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翼的芙莉吉亚》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我就快要有妹妹了喔。这么一来我就是姐姐了。所以我一定要坚强一点。要是飞不起来,就‘失去做姐姐的资格’了。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我哭了起来。 然后他取出白色手帕,温柔地帮我擦拭脸颊。由于这个动作莫名令人感到难为情,所以记忆至今依然鲜明如昨。 “这样啊,你要当姐姐了啊。” 他用大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然后这样告诉我: “那就让我教你怎么在天空飞翔吧。” 这即是一切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千里朱音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幼淫 初校:qq1zero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坠落。 ------ 那是场命运的邂逅。 “嘿咻!”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地以天空为目标,将小小翅膀张至极限,竭尽全力拍打翅膀。 可是下一秒我却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好痛…… 我按摩着抽痛的屁股,眼中泛起泪光。 所有朋友都已经会飞了。包括小路、小艾,还有小艾四岁的妹妹,大家全都已经会飞了。但是,只有自己都快七岁了还飞不起来。 “嘿……!” 我不气馁,再次往地面一蹬,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而去。 然而。 我又再一次被重力拖回地面,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包含这次,到底已经摔了几十次啊。 ——好痛喔…… 我的衣服沾满泥土,膝盖满是擦伤。脸、手、全身上下抽痛不已,让我更想哭。 就在这个时候。 我仰望天空,吃了一惊。 ——好厉害…… 在我头上,有一对好宽、好长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仿佛可覆盖整片天空的白银翅膀大大展翅着。 ——好漂亮…… 我双眼圆睁,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轻巧地落在我的面前,闪耀银色光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笔挺的黑色飞翔眼上,阳光映得他的模样十分庄严。那光辉耀眼的剪影,时至今日也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及内心深处。 “……没事吧?” 他向我伸出有着修长手指的柔软大手。 “你是……谁?” 是个陌生人。我想起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但是当时的我对他没有任何戒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想飞吗?” 他啪沙啪沙地摆动宽阔美丽的翅膀。 “嗯,我想飞。” 我点了点头。 “因为我要当姐姐了。”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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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维持着横躺在坡道上的姿势,仰望天空发愣。少年的身影有如背对太阳的巨大猛禽般雄纠纠气昂昂。 不久之后,少年一边调整平衡,缓缓降落在草原上。 草原上有两个人。 一位是刚刚的飞翔少年。竖立的浅绿色头发,以及带着活发气息的糖果色双眸,年纪看起来应该差不多十岁。 在他身边是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脸上有一道从眉间到左颊,像是被刀刃割伤的大大伤痕,灰色长发绑在背后。左脚不自然地弯曲着,一眼就可看出是装了“义肢”。 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传进耳里。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人在衔接到草原坡道上的我。 “给我看看。” 男子绕到少年背后,检查他左侧的翅膀。沐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是金属制“人工翅膀”——也就是安装在翅膀障碍者身上的飞翔辅助道具。 “好了,修好了。你可以回去喽。” “太好了!” 少年欢呼万岁,“啪”地张开翅膀,接着“咚”地往地板一蹬,飞上天空。 “不要飞得太高啊!小心被云上马车撞到!” “我知道!” 少年大张翅膀,乘着风喊着:“加雷哥再见!”的声音逐渐远离,身影消失在太阳的另一头。 “唉——不是叫你别飞得太高吗……” 男子盯着少年的背影,错愕地嘟哝着。 我饶富兴味地专注看完两人的互动。回过神来发现手正在发抖。一直追求的东西就在眼前。 接着不由自主大喊出声。 “——做人工翅膀的!” garet “——做人工翅膀的!” 我忽然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回过头去。 “啊?” 仔细一看,在从草原往下走的坡道上站着一位少女。 ——她是谁? 那是位不可思议的少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烈焰般的红发,接着是和头发同样颜色的杏圆大眼,其中散发的锐利光芒,不禁令人怀疑她是否对自己带有杀意。 不过,身上的打扮明显十分粗劣。上衣和裙子四处都是擦伤,身上披着的斗篷也破烂不堪。右脚看起来似乎是行动不便,右手撑着拐杖勉强支撑身体。乍看之下,她的外表就算被误会是乞丐也不奇怪。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仿佛一位落难、心高气傲的贵族千金,全身脏乱不堪,囤满怒气,静静地屹立原地。 “你在叫我吗?” 总之,我先往红发少女走去。义肢叽、叽地吱嘎作响。今天的状况不是很好。 与她相对一看,我吓了一跳。 少女长得很漂亮。圆滚滚的红色双眸以及白皙美丽的脸颊,高贵的桃色薄唇。 正如第一眼的印象,看起来是个贵族千金,但是白皙肌肤更突显出沾附脸上的尘土污垢。 “你是做人工翅膀的对吧?” 十分悦耳的声音,如铃声响起般清脆,却带着润泽之感。 “是啊,没错。” “你是阿基利斯亭的加雷特·马卡斯……没错吧?” “有何贵干?” 我以平常的粗鲁语调回答她。少女板起脸孔。 “我要你帮我打造人工翅膀。” ——果然是客人吗? 我搔了搔头,下颚轻轻扬起。 “喂,布风。” 喊了爱驹之名之后,一匹嘶吼着“噗吼!”的四翼马从天而降。啪沙啪沙地拍动着四片翅膀震动了附近的大气,黑影覆盖我们两人。少女惊讶得抬头看四翼马。 “上来吧。” freesia ——这男的是……名匠? 跨坐在四翼马的后方,我凝神看着握着缰绳的男子背部。他现在似乎是把翅膀收在衣服里,从外面看不见。 加雷特·马卡斯。 从我开始调查“人工翅膀”以来,这个男子的名字不断出现。所谓的“年轻的名匠”、“天才工匠”,其名声在各城镇间广为流传。留在脸部的大片伤痕令人感到难以言喻的魄力,看起来不太像个正经的生意人。 “噗——呼!” 四翼马看起来已经是匹上了年纪的老马,但仍然还保持着相当不错的速度。在呼啸而过的风中,眼下以黄绿对比绘成的田园风光流逝而去。刺眼的阳光隔着男子的背照射下来,令人不由自主闭上眼。 不久,在看见城市之后,马匹开始缓缓下降,在城郊的一户人家前着地。 ——果然没错。 店铺的招牌上刻着被称为“四翼天马纹”的徽章,其设计是以圆形框架框住展开四片翅膀的白马。 我在胸前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支如坠子般垂落的“笛子”。笛子外观细长如女性小指,前端有四片小翅膀的装饰。即使在这近距离的互相比对,形状和“四翼天马纹”如出一辙。这里果然是自己目标的店铺无误。 “就是这里,下去吧。” 加雷特粗鲁地说完,下马后迅速走进阿基利斯亭。 我也慌张地下了白马。或许是马匹十分懂得体贴,四翼马弯下腰,我这才总算是下了马,看起来似乎是匹聪明的马。 用上全身体重似地推开木制门扉,踏 进店内。 ——哇啊…… 色彩鲜艳的场景一口气跃入视线范围之中,墙边看起来像样本的“人工翅膀”排成一排,发出红、蓝、黄、绿、白的光芒。有如装饰宫殿的美术品般光彩夺目。一片片的人工翅膀,在骨架上都刻着指尖大小的小纹章。一眼就可看出是此店制作的商品。 在我看人工翅膀看得入迷的时候,加雷特对我说:“然后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翅膀?” 他一边随意整理着手边的袋子,语调粗鲁地问道。他那完全不知待客之道为何物的应对态度,让我打从心里感到傻眼。 ——算了,重要的是他的技术。 “我想要能够在天览飞翔会中称霸……”我重新整理好情绪,告知来意:“最棒的人工翅膀。” 他的脸上瞬间爬满惊讶的神情。 “我拒绝!” garet “咦?” 少女杏眼圆睁,满脸讶异。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 “为什么?” 竟然还问“为什么”这种屁话。 “我没那闲工夫陪你胡闹。好了,你回去吧。” 我用身体将少女推回玄关,气到真的很想一脚把她踢飞出去。 “给我等等!喂!我叫你等一下!” 少女虽然步履蹒跚,依然拼命抵抗。 “无礼之人!快放开你的手!” 少女以不符她瘦小体型的迫力喊叫着。我再次质问她。 “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这么说的,我要你做出能够在天览飞翔会中称霸,最棒的人工翅膀。” 少女不见丝毫畏惧之色,重复一次刚刚说过的话。她的红色双眸之中没有丝毫阴霾。 “你知道什么是天览飞翔会吗?” “那当然。” 少女瞪着我的眼神似乎说着:没想到吧! 所谓天览飞翔会,是每年温德尔帝国都会举办一次,决定杰出飞翔士的一大赛事。国内外的知名飞翔士都会聚集在“参天崖”,花三天时间绕帝国一圈。会有几万名以翅膀著称的顶尖好手从全世界聚集而来,但想要参加正式比赛得先通过严格的审查才行。 ——她想用人工翅膀通过审查? “这是费用。” 少女对着我,用力递出钱袋。 “不是钱的问题。” 我把钱包推回去。 说到底,人工翅膀这种东西,了不起就只是个辅助道具而已。只是想办法让因意外、疾病,或是先天疾病造成翅膀缺陷的人们,能够过好日常生活的支持用品。在集结精英中的精英的飞翔赛事之中,当然不会有半个人是以人工翅膀出赛,更别提要参加被称为巅峰赛事的天览飞翔会了,这笑话还真难笑。 “别管了,你收下就是了。” 少女学不乖,把钱包硬是推入我怀里。一来一往之间,用绳子系住的袋口稍稍松开了。 ——啊? 我说:“让我看看。”抢劫似地夺走她的钱包,确认里面有多少钱。 “果然啊……这完全不够。”再把钱包递还给她。“我看了看,里面只有差不多五万,只有这些就不用谈了。” “咦?可是……” 少女眨了眨眼。 一般而言,五万德尔币是一笔大数目,差不多相当于诺斯卡登劳工三个月的平均薪资。不过,这点钱连拿来付人工翅膀的材料费都不够。 “什么意思……?” 少女一脸狐疑看着我。 “你不知道人工翅膀的价位吗?” “我听说标准规格的东西,大约在五万德尔币上下。” “那是指一般规格的情况下吧……如果要参加飞翔比赛,一定得用上相当轻巧且高级的素材。当然,价格部分也是三级跳。” “要……多少钱?” 从遇到她到现在,看得出来少女的脸上第一次蒙上些许不安的阴影,但是这与我无关。 “粗估也要……五十万德尔币。” “这么贵……” 一听到金额,少女倒抽一口气。我看见她的红色双眸如烛火般摇曳着,纤纤玉指紧紧握住钱包。 其实,对我来说,客人的经济能力并不是问题。根据对方的性情和遭遇,不管对方出得起的价格再怎么低廉,我也都会接下委托。 所以那只不过是个借口。 “回去吧。既然你没钱就不是客人了。” 这句话让少女叽地咬紧牙关。紧紧皱起的眉间形成可怕的纹路,惊愕、愤怒、失望、敌意——这些情绪全都浓缩在她的红色眼眸中。我心想,总觉得她这家伙还真像头猛禽。 “……你说得对。” 少女挤出这句话。 “如果没有钱,确实谈不上是客人呢。” 少女缓缓背对我,用拐杖撑着身体打开门。她的肩膀颤抖,看起来是忍着激动的情绪。 外面正好是夕阳即将西下的时刻,在少女纤瘦的背部,地面上拉了一道长长的寂寞身影。 我瞥了一眼她的影子,刻意用力关上门扉。 〇 ——可恶,睡不着。 我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微脏的天花板。仅有老旧提灯的橘色光芒映得满室朦胧,今夜寒意顺着黑暗悄悄来袭。 工作完全没有进展。脑中不时浮现和少女之间的事,才开始工作不到一个小时又停了下来。 ——做人工翅膀的!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少女的模样。虽然身上穿着破布,骨瘦如柴,却只有眼中散发着强烈光芒的那位少女。 由于她的要求不合乎常理,所以拒绝。这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这我也很清楚。既然如此,这股愤怒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以人工翅膀去参加飞翔比赛,且获得优胜这档事。而且少女居然高声对他宣告着自己一开始就觉得绝对无法实现,而放弃了的“梦想”。他就讨厌她这点。比起任何事更令人不爽的是一开始就放弃的自己。 ——啊——开什么玩笑…… 为了发泄无处渲泄的怒气,双脚踢着床铺。当然,其实这么做心情也好不起来。已截肢的左脚的疼痛感,更令我烦闷不已。 ——来喝杯酒好了。 从床上撑起身子,装上左脚的义肢。叽嘎作响地走在只点着油灯的阴暗店铺内,往放着酒瓶的柜子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 “做人工翅膀的!做人工翅膀的……!” 玄关的门被人用力拍打着。 ——居然又跑来了吗? 此时,我心中郁闷的情绪摇身一变,心中突然燃起熊熊火焰,就像小时候与邻居朋友大吵一架时,那种不顾一切的怒火涌了上来。 我用力打开门之后。 “吵死了!干嘛拍得这么用力!” 紧接着,外头的冷冽风势灌了进来,雪花吹上我的脸。 果不其然,门外头是那个少女。 “又是你这家伙吗?话说回来,你以为现在是几点——” 此时我倒抽了一口气。 少女精疲力尽地瘫坐在玄关前的斜坡上。连拐杖都没有拿,全身被吹拂着的雪花染得一身雪白,红发也被白雪覆盖成一头白发。 “你……”我感觉到自己的怒气跟外头的空气一样急速冷却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瘫坐在坡道的少女,重复地浅浅呼吸了几次,发出痛苦的声音:“……做、做人工翅膀 的。”寒冷让她的嘴唇发抖。 “钱、钱……” 少女细长的手指颤抖地从怀里取出白色袋子。 ——啊? 此刻,我发现少女的头发变短了。白天见面时,本还是头及腰的漂亮长发,现在却已短至耳下。 “……虽、虽然不……不多”少女痛苦地说着。“我、我……准备了。” 我不由自主接过少女以颤抖的手递出的钱包。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感觉里面的银币比之前多。 就在我正要问她“这钱你是怎么——”的时候。 少女似乎已用尽力气,“咚”地一声往背后倒去。“喂!”我奔至少女身旁,抱起她。 然后我发觉了一件事。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路。 店前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条仿佛雪橇经过之后铲开雪地的一条“路”。这条路一直延伸到街道另一头,显示少女是趴在雪地上匍匐前进,好不容易抵达这里。 ——不会吧。 雪花不停落在我头上,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那条“路”。 “唔唔……” 怀中的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嘴唇已经变成可怕的紫色。 混账。 〇 我抱起少女,把她搬到店内。 把少女放上自己刚刚睡着的床铺,拍掉她身上的雪花。但是,雪花似乎落进她的衣服里,单单拍去雪花,似乎无法阻止体温下降。 ——啧! 我决定脱掉少女的衣服。坦白说,我没有义务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但是她如果死在这里也关乎店的声誉。 我撑起少女的身体,从背后让她摆出万岁的姿势,脱掉她的上衣。她的背上缠着如绷带的极厚布料。这是用来保护交叠在背后的翅膀,被称为翼胸带的“内衣”。 我小心翼翼解开少女的“翼胸带”。接着…… ——! 在解开翼胸带的瞬间,她的“翅膀”一口气张了开来,有如在她背后开起了一朵大花。一副几乎超过我身高的巨大、极长,而且比任何事物都美丽、如雪般的纯白翅膀占满我的视线。 ——这家伙是…… 一时之间,我被那翅膀的美丽——以及残酷夺去了目光。 有如被融雪水滴所覆盖的纯白翅膀上,美丽得带着几分神圣,甚至有如朝阳闪耀的银白世界般的艳丽。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坠落的影响,在她右侧翅膀前端三分之一左右的部分完全不见了。上面有一道明显经过医师动过切割手术后的缝合痕迹。 我慎重地用翼胸带将少女的翅膀包起来。接着帮她全身换上看起来较为温暖的厚重衣物,并盖上毛毯。然后,少女似乎放下心来,开始发出安稳的鼻息。 在被橘色灯光映得朦胧一片的黑暗之中,少女的白皙脸庞隐约浮现。她的睡脸极为天真无邪、稚嫩,显得白天那紧绷的表情好像假的一样。我突然发现她的长相似曾相识。 后门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爱马兴奋地嘶叫着。 雪势增强。 freesia 我听见了锵、锵的声音。 那金属声音听起来好像正在敲打什么东西,又好像通知有事发生的钟声。 我被这声音吵醒了。 ——唔…… 眼皮好像有千斤重,紧紧黏在后脑勺般的沉重睡意让我意识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 ——那是什么声音呢? 听起来像在敲打什么东西的锵、锵声响,以一定的节奏持续着,听起来也好像在催促我“快起床、快起床”。室内满溢着眩目的晨光,手掌摸到的是触感很舒服的布料。此时,我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我怎么会……? 我试着从朦胧的意识之中,找寻沉睡前的记忆。但是,以刚起床的思考能力,迟迟无法勾勒出记忆的轮廓。 “这里是……” 想办法动了动脖子,四处张望。沉静的室内漂浮着细尘及线头。 视线流转环顾室内之后,在床铺附近的某物反射朝阳发出光芒。发光物体是以金属素材制造而成,没错,那个似曾相识的形状—— ——人工翅膀! 猛地撑起身子。 ——我想起来了……! 昨天发生的事如溃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在被赶出阿基利斯亭之后,我去了趟当铺。在当铺卖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及拐杖,典当全副身家后,终于借到了钱。 虽然心里很清楚这些钱不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往人工翅膀店铺而去。但是,突然下大的雪势阻挡了我的去路。我甸匐前进,拼命拨开积雪,疯狂前进—— ——然后呢? 记忆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了。感觉自己好像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抵达人工翅膀的店铺——此刻自己躺在这里,应该表示自己已经抵达店铺才对吧——还是无法清楚回想起来。 “啊……” 然后,我发现一件事。 我极为惊吓看着自己全身。虽然翼胸带的状态跟之前一样,但是穿在外面的深茶色服饰相当宽大,不管是上衣或长裤都是男装。 被脱光了。我被脱光了。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被脱光了衣服。 突然一股恐惧的浪潮冲击着我的内心,感觉吞下一块大冰块似地,全身打从骨子里颤抖着,令人厌恶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不会吧,好讨厌。他对我做了什么?衣服被脱掉了就代表……咦?咦?不会吧?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室内依然回荡着锵、锵的敲打某种物品的声音。那声音和我加速跳动的心脏同步,让我更加喘不过气。 接着,在几分钟之后。 声音戛然而止。 “喔……你醒啦?” garet 少女撑起上半身,坐在床上。眼神和我对上的时候,惊吓得身子往后一仰。 “感觉怎么样?” 我拖着发出叽、叽声响的义肢走近床边。少女立刻拉起毛毯,将毛毯压在胸前遮住自己。她的红色双眸眼神锐利地凝视着我,毫不掩饰她的警戒。 “你对我……做了什么?” “啊?” “……衣服。”少女维持着把毛毯压在身上的姿势。“你不是脱了我的衣服吗?” “喔喔,原来是这件事。” 终于搞懂少女想说什么,我对她说明前因后果。 “因为你全身上下都是雪,所以我帮你擦了身体。” “骗人。” 少女看着我的眼神带着责难。脸上满是不信任,一副这男人说的话怎么能信的样子。 “我没骗你。先不提这个,你身体状况如何?” “一点事都没有。” 少女又瞪向我。 “那,你的头发……” 我的视线移至少女的红发上。曾是长至腰间的秀发,如今整齐地剪到耳下,令人心痛。 “拿去典当了吗?” “…………” 少女没有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 我听见有如幼犬叫声的“咕噜”声响。仔细一看,少女压着肚子,因为那声音被听见而感到十分难为情,视线一对上,双颊绯红地低下了头。 ——哎呀哎呀。 “要不要吃点东西?” 吃完只有番薯干配汤的简单餐食,我决定问清楚少女的来历。 “你是打哪来的?” 少女听了我的问题,伏下双眼,轻咬嘴唇,似乎不想回答。 “那你叫什么名字?” “…………” “我说你啊,一直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是要怎么谈下去?” “…………” 少女还是一语不发。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 (注:フリージア为小苍兰,或称香雪兰、浅黄水仙。ギガンジューム为硕葱之意,皆为花名) 开口告诉我这个名字之后,少女的身体忽地一僵。 ——果然啊。 昨晚我看见少女的翅膀——被切除的右侧翅膀前端时,想起了某一位“飞翔士”。火焰般的红发、红宝石般的杏圆大眼,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所有的特征都符合。 “你应该是出身于圣塔索尼东部的里布斯,没落的基坎久姆家的长女……没错吧?” 少女依然低着头,净是沉默着。我见她一语不发,试着向她一一列出自己查得到的情报。 芙莉吉亚·基坎久姆——三年前如彗星般出现的天才飞翔士。有着他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压倒性速度,接二连三称霸大型飞翔会,短时间内便成为了顶尖飞翔士的其中一员。 但是,好事也不过就到此为止。少女首次参加梦想中的飞翔会时,在即将抵达终点的地方,失去平衡而坠落。虽然她奇迹般地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所受到的伤害极为严重,迎来“切除”翅膀的悲剧结局,在她退隐之后便毫无音讯。 “——那个悲剧的飞翔士为什么……?” 我的话停在这里,等着少女——芙莉吉亚开口。 少女眨了几次眼之后回答:“……跟你无关。” “这可不成呢。” 我将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一倾,直勾勾盯着少女。 “我奉行的原则是要问清楚理由才接受委托。” 于是,少女握紧手中毛毯。一脸钻牛角尖似的表情,视线稍微游移着。她正在犹豫。 我尽可能以平稳的语调说:“没事的。” “不管你有什么的样的理由,我都不会去跟官员告密,或者把你卖给人蛇集团。” 少女隔着浏海盯着我不放,眼中的一抹红荡漾着。 由于等不到她的回答,我自言自言似地开口说道: “哎,世上确实是存在着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愿意做的商家啦。但我不喜欢这样……在好几年前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个跟你一样满脸想不开的年轻人来到我这里,说‘他想要订做一副人工翅膀’。虽然他没什么钱,但他表示什么都愿意做,求我帮他。所以我也没有深究,帮他做了一副翅膀。结果——” 我仅仅只是坦诚叙述着痛苦的回忆。 “隔天,那家伙就死了。” “……怎么死的?” 少女稍稍抬起视线。 “那家伙曾经是个飞翔士。在遇上意外,翅膀受伤之后陷入绝望,正在寻找自己的葬身之处。最后他是从知名的‘参天崖’投海自杀。当时在新闻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 “所以啊,像你这种一脸看起来就是想死的客人,我更要把理由问清楚。” “我不会用人工翅膀去自杀。” 少女抗议似地低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才希望你把事情原委说给我听。” “……可是。” “没事的。” 我的语气平稳,像是正与好朋友交谈。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这句话让少女再次抓紧毛毯。接着视线微微落于她的掌心。她的指尖缠绕着我昨晚帮她包扎的绷带。 在早餐汤品略带焦香的余味缭绕之中,我们默默对望着。 我耐着性子,一直等着少女开口。 在时间仿佛静止的寂静之中,隐约听见她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此时。 “我——” 她美丽的唇瓣微启。 故事说起来仅仅不到十分钟。 “原来是这样啊……” 少女说完后,我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虽然故事简短,但少女似乎很疲劳地伏下双眼,咬着嘴唇。一脸责怪自己居然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别人的模样,僵硬的表情透露几许心中的复杂情绪。 ——伤脑筋咧…… 少女平淡带过的过去,充满着不是她年纪轻轻的十六岁应该经历的悲剧及艰辛。虽然某些内容早已透过报导或公开经历得知,但听她亲口道来,她的红颜薄命让我受到难以言喻的冲击。 比任何事都还触动我心弦的,是少女是极为认真地朝着复出目标前进这件事。 对飞翔士来说,翅膀就是生命。因此,只要翅膀受过一次严重伤害,大部分的飞翔士都会被迫退隐。更不用说,没有半个在切除翅膀后再次复出的例子。 ——即使如此还是要试吗?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沉默了一阵子。少女也一声不吭低着头。 室内被寂静包围。 在这样过了一会儿,正当后门传来听起来像咳个不停的马嘶声时。 “……原来如此啊。” 说完这句话,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等、等一下!” 芙莉吉亚着急着呼唤着。 “那、那个,人工翅膀!我想请你打造人工翅膀……!” “我帮你做。” “……咦?” 少女一僵。似乎对于我干脆的回答感到吃惊。 一双圆杏红眼中带着摇曳的光芒,映出我的身影。我静静望着她纯粹、澄澈的美丽双眼,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在这双眼眸之前,我突然觉得待在这里的感觉不是很好。 “我说,我会帮你打造人工翅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滔滔不绝快嘴说着:“只不过,能不能在飞翔会上夺得优胜就不关我的事了。还有,订做的价钱可是会翻倍的,这费用就麻烦你以工作来付了。” “工作……?” “你看看那个。” 我以大姆指指了指店内的墙壁。 墙上有以我潦草字迹写着的内容。 “诺斯卡登商会所属‘阿基利斯亭’。” 这行字下面还有一句话。 征人一名。 第二章 让少女赤身裸露那一天x我赤身裸露那一天 freesia 帝国历八三三年七月九日——距今一年七个月前所发生的事。 ——就只差一点了! 我在天空中飞翔,张开双翅,平稳地翱翔在浩瀚天空中。 ——就快到终点了! 一切都很顺利。迎面而来的风轻轻吹着浏海,眼下广阔的田园地带染着一片鲜艳的绿。一望无际的天空蔚蓝美丽。 ——只要取得优胜! 想象着约定好的胜利瞬间,内心的喧腾快炸开来。 天览飞翔会的奖赏,是可以谒见皇帝,并说出一个“请求”。我打算在那个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皇帝陛下,请您允许我复兴基坎久姆家。” 我的家——基坎久姆家,因为父亲的关系在六年前没落了。当时由于身为宫廷贵族的父亲批判皇室,而遭判叛乱罪。 当然基坎久姆家的爵位被剥夺,财产也被没收,家人四散各地。我们姐妹俩(妹妹当时才三岁),分别被不同的亲戚收养。母亲弄坏身子,过没多久就病死了。 那之后的生活简直糟透了。虽说是亲戚,但毕竟是未曾谋面的人们,把我们当奴隶使唤。即使如此,他们还肯给我们一口饭吃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但是在被收养了一年之后,我们被当成“商品”卖给人蛇集团。我感觉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便从人蛇集团的马车逃走,投身于流浪生活中。 很讽刺的是,我却是在逃亡时发觉自己拥有“飞翔”的才能。我拼了命从紧追在后的人蛇集团手中逃走。然而,人蛇集团的男子们没有半个人追得上当时十一岁的我。 所以我抱着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心情,一心一意地存钱,走上飞翔士这条路。 只要有能力就会得到采用的飞翔士考试,可说是让我从谷底爬上来的最后一条路。 ——希娜,你等我! 只要获得优胜,就能复兴基坎久姆家。这么一来,就可以跟妹妹希娜莉卡生活在一起。这曾经是我唯一的梦想。因叛乱罪而没落的家族成员,在没有皇帝恩准的情况下,是不能住在一起的。虽然也不是不能暗地里将妹妹接来一起生活,但是事情如果一露馅,姐妹俩便难逃死罪。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获得优胜。 ——看见了! 看见了视线前方,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终点——“天空塔”。祝贺旗手正在天 空塔的最顶端挥动旗帜。只要再稍微调整前进的路线,剩下就只要笔直往前飞就好。 景色如箭矢般飞逝而去。我将笔直朝向荣耀、朝向梦想,以及我最重要的信任、等待着我的妹妹身边飞去。 但是。 就在离终点极近的地方。在即将要进入最后冲刺的那一瞬间—— ——? 右侧翅膀前端传来一阵雷击般的强烈疼痛。!唔啊! 下一秒,我失去平衡。从令人心旷种恰的天空世界,转眼间被卷入了令人晕眩的混沌漩涡之中,风震动着鼓膜,失去分辨上下的能力和平衡感,如恶魔般的黑色大地逼近而来—— ——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我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在内心尖声叫喊之后。 ——砰。 被压扁了。 身体忽地一颤,我从梦中醒来。 ——又作了这个梦…… 一般而言,重复出现的恶梦应该会随着时间而逐渐被冲淡,但是,我的情况却是恶梦一直鲜明如昨,恐惧感深植我心。而最近又特别严重。 来到阿基利斯亭已经过了七天。 ——今天也满冷呢…… 掀开毛毯,悄悄撑起身子。店里还暗着,加雷特还在睡。 为了不吵醒他,我小心翼翼撑着拐杖,蹑手蹑脚走到厨房之后,开始进行例行工作。 从水瓶中只取一杯水,再从蔬菜篮子中拿出红萝卜,为了今天的餐食做准备。 附带一提,我现在在在洗的是“羽毛红萝卜”。菜如其名,叶子的部分是“羽毛”状,一到繁殖期就会靠一己之力飞上天空,是“天空产物”的其中一种。 ——红萝卜、白萝卜、牛蒡……蔬菜差不多就这些吧? 仔细一听,可以听到锵、锵的金属声响。那是加雷特在工作室中开始工作的声音。 ——吵醒他了吗……? 从一大早到深夜,听起来宛如某种仪式的声音,完全显示出他对工作的热忱。 加雷特·马卡斯。 现在姑且算是我的雇主。个性方面,简单来说就是冷冰冰的。嘴巴很毒,老用“你这家伙”叫我,一发生什么事,立刻就丢来一句“啰嗦”。叫他的时候,他总是只回一句“啊?”。脸上的伤痕蕴酿出有如狰狞猛兽般的气质,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有种望向高耸参天的树木的压迫感。 ——不过。 那是遇见他的隔天所发生的事。他一副找架吵的语气说:“喂,给你。”然后,递给我的居然是老旧的“轮椅”。据他所说,他在左脚的义肢做好之前,也短暂坐了一阵子轮椅。虽然相当旧,不过感觉有用心保养,坐起来的感觉还不差。 ——差不多了。 确认汤品已经咕嘟咕嘟地沸腾之后,我开始准备鸡肉。 料理可是我的强项。不仅如此,裁缝、打扫、洗衣等等所有家事,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虽然温德尔帝国幅员广阔,但要论会做家事的贵族,应该也只有我和妹妹希娜莉卡而已吧。 我利落地剁着鸡肉,六翼鸟翅膀的骨头可以熬出很好喝的高汤,为了不要浪费,慎重地把骨头分出来。接下来就只要把菜刀刺进鸡的身体里—— “噗吼啊!噗吼啊啊啊啊啊!” ——来了! 我的肩膀不由自主的一僵,鸡肉一软凹了下去。 一大早的第一个“战争”就从这里开始。 我咕咚地吞了口口水,操纵轮椅往后门口去,门的另一头是我的天敌。 ——战争!这是战争! 我战战兢兢将手伸到后门门把,开了个缝偷看门的另一边。慎重地、就像这样慎重地往前进吧,芙莉吉亚—— “噗吼啊!” 滴嗒。 “唔……!” 微温的液体沾上了我的脸,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用手背一擦,白色、黏稠、腥臭味,一股感觉从胃部涌了上来。 不过,这时就要深呼吸。芙莉吉亚,冷静下来。不可以在这里慌了手脚。今天一定要、今天一定要好好把工作完成。 “噗吼啊!噗噗吼啊!噗噗噗噗吼啊啊啊啊啊!” 滴嗒,滴嗒。 我生气了。 “无礼之人!” 砰地一声,我粗鲁推开门。 出了后门就是马厩,马厩中系了一匹“四翼马”。它的四片翅膀上满是寒酸的皱纹。 “马!” 我笔直指向马。 “你到底要污辱我几次才满意?” “噗吼啊!(饭!)” “我把这看作对基坎久姆家的污辱!” “噗吼啊!(给我饭!)” “等等,你这匹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噗噗吼啊啊啊啊啊——————!(闭嘴,饭——————!)” 马匹不停发出被呛到般的叫声,踢飞空空如也的桶子。以它的叫声取名为“布风”的这匹白马,是四年前加雷特从做人工翅膀的师父那里继承店面时,一起继承而来的东西——这是他在第一天对我说明的。早晚喂食这匹马也是我的工作之一。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不过总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听得懂马的话 。 “噗吼啊————!(饭——————!)” “马!给我乖一点!” 人马双方的攻防战,已成为一场几乎看不见终点的混战,口水四溅、骂声四起、衣服四散、乳房弹跳着。 接下来,战争迎来最后的局面—— “你们两个,吵死人了——!” 加雷特一副可以传遍附近的大嗓门,跑来后门怒骂着。“呀!”我急忙遮住胸前。 “喂,混账!”加雷特以他的粗手指指向我。“照顾马的时候要安静一点,到底要跟你说几次你才会懂?” 这次是第七次了。 “还不都是这匹马的错!” “别把错推到马身上!” “谁叫它要吐口水到我身上!” “所谓马就是这种生物!” “谁叫它、谁叫它——” “吵死了!闭嘴,给我好好干!” “我有好好做啊!话说回来,这匹马……没有身为家畜的自觉!” “我看是你没有身为佣人的自觉吧!” “噗吼啊!噗吼啊啊啊——————!(饭!饭还没好吗——!)” ““吵死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喝斥白马,气喘吁吁。虽然在这七天的期间,两个人毫不厌烦地不停重复同样的争执,但是状况依然毫无改善。 我们互瞪对方一阵子之后“咳!”“哼!”地互相别过头去。 garet 在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太阳拉长万物影子的黄昏时分。 我肚子饿了。 芙莉吉亚在我面前利落地摆着盘子。梳理得整洁的头发,身穿宽松的小麦色洋装的模样,与其说像是佣人,倒更像是年纪轻轻便嫁入门来的新娘。洋装是少女拿我的旧衣服自己重新修改缝制的,每天都会对她的灵巧感到惊讶。这家伙以前真的是贵族吗? 餐桌上接二连三摆满菜肴。少女将冒着热腾腾蒸气的锅子摆上桌后,将轮椅反转一圈。她现在似乎也已完全熟悉新轮椅的操纵方法。 “好了,开动吧。” 芙莉吉亚将全部的菜肴都端上桌之后,从轮椅中撑起身子,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接着闭上双眼,合掌之后以虔诚的口吻开始进行祈祷:“守护天空之神温帝亚啊,感谢您赐予今日的粮食。” 开始用餐。 少女以优美的手势拿着刀叉,动作优雅地开始用餐。俨然就是贵族千金的模样。 ——嗯——哼…… 我大把抓起面包,重新思考着少女的事。 律己甚严。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说明少女的特征,就只有这句话。早上在破晓前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餐,白天就是打扫、采买、裁缝。就算日落西山之后也还会找工作做。完全没看她休息过。 尤以训练时最为严苛,她算准我上床睡觉的时间,悄悄进行肌肉训练,或是开始进行翅膀复健,接着一直做到深夜,几乎完全没有休息。每天持续如此严苛的训练,没有过人的意志力是办不到的。 ——她是认真的……想去参加天览飞翔会。 饭后,少女在水桶中装满水,开始清洗碗盘。少女吹着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双手,默默完成工作。她的表情严峻,似乎又开始想不开什么事。 就这样,在我愣愣看着少女纤细的手的时候。 少女洗着碗盘的手骤然停下。 ——是那个吗。 “拜拜!”“明天见!” 那是孩子们的声音。展翅的两个影子接连飞越过窗框之外,这是黄昏时常见的光景。 芙莉吉亚短暂地凝神注视着窗外。等到再也看不见孩子们的身影之后,又开始缓缓清洗碗盘。 少女偶尔会像这样仰望着天空,表情总是带着几分虚无。任何事都律己甚严的少女的每一天当中,唯独就只有这个瞬间是稍有破绽的吧。 ——唔。 嘶嘶地喝完剩下的汤,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与我无关。我也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就在此时。 “呐。” 她无预期地喊了我一声。 “什么事?” 我微微回头。 “那个……”少女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我可不可以……进去工作室?” 我有点吃惊,以傲慢的她来说这语气可是难得的谦卑。 “你想看看人工翅膀怎么制作的吗?” 芙莉吉亚略显紧张,以浅浅的点头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我不喜欢有人盯着自己工作,不过,我忽地想起了刚刚看见的少女的虚无侧脸。 “随你便。” freesia 这是我第一次进工作室。被灯饰光芒映照着的这个空间之中,四面部有窗户,室内流动着平缓的空气。意外地十分宽敞。 加雷特在头上绑着略粗的布条,卷起袖子。接着坐在略带焦黑的茶色矮椅上,手里握着铁槌。 “火花会溅出来,你退后一点。” “好的。” 我往后退了半步,越过他的背部看着他工作。 他以左手握住钳子,夹起一片金属板。将略大于手掌的金属板,放入燃着熊熊火红烈焰的“炉子”中。在白烟咻咻冒出的同时,灰色金属板的温度上升,发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黄色光芒。 ——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将金属板移至台上,举起右手的铁槌。以满是肌肉的右臂敲下铁槌,响起“锵”的高音。我不自禁用双手捂住耳朵。 锵、锵地,他不停挥动铁槌。每当他敲击之时,在阴暗的工作室之中迸发的橘色火花,看起来就像是被敲击的金属正在发着怒气。火花、金属音、火花、金属音。被唤为“名匠”的男子的工作时的模样,乍看之下就只能以单调二字来形容。但是,在他手上的金属板形状每一刻都在改变,均衡平整,不久之后就变化成某种“形状”。 是羽毛。 那正是一片细长的羽毛的形状。 ——好厉害…… 在我眼中,他的工作像是在变魔术。凹凸不平的四角板,转眼间就逐渐成为具流线型线条的光滑羽毛。连缺乏相关知识的我,都知道那是人工翅膀的零件。 “……雪灰石。” 我听见他在低声自语。 “咦?” “人工翅膀的原料,会使用一种叫作雪灰石的特殊金属。” 看来似乎是在跟我进行人工翅膀的说明。 “为了要打造一片人工翅膀,最少也要用上一百根的‘羽毛’。” “喔——” “那些羽毛就像这样,每一根都是经由敲打雪灰石制作而成。” “这个很贵吗?” “比一般的铁或铜来得贵。如果是被称为‘纯结晶’的东西,价钱就又更高了。” “用金属来打造羽毛,人工翅膀不会变得很重吗?” “在金属当中,雪灰石是比重最轻的。所以很适合当成人工翅膀的主原料。说到底,这种金属——” 加雷特的话中还提到了人工翅膀的历史。 过去翅膀有缺陷的人们,直到死亡都无法在天空飞翔。在社会上被当作半吊子看待,偶尔还会受到歧视或迫害。为了打破这种现象,约莫一百年之前,在部分人工翅膀工匠的努力之下,发明了世界上首副以人工打造的翅膀——“人工翅膀”。此时的人工翅膀非常巨大,由于其重量之故,听说连飞行五分钟都没办法。 不过,后世者也继承了这份热诚。在许许多多先 人们重复尝试错误,并在约四十年前发现“雪灰石”是最适合拿来制造人工翅膀的材料之后,人工翅膀快速走上实用化的道路。 “有句话叫作‘敲击要十年,组装要三年’。” “什么意思?” “‘敲击’必须要修行十年才可以独当一面的意思。‘这点’对于人工翅膀工匠来说就是如此重要。” 语毕,加雷特举起铁槌露齿一笑。那笑容仿佛手里把玩着爱不释手的玩具的孩子般天真无邪。 ——奇怪的家伙。 感觉这似乎是第一次两人在毫无争执的情况下,好好进行了一场对话。 〇 岁月如四翼马般飞驰而过。 如这句温达尔格言所述,转眼之间七天就过去了。算起来,这是来到阿基利斯亭的第十四天。 “加雷哥在吗——?” “好的,马上来!” 玄关响起了孩子的声音,我高声回答。在加雷特窝在工作室的期间,对应前来的客人也是佣人的工作之一。 “记得没错的话,你是……” 感觉有点像倒竖着的浅绿色发丝,以及那精力充沛的糖果色双眸。他是我第一次来到城里那天,和加雷特一起在草原上的少年。 “……姐姐,你是谁?” “我最近开始在这里工作。那个……”我含糊其词了一会儿,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芙莉吉亚。” “嗯!多多指教!我是克鲁巴(注:クローバー为幸运草)!” 少年精神奕奕地回答。听到芙莉吉亚这个名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感兴趣的样子,我暗自放下悬着的心。 “那么,你为何事而来?” “我是为了这个。” 自称克鲁巴的少年,摸索着背上的行李,拿出关键的“那样东西”。 “啊……坏了吗?” “嗯。” 少年拿出来的是“人工翅膀”。虽然是一副组装着上百片浅绿色羽毛的漂亮翅膀,但是此刻翅膀前端处却凹成直角,左右晃动着。 “和朋友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 “你等一下喔。” 我朝着工作室喊着:“加雷特,有客人来了!”接着,铿锵作响的金属声音停下,传来工作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着叽、叽声响,店主出现。 “喔,克鲁巴!今天怎么啦?” “对不起,不小心弄坏了……” 少年举起翅膀给加雷特看。 “哇……这断得很彻底啊……!” “……修得好吗?” 克鲁巴不安地询问着,加雷特露齿一笑,回答:“那当然。这个嘛,大概要花个三十分钟左右吧。” “你就在那边打发时间吧,我马上帮你修。” “加雷哥,谢谢你!” “哪儿的话。” 加雷特轻轻举起手,抱着人工翅膀回到工作室去。 ——喔…… 我看着两人的互动,稍稍有些吃惊。 ——对小孩子倒是挺温柔的嘛。 目前为止,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位客人前来,不过加雷特的应对都是“喔”“咦” “嗯”等等,冷淡得令人完全无法认同这是待客之道,我每次在一旁看着,总是捏了把冷汗。刚刚对着少年的笑容十分罕见。 ——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一边泡着为客人准备的红茶,想着加雷特的事。从遇到他到现在过了两个星期,还是不太了解他。 “芙莉姐是从哪来的呢?” 克鲁巴问我。 “芙莉姐?” “因为加雷特是加雷哥,所以芙莉吉亚就是芙莉姐啰!” “……好像在叫乡巴佬似的。” “乡巴佬?” “哎,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芙莉姐吗…… 这少年还是头一个胆敢对着身为贵族的我,取这种自以为熟识的绰号的人。 算了,反正只是个孩子的想法。我心里这么想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红茶是奢侈品,所以我不喝。 “那么,芙莉姐是加雷哥的‘太太’吗?” “噗!” 不自禁地喷出口中差点要吞下的水。咳、咳咳地咳出卡在喉咙的水。 “你、你在说什么呢!” “因为你们生活在一起啊,那不就是‘太太’吗?” “怎么可能。” “可是,加雷哥是单身耶?” “就算他单身,也没道理就要我嫁给他吧!”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这样。 我嘟起嘴之后,克鲁巴嘴里说着:“嗯……”眼睛眨巴眨巴的眨着。 “加雷哥明明就很帅……” “啊?……你说那家伙很帅?” “嗯!超帅的呢!” 此时少年的双眸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他以前是个很厉害的飞翔士喔!” ——咦? 我停下动作。 “克鲁巴,你刚刚说什么……?” “所以我说,加雷哥以前是个飞翔士……” ——飞翔士……?那家伙以前是飞翔士? 飞翔士,就是指以飞翔维生的专业竞技者。温达尔帝国当中举办许多“飞翔赛事”,飞翔士以参加赛事获得优胜来赚取奖金。当然,这也是个没有实力便无法混口饭吃,激烈竞争的世界。 “呐,克鲁巴。” 我一脸认真的凝视着少年。 “刚刚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啊!因为——” 此时。 “喂,克鲁巴,修好了喔。” 加雷特从工作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刚修好的少年的人工翅膀。 “加雷哥,谢谢!” 克鲁巴奔到加雷特身旁,开心接过人工翅膀。“要马上试试吗?”“嗯!”在  这段对话之后,两人往店外走去。 ——啊,等一下……! 虽然我还想再多听一点少年所说的事,但是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〇 隔天。 此刻我一丝不挂,泡在浴缸里,水的高度约至肩膀处,加雷特也待在室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据他说明,此浴缸不是用来泡澡,而是用来取翅膀“模型”用的装置。先在浴缸里放入特殊液体,再请顾客浸泡其中。过了一会儿,液体就会凝固,进而取得翅膀“模型”。然后,再依模型制作“暂用翅膀”,再以暂用翅膀为基础打造“真正的翅膀”—— 但是,制作方法什么的都不重要。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丝不挂的我忍着强烈的羞耻,以右手遮住胸前,左手遮住下半身。但是,再怎么遮,乳房还是会从手臂处被挤出来。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要我不去遮下半身。 再说,热水是透明的,我看这下屁股完全被看光了吧。来吧,杀了我吧。 说到入浴时一定要一丝不挂的理由,是因为如果穿着衣服,液体中掺杂纤维或不纯物,会影响液体无法顺利凝固——虽然这些说明听起来很像骗人,不过,他应该没有骗我吧? “这样就结束了。” 加雷特说完,咕嘟咕嘟地往浴缸中倒入怪异的白色粉末。然后,搬了张椅子,在浴室中面壁似地坐了下来。 我眼神涣散地看着他那副模样。男人,有男人在啊。我一丝不挂。为什么? “喂,没事吧?脸很红喔。” “不、不、不 不不不要看这边。” “知道了知道了。” “你要、要要要是看我的话,我就杀了你喔?杀、杀杀、杀了你以后,我也会自杀的喔?” “那不就是殉情喽?” “然、然后,我到底要维持这副模样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 加雷特看着墙壁回答道: “粗估三小时。” 我绝望了。 “天国的母亲大人啊,请您务必要守护我的贞洁……” “你在碎碎念个什么东西。” ——呜呜——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紧闭双眼,我只能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和这样的我成对比,加雷特则是时不时打着哈欠,啪叽啪叽地发出声响转动着脖子。对他来说这步骤可能已是家常便饭吧? 过了一段时间。 如他所说,周身的液体稍稍开始凝固。起伏的液体表面,开始逐渐一点一点化为晃动的果冻状,全身上下被轻飘飘的感觉包围着。 等到液体表面完全染成一片白色,光溜溜的身子不会露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才逐渐缓和下来。 “喂。” 我对着加雷特背部喊道。然后,他以如常的粗鲁语气回答:“啊?”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虽然全身一丝不挂的状态下,开口问这个有一点——其实是相当难为情,不过现在好奇心稍稍赢过了羞耻心。 我稍稍叹口气,切入正题。 “你在开始做人工翅膀之前,是做什么的?” “啊?” 对方对自己的过去一清二楚,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特别是从克鲁巴口中听说他以前是飞翔士之后,我的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你看,毕竟我们现在已经签过合约,再说我和你以前又都是飞翔士不是吗?多少要对彼此有些了解——” “喂!” 此时,他提高音量。 “你刚刚说什么?飞翔士?” ——糟了!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失策,但已经太迟了。 “啊——原来是这样……”加雷特搔着头。“是克鲁巴告诉你的吧?” “……” 因为心中有歉,所以没有供出少年的名字。不过,他嘴里说着:“那家伙。”似乎已然确信是少年说的。 ——克鲁巴,对不起。 我在内心道歉,接着说下去: “是真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在做人工翅膀呢?” 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一直追问着细节。 “啰嗦,跟你无关。” “……什么!”我生气了。“什么嘛!也不用说成这样吧?” “啊?” “所谓飞翔可是绅士的运动喔!如果你也是飞翔士,应该有更多一点绅士的自觉。总之你啊——” “唉——你说教也说够了吧!” 加雷特发出厌恶的怒吼。就这样开始了一如往常的争论。 “一点点也好,拜托你学学‘那个人’好吗?” “啊?那个人是在说谁?” “奥斯卡·温格巴雷特。” 在这瞬间。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加雷特一动也不动。 ——? 我置之不理,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你也是飞翔士的成员之一,应该也知道奥斯卡吧?” “…………” 没反应。 奥斯卡·温格巴雷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中的飞翔士。在天览飞翔会夺得六连胜的记录已成了不朽的金字塔,退隐之后,以年轻女性为中心,依然有着根深蒂固的高人气。只不过,他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喂,你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可疑,对着一语不发的加雷特问道。 “……没事。” 他语调僵硬地短短回答完后。“……然后呢?你说奥斯卡怎么了?”硬是要把对话串起来似地回问我。 “所以我说,你也应该学学奥斯卡,变得更绅士才行。” “奥斯卡过去有那么绅士吗?” “对呀,这很有名吧?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真奇怪。 虽然我有点怀疑,但是也因为对话的主导权现在在我手里,所以我趁胜滔滔不绝说了下去: “所以啊!你最好用他翅膀上的污垢煮茶喝了吧!” “……喔,喔。” “你听了一定会大吃一惊。我啊,小时候曾经见过他喔。” “什么……?” 加雷特表现出今天最大程度的惊讶。 “怎么样?吓了一跳吧?我、我啊——” 我久违地开始说起那令我引以为傲的故事。 我是在七岁时遇见他的,当时他偶然来到住家附近。然后,是他的启蒙才让我得以飞上天空,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如宝石般的珍贵回忆。 “然后啊,为了纪念可以飞翔一事,奥斯卡还给我了一支‘笛子’——” “芙莉吉亚。” 加雷特硬生生中断对话。 “什么事?” “你是在哪里遇见奥斯卡的?” “在我的故乡里布斯,飞翔士练习场附近。” “啊啊——” 他似乎想通什么,接着发出略带困扰又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怎么啦?” “啊、没事……话说回来。”他忽然转换了话题:“你动动手试试。” “……咦?” 他突然跟我说起别的事,害我反应慢了一拍。 “手在浴缸里动得了吗?” “这个嘛……” 我试着在自己的手上施加几分力。但是充满浴缸的液体已经凝固到相当的程度,手几乎完全提不起来。 “动不了。” “好了。” 加雷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再维持那个姿势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我人在店里,有什么事再叫我。” 丢下这句话,他莫名快速步出浴室。 “啊,等一下!” 虽然话才说到一半,但是全身一丝不挂的我,也只能一直盯着被关上的门。 garet 那天晚上。 我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只有从窗户洒进来的微弱月光,映着挂在墙上的众多人工翅膀,浮现的轮廓像是一群亡灵。 “九十六……”——仔细一听,一如以往可听见芙莉吉亚数着“训练”次数的声音。 将翅膀大大展开,再缓缓合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被称为“立翼”,是飞翔士的基础训练。经由刻意缓慢展开翅膀的动作,增加在飞翔时所需动到的“翼胸肌”的负荷。每晚芙莉吉亚都会在做完家事之后,从不间断地持续进行这个训练。 专业飞翔士全都拥有发达的翼胸肌。这原理和鸟儿靠厚实的胸部肌肉驱动翅膀一样,人类亦是经由胸部的肌肉驱动翅膀。具体来说,男性的话是“胸肌”会变得厚实,女性则是“乳房”会隆起。翼胸肌在十几岁的少女身上会发展到巅峰,所以知名的飞翔士几乎都是拥有丰满胸部的年轻女性。 ——难以苟同。 我想起白天进行的“取模”一事,板起脸孔。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芙莉吉亚的右侧翅膀,被称为“初列风切”的翅膀前端附近被切除极大面 积。 ——怎么想都很奇怪。 如果是坠落造成的骨折,即使要进行切除,应该也仅限于受到伤害的部分才对。但是说到芙莉吉亚的状况,连非必要的范围都遭到切除。伤痕看起来是手术刀刻意划去较多部分,不太自然。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芙莉吉亚。告诉她未经证实的事实,只是徒增她不安而已。 ——有必要去查查呢。 我做出决定后,翻了个身。 然后在我伸出的右手前方,发出“锵”的一声。 ——啊? 右手碰到的是闪耀金色光芒的奖牌。 ——啊啊,是刚刚拿出来的? 久久没有拿出来的金属奖牌,散发着令人感觉不到六年岁月已逝去的光芒。我内心满是怀念,将它拿在手中。 ‘第一一〇届天览飞翔会优胜’ 我以手指抚过刻在表面的文字,其下还写着某个名字。 奥斯卡·温格巴雷特。 第三章 碰触肌肤那一天x肌肤被碰触那一天 freesia 那是常作的梦。 在坠落之后,我清醒时,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医生告知翅膀遭“切除”的时候,陷入半疯狂状态哭喊着。但是,不管我再怎么呼天喊地,现实是残酷的,我的翅膀被毫不留情地切除了。翅膀被切除时骨骼喀喀作响的声音,至今都还萦绕在我耳边。 接下来,我的人生一直线往下坠至谷底。由于坠落意外的后遗症,别说飞了,我连走路都有困难。 我被逼到绝境。在被赶出医院之后,如字面所述的流落街头。 ——好冷…… 在小巷中,全身上下覆满飘落的雪花,手里紧握着一支“笛子”。这支笛子是那人给我的回忆之笛。 往笛子呼出气息之后,哔——、哔——地发出了悲凉的声音。听了这个声音,觉得落魄至此依然想“求生”的自己十分滑稽,心情更加凄凉。 就在此刻。 “啊……” 有位少女翩然降落在我面前。不到十岁的那位少女,深感兴趣直盯着我不放。我觉得她好像我妹妹。 “笛子的音色很美呢。” 看起来少女似乎是听见笛子的音色而来。 “会、会吗?” “会啊!……还有,你跟我‘一样’。” “咦?” “这个。” 此时少女将翅膀大大张开。 ——啊…… 我目不转睛,凝神望着少女翅膀前端闪烁的晶亮光芒。 那是对人工翅膀。仿若以白雪结晶打造而成,美丽且充满艺术感的翅膀。 “你看,一模一样对吧?” 少女说着:“这里、这里”,指了指安装着人工翅膀的地方,上面刻有一个徽章。那是一匹展开四片翅膀的白马,被称为“四翼天马纹”的徽章,确实和我所拥有的“笛子”设计完全相同。 “那是……” “这是阿基利斯亭的人工翅膀,是爸爸买给我的。” 阿基利斯亭——我得知打造出如此美丽的人工翅膀的店铺名称。 “拜拜。” 少女只留下这句话,便又腾空飞去。洒落巷内的月光,映得少女的人工翅膀闪闪发光,在夜空中绘出一道如流星般的轨迹。 “阿基利斯亭的人工翅膀……” 这即是转机。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在朦胧意识之中,我醒了过来。 在被窝中伸了一个小小懒腰,单手取杖站起身,窗外已积了层薄雪。 ——难怪这么冷。 看着破晓前昏暗的雪原,想起冷到骨子里那一天的小巷,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我对着尚未透出光芒的天空伸出手,一根根弯着手指。今天的天空看起来依然如此遥远,我身上没有翅膀。 “噗吼啊!噗吼啊!” ——好啦好啦,我速速就来。 我拉近轮椅,一屁股坐上去。 从开始住进阿基利斯亭,到今天已是第二十七天。 “以老马来说,你的毛发很漂亮呢。” “噗吼啊?(饭呢?)” “居然能让我帮你洗澡,你得感到光荣才是。” “噗吼啊~(饭还没好吗~)” “来吧,张开翅膀。” 最近和布风的感情变好了,感觉也相当习惯住在阿基利斯亭的生活。 “来吧,多吃点。” 擦完马的身体,我把红萝卜丢进桶中。 “噗吼啊啊啊啊啊———————!(饭来了———————!)” 白马猛地开始吃了起来。以偶尔还会呛到发出“噗、噗噗、噗吼!”的千军万马之势吃着。 “真是的……不用吃得这么急啊,又不会有人抢。” “噗呼!(好吃!)噗吼!(好好吃!)噗吼吼吼!(超好吃啊!)” 结束了照顾马匹的工作,我开始准备早餐和列购物清单等等。在这期间,就会开始听见从工作室传来的锵、锵声响。平常的早晨,平常的节奏。 过了一会儿。 “芙莉吉亚!”我听见店里传来了声音:“你在哪里,芙莉吉亚!” ——真是的。 我打开后门怒吼回去。 “吵死人了!不用叫得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就算和马感情变好,但和最关键的主人倒是持续着口角不断的每一天。 “……然后呢?什么事?” “你还真是个趾高气昂的佣人呢。” “你的行为才应该更绅士一点呢。我不是老是叫你多少学学奥斯卡吗?” “…………” “怎么啦?” “话说回来。” 加雷特不自然地岔开话题。“怎么……?”我抬头看着他。 “暂用翅膀做好了喔。” 我的心脏噗通噗通加速着。 “真的吗?” “你在这里等着。” 他带着平常的叽嘎声响回到工作室,以小心翼翼的手势抱着“那个东西”走了出来。 ——哇…… “怎么样?厉害吧?” 那是仿照半片右侧翅膀大小制成的白色人工翅膀。一片片“羽毛”保有巧妙的协调性,整齐排列在翅膀上。成果极佳,不像是暂用翅膀。 “来吧,我帮你装看看。把衣服脱掉。” “嗯,嗯……你把头转过去啦!” 被加雷特一催,我怯生生地脱下上衣。虽然在一开始的“取模”之后,前前后后也在他面前脱了几次衣服,但是到了现在还是会紧张。短短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加雷特没有看着自己,解下了翼胸带。翅膀“唰”地一声被解放之后,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别动喔……” 加雷特轻轻扶起我右侧的翅膀,慎重其事将人工翅膀拿近。确认完组装部位的 尺寸正确后,在露出的切除部位涂上润滑油。在涂润滑油的时候,搔痒的感觉让我“咿……”地扭了扭身子。 然后,像是缓缓从上方戴上的感觉,人工翅膀装好了。 终于! 没错,终于! “你自己看看。” 加雷特把客人用的穿衣镜搬到我面前。那是可以映照到整副翅膀的大型开合式镜子,完整映出人工翅膀安装完毕的我。 “哇啊……” 我着迷地盯着镜子不放。左右两边的翅膀取得完美的平衡,就像个经过精密计算的艺术作品。每当光线反射,一根根羽毛闪耀着美丽的白银光芒。 “简直像雪一样……” 我口中说出的感想,让加雷特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这玩意儿就取名叫‘雪翼’吧。” garet 二十分钟之后。 “其实你不用跟来也没关系。” “要是刚做好的人工翅膀,就这么被你弄坏了可不行啊。” “哼……” 芙莉吉亚生气地嘟起嘴。 我们来到附近的草原。当然是为了试用“雪翼”而来。 “算了,不理你了。你给我乖乖滚一边去,别妨碍我。” “是是是。” 芙莉吉亚像是为了加油打气,耙抓着头发说了声“好!”,开始拍动双翼。人工翅膀的飞行训练,首先就从适应它的重量开始。大部分的人工翅膀使用者,都因为长时间的空窗期,造成摆动翅膀的肌肉——翼胸肌退化。 不过,少女不一样。 ——真是了不起的家 伙。 我不禁佩服着她。少女强而有力的动作及精湛的技艺,令人感觉不出来她是第一次使用人工翅膀。附带一提,每当拍动翅膀时,少女丰满的乳房就会随之上下不停晃动。魄力满点。 摆动翅膀的动作逐渐加大。草原波浪起伏,有如暴风雨来临的日子般,风势盘旋而起。 少女身体前倾,看起来似乎要从轮椅中飞出去。接下来拍动翅膀的动作愈来愈快,在速度达到顶点之时。 “呀!” 发出一声吆喝,飞向天空—— 本来应该是这样。 “呀!”下一秒,少女往我的方向飞过来。 “啊……?” 突然被少女撞上的我,也栽了个跟斗倒进草原。 “好痛……!”“痛死了……!” 回过神来,发现有某个巨大又柔软的东西压在我脸上。 成为肉垫的我,猛地大抓了一把那柔软的东西。 “喂!重死啦……” “呀!你在摸哪里!” “啊?” “你这个色狼!” 铁拳飞袭我的脸部。 “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人摸过耶……!” “住、住手,是我不好。喔唔!” 前途真是多灾多难。 freesia 三天后。 “嘿!” 我今天也试着摆动翅膀飞向天空。 ——平衡、保持平衡……哇哇! 咚!精彩地摔了一屁股。 “痛痛痛……” 屁股的肉传来一阵麻痹似的痛楚。 又失败了。 “唔……” 从开始进行人工翅膀的飞行训练到现在,到底已经摔了几百次?虽然训练总是会有失败的时候,但是太过毫无进步的状况让我紧咬着唇。这样下去,参加天览飞翔会什么的就只是痴人说梦。 内心抱着愧疚,撑起疼痛的身体。 此时。 “再放松一点会比较好哦!” 身子一颤,我停下动作。 “吵死了!闭嘴!” 我瞪向背后的加雷特。他总是在我训练的时候,跟过来说一些有的没的。 “你要再让人工翅膀柔软地弯曲一点。你的翅膀——” “等等,你从刚刚开始是怎样?我可没拜托你陪我练习。” “是我自己要这么做。”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先不提关于人工翅膀的部分,关于飞翔这件事我还比较专业呢。不需要你的帮忙。” “你在说什么,我的资历还比你深呢。” “说谎!话说回来,叫作加雷特·马卡斯的飞翔士,我听都没听说过呢。” “你说什么!” “怎样!” 我也有身为飞翔士的尊严。即使目前的状况是如此,天览飞翔会的优胜也曾近在眼前。只要当时没有坠落,优胜的荣冠早就已经在手,这个时候应该是和妹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唉唉——如果你是奥斯卡,我倒是很乐意接受你的指导啦……” “……唔。” 加雷特的脸像是吞了黄莲。看起来只要提到奥斯卡的话题,这个人的话就会变少。 但是,这个时候可不同。 他突然提高音量。 “如果是奥斯卡……?啊、啊、这样啊,原来如此……!” “……什么?” “没有,没事……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然后他丢下一句话:“我出去一下!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跳上布风的马背。 我目送四翼马飞往天空的另一边,歪着脑袋感到疑惑。 “好主意……?” garet 以我来说,还真是想到个不错的主意。 “我为你带来特别的教练。” “啊……?” 芙莉吉亚一脸愣然。 特别教练精神奕奕做着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此次担任你的特别教练的克鲁巴·德克托拉姆。请多多指教!” “克鲁巴,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来教芙莉姐怎么飞!” “咦,可是……” 我对着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少女说明道。 “关于要怎么用人工翅膀飞翔一事,克鲁巴比你还要有经验。再加上呢……” 我向克鲁巴使了个眼色。然后少年露齿一笑。 “我啊,过去可是曾经跟那位奥斯卡·温格巴雷特学过飞翔喔!” 这一刻。 到刚刚都还满脸困惑的芙莉吉亚,这次表情上充满惊讶。 “咦,咦……?你刚刚说什么?你跟奥、奥斯卡学飞翔……?” “对啊!我妈妈认识奥斯卡,所以我曾接受过奥斯卡的飞翔训练指导。” 他没有说谎。 “真、真的吗?先不提这个,克鲁巴你、你认识奥斯卡?” “嗯!我跟他很熟喔!” “那、那么,奥斯卡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嘛……” 别看我。 “他住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这个……” 所以我说不要看我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下次问看看我妈妈。” “这、这样啊……!麻烦你问到之后,立刻告诉我喔!一定要告诉我喔!就这么说定了喔!” 少女气息紊乱地摇晃着少年的肩膀。冷静点啊! “好了,反正就是这样。”我把话题拉回来。“这家伙的飞翔是奥斯卡·温格巴雷特亲自传授的。所以你也别客气,尽管向他请教就是。” “奥斯卡亲自传授……” 少女低声说完后,转眼间,双眸泛起光芒,脸颊一片绯红。 “我明白了!克鲁巴,麻烦你马上教我!” 作战成功。 十分钟后。 “没错,这边把翅膀稍微收回来一点。对对,更有抓住风的感觉一点!嗯!不错喔!感觉挺好的!” 克鲁巴充分发挥扮演名教练角色的功能。当然,是我在暗地里做出指点。 “再把身体往前倾一点。” “可是,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 “奥斯卡说这样比较好。” “这样啊,是奥斯卡说的……我知道了。” 芙莉吉亚乖乖的依他指示做,和我那时候大相径庭。 “好,这个时候弯曲膝盖。” “咦?可是……” “这是奥斯卡说的。” “我知道了。” “膝盖不可以碰到地面喔。” “可是……” “这是奥斯卡说的。” “我知道了。” 少女乖乖的依照他的指示做。只要加上“奥斯卡说的”,这家伙就什么都照办是吗?我在内心深处感到傻眼。现在如果叫她“转三圈然后喊噗吼啊”,感觉她也会乖乖照办。 克鲁巴用眼角稍微瞥了我一眼。我微微点头,继续做出指示。一切都如我安排。 “好,握住我的手。” 克鲁巴伸出双手。接着芙莉吉亚抓住了他的手。 “芙莉姐身上已经具备足够,甚至有点太多的‘飞翔’力量。但是,只有力量是无法飞上天空的。” “什么意思?” “芙莉姐没有抓住风势。” “抓住……风势?” 此时,克鲁巴斜眼看着我。我浅浅做了个张开手的动作。 “总之,先试着张开翅膀。” “……?”芙莉吉亚虽然一副还没有理解他说什么的样子,不过总之先照了他的话做。 “慢慢把翅膀收起来。对对。然后,试着在‘最重的瞬间’停下来。” “最重的瞬间……?” 芙莉吉亚稍微将翅膀收了起来。然后,在整体翅膀收缩至约四分之一处时。 “这样大概是感到最重的时候。” “这就是‘抓住风势’的状态喽……试着把它想成一个‘块状物’。” “块状物……?” “‘风的块状物’,加雷……奥斯卡是这么说的。” 这里不要说错。 “接下来,把块状物往下移动。像是要把它移动到脚边的感觉。” “我试试看。” 少女依着他的指示拍动翅膀。然后…… “啊……!” 只有短短一瞬间,身体轻飘飘浮了起来。 “嗯,很好喔!然后,再提高翅膀回旋的速度。就感觉像是要把‘风的块状物’堆高一样。” “我懂了!” 少女提高翅膀回旋的速度,接二连三的把“块状物”搬至脚边。在往下搬的“块状物”扩散消失前,再把下一个“块状物”搬到脚边,然后在它消失前再把下一个搬过去。 ——好!很好! 我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注视着她的状况。克鲁巴用拳头绕着圈,下达“再多一点”的指示。然后,少年做出指示:“芙莉姐,再快一点!”回旋速度又再次提升。 这一带的草原开始漾起同心圆似的波浪,有如局部暴风雨,枯草及尘埃飞舞。 少女又再次提高翅膀的回旋,提高再提高—— ——就是现在! 下一秒。 飞起来了。 freesia ——啊! 距离地面愈来愈远,克鲁巴和加雷特都变得如豆子般大小。 ——啊,啊,啊! 许久未曾感受到的飘浮感、轰隆隆的风声,感觉从胃部会麻痹的压迫感—— ——我在飞! 我好兴奋。 ——我现在飞在空中! 但是,下一秒。 “唔哇!” 一阵疾风向我袭来。还不习惯飞行的我,光只是一阵风就让我大大失去平衡。 “哇、哇哇!” 一直到方才那股轻盈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身体变得沉甸甸。我感觉头下脚上地往下坠落。 ——要掉下去了… 两年前那令人厌恶的回忆苏醒过来。失去所有一切的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份绝望—— 就在此时。 “芙莉吉亚!” 我听见了声音。 “张开翅膀!” 那个声音传进耳里之后,我猛地一惊,张开翅膀。 “就是这样,抓住风势!刚刚不是也做过吗?” 诀窍是一样的。用翅膀感觉风,把块状物一个接一个往下搬去,再堆积起来。然后身体缓缓变轻了,坠落的速度也减半。快着地的时候速度几乎都已被抵销。 “布风!” 加雷特的声音一响起,“噗吼啊——!”的马嘶声回应,白马出现在我下方。 我就这样被巨大的四片翅膀接住。 ——得救了…… 被白马这块缓冲垫支撑着,我总算是降落到地面。 “干得好。是场很不错的飞行。” 刚刚落地之时,加雷特的大手,来回抚摸我的头。感觉就像是父亲在奖励女儿的努力的动作。 ——啊! 脑海里灵光一现。那是儿时时光的记忆、温柔回忆的片段。 我紧盯着加雷特的脸看,总觉得刚刚回想起了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一直盯着他的我。 “没有……没事。” ——应该……不可能吧。 瞬间闪过脑海的记忆碎片,此刻已消失在我心中。 garet 十天之后。 当天邀请了克鲁巴来到家里举行餐会。芙莉吉亚表示无论如何都想要表达平日受到照顾的感谢之意。 “哇!菜色好丰富喔!” 少年欢呼着。桌上摆着金黄色的汤品、堆成小山的色拉,还有整只下去烤的六翼鸟等等,挤得满桌都是。 “如何?烹饪方面我还挺有自信的喔!” “芙莉姐真是太厉害啦!” “那么,到了祈祷的时间了……守护天空之神温帝亚啊,感谢您赐予今日的粮食。” 少女祈祷完后,晚宴正式开始。 ——哇喔,今天的菜特别好吃。 我喝了一口汤,味道令我惊艳。似乎为了招待克鲁巴卯足了劲,每道料理中都奢侈地用了肉或是调味料。 “超好吃的!” 克鲁巴堆着满面笑容,嘴里塞着料理。“真的吗?太好了。”芙莉吉亚也微微笑着,表情比看起来比平常更开心。 “芙莉姐不吃吗?” “我肚子已经很饱,不吃了。” “喔……” ——跟平常一样。 芙莉吉亚总是吃得很少。以吃面包为例,她也仅只用指尖撕下一小块送入口中。说到喝汤的话,总是喝两口就不喝了。即使要说她这年纪的少女因为在意体重而减量,这个饮食限制也已超越某种极限。 ——我妹妹呀,在工作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所以,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独享好吃的东西。 我曾经询问过她不吃饭的理由,结果少女是这么回答我。一如以往的严以律己。 ——也差不多该让她多吃一点了。 所谓的飞翔士的世界,是以体力来决胜负。如果打算参加持久战的天览飞翔会,一定得要好好养足体力。 正当我在想是不是又要藉奥斯卡之名的时候。 “呐,克鲁巴。” “夫莉结,蛇摸四?(芙莉姐,什么事?)” “你看看你,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芙莉吉亚用布巾擦了擦少年嘴角。那个动作就像是亲姐姐般勤快。 “关于奥斯卡的事。” ——唔。 我用着餐,装作不在意地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芙莉吉亚双眼晶亮地说了下去。 “……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件事?”克鲁巴歪着脑袋疑惑着。 “哎呀,就是可不可以见个面的那件事。” “啊啊——” 少年回想起似地眨了眨眼。 “如何?奥斯卡什么时候有空?” 少女兴致勃勃把身体往前倾。 克鲁巴瞥了我一眼。我小心不要太显眼,用刀叉比了个“”。 “这个嘛,奥斯卡也说他很忙……最近应该没空吧。” “这样啊……” 芙莉吉亚立刻意志消沉地低下头。 “好可惜啊,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抱歉呢。” “不会啦,不是你的问题……然后啊,那个。” 此时,芙莉吉亚稍微忸怩地扭动着身体,害羞得双颊绯红。我忽地有很不好的预感。 “奥斯卡他……这个,那个……还是单身吗?” “嗯,还是单身喔。” “这样啊!” 少女的表情忽地亮了起来。到底有什么好那么开心的? “那他是一个人住吗?” 针对这个问题,克鲁巴直截了当做出一个很糟糕的回答。 “不是耶,他跟女人一起住。” ——混账! 虽然我在内心痛骂着,但已经太迟了。 我瞥了一眼身边的她,红发少女整个人僵在当场。 “喔……” 她双眼圆睁。 “和女人一起……” 她像是上了陆地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反应迟钝地尖叫出声:“你说什么……!” “克、克鲁巴!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芙莉吉亚像得知丈夫外遇的妻子,逼近少年。 “咦,咦……?什么什么来头?” “那女人是奥斯卡的谁?” “这个你问我,我也……” 求求你,别看向我这边。 “嗯……算是仆人吧……” “咦?仆人……?” “嗯。奥斯卡雇用她每天做家事。” “这样啊……”情势一变,活力再次回到芙莉吉亚脸上。“被雇来做家事的啊。什么嘛,这样啊,仆人吗……那她不是他的太太或是恋人之类的吧?” “嗯,不是。” 此时,芙莉吉亚仿佛打从心底安心下来似地,说了一句:“太好了……” “他说,明明只是个仆人却很跩。” 多余的事就不用说了。 “那女的很跩是吗。明明只是仆人身分,还敢对奥斯卡这么不敬……” 我同意地补了一句“说得真对”的时候,芙莉吉亚表情变得很奇怪。 我们在小型晚宴结束后,正享受着悠闲的时光。 “那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天览飞翔会审查结束的证明。” “喔……” 克鲁巴深感兴趣地盯着放在桌上的文件。 “我也很想看看赛前审查呢。” “来了两三位官员。体力检查和飞翔测试,两项都总算是过关了。” “好厉害喔。不愧是芙莉姐。” “虽然中途失去平衡时,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参加天览飞翔会,需要接受当局所实施的“赛前审查”。芙莉吉亚的审查在三天前实施完毕,总算是可以安全过关。一直悬在心上的以人工翅膀出赛一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这么一来,剩下就只有当天的正式比赛。 “芙莉姐呢?” “去洗澡了。” “这样啊……” 然后克鲁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眨了好几次眼睛。桌上喝到一半的红茶正冒着热气。 “……呐,加雷哥。” “什么事?” “那个。”克鲁巴看着红茶的表面,稍微有点客气的带出话题:“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啊?” 然后少年压低了声音。 “就是加雷哥其实就是奥斯卡这件事。索性坦白告诉她比较……” 克鲁巴一脸正经八百地望着我。 “笨蛋。讲了事情可就不得了了。你有看到刚刚芙莉吉亚的样子吧。” “嗯……芙莉姐对奥斯卡抱有极大的懂憬……”少年此时忧心不已地伏下眼。 “但是啊,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吧?” “无所谓啦!反正不说的话就不会穿帮。” “嗯——是这样吗……” 克鲁巴以手撑着脸颊,感觉无法认同。 “瞒着她,很辛苦吗?” “嗯——有一点啦。因为感觉好像在欺骗芙莉姐一样……” 少年的糖果色双眸,有如小石落入水面般地荡漾着。 “喂喂,你也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吧。等时机到了,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真的吗?” “真的啦。话说回来,克鲁巴,你今天要住在这里吧?这样的话,趁现在快去把澡洗一洗吧。” “可是,芙莉姐还在洗耶。” “柴火太浪费了,你们一起洗一洗吧!” “嗯……” 感觉少年似乎还是闷闷不乐,踩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往后门走去。 我目送他离开之后,往后靠向椅背。 ——欺骗吗…… 回想起这句话,我抬头看着天花板。 告诉少女实情时,不知道她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我忽然想象了一下。 ——这样啊。 虽然有点晚,但是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 ——原来我不想让那家伙失望。 freesia 那天夜里。 冷飕飕的工作室中,我轻轻解开翼胸带。两边的乳房轮廓被灯光映得白皙,稍起了一点鸡皮疙瘩。门的另一边,克鲁巴已经睡了,所以小心不要发出声音。 “嗯……” 让手包覆乳房似地贴上去,我开始进行今天的“复健体操”。为了让隔日不会感到肌肉酸痛,要按摩囤积了一日疲劳的翼胸肌——也就是将乳房揉到放松。 手掌缓缓沿着乳房的轮廓移动着。虽然是自己的胸部,但我也觉得胸部大到令人傻眼。又重、肩膀又会僵硬,还会被别人盯着看,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就在脑里想着这种事,边揉着自己沉重的乳房之时。 ——! 有种感觉如雷鸣般袭向我。 “唔,啊……!” 至今虽然曾发生过翅膀剧烈疼痛的状况,但此时的疼痛感又已是完全不同的层次。仿佛刺进肉中的刀刃又不停一直扭转,脱离常轨般的疼痛。 “唔……啊……唔喔喔!” 一边发出动物般的呻吟声,我曲着身子痛到快昏过去。 可能是听见了我的声音。 “芙莉吉亚……” 工作室的门被打开了。 他看见我的瞬间,错愕地低声说了一句“果然”。 “你说果然,是指什么事……?” “我之前不是也告诉过你,会痛就不要忍耐吗?” “……我哪有在忍耐。” 疼痛感真的十分强烈。 “由于训练的关系,翅膀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吧?这是人工翅膀使用者常有的状况。” “……哼,哼。”一边擦着额头上的黏腻汗水,我尽量若无其事地回答:“不过,没事的。” “我帮你按摩。” “……咦?等、等等等一下。” 加雷特绕到我背后,慢慢触碰我的翅膀。我的身体颤了一下,有点僵硬。 “住手,不要碰我。” “你听话一点。” 他加强手劲,一旦被压住翅膀生长的根部,我便无法动弹了。那里是人体的要害,警察逮补暴汉的时候,通常都会压住这个地方。 “啊、啊哼!” 不由自主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加雷特的手开始抓捏翅膀进行按摩。 “呀、呀、啊、啊!” 一直到刚刚为止的疼痛全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搔痒和又痛又舒服的感觉向我袭来。全身使不上力,身体往前瘫软下去,感觉整个人软趴趴的。 “来吧,都这样了,你躺下吧。那样会比较轻松一点。” “住手……放、放开我……” 我言行不一,宛如把乳房贴上毛毯,趴在床上。虽然裸着上半身有点害羞,总之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无法抵抗。 加雷特将毛毯披上我 的肩膀,继续按摩。 “嗯呼……啊、哈、哈呼。” 嘴里冒出连自己都没听过的声音。自从退隐以来就没有被别人按摩过了。 他的按摩技巧很好。就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根据所有的症状,确实按到感觉僵硬、麻痹、疼痛之处。时而有力、时而温柔。我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完全任由他摆布。虽然翅膀被他如此摸索,确实感到有些难为情,但是最近一直烦恼不已的疼痛有如魔法般消解而去。 包含两边的翅膀,按摩大概只不过三十分钟左右。 “……怎么样?” 结束的时候,我陷入半沉睡状态:“嗯呀……?”做出像是说梦话似地反应。 “还有没有哪里会痛?” “没……没有。” 我撑起趴着的身体,回答他:“……轻松一点了。”事实上,翅膀的疼痛已经完全消除,整个身体像是飘在空中般轻盈无比。 “那就这样吧。别太勉强自己。” 语毕,加雷特带着叽、叽声响,走出工作室。 仔细一看,自己白皙的乳房上还留有他手掌的痕迹。时至此刻,我才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乳房被男人揉了,发出像被吊起来的鸡一样的惨叫。 garet 又过了两个星期。 ——太厉害了。 有如突破云层般翱翔在空中的少女,在空中停下,大大展开翅膀。她的模样就好似穿着纯白礼服的天使,惹人怜爱。 天使雄赳赳地转动脖子,头发散乱,睨着眼前的云层。接着身体的方向一转,一口气冲进云层中。在这急速降落之时,每一秒钟都在加速。 ——好像雷击。 我骑乘在布风身上,眺望着芙莉吉亚的模样。不禁十分惊讶她居然能在短期间成长到如此地步。 少女穿越云层,往前方的广阔草原冲锋而去。一边计算着与大地之间的距离,微妙调整翅膀的角度。 就在即将撞上地表的瞬间。 少女大幅度扭转身体。有如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改变轨道,以几乎贴近地面爬行的状态前进。轨道逐渐往上,少女再次飞回空中。 “很好!” 在天空中的优美回旋,让我不禁发出欢呼。对于少女的出色的进步程度,只有感佩不已。 芙莉吉亚和我的视线对上,开始缓缓降落。展开巨大的翅膀,以左脚支撑无法动弹的右脚,小心翼翼着地。 ——太完美了。 着地后的芙莉吉亚,轻吁出一口气,抓了抓略显散乱的头发。火焰般的红发与纯白翅膀形成鲜艳的对比,美得令人印象深刻,此时可以看见过去那位天才飞翔士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复活的身影。 “如何?” 少女眼里满是自信地看着我。双颊绯红,微微冒汗的脸庞带着某种煽情。 “太棒了,真是没话说!” “那是当然。” 芙莉吉亚勾起形状好看的嘴唇,露出傲慢的微笑。少女回复过去自信模样,傲慢地挺着丰满的胸部,夸耀着自己的实力。 ——搞不好……只是搞不好,这家伙。 我回想起刚刚见识过的少女的飞翔画面。令人无法想象是以人工翅膀飞翔的初速,令人瞠目结舌的加速,与其天才之名相得益彰的最高速度——不管是哪种都极为精彩。 距离天览飞翔会还有三个月。在这剩余的时间当中,少女压倒性的才能,再加上贯注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及经验,毫无疑问的可以到达比现在还要高的境界。照这个步调来看,少女究竟可以成长到什么地步,光想象就令人情绪激动。自从退隐之后,第一次有种感觉。 ——以人工翅膀参加天览飞翔会,取得优胜。 当初就好像梦话般的未来,在这两个月之间,逐渐化为实际的目标。 ——也许能赢。 freesia 把手伸向飞在蔚蓝天空的鸟儿们,我悄悄弯着手指。 觉得今天又稍稍离天空更近了些。 “啦、啦啦啦一份……嗯?” 我哼着歌收着午餐餐盘,在餐桌上找到了“阿尔·勒·温达尔”,这在国内可算是数一数二的报刊。 ——那家伙又把东西乱放。 我折好报纸,正要把报纸放进固定摆放的架子中。 就在这个时候。 “啊……” ■哥德马利三连胜前景光明 昨日下午,葛洛丽亚·哥德马利飞翔士(16)针对近在眼前的三个月后的第一一六届“天览飞翔会”,向记者群们干劲十足地如此说道:“优胜是理所当然的。重点是要缔造新纪录。”说出此话的哥德马利,始终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进行对答,可窥见她对优胜一事自信满满。在上届比赛准优胜的希拉·贝鲁威尔那飞翔士已确定缺席的状况下,她的三连霸可说是前景光明…… ——葛洛丽亚…… 我紧盯着报纸不放。报纸上刊载着曾经的敌手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基坎久姆,滚开。 少女极具压迫的声音又回到耳边。 ——你这穷鬼。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 帝国中最大的贵族哥德马利家的千金小姐,也是天览飞翔会中极具压倒性的优胜候补。她的别名是“黄金翅膀的女王”。上次也在和第二名拉开极大的距离的状况下取得优胜。 报纸上也刊载着目前的“奖金排名”。以极为喜好赛事闻名的现任皇帝玛莉亚,温德尔大幅提高飞翔赛事的补助金额,到了现在,天览飞翔会已经成了国内最大的娱乐产业。 【获得奖金排名(八三五年二月底现在)】 第一名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 七亿五千零二十五万德尔币 第二名 希拉·贝鲁威尔那  一亿两干六百一十七万德尔币 第三名 罗沙·伊斯特卡登  一亿一千七百零四万德尔币 第四名 莉莉·布洛沙姆  九千一百九十三万德尔币 第五名 沙夏·拉本达尔  八千零四十一万德尔币 ——压倒性的金额呢…… 葛洛丽亚经常是优胜候选的头号人物。自我退隐以来,她在大大小小的飞翔会中达成了十五连胜的壮举,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真稀奇,你居然在看报纸。” 一抬头,我看见加雷特站在桌前。他说了句“给我看看”,就从我手上接过了报纸。 “葛洛丽亚啊……” 他大概花了一分钟,静静读着报导。 我和葛洛丽亚在世人口中被喻为敌手。两年前,在我于优胜之前坠落时,取代我获得优胜的就是葛洛丽亚。在那之后,以飞翔士身分崭露头角的葛洛丽亚,和退隐的我。这篇报导将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说得更直接一些,就是清楚地表露出两人间的“强弱”。 “加雷特。” 我拿起外出用的衣服说:“我去买个东西。”总觉得很想出去走一走。 “这样啊。那我也一起去。” 加雷特打开后门后,布风像似已等待良久,嘶叫了几声。 〇 雄赳赳地展开白色翅膀,布风悠然自得地在空中飞翔着。手握缰绳的加雷特坐在前面,我坐后方的座位。 花十分钟就抵达了商店街。空中有许多客人交错飞翔着。 ——真热闹啊。 广场上空数层的“云上贩卖”吵嚷不已。既有在巨型云上马车满载着蔬菜水果来招揽客人的大商人,也有少年自己拍着翅膀兜售刚捡拾的蛋。从并排在地上的露天 摊贩是“第一层”,到最上空的“第八层”,店铺层层叠叠般延续着的空中市场,象征着商业城市诺斯卡登的活力与景气。 “我要绕去别的地方。购物就拜托你喽。” 加雷特下了布风,就拖着义肢叽嘎作响地消失在商店街之中。 ——好了,买东西买东西。 目送他离开之后,我和布风一起开始进行采买。 “那边的美女!要不要来尾新鲜的飞鱼啊?” 从天空飞下来的胡须男子,手里捧着活跳跳的鱼说着。当然被叫美女的感觉还不差,不过这是生意人口中的陈腔烂调。“对不起,下次吧!”我笑着拒绝。 “今天的六翼鸟很便宜喔!”“再便宜点!”“羽毛萝卜现在打七折!七折喔!”“我买了!麻烦给我三十根!”“喂!那边的四翼马累了喔!来人,去帮我牵另一匹马来!” 顾客杀价的声音,商人们招览客人的声音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天空中展现着混沌的热闹气氛。总之就是朝气蓬勃。这边到底有几百间的露天摊贩啊? “呐!客人啊!这个很好吃喔!是刚摘下来的!” 桃色头发的少女抱着和她幼小身型不符的篮子,从空中啪沙啪沙飞了下来。那副可爱的模样和妹妹希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我的嘴角不禁放松了下来。 落至地面的少女,鼓起的双颊浮现果实般的微笑,告诉我价钱:“一把三十达尔币喔!” “呐,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从马上探出身子,盯着篮子里装着的那堆黑色块状物。虽然看起来很像葡萄干,但是如果是葡萄干,茎和刺也未免太多了。 “这是军队大蝗喔!” 少女开心地喊着。 ——咦? 篮子里装着约莫上千只发着黑色光芒的卤“巨大蝗虫”,在天览飞翔会中,这种虫也屡次妨碍飞翔士的前进路线,在农业区中则是惯例的食用昆虫。 “哇啊!不、不用了!” 我身子往后一仰,让马往后退。 “你看,很好吃唷?” 少女空手抓起巨大蝗虫,喀滋喀滋地吃给我看。蝗虫黑色的脚在桃色嘴唇上弹跳着。 “下、下次吧!” 我调转布风的马头,慌张地离开现场。我从以前就很怕虫,光是要我用手摸就已经极度厌恶,怎么可能把它放进嘴里。 ——真是的,看到讨厌的东西了。 我轻轻摇摇头,整理好心情打开小笔记。 “这个,刚刚确实有人说羽毛萝卜打七折对吧……” 我拉了拉布风的缰绳,继续采买。 〇 ——四翼鸟的腿肉、羽毛萝卜二十根、还有…… 检查吊在马鞍上的购物篮,确认着今天的成果。 “好了。” 确认完毕之后,我暗自沉浸在满足感中。既请店家给了折扣,也让他们送了东西。这样应该可以算是很懂得怎么买东西吧?自己如此抬举着自己。 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让布风调头。 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周围被像雨云般巨大的“影子”覆盖住。我心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抬头往天空一看,我看见一大群云上马车停驻着,塞满空中市场的天空。 ——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台台涂成金色,耀眼炫目至极的黄金马车。有三十多台组成像军队般的列队。可以看见马车的侧面上有着展开着六片翅膀的空中猛禽“六翼不死鸟”的徽章。 “那是……” 商店街开始骚动起来。 不久之后,一位少女从其中特别豪华的马车飞了出来。奢华的金发随风飘扬,展开比马车更加闪亮的黄金翅膀,缓缓降落到市场之中。 我的手在颤抖,这是近似恐惧的情感。 “葛洛丽亚……” 朝气蓬勃的空中市场,摇身一变成为掠夺的地方。 这是“采购”。在深不见底的财力背后“我要那个” “这些也全要了”,金发少女——葛洛丽亚·哥德马利继续着“挑选”。这行为自然且优雅,完不会让人感觉到她有独占或是垄断的意思。但是,也因如此充满贵族阶级那无可救药的傲慢。 独自一人继续购物的少女,以及远远观看着而羡慕不已的几百人的群众。这就像一出展示着财富与权力的品味极差的戏剧。葛洛丽亚偶尔会买下整座马车,偶尔会把不喜欢的东西扔在地上。没有任何人对她有丝毫怨言。商人们姿态极低地挑选着词汇,毕恭毕敬地从葛洛丽亚的仆人手中接过金币。 不久之后,可能是空中的购物结束了,葛洛丽亚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商店层。 ——啊。 眼神对上了。 葛洛丽亚仅有一瞬停下动作,然后缓缓落至地上。如波浪般流泄着的奢华金发,仿佛威吓着对手般的可刺穿天际的黄金翅膀。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在我肩膀的高度左右“停翔”。黄金翅膀卷起和缓的风,拂动着我的浏海。 “…………” 一开始是相对两无言。少女从如文字所述的高度,以她的蓝眸观察着我。那冷酷的表情让我感到微微寒意。 —眼神仿佛看着……死去的虫子尸骸一般。 下巴略微勾起,流露出明显轻视的眼神,这并不是她有意为之,而是显露出“生来从未对任何人低头”的少女本身的存在。 那是下意识的傲慢。就算踩死蚂蚁,也迟钝得不会对其生死有任何关心。 “葛洛丽亚,好久不见。” 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十分僵硬。这是退隐以来第一次见到葛洛丽亚。 “……好久不见了呢。”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且冷淡。 葛洛丽亚一双碧眼持续定睛看着我,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你提出了天览飞翔会的参赛申请?” “是啊。” “明明连翅膀也没有?” 此时,葛洛丽亚的视线移到我的背后。我想现在的她应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十分没有教养。 “我要用人工翅膀飞。” “……人工翅膀?”葛洛丽亚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你说人工翅膀……就是那个赝品翅膀吗?” “赝品……” 这个词汇刺痛了我的心。赝品。赝品的翅膀。 “嗯哼,这样啊,用人工翅膀飞……” 静静张着涂有口红的美丽唇瓣,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 那是个微笑。正因微笑之美,却也显得十分残酷。 “虽然毛毛虫随着时间经过会羽化成蝶。” 她缓缓说出诗歌般的话语。 “不过,折翼的蝶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毛毛虫的模样呢?” ——毛毛虫…… 接着,葛洛丽亚一副已厌烦的模样,背对着我往天空飞离而去。 她连一次都没有降落到地面上。 garet 我办完事之后,决定回到会合的地方。 ——结果什么都查不到…… 其实我是去办与芙莉吉亚相关的事。过去,在对少女的翅膀进行诊断时,我发现了一个不自然之处。过分切除翅膀的痕迹。搞不好,两年前少女坠落一事该不会有什么“内情”——这么怀疑的我,麻烦信得过的熟人去查了一查。 但是,结果只是白费工夫。今天听到的调查报告之中,内容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如果只是我杞人忧天那倒还好。 我心里抱着难以 释怀的心情,忽地抬头看向天空。 “喔……” 有一位少女从空中下降。如王冠般奢华的金发,灿烂夺目的黄金翅膀。 “唷,葛洛丽亚!” 嘴里喊着令人怀念的名字,金发少女板起脸孔,然后着地。行人敬畏地让开了一条路。 “好久不见。” “…………”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冷淡的蓝眸中映着我的身影,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办点无聊小事。你才是,怎么会在这里?” “…………” 少女的视线环顾四周,或许是在意着周围人很多,缓缓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 我往少女身后追去。看她没有立刻飞离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无误。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并肩走着,我对她说道: “长高了?” “…………” 葛洛丽亚一语不发,只把眼神转向了我。表情依然冷淡。 保持沉默地走进小巷之中,她终于开口了: “我有事想问你——温格巴雷特。” freesia ——咦? 这景像令我吃惊。 从小巷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二人组。一位是刚刚才见过的金发少女,接着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位身材修长,脸上有道大伤痕的男子。 ——加雷特……? 我禁不住让布风停下来。这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组合令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惊讶。 加雷特抓住葛洛丽亚的手臂,但是少女挥开了他的手。 ——咦,咦?什么情况? 我有如被雷击般全身僵硬,只能远远望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葛洛丽亚展翅往天空飞离。加雷特搔着头,傻眼地耸了耸肩。当他朝我这方个向走来时,我不由得让布风调头,逃走般地离开现场。 ——怎么会?为什么两个人会在一起……? 我感到一阵混乱。总觉得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一介人工翅膀工匠和哥德马利家的千金小姐。要说两人认识,这身分未免也差太多了,而且,话说回来,那位高傲无比的葛洛丽亚,居然未对他下达命令,也没有以弦外之音糟蹋他,而是一本正经与一位庶民对话,这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乍看之下,她对他冷淡以待,但是她的脚踩在大地上,以对等高度跟他对话这件事本身,毫无疑问是认同对方的证据。 “……芙莉吉亚?” 他从背后叫唤我的名字。我身子一颤,握住缰绳,让布风停下来。 他追上来之后。 “东西买完了吗?” “……买完了。” 我僵硬地回答道。为什么现在无法正视他的脸庞呢? “把前面位子让给我。” “嗯,嗯。” 我移到后面的座位后,他轻盈地飞乘上布风。 ——非问不可。 内心虽然是这么想的,一到开口之时,感觉喉咙深处似乎卡了什么。 “怎么啦?脸色不是很好喔。” “没有,没事。” “这样啊……布风!” 他发出信号后,布风大展翅膀。 我们飞上空中。转眼间空中市场已被远远抛在后头。 ——我…… 我悄悄将手压在胸前,像是要压抑那份闷闷不乐的感觉。 让我内心动摇不已的,不止是这件事。 一到了阿基利斯亭,平日那位邮差瘫坐在玄关门前。 “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 加雷特对他说话之后。 “我一直在等你们。这是皇室来的特别邮件。” 迈入老年的邮差,恭敬地取出一封封口的书信。上面盖着仅有皇室文书才可印有的“王者银鹅”徽章。 “那么,请在这里签名。” 邮差一副终于卸下肩上重担的模样,匆匆忙忙飞走了。 加雷特说着:“还真是大阵仗啊……”他把信函转个方向递给我。 “是寄给你的。” “寄给我的……?” “你自己看。” 我看了看收件人,确实是寄给我的没错。 “啊,会不会是飞翔会的文件呢?” “也许是吧。” 我想起之前的审查,打开封口。 里面掉出两张雅致的便笺。我快速浏览着内容。 ——咦? 手颤抖了起来。 ——什么……? 膝盖一软,我当场瘫软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加雷特似乎正在喊着什么,但我感觉那好像是在很遥远的世界里的事。 ——是梦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信中如此写着。 停止参赛。 第四章 道别的那一天x接受道别的那一天 garet 正当我躺在床上眺望着令人抑郁的阴暗天空时,从玄关传来了敲门声。 “吵死人了!不是写了今天不开门做生意吗!” 嘴里粗鲁地嚷着,打开门之后,看见门前站着一头浅绿色头发的少年。 “什么啊,是你啊。” “抱歉……打扰你休息。” 克鲁巴一脸歉意地抬头望着我。 “没关系,进来吧。” “嗯……” 我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烧水。平常的话,我早开口叫芙莉吉亚做,但是今天我没有对她下达任何命令。 “芙莉姐的状况怎么样?” 克鲁巴视线移向浅浅摇曳的火焰,开口问道。我低声回答:“没什么变化。” “这样啊……” 少年眼中蒙上一层阴霾,浅绿色翅膀也无精打采地垂着。虽然我也想对他说些什么,现在却想不到什么适当的话语。 “停止参赛。” 昨天皇室捎来的信件粉碎了少女的希望。信件内容中,以“用人工翅膀参赛史无前例”为由,中止芙莉吉亚的参赛资格。里面甚至还记载着略带威胁的语句,再次声明此乃皇帝陛下做出的最后决定。 换句话说,芙莉吉亚无法参加天览飞翔会。 也由于曾一度取得参赛许可,少女所受到的打击可不一般。扔掉信件之后,就这样瘫坐在地,有如三魂七魄全飞走似的,精神恍惚。昨天也这样脸色苍白地躺上床铺,今天早上甚至就不起床了。 ——这也难怪。 少女一直追求着的梦想——重新复出、家族复兴,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和妹妹一起生活这件事——这一切全都化为泡影。跟她说什么“别泄气”这种话,才更虚情假意。 干枯的面包碎屑像动物尸骸般四散。一旁冷掉的红茶,液体无意义地晃动着。 ——总之,不管怎样总是得让她吃点东西。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身,迈向少女睡着的工作室。敲了敲门,对她喊道:“芙莉吉亚!”但是,毫无回应。 “我进去啰……” 打开门,我走了进去。 接着。 “芙莉吉亚……?” 〇 由于无法参加飞翔会,这里的工作我也不做了。 至今承蒙您照顾了。 麻烦您再帮我跟克鲁巴打声招呼。 雪翼如死骸般被摆在工作室的钴床上,其上有一张纸被来自缝隙间的风吹动摇曳。 我读完信,愕然了好一会儿。 ——之后我一定会归还布风。 信件最后以小小的字写了这么一行。我走出后门确认,马厩确实是空空如也。以布风的性格,只会让自己认同的人跨上自己的背,所以毫无疑问定是芙莉吉亚骑走它。 ——那个笨蛋……! 我抢劫似地抓起大衣,把可以拿来当旅费的银币,有多少就装多少进口袋。 “加、加雷哥,你要去哪……?” “我要去温达姆!” “我也要去!” “笨蛋!你想死吗!” 他知道少女在想什么。这世上仅只有一个方法能够颠覆皇室所下的正式决定——那就是直接向皇帝告御状。 ——那家伙是想死吗……? 我输给焦躁的情绪,用力打开玄关门。 此刻。 晶亮尖锐的光芒闪过眼前。 ——哇啊,真危险! 指在我眼前的是枪矛的前端。仔细一看,有数名严肃男子包围着我,挡在玄关 之前。 “你是阿基利斯亭的加雷特·马卡斯没错吧?” “……你们这群混球是什么东西?” 我将克鲁巴推到身后掩护,眼神带着警戒看着男子们。人数共五人,全都是全副武装。 其中一人高声宣告: “圣旨到!” freesia 我沐浴在午后阳光中,白马在天空中翱翔着。让它的四片翅膀轮流休息而持续至今的旅程,终于迎向终点。 “看见了!” 眼下辽阔的街市,以及在其前方晶亮闪烁的银色建筑物。皇帝所居住的帝城位于首都温达姆中央,以其为圆心整座都城成同心圆般扩散开来。不愧是帝国最大的都市,外观夸耀着其堂皇的威容。 “好了,就在这里降落吧。” 轻拉缰绳之后,布风缓缓降低高度。 从位于诺斯卡登的阿基利斯亭展开旅途,仅过了两天。布风以令人难以认为它是匹老马的惊人速度飞越天空,在此刻抵达首都温达姆。 途中,偶尔露宿在看起来可当饮用水的河的岸边,或是借用无人居住的空屋。 虽然夜晚寒意逼人,但是由于和布风比邻而睡,总算是忍了过来。饥肠辕辕时则采山菜或野草充饥。 只要布风稍显不悦,或是露出疲态,我都很想立刻让它到原主人身边去。但是,这匹年老的四翼马有如宣誓忠诚的骑士一般随侍在我的身旁,直到最后都服从着我的命令。对于孑然一身的我而言,这已是份令人感激涕零的“友情”。 “噗呼!” 嘶吼了一声,四翼马缓缓落在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大街上。 然后。 “谢谢。对你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真的很抱歉……去吧,回主人那里去吧。” 我温柔抚摸着白马的后颈。“噗呼……?”一双湿润、散发光芒的眼眸之中,不可思议地映着我的身影。 “虽然舍不得,但我们要在这里说再见了喔。” “噗呼……” 布风的鼻尖磨蹭着我的脸颊,这是个舍不得离别的动作。 我已做好觉悟。即使万分惶恐,一旦到了皇帝陛下面前告御状,小命可能不保。这可能也是和布风最后一次相聚了。 “布风,至今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我最喜欢你了……” 在它的后颈落下温柔的一吻之后,马儿发出了寂寞的声音:“噗吼……” “再见了。” 我背对它,迈步往帝城而去。从这里开始要独自面对。 转弯时,我仅仅回了一次头。 白马睁着一双浑圆大眼,眼神还停留在我身上。 〇 穿越贵族宅邸林立的区块之后,耀眼的白银墙壁映入眼帘。 帝城,此处即是帝国权力的根据地。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基坎久姆家因为叛乱罪而没落。此罪本来诛连全家都不奇怪,但是此刻还能这样活着,不过是先代皇帝一时兴起的温情罢了。忘记如此恩情,前去告御状这种事,怎么想都是自杀行为。 ——去了就会死。 也正因为明白会有如此结果,我才独自离开了店铺。不能把任何人卷进这件事。更甚者,无法想象还给加雷特或克鲁巴添麻烦。 离开阿基利斯亭时,内心纠结程度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即使待了仅仅两个月,内心的纠结再次提醒我,在我心里这段时间的生活所占的分量比想象中来得大。 ——再见了。 悄悄在心中道别。接下来,我重复了几次深呼吸,下定决心之后,往正门迈步而出。 “站住!” 我的身影一出现,立即传来了怒骂声。卫兵们的视线一同射穿了我,匆忙的军靴声响起。 “由此往前已是皇室的土地范围!” 强壮的卫兵们充满威胁地俯视着我。包覆全身上下的灰色甲胄在阳光下闪耀微弱光芒。 我将手抵在胸前,明确告知他们: “在下想要谒见皇帝陛下。是否可以请您务必代为通报一声?” 〇 伏在冰冷的石造地板上,我正等待时刻的来临。 在门前被士兵所擒后,被带来帝城的地下牢房。脚上被锁着连接大铁块的锁炼。简直就像个罪犯呢——内心这么想着,换个角度来说,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要向皇帝陛下告御状这等事,可是即使当场人头落地,都不可有半句怨言的大不敬行为。还能像这样活着已经算很好了。 隐约可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从何处滴落而下,断断绩续的声音。虽然口渴得不得了,但是他们认为不需给予等待行刑的我水和餐食。 已经被拘留三小时了吗? 朦胧的意识之中,我听见了粗暴的声音。 ——快起来……! “呜……” 微微张开眼睑,我看见黑色军靴。隔着紧贴在脸上的发丝,勉强将视线向上移动之后,有两名严肃的士兵正低头看着我。 “站起来。” 我在士兵们架住两臂的状况下,费尽力气站了起身。 此时我察觉到一件事。 ——是谁……? 监牢前站着一位素未谋面的女性。 “自称芙莉吉亚·基坎久姆的蠢货就是你吗?” 剪齐至脸颊处的头发乌黑得像与黑暗融为一体,浏海下方是一双冰蓝色的锐利眼眸。张开的双翼与头发同是漆黑一色,如可劈开黑暗般的锐角外形。 “是的,我是基坎久姆。” “……我有件事要问你。” 如人偶般面无表情的脸上,发出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虽然端正的五官十分美丽,却带着几分令人摸不清她思绪的恐惧。毫无反应且无机质的表情上,不带任何人类情感。与绣有银色刺绣的黑色近卫兵服装两相映衬,弥漫着死神般的威胁感。 “你说说看,两年前的天览飞翔会上,陛下对你说了什么话。” “咦?……两年前?” “如果你真的是基坎久姆,应该知道才对。回答我。” ——两年前…… 如女性所言,当时我曾谒见过皇帝陛下。那是在天览飞翔会开始前,仅仅数分钟的事。 “这个,记得没错的话——”我尝试从模糊记忆之中找出当时的台词。“‘你就是那个胆敢以叛乱者的身分参加飞翔会的蛮横无礼之人吗?’之类的……” 此时,黑发女性微微挑眉。 “基坎久姆。” 然后,女性的口中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陛下正在等您。” 〇 ——哇啊,太华丽了…… 门扉敞开的瞬间,令人炫目的黄金光芒包围了我。被以十分奢侈的方式所使用的空间,四面全是金色墙壁,天花板上有一颗如空中太阳般明亮的宝玉。铺满地板的地毯,带着如波纹浪潮般的草原的柔滑光泽。触目所及都是极致华丽——即使如此,整体依然维持着协调性,这是具有艺术性质的最高级室内装潢。 房间深处有着几阶阶梯,其上摆放着又更加闪耀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人。要称之为少女——身高又太矮小了。张着一副如澄澈通透的湖水般的浅蓝色翅膀,与翅膀同色的长发垂至约大腿处。点缀金银双色的庄严服饰,鲜艳强烈得令人印象深刻。 “没想到居然会是本人。” 拥有最高权力的十三岁国王坐在黄金王座上开口说道。虽然用字遣词有些老派,但是声音却伴随着与年龄相符的稚嫩。 第四十五代皇帝——玛莉亚·温达尔。 由于其父先代皇帝骤逝,三年前便以十岁稚龄继承帝位。其施政可以用“喜好奢华”一言以蔽之。不论做什么事都豪华、绚烂夺目,不把一切弄得美仑美奂便难以罢休。将王座之间重新粉刷为黄金颜色,以及在帝城外涂上白银漆巩固城墙,这些全是迎合十三岁皇帝的喜好所进行。她也以极为喜好赌博而闻名四方,史上首次在传统的天览飞翔会中解除赌博的限制。 喜好奢华、热爱赌博、任性妄为——我被带来这里的时候,想起围绕着皇帝的世间的评价。 “……将她松绑。” “是!” 接到陛下的命令,维多莉亚——将我带至此处的黑发女性——迅速从腰间的剑鞘拔出了刀。仅在我身旁挥舞一次刀,双手的绳子应声而断。接着她在我面前放下拐杖。 “基坎久姆,你可还记得朕的容貌?” “……是、是的。”我以杖撑起身子,略带紧张地做出问候。“陛下依然健壮如昔,身为臣民实是满心喜悦——” “好了好了,这等客套说词就不必了。” 陛下感到麻烦地挥了挥手。 “那么,基坎久姆,你有什么事要禀报?” 陛下依然坐在王座上,微微梳了梳水蓝色发丝。闪耀蓝色光芒的长发上,波纹流转,浏海之下的美丽蓝眼中散发着好奇的光芒。 “虽是万分惶恐,在下有一事相求陛下。” “哦。你有什么请求?” 此时,我微微吸了一口气,从已干渴至极的喉咙挤出了这句话。 “请您让我在即将到来的天览飞翔会中,以人工翅膀出赛——” “不可以。” 这否定语句实在是来得太过快速,让我反应慢了一拍:“咦?” 陛下望着我,挑高了边的眉毛。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就为了这种事吗?无聊至极。 “万、万分惶恐,请陛下——” “如果还是同一件事,朕不听。” “…………” “话说完了吧?实在是无聊至极……” 陛下浅浅打了个哈欠,正打算从王座上起身。 “陛下!请您等一下!”我很清楚自己的无礼,却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要是此刻退让放弃,一切就会在这里结束了。“为什么您无法承认人工翅膀呢?装上人工翅膀,只是为了辅助有缺陷的翅膀而已!这并不是飞翔会规定中所载明的禁止行为!” “基坎久姆,你太无礼了!” 维多莉亚大声一喝。我慌忙低下头。 “呐,基坎久姆。” 陛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往我这边靠了过来。略带自暴自弃地高声大喊一事,似乎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 “你可知朕之喜好?” “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你说说看。” “您、您喜欢……奢——”在差点回答出奢华之物时,我猛然修正了自己的答案。“陛下,您喜欢美丽的事物。” “没错。朕喜欢美丽的事物。王座、帝城、天空塔,所有的一切朕都将其改建得美仑美奂。” 此时陛下看向我。 “所以,朕不想看到任何丑陋的东西。翅膀有缺陷之人,就更加不想入眼。” ——翅膀有缺陷之人…… “话就说到此处。” 然后,陛下像是要赶走不祥之物似地轻轻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陛下!请您等一下!陛——” 在我撑着拐杖正想追上前去的瞬间。 有如劈开风般“咻!”地一声,眼前划过一道闪光。红色的东西在眼前溅开,等其落至地毯上,我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血。 ——唔唔……! “再动就杀了你。” 维多莉亚站在我面前。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刀。方才她似乎挥动了那把长 刀,动作过于迅速让我无法看清。左边的视线染上黏稠的红色。好痛、好烫。呼吸困难。 “维多莉亚,别弄脏了地毯。” 陛下微微回头说道。 “是!非常抱歉。” “朕去睡会儿……呼啊。” 陛下打着哈欠,缓缓走进房间内部。 我紧握拳头。眼前的黑发护卫手中握着长刀。 要是再有动作,我的脑袋可能就会落地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只能向前进。 “陛下……!”我拼命爬上王座前的楼梯。“请您再次听听我的请求——” “——你动了。” “唔啊!” 正当我快爬上阶梯顶端时,眼前再度划过一道闪光。血花四溅,我往后倒去,从楼梯上跌落下来。 ——啊…… 后脑勺重重撞上地面。血液从伤口喷出来,如火钳般热辣辣地泼上我的脸颊。 铁锈味不停流进口中,出血让我身子使不上力,连痛苦打滚都做不到。 ——啊啊,完了…… 意识远离。一切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我飘向无法再次醒来的彼岸。 但是。 此时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在意识即将中断的最后一刻,我确实听见陛下说出这句话。 ——温格巴雷特,你来啦? 那之后的事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garet 被带来王座之房时,我整个人僵住了。 有位少女倒卧在房间中央。一头火焰般的红发、瘦小纤细的身体,在她身下漫着血泊。 “芙莉吉亚……!” 我唤着少女的名字,赶至她身旁。 “喂!芙莉吉亚!你没事吧……!” 我抱起少女,确认她的伤势。似乎是被伤了脸部,左眼四周染成一片鲜红。 “快帮她疗伤……!” 我向皇帝呼喊着。无礼还是不敬什么的,全都只是次要。 “——帮她疗伤。” 低沉嗓音响起后,宫廷的仆人们嘴里称“是!”,进到房间,开始救治全身一片鲜红的少女,进行伤口的治疗。 过了一会儿,急救处理结束之后,芙莉吉亚被搬到房间外去。无力垂下的白皙手臂消失在门扉另一端,我心中被难以言喻的不安所掳。 此时,皇帝——玛莉亚·温德尔开口:“温格巴雷特,我听说你帮基坎久姆制作人工翅膀,看来此事是千真万确的喽?” 玛莉亚挑高了眉,错愕地望着我。我简短回答:“……如您所说。” “曾经是世界首届一指的飞翔士,如今居然只是个住在郊区的人工翅膀制造者。 “……” “算了,也罢。” 玛莉亚以手指梳理着水蓝色长发,视线移向门扉,开口说:“你就进来吧。” ——怎么回事? 刚刚芙莉吉亚退场的门扉,再度沉重地开启。 然后,门扉外面出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金发少女的身影。 〇 可刺穿天际般的黄金翅膀,金色长发有如将照射下来的阳光编入般闪耀着。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缓缓走向房间中央。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意外的登场人物,让我惊讶不已。 少女仅只瞥了我一眼,迅速单膝跪下。 “陛下,让您久等了,在下深感抱歉。” 葛洛丽亚低下头,黄金般的发丝如金块般垂落地面。 “嗯哼,终于来啦。”玛莉亚浅浅点点头,重新坐上王座。“朕叫你们两人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天览飞翔会一事。” ——什么? “温格巴雷特。你是否知晓围绕着天览飞翔会的‘不正当的传闻’?” “不正当的传闻……吗?” “正是。传闻在天览飞翔会中,有许多赌博相关的非法勾当正在进行。”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在飞翔会之中,不论官方或非官方的赌博极为盛行,据说来来往往的都是数亿、数十亿的庞大金额。与其相关的纠纷也很多。 “赌博本身颇好。各凭运气地以钱为赌,即使在失去一切之后大败一场,也是一种乐趣……但是,似乎有群不懂雅兴的鼠辈从中破坏此乐趣。” “如您所说。” 我简短回答完毕后,玛莉亚对身旁的人便了个眼色。黑发的护卫接着说明剩下的部分。 “前阵子,飞翔士希拉·贝鲁威尔那遭到不明人士袭击。” 维多莉亚的语气毫无起伏,突如其来地叙述着令人惊讶的事实。贝鲁威尔那是上次的准优胜。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飞翔士的其中一人。只不过,我并未听到关于她遭袭的报导。 维多莉亚表情未变,继续说明下去: “官方说法是由于她身体不适而退赛,事实却不是如此。她被歹徒袭击,翅膀遭刀刃之类的凶器砍伤,需要半年才能完全康复,何时能再次出场则是未知数。” ——怎么干出如此过分的事。 对于飞翔士而言,翅膀就是生命。 “虽然尚未对外公布,但这几个月以来,也发生了其他同样的事件。由于加强了戒备,除了贝鲁威尔那以外都以行凶未遂告终,但是不容轻匆。” 维多莉亚有如照本宣科般淡淡说着。我则因为这首次得知的真相,难掩惊讶。葛洛丽亚表情无任何变化,伏下视线。 “……哥德马利,你认为犯人袭击飞翔士的动机是什么?” 玛莉亚将话题带至她身上,葛洛丽亚微抬起头。 “在下认为是钱。” 她清楚明白地说完后,玛莉亚满意地点点头。 “正是。虽然朕不清楚他们打算押注在谁身上,但他们应该是想尽方法排除可能会影响到预测排名顺序的飞翔士吧?最终或许不惜在比赛当日采取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 我抬起头,玛莉亚“嗯哼”一声,看着我。 然后她开口说: “就像两年前发生在基坎久姆身上的事件一样,射穿飞翔士的翅膀。” 此刻,我感到自己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你说什么…… “维多莉亚,把那东西拿来。” 玛莉亚似乎是看穿我的想法,命令护卫去取某样物品来。她不到一分钟便回到现场。 “就是这个。” 维多莉亚以所有人都可看见该物品的方式,出示了“某样东西”。白布被掀开,其上摆着一个闪着昏暗光芒的黑色物体。那是个约相当于小指指甲的金属块。 “这该不会是……” 我视线移向玛莉亚,她开口:“正是。”点了点头。 “这就是射穿芙莉吉亚·基坎久姆翅膀的子弹。” 玛莉亚是这么说的。 两年前的天览飞翔会上,芙莉吉亚在离终点极近之处遭到“狙击”。动机是“赌博”的操盘。只要芙莉吉亚坠落,飞翔会的名次有所变动,压注在第二名葛洛丽亚身上的人便可大赚一笔。由于地下赌博动辄就是数十亿达尔币的庞大金额流动着,即使冒着这般危险都要让飞翔士坠落的大有人在。 “有人因为芙莉吉亚·基坎久姆的坠落而入手大笔金钱。”玛莉亚以手指缠绕着水蓝色长发开口说道:“虽然没有抓到狙击犯,但是我们已将疑似进行如此赌博的庄家,几乎全都扭送法办。但是,这类型的家伙跟杂草一样,春风吹又生,除也除不尽。” “为 什么要把坠落这件事压下来,不对外公布?” 我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总算勉强能用压抑的语气询问道。 “这种事一旦公诸于世,参加比赛的飞翔士就会减少不是吗?朕怎能忍受自己的娱乐被个小小的狙击犯所阻挠。” 这确实像个独裁者会说出口的任性理由。 “话已至此,让我们进入正题。” 玛莉亚对身旁的护卫便了个眼色。维多莉亚静静点了点头,高声说道: “奥斯卡·温格巴雷特,以及葛洛丽亚·哥德马利。皇帝命令你们两位前去调查刚刚所提之事,务必防范伤害于未然。此乃圣旨!” “是!” 我与葛洛丽亚异口同声答道。此时若是回绝,则是死罪一条,是个无法拒绝的命令。 “陛下,为何是由我和哥德马利一起调查?帝国警察的搜查不够充分吗?” “当然,朕也下令警察人员全力以赴彻查此事。但是,在与飞翔会相关的事务上,警察终归只是一群门外汉——所以才会找上你温格巴雷特。” “为什么是我……?如果要找对于飞翔赛事知之甚详之人,皇室当中也为数众多不是吗?” “你少明知故问了。关于此事,你早已牵涉其中了不是?” “这……” ——原来已经曝光了吗? 确实,我在芙莉吉亚翅膀上找到可疑之处,暗中调查两年前坠落一事。虽然一直以为此事是秘密进行,看来还是被皇室的情报网所掌握了。 “对你来说也是骑虎难下了吧?……再说,温格巴雷特,没有人比你更加精通飞翔会的一切。你正是个绝佳人选。” 玛莉亚以自信满满的语气游说理由。 “那又为何会是哥德马利?” 我又询问了另一个悬在我心上的问题。瞥了一眼身旁的金发少女,她依然依着头,默默一语不发。谈话至此,她几乎未曾开口。 “什么?这理由不是极为简单明了吗?如果想要操纵比赛中的抵达顺序,不消说,将可能夺得第一名的飞翔士——哥德马利当成目标,不是显然至极吗。既然如此,我觉得请这家伙协助调查也十分合理。” “这样的话,不管十人甚至二十人,加派护卫保护她不就行了吗?” “朕不喜欢如此扫兴之事。” 玛莉亚皱起眉头,露出极为不悦的表情。 “此外,也有不少除了比赛中的飞翔士之外,难以注意到的地方吧?除了警察还找上你们两位,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原来如此啊。 虽然玛莉亚的话十分任性妄为,却也十分合理。犯人一定会策划在某个时间点上接触目标。也就是说,如此一来,将被当作目标的人拉入调查队中也是合情合理,看来应该是想让我辅助葛洛丽亚吧? “那么,陛下……作为搜查的奖赏,我想恳求您一件事。” “喔!居然打算谈条件吗?你说说看。” “我想求您同意芙莉吉亚·基坎久姆出赛。” “什么?” 玛莉亚表情满是惊讶。我不停歇地说了下去: “如陛下所知,我本人和基坎久姆签有合约。请您务必批准此请求。” “不行。人工翅膀这种赝品不适合参加朕的飞翔会。” 或许是对于我的请求感到不高兴,玛莉亚嘟起嘴。但是我可不会因此就退缩。 “陛下,人工翅膀并不是赝品。而是没有翅膀之人想重新回归天空的‘真实力量’。请给我机会证明这件事。” “为什么你对基坎久姆执着到如此地步?你和她只不过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不是吗?” “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如果以‘人工翅膀’为由埋没她的才能,实在是太过可惜。” 此时,仅只一瞬,葛洛丽亚瞄了我一眼。在她露出略显惊讶的神情之后,马上又回到本来的冷然表情。 “可是呢……” 玛莉亚的指尖缠绕头发把玩着,眉头皱起,看起来就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又再加上几句话。 “陛下,请您务必给予没有翅膀之人,无法拥有翅膀之人平等的机会。总有一天,其中必定会出现许多可对帝国做出贡献的有为人才。身为明君的陛下您,想必应该能明白其中道理。” “嗯——哼……有为人才吗……” 玛莉亚的态度有些许软化。她对于美丽事物或是奢华之物,以及卓越的才能很宽容。 我想应该应该再加把劲就能成功。 但是,此时却杀出了个意料之外的程咬金。 “陛下。” 开口的是在我身旁的葛洛丽亚。 “我反对基坎久姆参赛。” 〇 ——什么……? 我惊讶地看着身旁。 葛洛丽亚微抬起头,冷冷地把话说死。 “像基坎久姆这种翅膀有缺陷之人,并不适合参加陛下的天览飞翔会。再加上,她只会扯我们搜查的后腿而已。” “嗯哼……” 玛莉亚以指抵住下颚。好不容易出现转机的情势再度恶化。 “人工翅膀这种东西终归只是冒牌货。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赢过真正的翅膀。” 葛洛丽亚加强语气说道。 ——真奇怪啊。 我所感受到的与其说是怒气,反而应该说是股异样的感觉。葛洛丽亚难得在其他人的事上表露情绪。其他还有谁想要参赛都与她无关,也从不在乎——这才是她本来的个性。 “哥德马利可是这么说的喔。” 玛莉亚看向我。对深知葛洛丽亚脾性的我来说,此时应该说出口的台词就只有这一句。 “她应该是怕输吧。” 这一来,葛洛丽亚双眼圆睁,讶异地看着我。 “她的黄金翅膀和基坎久姆的人工翅膀,究竟哪一方才拥有值得被誉为真品的力量,不如就让她们在飞翔会的舞台上分个高下,您觉得如何?” 我这么一提案,玛丽亚“喔~”了一声,双眼熠熠生光。我看准这位少女打从心底爱好比赛的性格,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一定可以让您看见前所未有的有趣比赛。” 此时,葛洛丽亚瞪着我的眼神好像想杀了我。 然而,讨论至此已然有了结论。 “好吧。就让朕仔细瞧瞧人工翅膀的力量吧。” 〇 ——哎呀哎呀…… 走在帝城走廊上,我轻轻转动脖子,肩膀僵硬得不得了。坦白说,像这种迂回的言语交锋,实在是跟我的个性不合啊。 ——算了,结果圆满就好。 以指尖轻巧地翻开一张纸,纸上的内容写明允许芙莉吉亚参加飞翔会,还盖有皇帝的玉玺。在此国家中,已无人可以颠覆此决定。 目的已然达成。剩下就只有—— “温格巴雷特。” 冷不防地,背后传来有人呼唤我的声音。 回头一看,叫住我的是金发少女。 “唷!” 我爽快回了她这么一句,葛洛丽亚看起来似乎觉得不愿多待,板起脸孔,但是表情马上又恢复原样。以红色地毯为背景,配上她的黄金翅膀,赋予她如一幅优美画作的艺术存在感,眼神锐利的碧蓝双眸中映着我的身影。 “这次的事,你之前就知道了吗?” 少女停顿一会儿,回答道:“……是的。” “去年飞翔会的时候,接到陛下的圣旨……虽然去年到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原来如此 ……” 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少女脸上完全不见惊讶神色一事,原来她早就知情。 “我有事想请教您。” “什么事?” “是关于基坎久姆的事。您为何要帮助她到这种地步?” 与其说她的提问很情绪化,倒不如说她的语气只是令人感受到纯粹的难以理解。 “从以前我不是就一直挂在嘴边吗?我跟你一样,只是随自己心意行事。” “不一样。” 少女语气略带起伏反驳着。 “基坎久姆那种人只会碍手碍脚。不是吗?” “不是。” “我无法理解。” “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试去理解。” ——真是的……一点都没变。 从以前开始,名为葛洛丽亚的少女的性格,在各种意义上,从未展现出理解别人、站在他人立场思考并做出妥协的行为。贵族与平民、富人与穷人、强者与弱者——充斥着贵族气息的二分法,从儿时开始就根深蒂固地植入她的脑海之中,不允许她轻易地对其他人妥协。 “总归一句话。” 我说笑似地对她耸了耸肩。 “只要有才能,我就想将此才能发扬光大。不管有没有翅膀,这一点都是不会变的。” “基坎久姆才没有什么才能。” “有的。” “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呢?一点都不像你。” “如方才我所说的,因为我无法理解。” 葛洛丽亚略微加强语气。 “我再说一次,对于执行此次圣旨的行动,基坎久姆明显是颗绊脚石。再加上——” 少女找碴似地对我说道: “事到如今,在毛毛虫上插上翅膀还可以蜕变成什么呢?” “毛毛虫……?” 突然出现的单字让我皱起眉头。 “蝴蝶飞翔于空中,毛毛虫只能在地上爬。这就是世界的真理对吧?你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在毛毛虫身上插上翅膀而已。这种行为有什么意思呢?” “我说你啊。” 我抓了抓头。如果刚刚这席话不是由葛洛丽亚,而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应该就会狠狠赏那人一巴掌了。 “我以前不是也说过了吗?什么蝴蝶、毛毛虫的,这种事哪轮得到其他人说三道四。想飞的人就去飞,然后,飞得快的人就是赢家。这就是飞翔会。很简单吧?” “即使结果演变成毛毛虫的翅膀四散、坠落在地也一样吗?” “……你是在担心芙莉吉亚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排除在执行圣旨时,会出现的不合理因子而已。” “不合理的因子是吗……” 我停顿了一会,然后回答她: “那家伙可是很厉害的喔。应该说是不屈不挠的精神吗……?当然我也很担心狙击的事,一般来说我应该要尽全力劝她辞退参赛一事……但是啊,就算我叫她‘别飞’,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吧。” “真是愚蠢。” “愚蠢也好。她的内心比一般人坚韧许多,意志坚若盘石……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在背后支持她,帮她能够达成目标。” “…………” 少女直勾勾盯着我看,接着重复着同样的话:“我无法理解。” ——哎呀哎呀。 虽然我十分错愕少女的个性和六年前一模一样,还是回答她: “真是的。你从以前就一点都不可爱。这样下去可没人敢娶你啰!” 语毕,这位一丝不苟的少女凝神看着我之后,惋惜地回答道: “我没有打算跟任何人结婚。” freesia 接受治疗完毕后,暂时被留置在其他房间,接着我就被扔到外头去了。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还活着。面对陛下做出这等无礼行为,脸部遭划伤还当场昏倒。不过,结束后发现伤口很浅,急救措施也做得十分周到。比起一切都令我无法理解的是那句话。 ——温格巴雷特,你来啦? 在昏厥的前一刻,我确确实实听到了这句话。那是陛下的声音无误。 ——可是。 我完全想不到任何奥斯卡会出现在那个场合的理由。如果是这样,那句话的意思是?为什么他人会在帝城? 抱着难解的疑问,我步履蹒跚地走在帝城门前的路上。晚霞拉长我的影子。 我好累。虽然勉强生还,但是结果而言,半个目的都没有达成。无法参加飞翔会,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紧抓着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这种白费工夫的感觉短暂地击溃了我。 摇摇晃晃一屁股坐上路边的安全岛。使不上力。胃部揪成一团,响起令人难为情的声音。总而言之,即使只有一点点,得找点水喝才行。然后还得找找今晚的落脚处。 就在这个时候。 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啪沙声响。 ——啊…… 一双黄金翅膀在空中大大张开,那对翅膀缓缓降落在我面前,停在半空中。 “葛洛丽亚……”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维持张开翅膀停止飞翔的姿势,俯瞰着我。足不沾地这点倒是跟之前见面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碧蓝双眸有如打磨过的镜子,映着我的模样。她一边持续缓慢地拍动翅膀,默默无语盯着我看了一阵子。 “……葛洛丽亚?” 我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此刻我连和她争辩的力气也没有。 “基坎久姆。”她缓缓开口:“为什么你不惜一切也想参加飞翔会呢?” 这是个令人意外的问题。很难得她对我展现兴趣。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又接着问了下去: “只要能挺进前十六名就会有奖金……你是为了这个吗?” “咦?……奖金?” “我实在不懂穷人在想什么。” 语毕,她微微挥了挥手。 锵地一声金属声响起,一枚硬币掉落在我面前。那是只有贵族和富豪才拥有的温达尔纪念金币,是一枚就相当于庶民的数倍月薪的高价货币。 “……?” 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把金币丢在我面前,抬头望向葛洛丽亚。 “不够是吗?” 锵地一声,又一枚金币掉了下来。这枚金币碰撞上刚刚那枚,微微转个圈之后倒地。 “葛洛丽亚,这是……?” “你把它们捡一捡,然后从此之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当然也不要出现在飞翔会,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她……说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终于理解自己刚刚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双手和内心深处都颤抖着。从饥肠辘辘、瘫软无力的身体里涌上一阵情绪。 为了停止颤抖,我握紧拳头开口说道: “给我消失。” “什么?” “捡了这些,然后现在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这样啊,不够是吧?” 不知道她究竟是对我的发言仿若未闻,还是完全无法理解,又丢下第三枚金币。 好像完全把我当成笨蛋似的,金币撞上我的额头之后,掉落在脚边。 “你想要几枚?” “葛洛丽亚。” “说啊,要几枚——” “葛洛丽亚……! ” 我一把抓起金币之后,对准她扔过去。虽然金币往葛洛丽亚的脸部飞去,但在她一阵强烈的振翅之后,仅凭风压金币就被吹了回来。被吹飞的金币如雨般落在我的头上。 “就算是足以买下这个国家的庞大金额……!”我以连自己都十分吃惊的巨大音量,倾倒出所有的怒气。“都绝对买不到我这个人的自尊!” 高声喊出这些话之后,我气喘吁吁的,还呛到好几次。 我从以前就不喜欢葛洛丽亚。但是,几次在飞翔会较劲下来,我觉得我们仅仅是对双方的实力——身为飞翔士的存在是彼此认同的。 所以才感到震惊。超越了失望,甚至连憎恨都已远远不及,只有一股有如从发根延烧至发梢的怒气冒了出来。 我心想,我不想输。 不是我想赢,而是不想输。绝不能输。即使我的自尊是风一吹便飞个老远的渺小存在,也没有廉价到可以被这枚薄薄的硬币收买。 葛洛丽亚听见我愤怒的发言,眨了几次眼,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地皱起眉头。 接着开口说道: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我以瞪视代替回答。然后她一副打从心里想知道答案的模样,问了这个问题: “从刚刚开始,你到底为什么气成这样?” 又一枚金币落下。 〇 我背对夕阳走着,紧咬着唇。 我好生气。如滚水沸腾般的怒气充斥着我全身。受伤的自尊和脸上所负的伤一起抽痛着。 但是,有部分的怒气也是针对自己。葛洛丽亚身上具备有与其高傲自尊相当的力量。但是我却没有。像样的只有这份自尊,无法凭一己之力飞翔空中,而且也没拿到飞翔会的赛资格。这令我既不甘心又愤怒不已,一股脑地咒骂着无力的自己。 只有拐杖的叩、叩声响嘈杂不已。那声音有如惩罚着地面般断续响起。长长的影子往巷子前面延伸而去。正在我无意间以眼神追逐着那个影子的时候—— ——咦? 我吓了一跳。 “布风……?” 我急急忙忙拄着拐杖,往停伫在街边的白马靠近。布风分毫不差地站在我与它道别时的地方。当我的身影映入它的浑圆大眼时,“噗吼!”它十分开心的声音迎接我的到来。 “你……”胸中情绪满溢。“你在、等我吗……?” “噗呼!” “谢、谢谢……” 我紧抱住布风的脖子。白马不停舔舐我的脸颊。刚刚遇上彼此时,明明感情就差得不得了,但是现在像这样靠在我身旁的白马却如此可爱、惹人怜爱,害我差点哭了出来。肚子里那分激动的怒气,在白马的温度下渐渐融解。 就在此时。 布风忽地大声鸣叫着:“噗吼啊——!” “怎、怎么啦?” 我惊讶地回头一望。 在那里的是。 ——啊…… 那个人正面迎着夕阳余晖,勾勒出他的模样。 令人怀念的叽、叽作响的金属声音。仿佛可击退夕阳般的壮硕之躯。脸上那道呈新月形状的伤痕。明明与他道别不过只是仅仅数日之前的事,感觉似乎已经十分久远,令人怀念,我胸口一紧。 “加雷特……” garet 当我一出现,布风激动地嘶吼着。 少女一开始先被兴奋的白马吓到,然后回头看见我时又更加吃惊。 “为什么……” 少女愣愣凝视着我。我的身影在她杏圆的红色双眸之中摇曳着。 “伤口还好吗?” 我轻轻触碰包在她脸上的绷带,少女恐惧得身子一颤。 “……这个给你。” 我把一张纸递给少女。 “这是什么?” 少女接过那张纸,纸上是这么写的。 朕批准芙莉吉亚,基坎久姆飞翔士以安装人工翅膀的方式,参加第一一六回天览飞翔会。 皇帝玛莉亚·温达尔 “皇帝……玛莉亚……温、达尔……” 芙莉吉亚分段读着,声调结结巴巴地念出上面的文字。等她确认过文末的署名及只有皇帝才能盖的玉玺,她嘴巴一张一合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后,少女反复将内容读了好几次,视线在我和纸张之间来回游移,表情上写着完全摸不着脑袋,无法理解。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去拜托奥斯卡·温格巴雷特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秒,少女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去拜托奥斯卡?” “是啊,其实呢……” 我向她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参赛许可和获释一事都是奥斯卡安排的,当然我隐瞒我就是奥斯卡这一点。 芙莉吉亚一边听着我的话,眼睛眨了好几次,肩膀颤抖着。豆大的泪珠浮上红色双眸,白皙的咽喉吞咽困难似地起伏着。 “是奥斯卡……” 芙莉吉亚将皇帝的书信紧紧抵在胸前,长伫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忘了。似乎因为满满的感激而无法动弹。 “他果然是最棒的绅士呢!” 我的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应该也无法……一直瞒下去吧? 曾几何时克鲁巴说过的话闪过脑海。 就在此刻。 芙莉吉亚微微转身时,顺势响起锵的一声金属声。 “啊……” 少女轻呼出声。 我看向地面,有一枚看似货币的物品转了一圈之后,平倒在地。沐浴在夕阳下闪着金色光芒的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方才从少女的裙摆里掉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捡起掉在我脚边的一枚硬币。“唔啊,太厉害了吧。这不是温达尔的纪念金币吗?” 语毕,少女微微一颤,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怎么了?” “那、那个。” 少女带着犹豫开口说: “那个……就是……” 少女的眼神集中在我刚捡起的金币上。 “这是你的吗?” “不是。那是葛——” 此时,少女忽地想起什么似地,睁着大眼咬着嘴唇。 ——怎么回事? 她的表情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就这么伏着双眼,瞥了我一眼之后,又移开了视线。 “我说这个——” “掉了。” “掉了?” “对。那枚金币掉在那一带的路边。” 芙莉吉亚手指着附近的小巷,低声说道。 ——好奇怪? 虽然我觉得很可疑,但是此时已问不出什么来了。少女脸上想不开的神情,以沉默抗拒着我的追问。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等到少女的胃发出苦闷的咕噜声时,我终于像是从紧张状态中解放似地开口说道: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我跨上布风。 接着听见少女呼唤我的声音:“……加雷特。” “嗯……?” 我从马上低头看着少女。少女双眼水汪汪地说道: “你是来……接我的吗?” 少女难得地以惹人怜爱的语气问我。 “是啊。”我带着笑容回答她:“我是来接布风的。” “……这样啊。” 芙莉吉亚听了我的玩笑话,也没有生气,只是细声答了一 句:“谢谢你。” “不会啦!你这是……” 面对和平常不同的少女的模样,我无法找到适合的词汇回答。 “我说你啊。” “嗯?” “这个。” 少女从我手中拿起金币,毫不犹豫往空中丢出去。金色硬币飞到高空中。我碎碎念着:“啊、好浪费。” “没关系啦。” 少女盯着飞向空中的硬币,下定决心似地,语气坚定地开口说道。 我一定会赢的。 【某日】 刺穿天际般的银色高塔。 男子缓缓登上高塔阶梯。虽然以翅膀飞上去比较直接了当,但是男子习惯在“勘查场地”的时候,一定要亲自以自己的双脚确认情况。这么一来可以防止意外的错漏,在正式上场时,也比较不会有失足的状况发生。 爬着楼梯来到最顶端的楼层,业者们怒骂声四起,工程持续进行着。装饰得十分豪华的内部装潢目前正在如火如茶的改装当中,看起来到完成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真是浪费钱。 男子四处环顾着几近完工的室内,表情丝毫未变地想着。 高塔上阵阵冷风不停吹来。男子缩了缩身子,耐着寒风眺望眼前的风景。从最顶楼可以清楚望见延伸到水平线的美丽碧蓝海洋,这是可以在极近距离看见起点和终点的特等席。此处即是男子的工作地点。 斜眼看着黄金王座,他突然陷入自己是统治者的错觉之中。内心想着不需屈就于任何人之下的皇帝,一定极为爽快吧。 ——好了,干活了。 他举起手上的“旗子”,轻轻试着挥舞。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热爱工作的“祝贺旗手”正在进行事前练习。正因他出现在这个场合极为自然,才最能胜任这份“工作”。 他将旗竿举向空中,仔细看着远方的云朵。确认了日光的入射角及照明的位置之后,继续进行详细的勘查,避免当天的视线遭到遮蔽。 ——好,应该没问题了。 男子结束勘查之后,如此想着。 一切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第五章 不小心看见的那一天x不小心被看见的那一天 freesia 帝国历八三五年七月七日,第一一六届“天览飞翔会”首日。 晴空万里。我们骑着布风来到可以看见会场的地方,周围的天空中挤满云上马车,地面上则是排着数列大排长龙的队伍。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已过了三个月。在这段期间之内,加雷特彻底对我进行严格训练,而且也对飞翔会的路线做了详细勘查,还心无旁骛地帮我养足体力。一切都是为了要在这场比赛中取得胜利。 “喂,我要脱衣服,你出去。” “知道啦。” 进到休息室,我把加雷特赶出去后,脱下上衣和裙子,全身上下只剩下内衣。 我将瓶子拿在手中,将装在瓶中的油稍稍多倒了一点在手掌上。这是被称为“空油”的东西,是用来保护飞翔士皮肤的植物性油脂。在全身涂满此油,功效是可防止飞翔期间体温下降。 “背后就拜托你啰!” “嗯!” 自己的手构不到的地方就请克鲁巴帮忙。少年的小手涂抹着厚厚一层油,我感到一阵搔痒,扭动身子。 “芙莉姐的皮肤好滑嫩喔。” “是吗?谢谢你。” “脚也帮你涂一涂。” 少年的手将半透明的液体从大腿往下一路涂到脚踝,更令我感到难为情。 由于飞翔中很容易因磨擦而产生脱皮的现象,所以我在乳房的地方小心翼翼涂上油。胸部丰满,所以要涂油的面积也相对较大,虽然很麻烦,但是不涂的话,在飞翔结束之后,乳房会呈现一片通红的状态。 “可以帮我把衣服拿出来吗?” 在我的一声拜托之下,克鲁巴嘴里说着:“这个……啊,是这件吧!”从行李中取出一套红色衣服。这件衣服叫作“飞翔服”,是飞翔比赛专用的服装,它的设计可以让人在长时间飞翔之下也不容易感到疲劳。外形设计看起来像是把布料绷紧的洋装。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我穿上飞翔服,照着镜子确认自己衣服有没有穿好。以鲜明强烈的红色为基底的飞翔服兼具功能性及华丽元素,黑色长手套和过膝长袜带出整体的严肃之感。从以前开始就是我十分喜欢的时尚风格。 “非常适合你呢!” 克鲁巴毫不吝啬地赞美着。 “呵呵,谢谢!” 我模仿着演员摆了几个姿势。 “加雷哥,衣服换好啰!” 听到少年的声音,加雷特碎念着:“哎唷喂啊,女生换衣服还真久啊……”走了进来。 “噢……” 看见我的那一刻,他两眼瞪得老大。 “还颇适合的不是吗。” “是、是吗……?” “虽然胸口的部分开得太大了。” “咦?” 我禁不住低头看向胸口。飞翔服为了减少空气阻力,裁去不少不必要的布料,让全身曲线毕露这点是个缺点。胸口的部分,则是为了不要妨碍“翼胸肌”活动,所以开口做得很宽,整体设计算是强调胸部起伏及纤细腰身。虽然功能性极佳,却也十分性感。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我用双手遮住露出来的白皙胸口及乳沟。想想之前没什么被男性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的经验。 “别动啊……” 加雷特缓缓将“雪翼”安装在我的右边翅膀上。当然这是“正式的翅膀”,其美丽模样可不是“暂用翅膀”可比拟的。有如将雪结晶本身凝固而成的白银之翼,兼具艺术品的优美及雪花工艺品的梦幻。 “好漂亮……” 不管几次,正式翅膀都令人看得心醉种迷。仿佛雪翼本身即是光源,它散发着炫目的白银光芒。轻轻摆动之下,它划出有如真正翅膀般的柔和流线。 将名为“空翼计”的红色缎带绑在翅膀两端,结束这最后一道手续,我的换装就完成了。 ——好了! 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望,我静静点了点头。一穿上和现役时代同样设计的飞翔服,我感觉面对这场比赛的自己又涌出更多的斗志, “芙莉姐,加油喔!” 克鲁巴紧握我的手。少年能同行的地方只到这个休息室为止。 “在终点等我喔!我一定会第一个到!” 我温柔地在少年的额头落下一吻。 garet 飞翔赛事的历史十分悠久。 最早的起源是“对双翼引以为傲”的粗莽汉子们,用来赌上当日猎物的原始竞技,这样的竞技零散地在各个地区举行着。但是距今约一百二十年前,有着“飞翔皇帝”别名的皇帝古朗巴雷·温达尔开始举办“天览飞翔会”,以此为契机,飞翔竞技开始有了急远的发展。 ‘提升飞翔技术与促进臣民健康’ 虽然天览飞翔会表面上和其他运动没有太大不同,再怎么说也是皇帝自己一手包办的国家事业。经过漫长的历史之后,也为这个国家带来各式各样的附加产物。比如,开发减少空气阻力的飞翔服、发明吸收落地冲击力的靴子、绘制网罗帝国全土的气流及高低差的飞翔地图——与飞翔会相关的技术革新不胜枚举,缺了飞翔会便无法成就帝国的产业及技术的历史。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真的很高呢…… 我遥想飞翔会的历史,从崖上俯瞰海平面。 从第一届天览飞翔会开始,位于温达尔西海岸的“参天崖”,一直都是闻名遐迩的起点会场,从未改变。崖如其名,是座有如刺穿天空般的高耸悬崖,崖下是一波波终年不停的汹涌浪涛。 崖上约有五百名飞翔士排成队伍,与芙莉吉亚相同,在等待比赛开始。其中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女,各个都身穿色彩缤纷的华美飞翔服,四周都包围着众多工作人员,正在做起飞前的最后检查。 由于天览飞翔会的飞翔距离相当长,所以最多可允许二十名人员一同飞翔。一般而言,不仅仅限于优胜候选人,每个飞翔士几乎都会准备达上限人数的工作人员。相较于其他人,芙莉吉亚的工作人员只有我,还有一匹同行的四翼马布风而已。 “你看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啊,就是那个用人工翅膀的……” 芙莉吉亚一现身,周围的飞翔士目光开始集中在她身上。其中既有带着好奇目光之人,也有人以可疑的眼光看着她。 过去的顶尖飞翔士以人工翅膀复出比赛这件事,沸沸扬扬地成为世人的话题。虽然也不是没有像是“奇迹般的复活!”如此极端的称赞潮流,但是整体而言,接受度十分冷淡。 就这样,在我确认着会场的状况时,周围的空气忽地开始躁动起来。 ——来了啊。 一阵风卷起,从天空翩翩落下的是一位金发少女——葛洛丽亚·哥德马利。 少女翩然落下在芙莉吉亚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长长的金发柔顺地披在如礼服般光彩夺目的水蓝色飞翔服上。刺穿天际的黄金翅膀充满着自信,仿佛诉说着在场没有一位可与自己匹敌。 葛洛丽亚瞥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即顺势走向起飞线。 “……加雷特。” 芙莉吉亚维持伏下视线的模样,开口说道。 “什么事?” “虽然这种时候感觉问这个很奇怪……” 少女犹豫地说出这句话。最近她总是如此,以令人讨厌的吞吞吐吐的方式说话。 “怎么了?” “那、那个,你们两个——” 这个时候。 “距离比赛开始前十五分钟!飞翔士以外的人员请退 场!” 主场人员的大嗓门盖过少女的提问。 “时间已经到了……呃,刚刚你想问什么?” 接着,芙莉吉亚可能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嘴里说着:“没有,没事。”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样啊……那我在下个空点等你啰!” “……嗯。” “喂喂,你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等一下可是你期待已久的飞翔会耶?” 我拍拍她的肩,给她打气。 而且我还刻意略微加强力道,用力拍了拍她的肩。 “……痛!好痛!痛死了啦!你这笨蛋!不要随便碰我啦!” 少女眼神坚决地瞪着我,激动地挥开我的手。这才是平日的芙莉吉亚。 “很——好!就是这个气势!” 我轻轻抚上少女的头。“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碰我了吗!”少女又再次拨开我的手。 “走啰。” 我挥了挥手,离开现场。“快滚啦!真是的!”背后传来充满错愕的声音。 离开之前,我瞥了一眼芙莉吉亚的表情。 少女一脸想不开地咬着唇,目不转睛盯着葛洛丽亚。 freesia 加雷特离开以后,只剩下等待信号枪声响起。 只是,我却被迫需要在内心整理刚刚发生的事。 ——葛洛丽亚居然会……点头示意? 没看错的话,刚刚葛洛丽亚对加雷特点头示意。即使仅仅只是稍微收了收下颚,但那个确实是对他“行礼”的动作。那个除了对皇帝之外从来不知道低头为何物的少女居然会…… ——怎么会?为什么? 脑海中一片混乱。 过去三个月,我努力不去思考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前往空中市场那一天,葛洛丽亚和加雷特会面一事,我也用他们可能是飞翔士时代的朋友之类的理由说服自己。再加上,即使两个人状似亲密,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 愈是想着与我无关、忘了吧,内心却是更加骚动不已。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向我投掷金币侮辱我的葛洛丽亚,以及一直支持着我的加雷特。这两人并肩而行一事,不管怎么做,内心都无法好好理清这件事。本来应该可以用单纯的构图来划分敌人与同伴,然而,到头来才发现,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远远望着在对岸的两人——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在一起? 只要问出这么一句话就没事了。光是如此,应该就能化解这个举棋不定、一点也不像我会有的疑问。但是,至今有几次想提问,到最后结果还是问不出口。刚刚也一样,在关键时刻我却支支吾吾。 并不是加雷特在隐瞒什么,而是我害怕听到答案。那么,自己是在害怕什么?芙莉吉亚,你在害怕什么呢?你害怕不知道会从他口中得到何种答案吗? 熟人、朋友、以前的同事,又或者是亲戚或家属。又或者是、或者是——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各位飞翔士请就定位!” 听见主场人员如怒吼般的声音,我大梦初醒似地抬起头。 ——不行。 “呀!” 我大力拍了拍双颊,替自己加油打气。 ——芙莉吉亚,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 重新问自己。 ——获得优胜、复兴家族、和妹妹共同生活。 在内心反复仔细琢磨自己的目标。妹妹正在终点的另一头等待着我。现在只要想着这个,一心一意去飞就好。 “比赛开始前三十秒!” 我确认脚边,进入飞行姿势。连续拍动着装有“雪翼”的右侧翅膀和另一边的左翼,强劲地搅拌着大气。 ——这次一定要。 我注视前方那副大大展开的黄金翅膀。我大喝一声,为自己打气,仿佛想倾吐出涌上心头的那分斗志。 “——三!” 倒数开始,观众们齐声尖叫。 “——二!” 我将身体前倾,将力气放在左脚上。翅膀的回旋速度渐渐提高。 “——一!” 欢呼声震动鼓膜,全场的热情已迎来最高潮。 然后—— “飞翔!” 信号炮震动耳膜的同时,我大张翅膀,仿佛想挥走所有一切,接着往欢声雷动之处飞跃而去。 garet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飞翔士们一同从悬崖起飞。 超过五百位技术精湛的飞翔士——几乎都是妙龄女子,漂亮的翅膀及色彩缤纷的飞翔服,将蔚蓝天空渲染成一片豪华绚烂。看着这一幕有如烟火同时盛放齐发的光景,观众席化为兴奋的浪潮。 ——一开始还满顺利的。 红发少女显得绑手绑脚的,飞在集团的中央地带。可看见她正一边确认周围情况,一点一点往前方飞去。虽然有不少飞翔士会在刚起飞时,就因为碰撞而突然淘汰,不过看起来似乎不用担心。 ——好了,这下问题来了。 我手握布风的缰绳,大致环顾一下会场。占满视线范围的大群观众,每个人都狂热地盯着随枪声百花齐放的飞翔士们。我的视线快速滑动着,从中寻找行为可疑之人。在这样的观察当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不管人数再多,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是看着不同的方向或是做出可疑行为,立刻就会察觉到异样。更何况,此刻除了我之外,还有规模多达数百人的会场警备人员正睁着雪亮的双眼,就更加容易察觉。 ——展望台上有一个人。还有……沙滩上的人们。 我火速移动着视线,检查有无观众举止异常,接着缓缓靠近附近的士兵。 “可以耽误你一下吗?” “什么事,你以为你是——唔!” 一开始瞪着自己的士兵,在我稍稍让他看了一眼衣服内衬后,脸色一变。衣服内衬上,缝有只有皇帝直属部才下能拥有的最高阶级徽章“王者银鹅”。这是我向皇帝借来的物品,仅限比赛期间有效。 “是!请问有什么事!” 士兵立刻立正不动,翻着白眼行了一个礼。 “我接到陛下命令,私下行动……展望台那个蓝色衣服的男子,没错,就是那个人。你去向那个人进行盘问。如果他肯不配合,把他抓起来没关系。再麻烦你向皇室亲卫队报告。” “是!” 士兵慌慌张张前往现场。 “旁边那个,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吧?你去问问沙滩上那两人组。拜托你啦!” “是!立刻前往!” 就像这样,我将奇怪的家伙一网打尽。虽然打着皇帝权威的名号的搜查方法稍嫌霸道,但是此刻不容半分手下留情。 要逮捕犯人大致有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详加调查证据,再缩小嫌犯的范围。换句话说,如果以钓鱼来比喻,就是仅以单线进行。不过,我用的方法与其相反,也就是围网作业。 拜圣旨之福,负责会场警备的军队和警察们,在某种程度之内,可以依我私人想法进行调动。再包含穿着便服混在观众之中的人,光这个起点会场中的人员就超过千人上下。如此一来,比起进行紧锣密鼓的推理,更能够一次将部分可疑人士一网打尽,效率压倒性的好。 虽然是个稍微引人注目的粗糙方法,但是其中也带有牵制犯人的涵义在。如果他能在这样刻意引人注意的警备姿态下,放弃犯罪计划的话就最好不过。 再次下达两三次指令,让士 兵飞去盘查后,我唤来自己的爱马:“布风!” ——来吧!敢来你就来吧! 握好缰绳,我以挑战天空之姿,起飞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freesia ——好刺眼。 仿佛在对白热化的赛事送上祝福,眼前一片蔚蓝晴空仿佛要延伸至水平线另一端。逼近的海面接连往后方流逝,风也兴奋地呢喃。太阳大方对所有生存于地面的生命散发光芒,映得少女们的美丽发丝更显得热情灿烂。五彩缤纷的翅膀飞舞着,在空中绘出多彩多姿的线条,带出一片虹光。 ——回到这里来了。 起飞后十分钟。我飞翔在天空中,稍稍沉溺在感慨之中。 前后、上下、左右。飞翔士们像鸟群一样挤满天空。其中有些熟悉的面孔,陌生面孔也增加不少。伴随着呼啸的冷风,我以身体感受着这两年的岁月。 视线移向前方,身穿如大朵向日葵般黄色飞翔服的少女。修长大腿伸得笔直,有如记载于教科书上的优美飞翔姿势。她的右侧、斜前方则是全身上下穿着纯白衣裳的少女,优雅的打扮极似急忙赶往结婚典礼会场的新娘,印象中以前也曾看过她。或许也多少受到葛洛丽亚难得落在最后的影响,整场比赛开场的节奏略显缓慢。 片刻之后,眼前的辽阔海洋逐渐变幻为带着翡翠绿的颜色。从此处开始就是气流与气流交会的海域,这一带是有着丰富渔获资源的海场。 ——来了。 在水平线的另一端,某种东西正闪闪发光。这是被称为“飞鱼”的生物,展开四片翅膀的鱼群大量接近而来。少女们为避开遍布于海上,如银色地毯的大片鱼群,稍稍提升高度。 紧接着,“喵、喵”叫声响彻大海。有着与其瘦小身体不相衬的发达翅膀的猫儿们在空中飞翔。是一群约三十只左右的“海猫”群,或许刚好是他们觅食的时间,海猫们兴奋地追逐着飞在前方的飞鱼。 就这样,正当我持续着这场满是乡愁的飞行时。 集团后方嘈嚷起来。 ——唔。 回头一看,我看见黄金翅膀出现在背后,接连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飞翔士,转眼间跃居最前方的是有着黄金翅膀的女王——葛洛丽亚·哥德马利。身在前方的飞翔士们有如被猛禽所袭的小动物,颤抖着缩起翅膀让出一条路。 葛洛丽亚轻轻松松追过我之后,她再次提升前进速度,似乎想甩开我。 ——唔! 不能比她慢,我也提升自己的速度。只有我们两人从五百人的集团中脱颖而出。 战争开始了。 garet 天览飞翔会的路线,是在三日内绕行温达尔帝国内陆一周。只有首日的路线是在海上,第二日之后的比赛是陆地路线。 路途中,全部共有十六处被称之为“空点”的检查站。“空点”是所有参赛的飞翔士都得依序通过的必经之地,一旦忽视此点就会立刻丧失资格。反之,只要能够通过空点,不管要走什么路线都是飞翔士的自由。 基本上主场人员与飞翔士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伴翔,但是,以我的情况而言,碍于皇帝圣旨,无法一直贴身陪在芙莉吉亚身边。对少女是以“要让布风休息”为借口,现在已抢先抵达空点。 空点的形状有如将加热至黄澄色的铁棒,用力从中弯折——这就是作为天览飞翔会“第一空点”的路拉尔岛的外观。形状近似弯曲回旋标的岛屿,以天览飞翔会原型古代飞翔竞技发源地闻名。 ——还真多。 我骑着布风先一步抵达,从路拉尔岛上稍高的山丘了望会场。和刚刚一样,仔细观察着,被前来观看飞翔会的客人挤得熙熙嚷嚷的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 空点对犯人来说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说到底,如果要击落高速飞行中的飞翔土,首先得先克服等同于以子弹击落子弹般的难度。但是,空点就不同了。参赛的飞翔士们必定得经过空点中被指定的检查站——在这里就是路拉尔岛的第一灯塔上空——所以如果在此处埋伏狙击,成功率将会大大提升。如果想狙击飞翔士,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但是。 当然我也是准备周全。用来作为空点本身的灯塔就不用说了,可能成为狙击点的高台,也都已经全部禁止进入。虽然因为绝佳的观战席被剥夺,一般客人多少有些不满,但是在放出某个贵族包场的消息之后,平息了他们的不满。 ——那么,对方采取什么行动呢? 我监视着会场,思考自己如果是犯人会怎么做。共十六处的空点,都和这里一样全都已纳入帝国的监视底下。在帝国军和警察都睁着雪亮双眼的状况下,普通人应该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罪才是。 只不过,即使如此,我的不安更加难以拭去。即使大张旗鼓的戒备着,要防范仅仅一发的子弹,绝对难以万全。假设飞翔士受到狙击,最后逮捕到了犯人,一切也为时已晚。在这层意义上,很讽刺的是,只能希望犯人是经过缜密的计算,而且懂得思考何谓明哲保身之人。从历史上反复发生多次的暗杀事件当中,可以证明同归于尽是如此难以招架。 如地鸣般的欢呼声冲进耳里。 抬起头一看,天空中散布着满天星斗闪烁般的光芒。原来是飞翔士的领先集团抵达了。 汗水从后颈处滴落下来。张着美丽翅膀的少女们正逐渐逼近这片在戒严状态中的晴空。最先看见的是黄金翅膀,紧紧追赶在她身后的是火焰般的红发—— ——来了。 看着位处第二名的芙莉吉亚,我的紧张感节节高升。单就她取得葛洛丽亚身后的位置看来,目前计划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芙莉吉亚从后方逼近飞在前面的葛洛丽亚。不过,葛洛丽亚立即提升速度拉开距离。由于空点处会显示暂定排名,如果能够以排名第一的状况,通过所有终点之前的十六个空点,报纸上便会出现“完全优胜”的报导。两位少女互相争夺暂时的第一名的排名,这样白热化的赛事发展,让有数千人在场,喧闹不已的会场陷入一阵疯狂。 ——拜托了…… 比起目前的排名,我更加绷紧神经注意着看不见的敌人,视线已数次来回在令人在意的狙击点上。虽然在程序上,只要看见行为可疑之人,警备人员便会大举杀到,但是目前却毫无变化。 哇!会场的沸腾又更上一层楼。葛洛丽亚以第一名之姿通过灯台上方。芙莉吉亚迟了些许也通过了。显示暂定由葛洛丽亚夺得第一名的布告垂下灯塔之后,“葛洛丽亚!葛洛丽亚!”观众席上发出对少女的赞扬之声。 ——呼…… 芙莉吉亚平安通过空点,让我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不到一分钟,飞翔士们的大集团朝着岛屿逼近而来。接二连三地,同样通过灯塔上空,如七色暴风雨般的光景在浩瀚天空中拓展开来。天空中可见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的羽毛飞散,人们一同伸出手,抓到羽毛的人们炫耀般高高举起。飞翔士落下的“祝福之羽”,被当作可以带来幸运的贵重物品。有些羽毛甚至还会被拿来做高额交易。 有一根羽毛也随风飘至我的地方。我注视着那根白羽毛,忽地担心起芙莉吉亚人工翅膀的状态。但是,现在只能祈祷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走喽。” 我跨上布风,起飞前往下一个空点。 freesia 我迎向呼啸的狂风,在海上飞翔。眼前是绚烂夺目的黄金翅膀。 再次寻思。 ——她好强。 我再次这么认为。 过去我们被称为彼此的敌手。从十三岁通过飞翔 士考试的时候开始,我和葛洛丽亚就已压倒性超越周围的人们。只要参加飞翔赛事,必定是我们两个其中之一取得优胜。打遍同年纪毫无敌手,转眼间也已迎头赶上顶尖飞翔士。我们也差不多是在同一个时期,取得天览飞翔会的入场券。两人都被称为十年才出现一次的天才,甚至还有评价认为我们之中应该有一人可以刷新传说的飞翔士温格巴雷特的记录。实力也不相上下——较多的情况下,反而是我还略胜一筹。 ——可是。 至今从未如此深刻感觉到她的强大。那不仅仅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刚脱离空窗期的回归赛事。 我感觉得到。到目前为止勉强可以追得上她,但是其实内在完全不同。 我卯足全力。比赛开始两个多小时,拼命拍打翅膀,气喘吁吁,多次擦去滴入眼中的汗水,才总算是能紧跟在她身后不放。 另一方面,葛洛丽亚可是一派轻松写意。悠然自得地孕育着风,若无其事有如观光飞行般,在空中滑翔着。游刃有余的模样,跟隔一会儿就得拍动翅膀的我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唔…… 葛洛丽亚再次提升速度。我拼命紧追在后。 雪翼的状况极佳。完美地孕育着风,除了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外,也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即使如此,要再跟上葛洛丽亚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候鸟一样。 忽然想起加雷特的话。痛苦难过时总是会想起他的话。 ——候鸟不是总是成群结队的吗?那是为了能让后排的鸟儿们可以顺利乘上,前方飞行的鸟儿拍打翅膀时引起的“风”。 ——确实不一样。 我一边拍打翅膀,感受到这个策略带来的效果。之前感觉到的风压,现在托葛洛丽亚之福稍稍减弱。不仅如此,只要巧妙地乘上葛洛丽亚卷起的气流,光是这样,身体就感受到微弱的“飘浮感”。这就是加雷特拟定的计划——套句他的话就是“候鸟作战”。 此刻。 葛洛丽亚缓缓逼近。接近而来的黄金翅膀占满我的视线。 ——降低速度? 至今葛洛丽亚都以较快的步调飞翔,难道飞至此处也开始感到疲倦了吗?我配合她减缓翅膀的回旋。坦白说,能够喘口气真是无限感激。 葛洛丽亚飞在我的上方挡住太阳的位子。这位置让我在抬起头时,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然后,她像自语自语般嘟嚷了一句。 “——‘候鸟作战’。”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刚刚说什么……? “刻意让自己维持在第二名,减少空气阻力,看准机会就乘风飞翔。” 她悦耳的声音,有如在朗读着教学手册。 “是跟他学的吗?” 我禁不住抬头看向葛洛丽亚。但是她依然朝向前方,完全没有任何和我对上眼的意思。 ——什、什么意思……? 这个作战确实是我向加雷特学来的。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作战……? ——啊! 就在被葛洛丽亚的话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她姿态一变,提高了速度。黄金翅膀划出一道锐利的轨道拍打着大气,强烈的风壁吹拂而来。仓惶失措让我的判断慢了一拍。 ——糟了! 我拼命拍打翅膀追赶着她。 随着震动鼓膜的风声,我的内心激荡着怀疑的想法。为什么我方的作战会泄漏出去让葛洛丽亚得知? ——为何……?为什么……? 我的内心有如被强风拨弄的发丝,乱成一团。 garet 黄昏时分,情况开始有些险恶。 我望着矗立于海岸线的巨大银色高塔,等待着时机到来。 ——还没吗? 在暮色逐渐渲染着这一带时,我默默盯着水平线。距离日落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天览飞翔会规定只能在有太阳的时候飞翔,所以如果不能在日落前抵达这座天空塔,不由分说的只有丧失资格一途。虽然每年都会有两三位参赛者在这个时间点丧失资格,但几乎都是因为某些意外——比如受伤、身体状况不佳、碰撞事故等等。 ——拜托你了…… 我一面祈祷芙莉吉亚平安无事,视线环顾会场。虽然夜间又增派人手戒备,但光只是阴暗这点,让监视变得格外困难。即使是从天空塔透出的光芒,现在也更加令人感到心慌。这座塔是比赛首日最后的“空点”。 看着备有皇帝观战座位的天空塔,就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这是射穿芙莉吉亚·基坎久姆翅膀的子弹。 那天看到的黑色渺小扁平金属块。就是那东西夺走了芙莉吉亚的翅膀及梦想。犯人还没抓到。也就代表夺走芙莉吉亚梦想的混蛋,此刻依然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个国家的某处——搞不好现在也正潜伏在会场某处。 ——如果找到那家伙。 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先揍到他不成人形。等把他揍到脸都变形之后,再把他带到芙莉吉亚面前,让他认错磕头,磕到让地面凹下去。之后——就留待芙莉吉亚自己决定要如何处置。 我的视线紧紧黏着会场不放。想狙击飞翔士,天空愈暗条件就愈差。但是,对于狙击犯来说却十分利于逃跑。优点与缺点重叠的黄昏时刻,犯人的想法会倾向哪一边,我带着紧张的心情持续注视会场。 就在此刻。 我的眼神忽地停留在“那个东西”上。 地点是矗立眼前的白银之塔——天空塔。 ——啊……? 塔顶上,灯塔的光芒已亮起。就在灯塔光芒正下方,皇帝观战座位所在的窗边,有某种东西正在发光。 ——那是什么? 那是个可疑男子。带着某种细长的棒状物,正调整姿势将其朝向天空。以暮色为背景发着光芒的那道剪影,没错的话应该是—— ——枪……? 就在这个瞬间。 会场一起沸腾起来。如地鸣般的欢声雷动之中,在天空中晚霞的另一头—— ——糟了……! 〇 在被巨大欢呼声包围的暮色之中,我驱策白马一直线地冲了出去。负责空中管制的帝国军士兵立刻挡去我的去路。几双翅膀遮住我的视线,我亮出衣服内衬——皇帝的阶级徽章,大喊道。 “快点!塔顶有奇怪的人……” “可、可是……!”虽然士兵看见我的阶级徽章,脸色一变,但是即使如此依然没有让路。 “再往前的话需要得到陛下的许可!” “啰嗦!那种东西我早就有了!” 我挤入士兵之间,强行突破。突破重围之后,背后响起焦急的声音说着:“请您等一下!” ——赶不赶得上呢……? 我用尽力气鞭打布风。在这信号之下以最高速飞驰的白马,猛地往天空塔飞去。但是,眼看着飞翔士即将接近而来。在西边天空中,最先看见的是黄金翅膀——最前面是葛洛丽亚,紧跟着是芙莉吉亚。时间愈来愈急迫,我高声喊叫,但时间却是压倒性的不足。 此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啊……?” 直到方才都还在窗边的影子——以某种棒状物进行“狙击”的男子,身上穿着带有银色条纹、似曾相识的服装。在他背后站着一排与他身穿同样服饰的近卫兵。 ——相关……人员? 不久,葛洛丽亚以子弹般的速度通过天空塔上空,芙莉吉亚稍迟也通过了。与此同时,该名男子为了提振士气,砰、砰地开了几枪——应该是空包弹。 ——什么嘛…… 自己过于焦急武断的判断,让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礼炮手手中有枪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样的我被丢在一旁,欢呼声再次响起。 接下来,少女们一个个通过空点,天空像是被大朵花儿们开得眼花了乱似般塞得满满的。以彩虹做成的花束,尽情挥洒着鲜艳色彩的光芒,将黄昏天空点缀得五彩缤纷,在这只能以精彩绝伦来形容的情景下,就连我也都有一瞬感到被吞噬其中。这是场空中游行。 我继续眺望着会场,来回移动着警戒的视线。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任何可疑行动。 宏亮的乐队喇叭声响彻云霄。 在塔的最顶楼,祝贺旗手疯了似地摇着旗。 freesia 空炮砰地一声响起,宣告本日的比赛到此结束。 我降落到草原上,力气用尽地躺成个大字:心脏乱跳、全身发热、汗如雨下,麻痹的翅膀几乎快痉挛。 正当我维持横躺姿势气喘吁吁之时,“噗吼啊——!”一匹四翼马嘶叫着降落下来。 “还好吗……!” 加雷特跳下马。 “……还、还可以。” 最后冲刺的消耗搅乱着体内的血流,一时之间,我光只是要调整呼吸就已经十分辛苦。 总算在确保第二名的状况下抵达。用时间计算与第一名之间的差距,应该也差不多一两分钟吧。但是,对我来说,比起这表面的排名,今日的结果更让我极不甘心。 今天的最后,相较最后进行冲刺的我,葛洛丽亚的速度几乎没什么改变。连最后的空点——天空塔,她也好似只不过是经过一个通过点般(虽然实际上确也是个通过点),速度丝毫未变地飞行而过。我勉强可以跟上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拿出真本事罢了。 “唔……” 实在是太不甘心了,我瞪着天空。即使如此,令人难堪的是,凌乱的呼吸迟迟无法平息下来。 “来吧,抓住我。” “没问题的,我自己站得起来……唔。” 抽搐的疼痛袭向右侧翅膀,是安装雪翼的地方。 “……真拿你没办法。” 加雷特的声音响起,他以粗壮的手臂抱起我。我嘴里喊着:“哇哇!”吃惊不已地挥动手脚。 “喂!别乱动!” “放、放开我,好丢脸……” “给我乖乖地别动!” 我就这么被他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离草原。一整天下来的疲劳让我毫无余力抵抗,现在只能乖乖把身子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是跟他学的吗? 忽然间,那句话再次回到脑海之中,翅膀又感到一阵疼痛。 garet “啊,啊,住手……” “喂!给我乖一点!” “哈,唔,啊,啊!” “这里吗?还是这里?” “拜、拜托你,温柔一点……!” 少女扭动身体,吐出热切的气息。因汗水而闪闪发光的肌肤妖艳地摆动着,每当她摆动身子,丰满的乳房就跟着大幅晃动。 “死心吧你!” 我结结实实地限制住她纤细身体,时而温柔、时而强力,揉捏着她的敏感部位。 “唔、唔……!我、我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芙莉吉亚的身体痉挛似地大大颤抖了一下,全身无力当场瘫软,在帐篷中呼吸十分急促。 “费了我好一番工夫……” 我挥去额头上的汗水,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按摩开始到现在过了三十分钟。好几次压制因痛苦而扭动身体的芙莉吉亚,我帮少女按摩遍翅膀的所有地方。经过今天整日的飞翔,翅膀累积当程度的疲劳,不好好按摩的话,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 “把汗擦一下吧——身体会冻着的。” “……唔——” 少女维持低头姿势,只有啪沙啪沙地动了动翅膀。看起来不止是按摩的影响,她已经累到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难怪。 她今天一整天可是一直都和那个葛洛丽亚互相竞争飞翔。肉体和精神上理所当然都疲惫不堪。 我轻轻把毛毯盖在少女身上,把帐篷抛在身后。 虫子的铃、铃鸣声响起的哀愁之夜,离市区稍远的布兰卡河岸。 河川沿岸的树林中,火堆烧得通红,白色烟雾冉冉飘散夜空之中。我一边顾着灶火的状况,回顾着今天一日之中所发生的事。 戒备已是毫无疏漏。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比赛即将结束之前找到的可疑人物,最后搞清楚他只不过是工作人员——礼炮手而已。 ——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在以河边石头堆成的小灶上,汤正发出着咕嘟咕嘟的声响。 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我粗鲁地搅拌着汤。琥珀色的汤面和不安的内心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哎呀,好香啊。” 芙莉吉亚从帐篷出来之后,我转换好自己的心情。我想避免在参加比赛的飞翔士面前露出焦躁烦闷的表情。 “可以给我一碗吗?” “嗯。” 我把汤盛进木碗中,递给芙莉吉亚。她说了声“谢谢”,接过汤,呼呼地吹着汤。嘟起嘴拼命想把汤吹凉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稚气。 “怎么了?” 少女嘶嘶地一口喝下。 “啊,没事……好喝吗?” “以你的手艺来说,还可以啦。” “哎唷,还真跩。” 我也帮自己盛了一碗,一口喝下。或许是因为刚刚在想事情,咸度稍嫌不足。 “味道会不会有点淡?” “不会。我喜欢差不多就这个咸度。” “这样啊。” 餐桌上异常安静。少女可能是累了,不太说话,我也因为有很多事悬在心上,实在是提不起劲来进行愉快的交谈。这种时候,要是克鲁巴那家伙在就帮得上忙了……我想起少年的脸。布风在树林旁随意吃着草。 “…………” 等我注意到时,芙莉吉亚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一边把汤送到嘴边,一边眼神往上窥探着。 “怎么了?” “没有,没事。” 我回望她,少女像只害羞的小动物,把脸藏在碗的另一边。最近很常发生这种事。明明就有话想说,行为举止中却带着犹豫。一起生活了将近半年之后,大致上也都已了解少女的习惯。 “吃饱了……我去休息一下喔。” 少女撑着拐杖站起身子,就这样回帐篷去了。 在我注意到少女今天没有做饭前祈祷的时候,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帐篷内。 〇 晚饭过后,我开始着手保养人工翅膀,独自一人坐在火堆前默默进行着。 或许是今日的疲劳涌现,芙莉吉亚早早便就寝了。此刻,布风也在林荫处鼻息安稳,睡得正香甜。 我靠着火堆的光,仔细检查“雪翼”。 黑暗之中,带着火焰光芒的白银之翼妖艳地绽放着光芒。我好几次重复将翅膀在光芒映照下,检查翅膀上有无问题。如果翅膀扭曲变形,可以靠光芒的反射得知,若有任何破损,也可以靠翅膀磨擦的声音判断。 ——那个逞强的家伙…… 我一边检查人工翅膀,浅浅叹了口气。四溅附着在羽毛上,如花瓣的点点血迹,毫无疑问的是从少女的翅膀上喷出来的。这是搏斗的代价,也是少女忍耐的铁证。 疼痛、难受、苦楚、想休息。一起生活了近半年,我连一次都未听过她如此示弱。这一点在正式比赛时也一样,我又再次对少女不屈不挠的意志力感到佩服。 ——明天可能会需要止痛药…… 我更换了几片损坏的羽毛,小心拭去附在其上的血迹。整体而言,雪翼并没有太大的损伤,看起来应该足够撑过剩下的两天。 此刻。 附近刮起一阵风,将眼前的火堆吹得左摇右晃。 ——啊? 抬头一看,空中张着一双黄金翅膀。她缓缓落下,在我面前轻巧落地。 “温格巴雷特。” 现身的是葛洛丽亚。身上披着俨然就是一副贵族风格的厚重斗篷,少女给人的印象,带着几分高过于她实际年龄的成熟。 “什么嘛,动作还满快的嘛。” 我看了看手表,知道少女比预定的时间还来早了三十分钟。 “有什么不方便吗?” “没有。” 今天晚上本就与葛洛丽亚相约会面,目的是为了交换皇帝所下的圣旨任务——特别是“狙击犯”的情报。只不过,由于不可能硬要比赛中的飞翔士进行搜查,所以才决定在如此深夜的短暂时间中会合。 ——真是的,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我去熄灭火堆,一度回头看了看帐篷。看起来芙莉吉亚没有起身的动静。 “去那边说吧。” 〇 缓缓流淌的河面,映着月光发出浅白色的光芒。河面上有数只萤火虫四处飞行,随心所欲作画似地不停绘出蓝色的痕迹。 从帐篷所在地走了不到一分钟,我们来到接近布兰卡河上游的地方。虽然这情况变成我将芙莉吉亚一人丢下,不过,四周都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皇室士兵们担纲护卫,不会有问题的。 “还满凉的呢。” “那是因为你穿太少了。” “你看起来倒是挺暖的。” “夜晚外出当然要这么穿。” 葛洛丽亚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号表情,以公式化语气回答。这位少女一如以往的不知亲切可爱为何物。 “那我先说吧。” 我约略说明了今日一整天的动静,特别是针对最后在空点见到的可疑人物——礼炮手,说了个详细。 “——嗯,总之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成果……你那边呢?” “虽然在比赛开始后,我暂时监视其他飞翔士一段时间。”少女口齿清晰地报告着:“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可疑之处。” “喔!这样最好。”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 “是关于芙莉吉亚·基坎久姆。” 然后,葛洛丽亚迅速眯起眼。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事?” “这次圣旨的事。” “是啊,我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次圣旨相关的一切,我全都瞒着芙莉吉亚。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无法集中精神,再说,再怎么说,这件事对两年前坠落的少女而言是个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吗?” “是啊。” 说明完理由,葛洛丽亚目不转睛凝视着我。她的眼中十分冷淡,完全看不见任何一点对此理由的认同。 “那么,还有一点。” 她好似朗读着公式化的文件,再次提问。 “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分?” 这个问题让我的内心喧腾了一会儿。 “因为这不相关。” “不相关?” “我是以‘人工翅膀工匠’的身分与她立下契约。所以跟‘以前的事’不相关。” 回答完毕后,她稍稍伏下碧蓝双眸,细声回话:“这样啊。” ——怎么? 少女一反常态询问着芙莉吉亚的事,让我感到不太寻常。她很难得关心别人到如此地步。懒洋洋的碧眼似乎在控诉什么似地,眨巴眨巴不停眨着。 ——哎唷? 这时,我注意到葛洛丽亚耳边的“那东西”。 “真难得啊,你居然戴耳环。” “……咦?” 葛洛丽亚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与此同时,双耳上的耳环闪闪发光,是个半透明的长方体的简单设计。 “喔,倒还满适合你的嘛。” “……是吗。” 葛洛丽亚细声答道。虽然口中的话与刚刚相同,语调中却带着几分困惑的起伏。 我往她走近一步,盯着她的耳环。半透明的白银色,看起来是用和打造雪翼相同的“雪灰石”的结晶制作而成的成品。 “是雪灰石的耳环啊?居然可以制作得如此透明,是手艺精湛的工匠的作品吧……” 我轻轻把手伸到她的耳边。葛洛丽亚嘴中逸出一声:“啊……”,虽然她的肩膀一颤,倒没有特别要避开我的意思,她的双颊略红。 就在我的手要碰到少女耳畔的瞬间。 响起了“锵”的巨大声响。 ——什么声音? 我吃惊地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站在细瘦的树木前,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红发少女。 〇 她满脸惊愕。 少女似乎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双眼圆睁,嘴唇微微张着。脚边落着几个已摔个粉碎的盘子碎片。看这情况,我明白少女为了洗盘子才来到河畔。 指尖稍微碰触到硬物。我想起自己正触碰着葛洛丽亚的耳环,悄悄放下了手。 “芙莉吉亚……?” “啊,啊。” 我喊了她之后,少女才终于回过神来动了一动。她看着自己的脚边破碎的盘子,惊讶再次爬上在她的脸庞,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喔。”开始慌慌张张捡起盘子的碎片。芙莉吉亚蹲在地上,拼命捡拾盘子。那个姿势极为危险,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她。 “笨蛋!这东西就不用捡了。” “没关系,我、我捡。” 不知为何,少女口中只剩片段的单字,即使如此她依然持续捡着盘子的碎片。她将尖锐的碎片堆在手掌上,实在危险至极。 “喂,怎么啦?这样很危险吧!” “没、没关系。我、我说没关系。” 少女捡完碎片之后,“对、对不起。在你们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扰了。”逃命似地转头就跑。 ——气氛正好? 我感到很奇怪,喊了她的名字:“芙莉吉亚!”但是,少女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像受到惊吓的幼猫,挥舞着双手跑掉了,身影立刻消失在树林的另一端。 ——怎么回事啊……? “温格巴雷特。” “嗯?” 我回过头时,葛洛丽亚正盯着树木深处。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刚刚更加严峻。 “我听说基坎久姆住在你那里工作,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个十分唐突的问题。 “嗯。差不多就这半年左右吧……这件事又怎么了?” “没事。” 此时,葛洛丽亚的声调往下掉。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她张开翅膀,说了一句:“那么就这样。”蹬了一下地面,耳环在夜空中绘出一道细细的光痕,接着立即远去。 这一带恢复寂静之后,我独自一人被留在当场,抓着头。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〇 破晓的天空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仿佛点亮少女的飞翔服似地,从脚边爬了上来。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裳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翼也反射出锐利的光芒。今日的少女也有如落入凡尘的天使般美丽。 第二天——这是比赛正中间的一日,俗称“波涛汹涌的一天”。 “时间差不多了。” 我开口之后,少女含糊不清地回了:“嗯,嗯……” “怎么了?睡眠不足吗?” “没有,没事,我好困。” “啊?” “啊,不对不对,我不困。” 今天从一早开始就一直是这副德性。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吃早餐时神情恍恍惚惚的,还弄洒了食物。只要一和我对上眼神,就慌张地移开视线。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少女如此心神不宁。 ——该不会是那件事吧? “芙莉吉亚。” “怎……怎么?” 少女一颤,恐惧地抬头看着我。 “我说啊,昨天那件事——” “不、不要说!” 少女先发制人喊道。 “我、我不在意。” 昨晚也是这样。当我试图要说明的时候,少女一味说着不想听,打断对话。 “你给我听好,虽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细节,不过我可以向大神温帝亚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把你的情报泄漏给葛洛丽亚之类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 ——又来了。 少女一脸心神不宁的模样,不停挥着手说:“那种事我一……一点、完全不这么觉得!” “不不,可是啊,你从昨天开始就有点——” 怪怪的啊!就在我要接着说出这句话时。 信号枪“砰!”地响了一声。 “你看,时、时间到了。” 少女敷衍似地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天空。 “喔……” 因为我也不可能拖延她起飞,所以开始着手进行起飞准备。我弯下膝,双手支撑着芙莉吉亚的腰。双手手掌完全包覆她腰部最细之处,少女似乎感到搔痒,扭动着身子。这是为了防止飞翔士消耗体力,很常见的起飞方法。 少女双手搭着我肩膀,手臂使力。脸跟脸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彼此呼吸。 “准备好了吗?” 我问她。“已做好万……万全准备了。”少女以听起来不怎么万全的口气回答道。脸上微微带着红潮。 ——真的没问题吗? 少女开始缓缓大幅度地拍动翅膀。接着翅膀的回旋渐渐激烈起来,附近的落叶开始雀跃地飞向天空。 “三、二、一……” 我慢慢倒数着。少女满脸紧张,眨眼的次数也比平常来得多。 “飞翔!” 与吆喝声同时,我用尽力气托起少女。少女也在同一时机,以要推开我双肩的姿势所产生的反作用力,一举飞翔上了天空。 少女逐渐飞升至天空。白银之翼闪闪发光,在仍显昏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如流星般的纤细轨迹。 与昨日相比,她的模样似乎显得有些无力。 freesia 在我飞至高空后,装着银色马鞍的四翼马拍打着翅膀。马鞍上坐着两人组,方才发出声响的信号枪依然冒着白色硝烟。 这些人被称为随行裁判员,是会随行在优胜候选的飞翔士身边的皇室官员。总而言之,就是为了防止不当行为的监视人员,一旦违规,便会立即发出警告,他们拥有强大的权力,甚至对于恶质的违规人员可以做出取消资格的处分。在比赛中都会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背后守护着飞翔士。 我和裁判员对上眼神,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将前进方向切往东方。正面是刺眼的朝阳,眼下是幅员广阔的小河流淌着。反射着阳光的河面,发出一道有如要穿越山面的光线向前延伸而去。我循着那道光芒不断向东方前进。前方勉强可以看见金黄色的小点——葛洛丽亚。乘着布风的加雷特,在稍远的位置陪伴飞翔,今天预计会一同飞到中途。 ——动作快。 我提升翅膀的回旋。今天脑袋里不思考任何事,只想把心思集中在比赛之上。 因为只要一想到昨晚偶然撞见两人时的那副情景——把手放在葛洛丽亚脸庞的加雷特,还有完全不抗拒,甚至带着几分热切情感回望他的少女——我的思考就会整个乱成一团。 ——无关。无关。与比赛无关。 我像是要驱散内心的怀疑,强而有力地大幅度拍动着翅膀。 与不愉快的心情成反比,只有天气好得不得了。太阳缓缓上升,映得山岳地带生气蓬勃。吹拂而来的风令人心旷神怡,偶尔还可以和野生的四翼马群感情融洽地一同飞翔。 不久,开始看见山顶上色彩鲜明的花田。这是被称为“天空花园”的庭园名胜,也是今天第一个空点。红、蓝、黄、白与色彩鲜艳的花儿们遍布其中,覆盖整座山顶,啪嗒啪嗒地拍动着与翅膀形状相似的花瓣,冉冉飘上天空。“飞翔花”们为了寻找另一片土地繁衍下一代,旅行在天空之中。 ——好漂亮…… 成千上万的花儿落英缤纷,我横越天空。大口大口将花香吸个满怀,感觉内心的疙瘩情绪似乎也稍微得到释放。 穿过天空花园,眼下的景色从山岳地带转变田园地带。金黄色燕麦摇曳着已结实累累的穗,每当风吹过,丰收的田地便开始沙沙地掀起阵阵波浪。看着农业用水的方形水路,甚至会有是来旅行的错觉。 但是,观光的心情就到此为止。 ——咦……? 掺杂在风声之中,我听见某种连续震动似的声音。 砰、砰。 那声音逐渐转大,接近而来。 ——是什么东西呢? 我瞄了一眼加雷特的方向。他不知正在喊叫着什么。数次交叉着双手的举动是“戒备”的讯号。 ——该不会。 我稍微调小翅膀拍打的幅度,谨慎地环顾着天空四周。一眼即可望穿的蓝天。高空中挂着耀眼的太阳。远远的后方闪着像是救护马车的光点。 “西边,看西边!” 加雷特所指的西边的天空之中,飘着如黑色雨云般的块状物。块状物微妙地改变着轮廓,逐渐变大。 ——军队大蝗! 那是有数百万只规模的“大蝗虫”——巨大蝗虫群。在蝗虫之中也以其凶暴性子闻名。 “回避到树林去!” 他刻不容缓下达指示。我点点头,立刻开始下降。 蝗虫闪耀着黑色光泽的硬质身体,密密麻麻膨胀似地逼近而来,那是充满杀意的乌云。 我张开翅膀,火速往树林方向下降。由于田园地带为虫子们的觅食地,所以我把目标放在附近的河川。即使在最糟的情况下,只要躲在水中避难,也能避过蝗虫的袭击。加雷特也选择同样的方向前进,跟在我后面。 就在此刻。 ——咦? 在下降的途中,一道“影子”闪过我的视线范围。 ——女孩子……? 那是啪沙啪沙地拍打着小小翅膀的一位少女。看起来还相当年幼。 “怎么了?” 我立刻飞向少女身边。 “唔,唔……” 少女稚嫩的脸庞扭曲着,痛苦地看着我。她的翅膀抽搐痉挛,看起来仅是勉强飘在空中的模样。 我看着少女的脸,吃了一惊。 “你……该不会是那个空中市场的……?” 她就是那位曾经在出外采买时遇上的卖蝗虫的少女。我记得看过她那头松软的桃色头发。虽然能在这种地方碰上也真是奇遇,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离诺斯卡登倒也不远。 “翅膀抽筋了吗?” 听见我的提问,少女晃着一头凌乱的桃色头发,拼命点点头。 “你能下降吗?” “翅……翅膀动不了……” 豆大的泪珠若在稚嫩的双颊上。 “来,抓好!我帮你!” 虽然脑海中瞬间闪过已往前飞去的葛洛丽亚,但是立刻又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你握着飞翔服的皮带……对,要紧紧抓好喔!” 年幼的少女像是黏着母亲的孩子般死命抓得老紧。我的双臂也紧紧抱住少女。 ——得快点! 我抱着少女打算转换方向。 但是,我慢了一步。才听见翅膀响起的嗡嗡声,我的腋下已飞过了数支黑色的箭。成群的蝗虫已追上我们。 ——唔! 我立刻转换方向往高空而去。一个劲儿地提升高度,想甩开黑色蝗虫。但是对方也一副不能放过“煮熟的鸭子”般地,散开成扇型猛烈袭击而来。 ——全速! 我绘出一道如弓弦弯曲的轨道,一口气往上飞去。成群的大蝗也似与此动作同调,化为邪恶巨龙般的黑色带状物随后追来。 ——要再快一点! 我紧咬牙关,再次提升速度。时而往左,时而扭向右方,想扯下虫子,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无法全部甩开。年幼少女在我的胸前害怕得抖个不停。 正当我为了计算与虫子之间的距离,确认后方状况的时候。 ——啊…… 啪!一道冲击划过左眼。 “唔哇……!” 额头上闪过激烈的疼痛,红色的血花四溅。我承受不住,失去平衡。少女发出惨叫。成群的虫子已近在眼前。 ——不好了…… 此时有人对我们伸出援手。 “这边!” 抬起头,有道白色烟雾朝着高空冉冉上升。 ——求救讯号! 白烟的出处,有一台大型云上马车停翔着,马车侧面闪光耀着温达尔皇帝的纹章“王者银鹅”。加雷特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得救了! 额头流出的血几乎遮去大部分的视线,我拼命往救护马车飞去。一飞进敞开的马车入口,加雷特火速关上门,已在车内的布风大张翅膀接住了我。 下一秒,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大群的虫子正在通过车外,带来如雷鸣的爆炸声,车体激烈晃动着。 等到虫子振翅之声音过去,少女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喔……”我温柔地抚着少女的背。救护马车上,不管是马或是车体上全渗入了虫子讨厌的药液,所以马车本身没有被袭击的危险。不将此药液涂在飞翔士身上,是因为药液本身对人类的皮肤来说太过刺激。 “唔……” 疼痛让我呻吟出声。左眼上方流出的血液,沿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乖乖别动!” 加雷特忽然飞也似地赶到我身边,在左眼上涂了满满的凝胶状的药。 “唔……” 脸上感到火烧般的热度,不停抽痛着。他以可说是完全不输专业医师的熟练手势帮我止了血。以左眼为中心缠上绷带,在脸上多了些微压迫感。 “没事的,伤口很浅……!” 耳边响起他强而有力的鼓励。 “听好了,稍微休息一会儿。身体再放松一点。” ——没错。 “不用急,路还很长。” ——没错就是这样。 一边听着他的声音,沉淀在胸中已久的疙瘩逐渐淡化。 ——总是如此。 我回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也这样照顾了非亲非故的我一整个晚上。慎重其事地为我治疗。到目前为止,不管何时,他三番两次支持着我。就连我去皇室告御状时,他也来接我回家。 ——我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不论加雷特和葛洛丽亚是什么样的关系,他都是我最信赖的伙伴。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加雷特。” 我望进他的眼眸。“怎么了?还有哪里会痛吗……?”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担心我的情绪。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无比温柔,这一点五个月来一直都没变。 “血止住之前先休息一下吧,知道吗?” “……嗯。” 我老实回答道。 左眼感到的阵阵疼痛,开始渐渐缓和下来。与其呼应似地,我内心中存在的僵硬冰冷的东西,也逐渐融解。 我把身体靠在他健壮的手臂之中,仅以右眼有限的视线盯着外头。从工作人员打开的门缝,我看见成群大蝗有如急躁的雨云般远离而去。 〇 再出发时,已是治疗完毕的三十分钟之后。 我以和缓平稳的速度飞翔在天空之中。直到先前都还存在的紧绷情绪好像骗人的,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事实上,止血用的冰袋让我的脑子冷静不少。虽然左眼受了伤,但我心里甚至觉得,以结果来说,这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往前进。 我朝向前方,仅是一心一意拍打着翅膀。 ——只要往前进。 我毫不在意与葛洛丽亚之间的差距。彼此肯定已经相差很大一段距离,从自己的经验也明白这样的距离有多不利。即使如此,现在的我依然没有任何迷惘。 不久之后,我逐渐看见今天的第二个空点。那是一座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田园地带正中央建造而成的豪华宅邸——提哈尔公爵的第三别墅。四周遍布着如花瓣般的观众席,人们对着我挥手。 ——咦? 我忽然觉得某个点有些异样。作为空点的宅邸墙上悬挂着“第一名”的告示。理应要更新第二名,却毫无动静,这点令我感到十分奇怪。 ——是工作人员疏忽了……? 我缓缓下降,落地在飞翔士专用的休息处。布风也立刻下降到我身边。 “眼睛的状况怎么样……?” 加雷特立刻飞奔过来。我回答他:“没事的。”虽然在飞翔时,左眼多少感到发烫,不过疼痛的感觉已经退去不少。 “好!那吃过午饭以后,要提升速度啰!” “知道了。” 我重新燃起斗志,准备在下午来个大反扑。没错,比赛才进行到一半。接下来会渐入佳境。 就在这个时候。 “加雷特·马卡斯先生在吗……!” 有位女子以可传遍附近的大嗓门喊叫着。身上穿的制服看起来是皇室的工作人员。加雷特挥了挥手,回答她:“我在这。” “发生什么事?” 他一开口问,女性一脸苍白的喊着:“有您的留言……!” “留言……?”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飞翔士她——” 这句话粉碎了整个天览飞翔会的布局。 “刚刚坠落了。” 第六章 与他之间的距离x与她之间的距离 garet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一直到近中午为止,葛洛丽亚都顺利愉快地飞在最前方。但是,就在距离第七空点只剩十多分钟的地方,她忽然提升速度。虽然与她一同飞行的工作人员也紧追在后,却由于四翼马的状况不佳,无法追上。 但是,一到了空点,工作人员们表情全都一片铁青。因为应该在他们之前就飞走的葛洛丽亚却尚未抵达。如果是因为休息或是身体状况不好等等理由落地,一定会放出作为信号的“狼烟”。没有看到狼烟,就代表最有可能的是她坠落在某处——应该说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葛洛丽亚坠落……” 少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念着敌手的名字。 我逼问着皇室的女子。 “搜救状况呢!” “好、好像现在正在商议之中……!” 女性看起来十分恐惧,紧张地答道。 “为什么不快点去!” “这、这是因为……毕竟在得到皇帝陛下的许可之前,我们都不能随便轻举妄动……” “等等!这样你说说看谁可以去救葛洛丽亚啊!” 此刻芙莉吉亚提高音量询问道。但是前来传达留言的女性却只是一味地“这个……”吞吞吐吐地,无法再说出任何话。 ——唔……! 我握紧拳头。 本来处在哥德马利家的千金小姐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应该会立刻开始进行搜救才对。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天览飞翔会——这是可是皇帝以非比寻常的热情,用心举办的一大盛事。万一擅自行动,一旦触怒皇帝,会遭到何种严刑责罚可是难以设想。特别是要淘汰葛洛丽亚·哥德马利这位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说到底确实是现场的基层官员所无法判断。 在这难以采取行动的状况下,唯有时间不停流逝。虽然只有跟在葛洛丽亚身边的工作人员们前往寻找,但似乎没有好消息传来,看起来也不打算再加派救难队的样子。 “混账……” 我咬牙切齿,跺了跺地面。接了圣旨的葛洛丽亚突然坠落。 ——狙击。 即使我百般不愿,这个可能性还是闪过脑海。担心的情绪让我内心感到相当沉重。 此时。 “加雷特。” 芙莉吉亚冷不防喊了我的名字。 “……干嘛。” “你想去找葛洛丽亚对吧?”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什、么?” “你脸上是这么写的。” “你在说什么……” “好了,快去吧,没时间了。” “笨蛋!我如果去找她,你——” “没事的。” 少女眼神坚定地说道。她的左眼上还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微微渗血。 “我一个人不要紧,会好好飞的。” “可是。” “我不行的,非得是你去救她才行,而不是我。” 少女忽地想起什么似地,表情转为严峻,那之后看起来像是刻意压抑自己情绪似地咬着唇。 “所以,你去吧。” “但是……” 对着更加犹豫不决的我,少女语气更加强烈: “求求你。去救她吧。她也一定——” 这句话刺进我的心中。 “她也一定正在等你。” 〇 我一边驱策四翼马飞行,脑海里回想起葛洛丽亚的一切。 ——你来做什么? 明明只不过是个还不到七岁的少女,只有那分自尊心倒是有模有样,总是突然就轻视起别人。 ——我不是父亲大人的玩偶。 拼命抵抗严格家教枷锁的少女。 ——我……!我想要自己的力量!不是父亲、也不是家世的力量,而是属于我自己的力量……! 一开始本来是个让我意兴阑珊的工作。在与少女见面之后,这种感觉又更加强烈。明明本来是想着赶快找个借口就辞退这份工作,但是等到我注意到时,已经陪着少女两年了。 稚气的眼眸,就这样逐渐得到与其自尊匹配的实力与美貌,到了现在已经是令人无法驾御的悍马。 这就是葛洛丽亚。当以她的姓氏“哥德马利”唤她时,虽然少女会不动声色,内心却会感到不悦。一板一眼丝毫不懂变通的少女。一点都不可爱的少女。 ——你在哪里……! 驱策布风飞行已过了十分钟,我一度拉起缰绳,让马儿停翔在空中。 环顾着四周的景色,寻找与她有关的线索。根据情报,眼下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林一带,就是她坠落的地方。 ——等等。 我忽地觉得周围的景色似曾相识。记得没错的话,这里的确是不知何时的练习时,我和她一起进行飞翔的—— ——啊啊。 我心里大概对她的所在之处有了头绪,再次将前进的方向转为更南方。 在练习空档的休息时间,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 微耸的山丘。 “葛洛丽亚……!” 我高声喊着。少女静静坐在山丘上,看见我的身影后,惊讶地双眼圆睁。然后,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父亲一样,以泫然欲泣的语调,隔了六年,久违地这么喊着我。 “老师……” 〇 我仔细为她那肿得惨不忍睹的右脚治疗。虽然似乎没有造成骨折,不过决绝不算是轻伤。 “老师……” 少女再次用过去的称呼叫我。“……怎么啦?”我手边持续治疗,回答她。 “为什么?” “啊?” “为何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语调里依然缺乏情绪起伏,但是十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却感觉不到冷漠。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来找你的啊。” “基坎久姆呢?” “先走了。” “…………” 此时少女沉默下来,看起来似乎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一边继续着治疗,又再次提问。 “为什么没有放狼烟?” “因为求救是家门之耻。” 她立刻作出如此回答,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我说你啊……”我错愕至极。 “那你怎么受伤的?” “…………” “该不会是跟圣旨有关之类的?”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事。” “……” 我紧盯着葛洛丽亚的脸。总是志得意满的自信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僵硬的表情和略显绯红的脸。 ——嗯? 仔细一看,葛洛丽亚的耳环少了一边。虽然左耳的耳环还在,但右耳上的却不见了。 “耳环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身体紧张地一颤。静静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之后,回答: “……弄丢了。” “在飞翔的时候?” “……对。” “你该不是因为耳环才受伤的吧?” “——!” 此时,葛洛丽亚瞪大双眼。 “才不是。” 眨眼的次数立刻增加。不擅说谎这点也没变。 “正当耳环快掉下来的时候,你想把它重新戴好,却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失去了平衡。由于你当时极为慌张,结果在着地的时候扭 伤了脚。” “……才不是。” “骗人。这和你八岁时,因为帽子差点掉下来而受了伤的状况一样。” “唔……” 少女看起来被踩到痛脚,伏下双眼。奢华的金发垂下一半,遮去她大半张脸。 “为什么又因为耳环发生同样的事。耳环这种东西你想买多少就有多少不是吗?” “…………” 少女眨了一会儿眼之后,回答我:“……我不想说。” ——哎呀哎呀。 我也刻意不再追问下去。她只要一旦决定不回答,不再怎么逼问她都不会再吐出半个字。从以前就是如此。 “好了,应该没问题了。” 我将绷带缠好之后,在不会妨碍到脚部活动的地方打了个结。 “……之后会给您想要的东西作为谢礼。” “想要的东西啊……” 我站了起身,轻轻摸了少女的左耳。 “啊……” “那么,到飞翔会结束之前,这耳环先由我保管。” “为什么?” “为了不要让你再掉下来。” 葛洛丽亚眨了眨眼,视线困惑游移着,然后孤零地略显自信不足地说道: “……真是多管闲事。” 〇 太阳落入山边,星子满布夜空。 “抱歉,我来迟了。” 我让布风落地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歉。正在帮灶生火的芙莉吉亚担心地问:“……葛洛丽亚呢?” “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她的伤势没有大碍。听说明天也会继续出赛。” “这样啊。那太好了。” 听见敌手平安无事,少女坦率露出放心的表情。 在那之后,葛洛丽亚回归比赛。虽然伤势绝对不轻,但是她的速度却不见减缓,紧追已向前飞去的芙莉吉亚。最后势如破竹超越一个又一个的飞翔士,将排名拉到了第二名。和芙莉吉亚之间的时间差不到十分钟。这可说是已挤进优胜圈之内的位子。 “真的很抱歉。” “不会啦,没关系。” “剩下的我来就好,你去休息吧。” “那就拜托你了。” 少女面前的锅子里,汤品正咕嘟咕嘟地着热气。我坐在少女对面,顾着火势。 “拿去。” “嗯……” 我把汤递给她,芙莉吉亚微微点点头,接过汤。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想应该不单单只是因为疲劳。 我专注看着静静继续进食的少女。黑暗之中,被火焰映照浮现的白皙侧面,酝酿着有如被封入永恒画作般的幻想之美。只不过,也因她这近乎完美的美貌,缠绕在左眼的绷带,及渗出来的血液,更加令人感到心疼。 “怎么了……?” 少女察觉到我的视线,忽然抬起头。 “没事。” 我移开目光。 两两相对,仅隔着火焰的极近距离。但是,对我来说,现在却感到十分遥远。 ——通敌行为。 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无论有着什么样的理由,我帮助了葛洛丽亚,让芙莉吉亚的立场恶化一事是毫无改变。或许,现在感觉到的距离,是因我自己本身的内疚而生的吧。 我隐瞒着她自己真正的身分是奥斯卡·温格巴雷特。隐瞒着皇帝圣旨一事。隐瞒着与葛洛丽亚的过去。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少女好,原来一直到现在,我捏造了这么多事实。总觉得这些事,加上今天的事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将我和少女之间的距离化为具体的致命“鸿沟”。 “……吃饱了。” “嗯……” 晚餐悄悄结束了。 布风一直保持静默,寂寞地吃着草。 freesia 咕,咕。 远方传来了鸟鸣声,听起来却像在哀悼某些事物的哀伤旋律。 静谧的夜。明明两人共处一夜,却感到孤独。 我在河岸边,静静洗着餐具。虽然加雷特叮咛我早点休息,但是现在要是一个人待在帐篷里,会感到沮丧所以不想待着。像这样动手做点事还比较能转移注意力。 阴暗的树林中,只有河水映着月光,发出美丽的光芒。像是会割伤手般的冰水的感触,感觉和现在的我十分相衬。也许带略带着想惩罚自己的心情吧。 ——这样就好。 像是要挥去犹豫似地,不断重复洗着盘子。 ——真的吗? 但是另一个我却立刻窃窃私语着。 ——真的这样就好吗? 葛洛丽亚得救了是好事。在她回归比赛之后,立刻火速迎头赶上这件事,我也不感到后悔,反而心里觉得正合我意。但是,胸中有如冷风吹拂的空虚感,却怎么也消不去。这是在白天与他分开飞翔开始,就一直存在的感觉。 分开了。 折返比赛路线的加雷特,和往前飞去的我。在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渐行渐远。不仅只是物理上的距离,对我来说,感觉连心的距离本身也逐渐远离。 我迎着风飞在空中。葛洛丽亚已不再在我前方。后方也无人追上。然后——加雷特也不在。 一个人。我只有自己独自一人飞翔着。这感觉仿佛重现失去翅膀时,孤身一人不断流浪时的感觉。 我当时很震惊。 虽然明明是自己催促他“快去”,但一旦他真的前去寻找葛洛丽亚,内心还是感到震惊。当时,他听见葛洛丽亚坠落的报告,脸上的表情真的十分痛苦。加雷特和葛洛丽亚两人之前那不寻常的信赖关系——我明确地感觉到,或许这已经是超越朋友好友的“牵绊”。正因如此,当下我才会推了他一把。我有预感,这个时候不去帮忙,他应该会后悔一辈子吧。 ——唉——唉。 我嘴里呼出白色气息,已清洗好几次的餐具早就不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上面已有刮痕。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明明是着自己的心意去做,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无法理解自己为何那么做,内心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取得优胜、复兴家族、与妹妹一起生活——一直以来,明明自己应该就只为了追求这些而努力,最近眼前却总是不时浮现他的脸庞。在这最后关头,却无法专心在比赛上,自己感到相当难为情,也愈来愈讨厌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 某个庞然大物掩去我正抬头看着的月亮。 庞然大物的光辉更胜月亮,仿佛高挂于暗夜之中的太阳—— “葛洛丽亚……” 〇 黄金翅膀内鼓满风,吹得河面波纹四起。 葛洛丽亚蜻蜒点水般飘浮在水面上,俯视着我。 “你来做什么……?” 我的话中莫名带满了刺。她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葛洛丽亚冷漠的碧蓝双眼看向我,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我: “你也是,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在洗盘子。” “……盘子。” 她的视线落在我的手边。对于有生以来没有洗过半次盘子的她来说,也许这行为令她感到稀奇。 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右脚受了伤,脚踝上缠着绷带。 “那是今天……?” 我其实不想跟她说话,但是还是十分在意。 葛洛丽亚瞥了一眼自己的脚,静静回答:“他帮我包扎的。”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我的内心骚动不已。 “那么你找我有 什么事……?” 我很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再与她多谈下去——特别是谈到与他相关的事,实在太痛苦了。 “先告诉你一声。” “咦?” 此时,她突然开口说道: “——他是我的‘老师’。” 刹那之间,我突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老师……?” “是的。在我八岁时,哥德马利家请他来当我的家庭教师。当时以成为飞翔士为目标的我,便向他学习如何飞翔。” 第一次听到加雷特的过去,我忍不住惊讶。加雷特居然曾经是名门望族哥德马利家的家庭教师,我的想象力跟不上这强烈的反差。 接下来,葛洛丽亚也一直以公式化的口吻述说着关于加雷特的过去。我一愣一愣地听着她的叙述,一直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这就是他的过去。” 在约莫一分钟左右的低声“报告”后,她闭上了嘴。加雷特会从飞翔士的位置下退隐下来,理由是在他从野生巨兽手中救助小孩子的时候,翅膀受了重伤。脸上的伤和左脚的义肢,都是当时受伤所致。然后,当然他救的小孩,是名为克鲁巴·德克托拉姆的少年——也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克鲁巴——少年双亲为了报恩,才介绍他到阿基利斯亭去。这一件件接连不断明朗化的事实,我唯一的感觉是被愚弄了。 “为什么……?” 我坦白问出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你刚刚要告诉我那些事?” “真是个蠢问题。”她愕然说着。“这半年,老师都教了你什么?” “咦……?” “老师本来不应该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她的语气带着唾弃。只不过,她口中的“老师”二字,蕴含着某种深刻的情感。 “如果你也是老师的学生——” 此时,这是她第一次下降到和我同样的高度。脚尖碰触到水面,漾起一阵波纹,阵阵波纹漂向我。 “——就让我看看不辱老师名誉的飞翔吧。” 语毕,她大大张开翅膀。 “啊,等一下——” 我想叫住她的时候,她已经飞入夜空。 ——她在……鼓励我……吗? 一片黄金羽毛悄悄飘落湖面,如同竹叶小船般顺流而下。 〇 “你太晚回来了,我很担心。” 回到帐篷,加雷特正在等我。在火堆前的雪翼正散发着白色光芒,看起来他似乎正在进行翅膀的保养。 “……对不起。” “你的盘子去哪了?” “啊……” 我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去拿。” “笨蛋,不用了。还有餐具可以用,明天我再收拾就好。” “可是。” “好了,快去睡。你应该也很清楚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吧?” “当然。” “那就快点去睡。” “你真的很爱操心呢。就好像——” ——像老师一样。 这个词汇浮现脑海,我莫名觉得好笑。 我莞尔一笑,他的表情转为讶异。 “啊?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没事。” 十分不可思议地,我发现自己的心情轻松许多,一定是托她的福。 “那我去睡喽。” “嗯,快去吧。” ——如果你也是老师的学生,就让我看看不辱老师名誉的飞翔吧。 “学生吗……” 走进帐篷前,我望着他的背后,细声低语。 “老师,晚安。” 最后一晚就在这里画下句点。 第七章 最后之日x决战之日 garet 风很大。 “时间差不多了。” 少女低声说完后,强风好似回应着这句话,吹得她一头红发如燃烧的烈焰。 “是啊……” 我也万千感慨地回答道。一想到今天就是比赛的最后一天,感觉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像极为短暂。 “终点前的风很大。特别要小心的是,在通过‘大神之翼’之后的那一带会突然刮起强风。” “知道了。” “还有——” 再确认两三项注意事项,剩下就没有什么好再赘言。 天空开始破晓。距离终点剩下不到半天。冗长的天览飞翔会也会在上午时分分出胜负。 “呐。” 芙莉吉亚若无其事说道: “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思考你的事。” “……我的事?” 她这唐突的一番话让我感到困惑。 “我试着想了想——你在哪里出生、住在什么地方、至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过,任我想破了头,我知道的都只是一些表面的事,对重要的内容却一无所知。” “…………” “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近半年,却完全不了解你。” 此时,芙莉吉亚抬头看着我。 “所以,我想要更了解你。” 这番有如爱的告白的话语,让我连回答都给忘了,只是出神望着少女。火红、坚强的圆杏大眼,直率、纯粹地映着我的身影。我感觉快被她的眼眸吸进去。 我想更了解你——听了这句话,我的心中浮现一件事。 少女所不知道的我真正的身分。 “不可以吗……?” 少女的表情蒙上一阵不安的阴霾。 我停顿了一拍,然后回答:“……知道了。” “等飞翔会结束之后,我们再慢慢聊吧……呃,不过也没什么趣事就是了。” 接着,少女绽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了声:“谢谢。”她的眼眸如湿润的红宝石般带着美丽的光芒,我的身影在其中荡漾着。 内心又感到一阵刺痛。 ——要是知道了真相。 这双眼眸之中肯定会蒙上阴影,而且届时我们应该无法维持目前的关系吧。在拆穿我这虚假的外壳时,少女将会感到失望。明明之前就知道会事情演变至此,但光是想象着如此结局,心脏就焦急地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在那之后过了一小段时间,我们保持沉默,互望对方。芙莉吉亚以她直率、毫无污染的纯洁双眼看着我。此刻她的视线让我感到痛苦万分。 接下来。 砰!地一声,冷淡的枪声像是要将两人撕扯开来,在空中响起。 “那么,我出发了……老师。” 少女开口说道,表情平静地令人无法想象她等一下就要开始比赛。表情看起来像是做好了某种觉悟。刹那间,我觉得少女的身影似乎愈显单薄,慢了一拍才开口问她: “啊?你刚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 然后芙莉吉亚静静将手放上我的双肩。我微弯下腰,双手支撑少女的腰部,将她托起。 ““飞翔!”” 两人异口同声喊出口号,少女朝着高空起飞而去。 接下来,少女便消失在树林的另一头。 freesia 最后一天的策略往往都是最简单的。 剩下的时间和体力都不多,也不需要为明天做准备。 ——所以。 我起飞了。 ——快! 红发凌乱不堪,我劈开风势而飞。 ——只要快! 我以最快的速度飞翔着。覆满天空的厚厚云层已然无力,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太阳照得周围光明灿烂。 ——快、还要再快一点! 我贯注所有剩余的体力,提升速度。眼下辽阔的田园地带一片绿油油,已到了结果的时期,和煦的阳光包围了整个世界。我终于开始接近终点所在的西海岸。 ——再一下…… 心跳极为紊乱。 ——再一下下,就到终点了……! 我以景色变换来判断剩下的距离。从成群的水车小屋和燕麦梯田看来,距离终点还有三小时。 过了一阵子,终于离开如血管般细小的河川交会点。剩下不到两小时,我终于离终点愈来愈近。 就在我内心这么想着的时候。 我察觉到某些动静。 肌肤颤栗着。即使还有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这是飞翔士的本能——不,那是所有生物都具备的本能。 我稍微回过头寻找着使人颤栗的源头。在远方天空处,看得见正散发光芒的黄金翅膀、柔顺金发,以及那对可以望穿一切的碧蓝双眸—— ——我不会输的……! 我鼓舞自己,再次加速。即使超越自己负荷的速度十分消耗体力,我还是竭尽全力提升翅膀的回旋。 感觉从身体深处涌出一股力量。敌手愈是逼近而来,比起不安、焦虑的情绪,我的内心反而是更加燃起雄雄斗志。 ——折翼的蝶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毛毛虫的模样呢 虽然她极度傲慢。 ——哎呀,不够吗? 虽然我非常不喜欢她。 ——就让我看看不辱老师名誉的飞翔吧。 她是我最强劲的敌手。 背后刮起一道强劲的风,随之覆盖而来的影子好似要将我吞噬其中,紧接着——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在两人并肩来到同一位置的瞬间,我提升速度拉开与葛洛丽亚的距离,用尽全力保持领先。 接下来,同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 她一接近,我就拉开距离。然后她再度接近而来,我也再次拉开距离——两人之间的拉距战不断重复上演,或许在旁人眼里就像某种游戏,这是一场在世界顶端、激荡碰撞彼此的自尊心的飞翔游戏。 “唔……唔。” 我听见葛洛丽亚的声音。紊乱的气息透露出不单只我感到辛苦,连她也是一样。即使我趁此机会,不断提升速度,但是她也依然紧跟不放。 ——好厉害。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是以最高速度飞行着,她依然可以像这样迎头赶上。这种飞行方式消耗的体力应该不是普通程度。虽然折服于葛洛丽亚那可誉为深不见底的体力,我依然咬紧牙关,拍打着翅膀。雪翼鼓满了风,给我往前推进的力量。但是,此刻我却感受到未有过的沉重感,我已经接近极限。气息紊乱,藏不住顶着胸口的颤动。 眼下是闪耀着翡翠绿色的巨大湖泊——剩下三十分钟。 在此时机,葛洛丽亚提升了速度。虽然我也努力拉升速度,此次反而是她略胜一筹。不禁觉得她这份余力不知从何而来,不断重复着加速的动作,在和我并肩同行了一会之后,终于超越我向前飞去。 ——唔……! 不久之后,我们迎向飞翔会最后的空点。帝国之中可与帝城匹敌的最大规模高层建筑物——温帝亚大教堂的尊容显现在我们面前。高耸入云的大教堂反射阳光,以令人印象深刻的金黄色轮廓撷取一片天空。 我们朝着大教堂冲去。建筑物的最顶端有一座名为“大神之翼”的翅膀雕刻,高耸参天。飞翔会规定要绕此“翅膀”飞行一周。 “唔啊啊啊啊!” 葛洛丽亚如野兽般嘶吼着,再次加快 速度。她希望能够超越我一个身体的距离,尝试挡住我的去路。她内心打着如意算盘,想趁绕行“大神之翼”的时机,一口气甩开我。 ——你这……! 此处便是决胜关键。通过大教堂后,只要笔直飞行便可到达终点所在地的西海岸。对于已筋疲力尽的我而言,若在此处被她取得领先,要再逆转情势可就难如登天。 “啊啊啊啊!” 我集中精神,将力气全贯注在翅膀上。不仅是我真正的翅膀,就连雪翼都因为耐不住我这番乱来,发出叽嘎的惨叫声。强风刮得我一头红发犹如燃烧的烈焰。眼看大教堂愈来愈近,我们就以并肩之姿冲了上去。 ——就是现在! 此时,我稍稍降低高度,以滑垒般的动作移动至葛洛丽亚下方,然后飞入右侧简单来说就是飞进“内侧”—— ——成功了! 在只差一点就会撞上“翅膀”之处,我盘旋而上。葛洛丽亚害怕碰撞,盘旋在略偏外侧之处。 这一着便分出了高低。 喀的一声,右侧翅膀前端——雪翼撞上了“大神之翼”。 ——糟了! 在我内心大喊不妙之时,世界不停旋转、旋转、旋转—— ——唔哇啊啊! 我转着圈子回旋下降,从天空中掉了下来。不过我也立即张开翅膀,降低回旋的速度,重新取得平衡。 “啊……!” 在我摆动翅膀的瞬间,我感受一股强烈的异常。仔细一看,“雪翼”的前端已经扭曲变形。 ——唔! 我勉强拍动翅膀飞向前方,但是,相较于之前,速度已大幅下降。眼前的黄金敌手已经在转眼间远离。 ——呜呜…… 在这关键时刻,我却被逼到墙角,现在绝对来不及修理翅膀。 这种时候,如果是加雷特,他会怎么做呢?不知道他会想到什么样的策略——我以已受损的翅膀继续飞翔着,想起了自己最信任的搭挡,拼命转动着脑袋。叽嘎作响的雪翼听起来和加雷特的义肢好像。而葛洛丽亚已经只剩下远方一个可看见的黄金色小点。 就在这个时候——终点前的风很强。 ——啊……! 我感觉到风——小心突然刮起的强风。 我感觉到背后窜起的强劲风势。 〇 如果这世上真有命运女神,此刻她正对着我微笑。 这是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如同加雷特事先提醒我的内容,终点前突然刮起一道强风。 我乘上这阵风——不,应该说是将一切赌在这阵风。风势猛烈,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吹飞老远,我将身体托在这道气流上,猛然提升高度。 ——快! 我竭尽全力拍打翅膀,让风势带来的加速和翅膀的加速合而为一。 ——总之就是要快! 我乘着气流,即使已偏离最短距离的路线,我依然持续加速。短时间之内,高度及速度急剧爬升。只要能够一直保持这个上升之势直到终点附近,接着再急速下降,就能在空中以倾斜角度飞越终点。除了这样的飞翔方式之外,我已无其他可逆转之策。由于上升气流的影响,人工翅膀喀哒喀哒地震动着,发出惨叫声。 ——求求你!一定要赶上! 直到绿油油的平原映入眼帘时,我的时间仅剩余些许。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如野兽般嘶吼着,再次拉升速度。挤出全身仅剩的所有力量,鞭策翅膀。人工翅膀上尖锐的叽嘎声响愈来愈大声,被风压挤压呈现往方向扭曲的危险状况。但是我只追求速度。火红的头发在面前凌乱飞舞着,轰然作响的风切声震得鼓膜隐隐作痛。在这关键时刻,命运的女神又再次对我微笑,风势增强,有如从后推了我一把。我化为缠绕着鲜红与纯白光芒的箭矢,往终点冲刺而去。 然后终于—— ——看到了! 眼下,我看见化为黄金光箭的葛洛丽亚正笔直飞往终点,速度较刚刚缓慢许多。看来她也已经到了极限。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海边,观众群淹没附近一带,全都举高双手迎接我们到来。 ——就是现在! 我变换翅膀角度,一口气从目前为止的上升模式切换为急降模式。除了风的力量之外,此时重力也成为我的伙伴,朝着终点线突击而去。人工翅膀发出被压扁的声音,开始散落细小碎片。即使有几片羽毛脱落,被往后方吹拂而去,我依然保持着急剧下降的速度。所有累积的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现在只能祈祷翅膀能够为我撑到终点。雪翼耐不住风压,羽毛开始一片片散落。我化身为天空中破碎散落的流星,袭向飞在前方的黄金葛洛丽亚。两支光箭在终点前交会之时,便是决胜的瞬间。观众群们的声援,以及跺着地面的几万个脚步声,让大地如地鸣般震动着,风压将所有的声音杂乱地搅成一团,化为光箭的我们冲进这兴奋的浪朝之中。 ——让我过去! 视线范围在激烈的高速度下不断缩小,风刮得脸颊疼痛不已。愈来愈近的终点、眼前的葛洛丽亚,以及尖声惨叫的雪翼。 ——赶上啊!让我赶上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尖叫着。葛洛丽亚的身影近在眼前,我终于赶上黄金翅膀,和她几乎重叠般并着肩,接着超越她。 “唔啊啊啊!” 但是葛洛丽亚也未认输,立刻提升速度,再次超越我。她深厚的力量让我内心感到震憾。 然而,此刻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插曲。砰!响起一声冷漠声响—— “葛洛丽亚弹飞了出去。” 〇 ——咦……? 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摇摇晃晃地,以极缓慢的动作——在我眼中看来是如此——葛洛丽亚失去平衡。黄金羽毛有如寿命已尽的花朵般,大把大把散落的羽毛勾勒出多道金光,点缀她的四周。 ——什么?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到一阵错愕,然后眼睁睁看着敌手向下坠落。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力气弯曲着,她的手挣扎着朝着天空乱抓着。白皙的手臂笔直朝向我,仿佛在向我求助—— “葛洛丽亚……!”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采取行动。张开翅膀,煞住速度,勉强扭转身体急速下降。 “葛洛丽亚啊啊啊—————!” 虽然我用尽全力呼唤着她,但是她的身体依然无力地直线下坠。我勉强拍动着已经损坏大半的雪翼,向她靠近。 如果我继续比赛——这么做的话,终点、优胜、荣冠,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到回报,但我却做不到。明明直到方才都还在争夺优胜,此刻却如此竭力帮忙敌手,让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只差一点点! 我拼命追赶她。葛洛丽亚的意识尚未恢复。再一点、只差一点!我拍动翅膀, 尽可能伸出手。 ——抓到了…… 我终于追上葛洛丽亚。为避免冲撞,我小心翼翼靠近她,从正面紧紧抱住她的身体。虽然她失去力气的身体让我感到沉重无比,但依然尽全力拍动翅膀,降低坠落的速度,总算勉强回到停翔的姿势。我呼吸急促,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救了葛洛丽亚之后,内心的这份喜悦之情,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唔……” 怀中的她呻吟出声。“没事吧……?”我立刻询问着。她的黄金翅膀上正滴着鲜红液体。 ——好严重的出血……! 正当我想检查她的伤口状况时。 “放开我……!” 葛洛丽亚尖声喊叫,推了我胸口一把。我“唔”地一声压住胸口,葛洛丽亚如猛禽般瞪着我不放。她硬是拍动受伤的翅膀,即使表情扭曲变形,还是再次进入飞翔姿势。 ——她该不会是想继续比赛吧? “葛洛丽亚,你等等!” 我高声喊叫,追赶上她。 “太乱来了!受了那么重的伤……!” 然后,葛洛丽亚拨着一头染血的乱发,喊了一句:“啰嗦!” “我绝对不要输给你……!” 我被她千军万马般的气势所慑,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会。趁此空档,葛洛丽亚摇摇晃晃再次往终点飞去。她以令人十分忧心的状态,奋力拍打翅膀,想当然尔速度已无法提升。 “等等!”我追上她。“你出血太严重了……!不可以!快停下来!” 她听不进我的话。葛洛丽亚在全身浴血的状况下,一直不断前行。她的执着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又要…… “葛洛丽亚!” 在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动了起来。我全力拍打着即将毁坏的人工翅膀,跃至葛洛丽亚面前。葛洛丽亚喊着:“滚开……!”我仍然继续尝试说服她。 “再飞下去会坠落的!” “无所谓……!”葛洛丽亚如鬼魅般喊叫着:“要我认输,还不如叫我去死算了……!” 令人恐惧的气魄。 “葛洛丽亚,你听我说——” 此刻,悲剧再度重演。砰!一声,尖锐声响刺入耳里冲击袭来。 在我想着“完蛋了”的时候,已为时已晚。受到冲击的同时,鼓膜受到压迫,我陷入瞬间产生的无声世界之中,眼神看向右侧翅膀。此时雪翼正如烟火般炸个粉碎,细小的银色碎片四散。闪闪发亮的颗粒化为残像绘出一条光线,接着有如融雪般,发着湿濡的光芒逐渐失去形状。单侧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重量,坠落的速度渐渐加快,我的心里萌生恐惧,啊啊,和两年前一样,又要坠落、坠落、被压扁。失去梦想和希望,我再次被拉回两年前失去一切的时候——伸手抓着虚无的天空,但是,也只不过是空虚地抓着虚无的空气,即使想要拍动翅膀,但是雪翼早已失去原型,接着速度再次加快——我要死了、啊啊、要死了——我眼看着粉碎散落的翅膀碎片四散,头下脚上往下坠落,被恶梦的漩涡吞噬其中,啊啊,救救我,不要,我不要掉下去,我不想要再失去一切,来人,来人啊,救救我——回旋下降的身体旋转着,速度愈来愈快,令人晕眩的视线范围,意识开始动摇,恐惧与心悸让脑中一片空白,有生以来的回忆如走马灯般闪逝——邂逅加雷特那一天、与葛洛丽亚重逢那一天、以人工翅膀成功飞翔的那一天、忤逆皇帝的那一天、在阿基利斯亭的生活、幸福的每一天、在脑海中环绕的种种回忆,有如翅膀羽毛般碎落四散,离我远去。回忆在内心深激荡,不管是痛苦、悲伤、残酷、疼痛、哀戚、开心,都跟着泪水一起,从我内心深处流了出来,在人生缩影的最后一刻,仅剩的一瞬间,此时—— 噗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我注意到了。 闯入我左右晃动的视线范围的居然是…… ——骗人……!怎么会……! 有如飞翔在天空中的骑士驱策着白马。 ——啊啊啊……! 那人坐在飞翔的白马马鞍上,雄纠纠地站起身子,张开白银翅膀背对着太阳,散开的长发发出美丽光芒,没错,那是我年幼时曾见过,看起来略带怒气的锐角形态,我绝对不会忘怀的白银色剪影—— ——你想飞吗? 我被重叠的记忆和令人惊愕的真实愚弄着,忘我地伸出手。在以猛烈速度坠落之时,我的手碰到他的手,牵在一起,然后被抱进他怀中—— ——那我来教你飞吧。 “抓好!” 他大大展开着白银之翼,开始降低坠落的速度。扭动身体,从垂直落下的体态,渐渐转回水平飞翔的姿势。银色发丝在我面前如胜利旗帜般激烈摇晃着。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但是,我紧紧抓住他的胸前,把一切托付给他。然后,我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穿越风势,两人一起飞过终点线。 然而,坠落之势未有衰减。他保持翅膀张开的姿势,以几乎贴着地面爬行的姿势前进着。前方可看见的观众席引起一阵大骚动,如摩西分开红海,观众往左右避开。 “唔!” 为了煞车,他将自己的左脚撞击地面。伴随着叽、叽的激烈金属声响,激烈的火花在大地上划出一条直线。 “啊啊啊啊啊!” 他高声喊叫,拥抱着我的手臂又加施几分力气。我也努力地紧抓住他。他的脚触碰到地面,迸发猛烈的火花,金属摩擦音震动着鼓膜。 过了一会儿,他的左脚——我曾见过的“义肢”,膝盖以下全都惨不忍睹地被扯下,被风远远吹至后方。 接着。 他保持着张开翅膀的姿势,咚地一声落在沙地上。我就这么紧紧抓着他的身体,在沙滩上弹跳了两三次,然后以一副与他身体交叠的姿势着地。 garet 令人头晕目眩的狂乱世界忽然结束,此刻情景一转,周围寂静一片。 我们两个躺在观众席的正中央。 心脏狂乱地跳动着,身体如火烧般发烫。然而比起身体撞上地板的疼痛,少女得救一事让我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你、你……” 芙莉吉亚开口了。在我的视线移至她身上时,我看见少女还是一脸错愕盯着我。应该是因为落地时的弹跳,她目前还是维持着跨坐在我腹部的姿势。 在极尽距离下彼此对上视线,少女又再次开口: “你是……奥斯卡?” 她的表情充满惊讶,杏圆双眼睁得老大,一副极为难以置信、事实怎么可能会是如此的模样,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一切都完了。 我浅浅吸入一口气,一口气说完。 “是的。我是奥斯卡·温格巴雷特。” 紧接着,芙莉吉亚倒抽一口寒气,哑口无言。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专注地盯着少女。少女的眼中映着我的身影。只有在她似乎想起什么,美丽双眸眨动时,才感觉刻划着时间经过。 “……骗人。” 少女冒出这句话。 “因为,奥斯卡他——我的奥斯卡他——” 看见她眸中荡漾着的失望,我的内心感到一阵疼痛。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为什么骗我?——我已经对接下来会出现的责难话语有了觉悟。 “之前一直瞒着你,真的很抱歉。” 语毕,少女恐惧地一颤。 “抱歉让你失望了。” 这话让少女缓缓摇摇头。我无法解读少女的反应代表什么意思,无法再接任何话。 芙莉吉亚在发抖。压在我胸前的手掌微微抖动,将她内心的动摇传递过来。 “……我。” 少女悄悄开口。仿佛自言自语般的细小声音。 “我,那个,呃……不对,反而应该说,呃,那个,我——我啊——” 少女语无伦次,努力地想说些什么,身子前倾,似乎想倾尽心中所想。 “我——” 就在此刻。 爆炸声袭向我俩。 那是一片有如爆炸般的欢声雷动以及拍手的暴风雨。 ——怎、怎么了……? 我惊讶地看着周围。如地鸣般的巨大欢呼声如雨点般落到头上。芙莉吉亚吞下想说的话,环顾四周,确认是否有什么事发生。 ——怎么了?这是在吵个什么劲儿? 就在我们吓傻之时,水蓝色翅膀背对太阳,从空中飞了下来。 “陛下……” 从芙莉吉亚的唇中逸出这句话。 皇帝玛莉亚·温达尔带着平常随侍身旁的黑发护卫,缓慢轻盈地降落在沙滩上。 “温格巴雷特。”玛莉亚低头看着我。“可以看到至今从未见过的有趣比赛——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是的。” 我撑起疼痛的身体回答道。芙莉吉亚慌张重新面向玛莉亚,单膝跪地。在最后的最后,我借着飞翔士之手搞砸了比赛,我已做好接受任何处罚的准备。 但是。 玛莉亚深深吸气,一口气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比赛!” “……咦?” 稚嫩的皇帝挥动着小拳头,一直兴奋地重复说着:“真是太有趣了!” “精彩的飞翔和令人钦佩的救援戏码!犯人也已经顺利逮捕……这么一来,事情就告了一个段落!” “喔,嗯……” 我和芙莉吉亚满脸错愕地面面相觎。 “太厉害啦!”“让我们看了场好比赛!” 紧接着是一股如浪朝般袭卷而来,如雷贯耳的拍手及喝采,会场喧闹着,玛莉亚“哈,哈,哈!”地绽放笑容,空中飞舞着满满的细碎纸片,海风也像煽动着观众席的兴奋之情般呼啸着。 耀眼太阳与蔚蓝晴空。 我们的飞翔会结束了。 终章 garet 让我简单说明一下事情始末。 在警察的行动下,狙击犯顺利地被逮捕了。 他真正的身分是天空塔上的“祝贺旗手”,听说几年前就为了“工作”混入皇室。他将枪身藏入旗“竿”,狙击朝向终点而来的飞翔士,甚至连枪声可靠身旁的礼炮手帮忙掩盖都算计在内,是手法极为大胆的犯罪行为。关于两年前的芙莉吉亚狙击事件,目前也正在调查当中。 关键的动机,果然还是为了赌博。他们在优胜候选人葛洛丽亚身上压下上亿赌金,然后再领取高额奖金。这即是“黑幕”最原始目的。所以,包含今年和两年前都一样,芙莉吉亚阻挠了“葛洛丽亚获得优胜”的剧本走向,才会惨遭狙击。 只不过对于犯人而言,今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那就是在终点之前,由于两人实在是上演一出短兵相接的戏码,一开始葛洛丽亚会中枪完全是“误射”,也就是说,本来子弹是瞄准芙莉吉亚射出,却突然打中出线的葛洛丽亚。 犯人慌了。虽然葛洛丽亚奇迹似地回归比赛,但是这样下去,别说自己拿不到报酬,失败的代价更可能为他惹来杀身之祸。这个时候,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不过他进行了第二次狙击,这次则是如自己的算计,命中了芙莉吉亚。但是,这第二发却招来恶果,犯人被在现场目击的皇帝官员给逮捕了。 接着是大家最关心的天览飞翔会。 获得优胜的是葛洛丽亚·哥德马利。虽然翅膀受到枪击、全身浴血却依然努力抵达终点的模样,清清楚楚对大众展示她对于胜利的无尽执着,这也让她成为了女王。 另一方面,芙莉吉亚遭到淘汰。理由是我在终点前出手助她一臂之力,比赛中帮助飞翔士属于重大违规。 我和芙莉吉亚以及葛洛丽亚三人,则被送进离会场较近的温达姆国立医院住院。 芙莉吉亚奇迹似地只受了轻伤。受到狙击的“雪翼”化为粉末,在空中飘散,几乎找不到任何残屑。 “雪翼成了我的替身。” 手里拿着破碎散落的碎片,少女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着,当时她的侧脸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〇 出院的日子很快来临了。 虽然我在着地时全身都因碰撞受伤,但却以连医生都感到错愕的速度康复。最后只以轻伤收场是因为获得及时的治疗,以及着地时柔软的沙滩也吸收了不少冲击的缘故。 我和芙莉吉亚在出院那天做了最后的道别。既然飞翔会已结束,我们也没有再在一起的理由。当少女平静地告知:“阿基利斯亭的工作,我不做了……抱歉。”的时候,我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留下她的话语。 ——今天就要说再见了吗…… 飞翔会结束后的第三天。 过午时分,我从温达姆国立医院出院。 我把病房留在身后,独自走在走廊上。虽然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心情却不明朗。 叽、叽地拖着患者用的义肢,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 ——喔。 有位少女呆伫在走廊一隅。黄金发丝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嗨,葛洛丽亚。” 我向她搭话时,葛洛丽亚吓了一跳,看向我。她唇瓣紧闭,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 “怎么啦?你来送我出院的吗?” “…………” 葛洛丽亚保持沉默,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仔细一看,右边的翅膀上还缠绕着绷带。 “伤势如何?” “……没事。” “医师怎么说?” “三个月就可以完全康复。” “喔,你暂时还需静养喔。” “没问题的。” 少女以一如以往的冷淡声调,明确地答道。看起来比想象中有精神,我也稍稍松了口气。 “……老师。” “嗯?” “那个……” 少女就这样伏着双眼咬着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每当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就会微微晃动。表情写着有话想说,却无法说出口。 “怎么了?……有哪里会痛吗?” 我这么一问,少女抬起头。虽然表情上依然具备不变的美丽和冷淡,同时间唯有碧蓝双眸映衬阳光荡漾着。 ——怎么回事……? 少女暂时凝视着我一会儿,一直默默无语。 接着,她再次伏下脸庞,悄悄说:“……没事。” “那么,就这样。” 少女转身背对我。 “葛洛丽亚。” 我叫住她,她双脚一颤,停下脚步,微微回过头来。 “拿去!” 我把从口袋里取出的“那个物品”扔过去。那个物品在空中划出一道闪闪发光的抛物线之后,被她接在手中。 “啊……” 葛洛丽亚发出惊讶之声。 “那是你的东西。” 我丢出去的是之前从她那里拿来保管的耳环。以雪灰石结晶加工而成,有着简单设计的直方体。 “我们约好等比赛后结束要还给你的对吧……还有。”我静静走近她身边,把手放上了她的头:“虽然有点晚了——恭喜你获胜,葛洛丽亚。” 语毕,我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在她年幼之时,我经常做的动作。 葛洛丽亚吃了一惊。 “请、请不要这样。” 她身子往后一仰,从我手中逃开。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 “是的。” 葛洛丽亚以手梳顺凌乱的金发,嘟起嘴:“真是的……”已经很久没看过她这闹着别扭的表情了。 “我回去了。” 她把耳环抵在胸前,转身背对我。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师。” “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之后,她静静地这么告诉我。 “我绝对不会输给基坎久姆。” 语毕,少女摇曳着一头金发,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〇 和葛洛丽亚分别之后,我再度在走廊中前进。 走出医院的出入口,这次是红发少女站在外头。今天还真是个频繁让少女等待的日子。 “唷。” 我对她打了招呼,芙莉吉亚惊讶得身体一颤。重新把拐杖拿好,离开刚刚靠着的墙壁。 “好、好久不见……” 她移开视线,像是跟陌生人说话般,微妙地打了个招呼。这几天因为治疗和检查等事四处奔走,没有机会好好见上一面。 “状况怎么样?” “嗯、嗯……” 此时少女眼神往上一瞥,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呢……状况怎么样?” “不过就只是擦伤这等小伤罢了。” 我举高手,夸张地动了动。“这样啊……”少女的表情多了几分安心。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红发,今天颜色看起来比平常淡了一些。我心里立刻觉得她或许是累了。 我一催促,少女含糊地回了一句:“嗯……” ——真是一点都没变。 飞翔会结束至今,芙莉吉亚一直都是这副德性。连在医院走廊偶然撞见时,也仅只是三言两言之后,就飞也似地逃开了。这份疏离感,令人难以想象两人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感到一丝寂寞。 ——毕竟骗了她很长一阵子啊…… 少女困惑的理由只有一个。也就是得知我真正的身分——她所景仰 的飞翔士其实只是个野蛮的人工翅膀工匠——这件事在两人之间创造了一个微妙且决定性的鸿沟。这一切全都是将一切隐瞒至今的我的错。 出了医院,晴空万里。今天的蔚蓝晴空令人感到十分讽刺。 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思及此,连雀鸟的鸣叫声,听起来都十分寂寞。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真不像我的风格。 “天气真好……” 我抬头看向天空,若无其事低声说着。身旁的芙莉吉亚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是啊……”对话马上就中断了。 我们缓缓走在打理得宜的草地上。草地中央有一大片花田,正在打盹的“飞翔花”花苞正随风摇曳着。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问出最令我在意的事。 “……去工作。” “去哪里工作?” “…………” 芙莉吉亚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还在找。” 对话又再次中断。我们就这样走在沉默之中。出口愈来愈近。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划下句点。 ——抵达医院的正门口,我们停下脚步。 接着就像在飞翔会一大早,在等待讯号炮时,两人面对面。 “要去妹妹那里吗……?” 我开口询问,正在找能维系对话的话题。芙莉吉亚的妹妹现在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商人家中工作。 “嗯……我也已经获得陛下许可。” “……这样啊。” 由于她在飞翔会中的活跃,皇帝给了芙莉吉亚“赏赐”。赏赐的内容如下,虽然无法批准复兴基坎久姆家,但是准许她定期与妹妹会面。因此,虽然不完美,但芙莉吉亚本来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但是少女的表情却依然阴郁。 在我不再开口之后,少女伏下视线,向我道别:“那我走了。” “好好保重啊。” “嗯……” 直到最后,还是个含糊不清的回答,少女背对我,撑着拐杖往城内走去。 烈焰般的红发映着阳光发出白色光芒,过了一会儿,她在远处的转角拐了弯,光芒也随之消失。 ——结束了。 我闭上眼,浅浅吐出一口气。感觉这半年如梦似幻,令人意志消沉。 暂时像个笨蛋似地呆站在当场。雀鸟鸣啼,风儿吹拂。 少女已经不在,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回家吧…… 我无力地踏出最初的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 “喂、喂,放开我……!” 我听见了少女的声音。 “我说,等一下,布风!你干嘛啦……?怎么了……?” 回头一看,从转角的另一头,忽然出现一个白色巨大影子。那是一头四翼马,它张嘴衔着少女的衣领,带着喀喀的马蹄声地往此处走来。少女虽然拳打脚踢地乱动,嘴里喊着:“喂,等一下!放开我!”,在马的力量之前却全都只是无用的抵抗。 我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叼着少女的马走近而来。 布风走到我面前之后,把少女丢在地上。 “好痛……” 芙莉吉亚抚着腰部。 接着在她抬起头,与我对上眼时,嘴里冒出一句:“啊……” 眨巴眨巴地眨了几次眼,彼此都尴尬的移开视线。本来是个宁静的道别,这么一来可是全都泡汤了。 此时,我咳咳地清了清喉咙。爱马的处置合情合理,此时得换饲主好好回报才行。 “诺斯卡登商店会所属阿基利斯亭。” 我唐突地说完后,少女保持瘫坐在地的姿势,诧异地说:“……咦?” “——征人一名。” 然后我对着少女伸出手。 “日薪六百达尔币,包吃包住。工作内容是家事和看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芙莉吉亚移开视线。 “可、可是这样……给你添麻烦——” “噗吼啊!(蠢蛋!)” 啪嗒。 口水喷过来命中芙莉吉亚的脸。白色黏腻液体让少女呻吟了一声:“唔……” “布风也这么说。” “……可、可是。” 啪嗒啪嗒地,口水攻击持续着。少女的头已经是黏呼呼一片。 “你看看,死心吧你。” 我微笑着,芙莉吉亚视线往上地看着我。 “真……真拿你没办法……” 她握住了我的手。 “也、也不是不可以……破例让你……雇用我啦。”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自以为是,但是脸颊上已经一片绯红,双眸也湿湿的。 “都已经这个时候,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站起身子之后,少女边擦着布风的口水,挺着丰满的胸说道:“我可不是因为你……你是奥斯卡才让你雇用。是因为相信身为人工翅膀工匠的你——加雷特·马卡斯,才让你雇用。” “啊?” 这席突如其来滔滔不绝的话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你在说什么啊?听不懂。” “…………” 芙莉吉亚叹了大大地一口气。 “你果然还是应该好好向奥斯卡学学才是。” 〇 少女踩上马蹬,跨上布风的背。“那么我们走吧。”我也跳了上去。最优先要前往的,当然是芙莉吉亚妹妹的所在之处。 “噗吼啊啊啊啊啊啊————————!(出发——————!)” 白马精力旺盛地嘶吼着,张开它的大翅膀。一阵风清爽地吹拂过他的鬃毛。 就在布风起飞之后的下一秒。 “哇啊……!” 芙莉吉亚欢呼着。眼下,似乎是被马的嘶叫声触发,“飞翔花”一朵朵地开始飞了起来。红、蓝、黄、绿、紫、桥、白——五彩缤纷的花儿们,从医院的花田开始啪搭啪搭地飘上空中。这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在天空中挥舞彩虹花束的大游行。 “好漂亮喔……” “是啊。” 此时,少女紧紧地抓住我的背。 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最喜欢你了。” “……咦?” 我不禁回过头去。 “没事。” 少女把脸颊贴上我的背,小声地补充道: “我是说我最喜欢布风。” “噗呼……?(我……?)” 耀眼的太阳映着四片翅膀闪闪发光,在蓝天中划下美丽的银色轨迹。 白马以一贯的优雅姿势穿越天空花园,飞向空中。 (完) 后记 在这个故事之中,女主角坠落了。 当我听到“坠落”这个单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被关在迷宫中的伊卡洛斯,本打算以蜡凝固制成的翅膀脱逃。但是,最后翅膀却被太阳的热度融化,因而坠落。 每当想起这个神话,我都会突发奇想,如果伊卡洛斯坠落的故事还有“后续”,想必他一定还会再次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迈进吧?内心一定会想着再次取得翅膀,这次一定要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吧?——我总有这种感觉。 所以在本作之中,我写了坠落之人的“后续”故事。在一度遭逢挫折,感受绝望,如文字所述跌落谷底之后,再次咬紧牙关抬头仰望天空,以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站起来。如果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是部讲述“重生”的故事,那么本作或许可称为“再起”的故事。若提及与回忆之人重逢,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一部描述“再会”的故事。 ……虽然是如此虚张声势了一番,但是本作品依然还是部娱乐小说。我本就希望此书能让各位在闲暇之余轻松阅读,加上单本就完结,更是适合拿来打发时间。 本书亦得到许多人的协助。 首先是ascii media works的各位,特别是责编土屋先生和荒木先生,承蒙两位多方照顾,且容许我多次更改稿件内容,对二位内心充满感激。 继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感谢ヒラサト老师也为本书绘制可爱动人的插画。 感激不尽。 在这个故事之中,女主角坠落了。 当我听到“坠落”这个单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被关在迷宫中的伊卡洛斯,本打算以蜡凝固制成的翅膀脱逃。但是,最后翅膀却被太阳的热度融化,因而坠落。 每当想起这个神话,我都会突发奇想,如果伊卡洛斯坠落的故事还有“后续”,想必他一定还会再次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迈进吧?内心一定会想着再次取得翅膀,这次一定要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吧?——我总有这种感觉。 所以在本作之中,我写了坠落之人的“后续”故事。在一度遭逢挫折,感受绝望,如文字所述跌落谷底之后,再次咬紧牙关抬头仰望天空,以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站起来。如果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是部讲述“重生”的故事,那么本作或许可称为“再起”的故事。若提及与回忆之人重逢,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一部描述“再会”的故事。 ……虽然是如此虚张声势了一番,但是本作品依然还是部娱乐小说。我本就希望此书能让各位在闲暇之余轻松阅读,加上单本就完结,更是适合拿来打发时间。 本书亦得到许多人的协助。 首先是ascii media works的各位,特别是责编土屋先生和荒木先生,承蒙两位多方照顾,且容许我多次更改稿件内容,对二位内心充满感激。 继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感谢ヒラサト老师也为本书绘制可爱动人的插画。 感激不尽。 在这个故事之中,女主角坠落了。 当我听到“坠落”这个单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被关在迷宫中的伊卡洛斯,本打算以蜡凝固制成的翅膀脱逃。但是,最后翅膀却被太阳的热度融化,因而坠落。 每当想起这个神话,我都会突发奇想,如果伊卡洛斯坠落的故事还有“后续”,想必他一定还会再次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迈进吧?内心一定会想着再次取得翅膀,这次一定要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吧?——我总有这种感觉。 所以在本作之中,我写了坠落之人的“后续”故事。在一度遭逢挫折,感受绝望,如文字所述跌落谷底之后,再次咬紧牙关抬头仰望天空,以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站起来。如果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是部讲述“重生”的故事,那么本作或许可称为“再起”的故事。若提及与回忆之人重逢,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一部描述“再会”的故事。 ……虽然是如此虚张声势了一番,但是本作品依然还是部娱乐小说。我本就希望此书能让各位在闲暇之余轻松阅读,加上单本就完结,更是适合拿来打发时间。 本书亦得到许多人的协助。 首先是ascii media works的各位,特别是责编土屋先生和荒木先生,承蒙两位多方照顾,且容许我多次更改稿件内容,对二位内心充满感激。 继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感谢ヒラサト老师也为本书绘制可爱动人的插画。 感激不尽。 在这个故事之中,女主角坠落了。 当我听到“坠落”这个单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被关在迷宫中的伊卡洛斯,本打算以蜡凝固制成的翅膀脱逃。但是,最后翅膀却被太阳的热度融化,因而坠落。 每当想起这个神话,我都会突发奇想,如果伊卡洛斯坠落的故事还有“后续”,想必他一定还会再次朝着天空这个目标迈进吧?内心一定会想着再次取得翅膀,这次一定要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吧?——我总有这种感觉。 所以在本作之中,我写了坠落之人的“后续”故事。在一度遭逢挫折,感受绝望,如文字所述跌落谷底之后,再次咬紧牙关抬头仰望天空,以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站起来。如果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是部讲述“重生”的故事,那么本作或许可称为“再起”的故事。若提及与回忆之人重逢,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一部描述“再会”的故事。 ……虽然是如此虚张声势了一番,但是本作品依然还是部娱乐小说。我本就希望此书能让各位在闲暇之余轻松阅读,加上单本就完结,更是适合拿来打发时间。 本书亦得到许多人的协助。 首先是ascii media works的各位,特别是责编土屋先生和荒木先生,承蒙两位多方照顾,且容许我多次更改稿件内容,对二位内心充满感激。 继前作《雨天的艾莉丝》,感谢ヒラサト老师也为本书绘制可爱动人的插画。 感激不尽。 在这个故事之中,女主角坠落了。 当我听到“坠落”这个单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希腊神话中“伊卡洛斯”的故事。被关在迷宫中的伊卡洛斯,本打算以蜡凝固制成的翅膀脱逃。但是,最后翅膀却被太阳的热度融化,因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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