的顾笙面色阴沉,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嗓音幽幽道:“那,咱家怜儿在殿下心中排第几?” 新的旅途 新君登基后, 皇后与尤贵妃上了徽号,分别晋封为慈圣太后、孝成太后,后宫一众妃子都成了太妃。 于是,大夏迎来了东西六宫第一个奇观——六宫无佳丽。 当年祁佑帝御极, 好歹还有一位正妃,九殿下却标新立异,连府里唯一的正妃都没有接受过册封,后宫一个名正言顺的妃子都没有。 顾笙的名号并未被载入宗人府的皇室宗族中, 只能算是王府里承过宠的姬妾。 如今她诞下头胎,晋封个嫔位就算是合理的。 因为没有王妃的衔儿,顾笙无法直接被册封为后,若是新帝想娶她, 还得以皇后礼将她迎娶入宫。 然而, 顾笙根本无心在意封后之事, 而是一心都扑在江怜的品级鉴定上。 她劝自己要淡定,要平常心, 但是全天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意怜儿的品级, 这让她更加心疼, 一刻都平不下心绪。 两宫太后对这事儿也不大在意。 尤太后不在意,是因为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孙女品级, 高了低了一样宠。 皇太后不在意,是因为顾笙头一胎生了个硕君, 不论多高的品级, 终归都要和亲, 犯不着跟着忧心。 大热的天,顾笙乘着步辇,去太医院等待鉴定结果。 她如今还没有位份,随行的太监嬷嬷规格却都是照皇后的仪仗布置的,原本还担心大臣们议论她僭越,然而到了太医院,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院判带着一众太医出门跪了一地,给娘娘请安,称娘娘万福金安,前头没有称呼“皇后”两个字。 太医们都是常年混迹于宫中的人精,没有眼皮子浅的,就算不敢越俎代庖乱称呼,规矩上都是照着拜皇后礼来的。 顾笙其实有些不习惯,可带皇后的老嬷嬷一直教导她得端架子。 也不是教她跟谁摆谱,就是得改了见人就一脸温和笑的毛病。 所以她只能学习九殿下,见外人都是一副掉冰渣子的脸色,面无表情的举目看向远方,“平身,辛苦大人们了。” 也不知她家怜儿究竟是哪方面特殊,顾笙去了三趟,愣是没等着鉴定结果。 她也不能在太医院停留过久,这盛夏天里,气候燥热,怜儿性子比头两个月活泼,睡不了多久,就会睁眼哭闹,谁抱都不成,必须顾笙亲手哄。 可把九殿下给嫉妒坏了。 如今也不能称殿下,顾笙叫九殿下“皇上、陛下”特别不顺口。 “孤”了十七年的江沉月也“朕”得很别扭。 顾笙回到坤宁宫,下了步辇就直奔偏殿寻江怜,难得没听见哭声,偏头瞧见奶娘站在卧房外。 奶娘嬷嬷们打眼就上来给娘娘请安,称“皇上正在屋里陪小公主玩儿着。” 顾笙顿时心头一喜,难得啊!小人渣竟然知道疼闺女了! 怀揣着欣喜,顾笙屏退随从,独自悄悄走进屋。 透过四折屏风的缝隙,瞧见小人渣正半靠在榻上,一只长腿蜷起来,刚好将宝宝夹在小腹与长腿之间。 顾笙蹙眉腹诽,殿下您的手呢!这抱姿也忒敷衍了…… 然而下一刻顾笙就震惊了,小人渣居然偷偷摸摸的解开衣襟,而后笨手笨脚的将宝宝抱起来,把宝宝的小脑袋往自己胸口揣。 这是……喂奶的姿势? 陛下您这是干什么!喂奶的事儿不劳您啊!您没有这个功能啊!不要为难自己啊! 顾笙震惊至于,心中又升腾起一丝感动,没想到小人渣对孩子爱的这么深沉,居然私下里会有这么母性的一面。 然而屏风后忽然传来小人渣那熟悉的笑声——那是捉弄人后幸灾乐祸的笑声…… 顾笙疑惑的靠近两步,透过夹缝仔细看,就见小人渣此刻正垂眸看着怀里努力吸允的宝宝,渐渐的,唇角勾起一个坏笑—— “吸不到吧胖子?哈哈哈哈哈哈,让你跟朕抢乳汁!你倒是喝啊?喝啊?” “……”顾笙好险没气得把屏风给拍烂了。 可再怎么说也不能拂了天子的面子,顾笙十分规矩的先清了清嗓子。 等到干坏事的小人渣匆忙把宝宝搁下,整理好衣襟,顾笙这才绕过屏风,给皇上请安。 皇上干了坏事儿从来不脸红,满面威严的颔首,让顾笙坐到身边,温声问她:“梓潼又去太医院了?” 顾笙一缩脖子,还没封后呢,梓潼可不能乱叫,赶忙跟小人渣打招呼:“陛下别乱了称呼,仆还没受册,传到父皇耳里就乱了。” 小人渣眨了下浅瞳:“册封是迟早的事。” 不等顾笙回话,身旁刚被亲生阿涅欺骗的宝宝忽然回过神,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气得小胖腿直蹬,一脚就瞪在顾笙侧腰上! 顾笙吃痛的一捂腰,欣喜地看向小人渣:“她劲儿可真大!” 小人渣立时扬起下巴,不悦的看向那团小肉球,顾笙抱起宝宝护在怀里,抱怨道:“陛下,您得有个当皇阿涅的样子!以后不能叫怜儿‘胖子’,孩子听得懂话的。” 江沉月这才没有跟肉球计较,讪讪的耸耸肩:“胖子怎么了?朕小时候也总被这么称呼。” 顾笙一脸狐疑的斜眼看小人渣:“那陛下懂事后怎么不准人这么叫了?陛下喜欢这个称呼吗?” “……”江沉月回忆起那段屈辱的历史,顿时觉得胖子这个词极具杀伤力,终于还是顺从的低下了脑袋。 ** 半个月后,怜儿的等级终于被鉴定出结果—— 是一品上段的硕君,也就是超s君贵。 虽然距离双s一步之遥,但也是数百年一见的超高品级,对于普通君贵而言,不但具有极品的信息素,更有着相当强悍的体质。 顾笙欣喜若狂,根据祖训,怜儿这样的品级是可以不用和亲的。 三个月后,她又迎来了另一个喜讯——她搭救尤贵妃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罗马,罗马帝国遣使节传来了奖赏,破例册封顾笙为罗马帝姬。 这位份等同于大夏硕君! 太上皇这下终于松了口,让顾笙成为新一代皇后,就等于让大夏同罗马两代结亲,使得东亚与西欧最强两大帝国的联合得以延续,说是喜从天降都不为过。 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按辈分而言,顾笙就算是江沉月的表姐了…… 这可把顾笙给乐坏了,册封结束,她就颠颠儿的跑去找小人渣得瑟—— “皇上!以后仆是不是得对您自称大姐?” 江沉月没回答,只对她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邪笑,弯身将她横抱进卧房,用实际行动让顾笙明白:没事不要瞎显摆的道理。 顾笙一阵“啊啊啊”过后,嗓子都叫哑了。 哭着跟小人渣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提表姐这事儿了。 窗口的鹦哥都看不过眼,扯着嗓子替顾笙嚷嚷:“殿下不要了!仆不成了!” 完事儿后,顾笙趁小人渣心情好,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仆听说,您昨个去探监了?” 江沉月沉默,顾笙顿时心跳加快。 她不是担心江晗的近况,只是心里总提着,就想知道个结果:江晗是怎么处置的。 江沉月不开口,她也不敢追问。 顿了好一会儿,江沉月才轻轻开口:“二姐说她尽力了,没有遗憾。” 顾笙一怔,抬头看向那双浅瞳:“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江沉月冷冷回答:“若不是你,母妃恐怕都等不到朕回京,她险些将朕逼上绝路,朕恨她,不想原谅她。” 顾笙难掩落寞的点点头,江晗确实罪不容诛,就算保不住性命,她也不会再强求。 然而,耳边的嗓音却又忽然缓和下来:“可母妃说朕比从前用心了,她说她想要感激江晗,教会了她的孩子成熟与担当。” 顾笙吃惊的仰起头,对视上那双专注的浅瞳。 江沉月眯起眼,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去耳后:“母妃说,我们可以把生命中遇到的、没能打倒我们的强敌,看作是上天的礼物。 朕当日得知你和母妃可能遭遇不测之时,并没有感觉道愤怒,有的只是泼天的恐惧。 从前,朕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对你们好,犯了错也都可以弥补,直到那一刻才体会到,“后悔”是一个可怕得让人难以承受的字眼。 二姐给了朕最珍贵的领悟,朕饶她一命,但不会再给她下一次机会。” 许久,顾笙牵了牵嘴角,红着眼眶,上前揽住皇帝的脖颈:“仆今生何德何能?入了陛下的眼。” 窗外一阵暖风拂过,带着花草的熏香。 腹黑帝淡淡的回答:“是啊。” 等待爱人细数优点的顾笙,顿时脑门上青筋一蹦:“江沉月!” 【正文终】 ※※※※※※※※※※※※※※※※※※※※ 感谢大家半年来的打滚卖萌与热情,胖九宠妃坑正文今天正式结束了,希望下本书也能看见你们~ [不要着急哈,还有番外哒,还会再生小包子哒,因为这文是宠妃,宠后部分日常还是搁在番外比较妥当~顾三不死心的情敌们也会在番外哒] 可以点击我的作者名,收藏专栏,就能第一时间看到新文开坑。 电脑请点 手机请点 番外会陆续连载,大家想看的胖九恋爱心理历程也会有,包子们的日常也会有~爱你们,大娃不善表达,没法让你们体会我有多庆幸能和你们有共同的萌点,只能狠狠地么么哒~会再见哒! 番外1 颜府出了个皇后, 要说祖坟冒青烟,那都得是滚滚青烟浓得伸手瞧不见五指。 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亲友。从四面八方来府上套近乎,颜老太君不胜其烦,终于摆出皇室亲家姥姥的威仪, 闭门不见客,跟着颜入画搬至清漪园,颐养一段时日。 顾笙躲在宫里忙着产后瘦身,每隔几日就收到一封姥姥的来信, 拆开一看就生气,一生气就想叫膳,一叫膳就吃得停不下来,这小腹得哪天才平的下去? 收娘家书信, 原本是多温暖喜悦的事儿, 奈何颜老太君信中三句不离“万不可善妒”、“广纳宫娥, 替皇上挑选佳人”。 话里话外都是怕顾笙独占圣宠,红颜误国。 把顾笙给气的, 都不想喂江怜喝奶了。 亲自写了一封信, 信上说:“姥姥一直嘱咐仆给您挑些妃嫔伺候着, 陛下以为,仆应当如何回应?” 遣人递上养心殿, 交给皇上。 满怀希望的等待江沉月义正言辞拒绝纳妾的回信,然而…… 小太监很快捧着圣谕跑回坤宁宫, 顾笙拆开一看, 信笺上洋洋洒洒的两行大字——“阿笙果真有国母之气量, 朕等着你安排,也用不着挑太漂亮的。” “呲啦”一声响,顾笙的指甲在信上戳出一个洞,紧接着就抬手把回信大卸八块的给撕了! “去叫膳!”顾笙又想借吃消愁了。 然而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自门廊转入,负手踏入厢房里,挡住了门外慵懒的阳光。 没听到通报的侍婢们顿时慌了手脚,匆匆跪了一地,给皇上请安。 顾笙一时也愣在贵妃软榻上,无措的侧眸,瞧了瞧茶几上被自己撕烂的“圣谕”,顿了顿,抬手小心翼翼又把它拼好,可怜巴巴看向小人渣。 “陛下折子批完了?”顾笙心里委屈极了,小人渣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个,她这会儿刚拼死拼活的生下孩子,稍稍一试探,小人渣就原形毕露! 江沉月一双浅瞳微眯,扫过桌上零碎的信纸,不禁扯起嘴角,轻笑一声问:“阿笙打算给朕挑几个秀女?” 顾笙额角青筋一蹦,鼓起腮帮子。 小人渣还敢这么逗弄她!她气起来是好玩的么! 顾笙赌气道:“那得看陛下想要几个了,妾听从陛下的决定。” 她气得都不称“仆”了,一霎那拒人以千里。 江沉月快步坐到她身旁,修长的指节在茶几上的碎信上轻轻叩了叩,问她:“怎么听从的?就是这种专门撕圣旨的听从?” 顾笙脸一红,嘟嘴斜了小人渣一眼:“陛下故意写这劳什子回信欺负仆!还特意跟来看仆的笑话!” 小人渣乐不可支,“你既然已有了决定,何必还来请示朕,平白给自己添堵。” 顾笙蹙眉道:“仆哪知道殿下的心如此摇摆不定!况且姥姥日日来信催促,仆也是不便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才想请陛下表态的。” “嗯——”江沉月挑起眉峰,撒娇似得长哼一声,反问道:“不敢忤逆姥姥,只敢撕朕的圣谕撒气?” “陛下!”顾笙扭着身子嘟囔道:“仆是不小心撕碎的。” 江沉月勾起嘴角,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顾笙心里还别扭着,挣扎着嘟囔:“陛下怎么不去找小美人快活?” 那只臂膀将她圈得更紧,江沉月歪头贴近她的脸,一双浅瞳充斥着侵略气息,“朕不是正在跟小美人快活么?” 顾笙心口一跳,双唇就被那薄唇封住,身体一阵酥麻,脸颊后知后觉涨红到耳根。 江沉月实话告诉她,姥姥那头得她自个儿解决。 因为颜氏是顾笙在京中唯一的根基,给颜府加封都得一级一级来。 顾笙的底子还没夯实在,若是皇帝出面敕令颜府不得叨扰皇后安宁,最后没脸的必然是顾笙自己,还不如她自个儿对姥姥坦白。 顾笙被皇上抱回卧房,从小人渣生龙活虎的势头上来看,其他“小美人”暂时对顾笙无法构成威胁。 被掏空身子后,沉沉的昏睡,顾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看见一群服装怪异的男女围成一个圈,里头有类似祭祀时用的摆设—— 血迹未干的牛头羊头摆在祭坛上,牛头脖子处,有凝固外翻的血肉,黑红色里夹杂这淡黄,隐约还有未散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祭坛后站着个头顶羽冠的神婆,口中叨念着顾笙无法理解的话语。 顾笙神思恍惚,只见那巫婆将一碗酒洒向祭坛,忽然抬眼看向她,灰色的浑浊瞳孔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 “皇后娘娘,命盘一旦扭转,您也会受到牵连。” 顾笙讷讷的看着她,恍惚中忽然看清了那巫婆瞳孔中映出的脸——是阿娜尔? 皇后娘娘?阿娜尔? 顾笙猛然一个抽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摸向身旁,“陛下……陛下?” 床边空了! 顾笙一个激灵坐起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让她不寒而栗,仿佛一切幸福与安逸都将化为泡影。 “江沉月!” 这一声吼,吓得卧房外的侍婢匆忙走进屋,颔首回禀道:“娘娘稍安勿躁,皇上方才刚走,吩咐奴婢不要进屋打扰您,就回养心殿继续批折子了。” 顾笙喘息未宁,浑身冷汗涔涔,身下的酸痛感证明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皇后娘娘是她,江沉月爱的也是她。 可那个梦好真实,那个神婆口中的皇后娘娘,是阿娜尔。 那场梦仿佛是前世发生过的事。 命盘扭转?她的命数改变,是否跟梦里那场祭典有关? 沉默良久,顾笙更衣起身,吩咐几个太监去郡主府,打探阿娜尔近日是否有异常举动。 ** 阿娜尔刚从西疆回京,自从行军半路被江沉月抛下后,她心中就有了一个压不下去的念头。 假借探望父王之名,阿娜尔回到西疆都城,跟随几个贴身亲卫,连夜将那颗西疆至宝——西王母石,偷回了京城。 西王母神石的传说,记载于西疆的古籍之中,不像中原人有文字记载,西疆的祖先靠的是在竹简上绘画记载。 能解读竹简含义的,只有几近败落的守石世家。 关于神石的传言玄之又玄,阿娜尔曾对这些神秘的传说充满好奇,长大后便渐渐不再相信。 可如今她走投无路,九殿下始终对她视而不见,而那个顾笙,已经是皇后了。 她是皇后了。 也许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执念,阿娜尔时常会做一些古怪的梦,梦见自己从清漪园搬入皇宫。 甚至能看到清漪园里的一草一木,她怀疑那些都不是梦境,找来清漪园的堪舆图查看,竟发现图上真有她梦里居住的庭院。 她开始相信西王母石的传说,请来守石神婆,想赶在父王追回神石前行动。 ※※※※※※※※※※※※※※※※※※※※ 番外苦手好痛苦,大纲以外的章节写些啥事儿好呢,顺带把前世写一写吧,顾三重生的原因。 番外2 慈宁宫西南角, 离荷塘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特意辟出来的花房。 六楹的宅院,斑驳的墙,爬山虎自高高的墙背一路向下蔓延, 抓着地面后还势头不减,一直盘桓到几丈外古朴漂亮的赏花亭。 亭中的汉白玉石椅被磨得油光水滑,顾笙坐在上头,被四面八方的花香围绕,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娇嫩花草, 哪个季节的花儿都有。 美景怡人,她的心情仿佛放松得多, 不在为一连三日的奇怪梦境而惊惶。 太监没有亲卫的本事, 去了几趟郡主府,什么风声都没给她调查出。 如今, 没有理由随意动用皇上的亲卫,顾笙几次跟江沉月说起自己的梦境, 陛下都以为她只是惧怕噩梦, 除了安抚外, 并没有对阿娜尔展开调查。 思绪陷入那场梦境中, 耳边萦绕着阿娜尔痛不欲生的啜泣,嗓音断断续续, 却真实清晰:“开始罢……” 灰眼的神婆看着她的目光很心疼, 可主命难违, 神婆顺从的掀开祭坛上, 用大红绸遮盖的三角铜鼎。 鼎口微微散发着朱光,隐约能看见里头那块看不清色泽的原石。 神婆开始叨念后,眼前的画面就变得模糊。 顾笙在梦境中,仿佛回到了清漪园,坐在庭院中,痴痴等候着九殿下归来。 有陌生的侍女跑到跟前禀报,说的是西疆语,奇怪是她却听得懂。 ——“娘娘,九殿下今晚歇在曲院风荷。” 闻言,心中没来由一阵绝望,一挥长袖,将石桌上的茶盏拂砸在地。 顾笙蹙眉甩了甩脑袋,想把梦中的那股心伤与嫉妒甩出脑海。 究竟为什么会做这些梦? 难道坤宁宫里还残存着阿娜尔前世的执念? 顾笙几次半夜惊醒,江沉月虽然耐心哄劝,却始终没将顾笙的梦境搁在心上,毕竟,不知情的人,如何会对梦境较真? 顾笙也并不想说出自己前世的秘密。 要怎么开口? 告诉江沉月,她早已经不该存在于世间? 就算小人渣不惧怕她这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体,也必然会追究她的那个前世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 与江晗相守十年。 顾笙痛苦的闭上眼,她知道,什么事都好,只这一点,江沉月就无法接受。 前世的她,不过是一个饱经磨难的姑娘,二十出头时已经孱弱枯萎,京鉴会的路上被江沉月救下。 没有一见倾心,也没有浪漫重逢,一切残酷得令人不想再回忆—— 那个高高在上的超品皇爵曾替她捡起帕子,递给她,似笑非笑的敛起漂亮的桃花浅眸。 “这般姿色,未必需要过分谨慎。” 如今想起来,其实她当初内心就是惊艳的,或许更早,从九殿下用刀柄挑起她轿子窗幔的那一刻,悸动就已经身不由己。 可前世的她对于九殿下,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有宫女匆匆走入花房中:“娘娘,小公主哭闹不止。” 顾笙思绪回笼,心中一咯噔—— 江怜,她的孩子,那个肉嘟嘟的小家伙,仿佛像一股力量将她拉扯回现实。 她要保护孩子,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如果一梦醒来一切都化为泡影,她的江怜怎么办? 回到坤宁宫,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家伙,在怀里晃安静下来,才抱回卧房喂奶。 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没喝几口就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下眼睑,漂亮极了。 顾笙下意识抱紧孩子,不能再耽搁了。 郡主府可能已经在进行巫蛊作法,目标是她和小皇女,必须明刀明枪的对阵,出面制止阿娜尔。 江沉月仍旧没有当回事,但为了安抚顾笙的情绪,还是顺从的吩咐亲卫去郡主府打探。 这一打探还就真的出事了。 郡主后院里真的设了祭坛,有个西疆来的陌生老婆子,日日坐在祭坛上叨念。 亲卫匍匐在砖瓦之上,看见阿娜尔焦急的在祭坛周围逡巡。 一轮祷告结束后,阿娜尔上前问那老婆子,“怎么还没有作用?你是不是骗我了?父王的人很快会追过来的!” 神婆转身对公主颔首:“公主,神石的力量已经被人抽空了,恐怕要休养数百年才能够恢复。” 阿娜尔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这石头搁在西疆石顶阁近千年,从来没有人动过,怎么可能没力量!你是不是不肯帮我!” “老奴不敢。”神婆佝偻的后背更弯曲:“公主,神石一旦被开启,必然乾坤扭转星斗移位,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在修改之后的命盘上看来,神石确实没被开启过,而实际上,神石的力量已经因此而消减。” 阿娜尔大惊失色:“谁动过这石头?” 神婆抬眼觑她,沉声回答道:“回公主的话,如果命盘改动目标与您无关,那么,改动前后发生的事情,变化应该不算大。” 阿娜尔蹙眉:“什么意思?” 神婆又看了她一眼,不敢接话。 阿娜尔眼睛一亮:“你是说,这石头前生就是我自己开启的?” 神婆颔首默认。 阿娜尔吃惊的后退一步,侧头愣愣看向鼎中的原石,骤然怒道:“这怎么可能!如果我上辈子就许愿,要江沉月娶我为妻,此时又怎会还待在这郡主府里!” 神婆支吾片刻,回答道:“公主当日许下的,未必是同一个心愿。” “这怎么可能!”阿娜尔横眉立目看着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心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檐上的亲卫们面面相觑,几人对了个眼神,闪电出击,一举制伏了院中的几个突厥护卫,将神婆与阿娜尔押送入宫,顺带端回了祭坛上的那块石头。 人赃俱获在眼前,顾笙又惊又喜,看向那个梦里见过的神婆,还有那散发朱红光泽的石头,心踏实了。 江沉月一惊非轻,斜目看向难得料事如神的神秘笨伴读,抬手捏捏她的脸:“阿笙是个小神婆。” 顾笙嘟着嘴,拿亲闺女威胁小人渣:“陛下您看吧!仆怎么说来着,您再晚一会儿,没准就再也见不着怜儿了!” 小人渣神色冷肃的颔首赞同,一不小心没绷住,嗤笑一声,玩笑道:“这后果,听起来也不是很严重嘛。” “陛下!”顾笙火冒三丈:“您干脆连妾身也不要见了!” 小人渣这才收敛了玩笑,一本正经的打算下令严查,顾笙急忙阻拦:“陛下,这件事,先交给仆审问罢,仆见过那块石头,知道点内情,比宗人府调查起来更顺手。” ** 顾笙将神婆与阿娜尔分隔两室,逐一审问,从神婆开始。 顾笙冷脸站在神婆面前,几个月来的威仪训练派上了用场,她嘴角往下撇,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不动声色的冷声开口:“你们是想咒死本宫?” 先扣个死罪的帽子下去,不怕神婆不为了保命而招供。 “不!不是的皇后娘娘!西王母石是圣石,不能伤人,只能渡人免于劫难!老奴万没有伤害娘娘的心思!” 果不其然,神婆顿时乱了阵脚。 顾笙淡笑一声,转身坐上贵妃椅,端起茶盏:“那,是你们西疆公主想顶替本宫,坐上凤椅?” 见神婆期期艾艾的低头不答话,顾笙厉声一喝:“说!” 神婆“嘭”的一声以头触地:“娘娘明鉴,公主是过分仰慕圣上,失了魂,这才做出糊涂事! 西王母石如今已经失去了力量,今日之事,娘娘就算没察觉,也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既然是神石,为何会平白失去力量,你是想让本宫掉以轻心?” ——“真的已经失去了力量!老奴若是没有推断错,神石已经被公主发动过一次,一旦乾坤扭转,神石至少间隔七百年才能够恢复神力!” 原来那石头已经废了,顾笙松了一口气。 料想自己重活一世,必然跟阿娜尔前世开启神石之力有关。 可为什么这一世,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前世的记忆? 她不敢贸然向神婆打探,只得委婉的询问:“你说,那石头不能害人,只能渡人,且能让乾坤扭转?” “是的,娘娘。” “阿娜尔前世为何而开启神石?” “老奴无从得知。” “欺瞒本宫,对你没有好处,对阿娜尔更没好处。” 神婆神色迟疑的开口:“老奴不敢,命盘改动前发生的事情,只有那个新的衔接命格可能会知道。” 顾笙心中一惊,这所谓的衔接命格说的应该就是她,“什么是衔接命格?” “就是为了实现公主心愿,被神石任命的索引人。” “胡说!” 顾笙蹙眉,怎么会是公主的心愿? 阿娜尔前世跟她并不相识,又怎么可能许愿让她与江沉月相爱? 根据梦中数次的守候期待与绝望嫉妒,顾笙猜测,最大的可能,是阿娜尔不堪忍受九殿下前世的风流作风,这才许愿要江沉月一心一意对她。 可这个“她”,为什么会变成自己? 顾笙看得出那老神婆还藏着秘密,她急于求知,只得开口道:“你若是被转送宗人府审问,是否还有命活着出来,就未可知了。” 神婆立即俯身磕头:“求皇后娘娘开恩,老奴知无不言。” “那就告诉我,阿娜尔前世究竟许了什么愿。” 神婆沉默良久,压低嗓音道:“请娘娘先恕公主与老奴死罪。” 顾笙点头:“只要你如实相告,我就答应你。” “可否借一步说话?娘娘恐怕不希望一些事情泄露。” 顾笙心头一紧,上下打量这个枯瘦的老婆婆,想来她也不至于有胆量伤害自己,便吩咐侍从退出隔间,守在门外。 神婆仍旧跪在原地,等人都退出屋外,才沉声开口:“恕老奴直言,娘娘该就是那位衔接命格的索引之人罢?” 顾笙本能想要否认,可犹豫片刻,若不坦诚相对,想必这神婆也没法派得上用场。 沉默须臾,她冷冷道:“敢传出去,你就活不成了。” 神婆颔首道:“老奴不敢,只是想请娘娘配合。老奴可以从您的睡梦中,牵引出神石开启时,接受的任务。” 顾笙微蹙起眉:“你让我当着你的面入睡?” 神婆:“梦境只有您能看得见,您若是不放心,牵引过程中可以派人随时看守老奴。 您是大夏的皇后,深受皇宠,出任何闪失,非但老奴无力承担,于整个西疆都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公主只是一时孩子心性,将神石与老奴接来京城,如今神石已开,毫无回旋的余地,老奴绝不会冒任何风险。” 顾笙答应了。 她必须知道阿娜尔前世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以免自己的未来因此而产生变数。 但她对那个神婆不放心。 性命攸关,交给侍女不放心,交给亲卫也不放心。 顾笙躺在床榻上,最终的决定很豪迈,她把当今的皇帝请来床边,给自己当护卫。 被超品皇爵一双充斥疑惑与警惕的浅瞳盯着,神婆心道真是见了鬼了,这皇后究竟是有多得宠…… 好在牵引没有危险,只是引一场梦境。 因为被盯得紧张,神婆打着摆子重复了三次,终于将皇后引入黑甜乡。 ** 顾笙站在瓢泼大雨中,眼前的大殿很眼熟,四周都挂着被与打湿的白色绸缎。 脑子有些混沌,身体本能的走向前,推开殿门,殿内灯火昏暗,阴冷潮湿。 顾笙一步步向前,终于走到大殿的尽头,愕然看见了一口棺椁,停放在殿前。 耳边隐约传来嘶哑的哽咽,让她莫名心疼的啜泣声。 循着哭声望过去,一个身影蜷在棺椁旁,一手捂着双眼,哽咽的重复:“儿臣无能…儿臣无能……” “殿下?殿下!”顾笙认出了那个憔悴的身影,急忙迈腿想上前安抚,眼前的画面却渐渐黯淡下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看见蜷在棺椁旁的江沉月松开手,露出哭红的双眼,起身抚摸棺椁的边缘,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 那是……尤贵妃的棺椁? 接下来画面转得很快,眼前每一幕都是江沉月陷在愧疚中的消沉神色。 愧疚与伤痛仿佛经年累月,永远都无法愈合。 —— 梦的尽头,顾笙看见阿娜尔站在祭坛前,面无表情的对神婆开口,“我要贵妃娘娘活过来,让陛下不再内疚。” 神婆施术前,抬起头,浑浊的眼瞳看向阿娜尔:“皇后娘娘,命盘一旦扭转,您也会受到牵连。” “不管,只要尤贵妃回来,我还陪在陛下身边就成。” 神婆迟疑许久,还是提醒道:“娘娘,您未必能留在陛下身边。” 阿娜尔顿时满面怒火,上前推翻祭坛上的兽首,咆哮道:“不行!那不作了!” 转身就朝殿外跑,走了好远,阿娜尔忽然顿住脚,脑中浮现起江沉月悲伤的神色。 脚像是灌了铅,再也迈不动,许久,阿娜尔转过身,僵硬的往回走,眼泪疯似得往下掉。 回到祭坛前,抬起袖子,囫囵抹掉鼻涕和眼泪,弯身把兽头捧回桌案上,嗓音颤抖的哽咽:“让你作…你就作,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陛下不会……不会不要我的,我这么好的媳妇儿,去哪里找?” 眼睛被泪水模糊,她扭头不敢看神婆:“开始罢……” ※※※※※※※※※※※※※※※※※※※※ 这么肥的番外也是惊人…… 番外3 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手指轻触的露水, 一阵阵波动起来,最终渐渐支离破碎。 耳朵像被塞了棉花,有熟悉的嗓音闷闷的传进来。 ——“她哭了?快叫醒她。” ——“皇上,中途干扰会割裂梦境。”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脑中变得清明。 顾笙缓缓睁开眼,哭红的双眼像是还没适应光线,微微眯缝起来。 江沉月探身俯头看向她, 一张困惑的人渣小脸跃入顾笙眼帘。 “阿笙?醒了?” 一霎那的恍惚,顾笙侧头看了看榻边,神婆手中还捧着那块暗色的石头。 梦中的一切迅速回笼,愧疚、伤感, 一股脑涌上心头。 顾笙蜷起身子捂住脸, 哑声哽咽:“陛下, 仆有些疑惑,想单独同她说。” 神婆吓得一激灵, 这是要当面欺君瞒上?当真是被宠昏了头! 然而大夏的皇帝有度量, 温声对皇后说“好, 朕就在门外候着你”,像西疆草原上, 最温和的羚羊。 然而皇上转头看她时,目光却变了味。 神婆被那双浅瞳斜了一眼, 就像被嗜血的猛兽锁定, 全然没有食草物种的温和, 方才的温柔转瞬即逝,像幻觉,哪里有什么羚羊?眼前站着的人是超品帝王。 奴颜婢膝的俯首:“老奴会伺候好娘娘,请陛下安心。” 待到皇上离开,卧房的侍婢也悄无声息的退下,顾笙支起身子,一旁的神婆忙上前帮扶。 顾笙指了指茶几旁的圈椅,示意她坐下,擦干眼角的泪痕,轻声开口问:“西王母石为什么会选中我?” 神婆抬头觑皇后脸色:“娘娘是否已经得知神石前世的愿望?” “是,知道了。”顾笙淡淡看着她。 看得出皇后没有与她分享秘密的意思,神婆只得解释道:“老奴不清楚神石所执行的愿望,是以无从推测出为何会选中娘娘。 不过,娘娘可以从这几点分析——其一,神石能改变的命盘轨迹十分有限,即使是神力巅峰时期,也不可能完成同时改变多个人生命轨迹的任务,因为每个人的轨迹都相互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神石必须确保只挪动一颗棋子,就让整体轨迹朝着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种改动微乎其微,如果超出能力范围,则神石不会开启。” 顾笙想了想,问她:“也就是说,神石只能选择一个索引人,用这个人去影响其他人的命盘轨迹,从而达到目的?” “是的。” “那为什么不选择阿娜尔?” 神婆答:“但凡知道神石开启的人,都不会被选中,因为这会导致历史改变过大。 娘娘请记得老奴说的话,神石的选择规律,首先是要对未来产生有利的影响,并且必须影响甚微。 其次,索引人的命格与相关的几位命格之间,必须能够互相作用。” 顾笙拧起眉头,细细一琢磨,照这个规律而言,她之所以被选中,一是因为不知道神石力量的存在,自己前世的记忆不足以扭转历史,至多扭转顾府一家的命运。 其次,她与尤贵妃遇害相关联的人,恰好能相互影响,所以这一世,她才会在江晗与江沉月之间纠葛不断。 整体朝着有利的方向改变,如果生硬的按照神石的计算:江晗与尤贵妃都保住了性命,江沉月不再风流不羁,阿娜尔有了选择相爱的人的可能性。 确实只要改动她一个人的命盘,即可四两拨千斤。 原来并不是什么上天的眷顾,老天爷也并不同情她前世的遭遇。 她重活一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西王母石接受了一个最适合交给她来完成的任务。 “这就是起因么?” 顾笙神色怅然,木然望着前方,杏眼里的光泽像是渐渐的熄灭,喃喃自语道 :“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有利的方向吗?对阿娜尔,公平么?” 神婆立即起身道:“回娘娘的话,神石开启的规则中,必须对受牵连的命盘整体有利,这毋庸置疑。您在梦中看见的画面只是一时的,未来,还长着呢。” 顾笙眸光一亮,侧头看向神婆,那双灰眼眯缝起来,眼角皱纹深刻,笑意慈祥。 她深吸一口气,是啊,还有未来。 梦境中的阿娜尔终日在嫉妒与绝望中煎熬,她愿意执迷不悟,未必是最好的结果。神石替她选择了另一条路,未来能否遇到对的人,尤未可知。 可顾笙心里那关过不去,自己得以改变命运,都因为阿娜尔无私决绝的愿望,梦境里让她动容的画面,始终萦绕在脑海。 她起身,想亲自去看望阿娜尔,甚至想着最坏的打算:问阿娜尔是否想要留下,嫁给皇上。 顾笙拾掇整齐出了门,看见江沉月扶手背身立在花香萦绕的院中,阳光斜斜照下,发丝都好像镀了曾金光。 听见她的脚步声,皇帝侧过脸,挺翘的鼻梁,浅瞳斜挑,是她梦里的模样。 顾笙走上前:“陛下,仆想见见阿娜尔。” 江沉月挑了挑眉梢:“她可能不太想见你。” 确实,顾笙刚踏进隔间,就听见哐当一声瓷器砸落的声音,屏风后有阿娜尔歇斯底里的怒吼:“她凭什么抓我!” 顾笙转进屏风,阿娜尔警觉的一转头,目光相逢的一瞬间,下一瞬就打算对顾笙破口大骂。 好在小人渣紧接着跟进来,阿娜尔一声斥责生生卡在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阿娜尔红着小脸偷偷看向江沉月,两只手不知道摆在哪里好,看着地上的碎瓷,想掩饰自己的暴躁,就赧然的解释:“我不小心打坏了。” 小人渣微敛双眸,挑起嘴角,像是在鼓励阿娜尔继续“不小心”的撒泼。 阿娜尔被看得无地自容,乖巧的低下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亲自捡起碎瓷片。 那样子落在顾笙眼里,有些心疼,上前走到茶几旁,指指对面的座椅:“坐下叙话罢。” 阿娜尔被这个嗓音拉回神,这才想起屋里还有顾笙在,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可念及爱慕的人就在一旁,只得强作镇定的坐下。 屋里只留下三人,顾笙想当面说个明白。 侍从们一退出屋,小人渣就挑了堂中的贵妃椅坐下,距离她俩老长一段距离,分明是不想加入谈判。 罢了,罢了,自己也能够搞定。 顾笙单方面开始了谈话:“阿娜尔,你想嫁入宫?” 阿娜尔白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废话!” 顾笙平心静气的开口:“我问你,你想清楚再答,你究竟是想嫁入宫,还是想要陛下喜欢你?” 阿娜尔忿忿嘟起嘴:“陛下娶了我,当然就会喜欢我!” 顾笙看着她,平静的开口:“你喜欢五殿下吗?” 阿娜尔蹙眉:“当然不喜欢,你想做甚么?” “如果皇上将你赐给五殿下,你不能反抗,你是不是总有一天就会爱上五殿下,只要成了婚就好?” 阿娜尔惊得拍案而起:“这不可能!你敢撺掇陛下赐婚,我就跟你拼了!” 顾笙抬头看着她:“我只是打个比方,希望你能明白,强求未必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我可以答应让你嫁入宫,却给不了你想要的宠爱。” 不远处的江沉月歪头注视着笨伴读,换了个姿势,翘起长腿,脚跟搭在贵妃椅背上。 阿娜尔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儿,指着顾笙斥道:“你怎么知道陛下不会爱上我?如果不是你拦着,后宫怎么可能一个妃嫔都没有?” 顾笙抬头看着她:“是,这都赖我,换了你来当皇后,东西六宫早满了。只有我能拦得住,就是仗着陛下喜欢我,这就是你跟我最大的区别,所以,我希望你想……” 话未说完,阿娜尔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不等她说完,就大步绕过茶几,扑将过来,像是想掐断顾笙的脖子。 一瞬间,远处贵妃椅上的身影一跃而起,阿娜尔的双手停在了距离顾笙一寸的地方—— “咕咚”一声闷响,阿娜尔被击中后颈的穴位,瘫软下去。 “……”顾笙预备好的说辞还卡在喉咙里,看着江沉月面无表情的抬手接住阿娜尔,丢猎物似得扔回一旁圈椅中。 江沉月似乎意识到顾笙的目光,便侧头看向她,不确定的开口:“你是不是还没说完?不好意思。” 顾笙:“……” 小人渣刚刚根本是一直在发呆吧! 顾笙起身看了看阿娜尔,扭头急道:“陛下,您打伤她了?” “没有,过会儿就醒。” 顾笙颓然看向小人渣:“刚才仆大言不惭,陛下都听见了吗?仆觉着您会一辈子宠着仆一个,您听着是不是特可笑?” 江沉月扯起嘴角,反问顾笙:“你是真愿意让她入宫,还是想劝她放弃纠缠?” 顾笙心虚的低下头:“想劝她放弃。” 江沉月捏住她下颌,抬起他的脸,一双浅瞳靠近了,满是狡黠:“上兵伐谋,耍蛮斗狠的才可笑,你猜中了,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顾笙眼里还有不确定,抬眼看向江沉月。 总觉得小人渣的感情是那块神石造就的,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说不出自个儿有哪里特别招人爱。 真不知道江沉月究竟看上她哪点。 不敢问,怕小人渣认真一想这问题,就觉得“对啊,这傻娘们儿究竟哪点好?朕要再娶十个!” 于是顾笙自己给自己想优点,挖空脑袋,也不过是“长相不错、气息诱人、性情温顺”罢了,好像没什么“非她不可”的优势。 其实当局者迷,小人渣也不清楚顾笙为什么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一起生活十多年,色相上的诱惑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 江沉月从小常被尤贵妃嫌弃。 顽劣不羁的性情,是每一个做娘亲的痛,尤贵妃的忍耐也很有限,所以九殿下的耳朵隔两天就被揪得风筝一样。 一直担心笨伴读会像母妃一样嫌弃自己。 可乙之砒.霜甲之蜜糖,事实上,顾笙就是被小人渣的性格给迷死的。 也说不出具体哪里好,就觉着江沉月天生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一举一动一句话,都能撩拨得她愿意得不行。 记忆中难得发生过一次争执,小人渣像个须发怒张的猎豹,盯着她一字一顿的威胁。 那样的恐惧感,回忆起来都心口直跳,觉得心动。 大概她是彻底沦陷了,连缺点都成了魅力。 于江沉月而言,顾笙的性子就像一滩清澈的湖水,你进她退,你退她迎。 和那些曲意逢迎的宫女不一样,笨伴读会笑,会怒,会小得意,天天被老嬷嬷骂得狗血淋头,还是义无反顾的天天带糖糕。 这个神秘的蠢女子,在家被姨娘欺负,来学堂又被嬷嬷教训,可从来不当着九殿下的面叫委屈。 她心里好像有一条路,多艰辛都要自己走下去。 顶着老嬷嬷的呵斥偷偷带糖糕,不是为了讨好谁,只是因为“九殿下会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是个伴读,她没有目的,会为了得到一朵异色的花而感激雀跃,也会为了一丁点的不公平而闹小脾气。 在年幼时的江沉月眼里,笨伴读是活的,跟那些前呼后拥的宫女不同,她是个活生生的可爱小姑娘,身上总散发着甜甜的气息。 讨好从来都没有目的,愤怒也不会藏在心底,却永远不会以坚硬的外壳攻击对方,像一泓柔和的温泉。 那是最让人安心的相守。 这般毫无侵略性的相处,止步于十三岁那年,九殿下头一日开蒙,忍无可忍的舔了顾笙一口。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感觉无法形容,长达两年的时间,江沉月度日如年,心里持续着难以压抑的冲动——如果能每天舔笨伴读一口,那该多好。 迷恋让人变得不自信,得知顾笙与二姐交好,江沉月开始了人生中头一次“自惭形秽”的旅程。 二姐怎么那么懂笨伴读心思呢? 二姐怎么看起来那么有风度呢? 二姐的衣服料子怎么那么容易被风吹起来呢?太特么潇洒了…… 二姐的眼睛怎么那么炯炯有神呢? 十四岁的九殿下,看着铜镜中自己淡金色的桃花双眸,总觉得目光太迷离,是一副没睡醒的倒霉样,哪里比得上二姐? 进山里找八姐的那日,笨伴读居然敢对二姐笑。 她居然敢……笑得那么美! 时光年少,心中小鹿乱撞的人,从来都不止顾笙一个。 感情哪有那么多分条缕析的过程? 那个叫顾笙的姑娘,就站在那里,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被欺负时会嘟嘴发脾气,却知道进退,也不会做出强硬的限制,那委屈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主动退让,心甘情愿为她收敛锋芒。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自己。 ※※※※※※※※※※※※※※※※※※※※ 大娃在大巴车上还不忘码字…… 好不容易出来旅游一趟,打开qq:一排“还没有更文?”,打开微博,十多条私信“大大该更文啦!” qaq妈蛋,你们这简直是紧箍咒! 番外5 来年开春, 江怜就得去国子监预备学堂就位了, 从此, 她日日都得与顾笙分别三个时辰, 简直是初为人母的噩梦。 为解每日思念之苦, 顾笙想趁早再怀一胎,无奈皇帝热衷床笫之欢,不允许女官停止她的避孕措施。 软磨硬泡都不顶用,求子心切的皇后娘娘决定冒着欺君之罪, 联合女官,“使诈”恫吓皇帝。 女官闻听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皇后娘娘也不是头一次活腻味了想激怒君王,反正皇帝愿意顺着她,女官自然更愿意巴结皇帝的心头好。 所以, 女官只稍作抵抗, 表明了自己的忠君立场后, 就以“大夏皇嗣”为重的理由,就坡下驴,与皇后联手,演一出“大戏”。 捉弄目标,就是大夏超品皇帝。 顾笙被江沉月捉弄十余载,头一次奋起反击,心里除了大仇即将得报的窃喜外, 更多的是不自信的胆怯。 毕竟记仇帝的脑袋瓜太好使, 一不留神就能当场识破她的诡计, 那她一国之母的面子往哪里搁? 为了保住颜面,顾笙精心筹划一月有余,才胸有成竹的开始了计划。 参与的同谋阵容相当强大,除去女官以外,为彰显此番诡计的真实性,连皇帝的五哥和七哥都欣然加入了这一场“惊天骗局”。 骗局当日,顾笙早早埋伏在崇明殿东暖阁隔间屏风后,磕着瓜子儿,就等着窥探威风凛凛的超品君王跌份儿。 早朝过后,老五和老七依照计划,将皇帝请来崇明殿东暖阁,太医院的几位院判早已在阁中等候。 顾笙的计划,就是从“养生”入手。 因为九殿下自小身体倍儿棒,连小风寒都没偶感过,所以对医术极为轻视,养生这块,可谓是这位超品皇爵唯一的盲点。 也是顾笙唯一能够蒙混过关的突破口。 她的计划,是让五哥七哥撺掇江沉月,参与“足下针灸”。 针灸医官们早已替皇帝制定了一套“没有最痛只有更痛”的《足下连环排毒针灸法》。 这套几乎失传的针灸套路其实对身子骨大有裨益,只可惜疼痛感非常人所能忍受,没人愿意接受治疗,所以才几乎在民间失传,只有御医熟知此法。 江沉月进屋时,与两位亲王皇兄有说有笑,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装扮成女医的顾笙就坐在东南角的屏风之后,特地掩藏了气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透过纱幔注视陛下的一举一动。 周围一群小女官此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毕竟皇后娘娘要捉弄的人是皇帝。 那套针灸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们从前见过宫里勾心斗角的监丞和姑姑中了招,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使银子劳驾太医来救命。 太医对奴才没多少耐心,收了银子照样图方便,多数就用这招立竿见影的排毒针灸术对付,女医们也曾当场观摩过—— 诶哟那场面,别提多惨了! 被施针的奴才疼得死去活来,嘶吼声隔着三道宫墙都能听得见,绕梁三日,把鸟都给击落了! 就这么一套针法,用在金尊玉贵的皇帝龙足上,皇后娘娘没准是想当大夏第一代废后了。 女医们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色,并没有影响皇后娘娘捉弄皇帝的兴奋之情,顾笙扒着屏风仔细看—— 宫女正跪在地上给皇帝和亲王净足,老五还在不遗余力的演戏,侧头对着江沉月道:“不说虚的,这套针扎完了,陛下就擎等着皇后娘娘欲罢不能吧!” 江沉月扯起嘴角斜了他一眼,没开口。 顾笙紧张得手心出汗,总觉得小人渣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机敏过人,仿佛已经识破了骗局! 然而直到女医纷纷就位,打开针灸盒,江沉月仍旧低头浅笑,听着五皇兄天南海北的乱侃,时不时搭一两句话,情绪并无异常。 顾笙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皇帝对于能让皇后更热爱承宠的偏方来者不拒,此番定然也不会拒绝。 针灸开始了,三位女医都是针灸世家出身,看似下针位置都一样,实则只有江沉月一个人中招,两个皇兄都不疼不痒。 一步步将筋脉打通,头两针下去没什么感觉,江沉月还谈笑风生,第三针开始是重头戏,顾笙紧张得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给江沉月下针的女医显然也有些畏惧,指尖直打哆嗦,旁边两个女医已经下针了,她这头还迟迟没动静,愣是吓出一脑门冷汗。 江沉月垂眸看向脚下的女医,面露疑惑之色,刚欲开口,就听身旁五哥一声惨呼—— “嗷!!!” 老五十分敬业的捂住脚,横眉看向给自己扎针的女医,怒斥道:“你怎么搞的!” 江沉月略显吃惊的看向五哥,只见他一脸吃痛的斥道:“这回怎么这么疼!” 女医立刻跪伏在地,照台词回答:“殿下经上次疗养后神勇更甚以往,恐是府中姬妾需求无度,须得保重身子才是!” 这话意思就是你自己纵.欲过度才会疼,怪得了谁? 五殿下顿时做出恍然之色,沉吟嘟囔了几声,便让女医继续下针。 江沉月一双浅瞳斜睨着他,挑起眉梢揶揄道:“还望五哥量力而行,嫂子要知道你这么拼命……” 话未说完,女医趁皇帝分神,一咬牙,将针扎入江沉月足下穴位! “呃!”皇帝一双浅瞳猛然一睁,蹙眉陡然回头看向足下女医。 霎那间龙颜震怒,一股激烈的战斗信息素几乎将女官穿透! 屏风后的顾笙一个哆嗦捂住嘴,睁大杏眼盯着纱幔那头的江沉月。 显然是真的扎痛了。 其实高等爵贵的身子不如君贵敏感,换而言之就是比较糙,很少能疼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顾笙对小人渣的神色了如指掌,眼下,江沉月那表情,是真的疼得动怒了…… 顾笙一时间有些心软,听女医说,这套针法是一定能让陛下吃痛的,但对身体有益。 她想借机骗江沉月同意要孩子,却没想到会疼道这个地步,当下就想走出去认罪,舍不得看皇帝吃这个苦头。 然而下一瞬,就见江沉月眼角抽搐了两下,居然硬生生把怒火憋了回去,敛起下巴,面色威严,一双浅瞳直勾勾盯着女医。 似乎是想到自己刚揶揄过五哥,皇帝不大好意思喊痛,喊痛就说明自己也“需索过度”。 一晚一次还需索过度,开玩笑呢吧?朕死也不能承认。 五殿下在一旁直乐:“陛下的脸色不对劲啊?” 江沉月垂下长睫,挑了挑唇角,低声逞强的回答:“朕要是你,就先把脑门上的汗擦了再笑话别人。” 老五强忍着笑,偏过头让宫女替他擦干脑袋上的汗。 其实他那汗是憋笑憋出来的,根本不是疼出来的。 一旁老七见九皇妹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立即弓下腰,一手支着嘴,憋笑憋得直哆嗦。 没等皇帝喘匀气儿,第四针又扎下去了。 钻心的痛感难以隐藏,皇帝险些把椅把手给捏裂了,愣是忍着没吭声,仍旧直直盯着给自己针灸的女医。 女医被皇帝那目光看得浑身火烧火燎的,那双淡金色的眼瞳无比专注的盯着自己,居然让她有一种被眼前的美人深爱着的错觉…… 真有些下不去手了! 女医被盯得晕头转向,然而皇后的重托还在脑中回荡,她要坚定意志。 到了第五针下去,皇帝神色委屈,已经疼得开始咬大拇指指甲了,拳头抵在挺翘的鼻尖,长睫半耷拉着,全心全意的抵抗疼痛来袭。 顾笙对江沉月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很熟悉—— 九殿下开蒙的最后几天,被拴在树桩上的时候没人搭理,就是这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蹲在树边啃指甲来着…… 第七针下去,一般人这时候早已经昏厥了,奈何超品皇爵身子骨过硬,这针是越扎越精神。 江沉月顶着一脑门细汗,侧头看了看不疼不痒的七哥,显然已经快要失控了,苦笑着喃喃:“你们不疼?难不成都一年一次么?” “噗……”屏风后的顾笙听清了小人渣说了什么,顿时憋笑憋得眼眶都湿了。 女医本以为最多撑到第五针,皇帝就会忍无可忍的问罪,没想到七针扎完了,皇帝却只委委屈屈的埋怨了这么一句。 这要她怎么按照计策开口唬人呢? 余光撇向屏风后,皇后娘娘仍旧悄无声息,女医当即决定随机应变,俯身禀道:“陛下,微臣见您足下有两处穴位淤塞,怕是与娘娘接连两年涂抹的药方有关!” 终于,女医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全盘托出,劝说皇帝让皇后自然受孕。 江沉月从酷刑中回过神来,听完女医最后一段话,目光骤然一凛,垂眸看向女医,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缓缓侧眸,看向左右皇兄的脚底。 女医下手十分精准,常人自然是看不出穴位差异。 “他二人的穴位怎么扎偏了?”江沉月看向女医,冷声唬道:“还是说,是你给朕扎偏了?所以疼痛难忍。这就是你一个朝廷正四品院判的医术?” 女医霎时间吓得魂不附体,轰然叩首回道:“陛下明察!微臣正是照着排毒穴位扎的!只有扎准了才会疼啊!” 功亏一篑。 这话一出,另外俩女医故意扎偏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俩皇兄没想到这女医被一句话就给唬出了实情,一时愣在当场,傻乎乎看向皇帝,祈祷记仇帝的脑袋没法顺出骗局经过。 然而都到这份上了,记仇帝拿脚趾想都能想明白。 一双浅瞳暗含笑意,盯着女医轻笑道:“你们的主谋今儿亲自督战了么?人呢?” 这话一出,几个女医下意识都看向屏风—— 顾笙心里一咯噔,就听外头的记仇帝吩咐侍从:“把那扇屏风挪开。” 顾笙:“……” 完了。 当晚,顾笙被记仇帝“需索过度”了三回,付出了七天下不了床的惨痛代价。 值得欣慰的是,皇帝对怀胎之事松了口,皇后这趟也不算白折腾,只是苦了“从犯”——两位皇兄被禁足一个月。 转眼到了深冬,顾笙忙着替江怜甄选伴读,应征要求要在五岁至十二岁之间,尚未开蒙的爵贵都可以参选。 什么牛鬼蛇神都来报名,江怜是大夏目前唯一的公主,皇帝皇后的掌上明珠,一旦应征上,或许就是未来的驸马! 爵贵们恨不得削尖脑袋往公主身边钻,通过文武考核的学子,都有机会与公主相处半个时辰,查看性情能否与公主相融。 到了第三天,顾笙把江沉月也拖来一起审查,审到第五位学子,是个小公子哥。 小哥长得俊秀,身量瘦削颀长,一瞧见公主就两眼发亮,单膝跪地,对着小木墩子胖公主,含情脉脉的开口:“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公主实乃天仙坠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先头两句没听懂,最后一句似乎能明白,江怜捧着小胖脸,害羞的回答:“你是夸我可爱吗?” 不远处,孩子家阿涅眼神一凛,陡然间满面杀气,缓缓从皇后身旁站起,迈开长腿走向那哥儿。 一副要决斗的架势。 “唉?唉?陛下?”顾笙正在磕松子,一头雾水的看着小人渣气势汹汹的走向江怜对面的那哥儿,急忙跟着起身走过去。 那公子哥也不是个眼皮子浅的,虽然皇帝是微服审查,可光是那气势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他没有行大礼,却也恭敬十足的一揖到地:“小生有理了。” 江沉月:“你是国公府的?” “啊……是!”哥儿满面激动地看向皇帝,不敢拆穿对方身份,只得装蒜道:“小生谢志东,不知阁下……” 不等他说完,江沉月敛起双眸,低声道:“你才十二岁?” 顾笙恰在此时走至,听闻这话,近处一打量,才发现那哥儿这张脸,长得也忒着急了! 哪里像十二岁的模样?少说也得十六七岁了! 那哥儿闻言显然也慌了,没想到买通了审查太监,却没瞒过皇帝的双眼。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抬头跟皇帝套近乎:“小生瞧阁下十分面善,仿佛前世便是熟识……” 江沉月低头轻笑一声:“我瞧你也挺面善,没准咱们以前是同窗。” 那小哥一听此言,险些咬着舌尖! 听得出皇帝是在挖苦他岁数太大,他也确实跟皇帝差不了几岁。 这么大岁数,上来就没个正行的夸一个树墩子是天仙下凡,想勾搭记仇帝唯一的闺女,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于是,那小哥被国子监除了名。 至此,应征伴读的条件多了一条——必须是君贵。 那小哥儿只不过因为夸了公主两句,若不是顾笙拦着,江沉月没准真能跟人家动手。 哪有对自家闺女这么霸道的?以后谁还敢娶她家怜儿啊? 顾笙更坚定了再生几个娃娃的理想,得分散一下小人渣的注意力。 在女官的调养下,开春头一个月,顾笙终于又怀上了。 【全文完】 ※※※※※※※※※※※※※※※※※※※※ 最后一章让顾三胖反击一回,小伙伴们掌声呢? 胖九顾三正式跟大家道别啦,感谢大家一直的陪伴,咱们新文再见! 【新文存稿在作者专栏】 宠妃坑如果有补充番外,会直接放在微博的~ 小天使们下本见,过完年,大娃就会筹备开新坑哒,提前祝大家猴年大吉,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