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爱腹黑贤妻》 【第一章】冲喜 景帝七年冬,摄政王世子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 摄政王勃然大怒。 “一群废物!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本王警告你们,世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们心口猛震,呼啦啦跪了一地。 金碧辉煌的寝殿,霎那间静得只闻呼吸。 院判大人斗胆道:“请王爷开恩啊,世子的病,实在……已经无力回天了!” 屏风后,传来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夜儿!我的夜儿啊——” 摄政王目疵欲裂,一掌击碎盘龙金柱:“来人,把这群没用的废物拖出去砍了!” 太医们大惊失色,一个接一个地抖了起来。 这时,钦天监李监正求见。 摄政王宣。 李监正神色庄重地入内,行了一礼,道:“启禀王爷,微臣夜观星象,见紫薇宫太阴星动,掐指一算,世子之病并非毫无转机。” 摄政王的眼底遽然掠过一丝亮色:“快说!” 李监正瞟了一眼差点就要人头落地的太医们,暗暗一叹,死马当作活马吧,总比迁怒太医院要好:“世子乃纯阳之体,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年纪在十三到十八之间的女子为世子冲喜,或许,能帮助世子逢凶化吉。” 此话一出,几位年迈太医的眼神纷纷闪了起来。 自古以来,纯阴之女都被视为不详之人,一出生便要被家族丢弃,能活着长大的几乎没有,一时间上哪儿去找呢? 这恐怕,根本是李监正为了搭救他们扯出来的幌子! 他们心中明白,却无一人敢道破真相。 摄政王大拳一握,正色道:“传本王口谕,即日起,凡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年纪在十三到十八之间的未婚女子必须入京觐见!被选入王府者,赏黄金万两!” …… 京城以东三十里,一座二进的院落中,一名身着嫩粉色印花短袄、素白珍珠罗裙的妙龄女子,盯着铜镜里的人儿发呆。 那表情,仿佛不是在照镜子,而是在看一张陌生人的脸。 突然,一名十六岁上下的紫衣丫鬟咋咋呼呼地奔了进来。 “卖出去了小姐!真的卖出了!不是!是卖光了!一下子……全……全都卖光了!” 丫鬟激动得语无伦次,抖抖索索地把赚到的钱掏出来交到女子的手上,一个不稳,掉了两枚铜钱,她躬身,捡了两遍才捡起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卖不出去的,谁料我就按照你的吩咐,把糕点切成小块请路人试吃,他们试吃过后,那种表情……啊!小姐你是没看见他们的表情,比我第一次夸张多了!卖到后面还剩五盒的时候,一位官差直接出双倍的价全要!哎呀,小姐,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对不对,是这么好吃的糕点你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你跟谁学过厨艺?”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道:“碧珠,你没真收他双倍价钱吧?” 碧珠拍着胸脯道:“没!我记得小姐的吩咐,明码实价,童嫂无欺!何况他是官差呢,我就更不敢多要价了。” 楚芊芊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碎银子和铜板分开:“五百文我留下,剩下的银子你全部拿去买面粉、鸡蛋和蜂蜜。” 碧珠喜滋滋地收好银子,看向楚芊芊,杏眼圆瞪道:“小姐,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物以稀为贵,她卖的是这个县城没有的,会畅销不足为奇。她今天只做了最基本的糯米红枣,明天加点花样应该能卖得更好。当然,这么快就卖光也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了。 楚芊芊牵了牵唇角:“今天的集市很热闹吗?” 碧珠点头,喜色道:“是呀是呀!来了好多官差!” 官差?或许是朝中又有什么新动向了吧。不过不管什么动向,都跟她一介弱女子没什么关系。楚芊芊把铜钱收入盒子里,问道:“我娘在做什么?” 碧珠就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到少爷和小小姐在读书,应该夫人在教他们功课吧。” 楚芊芊去沈氏屋里时,沈氏刚教完一篇《三字经》,铺了字帖叫楚陌与楚嫣练字。 楚陌与楚嫣是龙凤胎,今年五岁,长得像他们父亲,五官精致,很是可爱,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身板儿瘦、体质弱。 楚陌最先发现姐姐,黑黝黝的眼珠子一动,扔掉笔,墨汁贱了妹妹一脸,妹妹大叫,他却“哈哈”一笑,跳下热炕,奔进了姐姐怀里。 “姐姐姐姐,你怎么才来?陌儿想死你了!” “小皮猴儿,你是不想做功课吧,糊了妹妹一脸墨汁!”楚芊芊捏了捏他脸蛋。 楚陌做了个鬼脸。 楚芊芊抱着他坐回炕上,看向对面穿豆绿色旧褂子、一抬手能露出发黄中衣的妇人,欠了欠身,“娘。” 又拿出帕子擦了妹妹的脸蛋,“嫣儿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咳嗽吗?” 楚嫣羞涩地笑了笑,“不咳嗽了,谢谢姐姐关心。”也想坐到姐姐怀里去,不过她没哥哥这么皮,娘说过,女孩子要端庄矜持。 沈氏知道老大一来,俩孩子便没什么学习的心情了,索性去收拾纸笔。 楚芊芊拍了拍弟弟的屁股,含了一分严厉地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做,别叫娘替你们俩动手!” 楚嫣的头皮麻了麻,姐姐好凶哦,以前没这么凶呢。 乖乖动手收了起来。 楚陌不干,一个鲤鱼打滚,滚进了沈氏怀里。 沈氏宠溺地搂紧儿子,对大女儿说道:“还小呢,哪懂这些?你五岁的时候,丫鬟婆子多,连饭都是人一口一口喂到嘴里的。” 沈氏总觉得楚芊芊享过福,楚陌和楚嫣却没有,是以,对他们格外溺爱。妹妹尚可,这个弟弟,却有些被宠坏了。 楚芊芊不欲跟沈氏叫板,就微微一笑,看向楚陌道:“我过几天可能要赶集,谁乖我就带谁去。” 楚陌“哇”了一声,眨眨眼,麻溜儿地从沈氏怀里下来,跟妹妹一起把小桌子收拾干净了。 沈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楚芊芊,一个月前,大女儿大病一场,昏迷了三天三夜,她以为女儿要回天乏术了,谁料后面女儿自己好了。好了之后,性情大变,原先喜欢的统统不喜欢了,原先不会的又全部都会了。比如,带孩子;比如,厨艺。 若非模样没变,声音没变,沈氏几乎要怀疑这不是自己女儿。 ------题外话------ 新文开坑,打滚卖萌求评价票!电脑请认真五星,客户端请认准经典必读!鞠躬感谢!么么哒! 【第二章】上街采买 “你身子可大好了?”沈氏问。 楚芊芊轻声道:“全都好了。” 沈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幽幽一叹,女儿翻过年就满十五了,别人家的闺女在这个年纪早已定了亲,偏女儿生辰八字不好,没人敢娶。说什么阴气重、不旺宅门、不利长辈,为妻是万万不可的,若非得结亲,只能勉强做个养在外宅的妾。 她哪里舍得女儿受这种委屈? 亲事便给耽搁了下来。 可随着女儿年岁渐长,她也越发心急如焚,总不能真让女儿孤零零地走完一辈子,那样比做妾好不了多少。 唉,该怎么办呢? 晚上,楚芊芊亲自下厨,剃了鱼骨与豆腐一块儿熬成鲜汤,再把鱼肉剁碎,混合蛋清、肥肉制成鱼糕,一家子人,包括碧珠在内,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等楚陌、楚嫣睡着后,沈氏拿出一匹新棉布,拆了自己的旧袄子,扯出棉絮,开始给孩子们缝过年的衣裳。 楚芊芊悄悄拉开柜门,翻了翻沈氏的冬衣,发现沈氏只剩身上那一件了。 其实沈氏的出身并不低,是江南大儒之女,十五岁那年嫁了京城翰林院楚编修为妻。 婚后,二人也甜蜜了一段时间,奈何天不遂人愿,沈氏早产,诞下一个命格不详的孩子。 楚家要将孩子丢掉,沈氏不让,与楚家据理力争了多年。直到五年前,那孩子“克死”了老太爷过世,才终于被丢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破大院里。 沈氏放心不下,一并跟了过来。 这些年,沈氏是如何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的,楚家根本无法想象。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 赶走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天得请他回去。楚家最好祈祷不会有那么一天,否则、、、 晨曦冲透雾霭,新的一天开始。 楚芊芊起了个大早,先清点了一下摆摊所得的收入,除开成本与日常开销,净赚十一两。这些钱在大户人家不算什么,可对于七文一升米、两文一鸡蛋的平民百姓而言,已经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了。 而最大的收获是,因为生意太好,吸引了不少店家的关注。 有三家店提出要采买她的糕点,一家是天香客栈,新开的,名气不大;一个是鸿运酒楼,老字号,生意兴隆;还有一个是茶轩,叫一品茗香,客源不多,但价格奇贵。 思量再三后,楚芊芊选中了一品茗香,卖出去后五五分账,月底结算。 再过五天才是月底,但今日楚芊芊要进城,采买,顺便办些年货。 之前答应过两个小家伙,如果乖就带他们出门,这段时间二人表现不错,是以,楚芊芊戴上淡青色幕篱,与碧珠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了。 从小别院到集市,步行约莫是半个时辰,考虑到楚陌、楚嫣的实际情况,楚芊芊在村口花十五文坐上了一辆牛车。 这是小家伙们头一回坐牛车,兴奋得东张西望,一路不停地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牛车上的村妇们看着戴幕篱的女子与比金童玉女还漂亮的两个孩子,惊艳地怔了怔,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 “听口音像城里的。”气质也像。 “城里的?我们村儿什么时候来了城里人?平时也没见过他们呀。” “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住在村外的贵人?” “啊,是她呀!” 楚芊芊以幕篱遮了面容,村妇们将她误认成了沈氏。 话音又起。 “来的时候只带了个女儿吧,怎么多出一对龙凤胎了?” “耐不住寂寞了呗……” 讥笑声渐大,妇人们再次看向楚芊芊与楚陌、楚嫣时,眼神里已经有些异样了。 楚陌跟碧珠闹得欢,没察觉到。 楚嫣却涨红了脸。 感受到了楚嫣的异样,楚芊芊挑开幕篱的面纱,一双似淬了寒冰的眸子倏然看向捂嘴偷笑的妇人。 妇人们齐齐一怔,如坠冰窖。 随即像见了毒蛇似的,后仰着身子,退到了车角。 这之后,直到下车,也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下车时刚好到了午膳时辰,楚芊芊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小脑袋,浅浅一笑道:“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楚陌摇了摇楚芊芊的胳膊,急急地说道:“我要吃葱油饼子!牛肉馅儿的!我可以吃十个!” 楚嫣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轻言细语道:“我想吃三鲜面。” 在碧珠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东街,决定先吃饭,再办年货。 楚芊芊挑了一家干净的小面馆,要了一碗三鲜面、一碗排骨面、一盘猪肉白菜水饺、一份灌汤包,又让碧珠从外头买了一个牛肉葱油饼。 楚陌喝了一勺排骨面汤,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葱油饼,含糊不清道:“怎么只有一个?说好的十个呢?” 楚芊芊摘下幕篱,弯了弯唇角,摸着他脑门儿道:“能把这些吃完我就得叫你英雄了。” 楚陌不服气地哼了哼。 楚嫣抿唇偷笑。 楚芊芊拿过楚嫣的碗,用勺子把汤面上的油块一点一点滤干净。楚嫣体质太弱,老爱咳嗽,油吃太多不宜消化。 楚嫣偷瞄了姐姐一眼,随即微笑,生病之后的姐姐比生病之前的姐姐要好哦。 楚芊芊往小碟子里倒了一些醋,夹了几条姜丝,又舀了一勺子红红的辣椒酱,这回,直接塞进了嘴里。 碧珠一惊,险些噎到:“哎呀小姐,那是辣椒!你忘了?你不吃辣的!快喝口水!” 不吃……辣? 是的了,记忆中她的确从不碰辣椒。可大病一场后,口味好像完全变了。其实变的不止口味,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 比如,她会下厨了。 一顿饭下来,楚陌的小肚皮都快撑爆了,可还是没吃完排骨面。 楚芊芊付了帐,带着碧珠、楚陌、楚嫣逛起了铺子。 以往这个时辰,楚陌楚嫣都该午睡了,但今日兴奋,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姐姐姐姐,你看!爆竹!” 楚陌摇着楚芊芊的手,指向斜对面的烟花铺子,两眼大方精光。 不止他,就连素来文静的楚嫣也盯着一个个新奇的爆竹,舍不得走了。 楚芊芊关于童年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但当时在楚家,想来吃穿用度上不会差了。但楚陌、楚嫣,却连一个朋友、一件像样的玩具都没有。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牵着二人走向了烟花铺。 ------题外话------ 【第三章】路遇泼妇 楚芊芊拿起一小捆爆竹:“这个怎么卖?” 老板娘看了一眼戴幕篱的女子,和她牵着的两个孩子,眼底掠过一丝惊艳,随即笑道:“一文钱一个,一捆二十五个,算你二十文!要遇着点不响的,你回头拿来找我,我再给你换新的!” “好。”楚芊芊淡淡地点了点头,把爆竹递给了碧珠。 那边,楚陌与楚嫣又拿起了两扎烟花棒子左看右看。 楚芊芊问:“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比了个手势,温和地笑道:“爆竹是我们自己做的,便宜卖了也无妨,但这烟花是外边儿进的,拿货就贵。夫人诚心想要的话,一扎起卖,算你五文钱一根。” 楚陌、楚嫣不清楚一扎到底有多少根,总共得花多少钱,但他们知道五文钱能买两个鸡蛋。 点根烟花,两个鸡蛋就没了,好贵。 楚陌吞了吞口水,对妹妹说道:“我其实不太喜欢玩烟花,你呢?” 楚嫣很懂事地笑了笑:“我也不喜欢。” 眼睛都红了,还非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楚芊芊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从他们手中拿过烟花,说道:“我要了,包好。” …… 买完烟花爆竹,楚芊芊又买了年画春联和一些食材和种子,外头卖的饼子糕点,她通通会做,就不用多花钱买现成的了。 随后,楚芊芊去了布庄。上次看到沈氏给楚陌、楚嫣做冬衣,把最后一件备换的棉袄给拆了,楚芊芊一直想给她买件新的。但成衣价格太贵,针脚与棉絮又叫人不敢恭维。思量再三,楚芊芊决定买料子回家做。 冬季日短,离开布庄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夜市摆了出来,街心依旧热闹,但集市已经关闭,从村子里赶来的摊贩与顾客纷纷收拾东西,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楚芊芊一行人也在赶,赶最后一趟牛车。 “姐姐姐姐,我要尿尿!” 楚陌皱着小脸,捂住下面蹦了起来。 楚芊芊看了一眼牛车的方向,隐约可见三、四名妇女坐了上去:“能忍一忍吗?” 楚陌急得满面赤红:“憋、憋不住了……” 楚芊芊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说道:“行,我带你到那边找个茅厕。” 碧珠拉住楚芊芊的胳膊:“还是我带少爷去吧,小姐和小小姐在这儿等着。” 楚芊芊点了点头。 可楚陌实在憋不住了,碧珠便抱着楚陌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碧珠忍住羞涩,给楚陌脱了裤子。 楚陌二话不说,尿了起来。 快尿完之际,一名身着豆绿色长袄、打扮得光新亮丽的胖妇人神色匆匆地路过。 楚陌一时没刹住车,全尿在了对方脚上。 妇人只觉脚背一热,鞋面颜色变深了。 她凶狠地瞪向了楚陌,见楚陌的衣裳极为破旧,浆洗得发白,已辨认不清颜色,当即露出了无比鄙夷的神色:“哪里来的野孩子?尿了我一身!也不看看这大马路上到底有多人?就敢随便尿了?不知廉耻的下作东西!” 其实这条巷子非常偏僻,几乎无人走动,若非她有要事在身急需赶路,也不可能打这儿经过。 谁知一过,会惹来一泡童子尿? 太窝火了! 楚陌也窝火,明明是她走路不长眼睛,怎么反倒骂起他来了?还骂得那么难听! 妇人还在骂,指着楚陌的鼻子破口大骂。 楚陌气红了眼,随手搂了裤子后,咬咬牙,一口咬上了妇人的手! “啊——” 妇人疼得尖声大叫,“畜生!你这小畜生!居然咬我!” 面目狰狞地说完,抬起巴掌,朝着楚陌的小脑袋拍了过去! 碧珠勃然变色,裙裾一摆,莲步已动,尔后抬手,抱住了妇人高高举起的腕子。 妇人一手被咬得生疼,一手被拽得死紧,气得浑身发抖:“小蹄子,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抓我的手?不给点儿颜色瞧瞧,瞧,你们都不知道我的本事!” “谁在那儿闹事?” 伴随着一声威严的厉喝,几名官差面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楚陌,唯独没看碧珠,随即冷冷地道:“不就是孩子撒了泡尿吗?你家没孩子?还想动手打人?” 妇人翻了个白眼,完全没将官差放在眼里:“你眼睛瞎了?没看见他咬我?” 男子嗤然一笑:“他几岁你几岁?” 妇人哑口无言。 “还不走?等着被抓?”男子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妇人眸色一厉,自知碰上了硬汉,却满眼轻蔑地道:“我记住你了,最好别再让我碰见!” …… 妇人气冲冲地走掉之后,男子一改冰冷的神色,浅笑着道:“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碧珠搂着楚陌的胳膊一紧,开始细细打量他们,半响后眼睛一亮:“啊,是你们!” 摆摊第一天,她碰到一群官差,其中一人想用双倍价格买她最后五盒红枣糯米,就是这个男人。 男子扬眉浅笑:“糕点很好吃,现在还惦记呢。” 碧珠放开楚陌,激动地施了一礼:“多谢恩人搭救。”今日之事,男子放了水,她看得出来。 男子爽朗地笑了:“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碧珠却坚持道:“敢问恩人名讳,待我回家禀明夫人小姐,定好生致谢。” 原来是个丫鬟。 男子错愕,随即,俊逸的面容上一派坦诚的笑意:“说了是小事,你这丫头这般倔强做什么!好了,我们要回京了,你且珍重。” 虽不知他们来这个小县城做什么,可碧珠还是下意识地问:“官爷办差办完了吗?” 男子点头。上头来了消息,说纯阴之女已经找到,他们不用再苦苦寻觅了。 后面,碧珠又问了几次,男子始终不曾留名。 男子与官差们离开后,碧珠牵着满腹委屈的楚陌回到了楚芊芊身边。 才走开一会会的功夫,楚嫣已经趴在楚芊芊怀里睡着了。 碧珠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那妇人凶得狠,若不是恩人及时出手,小少爷怕是得吃些苦头了。但他说是份内之事,不肯告知我姓名。” 楚芊芊望向了京城的方向:“纵然份内之事,也不是谁都愿意出手的。记下吧,我欠他一个人情。” 记下? 碧珠愕然,人海茫茫,还能再次相遇吗? 回去的路上,楚芊芊抱着熟睡的楚嫣,一言不发。 楚陌耷拉着脑袋跟在碧珠身侧,碧珠想着他才五岁,又辛苦闹腾了一天,必是累坏了,就道:“少爷,我抱你。” 楚陌偷偷瞄了姐姐一眼,摇头:“我自己走。” 妹妹睡着了,其实他也很困呢。 但姐姐生气了,而且是生大气了。 他想表现得好一点,让姐姐消气。 “知道错了吗?”楚芊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楚陌,问。 楚陌低下头,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搓了搓衣角,小声道:“知道了。” “错在哪里?”楚芊芊语气淡漠,却又含了一丝冷冽地问。 楚陌吸了吸鼻子:“不该咬人。但……但她骂的实在太难听了!我又不是故意尿她的!她自己冲过来,自己不长眼睛,还指着我鼻子骂!她也有错的!” 认错的态度急转直下。 楚芊芊的眼底依旧不见一丝波澜,如冻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幽幽泛着清光:“我没说她没错,但我只要纠正你的错。你是我弟弟,她不是。不是我任何人,好坏都与我无关。” 楚陌不大明白这番话的含义,他只听懂了一句,你是我弟弟,她不是。 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的姐姐是他的。那妇人,她没这福气。 不委屈了! 【第四章】教训刁奴 夜黑风高,一辆马车停在街角。 王妈妈挑开帘幕,一脸焦急地望向远方。 不知望了多少次后,一名身着豆绿色长袄的妇人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王妈妈皱眉:“不就上个茅厕吗?怎么去了半个时辰?” 提起这事儿,林妈妈就窝火:“半路碰上个野孩子,尿了我一脚,还咬我!官差也是吃干饭的!尽偏袒那小畜生和那小娼妇!还说要抓我!我呸!” 伸出脚来,讪讪笑道,“买了双新鞋,耽搁时辰了,老姐姐担待担待。” 王妈妈懒得与她争论,催促车夫快些前行,耽搁了正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马车驶入偏僻的乡村,在一个破落的大院儿前停下。 王妈妈举着灯笼看了一眼门板上掉得七七八八的红漆,狐疑地问:“确定是这儿?” 太破了吧! “应该是。”林妈妈跳下地,敲响了门,“夫人!大小姐!你们在吗?” 沈氏初闻敲门声,以为是孩子们回来了,走近了才听见有人叫她夫人。 踌躇了一瞬,沈氏打开门,就看见一名头发半白的老妇人与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 沈氏先是一惊,继而张大了嘴:“王妈妈?林妈妈?” “是!是我们呀夫人!”林妈妈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 王妈妈略一福身,淡淡笑道:“老奴给夫人请安。” 沈氏一把扶住王妈妈:“使不得!” 王妈妈是老太太的陪房,也是老爷的乳母,在大周,乳母相当于半个长辈,沈氏可不敢受她的礼。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沈氏问话时,窘迫地红了脸,因为她这个楚家明媒正娶的夫人,还不如一个村妇穿得体面。 王妈妈与林妈妈显然也被沈氏的寒酸劲儿给惊到了,但二人都很快地将眼神里的异样压了下去。 林妈妈扬起笑脸,说道:“这几年,委屈夫人和大小姐了,我们是来接夫人和大小姐回府的!” 楚芊芊远远地看见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怕是有事,故而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却叫她听到了这样一句恶心人的话。 眸光凝了凝,问:“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二位妈妈循声转过身,看向了朝这边走来的少女,只觉那少女的模子好生熟悉,可那气质,又陌生得像一幅铺成在月辉下的水墨丹青。 她说,我家。 王妈妈略一颔首:“王氏,见过大小姐。” 林妈妈忙不迭地行了一礼:“奴婢林氏,给大小姐请安!” 楚芊芊想起来了,王妈妈是老太太的人,对她们母女有过几次照拂之恩。至于这个林妈妈,却是真的不记得了。 尽管不记得,自己也对她,有股莫名的厌恶。 王妈妈又看向楚芊芊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儿:“这是……”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妹妹。”楚芊芊从容地道。 王妈妈一惊。 沈氏摸了摸微红的脸,说道:“离开楚家时,我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王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林妈妈歪着脑袋,瞄了瞄楚嫣的脸,觉得这脸蛋儿有些熟悉。 突然,楚陌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了。 “娘!我回来啦!我们今天买了好多好多东西!我放鞭炮给你看啊!咦?我们家来客人了吗?” 雀跃的欢呼声在看见林妈妈时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 “是你?” 异口同声。 林妈妈狠狠地怔住了,这孩子,不正是傍晚时分尿了她一脚又咬了她一口的野孩子吗? 楚陌也怔住了,这家伙,不就是先前对着他和碧珠撒泼的老妖婆吗? 心思转过,楚陌一个弹跳,摊开双臂,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了娘亲与姐姐妹妹面前。 “坏女人!你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我家? 这孩子……莫非也是…… 王妈妈眸光一动,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楚陌一番。 这一打量,却是叫她整个人都呆怔了。 这鼻子、这脸型、这瞪人时恨不得喷火的眼睛,简直跟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是……大少爷?”王妈妈含了一丝激动地问。 她与沈氏离开楚家时,家中虽有妹妹,却无弟弟,也没听说哪个姨娘丫鬟怀孕,所以楚陌,应该是楚家长子。 楚芊芊点了点头:“陌儿与嫣儿是龙凤胎。” 自从夫人与大小姐离府后,府中的女人再无生养,如果那孩子真是老爷的骨肉,那他不仅是大少爷,还是楚家唯一的少爷! “哪里来的野孩子?尿了我一身!也不看看这大马路上到底有多人?就敢随便尿了?不知廉耻的下作东西!” “畜生!你这小畜生!居然咬我!” 林妈妈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楚芊芊淡漠的眸光扫过林妈妈忽然变了色的脸,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晚了。 冷冷一笑,楚芊芊道:“一个奴才都敢欺负主子头上了,这个家,不回也罢!娘,我们走!” 王妈妈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大小姐!” 楚芊芊不买账,绕过她,径自跨过了门槛。 王妈妈眉头紧皱,咬牙,对着林妈妈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孩子也欺负!楚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我绑起来!” 话落,两名丫鬟从跳下马车,冲向了林妈妈。 林妈妈后退一步,凶神恶煞道:“我是郡主的人!得罪我就是得罪郡主!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郡主? 楚芊芊狐疑地看向了沈氏。 沈氏拽紧帕子,低声解释道:“你父亲的侧室。” 那就更要狠狠地教训了。 ------题外话------ 今天把前面的情节精炼了一下,然后把昨天那章去掉了,这是接着小包子被欺负了之后写的。 有米有谁在昨天就猜到了林妈妈就是那个妇人? ——我是楚芊芊要虐渣的分界线—— 谢谢hanhanma2012的花花! 谢谢南宫茉的票票! 【第五章】回府 一个侧室的奴才欺负了正室的儿子,若还叫这奴才蹦跶,他们几个一回府便要沦为楚家的笑柄。 她可不会让这种窝囊事发生到自己头上。 “我看她,不顺眼。” 语气不重,可在场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微微缩紧。记忆中那个成天被欺负,连告状都不敢,只会躲在角落哭鼻子的小丫头,居然说这么嚣张的话了! 她仿佛已经不是她了! 沈氏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些劝阻的话,楚芊芊却直接“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王妈妈的脸都绿了,入府数十年,头一回吃闭门羹,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目中无人的刁奴所致。她来这儿之前,老太太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把夫人与大小姐接回家。是接,不是绑。 但现在,这个姓林的,在府里横行霸道就算了,关键时刻还给她捅出这样的篓子来! “你们几个!聋了还是傻了?叫你们把她绑起来,没听到吗?” 王妈妈声色俱厉地一声令下,原本被林妈妈唬住的丫鬟又壮着胆子冲了过去! 林妈妈被擒住,气得目眦欲裂:“姓王的!你真敢对我动手?郡主不会放过你的!” 郡主郡主,这个家难不成不姓楚了? 王妈妈眸色一厉:“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她长记性为止!” 不知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堵上她的嘴!” 门外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沈氏有些不安地捏了捏帕子:“芊芊,要不……叫她们算了,再这样下去,会把事情闹大的。”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不怕闹大,就怕闹不大。一看林妈妈这么目中无人就知道是那个什么郡主惯出来的。她回不回楚家无所谓,但楚陌、楚嫣的身份已经曝光,想不回去也不可能了。 而若不好生立立威,回去了只怕要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敛起心头思绪,楚芊芊说道:“娘,别说侧室的奴才,就算那个什么郡主亲自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夫人!进了楚家门,就是楚家人,你得让她知道,凭她什么主,你才是楚家的主母!” 沈氏咬了咬唇:“可是……你父亲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纳你,还是不要徒增是非,免得……” “免得他再赶我一回是吗?”楚芊芊淡淡地笑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还不知到底是谁赶谁呢。 看了沈氏一眼,楚芊芊又道:“王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既然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放心,她有分寸的。” 是……王妈妈的意思吗?可为何她觉得是女儿的原因王妈妈才惩罚林妈妈的?但仔细一想,女儿只讲了两句气话,也没说把林妈妈怎么着,这一切似乎真的是王妈妈的决断。 沈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楚芊芊给绕过去了。 翌日,天微亮,沈氏、楚芊芊、楚陌、楚嫣、碧珠,换了身光鲜亮丽的行头后,踏上了返京的马车。 小家伙们知道父亲派人来接他们了,兴奋了大半夜才睡着。不管沈氏与楚芊芊对那个男人有无怨言,在孩子面前,从来都是三缄其口。 楚陌打了个呵欠。 楚嫣被传染,也打了个呵欠。 楚芊芊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与沈氏一人抱了一个:“睡吧,到了叫你们。” 孩子们睡着之后,楚芊芊挑开帘幕,吩咐道:“先去一品茗香。” 到了一品茗香,楚芊芊戴着幕篱下了马车,却被告知胡掌柜不在。 “胡掌柜去京城办事了,要明后两天才回,碧珠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告诉我,我替你转达,不方便,你写封信,我交给他。”店小二笑着说。 也是京城?楚芊芊的瞳仁动了动:“你可知他去京城哪里?” 店小二答道:“这个他没说,不过我看他提了一盒点心,许是去探望亲朋友好了。” “账房先生能不能结算货款?”虽然原本四天后才是结算的日子,但她都不在这个县城了,日后定也无法给一品茗香供货了。 店小二难为情地笑了笑:“必须要胡掌柜盖章,账房才能走账。” 楚芊芊想了想,提笔,给胡掌柜留了一封信。 这段小小的插曲没耽搁多少时间,王妈妈只当楚芊芊是去买糕点的并未放在心上。 日暮时分,马车抵达了楚家。 也不知是不是离开太久的缘故,楚芊芊看着种满珍稀花卉的府邸,脑子里翻腾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却莫名地滋生了一种初来乍到的陌生感。 好像,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但很奇怪不是吗?她可是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九年。 摇摇头,楚芊芊跨过了门槛。 由于王妈妈提前叫人带了消息,府中上下全都知道当初那个克死老太爷的小灾星回来了,也知道夫人为老爷生了一对龙凤胎,更知道林妈妈惹恼了大小姐,结果被王妈妈给打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下人们,一时,傻了眼。 尤其这三人还长得那么漂亮,完完全全刷新了他们对楚家血统的认知。 “姐姐姐姐!你看!好大的鸭子!”楚陌拉着楚芊芊的手,指向荷塘,兴奋地叫。 楚芊芊摇了摇头:“那是天鹅。” 楚陌“哇”了一声,睁大水汪汪的眸子:“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楚芊芊看了看前方,王妈妈已带着沈氏渐渐走远了,但想着自己记得路,便点了点头:“好。” 楚陌松开楚芊芊的手,拉过妹妹的手,朝着荷塘奔过去了。 两个小家伙虽长在乡下,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鸭子”,稀奇得合不拢嘴了。 刚好,河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个小鱼缸,里头有几条游来游去的小红鱼。 楚陌养过鸭子,知道鸭子吃小鱼,这鱼比那些小鱼要大,不过这天鹅也比鸭子大。 楚陌抓住一条丢进了水里。 只见那天鹅果然扑哧了两下翅膀后游过来了。 楚陌哈哈一笑,又丢了一条。 楚嫣看得高兴,拍了拍小手:“哥哥好厉害。” 楚芊芊跟了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楚陌正拿着一千两一对的天价萨摩鱼喂白天鹅! 楚芊芊倒吸一口凉气,欲开口阻止,楚陌小朋友却已经把整个鱼缸翻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声娇喝自背后突兀地惊起:“谁让你动我的鱼的?你哪里来的野孩子?” 这话、这语调,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楚芊芊与楚陌、楚嫣同时转身。 ------题外话------谢谢大王、135……1939、昕玥格格的五星评价票! 谢谢咬口苹果真心复活、lzx10051、草莓棉花糖098、瞬间123的花花! 谢谢xz83wl的钻钻! 谢谢136……9751、phyllislee的月票! o(n_n)o~ 【第六章】笑歪了 来的是一名身着红色琵琶扣短袄、白色曳地罗裙的少女,少女肌肤雪白,脸型小巧,五官精致,身形婀娜,忽略她面容上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话,绝对是个世间罕有的美人胚子。 她三两步跨到楚陌面前,嚣张得理所当然,让人感觉她是府里的主人一样,但楚芊芊再三回想,实在想不起何时多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姐妹。 楚陌、楚嫣被她这副恨不得杀人的架势给惊到了。 楚芊芊将二人护在身后,从容不迫地盯着来人,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哪家?”少女美丽的大眼一瞪,看向了楚芊芊。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她眼珠子瞪下来。从小到大,她都以容貌为傲,不管是闺中姐妹,还是亲朋好友,从没有谁比她漂亮,但这个不知打哪儿杀出来的丫头,穿得也不怎么起眼,可那水墨丹青一般的气质,愣是叫她自惭形秽了。 暗骂了一句“可恶”,少女冷冷一哼,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一定又是哪个姨娘的穷亲戚吧? 长得人模狗样,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土包子! 楚陌急得一把跳了出来,指着她道:“这明明是我家!怎么变成你家了?” 少女不屑地嗤了一声:“你家?你是老爷的孩子?啊,明白了,你们……是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吧!我告诉你,这个家可是我娘说了算!我娘一天不承认你,你就一天不是楚家的孩子!别以为是老爷的孩子就敢对我大呼小叫!老爷最疼的人是我!知道老爷送我的鱼多少钱一对吗?卖了你也赔不起!” 不仅蛮横无理,还这么自以为是。 楚芊芊睃了她一眼,要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她离开楚家的时候郡主尚未过门,又几时与楚老爹有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除非——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这儿呢,奴婢好找哇!您要的点心买回来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仆妇迈着小碎步,大汗淋漓地走了过来。 楚芊芊狐疑地眨了眨眼,她未曾叫谁买过点心。 那仆妇行至少女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小姐。”看了楚芊芊一眼,只觉似曾相识,以为是客人,便福了福身子。 楚芊芊这才明白,仆妇口中的大小姐不是自己。 原来这五年,不仅沈氏的主母之位被占了,她大小姐的位子也叫人夺走了。 定定地看了仆妇一眼,楚芊芊道:“李妈妈。” 被唤作李妈妈的仆妇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对方,半响后,掩面惊呼:“大……大小姐?!” 又看了看一旁的龙凤胎,再结合府里的消息,李妈妈知道他们三个是谁了。 “大小姐!少爷!四小姐!” 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李妈妈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刚刚当着正经大小姐的面,喊了那个人大小姐,真是……好尴尬! 欧阳瑾显然也猜出了楚芊芊一行人的身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五年了,府中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全都拿她当真正的大小姐伺候,起先她有些不屑,到后面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但今天,楚芊芊的到来,无疑是往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楚芊芊微微抬高了下巴:“李妈妈,你方才唤这位姑娘大小姐,她是哪家的大小姐,我离京太久,不大记得了。” 你不是不记得,你是不认识呀! 李妈妈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是楚家的嫡系血脉,一边是郡主的心肝宝贝,她一个二等妈妈,谁都得罪不起!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讲了一句比较圆滑的话:“郡主带着大小姐嫁过来时,大小姐已经去别院了,所以不认识。” 欧阳瑾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芊芊就淡定多了,摸了摸楚陌的小脑袋,严厉地说道:“没经人允许就动了人家东西,你有错在先,快给这个姐姐赔不是。” 楚陌撇了撇嘴儿,虽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地道了声“对不起”。 欧阳瑾却压根儿不买账,“一声对不起就完了?你知道萨摩鱼多贵吗?一千两一对!你刚刚弄死了两对!我不管,你赔我鱼!” 鱼已经被天鹅吃进肚子了,怎么赔?再买两对吗?那可是两千两银子。 欧阳瑾知道他们赔不起,她想看的也无非是他们出不起钱的窘迫样子,也好让府里的下人看看,谁才是他们应该倚重的大小姐! 楚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楚嫣被吓哭了。 楚芊芊将弟弟妹妹搂进怀里,眸光淡漠地看向欧阳瑾,虽然此时,她还不知她叫欧阳瑾:“你确定要我们赔?” “怎么?赔不起?” “我只怕你受不起。” “你!”欧阳瑾头皮一麻,竟是真的被震慑到了,但很快,欧阳瑾又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小灾星罢了,她何须惧她? “楚芊芊,你别耍赖!” 楚芊芊看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牵着弟弟妹妹的手离开了。 看着一个背影都美得不似凡人的楚芊芊,欧阳瑾嫉妒得揉烂了随手扯下的叶子,随即冷冷一哼,也迈步跟了上去。 楚芊芊带着弟弟妹妹又走了半刻钟,才抵达老太太的宁心堂。为怕见面不顺,楚芊芊安抚了一下楚陌与楚嫣,孩子忘性大,一会儿又开心起来了。 丫鬟为他们掀开帘子,笑着道了句:“大小姐,少爷,四小姐里边请,老太太和夫人已经等着了。” 楚芊芊略一点头,不急不躁地牵着二人进去了。 沈氏母女尚未离府时,丫鬟便在宁心堂伺候了,记忆中,大小姐总是一副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而今一见,只觉大小姐脱胎换骨了一般,隐隐散发着一种主母的气场。 楚芊芊还不知自己被人审度了,她走进屋,对着座上之人行了一礼:“祖母。” 老太太看着出落得如此美丽大方的孙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女大十八变啊,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沈氏高兴地笑开。 楚芊芊却只礼貌地福了福身子,随即,把藏在身后的楚陌与楚嫣拉出来,“给祖母请安。” 楚陌、楚嫣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像是进了宫殿似的左看右看,哪里还记得请安? 听了楚芊芊的话,楚陌与楚嫣同时“咦”了一声,随即,楚陌歪着小脑袋,四下一打量:“祖母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 屋子里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和站在一旁的王妈妈,王妈妈与楚陌早已见过。 沈氏怕老太太生气,忙起身拉过楚陌的手,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楚陌那双如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睁得更大了:“可是她这么年轻,怎么会是谁的祖母呢?” “哈哈……”老太太一个没憋住,笑歪了。 ------题外话------ 要不要给咱们的陌包子点个赞?太会拍马屁了有木有? 谢谢修罗魅、as910519、碧波荡漾2、~晨曦、省国旅—安琪、lzx10051的花花! 谢谢草莓棉花糖098的钻钻! 谢谢小太阳的评价票! 谢谢135……2856的月票! 【第七章】郡主来了 老太太抱楚陌搂进怀里,一边亲着他的小脸蛋,一边笑:“小乖乖,你这嘴儿里有几句大实话?” 楚陌一本正经道:“句句都是大实话呀!子曰,不能撒谎的。” “哈哈……” 这一下,老太太恨不得笑抽了。 屋子里的人也全都笑了。自打老太爷去世后,她们还是头一回见老太太笑得这么开心。 亲完楚陌,老太太又看向明显腼腆许多也瘦弱许多的楚嫣,朝楚嫣招了招手。 楚嫣抬头,看了一眼楚芊芊,见楚芊芊鼓励地点了点,她松开小手,慢慢地走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抱着楚嫣,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沈氏长长地松了口气,她随芊芊离开楚家时,没告诉别人她怀孕了,本以为楚家不会如此轻易地接纳两个孩子,没料到一切进行得这么顺利。只不过,老太太对她瞒下孩子的事终究有些不悦,训斥了几句。 楚陌很快便与人混熟了,跳到炕上开始大闹天宫。 他一个人觉着不好玩,又把楚嫣叫了上来。 “姐姐姐姐,我流汗了!” “姐姐,我口渴。” 两个小家伙很依赖楚芊芊,倒是沈氏这个亲娘闲在一旁无事可做,捡了孩子们儿时的趣事与老太太说。 这时,王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先把手中的栗子糕与桂花糕放在炕头的小茶几上,道了句“少爷、四小姐吃点儿东西再玩”,而后行至老太太身边道:“郡主与欧阳小姐来了。” 老太太顿了顿,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这时已经过了晨昏定省的时辰,应该是来看他们几个的。一个侧室,不在大门口迎接正室,也不一早在这儿等着,非得他们呆了老半天才姗姗来迟,这分明是不把正室放在眼里。明儿消息一传出,她利用林妈妈立的威,就会化为乌有了。 大家会说,正妻又如何?在这府里,地位最高的还是郡主,郡主讨厌谁,咱们都得讨厌谁,谁跟郡主过不去,谁就是自寻死路。 但事实真会如郡主所愿吗?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静静瞟向了门口。 须臾,欧阳瑾挽着一名异常美艳的少妇走了进来。那少妇身着鹅黄色挑金丝螺纹短袄、米白珍珠襦裙,梳瑶台髻,簪鎏金孔雀翠羽钗,保养得当的缘故,明明已过三十,却看起来如豆蔻芳华的女子,与欧阳瑾站起一块儿,不似母女,倒像姐妹。 说起来,这位郡主的遭遇还真有些坎坷。 安郡主,姓安,名素素,徐州知州之女,十五年前嫁给欧阳家的嫡长子为妻。欧阳家出了一位宠冠后宫的皇贵妃,皇贵妃临盆之际,身怀六甲的安素素入宫陪伴。谁料当晚,欧阳家惨遭江湖杀手灭门。皇贵妃刚生完孩子便得知了这一噩耗,当即血崩而亡。 听说那晚,整个皇城都被飞雪笼罩。安素素抱着皇贵妃的儿子跪在雪地里,求世宗为欧阳家报仇。 关于报仇的经过,众说纷坛,有人说世宗血洗了一个山寨,也有人说他屠戮了一座岛屿。可不论再赔上多少条人命,也挽不回皇贵妃的命。后面,世宗郁郁而终,临死前,追封皇贵妃为端敏皇后,并册封了安素素为郡主。 虽贵为郡主,可毕竟嫁过人,又带着一个小拖油瓶,难怪到楚家做了侧室。但侧室好歹是平妻,严格说来,也不算委屈了一个二嫁妇人。 楚芊芊一行人打量安素素时,安素素也看向了他们。还站在门口的时候,她便听到了孩童的嬉笑声,这还是过门五年来,头一回在老太太院子,不,头一回在楚家听到如此肆无忌惮的欢笑。她以为老太太喜静,所以免了孩子们来跟前请安。今日一见,才知老太太不是不喜热闹,是不爱看那几个孩子闹。瞧这对龙凤胎恨不得把屋顶给揭了,老太太不还是喜欢得紧? 看完楚陌、楚嫣,安素素又看了看沈氏与楚芊芊,沈氏没什么变化,楚芊芊却漂亮得快要认不出了。不仅漂亮了,胆子也大了。 安素素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了王妈妈:“瑾儿,快见过祖母和夫人,还有三位姐妹兄弟。” 欧阳瑾撇了撇嘴儿,行了一礼。 楚陌、楚嫣不喜欢她,都离得远远的。 老太太的眼皮子动了动,面容没什么变化。 沈氏还不知自己儿子把欧阳瑾的鱼给弄没了,只在心头唏嘘,同是外地女嫁了京城郎,她与安素素一见如故,做了十年好姐妹。她做梦都没想到,姐妹还真的成了“姐妹”。 安素素大大方方地笑道:“林妈妈的事我听说了,姐姐教训得对,我已经将她发配到庄子里,以后绝不让她来碍姐姐的眼。” 林妈妈的事是楚芊芊和王妈妈干的,她却扣到了沈氏头上,仿佛一切都是沈氏授意的,楚芊芊那句“我看她不顺眼”也是沈氏教的。 沈氏怔了怔。 安素素又笑道:“本该早些来迎姐姐的,但最近母亲睡眠不大好,我给熬了一份宁神汤,出小厨房时就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话说的漂亮,却连礼都没行一个。又是给老太太熬汤耽搁了时辰,沈氏哪儿敢露出半点不悦? 才打了一会儿照面,沈氏已经接连吃了两个哑巴亏。 楚芊芊看了沈氏一眼,知道沈氏正打算说不介意,就一把握住沈氏的手,对安素素道:“我娘还没喝你敬的茶,这声姐姐受之有愧。” 自古以来,新妇入门,都是要给嫡妻敬茶的,只不过安素素嫁过来时,恰逢沈氏出府,这项礼便自然免掉了。眼下楚芊芊冷不丁地提出来,众人才想起的确少了这么件事儿。 但敬茶是要下跪的,一跪,安素素自此都要比沈氏矮半截了—— 欧阳瑾眉头一皱:“楚芊芊你什么意思?我娘是郡主!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妇人下跪?” 楚芊芊淡淡地笑了:“哦,敢情郡主不是来我们楚家做媳妇儿的。” 欧阳瑾噎住了。 如果说“是”,那么做媳妇儿的,就必须守媳妇儿的规矩。 如果说“不是”,老太太立马会跟她娘离心。 不论跪与不跪,赢家都只能是楚芊芊和沈氏。 楚芊芊含了一丝笑意地看着安素素,她倒要看看,安素素接下来会怎么办。 ------题外话------ 有奖竞猜——安素素到底是跪还是不跪?(≧▽≦)/ p。s。还差三个收藏到600,嗷呜,打滚卖萌求收藏! 谢谢qm0m0的五星评价票、月票和钻钻! 谢谢~晨曦、草莓棉花糖098的花花! o(n_n)o~ 【第八章】给世子喂糕点 安素素捏紧了拳头,没动。 她当然知道跪或不跪,于她都非常不利,是以,在脑海里飞速做着权衡。到底是保全在府里的威望重要,还是保全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形象重要。 没想到的是,楚芊芊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给她。 “有些东西、有些礼节不该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 欧阳瑾猛地想起先前在荷塘边发生的事,登时来了底气:“说到欠人东西,呵,你还欠着我银子呢!怎么不见你还?” 这话一出,屋内的人俱是一惊,大小姐欠了她银子?何时? 楚陌红着脸道:“都怪我啦,是我看见池塘里的鸭子好可爱,就想喂喂它,然后旁边刚好有个鱼缸,我以为是鱼食,就……就……” 众人明白了,敢情是楚陌一不小心把欧阳瑾的宠物当成鱼食喂天鹅了。 多大点子事儿呀?不就是几条鱼吗?又是你自个儿没好好看着,怪一孩子做什么? 欧阳瑾见大家满不在乎的样子,越发来火:“那可不是普通的鱼!值两千两银子呢!” 屋内,骤寂。 楚芊芊道:“你,买得起?” “不是告诉你了吗,是老爷买的!”欧阳瑾怒叱。 楚芊芊就道:“三品工部侍郎,月银,六十二两。两年八个月又八天,不吃不喝不走人情账,方得,两千两。” 老太太的脸唰的一下沉了! 欧阳瑾还不知自己把老太太惹毛了,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鼻子一酸,正要哭开,却被老太太一声缓缓而沉沉的话音打断。 “既然进了我们楚家,就要守楚家的规矩,我楚家明媒正娶的嫡妻,还就喝不得一杯侧室的茶了?” 安素素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时,门外的丫鬟通传,老爷来了。 屋内,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绷紧了一颗心,还有人滴溜着宝石般黑亮的眼珠,想看看传说中的父亲。 帘幕掀开,楚一凡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见炕上一对懵懂可爱的小包子正拿大眼盯着他,随后他又看见小包子身边坐着一名貌若天仙的少女,少女也在看他,再然后,他的视线掠过明显多了几分好气色的母亲,最终投向了安素素母女。 整个过程,他没拿正眼瞧一下沈氏。 他给老太太行了一礼。 屋内众人,起身给他行了一礼。 随后,楚陌跳下地,奔到他面前,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父亲?” 楚一凡看着这张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脸,点了点头:“是的。” 楚陌“哇”了一声,张开双臂:“抱!” 楚一凡一愣,活了半辈子,还没哪个孩子敢主动要他抱。毕竟,君子抱孙不抱子。可瞧这孩子满是期盼的眼神,他竟鬼使神差地把他抱起来了。 这一抱,屋内的风向也转了。 安素素扬起笑脸,倒了一杯茶,走到沈氏面前:“姐姐请喝茶。” 说着,要给沈氏跪下。 楚一凡把楚陌放回炕上后拦住了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跪了,把茶给夫人就行了。”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荒唐!妾给妻敬茶!哪有不跪的道理?” 一个“妾”字,犹如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安素素脸上,安素素低下头,捏紧了端着茶杯的手。 楚一凡心疼地看了安素素一眼,心道,老太太今儿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挺偏袒素素的吗?一个十多年生不出儿子,生了还藏着掖着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素素跪的? “娘,素素的膝盖受过伤,跪了会疼。”他轻轻地说。 老太太听了这话越发来火:“该心疼的不心疼,不该心疼的瞎操心!好好好,你做大官儿了,有能耐了,我这老婆子的话你也不用听了。成!明儿我就搬出去,省得在你们跟前儿碍眼!” “娘——”楚一凡握住老太太的手,“儿子没那意思,您别激动。” 给安素素使了个眼色。 安素素委屈地抿了抿唇,而后规规矩矩地给沈氏跪下了。 跪完,老太太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问了欧阳瑾的月钱。 欧阳瑾照实报了五两。 老太太看了楚芊芊一眼,“十两。” 十两,十两! 比她多了整整一倍! 欧阳瑾傻眼了。 “你确定要我们赔?” “怎么?赔不起?” “我只怕你受不起。” 受不起…… 是真的受不起! 原本只要娘亲规规矩矩地敬了茶,虽抬了沈氏的地位,却能哄老太太开心。但现在,跪是跪了,老太太却因为两千两银子的事对她们母女有意见了。 她早不告状晚不告状,偏偏等到她娘敬茶的时候才告状…… 等等,好像是她自己告的状。 可明明……她没打算说这件事的呀,是怎么头脑一热就蹦出来了? 带着无数个疑问,散席后,欧阳瑾堵住了楚芊芊的去路:“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打算还我钱!你就是下个套给我钻!” 楚芊芊神色淡漠道:“我从不撒谎,我说过,只要你要得起,我就赔得起,你现在,要,还是不要?” 还没到手就把老太太惹毛了,真到手了,老太太不得把她打出去? 欧阳瑾长这么大,就数今天最憋屈了,冷飕飕地横了楚芊芊几眼,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笑了:“别高兴得太早了楚芊芊!你以为老爷为什么会接你们回来,真的是想你和你娘了吗?呵呵,别做梦了!要不是你八字纯阴被摄政王府选上,老爷这辈子都不会记起有你这么个女儿!我听说符合条件的女子足有十人之多,你最好祈祷自己被选中,那样的话,至少还有几天舒服日子。不过,也舒服不了几天。” 一个半月不曾进食的病秧子,冲喜能冲好么?等世子两腿一蹬,世子妃可是要陪葬的。 “呕——” 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房内,一名半昏半醒的少年在被喂下一小口面片后,身躯一震,吐了出来。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 除了水,她的夜儿就没咽下过任何东西! 再这么下去,能不能撑到冲喜的那一天都成问题! “王妃,又有人来敬献食物了。”一名绿衣丫鬟轻声禀报,“说是他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每个来敬献食物的人都这么说,但结果呢?她的夜儿还是一口都吃不下。 王妃揉了揉眉心,叹道:“罢了,拿过来我试试。” 丫鬟开门出去,看向已经在廊下跪了半个时辰的中年男子,淡道:“好了,东西给我吧。” 男子把食盒递给了丫鬟。 丫鬟拧进去,将糕点端出来,用银针试过后,递了过去。 这糕点,异常精致,被做成一只只雪白的兔子,每个不足拇指大。饶是吃遍珍稀的王妃也不曾见过如此可爱的糕点,当即,尝了一点。 说不清是用什么食材做的,但入口即化,不甜不腻,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回甘。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舀起一小块,送入少年嘴里。 丫鬟麻利地端来一个干净的金盆,等少年吐出来。 谁料,少年非但没吐,反而细细地咀嚼了几下之后,咽进去了! 王妃又给少年喂了几口,少年全都吃下了。 王妃大喜:“这是谁送来的?” ------题外话------ 抱歉,卡文卡成疯子了,这么晚才发。但好歹,咱把世子拉出来溜溜了不是?这回不是道具了,哈哈! 谢谢姐是爷儿001的打赏! 谢谢草莓棉花糖098的钻钻! (≧▽≦)/ 【第九章】她不是楚芊芊? 出了王府,胡掌柜心情高涨。 世子挑食,天下皆知。为了让世子多吃点东西,王妃也不知从全国各地网罗了多少名厨名菜。这回世子病了,凭谁做的饭菜都不吃了。但他知道,他带去的糕点一定能行!那么好吃的东西,合该给神仙吃,人间都不该有的。可现在不仅有了,还被他老胡给碰见了!哈哈,果然是上天垂怜。 回到一品茗香后,胡掌柜第一句话就是以后碧珠姑娘送来的糕点一律不再外卖。 店小二把一封信递到胡掌柜手中,说:“碧珠姑娘来找过你,问账房能不能结账,我说没你盖章结不了,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胡掌柜拆开信件。 “碧珠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哇!” 他开茶社,招待的全是风流才子,其中不乏书法佼佼之辈,却没谁的字写这么漂亮。 店小二见他看得如此入神,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我是不是应该把货款结给她的呀?”她不会在信里讲他什么坏话吧? 胡掌柜拍了拍店小二肩膀,哈哈大笑:“幸亏你没结!” 结账了,走人了,从此两不相干了,他又上哪儿去找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 “碧珠姐姐!有人找!” 正在打点行礼的碧珠听到丫鬟的声音,放下手中活计,走到莹心堂外,就见一名身材瘦小的仆妇拧着一个果篮站在门口。 “李妈妈,你怎么来了?” 碧珠在楚家呆的时间不长,只认得莹心堂的下人,可自从沈氏与楚芊芊离开楚家后,莹心堂的下人大多被发卖了。李妈妈是洒扫仆妇,反倒被留了下来,如今在欧阳瑾的小厨房做事。 李妈妈双手呈上果篮,不好意思地笑道:“庄子里来的蜜柚,公中的已经发完了,这是我家那口子捎来给我的,我拿来给夫人和大小姐尝尝鲜。” “如果有人送东西,收下。”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刚交代完,李妈妈便送东西上门了。 碧珠接过篮子,道了句感谢,转身回了屋。 屋内,两个小包子刚洗完泡泡浴,头发湿哒哒的,争着叫楚芊芊帮他们擦。 楚芊芊只有一双手,哪里擦得了两个?就递给楚陌一条毛巾:“你是哥哥,自己擦。” 楚陌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儿:“不要嘛不要嘛,我就要你给我擦!” 楚芊芊在他圆溜溜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呢?连擦头发也不会。” “谁说我不会了?”楚陌一把拿过毛巾,笨拙地擦了起来。 楚嫣抿唇一笑,没被父亲抱的遗憾和委屈,在姐姐的偏爱里一点点消弭无踪了。 头发全部干了之后,两名模样清秀的丫鬟上前来,要把小主子抱回自己房间。 楚陌不乐意了:“为什么要跟妹妹分开睡?” 在小别院时房间不够,一直都是楚陌、楚嫣睡一床,楚芊芊与碧珠睡一床。回了楚家,自然不能再如此了。 楚嫣抱住楚陌的脖子:“我也想和哥哥睡。” 楚芊芊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对丫鬟吩咐道:“这个月还是让他们一起,下个月再分开睡。”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应下。她们是老太太派来专门照顾两位小主子的,可不敢有一丝不规矩。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五年习惯,一夕之间改掉,不易。” 老太太拧了拧眉毛:“芊丫头真这么说?” 王妈妈给老太太掖好被角,道:“丹橘是这么告诉奴婢的。” 丹橘,青萝是老太太拨给楚陌、楚嫣的丫鬟。 老太太阖上眼眸,轻轻一叹:“五年习惯,一夕之间改掉,不易。那九年的习惯……” 讲到这里,老太太突然不说话了。 王妈妈以为老太太睡了,刚放下帐幔,又听得老太太道:“你去告诉老爷,不管芊芊能不能被选为世子妃,都不要做得太难看了。” 王妈妈点头称是。 老太太又道:“还有,你告诉丹橘、青萝,以后全听大小姐和夫人吩咐,不必再来回我。” 王妈妈一愣,老太太是动恻隐之心了哇,就因为大小姐的一句话?! 老实说,大小姐话不多,两番相处下来,她听大小姐讲的话不超过十句。可就是这几句,让林妈妈丧了命,让安郡主下了跪,让欧阳瑾吃了亏。还有一句,是方才丹橘转达的,又令老太太动了恻隐之心。 是……巧合吧?不然就太邪门儿了。 有老太太发话,丹橘与青萝很快照做了,等小主子们睡着后,回了自己房间。 确定她们走远了,碧珠才把李妈妈送的蜜柚拿出来:“小姐,你看,你最爱吃的蜜柚!” 楚芊芊放下正在练字的笔,摇头道:“我现在不爱吃这个了。” “啊?蜜柚也不爱吃了?”碧珠大惊。 楚芊芊托起腮帮子,神色木木地道:“碧珠,你说,我真的是还是我吗?” “小姐你当然是你呀!干嘛这么问啊?” 可为什么以前喜欢的,现在通通不喜欢了?以前不会的,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会了?就连写出来的字,也完全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是楚芊芊,因为脑子里有楚芊芊的记忆。 但她又觉得自己不是楚芊芊,因为她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记忆中的自己。 碧珠见她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话,反正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都永远是她的小姐。 楚芊芊睡了一觉起来,听碧珠说沈氏病了,不吃早饭了。 细问之下才知沈氏是哭了一晚哭累了。 昨夜,沈氏一直在房里等楚一凡,可是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楚一凡的影子。派人去了楚一凡的书房,书房丫鬟说,老爷歇在郡主的院子了。 嫡妻回府头一晚,他却留宿了侧室的屋,真是打了沈氏好大一巴掌。 ------题外话------ 这又是逼芊芊虐渣的节奏哇,太找死了。 —— 谢谢念儿的花花,么么哒! —— 推荐【大雪人】的现代宠文《弃妇难追之宠妻入骨》 夏瞳昕,入狱的落魄千金,看似安静温婉,实则狡黠腹黑; 单昱炎,单家家主的候选继承人,看似风流多情,实则痴心专一。 为反抗父母,他在中众位相亲对象中选了她, 为脱离狼窝,她欣然答应, 哪知,脱离了狼窝,掉进了虎穴。 他不是说两人互不相干,为什么每次她跟同事吃饭,他总是那么巧合的在场?粉丝那一束束鲜花怎么转眼就不见了?那些个疯狂的追求者怎么隔了一夜就销声匿迹了? 夏瞳昕这只小绵羊哪里知道单昱炎心这只老狐狸的想法,他的人,是其他人可以肖想的吗? 【第十章】出手(一) 与沈氏的悲痛欲绝不同,楚芊芊很淡定,听完事发经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知……知道了? 没进一步行动了? 碧珠瞠目结舌:“可是……小姐……” “没什么可是。”楚芊芊打断碧珠的话,“作践夫人的不是郡主,是老爷。” 老爷?对,是老爷。老爷可以不爱夫人,但不能不尊重夫人,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了,这便是故意在给夫人难堪了。如果这个节骨眼儿,再贸贸然冲郡主撒气,只会越发激怒老爷,老爷便也越发厌恶夫人。 可碧珠还是不甘心,伺候了这么多年,一起共过患难,早不是一般的主仆情谊可比,夫人受委屈,她心里也不好受。 楚芊芊对着镜子理了理云鬓,道:“你去叫郡主、欧阳瑾叫来莹心堂陪夫人吃饭。” “吃饭?”欧阳瑾不屑地哼了哼,挽着安素素的胳膊道,“昨天不过是打个照面就叫你下跪了,谁知道楚芊芊今天又打算在怎么刁难我们?” 万一叫她娘当着下人的面给沈氏立规矩,那她娘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不如等老爷回来禀了老爷,叫老爷去教训她们! “郡主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夫人,就不去陪夫人用膳了。大小姐要给郡主侍疾,也就不去了。” 从翠玉轩出来,碧珠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生病?分明是仗着老爷疼她,又多了几分与夫人叫板的胆子!还有那声“大小姐”也真真儿是刺耳,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在楚家称大小姐? 碧珠把请人的过程一五一十说给楚芊芊听了,想着,这回小姐总该发飙了吧,老爷不留宿夫人的屋是老爷偏心,但郡主不来给夫人请安却是郡主目中无人啊。 但令碧珠万分诧异的是,楚芊芊非但没生气,反倒叫她去了趟公中的大厨房,给安素素炖了一碗人参汤。 大厨房是消息散播最快的地方,等楚芊芊带着弟弟妹妹到老太太屋里玩耍时,安素素生病的消息已经传遍整座府邸了。 老太太还不知碧珠去过安素素院子的事,眉头一皱,抱怨开了:“不就是让她给嫡妻敬了个茶吗?哪门哪户的侧室不给嫡妻敬茶?这茶是我让她敬的,回头她就给我病了!这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楚芊芊欠了欠身,道:“是孙女儿的错,孙女儿叫郡主与欧阳小姐来吃早饭时应该说得更清楚些,不必她们立规矩。” 老太太一噎,原来是害怕立规矩。想想也对,昨儿被压制得那么惨,老爷又冷落了沈氏,怪不得她们会以为正房要刁难她们。不过已经讲出去的话,总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呀。 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就算真立规矩又怎么了?我楚家的嫡媳还立不得她的规矩?” “或许,是真的病了。”楚芊芊不疾不徐地为安素素求情,“毕竟,父亲俸禄有限,家中开销又多如流水,能把家治理得如此富庶,郡主定是操劳了不少,积劳成疾也未必不可能。” 积不积劳成疾老太太不知,但老太太觉着这个家的确担得起“富庶”二字,安素素比沈氏会赚钱多了,沈氏掌家那会儿,府里的日子过得可没这么潇洒。不过再潇洒,她福寿院也没多少值钱东西,至少比起一千两一对的萨摩鱼,都不算值钱。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一人独掌大局着实辛苦,既然病了就好生歇息几天,也省得外人说咱们楚家不近人情,病了也要撵着人做事。” 王妈妈一惊:“这是……”要夺郡主的权? 夺权肯定不会,但一定会敲打敲打。楚芊芊念头刚闪过,便听得老太太温声笑道:“芊芊啊,年底事多,郡主一人忙不过来,这几天,你多费费心。” 说着,果真把对牌和令牌给了楚芊芊。 楚芊芊看了老太太一眼,起身,宠辱不惊道:“刚好年关快到了,我去铺子里转转,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老太太对这一回答非常满意,她本意不在撼动安素素的掌家之权,毕竟儿子的态度很明显了,就是要护着这个女人,她犯不着为了妻妾之争与儿子闹得太僵。只不过她也得给安素素敲个警钟,有些事别做得太过分。所以楚芊芊说去铺子里转转,她觉得很合适。 楚芊芊戴上幕篱,与碧珠一块儿出了大门。 这一走,与匆忙赶来的胡掌柜堪堪错过。 胡掌柜揪着衣襟喘息道:“小哥儿,请问碧珠姑娘在吗?” 守门的小厮早已听说了林妈妈被打以及安郡主下跪敬茶的事,心知正房的人不好惹,对胡掌柜倒也客气:“哦,碧珠姐姐啊,跟着大小姐出门了。” 胡掌柜急得跳脚,世子小佛爷还饿着肚子呢,姑奶奶你怎么就出门了? 小厮见他很着急的样子,问:“你是碧珠姐姐的亲戚吗?” 胡掌柜愣了愣,随即点头:“是……是啊,远房亲戚来着,小哥儿可知她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道:“不知,没说,你叫什么,住哪儿,留个口信,我帮你转达。” 胡掌柜想了想,摇头:“算了,我晚些时候再过来,多谢小哥儿了。” 小厮见多了来探亲的,并未往心里去,待到胡掌柜走远,继续坐在凳子上哼小曲儿。 谁料,眸光一转,瞟见了一样东西。 小厮忙拾起来,冲胡掌柜远去的方向嚷道:“喂!喂!那谁!你的东西掉啦!喂!喂!” 这一幕,恰好被出门买首饰的欧阳瑾看到了,欧阳瑾柳眉一蹙,没好气地道:“叫什么叫?嚎丧呢?” 小厮暗暗翻了个白眼,同样是小姐,大小姐就比你客气多了。 敛起心底的厌恶,小厮福身道:“碧珠姐姐的亲戚来找她了。” 碧珠?她不是个孤儿吗?哪儿来的亲戚?欧阳瑾眼波一转,伸出手道:“他掉了什么东西?给我。” “这……”小厮后退了一步。 欧阳瑾给仆妇们使了个眼色,仆妇们一哄而上,先是扇了他两耳光,再是将他按在了地上。最后,夺了他紧拽着的东西。 “大小姐,是一封信!” ------题外话------ 最近几天可能都是晚上10点更新。 有读者在问男主是不是处的问题,这个实在是不用担心。 【第十一章】出手(二) 临近午膳时分,马车驶入了城东大街。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一名醉得满脸酡红的男子被伙计轰出了酒楼。 掌柜拍了拍手,一脸嫌弃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聚贤楼是谁开的?没钱就敢跑来上馆子!还喝掉那么多那么贵的酒!找死啊你!” 男子没料到出门会忘了带钱,也没料到这酒的后劲儿这么大,醉得他都使不上力了,就扶着门口的石狮子道:“你把笔……还给我。” 掌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滚滚!没把你抓去见官算好的了!还敢要东西!滚!” 男子习惯性地去摸左腰,却发现今日穿着常服,未带佩剑,又说道:“把笔还给我!我明天再给你钱!” “每个来这儿吃白饭的人都这么说!谁知道你明天还来不来?滚滚滚!小爷我还要做生意呢!你在这儿多碍眼啦!” 掌柜一脚把他踢开,又指向一旁的几个伙计道,“你们几个站着干嘛?还不快把他轰走?要不就去见官!” 那男子听了这话,神色一僵,道:“我明日拿钱来赎东西!你别给我弄没了!” 楚芊芊与碧珠抵达门口时,男子已经走掉了。 碧珠挠了挠头,总觉得那男子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芊芊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问:“聚贤楼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掌柜一听对方口气不善,当即冷了脸:“哪来的小姑娘?爱哪儿玩儿哪儿玩去!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你!”碧珠急了,上前一步,呵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抢了人东西还有理了?还说不得?还叫我们走开?把你们掌柜叫出来!” 掌柜叉腰厉喝:“我就是聚贤楼的掌柜!你想怎么着?” 这嚣张劲儿,跟林妈妈的、欧阳瑾的,简直如出一辙。 楚芊芊慢悠悠地走向掌柜,一字一顿道:“青天白日,公然抢物,与悍匪无异。悍匪者,人可诛之。” “你……你你你……”掌柜的脸色变了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东西了?明明是他吃饭不给钱!我拿了他一支破笔抵债罢了!别再给我添乱啊!走走走!快去别处玩去!” 破笔?分明是一支金笔,但这个,他自是不会讲出来,也不乐意有人拆穿,所以想轰走这对主仆。 谁料对方非但没走,反而迈步走进店子,并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把你们的招牌菜全都端上来。”她说道,丢了一个钱袋子在桌上。 掌柜一怔。 伙计跑来,小声问:“掌柜的,您看……” 掌柜深深地看了那对主仆一眼,勾唇笑道:“有生意不做白不做,你去,把最贵的菜给我一样上一份!” 宰死你丫! 楚芊芊没等太久,因为聚贤楼只有她和碧珠两个客人。 佛跳墙、酒香羊肚、回锅牛肉、腊味合蒸、蒜香小骨、松仁玉米、罗汉斋、豆腐丸子,并一碗人参老鸭汤。 楚芊芊摘下幕篱。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这少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还要漂亮!只是可惜了那样一张美丽的脸,却配了一双荒芜如沙漠的眼,看着令人发杵。 楚芊芊拿起筷子,每个菜式尝了一口。 尝完,用帕子擦了嘴,道:“原以为你们生意不好是因为你们为人处世太糟,现在看来,就算你们再会做人,也枉然。” 掌柜眼眸一瞪:“黄口小儿!你什么意思?” 楚芊芊放下筷子,一脸无辜地看向了掌柜:“难以下咽的意思,听不懂?哦,脑子也有问题,难怪。” 掌柜气得跳了起来,若非好男不与女斗,他都一耳刮子扇过去了! “哼!你别不是吃了想赖账吧!我告诉你!没门儿!”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吓到,反而像在看猴戏一般看着掌柜上蹿下跳:“碧珠,你去炒两个小菜,煲一份鱼汤。” 碧珠福了福身:“是。” 这段日子,她别的本事没学到,厨艺却大有进步,尤其是红烧肘子与豆腐鲫鱼汤,不敢说有大小姐十分真传,七八分却是不在话下的。 掌柜自然不乐意。 楚芊芊含了一丝笑意地问:“怎么?怕被我的婢女比下去?” 呸呸呸!一个婢女,还能把酒楼的厨子比下去了? 掌柜冷冷一哼,叫伙计带碧珠去厨房了。 不多时,碧珠端着两盘菜上来了:“汤还差一刻钟的火候,先吃菜。” 菜色、菜香都不错,但……那又怎样?厨艺真正讲究的是味道,不然,再漂亮也白搭。 带着浓浓的不屑一顾,掌柜咬了一口红烧肘子。 一口,就一口! 掌柜傻眼了。 肥而不腻,咸中带甜,如丝雨般在唇齿间层层化开—— 跟过来的厨子见掌柜如此失态,忍不住也尝了一口。 娘的! 这是人做的吗?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伙计们瞧二人满脸震惊,也渐渐按耐不住了,有人壮胆夹了一筷子竹笋,有人趁乱舀了一大块蘑菇…… 刷刷刷! 两大盘菜眨眼间被一抢而光。 酒楼内的气氛有些变了,众人看向这对主仆的眼神也不大一样了,甚至,不敢怠慢了。 掌柜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又警惕地问:“请问姑娘到本店来,到底有何贵干?”同行?来拆台的? 楚芊芊从宽袖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到了桌上:“把账册拿来看看。” 掌柜拿过令牌,神色一变:“你……你是?” 楚芊芊略一颔首:“楚家长女。” 楚家长女……长女? 那个克死老太爷的小灾星? 她不是被赶出楚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得了老太太的令牌? 店子一直是交给郡主打理的,老太太越过郡主过问,是对郡主不放心了吗? 掌柜只觉头顶一阵一阵冷风吹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回到楚家时太阳已开始西下。 老太太的威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听说楚芊芊拿着令牌去铺子帮忙了,安素素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把老太太伺候得舒舒服服。 不仅如此,还让人去街上花重金买了一尊玉观音,比萨摩鱼可贵多了。 至于沈氏那边,她也送去了重礼。 老太太里子面子赚足,显然十分满意。 但这份满意,并未持续多久,因为,楚芊芊回来了。 楚芊芊行了一礼:“祖母。”看了安素素一眼,也打了声招呼。 安素素微微一笑道:“芊芊辛苦了,快过来坐。” 决口不提铺子里的事儿,老太太也没提。 在她们看来,楚芊芊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说的好听是去帮忙,说的难听,那就是放出去玩一玩的。毕竟,若老太太真有心叫她接手,会排个说的上话的妈妈事先打个招呼,也会指定相应的管事手把手叫她经营的门道。 什么安排都没有,仅凭一块令牌,能帮到什么?又能看出什么? 当然不会有什么! 安素素慢悠悠地笑了。 楚芊芊却不管有无人问,开门见山道:“账,有问题。” 安素素的笑容倏然一僵。 老太太正在喝茶,听了这话放下茶杯,朝楚芊芊看了过去:“有什么问题?” 楚芊芊缓缓答道:“每个店铺都不赚钱,聚贤楼亏得最多。五年下来,除开各项成本,一共亏了一万三千两。” 一万三千两? 如此之多?! 老太太的脸色不好看了。 安素素眼神一闪,灿灿笑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这看账啊,也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看得懂的。” “是啊,是啊,许是你看错了。”老太太也不愿相信楚家赖以生存的店铺赔了这么多钱,况且,如果真的赔了钱,他们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如此富足? 楚芊芊不疾不徐道:“我有没有看错,祖母派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去查查就知道了。” 咬重了“信得过的”四字。 安素素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楚芊芊看着她,弯了弯唇角:“我很好奇,父亲俸禄不高,店铺又亏成这样,郡主是上哪儿弄的钱,让楚家过得如此富足、如此之好?” ------题外话------ 肥章送到~ 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六号了,在此求个五星评价票,(客户端是经典必读)o(n_n)o~ 谢谢: ~晨曦的花花! 草莓棉花糖098的钻钻! 137……6570的月票! 鉿木艮墶斯的五星评价票! (づ ̄3 ̄)づ╭~ 【第十二章】出手(三) 哪儿来的钱……哪儿来的钱?! 安素素脑子里不停盘旋着这句话,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 要怎么说? 说铺子里没有亏钱? 可—— “我有没有看错,祖母派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去查查就知道了。” 万一老太太真派人去查,她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瞒不住! “母亲。”她最终放低了音量,一脸愧疚与隐忍,“是,铺子……的确没赚什么钱。” 老太太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失望,沈氏当家时,铺子虽赚的不多,可到底有所盈余,如今到了安素素手中,竟亏了那么多年。 “那咱们家的钱打哪儿来的?”老太太看了楚芊芊一眼后,问。不怪她多心,别的院子尚且不论,单单是福寿院,一个月的开销便有百两之多,这还没算安素素买来孝敬她的古玩与首饰—— 安素素拿帕子擦了额角的冷汗,低垂着眉眼说道:“本不想告诉母亲的,但既然母亲问起,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屋内,又静了一分。 在这种诡异的宁静里,安素素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这几年,京城的生意不大好做,不止我们楚家的铺子,别家许多铺子也亏了本,我怕母亲和老爷担心,便没告诉你们,只用自己的嫁妆填上了。” 安家有没有钱老太太不知,欧阳家却是富可敌国。被灭门后,欧阳家的财产一半被皇家接管,一半被族里收走,但安素素母女也不是一分没捞到。 老太太神色稍霁:“你也真是的,不赚钱就不赚钱,何必瞒着?还自己掏了那么多腰包。” 话落,又觉着不对,既然嫁了楚家,那些钱就是楚家的,哪里又算掏她的腰包? 清了清嗓子,又道,“唉,家道艰难,你就该告诉我们,还如此挥霍做什么?你看看,花了这么多钱,日后留给瑾儿的嫁妆便少了。” 分明是愉快的语气! 安素素的嫁妆只有两个用途,一,留给欧阳瑾,二,贴给楚家。贴给楚家越多,留给欧阳瑾的就越少,又不是亲生的,老太太自然偏向第二种。 安素素含羞地抿了抿唇:“在我和瑾儿心里,都是以楚家为重的。”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笑了。 安素素暗暗松了口气! 谁料,这口气还没松完,那边,楚芊芊再度开口了:“不必叫郡主破费。我娘是嫡媳,这钱,该她来花。郡主贴了多少,我娘,一分不少地还给郡主。” 此话一出,屋子里陷入一片怔愣。尤其王妈妈,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夫人穷成什么样子她还没看见吗?这五年,没饿死都是奇迹了,又哪儿来的钱? “嫁妆。” 她说,嫁妆?! 是的了,沈氏嫁过来时也是随了嫁妆的。沈家是江南望族,在京城并无田庄店铺,便折成了金银珠宝陪嫁。当年,仅是运输嫁妆的车队,就占了满满一条街。 后面沈氏随着楚芊芊离开楚家,嫁妆便落到楚老爷手中了。而楚老爷爱重安素素,自然又全部交由安素素保管了。 手中握有两份嫁妆,安素素不会傻到真用自己的钱贴补家用吧?换做谁会?反正她不会! 思及此处,老太太浑浊的老眼突然迸发出两道犀利的锋芒:“王妈妈,夫人的嫁妆呢?你快拿着单子去库房清点一下。” 安素素的腿,瞬间有些软了,不管当家的,还是当官的,都经不住一个“查”字,谁身上没点儿荤腥?谁手中没点儿猫腻?不查,则高枕无忧,一查,那可都是要栽大跟头的。 捏紧了帕子,安素素道:“母亲,母亲,还是我去点吧!王妈妈年纪大了,别做这种累活。” 王妈妈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年纪说事儿,弄得好像她不中用了似的:“老婆子我的筋骨好得很,不牢郡主费心。” “可是,可是……”安素素站了起来,一双眼睁得老大,“今天都这么晚了,那么多嫁妆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点得完的。改……明日再去吧!”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全是些金银珠宝,好查得很。” 王妈妈去了。 安素素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明白一个称病不请安怎么惹来这么多事儿?老太太怎么就突发奇想借楚芊芊敲打她了?而敲打倒还罢了,楚芊芊偏还看懂账册了!看懂账册也就算了,怎么又扯到嫁妆了? 忐忑咬牙之际,王妈妈皱着眉头回来了。 “老太太,夫人的嫁妆,一共少了十七万两!” 嘭! 老太太的杯子砸到了地上! 铺子亏了一万三千两,她就已经肉痛得不行了,眼下,突然告诉她,沈氏的嫁妆少了十七万两,十七万两! “你到底会不会持家?”知道花得多,却没料到花了这么多!这是把楚家当成第二个欧阳家了吗?沈氏就不会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母亲,我……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呀……我舍不得委屈您、委屈老爷……” 也舍不得委屈你自己和欧阳瑾吧! 想起那两千两银子的鱼,老太太又是一阵恼火!。 楚芊芊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十七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府里花掉多少,店铺又亏了多少,这与那十七万两是不是全都对的上号?祖母,可否要查?” 老太太看了看毫无血色的安素素,眸光一动:“查,现在就给我查!” 一个时辰后,王妈妈拿着一本账册回来。 老太太看完,气了个倒仰! 府中花销加上店铺亏损,一共是十一万两,但沈氏的银子总共少了十七万两,这中间的六万两去了哪里?又或者,能去哪里? 挪用沈氏的嫁妆贴补家用,好,忍了!反正是花给楚家了。 但她决不允许有人把本该属于楚家的东西贪进自个儿的腰包! ------题外话------ 这回是真滴要大出血了,哈哈! 谢谢转角:)ゝ、省国旅—安琪、wujunyi、weideyezi、猪美妞妞的票票! 谢谢北极的钻钻! o(n_n)o~ 【第十三章】郡主大出血 “夫人的嫁妆交给你保管是信任你!瞧你都给挥霍成什么样子了!那十七万两,你赶紧给补进去!” 安素素傻眼了,她是贪了一部分也花了一部分,但大头还是花给楚家了,老太太怎么好意思叫她一人填补空缺?况且,她也没那么多现钱啊。 “母亲……” 老太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虽说是个二嫁妇人,可儿子喜欢,又有郡主身份,待她也大方,她便从未嫌弃过。便是知她明里暗里的一些小动作,也睁只眼闭只眼没予以追究。现在想来,她所谓的孝顺贤惠都是装出来的!哪个孝顺贤惠的人,把家败成这样、能把钱贪进自个儿腰包? “不用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岚儿既然回来了,钥匙也该还给她了!” 楚芊芊欠了欠身,道:“这倒不用,娘亲说了,她嫁了楚家,嫁妆就是楚家的,怎么安排,全凭祖母吩咐。” 这话走心。 老太太通身都舒畅了。 安素素却恨不得撞墙了,沈氏把嫁妆全部上交,她若不交,岂不显得她没沈氏在乎楚家?可若交了,日后想拿回来怕是难了。沈氏拿不拿回来无所谓,反正楚陌是嫡长子,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他的。可她不能拿瑾儿的幸福,填楚陌的坑啊! 楚芊芊淡淡一笑:“郡主不必为难,你毕竟有个女儿,就算为了她打算,也不必把嫁妆全部给楚家,该还的还上就好了。” 呸!什么叫该还的还上?她只贪了六万两!该还的也只有六万而已!偏偏,老太太把楚家五年的花销与亏损全部算在她头上!她、她、她要多填十一万两!一时间,叫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钱? 这个楚芊芊,真是太狠、太狠了! 回到翠玉轩,安素素直接气倒了。 欧阳瑾从仆妇口中听完事发经过,也气得不轻:“娘!又不是你一个人花的,凭什么你一个人来填?那些嫁妆都是要留给我的!你怎么这么傻呼呼的就答应了,那我将来怎么办?” 瞧瞧瞧瞧,她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芊芊是吧?叫一声素姨,素姨给你糖吃。” “素……素……素姨。” 不一样了啊,完全不一样了! “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欧阳瑾见安素素魂不守舍不理她,忙拔高了音量。 安素素意识回笼,看了一眼欧阳瑾,道:“听到了又怎样?听到了这十七万两银子就不用给了?” 虽说老太太下了封口令,没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可里子没了,还要那虚面子做什么?而最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手上根本没那么多钱! “你们小时候还一块儿堆过沙子,怎么她变得这么聪明、这么沉稳了,你还是咋咋呼呼的?”一点用都没有! 欧阳瑾撇了撇嘴儿:“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你有见过傻子变聪明的?” 没错,那丫头虽不算痴傻儿,但也比寻常人愚钝,又特别怯弱,跟现在不动声色就将人一军的铁娘子完全对不上号。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呢?”安素素问。 欧阳瑾坏坏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她呀,是被人装成这样的,她有军师!” 安素素打开信件,看完,目光落在落款处:“咦?这不是那个丫鬟吗?” “一个丫鬟也这么厉害?” 茶肆内,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端起温在炉子上的小锅,放在了几案上,问了小厮一句。 小厮笑着点头:“反正聚贤楼的伙计是这么说,说这鲫鱼豆腐汤原本是那丫鬟做给他们吃的,太爷您去的巧,便卖给您了。” 然后,您没吃完,又打包回来了。 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一个城的人,他们家太爷,居然会打包一份吃剩的鱼汤! 老者笑了笑,舀了一碗递给对面的年轻男子:“除了你上回托人带给我的五盒糕点,就属它最好吃。” 男子双手接过,施了一礼:“太爷既然喜欢,怎么不捎信来叫我多买几盒?我还怕没入太爷的眼。” 老者惋惜地笑了:“你办公,怎好拿小事扰你?” 不过心里,到底有些后悔。人越老,嘴越刁,食之而有味的东西越来越少,食之而回味的东西,如那五盒糕点,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叹了叹,又道,“听说昨晚夜世子进食了,这许是……好转的迹象。” “今日又滴米未进了。”男子说着,喝了一口鱼汤,果然鲜得很,难怪太爷半点舍不得浪费。 老太爷捋了捋胡子,叹道:“摄政王一生只得一子,若没了,就绝后了。” 男子笑了笑,没接话,而是转头看向小厮:“东西可赎回来了?” 小厮从宽袖里摸出银票,摇头道:“没,掌柜说,笔被那丫鬟带走了,要赎,就上楚家。” 楚家,北风起,灯影动。 楚芊芊端坐在梳妆台前,盯着手里的金笔发呆。 这支笔太精致、太独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动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但很快,她摇摇头,把笔放入盒子里锁了起来。 突然,一名丫鬟在门口禀报道:“大小姐,有人找。” 来的是李妈妈。 李妈妈站在院子外的槐树下,冲楚芊芊行了一礼:“大小姐,门外有个男子,说要见碧珠姑娘,他上午已经来过一回了。” 见碧珠,却找到了楚芊芊。楚芊芊不是傻子,看了她一眼后,问:“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的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原来,早先在门口与胡掌柜打了照面的小厮是李妈妈的侄儿,因不肯把信交出来而被欧阳瑾狠狠教训了一顿,随后,又被丢出了楚家。临走时,他叫人带话给李妈妈,说那人还会来找碧珠,而这一点,欧阳瑾并不清楚。 “天寒地冻的,他又受着伤,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大小姐给个恩典,让奴婢出府找找他吧!” “奴婢知道,奴婢在欧阳小姐的院子做事,不该求到您的名下,但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 楚芊芊缓缓地眨了眨眼:“他为我受的伤,你找我,是应该的。” 为大小姐?那不是碧珠的亲戚吗?李妈妈诧异地看向了一旁的碧珠。 碧珠笑而不语。 楚芊芊看了一眼无边夜色,道:“你回吧,我会找到他。” 李妈妈怔愣:“这……” 碧珠给她擦了泪,笑道:“去吧,小姐说了会帮你找到就一定帮你找到,我们小姐从不撒谎。” 李妈妈千恩万谢地去了。 楚芊芊叫碧珠拿来幕篱,戴上后去往了大门口。 那里,胡掌柜已经快要急疯了。 ------题外话------ 谢谢136……9751、135……1939、筱东邪的评价票! 谢谢草莓棉花糖098、qquser574……97的花花! 谢谢唯独幸福徒有虚名。、chip40531的月票! 【温馨提示】——请大家在投评价票的时候,动动手指,点击一下五星(客户端请点击‘经典必读’),谢谢大家! 关于更新的时间,大家是喜欢早上更呢,还是晚上更呢? 【第十四章】见面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信装进袖子了,怎么吃了个饭信就不见了?害得他四处打听,问了好几条街才问到这里。而这么一来,时间就给耽搁了。 见那名身着幕篱的女子走出来,胡掌柜的眼睛一亮,迎了上去:“碧珠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激动与讨好。 楚芊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即便有,隔着幕篱,胡掌柜也看不清。可虽看不清,也在暗暗揣度地方的身份。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个家道中落的千金,来投奔城中亲戚了,可小厮一口一个“碧珠姐姐”,又让他觉得她是个丫鬟。可丫鬟身边怎么会有丫鬟伺候呢?除非,是个……特殊的丫鬟,如,通房。 心思转过,胡掌柜惋惜不已。 楚芊芊对这些全然不在意,只问:“钱带来了吗?” 钱? 胡掌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货款,暗道这姑娘可真直白,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倒是让他这虚与委蛇惯了的老油条略有些不自在了。 但也仅仅是一时,胡掌柜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碧珠姑娘,请过目。” 楚芊芊没动。 碧珠上前,接过银票数了一数。数完,神色大变,这么多钱! 楚芊芊只轻轻扫了银票一眼,目光便落在了胡掌门满是笑意的脸上:“说吧,还有什么事?” 果然是聪明人! 胡掌柜又惊又喜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直接告诉她,世子小佛爷看上了她的糕点,可又怕她踢掉他这个中间商;想说继续合作买她东西,又恐这小姑娘不乐意。 之前是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 眼下入了官家,可还乐意从商否? 掂量了一下轻重,胡掌柜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风。 谁料,他话还没说,对方反而先开口了:“有事就说,我很忙,没工夫陪你玩。” 玩?玩?! 这小丫头居然说她在陪他玩? 胡掌柜掐了自己一把,又释然,可不就是玩吗?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扭扭捏捏。 自嘲一笑,胡掌柜拱手做了个揖:“实不相瞒,某把碧珠姑娘的糕点敬献给一位贵人了,那贵人十分喜欢,有意请碧珠姑娘入住他府。但某知道姑娘规矩,已经告诉贵人,姑娘只供货,不上门。就不知姑娘,可否愿意接下这单生意?” 其实,世子连醒都没醒,一切都是王妃的意思,不过为了简化内容,他还是这么说了。 说完,静静地看向了戴淡青色幕篱、水墨丹青一般优雅而韵味悠长的女子。想着她若问那贵人是谁,该不该如实作答? “好,我接了,没什么事你就明早来领。”快言快语地说完,显然不想再与胡掌柜废话了,迈步朝前走去。 胡掌柜还在惊诧她应得如此爽快,都不问个究竟的,就见她与自己擦肩而过了。 “碧珠姑娘!那贵人,生着病呢,一天没进食了,就等着你这边……”他叫住了她。 楚芊芊有些不耐了:“可我现在有事!” 胡掌柜眸光一动,拍着胸脯道:“什么事?我去办!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说起来,这还是真是胡掌柜惹出来的事,若不是他粗心大意掉了一封信,那孩子也不至于为了保住那封信而遭了欧阳瑾的毒手。 楚芊芊回头,冷飕飕的眸光射向了胡掌柜:“好,你去找人,找到了我今晚就把膳食给你,找不到,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胡掌柜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找不到的话生意就没得做了,若早知这样,还不如等一晚上呢! 罢罢罢,事已至此,哪怕是拼了命也得把人找出来了! ------题外话------ 从晚八点卡到现在,后头的情节怎么写都不大对劲。 公众部分的情节,关乎到整个文文的走向,真是一个地方都不敢写错。先发一小章,晚上理一理,明早再发一章。 谢谢晨曦的花花! 谢谢转角的票票! 【第十五章】选妃宴(一) 胡掌柜的速度很快,楚芊芊刚在小厨房做好一份罗汉斋肠和一碗小米粥,碧珠便进来禀报说人找到了。 “给安置在客栈了,也请了大夫。大夫说,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养几日便好。” 楚芊芊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后门都打点好了?” 碧珠把膳食装入食盒,笑道:“李妈妈全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往外送过东西。” 主子有主子的门路,下人也有下人的门路。李妈妈在府里做了多年,地位高的管事没巴结几个,看门的小厮婆子却认识不少。而这样的便利,又恰恰是她们目前十分需要的。 世间万般事,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样。 笑了笑,碧珠拧着食盒去往了后门。 把食盒给胡掌柜后,叮嘱了几句,叫胡掌柜好生照看那孩子。 胡掌柜笑眯眯地应下。 碧珠略施了一礼,回往莹心堂。 谁料刚走到半路,被欧阳瑾堵了个正着。 碧珠吓了一跳,生怕欧阳瑾看见她给胡掌柜送东西,可一瞧欧阳瑾是从翠玉轩方向来的,又觉得她应该没发现。 “欧阳小姐。”碧珠规矩地行了一礼。 与想象中的刁难不同,欧阳瑾慢悠悠地扬起了一抹甜美的笑:“碧珠啊,这么巧。” 碧珠的心里毛了毛,没接话。 欧阳瑾一边捏着宽袖里的信,一边开始认真地打量碧珠。 难怪楚芊芊他们没在小别院饿死,原来是靠碧珠卖糕点维持着生计。她刚刚派人去聚贤楼打听了,碧珠炒了两个菜、炖了一份鱼汤,把掌柜、厨子和一楼的伙计全都吃傻眼了。后面又来了位贵客,出高价把鱼汤给买了。买了就算了,没喝完的居然还打包了!这是得多好吃,才令一个贵客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行为。 她想过了,一个既懂厨艺、又懂看账、还能把楚芊芊那种傻子调教成铁娘子的宝贝,一定要属于她欧阳瑾。 心思转过,欧阳瑾拔下头上的金钗,插到了碧珠的发髻中:“这几年跟着夫人和楚芊芊,吃了不少苦吧?” 碧珠眉头一皱,拔下金钗还给欧阳瑾道:“不辛苦,挺开心的。” 开心?欧阳瑾的嘴角抽了抽,又把金钗塞回碧珠手里:“拿着。” 碧珠死活不收:“奴婢不敢。” 欧阳瑾冷眸一瞥,握紧金钗道:“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欣赏你,赏识你,想调你到我身边做掌管院子的大丫鬟,你赶紧收拾东西,搬到翠玉轩去。” 这是强盗吧?问都不问主人一声,便要将丫鬟据为己有,不知道你们刚吃了瘪,眼下该有所收敛吗?可转念一想,恐怕正是因为吃了瘪,所以想从别的方面找回场子。四个主子动不得,一个丫鬟,还不是任人鱼肉? 碧珠福低了身子,道:“回欧阳小姐的话,奴婢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大小姐和夫人。便是老爷与老太太来了,奴婢也还是这句话。要奴婢离开她们,除非奴婢死掉!” “你……”欧阳瑾气得一噎,“你当真不去?我给你双倍月钱!不,三倍!三倍够了吧!” “多谢欧阳小姐错爱,奴婢无福消受,告退。”不卑不亢地说完,碧珠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原地。 “有眼无珠的东西!给你脸不要,好!走着瞧!”欧阳瑾跺了跺脚,也转身离开了。 碧珠回到莹心堂,想着还是把遇到欧阳瑾的事告诉楚芊芊一声,可推开门一看,发现帐幔已经放下来了,调弱了烛火后,碧珠关上门,退了出去。 翌日,天未亮,楚芊芊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是楚陌楚嫣起来了。 他们向来起得早,只是从没这么早,还这么开心。 楚芊芊洗漱完毕,去往了沈氏的屋,这才知道弟弟妹妹的心情为何如此愉悦。 “父亲。”对着正在给两个孩子指点功课的楚老爷,楚芊芊面无表情地施了一礼。 楚老爷看向好像总对他格外冷淡的大女儿,皱了皱眉,但还是如慈父一般说道:“是不是我来得太早,吵醒你了?” 楚芊芊欠了欠身:“没,该醒的时候就会醒,不该醒,打雷都不醒。” 这话,乍一听是在宽慰他,可再一回味,又觉得心里有点儿刺刺儿的。 哼,一个丫头片子说的话,哪里还值得他回味了? 楚老爷清了清嗓子,不再纠结这个,而是阖上书本,对楚陌楚嫣道:“快给姐姐请安,然后洗手吃饭。” 楚陌、楚嫣笑眯眯地跳下床。 说是请安,其实是扑进楚芊芊怀里占便宜了。 楚陌更是大胆地在楚芊芊脸上吧唧了几口,要不是楚芊芊瞪他,他都要亲亲她的小嘴儿了。 哈哈一笑,楚陌拉着妹妹去了耳房。 沈氏在小厨房忙活,屋子里便只剩这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父女。 楚芊芊很自然地跪坐在几案边,敲下一块茶饼,丢进小锅开始烹茶。 楚老爷忍住被茶香勾起的饥肠辘辘的感觉,轻咳一声,道:“摄政王府的梅花开得特别好,王妃办了个赏梅宴,我待会儿带你去赴宴,你好生打扮一下。” 楚芊芊放盐的动作微微一顿,沉吟了片刻。而后,在楚老爷几乎以为她要不听话,几乎打算出动家法的情况下,道:“好。” ------题外话------ 赏梅宴,哎呀呀,是不是要赏美男?芊芊记得扑倒世子,嗷呜~ 谢谢139……1135的月票! 【第十六章】选妃宴(二) 沈氏还不知冲喜一事,只以为楚老爷是真心实意要带女儿去赴宴,高兴得差点儿哭了。至于自己为何没有一同前去,她竟半点没怀疑。 准备完毕,楚芊芊辞别沈氏。 考虑到金笔的主人很有可能会于今日上门赎笔,楚芊芊留下了碧珠。 “酒钱与饭钱一共是二两银子,不用收多。给胡掌柜的膳食我已经做好,你等下给他送去。” “好的小姐,我记住了。”碧珠送楚芊芊到门口,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忘了告诉楚芊芊,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楚芊芊随楚老爷来到大门口。 那里,欧阳瑾已经等候多时了。 知道是去王府赴宴,欧阳瑾特地穿了一件正红色挑金丝珍珠罗裙,戴了一对红宝石梅蕊金钗,打扮得比公主还美丽,就是希望可以艳惊四座。但奇怪的是,在看到楚芊芊一身简单素净的装扮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穿得太累赘了。 敛起心头异样,她向楚老爷行了礼,也乖乖地喊了楚芊芊“姐姐”。 楚芊芊淡淡地“嗯”了一声,迈步走上马车。 欧阳瑾脸色一变,低下头,哽咽道:“老爷,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我……我还是别去了吧!” 话虽这样说,但如果楚老爷真的同意,她一定会气得跳起来。赏梅宴一年一度,只有三品或三品以上的官家才有资格收到请帖,且不是谁人都有。至于侍郎府这种门第,要不是上报了一个纯阴之女,做梦都别想弄到一张帖子。 开过年她就要及笄了,及笄后便可议亲。王妃设宴,到场的名流想必很多,她才不要错过这么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 而楚老爷,也是有着这方面的打算,瑾儿年纪不小了,也该议一门合适的亲事了。原本老太太是想让沈氏带孩子们赴宴的,但沈氏那个妒妇,连一点嫁妆都舍不得,又怎么舍得给瑾儿挑个好夫婿?所以,他才提出亲自带孩子们去王府。 照现在看来,幸亏他来了。当着他的面,芊芊都敢给瑾儿甩脸子,若他不在,指不定要把瑾儿欺负成什么样子! 皱了皱眉,楚老爷温声道:“她就是那种不温不火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赏梅宴的规矩你应该听你娘说过,待会儿记得跟你姐姐讲讲。” 果然是亲生女儿,都要去选妃了,还帮她惦记赏梅宴那点彩头! 欧阳瑾心头冷笑,面上去甜甜软软地说道:“好,我等下就告诉姐姐。待会儿进了王府,我也会好生照顾姐姐的。” 一定、一定会照顾得非常“好”的! 马车很快抵达了王府。 王府一共有三道能过马车的门。 大门,供摄政王一家以及正统皇室出入,如帝后、太子、嫡公主。 侧门,供皇亲国戚、喀什庆官员与家眷出入。 中土人,不论官职多高,都只能自角门出入。 楚家的马车驶入角门,立时有穿着粉红色比甲的丫鬟迎上来,将楚老爷请入男宾席,将楚芊芊与欧阳瑾请入小梅园。 小梅园中,一朵朵寒梅迎风绽放,空气里,浮动起沁心的梅香,混合着马奶酒的酒香,惹人微醉。 妇人们、少女们或凭树而立,或席地而坐,笑语宴宴、欢声不断。 欧阳瑾显然与她们中的某些人是旧时了,非常自然地扬起笑脸,朝她们走了过去。 若在以往,她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看见艳如桃李的欧阳瑾,可今天,她们无一例外,全都被欧阳瑾身旁的少女夺走了视线。 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姿罩在素白裙衫下,领口与袖口镶了蓝色轻纱,盈盈一握的腰间也束了蓝色轻纱。除此之外,再无繁复点缀,就连发髻上也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支镂空银钗。 如此简单的装扮啊,换做她们,定不敢穿来赴宴。可那少女不仅穿了,还穿得异常美丽与优雅。就好像……雨后洁净的天空,整个世界都为之明亮了。 众人无疑是惊艳的,至于惊艳过后,是喜欢、是羡慕、是吃味儿还是嫉妒就不得而知了。 几名关系较好的千金走了过来,对于欧阳瑾能够来参加宴会她们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印象中,楚家是没资格的。不过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来了好几家官职不够的,比如这位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笑了笑,问道:“欧阳小姐,这位是哪家的千金?” 欧阳瑾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头:“我大姐。” “你大姐不是死了吗?”一名年纪小的千金想也没想地问。 人群里,有人发笑。 欧阳瑾幸灾乐祸地瞟了楚芊芊一眼,莫名其妙地被人咒了,哪怕是无心的,也会又羞又恼吧!快发火,快哭,快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上不得台面! 可令欧阳瑾失望了,楚芊芊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叹道:“是,她大姐不在了,她家人都不在了,只剩她和一个娘亲,不过那娘亲改嫁到我家,也不算她欧阳家的人了。” 所以她很可怜,所以大家要让着她,所以大家不要欺负她…… 欧阳瑾的脑子里自动闪过那几句话,心,却仿佛被刀子割了一下!明明是事实,可为什么听着这么难受?因为被楚芊芊可怜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欧阳瑾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揉着快要爆炸的心口,丢下楚芊芊,坐到了另外几个朋友身边。 楚芊芊也找了个位子坐下,不过在走之前,没忘与众千金见礼。 “哎,不是说楚家大小姐又傻又丑又体弱多病吗?看着不像啊。” “是呀,看着比欧阳瑾体面多了。” “哼,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瞧吧,说不定待会儿就出丑了。” …… 大家议论着议论着,见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渐渐没了兴趣,各自散去。只有先前问过话的一大一小两位千金牵着手走到楚芊芊身边坐了下来。 “楚小姐你好,我叫姚汐,这是我表妹张嫣,不介意我们一起坐坐吧?”紫衣少女友好地介绍了一番。她身份太低,跟那些千金一起总有些格格不入。 楚芊芊对京城不熟,不知她也是为数不多破格来赴宴的少女,只摇了摇头,道:“不介意。” 婢女端来果盘、糕点与刚烹好的茶,放到桌面上。 楚芊芊尝了一口茶,眉头一皱,放下了勺子。 姚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看了看周围已经开始笔耕不辍的少女们,再看眼前无所事事的人,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你跟欧阳小姐一起来的,她没告诉你赏梅宴应该干些什么吗?”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七月第一天,也是首推第一天,激动哇! 走过路过的亲们,请一定要把本文放入书架!每一份支持对我来说都非常、非常、非要重要! 收藏!收藏!收藏! 咆哮完毕,谢谢鉴赏! —— 谢谢鉿木艮墶斯、安筱韶、雪妖魅姬、叶词、137……6570、wawa7613、135……2856的票票! 谢谢hongmiu的花花! (づ ̄3 ̄)づ 【第十七章】选妃宴(三) 楚芊芊摇了摇头:“没。” 姚汐惊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欧阳瑾居然不告诉楚大小姐,分明是想让楚大小姐在宴会上出丑吧,太坏了! “这……哎,怎么跟你说比较好呢?是这样的,王妃举办赏梅宴都是有彩头的,但小梅园没有,想拿彩头就必须进大梅园,不过一般人是没资格进去的。” 姚汐指了指周围的少女,“你看她们,全都在写诗或作画,待会儿会有婢女来收了呈给王妃,王妃若觉着好,便会叫写字画的人去大梅园。我作画不行,书法略有小成,你的画画得怎么样?要不我们俩一起吧?你作画,我题诗……” 姚汐讲得眉飞色舞,突然,袖子被扯了两下,她回过头,就发现楚芊芊不见了! 啊,这、这、这……是不是有点没礼貌阿? “人呢?”她问小表妹。 张嫣指向斜对面的凉亭,脆生生地道:“在那里。” 凉亭后架着几个炉子与锅子,专门给客人们烹茶与温酒吃。 中土人惯喝谷物、糯米或果子酿的酒,喀什庆是游牧民族,虽入关百年,但仍爱好饮奶酒。 见楚芊芊过来,仆妇们齐齐行了一礼。 楚芊芊眸光动了动,问:“这奶酒都是在府里酿的吗?所用何物之乳?” 一名胖仆妇答道:“是在府里酿的,用的羊乳,小姐要尝一碗吗?去了腥,不膻的。” 说着,将盛了奶酒的碗递到楚芊芊面前。 楚芊芊却温声道:“我不饮酒,劳烦妈妈帮我取些新鲜羊乳来。” 在喀什庆,羊乳是个好东西,不过京城人多觉它膻、腥,难以下咽,一碗上等的羊奶酒还不如一份粗糙的茶羹受追捧。这位小姐突然提出要羊乳,胖仆妇十分惊讶,可既然宾客开口要,做下人的也没有不给的道理,本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 胖仆妇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小丫鬟错愕地瞄了楚芊芊一眼,迈着小碎步去了。 拧着一壶新鲜羊乳回来时,楚芊芊已经跪坐在几案前了。 小丫鬟将羊乳放在几案上,同样摆在几案上的还有茶饼以及盐、橘皮、茱萸、薄荷、姜、枣等佐料。 楚芊芊侧了侧身,把羊乳缓缓倒入一旁的小锅子里。 在楚芊芊之前,已有过不少千金亲自来烹茶,烹完,还相互比对一番。这与投壶一样,都是一种乐子,大家见怪不怪,是以,当楚芊芊在凉亭边坐下时,并未吸引多少视线。 然而,当她们发现楚芊芊将一壶奶倒入锅子里时,场面开始有些骚动了。 “呀!她在干什么呀?那是奶还是米酒?” “你没闻到吗?一股膻味儿,是奶啊!她煮奶做什么?” 欧阳瑾此时正在潜心作画,听到大家的谈论,不屑地嗤了一声。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土包子,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哗众取宠!若不是情非得已,她都想装作不认识她!待会儿她得了王妃赏识,哪怕她求她,她也不带她去大梅园! 这边,欧阳瑾冷笑着作画,另一边,楚芊芊泰然自若地煮着茶。 羊奶煮开了,表面浮起一层薄薄的油沫。 楚芊芊用勺子将油沫舀出来,而后敲下一块茶饼放入了羊奶中。 “呀!你们看!她居然把茶叶放进去了!”某位千金不可思议地惊呼,“她是要做茶羹吗?” 茶,能跟奶一块儿煮羹? 那会是什么味道? 膻?腥?苦? 楚芊芊用勺子在锅子里搅拌了一下,一股她们从未闻过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本该一门心思作诗作画的她们,不约而同停下笔,朝楚芊芊看了过去。 不仅她们,就连阅菜无数的仆妇、满心不屑的欧阳瑾都稍稍睁大了眼睛。 楚芊芊端起一碟蔗糖,轻轻地洒了进去。 “天啦!她放的是糖吧?她怎么能放糖?茶跟糖……能吃吗?” “又苦又甜,一定难吃死了!” “是呀,只见过放盐,哪里有放糖的?这个楚大小姐,八成是没有学过烹茶。” “对对对,她在乡下长大的。” …… 欧阳瑾勾唇一笑,这个姐姐到处给她丢脸,关键时刻,还得她出来撑场面。 将作完的画递给一旁的婢女后,欧阳瑾起身来到凉亭,先是取水净了手,随即选了一个位子落座,正好,在楚芊芊对面。 楚芊芊不是笑她非楚家千金吗?好哇,她就把这个名正言顺的楚家大小姐比下去!她要世人听到楚家,便想起欧阳瑾,知她欧阳瑾是云,而楚芊芊,只是一团扶不上墙的泥! “姐姐,你没学过烹茶没关系,妹妹教你。”笑得分外柔和。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好啊。” 算你识相! 欧阳瑾恣意一笑,一边倒入水与茶末,一边道:“首先,要等水烧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三沸后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 “呀!好香!”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有人放下笔,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烹茶之地一下子被围满。 欧阳瑾骄傲地笑了。 “要尝尝吗?”是楚芊芊平淡如水的声音。 欧阳瑾一怔,看向周围,这才发现大家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已经把锅子端起来放到几案上的楚芊芊!那么,那句“好香”也说的是楚芊芊烹的怪茶了? 别说,还真的很香! 不过香又如何?还不是没人愿意喝? 千金们面面相觑,奶酒她们尚且喝不惯,这种奶茶,就更不敢尝试了。 倒是年纪小小的张嫣初生牛犊不怕虎,迈着小腿儿跑了过来:“楚姐姐,我要吃。” 楚芊芊微微一笑,舀了一杯递给她。 张嫣是跟姚汐一起来的,姚汐生怕她喝出个好歹,就硬着头皮道:“我先尝尝。” 尝了一口,脸色大变! 众人慌忙后退,看吧看吧,果然是不能吃的! 可下一秒,姚汐就把杯子一递:“可以再来一杯吗?” …… 大梅园中,王妃正与几名贵妇闲话家常,突然,闻到一股似有还无的奶香,而这奶香中,又混合了一丝什么别的香。 “世子进食了就好,昨儿我们还在说,县城有家一品茗香,糕点做的不错,要不要买来给王妃和世子尝尝呢……”贵妇人说着说着,没等来王妃的反应,不由轻轻问了声,“王妃,您没事吧?” 王妃回神,看向贵妇人道:“好香,你闻到没?” 贵妇人吸了吸鼻子,刚刚一门心思巴结王妃,倒是没留意到旁的,可王妃一提,她果然闻到了:“好香的茶。” 王妃摇头:“茶吗?我闻着是奶香。” 这时,前去小梅园收字画的婢女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王妃。” 王妃看了一眼她她手中抱着稀稀拉拉的三五幅字画,诧异道:“这么少?”往年,可都是好几十呢! 婢女道:“只有这几人写完了。” 王妃眉头一皱:“别人呢?” 别人—— ------题外话------ 好想喝奶茶呀,珍珠奶茶,布丁奶茶,红豆奶茶…… 谢谢双木成林001、碧波荡漾2、草莓棉花糖098、唐唐唐唐唐念儿丶138……3193、雪妖魅姬、唯独幸福徒有虚名。、大王、小太阳、北极i、彩云思雨、兮子羽的票票! 谢谢小太阳和子雪的打赏! 谢谢灵儿、戚兮和刃上的花花! 【第十八章】美男出没 “姚小姐,我也要一杯!” “姚小姐,再给我一杯吧!太好喝了!” “我也要!我也要!” “好的好的,你们稍等,很快就好了。”姚汐自告奋勇地跪坐在一旁,给楚芊芊打起了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就分分杯子,烹茶她是帮不上忙的。 从来……没有那么多名门千金对她笑过。虽然这笑,只是为了她递过来的一杯茶,但已经足够了啊,足够让她挺直腰杆了。 “你们都不作诗作画了吗?刚刚王妃可是已经派人来收过一轮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是吃茶重要,还是进大梅园重要!” 欧阳瑾酸溜溜地说完,众人这才意识到还有正事没办完。 一名千金嗔道:“欧阳瑾,你知道也不提醒我们一下?” 欧阳瑾状似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这不是在提醒你们么?” 千金们慌了,婢女来过了,一定也看见她们不务正业的样子了。要是传到王妃耳朵里,王妃会怎么看待她们?是认为她们一点儿也不想进大梅园,还是认为她们根本不重视赏梅宴? 天啦,她们做了什么? 为一点口腹之欲得罪王妃了呀! “王妃驾到——” 众人狠狠一惊,糟了糟了,来兴师问罪了! 不待她们放回杯子、理好裙裾,王妃便已经稳当当地站在门口了。 “叩见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于慌乱中,众人行了一礼。她们做梦都没想到王妃会来小梅园,这简直……太意外了!但……她们如此失态的样子被王妃看到,又太无地自容了! 出乎意料的是,王妃非但没生气,反而微微眯了眯眼睛:“刚刚是谁在这儿烹茶的?” 问话时,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名白衣少女身上,好个美人胚子! 惊艳的一瞬间,那小美人儿已欠了欠身:“回王妃的话,是臣女。” “原来是你。”并不怎么惊讶,如果不是她,她才觉得奇怪。可为什么认定了一定是她,王妃又答不上来,只迈开步子,坐在了几案旁。 这一下,园子里的人傻眼了。王妃不仅来了,还坐下来了,这……这要闹哪样? 楚芊芊会过意来,舀了一杯奶茶递给王妃:“请用。” 王妃尝了一口,那种丝滑醇香的感觉,让她通身舒畅!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茶叶是个好东西。 一直以来,她都在尝试让中原人接受喀什庆的奶文化,一如中原人试图让他们习惯这里的茶文化。可不管怎么努力,他们还是吃不惯茶羹,而中原人也喝不了奶酒。 原以为这种局面会继续僵持许多年—— 没想到,被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轻松打破,还用的是如此简单的法子! “你叫什么名字?” “楚芊芊。” 王妃点了点头:“准备一幅字画送来大梅园吧。” 这是要抬举楚芊芊的意思了。 众人毫不犹豫地怀疑,哪怕楚芊芊画个大王八,也能顺利进入大梅园了! 一名千金道:“楚小姐,你真厉害!你跟谁学的烹茶呀?” 跟谁学的?她不知道。来这里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会煮奶茶,是看见奶酒了,脑子里才冒出这么一段—— 楚芊芊眨了眨眼,说:“王妃不是专程来喝茶的,她是来看热闹的。” 姚汐笑了笑,很是自豪地说道:“那也是你的茶好,这里才会热闹。”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这是她们收获最大的一次赏梅宴了,虽无缘得到大梅园的彩头,可比彩头更令人激动的是,她们见到了王妃,还与王妃一个园子饮了茶! 就在众人纷纷对楚芊芊示好的同时,欧阳瑾的脸简直要黑成炭了!严格算起来,她与王妃还算沾亲带故呢,她的姑姑是端敏皇后,是王妃的侄媳,王妃来到这里,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怎么会变成楚芊芊那个土包子? 不就是会烹一点怪茶吗?这也能获赏识? 眼瞎啊? 姚汐铺开一张纸,又为楚芊芊磨了墨:“快写点什么吧,去晚了,彩头就要被那些喀什庆的千金们抢光了。” 喀什庆的千金都是直接进入大梅园的,中原千金,家世特别雄厚的才有特权,稍弱的,都得先在小梅园等机会。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问:“你刚才说,你题诗,我作画,可还作数?” …… 姚汐做梦,不,死也没想到,自己沾楚芊芊的光进入大梅园了。她父亲只是一个郡县的九品芝麻官,听说世子病重,需要冲喜娘子,她才被张家接入京城。不过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千金都始终不肯拿正眼看她。今天,她终于扬眉吐气了! 同去大梅园的还有张嫣与欧阳瑾。 欧阳瑾到底是欧阳家唯一的血脉,王妃还是给了几分薄面。 大梅园非常热闹,射箭、投壶、猜灯谜…… 姚汐一边走,一边给楚芊芊介绍:“你看见那边玩射箭的千金们了没?全都是喀什庆的,我们中原人骑射比不过她们,不过他们也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每年的猜灯谜呀都是我们最厉害。去年是李小姐拔得头筹,前年是武小姐,今年……” 话未说完,就见一红一蓝两名少女灰头土脸地迎面走来了。 这不正是上两届的猜谜冠军吗? 姚汐笑着叫住了她们:“李小姐,武小姐!” 见她们神色不对,又问:“你们怎么了?” 李小姐叹了口气:“别提了,今年的猜谜冠军怕是要花落喀什庆了。” 武小姐幽怨地蹙了蹙眉:“不知打哪儿来的妖孽,竟比三公还厉害!我那题,可是连三公都没答出来的,他……唉,不说也罢!走了走了,回家!” 楚芊芊一行人去往了猜灯谜的地方,与往年不同的是,这回不是梅园出灯谜给宾客猜,而是宾客出题给梅园猜。出题时,宾客定下彩头,如果对方答出来了,宾客就把彩头赏给对方;如果对方没有答出来,对方便把双倍的彩头付给宾客。 这玩法,既新鲜又刺激,直把大半宾客吸引过来了。 令她们无比诧异的是,坐镇的竟是一名十三、四岁的红衣少年。 而这少年,还长得异常美艳! 不,确切的说,是有着一张天底下最纯真的脸,却又配了一双最妖魅的眼。 不能多看,看了,会沦陷。 “还有谁,要试试吗?”他轻轻勾起唇角,迷得一群少女心脏狂跳,就连欧阳瑾,也觉得身子有些酥软。 少年摸了摸椅子上的扶手,“你们中原人不是自诩学识渊博吗?还说我们草原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照今天的战况来看,你们的头脑,实在比猪脑好不了多少。” 嚣张!太嚣张了! 可她们能反驳什么?一上午了,人家就没输过一次! “我跟你比。” 一道清丽的话音响在人群后。 少年抬头望去,就见花瓣错落间,一名白衣少女,正宛若仙子一般,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题外话------ 哇!红衣美少年是谁? 谢谢陆玖一、135……2856、昕玥格格、樱舞浅草、步惜欢2014、qquser91……81的评价票! 谢谢西小迟、晨曦的花花! 【第十九章】上门 少年怔忡了一秒,随即一道雷光劈过脑海—— 妈的!遇到比老子还好看的人了! 楚芊芊在台子前站定,略施了一礼,而后坐下,问:“敢问公子一共赢了多少钱?” 少年眯眼一笑:“不多,五万两而已。” 五万两而已?!你小子是不是太狂妄了! 众人瞪大眼,楚芊芊却神色不变,只颔了颔首道:“那好,我的彩头,十万。” 众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哪家的傻缺啊?她不知道眼前的小妖孽已经赢了一上午了吗?她不晓得先丢一两银子试试深浅啊?这不是来比试的,是来赶着送钱的吧! 少年同样有些错愕:“你确定?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芊芊点头:“二十万同样不是一笔小数目。” 少年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好吧,碰到比他还狂妄的人了!还是一名中原女子,真是有意思! 少年后仰靠上椅背,双脚一抬,交叠搁在了桌上。 这动作,本该粗鲁,由他做来,却只让人觉得魅惑。 尤其那不经意间,微微眯起的眸,几乎要把一群少女的心,给揉碎了再拼吸去。 “你是要考我四书五经,还是考我算术,或者历法?我奉劝你,出几道难的。”他说着,无视那些花痴的目光,比了个三的手势。 楚芊芊摇了摇头:“我学识浅薄,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就随便问两个简单的吧。” 故弄玄虚,中原人就爱干这个。说简单,其实是绞尽脑汁想的刁钻问题,不过再刁钻他也不怕。 楚芊芊看着他道:“第一个问题,你会让我赢吗?” 噗—— 少年笑了,这是个什么白痴问题? “别急着回答,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与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一样?” 自信满满的少年一下子僵住了…… 琉璃台上,王妃正在与几名贵妇千金品茶。 为她们煮茶的是小梅园的胖仆妇,她目睹了楚芊芊烹茶的全过程,又厚着脸皮请教一些注意事项,这不,王妃提拔她到跟前儿伺候了!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啦!大概不止她一人这么想,那个姚家小姐也是因为楚小姐的缘故才进了大梅园吧! “王妃,奶茶好了。”她将奶茶倒入壶中,自有婢女上前试喝,然后再呈给王妃和分发给旁人。 王妃端起杯子,正要喝,却突有一道红色身影急冲冲地奔来,夺了她杯子,一饮而尽,末了,衣袍一挥,坐在了她身旁。 敢在面前这么放肆的,普天之下,除了王爷,便是这个小魔星了。 “脸这么臭,怎么,输了?” 本是打趣一问,可瞧少年一言不发的样子,还真是输掉了! 他可是喀什庆的小诸葛,居然也有输掉的一天,太意外了! “输给谁了?”王妃看着他,笑得很是狡黠。 少年被看得心里发毛,随手执起那壶刚煮好的奶茶,起身道:“听说表哥能吃东西了,我去看看他!” 王妃望着他逃一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吩咐婢女道:“去打听打听,谁赢了郡王,带过来我看看。” 林荫小道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东张西望地前行。 “姐姐,我……我快憋不住了,走快点好不好?”欧阳瑾死死地握住楚芊芊的手臂,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好像已经虚弱得快要死掉了一样。 楚芊芊淡淡地扶住她:“你平时也这样?” 欧阳瑾眼神一闪,垂眸,“难受”地哽咽道:“是……是啊,我只要来葵水,就会疼得死去活来。我日子不准,不知今天会来,若知,我便直接不来赏梅宴了,险些出丑!” 楚芊芊没接话。 欧阳瑾生怕自己穿帮了,忙又呜咽了一声:“我知道我脾气坏、自私、任性,也对你蛮横无理,但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娘怕我吃苦,惯着惯着就把我脾气惯出来了!我其实也是知道好歹的,怎么说咱俩都是一个宅子里的姐妹,关上门吵两句就算了,我还能真跟你置气呀?好啦好啦,你也别不理我了。” 说的好像她有多么孤单、多么可怜一样。事实上,今日的她,的确孤单可怜。楚芊芊在小梅园大放异彩也就罢了,怪茶嘛,是吧?一门手艺而已,永不了多久便会被人遗忘了。可为什么到了大梅园,她又战胜明郡王赢了那么多银子呀?现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都知道她楚芊芊的大名了!听说就连王妃,都在派人传召她呢!而她欧阳瑾,成了彻彻底底的小透明! “姐姐,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忍住浓浓的嫉妒,她娇嗔地问。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你不是要上恭房吗?我在找。” 欧阳瑾冷冷一笑,指向那边道:“在那儿。姐姐,我衣服脏了,你到厢房帮我取一套干净的来吧。厢房就在这条路尽头,右拐的第一个院子,东厢。”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欧阳瑾觉得这一眼比刀子还尖锐。但楚芊芊接下来的话,又叫她提起来的心落了回去。 “好,你在恭房等我,我去拿。” 欧阳瑾快要乐歪了,这个姐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单纯、太好骗了! 之后,楚芊芊果然依欧阳瑾所言,一路走到尽头,拐入了右侧的第一座院落。 这是一处干净到极致,连一片落叶都看不到的院子。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一扇房门正半掩着。 她跨过门槛。 ------题外话------ 偷笑偷笑偷笑~ —— 谢谢想念的長度、雪香紫※槿和137……4747的票票! 谢谢啥都可以的鲜花! 【第二十章】世子醒来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楚芊芊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几种药材的名称,但记忆中,她是没看过医书的。 狐疑地眨了眨眼,楚芊芊绕过屏风,走向了卧榻。 卧榻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面朝里,侧身而卧。乌发遮了容颜,只依稀露出一点白皙脖颈,和眉下蝶翼般美丽的长睫。 楚芊芊看完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随后,楚芊芊看向床头柜上一字排开的银针。 心底,慕地升腾起一丝熟悉的感觉,仿佛,她拿过针,又仿佛,她甚至医过人。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楚芊芊将冰凉的手伸入锦被,摸上了男子脉搏。 须臾,诧异地“咦”了一声。 而后,她掀开锦被,蓄力一推,让男子趴在了床上。 再而后,她撩开他上衣,露出那精壮挺直的脊背。 这无疑是一副足以令人尖叫的身体,线条、肌肉、肤色,无一不完美到了极致,就连触感,都称得上是绝无仅有。 楚芊芊的手指在他脊背上弹了几下,似带了几分调皮的意味,随即深吸一口气,拿起银针,对准其中一处利落地扎了下去…… 却说楚芊芊陪欧阳瑾去如厕,姚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二人回来,心中不免着急。再一想到欧阳瑾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又有些后悔没陪楚芊芊一块儿去。加上王妃那边派人来问了一遍,姚汐就更呆不住了,决定前去找找。 出了大梅园,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了一番,别说,还真遇到了欧阳瑾。 “欧阳小姐!”她迈着小碎步来到欧阳瑾跟前,看了一下周边,疑惑地问,“欧阳小姐,楚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欧阳瑾轻蔑地睃了她一眼,笑道:“哦,她说,不大舒服,想去厢房歇息歇息,我便自己先过来了。” 姚汐弱弱地吸了口凉气:“不舒服吗?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呀!不会是你欺负了她吧?” 欧阳瑾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姚汐不善察言观色,并未发现。 欧阳瑾又道:“姚小姐,你觉得我会欺负自己的姐姐吗?是不是你在乡下经常干这种事,所以觉得大家都跟你一样?” “我才没有!”姚汐急了。 欧阳瑾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姚汐约莫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抿了抿唇,轻声道:“那……劳烦欧阳小姐告诉我楚小姐歇在了哪个房间,我去看看她。” 看她?你是想巴结她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哼,也罢,既然你想升天,我便送你去升天!那个院子,连御史大夫的儿子无意闯进去,都被打死丢出来了。一个侍郎的女儿,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想来下场也不会好多少吧! 欧阳瑾莞尔一笑:“好像是那边的院子,你从那边右转,会看到一条种了菊花的小路,然后一直走,走到尽头再右拐,第一个院子就是了……” 姚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欧阳瑾指示的地方,想找个丫鬟问问,却一直也没碰见,只得自己慢慢找。好在也没找多久,便见一扇大门敞开。 “楚小姐,你在里面歇息吗?” 一边问着,一边走了进去。 待绕过屏风来到床前,看见一名背上扎了不少银针的男子时,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而屋外,拧着奶茶前来探望表哥的上官钰,在听到这一声尖叫后猛地施展轻功跃入了房内,就看见一紫衣女子掩面坐在地上,随着他的奔入而将头扭了过来。 “是你?”上官钰眉头一皱,“你跑来世子的房间做什么?” 他不知她名字,只记得她与楚芊芊是一块儿的。 姚汐懵了,这不是厢房吗?怎么变成诸葛世子的房间了?是她走错了吗?还是欧阳瑾给她指错了呀? 上官钰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和机会了,他看着诸葛夜背上的针,脸色就是一变:“你敢刺杀世子?” 姚汐打了个哆嗦:“没……没……我没有……” 在小厨房熬药、磨药的太医与管事妈妈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一看这阵势,吓出了一身冷汗。 上官钰雷嗔电怒:“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管事妈妈上前,一把擒住了姚汐。 姚汐哭得浑身颤抖:“饶命啊,郡王!我没有刺杀世子!我真的没有!我连碰都……” “啊!” 太医拍着大腿,咆哮了一嗓子,“妙啊!妙啊!我怎么没想到扎这几个穴位!神针!神针啦!姑娘!姑娘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姚汐:“……” 一上午的应酬,王妃有些累乏,可到底没忘记正事,叫贴身婢女拿来名册:“十人都到了吗?” 婢女道:“王家小姐感染了风寒,没能来赴宴。” 风寒?王妃冷冷地哼了一声,分明是不乐意给她儿子冲喜,哼!她还看不上她呢! 摘出王家庚帖,丢入炉子里后,王妃开始一一翻开另外九人的庚帖,以及她们的字画。 当看到楚芊芊的名字时,王妃睁大了眼睛:“你刚刚说,是谁赢了郡王的?” 婢女道:“楚家大小姐,楚芊芊。” “刚刚是谁在这儿烹茶的?” “回王妃的话,是臣女。” “你叫什么名字?” “楚芊芊。” 王妃笑了,这么厉害的姑娘,原来也是候选的冲喜娘子啊,这可真是巧了。 “你去告诉楚老爷,我定下他女儿了。” “是。” 婢女福了福身子,正要告退,这时,上官钰飞一般地冲了进来:“姑姑!表哥醒了了!” ------题外话------ 谢谢輕描啖写的评价票! 谢谢水千墨的花花! 推荐【凝望的沧桑眼眸】的古风言情文《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男主腹黑,女主冰冷,对手戏多,中间小虐,前后宠甜,非宅斗,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第二十一章】议亲,碧珠 是的,世子醒了,虽然只醒了一小会儿,等王妃赶过去时又再度昏睡了,但这已经令王妃欢喜不已了。 王妃问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忍不住质疑道:“真是姚小姐救了世子?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懂得医术?” 这一点,上官钰和太医自然也想到了。婢女福了福身子,答道:“那女子的外祖家世代行医,她跟着学了点皮毛,据说这起死回生的方子是一个四处仙游的和尚教给她的。太医问过那些穴位,她全都一一答对了。” “原来是这样。”王妃释然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犯难了。 原本挺喜欢楚家小姐,都打算要定下她了,可突然间冒出个救命恩人—— 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姚汐救了她儿子的命,她不能亏待了姚汐。 何况姚汐原本也在候选之列,不给名分,有些说不过去啊。 婢女问王妃在纠结什么,王妃把心里话都跟她说了:“……还没娶正妃,总不能一下子弄两个侧妃,还都是中原人,不妥,不妥啊。” 喀什庆统领中原后,两族时有通婚,可身为王族血脉,所娶的正妻必须来自喀什庆。这次若非纯阴之女实在难寻,他们根本不可能考虑中原女子。但侧妃之位已经是王妃能给的极限了,可也只能给一个啊。 婢女见王妃如此为难,就建议道:“王妃,这件事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 王妃微微抬头:“怎么说?” 婢女福低了身子道:“侧妃只能给一个,但侍妾可以好多个呀。您就算把世子爷的后院塞满中原侍妾,喀什庆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的意思是……两个都收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谁做侍妾,谁做侧妃呢? 王妃还是犯难了。 婢女跟了王妃多年,哪里不知王妃的顾虑?就道:“既然是世子爷的女人,不如让世子爷自己挑吧!” 王妃眼睛一亮,对呀,让夜儿自己挑,这样,他总不能再埋怨什么了吧。 “留下姚小姐与楚小姐的庚帖,其余的退回去,再叫画师把画像送到世子房里,等世子醒了好生挑选。” “是!” 诸葛夜醒来的时候赏梅宴已经结束了,王妃正在清点宾客们送来的礼物,听了儿子醒来的消息,喜色一笑,去了琉景阁。 进入卧房时,诸葛夜刚梳洗完毕,正有下人跪着给他穿鞋。 王妃走过去:“夜儿,你怎么下床了?太医说你没康复,需要休养,你赶紧躺下!” 躺了一个月,都快长霉了,眼下有了力气,他自然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的。 诸葛夜就道:“我就在屋里走走,许久不走了,想得紧。” 听完这话,王妃的眼眶就是一红。夜儿身子不好,一到冬天就犯病,轻则无力,重则昏迷,但从未超过十天,这次,竟躺了一个月,真吓死她了!幸亏有姚汐! 想到姚汐,王妃的眸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我叫人给你拿来的画像呢?你看了没?” 诸葛夜沉默。 这便是没看了。 王妃叹了口气,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近女色,与他一般年纪的人做爹的都有了,他却连丫鬟都没睡过。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她曾怀疑过他好男风呢。后面观察了一段日子,发现他对男人也爱理不理,这才释然了。 但此次关系到他的安康,她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他了。 “这两个姑娘的样貌才智都挺不错,你看喜欢哪个,扶成侧妃,另一个做侍妾,择个黄道吉日,把这事儿给办了。” 见儿子一脸淡漠,王妃又把楚芊芊煮奶茶的事、赢上官钰的事,姚汐为他施针的事,一一叙述了一遍。 听到施针时,诸葛夜的脑子里自动浮现起了那一抹冰凉而温柔的触感,他当时是有一点意识的,她握住他手腕,她扒了他衣裳,她抚摸他脊背,她扎针扎错穴位…… 被她触碰的感觉,有些微妙,有些好。 如果娶的是她,好像也可以……不那么排斥。 甚至,有一点点欢喜。 此时的楚芊芊还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善举给自己的终身大事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回到楚家,先去福寿院给老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早已从楚老爷口中得知了赏梅宴的事,心里乐呵,赏了不少头面。 楚芊芊谢过,尔后回了莹心堂。 一跨入明厅,被屋内莺莺燕燕的一群人弄得微微一怔。 众人见她来,忙不迭地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大小姐!” “大姐姐!” 楚芊芊淡漠的眸光扫过她们满是笑容的脸,没说什么,径自走到沈氏跟前行了一礼:“娘。” 又问,“陌儿和嫣儿呢?” “你出门没带他们,他们闹了一整天,刚睡下。”沈氏笑着说完,看向下方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众人道,“这是秦姨娘、二小姐和三小姐,她们知道我们回来,特地过来坐坐。” 他们一家四口几天前就回来了,偏偏等到现在才过来坐坐,也只有沈氏这么单纯的人,才看不出她们的小九九。 楚芊芊看了她们一眼,道:“我乏了,都回去吧。” 三人没料到楚芊芊如此不近人情,一来就轰她们走,她们虽是庶主子,可到底也在府里住了多年,也是一股难得的势力,大小姐难道就不想联合她们,对抗安郡主吗? 正室与侧室的火苗,烧得整个府邸都知道了呀! “还不走?等着我赶人?”楚芊芊加重了语气。 此话一出,别说她们,连沈氏都惊到了。女儿自从大病一场后就变得有些冷漠,可到底不曾如此无礼,今儿是怎么了?吃火药了吗?还是在赏梅宴上受委屈了?可听下人们禀报,女儿不仅被王妃召见,还赢了明郡王,合该高高兴兴才是—— 沈氏想不通,那三个就更想不通了。就是听说了楚芊芊在赏梅宴上大放异彩,她们才起了巴结的心思,否则就凭安郡主给下跪敬个茶,还不值得她们倒戈! “姨娘!我早说了不要巴结她!瞧她目中无人的样子,连郡主都敢整,当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出莹心堂后,二小姐一脸不忿地抱怨。 一山容不得二虎,沈氏没回来之前,她们只需巴结郡主就够了,眼下沈氏回来了,她们就必须在两大巨头之间做出取舍。万一站错队,她倒是没什么,两个女儿的前程却是要毁得七七八八了。 秦姨娘揉了揉心口:“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女儿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她们,沈氏心中是有些忐忑的,嫁妆的事她也听碧珠说了,郡主奔走了一天想必是筹钱去了。她一边惊叹女儿的能耐,一边也有些担心女儿的处境。 “你这样把她们赶跑,不怕她们去你父亲面前告状吗?”父女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沈氏不希望二人再闹出什么不快。 “人有价值,就不会被嫌弃。”楚芊芊面无表情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四下一看,“碧珠呢?” 沈氏“咦”了一声:“对呀,碧珠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跟我一起回来?”楚芊芊疑惑。 “你不是派人回来说衣服弄脏了,让碧珠给你送一套过去吗?”难道没有吗?看女儿的表情,似乎真的没有! ------题外话------ 谢谢翻阅相濡以沫的梦。的评价票! 谢谢安琪的花花! 抱歉,更晚了,还是写阴谋顺手哇,温馨片段,卡得我焦头烂额。 【第二十二章】找寻 月黑风高。 碧珠深一脚、浅一脚地跟跟车夫走在大马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 冷风穿过巷子,发出呜呜的哀鸣。 碧珠有点被吓到,抱紧怀中的包袱,问前面的人:“走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呀?不该把车停那么远吧?” 第二句完全是下意识蹦出来的,蹦完,便觉着不妥了。 王府应该在很繁华或者很高档的地段才对吧?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像贫民窟? 可这马车……明明是府里的马车,刚刚给她带口信的妈妈也是府里的妈妈,他们不会骗她才是—— 不行不行,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位大哥,我问你呢,咱们离王府还有多久啊?”她又拔高音量,问了一遍。 车夫也不回头,就“哦”了一声,道:“快了快了,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识路,跟着我就行了啊!” 很不耐烦的语气。 碧珠的心越发摇摇欲坠了。 又跟着车夫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处阴暗的小宅子时,车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道:“进去吧。” 碧珠陡然警惕:“进去做什么?” 车夫忙笑了笑,说道:“府里的管事订了货,就放在这儿,我只是顺路捎上,你待会儿帮我拧两个篮子就行,其余的交给我。” “是……是这样吗?”碧珠迟疑着不肯进。 车夫的笑容一冷,上前,掐住了她手腕:“一点忙罢了,还不乐意帮吗?” 碧珠的冷汗冒出来了:“我……我要给大小姐送东西,不能帮你搬货!抱歉!我先走了!” 说着,佯装镇定地抽回手,又佯装镇定地转过身,举步,朝前走去。 想着,第三步我就飞奔! 谁料,第一步都没走完,便被车夫揪住后领,拖进了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名中年妇人。 “哟,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老久呢!”那妇人笑眯眯地道,抬手,挑起碧珠下颚,“底子不错,打扮打扮,也能成个小气候!” 碧珠撇过脸,避开妇人了手,蹙眉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妇人就道:“我们是谁?你主子把你卖给我们的时候没说清楚吗?” 碧珠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啐了她一口:“你撒谎!大小姐才不会卖掉我!你们……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最好放我离开!不然等大小姐知道我不见了,一定有你们好果子吃!” 妇人还想辩论,那边,车夫不耐烦了:“少废话!银子给我,人带走!记住了,可别捅出篓子来!” 妇人嘲讽一笑:“到了我手上,她还想飞跑不成?” 说完,将一个钱袋子丢给了车夫,尔后拍了拍手。 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走过来,将碧珠按在了地上。 碧珠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求求你们放了我,你们出了多少钱,我家小姐一定会双倍付给你们的……求求你们了,放了我……” 车夫冷笑,踹了她一脚:“有人叫我带句话给你,给脸不要脸,这就是下场!” 碧珠呆怔。 妇人将一根绳子丢到了地上:“把她给我绑起来!她若听话,倒还罢了,若不听话,今晚赏给你们,你们给我好生调教!” 两名男子狰狞一笑,拿过绳子,一边捆绑碧珠,一边将手伸进了碧珠衣内。 碧珠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一个拳头扫过去,打懵了一个男人,尔后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踹翻了另一个男人,最后,爬起来就跑! “你个小蹄子!你敢给我跑!你敢跑?”妇人一把揪住碧珠的头发,扇了一耳光! 碧珠顾不得疼痛,抱住她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小娼妇!小娼妇!你敢咬老娘!啊——你这个小娼妇——” 妇人疼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一招,还是跟楚陌学的,没想到这么管用。 碧珠松开妇人,拔腿就跑! 两个男人紧追而上! 碧珠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身后的追兵还是越来越近! 前方,刚好有个巷子。 碧珠脚步一转,拐进了巷子。 谁料这一拐,竟是撞上了一个比那两人还要可怕的男人。 他,拿着剑! “大小姐!问到了!是柴房的罗妈妈,她下午来找过碧珠。”丹橘在府里打听了一番后,向楚芊芊回禀道。 楚芊芊的眼皮子动了动:“她人呢?” 丹橘道:“请假了,不在府里。” 楚芊芊眸光遽冷:“车夫呢?” 丹橘就道:“也不在府里。今天一共出去过三个车夫,两个跟你们去了王府,还有一个是载着碧珠走的,但我查过了,大家都说他们是去王府了,至今未回。” 楚芊芊垂眸凝思了片刻,又道:“你再去打听一下那个车夫与人说起过或打听过什么地方。” 丹橘擦掉汗水,去了。 回来时,累得直喘大气:“怡……怡红院,他问了好几个人,问怡红院在哪儿。” 楚芊芊面色冰冷地起身,戴上幕篱走出了莹心堂。 丹橘吞了吞口水,迈步跟上,还不忘拧了件披风:“大小姐,要不要请老太太想想法子?” 楚芊芊顿了顿:“不用。” 丹橘为楚芊芊穿上披风,犹豫了一瞬,说道:“那……奴婢跟你一起去吧!” 分明是害怕的。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却道:“好。” 二人拿着对牌出了府邸。 抵达怡红院后,楚芊芊二话不说拉过了一名美艳女子的手,塞给她一袋银子:“妈妈在哪儿?” 她听对方叫着“妈妈”,又见对方戴着幕篱,以为是曾经在这儿做过却从了良的姐妹,就道:“妈妈在二楼兰花阁,你当心些,妈妈好像心情不好。” 楚芊芊快步上了楼,找到兰花阁,也不敲门,直接示意车夫一脚踹开。 鼻青脸肿的春妈妈正在涂金疮药,听到这一动静,本能地吓了一跳,随即呵斥道:“谁呀?敢踹老娘的门?活腻了?” 话落,便瞧见一名身着白衣、戴淡青色幕篱的女子,闪电般来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喉咙,并将她死死地抵在了墙上。 “说!你今天买的绿衣丫鬟去哪儿了?” 冷到极致的声音,带着一种慑穿灵魂的魄力,令春妈妈打了寒颤。 春妈妈瞪大眸子道:“绿衣……绿衣丫鬟?没有啊!” 楚芊芊猛地加大了手心力度:“我心情不好,别惹我,说!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春妈妈彻底吓到了,再不吓到也不行啊,脖子快断了:“我……我今天真没碰到绿衣丫鬟。” 楚芊芊松手:“给我打!打到她讲实话为止!” 车夫冲上去,猛一顿拳打脚踢。 “碰到绿衣丫鬟没?” “没……” “再打!” 春妈妈:“……” “老实交代!你把绿衣丫鬟弄哪儿去了?” “真没有啊。” “往死里打!” 春妈妈冤死了,老娘讲实话为嘛还被打啊? 后面实在扛不住了,只能自求生路:“贵人,你……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我只弄过一个穿蓝衣服的!” 蓝衣服? 楚芊芊眼波一转,拿起一个翡翠杯子问:“这是什么颜色?” 春妈妈苦着脸道:“蓝……蓝色啊……” 原来是色盲。 楚芊芊又问:“她人呢?” “她……她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我不认识那人!那人还打了我,你看!我脸上手上的伤,全都是那男人弄的!” 这话有些夸张,明明是自个儿禁不住吓,仓皇而逃时摔到地上了。 “你们当时在哪儿?那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裳?带着什么东西?往什么方向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兜头兜脸朝春妈妈打来,春妈妈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我们在西街的杨柳巷,那人高高的,挺俊,带着刀,好凶!他打晕了那个丫鬟,然后扛着走掉了!方向……方向好像是……南边。” 南个鬼哟?那么混乱,她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就连那丫鬟是自己晕过去的,还是被打晕的,她也不大清楚。 “穿什么衣裳?带了什么东西?”楚芊芊重复了一遍。 春妈妈苦着脸道:“好像是绿色衣裳,戴了顶绿帽子。” 楚芊芊懒得与她废话了,抽回手,去往了二楼的栏杆处。 这里,足以俯瞰整个怡红院,也足以让整个怡红院注意到她。 楚芊芊拿出一沓子银票,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齐齐看向那个戴幕篱的神秘女子,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题外话------ 这一章好肥,嚯嚯嚯嚯! 有米有读者可以猜猜,芊芊打算做什么? 然后关于姚汐的问题,我只能说,男主是绝对不会那么没有智商滴! —— 谢谢子雪、晨曦的花花! 谢谢水千墨的票票、花花和打赏! 【第二十三章】看见 怡红楼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烟花场所,来这儿享乐的多是平头百姓或商贾之流。 他们的脸上,毫不遮掩地写满了欲望,尽管这个女子,连容貌都看不清。 可越是看不清,就越是好奇。 尤其那捏着银票的手指,真如玉雕一般精致。 叫嚣声,在短暂的沉寂过后,渐次响起。 然而楚芊芊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直到看得他们心里发毛,再也没有一声喧闹。 这时,楚芊芊扬起银票,一字一顿地说:“砸一次,一两。” 砸一次一两?一两什么?银子吗?砸什么那么来钱? 满场惊讶。 车夫与丹橘也很是惊讶。 楚芊芊掸了掸银票:“第一个出手的,一百两;第二个出手的,五十两;第三个出手的,二十两。之后,每砸一次,一两。” 明白了,敢情这女人是当众招买打手呢! 可笑哇,这不是男人们花钱买女人卖笑的地方吗?怎么如今换了过来,成这女人买他们干嘛干嘛滴了?且出手如此阔绰—— 娘的!有钱就是任性! 不过姑娘,你到底要砸哪儿?说呀! 嘭! 一声巨响,众人顺声一望,就见一小厮打扮的男子一脚踢翻了楼台上的青瓷大花瓶。 随后,那戴着幕篱的女子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他。 哦,原来,是砸场子。 丹橘哽咽道:“怡红院的春妈妈勾结拐子把我姐妹拐走了,可怜我那清清白白的姐妹,被人给弄到这种地方,还又不知卖给了哪个恶棍,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们……” 春妈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老娘几时把你姐妹卖给恶棍了?明明是那恶棍从我手里抢人还打伤了我俩手下?要不然呢?凭你们就能在我怡红楼横冲直撞了? 而男人们那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东风也有了,他们还磨叽个什么?不就是砸场子吗?他们还干得少了?人家是替妹报仇,他们是替天行道,师出有名,硬气! 春妈妈忍住疼痛跑出来时,大堂已经闹开了。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碗碟碎了,不愿出头的跑了,愿意出头的砸红眼了,姑娘们一个一个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她傻眼了,开门至今也不是没人来砸过场子,还不止一回,但从没哪一回是客人们砸呀!这群没良心的,前一刻还睡着她的姑娘,下一刻就砸了她的场! “你们!你们……你们都给我住手!” 场面太混乱,她的叫声一出口便被淹没了。 她奔到正撒着银子的楚芊芊身旁,咬牙道:“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没卖你丫鬟!她根本不在我这里!你闹我算怎么回事?” 楚芊芊不理她,继续撒银子。 她气急,想伸手去夺,可一想到刚刚险些被掐死又不敢上前了:“姑娘,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别砸了!再砸我没就没活路了!” 楚芊芊淡漠地看向了她:“她是不是也这样求过你?求你放过她?你放了没有?” 春妈妈:“……” 楚芊芊垂眸,又抓了一把银子。 春妈妈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白花那么多钱买了个丫鬟,可没到手就被人抢了,抢了就抢了,主子还把帐算到她头上了。抢人的揍了她,前来找人的也揍了她,她这是倒的什么霉? 那该死的丫鬟! 不对,那该死的人贩子! 春妈妈揉了揉快要爆炸的心口,颤颤巍巍道:“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了!我数三下,你再不停,我……我就报官!一、二、三!好!有本事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语毕,果真使了人离开,楚芊芊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人口失踪,至少得过二十四时辰才能立案,但如果因他而涉了别的案,抓捕的通牒立马就会下来。 抓人,永远比找人快。 这才是楚芊芊砸场子的真正目的。 斜对面的茶肆中,有人看了一场好戏。 上官钰摸了摸下巴:“啧啧啧,这么彪悍的女人,表哥你还是别娶回家了,当心把你后院弄得鸡飞狗跳!” 虽说戴了幕篱,但那举手投足间绝无仅有的气质,还是令上官钰一眼认了出来。 “照我说,姚小姐就比她好多了,那么温柔,还救了你一命。” 诸葛夜又想起那双冰冷而温柔的手,眸色一深,没说话,只执起茶壶,倒了一杯奶茶。 城中消息散得快,一日功夫,茶肆已经在效仿她的做法了。 的确好喝。 又想起这几日从外头送来的膳食,比御膳房做的都好,若再搭上这奶茶,就是绝配了。 敛起思绪,看了那女子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你输了二十万,不服气。有本事,再去赢回来。” 上官钰睁大了眸子:“赢回来?怎么赢?” 诸葛夜喝了一口茶,觉着好喝,又多喝了些,才道:“她在找人。” 上官钰大笑三声:“哈哈哈,对呀,她的丫鬟说什么姐妹弄丢了!找人我在行!哈哈,这回说什么也得把面子赢回来!我去了,表哥你先回府,不用等我啦!” 诸葛夜看着上官钰乐颠颠地奔向那女子,不知为何,呼吸微微收紧。 怡红楼的战况在春妈妈嚷着报官的那一刻便结束了,大家领了银子,疯狂跑路。 楚芊芊坐在椅子上,静等官差的到来。 突然,她感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头,凭着一股直觉望了过去。 就见夜幕深处,烛光微动,他裹了一件蟒纹黑氅,站在窗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题外话------ 谢谢huzhiying012的月票! 谢谢a8464的花花! 【第二十四章】给她撑腰 这是楚芊芊第一次看见他容貌,隔得太远,其实都看不大清,但楚芊芊还是认出来了。 摄政王世子,诸葛夜。 楚芊芊略施了一礼,不确定他到底认没认出她来。 随后,撇过脸望向了别处。 这一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令诸葛夜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被忽视了,还是被一个女人! 眸光一凉,他转身离开了原地。 楚芊芊刚刚听到有人在叫大小姐,以为是唤她,扭过头一看,才发现不是。等她再次望向茶肆时,已经没有诸葛夜的影子了。 “楚芊芊!” 上官钰阔步走来。 少年独有的清姿裹在红衫下,如云端高阳一般,尊贵而夺目。 楚芊芊从容不迫地略施了一礼:“明郡王。” 哎呀,她戴着幕篱他都认出她了,她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上官钰挫败地叹了口气,说道:“半夜跑来砸场子,胆儿挺大啊,不怕被抓去坐牢?” 楚芊芊摇头:“怕也要做,不怕也要做,何必要怕?” 上官钰最怕听这些大道理,清了清嗓子后便道:“你在找人是吧?一个丫鬟是吧?这样啊,我跟你打个赌,天亮之前,一定帮你把她找回来。找到了,你把赢我的钱还给我;找不到算我输,我再赔你十万。” “赔钱倒是不用。”楚芊芊欠了欠身,说道,“钱财对我这样的身份而言,如风头。有一些固然不是什么坏事,可若占尽了也绝非什么好事。郡王有心帮忙,臣女不甚感激。找到碧珠后,银两如数奉还,只是臣女方才花掉了一千两,只剩十九万九了。” “你没私房钱?” “有,刚刚撒掉了。” 能撒光就说明不多—— 妈的!她上午真是空手套白狼! 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她、她、她……她压根儿就瞧不起他! 上官钰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我不给你找了!” 丹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还郡王呢!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楚芊芊就道:“孩子心性,不必计较。” “可……” “他帮,是我们的幸;不帮,是常理。” 丹橘顿悟地点点头,连老爷、老太太都未必肯出手帮忙,一个萍水相逢的郡王,就更没必要为一句话而担责了。 “小姐想得通透,奴婢受教了。只是……碧珠姐姐要怎么办?”丹橘担忧地问。 “小姐!小姐!” 一辆马车停在巷口,碧珠跳下地,又哭又笑地奔了过来! 她抱住楚芊芊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掉泪:“让小姐担心了……” 楚芊芊递给她一方帕子:“可有受伤?” 依旧是那淡漠如水的语气。 但碧珠知道,这世上,冲你笑的,未必是对你好的。 “没受伤!我很好!小姐,小姐……”还是掉泪。 “谁救了你?”楚芊芊的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碧珠忙擦了眼泪,指向马车,激动地说道:“小姐,是恩公救了我!” 她被人追,碰到恩公,没看清模样,以为又是一个坏人,吓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刚好听到有人报案,说一个戴幕篱的女子为了一个丫鬟在怡红院闹事,他们便赶过来了,果然是小姐! 楚芊芊走过去,交叠双手于额前,对着男子深深地福了下去。 所有人,包括男子在内,全都惊到了。他不过是个府衙侍卫,而她是官门千金,只为了一个丫鬟,居然行如此大礼。 便是方才对着明郡主与诸葛夜,她都只略施了一礼。 “小女楚氏,多谢恩公救了碧珠。” 小女,她竟自称“小女”! 男子完完全全僵住了,碧珠哭得稀里哗啦,她却一点都不激动,他还以为,她其实不在意碧珠的。谁料,她竟为碧珠做到如此地步—— “使……使不得,份内之事罢了,楚小姐无需在意。”他说道。 碧珠哭得越发厉害,忍了老半天才忍住:“小姐!是恩公……是恩公救了少爷!上次在县城……也是恩公!” 楚芊芊又行了一次大礼。 没有太动听的话,没有太激动的表情,就那么淡淡的。可说不清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小姐,连丹橘都落泪了。 但事情并没因此而结束,相反,它才刚刚开始。 楚芊芊并不知碧珠是被人救走了,用那样的方式报了案,京兆府被惊动了。 京兆尹带着一队骑兵赶过来了。 一直缩在角落的春妈妈看见京兆尹,如同看见了救星,扑腾一下飞奔了过来:“大人!大人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京兆尹一直垂涎怡红院的曼娘,可曼娘是妓非娼,观得玩不得,这回,为了引京兆尹亲自出手,她肉痛地答应事后把曼娘“送”到他床上! 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凭你再有钱,在官老爷面前,也不过是个小鸡仔儿! 京兆尹轻咳一声,冷沉的眸光扫过一众人等,看见男子时微微顿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府衙侍卫众多,能被他记住的却没几个。还是那年武状元到府衙教习武术,结果被这家伙三两拳打趴下,他才记住了这号人物。不过得罪了武状元,自然也没什么果子吃了。这几年,他都是在干着最吃力又最不讨好的差事。 不待男子回话,春妈妈叫开了:“大人!他们是一伙儿的呀!他抢了我买的丫鬟,还打伤了我和我手下!然后这个小女子,又跑来我怡红院闹事!他们一唱一和,演的可真好!大人!青天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哇!” 京兆尹听得云里雾里。 春妈妈小声提醒道:“曼娘,曼娘。” 这句听懂了! 京兆尹马鞭一挥,喝道:“天子脚下,岂容尔等藐视王法?来人啦!把这几个聚众闹事的给我绑回衙门!” “你要绑谁?” 一道轻描淡写的话音突兀地响起。 人群,哗啦一下散开,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道路尽头,诸葛夜面色冰冷地站着。 那冷沉的威压,几乎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京兆尹回头一看,吓得跌在了地上! 他都跌了,其余人也只能跪了。 倒是楚芊芊,依旧是略施了一礼。 诸葛夜完全无视其他人,只径自走到楚芊芊面前,看着她问:“以为我走了?” “嗯。”刚刚回头看不见他的时候,的确以为他回府了,谁知他竟是过来了。 二人这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开场白,弄得众人一愣一愣。 除了楚芊芊与京兆尹,他们可都不认识诸葛夜,只觉这男子实在高贵俊美,不应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他不仅出现了,还跟那闹事的女子站在一起了—— 诸葛夜又看向京兆尹:“你刚刚说,要绑谁?” 这声,不大,也不怒,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可那无形中散发的威严却如碎冰一般,碾得人发抖。 京兆尹嗫嚅了半响:“微臣……微臣要绑……绑那……不遵纪守法之徒!你这恶婆娘!拐卖女子!逼良为娼!纵仆行凶!还诬告良家千金!” 一脚踹翻了春妈妈。 春妈妈伏地大哭。 呜呜……老娘为嘛又被揍了? ------题外话------ 谢谢hanhanma2012与玲珑公子的评价票! 谢谢水千墨的花花! 【第二十五章】调戏 有诸葛夜的介入,案子结得飞快。 京兆尹将春妈妈与两名倒霉的手下带回了衙门,至于他手下的侍卫跟这一行人是什么关系,他现在不大方便问。 有模有样地关心了几句,还拍了拍侍卫肩膀,这才笑着上了马。 可明明已经走老远了,这心里还总觉着哪儿不对劲。 琢磨了半天没琢磨明白,回头又朝怡红院看了一眼。 对了!是世子! 世子不是快死了吗?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那种地方了? 谁把他治好了? …… “你说你治了世子的病?”熏着檀香的屋内,老者问向跪坐在下方的姚汐。 姚汐垂眸,一边煮着奶茶一边道:“是。” 老者若有所思地仰起头:“难怪赵家与佟家的庚帖都被退回来了,你的却没有。” 王妃此人,极重恩义,如果姚汐真于她儿子有救治之恩,王妃说什么也会给姚欣一个名分的。只是这个柔弱的少女,几时有了这等胆量? “没听你父亲提过你的医术。”老者随口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瘫痪的双腿。 姚汐的心咯噔一下,冷汗冒了出来:“父亲也不大清楚,自打母亲过世后,我就搬去外祖家了,他们都是大夫,我就跟着学了一些医理。有一次出门游玩,碰到一个化缘的高僧,我予了他缘斋,他授了我一套针灸之法,说……能起死回生。” 说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到底是心虚,所以解释了那么多,听起来,跟做汇报一样。 老者看着她笑了笑:“你看看我这腿还能治吗?” 姚汐的脸唰的一下白了,手一抖,滚烫的奶茶溅了两滴在手背上,登时烫出了两个水泡。 老者一把握住她手腕:“啧,这么不小心!多大的人了,跟嫣儿那孩子似的,这要真嫁入王府了,我怎么放得下心?” 姚汐疼得浑身都在发冷,咬紧唇瓣说道:“手受伤了,看来,明日只能请太医代劳为世子施针了。” 老者点了点头:“你都把法子教给太医了,由他们来施针再合适不过了,你毕竟是女子,大婚前还是避嫌些的好。” 姚欣暗暗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想抢这份功劳的,可明郡王实在把她吓坏了。要不是太医及时将她错认成了恩人,她这会子已经横尸荒野了。 刺杀世子,死罪! 误闯世子寝殿,死罪! 冒名顶替恩人,死罪! 既然怎样都是死,为何不选一种能活得长久些的? 更何况那神秘人连针都不拔就走掉了,说明他其实也不愿意要这份功劳。那她捡来,又有什么关系? “太爷,对不起,我学的针灸之法,不适用于您的腿。”她低下头,很抱歉地说。 老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哈哈,没事,没事!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别真放在心上了!我的腿我自己知道,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 怡红楼门口,男子见事情已经解决,虽有些惊讶诸葛夜是何方神圣竟把京兆尹吓成那样,但到底没问,只向楚芊芊道了别。 楚芊芊欠了欠身,道:“我欠你两份人情。” 男子扶额一笑,想说没什么,但她如此执着,他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应下了,反正他也不会真有找她还人情的一天。 碧珠送他上了马车。 想着侍卫俸禄不高,这车必是雇来的,就要掏银子给他,可摸了半天才发现没带钱,只得讪讪地笑了一声。 马车驶入巷口,右拐,行进了一段路后拐入了一座古朴大气的府邸。 另一边,楚芊芊等人也打算离开。 从赏梅宴到怡红楼,楚芊芊折腾了一整天,眼下还真有些乏了。 累乏的不止她一个。 诸葛夜久病之身,出府已是大忌,又跑到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连嘴唇都发白了。 但他还不想走,他有一个疑惑。从她看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认得他。但印象中,他们好像并未见过面。而他的院子,也素来不许女宾进入。唯一的意外是姚汐,但她是楚芊芊,不是么? 当然,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是绝不可能恬着脸问“我们见过吗?怎么你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你了?” 实在有辱他世子爷的智商。 但不问不代表他没法子弄明白。 不过在那之前,他有另一件事要办。 楚芊芊正打算上车,突然,一只手探过来,揭了她面纱。 “呀!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小姐!”碧珠目送男子离开,转身回到楚芊芊身边,却猛地看见那个身着黑色氅衣的男人在轻薄大小姐! 楚芊芊倒是淡定得很:“漂亮吗?” 这张脸何止是漂亮?简直完美到了极致,只是那双眼,明明也美,却透着沙漠一般的荒芜,让人看不透她内心,一丝一毫都窥不了。 诸葛夜的眸色深了深:“漂亮。” 楚芊芊莞尔一笑:“你也是。” 那笑,太美太迷人,晃得他心口发痒,乃至于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等他上了马车,都快抵达王府时,才猛地意识到那三个字:你、也、是! 漂亮吗? 漂亮。 你也是。 该死!他一大老爷们儿被一个女人调戏了! …… 楚芊芊上了马车,碧珠与丹橘笑得前俯后仰。想起大小姐说那个男人也漂亮,那个男人却看大小姐看痴了,不仅忘了反驳,还好像很开心地上了车,她们就完全忍不住啊。 楚芊芊摇了摇头,自求多福吧孩子们,你们笑的可是摄政王府的世子爷。 车夫扬了扬马鞭,问:“大小姐,咱们回府吗?”他就是第一个砸场子的人,得了一百两银子,心里甭提多乐了。自此决定为大小姐马首是瞻。 楚芊芊“嗯”了一声:“回府。” “姑娘!请留步!”一名紫衣小丫鬟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钱袋子往窗户一递,说,“我家小姐敬重姑娘为人,说不能收姑娘银子,让我把银子还给姑娘。” 楚芊芊进入怡红楼时,随手抓了个美艳女子问路,那女子提醒她春妈妈心情不好,可见心肠不坏。 楚芊芊隔着帘子道:“不必了。” 小丫鬟捧着钱袋回了怡红院:“曼娘,她不要。” 曼娘苦涩一笑:“不要就不要罢,你拿去买糖吃。” ------题外话------ 【通知】—— 九大掌门开始投票了,欢迎大家把架空类别的票投给我的旧文《宠妻无度之腹黑世子妃》,豪门派的票,请帮忙投给【恩很宅】的《豪门重生之长媳难为》。这个与群里的通知不冲突,已经投给阿锦的,我也爱你们。 谢谢潇湘浮光锦、蘑菇萍的花花! 谢谢138……3193的打赏! 谢谢大王、南宫茉、转角、180……2772、绫香的票票! 【第二十六章】痛打欧阳瑾 回府的路上,楚芊芊一直在纳闷,碧珠不曾与谁正面起过冲突,怎会遭了这样的毒手。询问之下,才知欧阳瑾昨晚挖过碧珠的墙角却被碧珠严词拒绝了。碧珠有心想告诉楚芊芊,可楚芊芊睡下了。今早呢,碧珠又给忘了。如果说了,楚芊芊一定会提早防范的。 碧珠也内疚得很,都是自己粗心大意,害小姐白白折损了那么多银子,那些银子,买一百个丫鬟都够了。 “你是幸运,碰到了好人,下次未必了。以后有什么,叫醒我。”楚芊芊轻声道。 碧珠愧疚地应下:“是。” 楚芊芊阖上眸子,忽然想到什么,又睁开了:“金笔的主人来赎笔了没有?” 碧珠“呀”了一声:“我给忘了!忘没影了!那笔是恩公的!我还说找到你,就带他回楚家拿笔的……” 她这猪脑袋,怎么老记不住事儿? 闹了那么大一出,不止她,连男子也忘了金笔的事。 那金笔不像是一个侍卫能够拥有的东西,确切地说,不像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东西。楚家算富庶了,可即便是老太太屋里,也找不出一件比它更贵重的东西—— 楚芊芊的心里闪过疑惑,却没说什么,只道:“他若来取,就给他,若不来,你挑个时候给他送去。” 碧珠开心地笑了笑:“好。” 楚芊芊约莫是真的累了,洗完澡,挨着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她睡得香甜,某人却没这么幸运了。 诸葛夜睡到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热。太医诊治过后一口咬定他是吹太多冷风引动了旧疾,如此一来,偷溜出府的事瞒不住了。 王妃气得两眼冒金星,把琉景阁所有下人打了三十大板,又把上官钰从被窝里捞起来,狠狠地训了一顿! 上官钰委屈死了,车子是暖的,茶肆是暖的,天知道他打哪儿吹了冷风?难不成他回来是坐的车顶? 诸葛夜给随行下人下了封口令,他们自然不敢透露半句。便是京兆尹那边,诸葛夜也派人递了消息,敢把今晚的事张扬半句,就叫他滚出京城。 太医忙活了大半夜,又是施针,又是熬药,总算在破晓时分让诸葛夜退了热。 “幸亏有姚小姐的针法,不然,老夫真是回天乏术哇!”太医忍住一身疲惫,感慨地道。 王妃听了大为受用,原本更偏爱楚芊芊,现在也有些调转方向了。 虽说姚汐不如楚芊芊漂亮、不如楚芊芊聪明、也不如楚芊芊有气质,可她能救治夜儿。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胜任侧妃之位。 反正夜儿一直没看那两幅画像,想必是谁都不在意,不如,她替夜儿拿主意吧! 王妃走后,诸葛夜缓缓睁开眼,唤来管事妈妈:“昨天除了姚汐,还有谁进过琉景阁?” 管事妈妈想了想,说道:“没有谁啊,您的院子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进,也就姚小姐是外地人,不清楚门道,这才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 诸葛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小小的失落。 管事妈妈伺候了诸葛夜多年,一瞧他表情便知他不不大高兴,不由地纳闷——莫非世子期待谁进来过? “把王妃给我的画像拿来。”诸葛夜淡淡吩咐。 管事妈妈迟疑了一下,劝慰道:“您高热了一夜,赶紧安置吧,等醒了再看。” 诸葛夜一记冷芒扫了过去! 管事妈妈缩了缩脖子,得!小祖宗,我给您拿,给您拿,成不?! 管事妈妈拿来了画像。 这不是世家送来的画像,而是请专门的画师,坐在暗处,一边观察她们一边画下她们较为真实的样子。这也是为何,王妃宁愿破例也要她们来参加赏梅宴了。 画中的楚芊芊在烹茶。 一袭白衣,袖口镶了蓝纱,腰间束了蓝纱。好似天际初开,一抹湛蓝,自白云深处,幽幽地透了出来。 她一手拢着宽袖,一手执起茶壶,往杯子里倒着什么,从容而淡定。但不论乍看或细看,都觉得她很清冷。 姚汐不同,姚汐一看就是很柔弱的女子。她敢……扒男人衣裳? 怎么觉得楚芊芊那种敢砸场子、敢出入青楼、敢利用官府、还敢调戏他的人,才有胆子干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尤其,他记得那手指……还在他背上调皮地弹了几下。 “你确定只有姚汐来过?”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管事娘子拍着胸脯道:“确定啊!老婆子我以身家性命起誓,就来了这么一个!” 开什么玩笑?闯入一个姚汐已是她失职了,再闯入别人,她的小命还要不要啦? …… …… 楚芊芊一夜好眠。 醒来后,连早饭都没用,便把碧珠的事告诉了老太太。当然,省略了大闹青楼那一段,只说碧珠被官府的人救下了。 老太太当即叫人绑了罗妈妈与那车夫来,杖责一百,没打到一半就全都毙命了。老太太连看都没看一眼,丢了二十两银子,叫他们家人把尸体领了回去。 楚芊芊走后,王妈妈捧了一杯清茶上前,道:“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儿?您查都不查便处置了,郡主那边……不大好做人。” 老太太冷冷一哼:“就是不想她不好做人我才没查!” 这事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被人指使的,芊芊到底给她留了情面,只说下人不规矩。如果芊芊非得死咬住翠玉轩不放,她还真会有些为难。毕竟快过年了,闹大了不吉利。 “唉,岚儿当家的时候,可没这么多糟心事儿。”老太太叹了口气。 王妈妈笑道:“一个丫鬟罢了,她不是没事儿吗?” “这不是丫鬟不丫鬟的问题。”老太太呷了一口茶,“芊芊在意的东西,咱们也必须在意。” 王妈妈不解。 老太太放下茶杯:“王妃留下芊芊的庚帖了。” “什么?王妃留下楚芊芊的庚帖了?她入选了?”翠玉轩内,欧阳瑾听完仆妇的禀报,惊得打翻了手里的茶碗,好好一杯羊奶就这样没了。 安素素肉痛地瞪了女儿一眼,入选就入选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倒是这羊奶,她花了大价钱让人从农户那儿买的,想和茶一起煮了试试,却被女儿打翻了,恼火。 欧阳瑾拽紧了帕子:“怎么可能呢?”她不是闯进琉景阁了吗?冲撞了世子还能被选上?眼瞎啊! 安素素不知女儿干的好事,就道:“她长得这么漂亮,不被选上才奇怪了。不过选上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给人做妾?” 喀什庆的王族血脉,绝不可能娶个中原女子为妻。想当年世宗那么宠爱欧阳倾,也只给了她皇贵妃之位。死后虽追封了她为皇后,可付出的代价是小皇子永世留在封地。 那是才满月的孩子啊,就冒着寒冬腊月的飞雪被逐出皇城了。 思量间,门外的丫鬟禀报道:“郡主,王妈妈来了。” 安素素起身相迎,友好地笑道:“妈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王妈妈微微欠了欠身,不卑不亢道:“老太太近日甚是思念老太爷,想抄些佛经烧给老太爷,奈何身子不爽,就由郡主代劳吧,写完之前,郡主就不必操心其他事了,安安静静呆在翠玉轩吧!” 呆在翠玉轩?这是变相禁她的足?她做错什么了?还没到还嫁妆的期限啊! 王妈妈又道:“罗妈妈与小六子犯了事儿,老太太给杖毙了。好歹郡主与他们主仆一场,去跟他们家人说几句吧。” 还没听说仆人死了,主子要专门去跟他们家人说话的,莫不是,老太太认为他们的死跟她有关?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她疑惑地问。 王妈妈淡淡笑道:“哦,也不算大事儿,就是想卖掉碧珠没卖成。” 欧阳瑾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安素素注意到了她的反应,眸光瞬间变冷,叫人送走王妈妈后,拿起戒尺便朝她狠狠地打了下去! ------题外话------ 又是肥章驾到~还更的这么早~求表扬(^-^)v 【通知】—— 九大掌门开始投票了,欢迎大家把架空类别的票投给我的旧文《宠妻无度之腹黑世子妃》,豪门派的票,请帮忙投给【恩很宅】的《豪门重生之长媳难为》。这个与群里的通知不冲突,已经投给阿锦的,我也爱你们。 【第二十七章】包子出没 欧阳瑾痛得眼泪直冒:“娘!你干嘛打我?” “干嘛打你?”安素素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又给我捅什么娄子了?上回找楚芊芊赔银子的事儿我还没教训你呢,这才几天,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要不是那两千两银子,老太太怎么会对她们母女生出间隙? 心中恼怒,安素素又抽了欧阳瑾两戒尺。 欧阳瑾的手肿了成了包子,一边哭一边道:“我……你……你冤枉我……呜呜……我什么也没做……” 安素素气得半死:“还给我嘴硬!不说是吧?啊?好!既然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我这就把你送回徐州去!” 欧阳家覆灭后,安素素曾带欧阳瑾回徐州安府住过一段日子,欧阳瑾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一天到晚嘲笑她、捉弄她还威胁她不许告状否则把她赶出家门的表姐—— 欧阳瑾是打死也不愿回徐州的,于是乖乖地把碧珠的事情交代了。至于她先后诱导楚芊芊与姚汐进入琉景阁的恶行,却是只字未提。 可即便只听了前面一件蠢事,安素素也气得掀翻了桌子。 “你这个糊涂东西!干什么要去招惹楚芊芊?她变笨了还是聪明了与你何干?她原本就是回来选妃的,选上了,开春出嫁!选不上,再挑别的人家,最迟明年也能嫁!她一走,以夫人的性子,又能成什么气候?届时你还是楚家的大小姐!” 欧阳瑾涨红了脸,这些道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可她就是看不惯楚芊芊比她优秀!一想到楚芊芊可能抢走她的光环,她就恨不得楚芊芊从没回来过! “娘!你是郡主,按道理,连老太太见了你都得给你行礼问安,你怎么还要让着正房?” 也得看是什么郡主!世宗薨了,欧阳家灭了,欧阳倾死了,唯一的靠山又被永世圈禁在封地了,难不成她的动用郡主身份逼楚家把沈氏、楚芊芊、楚陌、楚嫣给赶出去?真那么做了,只怕被赶出去的反而是她吧! “说了你也不懂,回去歇着!不要再招惹楚芊芊,听明白没?” 欧阳瑾阳奉阴违地应下,走了。 她走后,安素素在屋里踱来踱去,想着如何尽早平息老太太的怒火。 可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最后,只得把心一横,咬牙道:“只剩下那个法子了!” 这一日,莹心堂来了个干净清秀的小少年。 “奴才玮哥儿,给大小姐请安!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他激动地磕了个头。 楚芊芊端坐在冒椅上,看向他,问:“身子好利索了?” 玮哥儿点头:“好了!胡掌柜给请了大夫,还抓了药,奴才就算是死的,这会子也活了!” 碧珠噗嗤一声,嗔道:“这几日,没吃药,全吃蜜了吧?嘴巴这么甜!” 玮哥儿嘿嘿地笑。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道:“以后跟着我做事,你可愿意?” 玮哥儿眼睛一亮:“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要不是大小姐派人找到奴才,奴才都在街边冻死了!奴才的命是大小姐的!给大小姐做牛做马,奴才也愿意!” “可识字?”楚芊芊又淡淡地问。 “跟李妈妈学了点儿,略识得几个。”玮哥儿笑着回答。 楚芊芊起身,递给他一块对牌和一封信:“我想在城里盘个铺子,具体要求和注意事项写在纸上了,你叫阿义载你到街上看看,有符合条件的就给我盘下来。” …… “呀!你们看,那不是被欧阳小姐打出府的玮哥儿吗?”大门口,一名采买丫鬟指着一辆马车问,“他怎么回来了?他要干嘛?” 另一个丫鬟道:“好像是出去办事吧,你看他手里有对牌。咦?谁有胆子把欧阳小姐打出去的人接回来用啊?” “你问我,我问谁?哎哎哎,你快看,阿义来了!” 两名丫鬟同时红了脸,又同时看向执着马鞭迎面走来的阿义。 阿义是谁?若在以前,十个丫鬟里有一个能叫出他名字就不错了。可现在,几乎全府都知道车队出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帅小伙儿。 他用下人用不起的皂胰子,他穿下人穿不起的缎面衣,他戴下人戴不起的玉簪。本以为讨不到老婆的他,突然间收到了不少丫鬟送来的香囊。 玮哥儿看了他一眼,瞠目结舌:“你小子发财了?” 阿义哈哈一笑:“跟着大小姐,当然能发财。” 大小姐对他带头砸场子的勇气非常满意,现在,他是大小姐的专用车夫了。 为了不给大小姐丢脸,他狠心花大价钱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一收拾,好像连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今年的对联儿比去年贴的好看!”他夸赞道。 玮哥儿点了点头:“对,灯笼也比去年的大。” 守门小厮疑惑地挠头,你俩眼神没问题吧?这就是照着去年买的呀…… 这边,阿义与玮哥儿心情愉悦地出府了,那边,却有人闷在屋子里生闷气了。 楚芊芊又是赴宴又是筹备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时间陪弟弟妹妹。便是下厨,也只做给胡掌柜的那一份。 楚陌不高兴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抗议,他绝食了一上午,任凭沈氏怎么哄,就是滴米不进。 楚芊芊听说这一消息时正在绘图,想了想,放下笔,去往了楚陌的房间。 楚陌依旧跟楚嫣同吃同睡,不过到底知道一点儿区别,不再盖一床被子了。 楚芊芊来到床前时,他正像只小猪似的,撅屁股、跪趴在被子里头。 楚芊芊扯了他被子:“陌儿。” 鼻子没来由地一酸,楚陌又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楚芊芊又扯。 他又蒙。 “陌儿,别闹。”她轻轻地搂住他。 楚陌挣开她怀抱:“你走!我不喜欢你了!” 其实,陌包子没打算说这句话的,可不知为什么,原本只有一点点委屈,在楚芊芊来了之后后突然觉得十分委屈。乃至于,连反话都说上了。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楚陌听到动静,一把掀开被子,却只看到一片消失在门口的裙角,当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题外话------ 哎呀,陌包子,你姐控哇!你姐姐要是嫁人了肿么破? —— 谢谢兮隐、135……1939的评价票! 谢谢139……1135的月票! 谢谢a8464、水千墨、138……3193的花花! 谢谢子雪的打赏! 【第二十八章】渣女作死 楚芊芊去了小厨房,那里,碧珠正在跟几名仆妇准备过年吃的小食。 见到她来,众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楚芊芊看了看桌子上的面粉、春卷、绿豆丸子、藕丸子、肉丸子,又看了看架在小火上的油锅,说:“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大家知道大小姐爱来厨房,见怪不怪,不过大小姐下了封口令,不许把莹心堂的内务外传,所以其他人还是不知道大小姐每日下厨的事。 大家各自忙了起来。 碧珠夹起一个藕丸子送至楚芊芊唇边:“小姐,尝尝我做的丸子好不好吃。” 楚芊芊咬了一小口,吃完后说道:“蛋清放太多了。” 碧珠嘿嘿一笑:“我放了三勺,那我下次只放两勺。” 楚芊芊略一点头,净了手,从揉好的面团上切成一条一条,将其中两条重叠后拉得长长的放入油锅,待炸到金黄时捞起来,又放到自制的霜糖里滚了一滚。 闻到香气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碧珠更是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呀?” 楚芊芊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她做的很多东西,连她自己都叫不出名字。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不过也没办法,只能尽量不去想。 “就叫……油条吧。” 端着满满一盘子霜糖油条,楚芊芊回了楚陌的屋。 楚陌以为姐姐不要他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把沈氏都惊动了。 唉,这孩子,从前也不见得多么喜欢他姐姐呀,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越来越黏糊芊芊,多过黏糊她这个亲娘了呢?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姐姐是忙去了,不是不要你。你看,她这几天也没理嫣儿啊。” “哇——”楚嫣也哭了。 沈氏:“……” 楚芊芊进屋,将托盘放在桌上,尔后来到床边,一手摸着一个小脑袋,问:“在哭什么?” “在哭……”楚嫣说着,一怔,对呀,她在哭什么? 楚陌倒是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看到姐姐来,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一把扑进了她怀里:“我说假话了,我没不喜欢你,我喜欢的!”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抱着他道:“我做了小食,快来吃点。” 原来姐姐刚刚不是被气走了,而是去给他做吃的了,早知道,他就不要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没形象了嘛! 别扭地嘟了嘟嘴儿,又抱着楚芊芊亲了几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椅子上,还不忘拉着楚芊芊。 沈氏被儿子无视了,哭笑不得,想着幸亏有嫣儿,扭头一看,嫣儿也坐到楚芊芊怀里,一大口一大口地吃开了。 沈氏笑着叹了口气,芊芊要是嫁人了,看你们两个怎么办? 一想到嫁人,沈氏眼睛一亮,女儿翻过年就满十五,从前是担心没钱没地位找不到合适的夫婿,眼下回了楚家,也该是时候给女儿相看一门上好的亲事了。 她对男方要求不高,门当户对,品行端正,无恶疾,待芊芊好就够了。 当然,二婚的不考虑,有庶出子女的也不考虑。那种拿女儿当垫脚石,给丈夫、儿子铺路的事,她是万万不赞同的。哪怕是庶女儿,她也没想过这么利用她们。 思量之际,丹橘打了帘子进来:“夫人,大小姐,郡主和欧阳小姐来了。” 沈氏看了一眼明显沉了脸的三个孩子,头皮一麻,却还是道:“让她们进来吧。” 虽然她也不想见这个抢了她丈夫的昔日闺蜜,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为了不落人口实,她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安素素满眼含笑地走了进来,身后,是不停翻着白眼的欧阳瑾。 “姐姐!”安素素亲热地唤了一声,又捏了捏欧阳瑾,低叱道,“快给夫人和大小姐、少爷、四小姐请安!” 欧阳瑾哼了哼,不动。 楚芊芊道:“不是楚家人,不必守楚家的规矩。” 安素素与欧阳瑾的脸同时一白,欧阳瑾想冲过去撕了她,却被安素素拦住。 安素素笑了笑,看向沈氏道:“我是来给姐姐还银子的,之前给老爷打点关系挪用了姐姐的嫁妆,是我不对。” 一听是给老爷打点关系才用掉的,沈氏突然有些不敢接那银子了。一接,就代表她对老爷还不如一个侧室对老爷好。可这事儿是芊芊查出来的,不接又有些打芊芊的脸…… “娘,郡主难得凑齐了钱,你赶紧收下,待会儿给老太太请安时一并给老太太带过去,省得夜长梦多。” 经女儿这么一提醒,沈氏恍然大悟,她怎么可以忘了嫁妆是捏在老太太手里的?与其说银子是还给她,不如说是还给老太太。既然是还给老太太,就没什么不能收的了。儿媳孝敬婆婆,那还不是天经地义? 沈氏坦然地收下了银票。 安素素的手握成了拳头,她刚刚被禁足,是听说要还嫁妆,老太太才解了她的禁足令。可天知道,为了筹齐这十七万银子,她把自己的小金库搬空了,又忍痛卖了一家店铺!那可是地段最好的铺子,连她这种不善经营的人都从没在那儿亏过钱!但因为卖得急,价钱还比平时低了几倍!快要肉痛死她了! 来的路上,她拼命提醒自己不要跟楚芊芊对着干,可架不住心里的不平衡,就打算从沈氏着手。 她太清楚沈氏的为人了,但凡是为老爷、为孩子,沈氏都可以不计后果。只要沈氏拒绝收她的银子,一来,她得了钱;二来,沈氏断老太太财路也就变相得罪了老太太。 她想了一整天才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却被楚芊芊一句话击破,太打击人了! 本来,她是真不打算跟楚芊芊闹得太僵,可火气上来,就一心只想看对方难过,而且是往死里难过! 恰好此时,碧珠笑眯眯地打了帘子进来:“小姐小姐!玮哥儿把事办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讲完,突然发现安素素与欧阳瑾也在,当即冷了脸。 刚好,楚芊芊也不想再与这对恶心的母女纠缠,就说有事出去一趟,让她们也走了。 但她们并未走远,等下人禀报说楚芊芊带着碧珠上马车离开了府邸,安素素冷冷一笑,回了莹心堂。 沈氏没料到她们又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女儿不在所以少了主心骨的缘故,她此时看着她们,尤其是安素素,只觉对方一脸的不屑与戾气。 “哦,是这样的,我忘了恭喜姐姐,所以特地回来道声恭喜。”安素素笑着说。 恭喜?沈氏一头雾水。 这个表情,大大取悦了安素素,还以为沈氏多么受宠呢,连自己女儿被楚家给卖了的事都不知情。 安素素笑意更甚:“芊芊是纯阴之女,非纯阳之男不可配也,然我大周朝百年兴旺也只出了两个纯阳之男。一个是已仙逝的世宗陛下,一个就是摄政王府的世子殿下。我这么说,姐姐明白吗?” 沈氏当然不明白!什么阴啊阳的?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 安素素轻轻一叹:“唉,当年的世宗陛下,也是因为体弱多病,不到三十便撒手人寰。而今的世子殿下,不知能不能熬到世宗那个年岁?” 沈氏懵了,这跟恭喜芊芊有什么关系? 安素素缓缓地走近沈氏,摸了摸她发丝道:“不过不要紧,有芊芊给世子冲喜,想必世子……能够多活几年吧!” 沈氏猛地一颤! 安素素仿佛没看到沈氏的失态,接着道:“我劝过老爷的,可老爷不听。唉!世子身体不好,怕与世宗陛下一样英年早逝。芊芊嫁过去,少不得要给世子殉葬。你也知道的,诸葛家的女人,除了正妻与有子女的妾室,别的都必须给亡夫殉葬。世子身体不好,又怎么可能让芊芊怀上孩子呢?” 这么说,芊芊嫁过去,只能是个妾了? 给一个病秧子冲喜还不够,还只能做妾?做完,还要殉葬? 沈氏瞬间崩溃,疯一般地冲出了莹心堂。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来个肥章小小地聊表一下歉意,明天还是上午九点更新。 谢谢。輕描啖写的月票! 谢谢小恶魔娘娘的评价票! 谢谢水千墨的花花! 推荐席妖妖新文《天下为媒之第一毒后》 携阴煞之体,破万千鬼谋。 她是现代顶尖财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商界娱乐界玩的风生水起。 一场意外的地震,一次跨越三千年的邂逅,她和一个命中注定的男人自此纠缠。 秦璇,大周朝护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一出生江南大坝决堤,淹死数万人。 被道士言曰:此女乃至阴至煞之体,十六年内不得与亲人相处。 自此被送往数千里外的轩辕谷,与生母分离。 十六年后,一道赐婚圣旨,世人口中的绝世罗刹女归来,入宫为后。 【第二十九章】新铺子 得知芊芊的庚帖被王妃留了下来,楚老爷欣喜不已。 今天上朝,不少从来不拿正眼瞧他的官僚都纷纷冲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显然,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王府的消息了。 对于这样的转变,他享受极了,甚至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尽管芊芊不能做正室,可只要得了世子的宠,又何愁世子不照拂她的亲爹? 这么一想,觉得沈氏给他生的女儿实在是太好了! 沈氏冲进书房时,就看见楚老爷背靠着冒椅,傻乎乎地笑。 女儿被卖给一个病秧子,随时有可能给对方殉葬,做爹的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氏气得差儿说不出话来了:“老爷!” 楚老爷原本有些恼火,谁敢在他书房大呼小叫?但一见是沈氏,又将怒火压下去了:“是夫人来啦,快,过来坐!” 跟芊芊的父女关系闹得有点儿僵,不如就从沈氏着手吧。芊芊孝顺沈氏,只要自己对沈氏好点,芊芊一定会慢慢接受他的。 沈氏如何不知楚老爷打的什么主意?可这会子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急急地问道:“老爷,你真的要把芊芊送入王府冲喜吗?这才是你接我们回府的目的吗?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思念妻儿,只是想要卖女儿!想要靠拢摄政王府这座大山,是不是?老爷你回答我,是不是?” 楚老爷被问得头疼,就是怕她闹事,这才一直瞒着她和芊芊。 看吧看吧,瞒着果然是对的,这女人为了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爷!我不同意!要芊芊给诸葛世子做妾,除非我死!”他的沉默,给了沈氏答案,沈氏炸毛了。 楚老爷也炸毛了。 我女儿嫁给谁管你同不同意? 我才是一家之主!你算哪根葱?还敢威胁我? 不就给我生了个漂亮女儿和一对龙凤胎吗? 对了,还有龙凤胎。 不能跟她闹得太僵了,不然,连儿子都会疏远他。 敛起不悦,楚老爷起身,揽住她肩膀哄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人家是摄政王世子,咱们女儿嫁过去有什么可委屈的?就连公侯之家的嫡女给人家做妾,也得看人家看不看得上呢。” 沈氏侧身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别人的女儿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要我自己的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做正妻!” 楚老爷心知与沈氏说不通,索性不说了,改为柔情攻势,什么“夫人”、“岚儿”、“娘子”,一些对安素素都没说过的情话全都轮番上阵了。 若在以往,沈氏一准被迷得晕头转向,可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把芊芊推入火坑,还推得毫不犹豫、好不愧疚,她就实在没办法迎合他的热情。 看到沈氏在书房没呆多久便气冲冲地出来了,安素素暗暗发笑。 她太了解老爷了,为了仕途什么都做得出来,讨好沈氏自然也不在话下。她不好明着阻止老爷,就只能让沈氏拒绝老爷了。 “娘,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欧阳瑾冷笑,都不多找几个人问问就跑去找老爷问罪,女儿那么聪明,当娘的怎么这么蠢? 安素素悠悠地吹了吹手指:“是呀,太冲动了,我重头戏还没说呢。” “重头戏?”欧阳瑾睁大的眼睛。 安素素就道:“王妃可不是只留下楚芊芊一个人的帖子。” “还有谁的?”欧阳瑾问。 “帝师府张家的表亲,姚汐。” 欧阳瑾呆怔。 姚汐不也被她骗去诸葛夜的院子了吗? 怎么也没被责罚,反而被选上了? 那天在院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中心大街上,一辆马车停靠在一家酒楼旁。 英俊的车夫挑开帘幕,恭敬道:“大小姐,食香居到了。” 楚芊芊戴上幕篱,在碧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阿义挥鞭,将马车驶往了一旁的空巷。 玮哥儿笑眯眯地迎上来,做了个揖:“大小姐!” 楚芊芊略一点头,松开碧珠的手,进了食香居。 档次不高,菜色不多,伙计也稀稀拉拉,这酒楼若能盈利,一定是因为地段太好。 玮哥儿带着楚芊芊参观,一边走一边介绍:“小的打听过了,这条街上,这种店铺,全部盘下来少说得十万。这回是他们东家急着要钱,只开了八万,小的又给压了一压,六万成交了。” 六万,好多钱! 碧珠缩了缩脖子,可瞧着自家小姐还算满意的神色,便知这铺子绝对没有买贵。 “小心脚下。”上楼前,玮哥儿提醒了一句。 楚芊芊略一颔首,迈步走了上去:“原先的人都怎么安排的?” 玮哥儿答道:“按照您的吩咐,愿意留下的留下了,不愿意留下的也发了个小红包。现在还剩两个厨子,六个伙计,一个账房先生,大小姐要见见他们吗?” 楚芊芊摇头:“暂时不用。”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账房。 玮哥儿极有颜色,见楚芊芊盯着箱子不动,忙跑过去看了看。 箱子是空的。 箱底—— 有本册子! 玮哥儿拾起册子,翻开一看,道:“哇!十年前的账册,肯定是他们收东西收掉了。” 楚芊芊随手翻了翻,都是账房先生记录的账目,没什么特别。 跳到最后一页,有个小小的、花纹奇怪的印章。 欧阳倾印。 欧阳倾,端敏皇后。 传言她深得世宗喜爱,却因汉人身份而始终不能问鼎后位。 她死后,为了排除众异追封她为皇后,世宗将尚未满月的小皇子送往封地,并下令,永世不得入京。 小皇子是世宗唯一的子嗣,可就因为生母是汉人所以在册立太子时遭到了喀什庆官员的一致反对。 当今圣上,是世宗的庶兄。 “呀!这是皇后的铺子啊?”听完玮哥儿的介绍,碧珠惊讶地叫出了声。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曾经是。但后面,应该是给了安郡主。” 结果又到了她手中。 难怪安素素会蛊惑沈氏拒收银子,想来是卖得太亏本心里难受,又舍不得把银子交出去了。 要是安素素知道卖的对象是她,大概要吐血三升。 不过刚刚安素素蛊惑沈氏不成,后面应该又来了损招。比如,挑拨沈氏与老爷的关系。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丝毫没被这一猜测吓到:“今天就看到这里,回府。”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题外话------ (≧▽≦)/ 【第三十章】行医 大街上,四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 “给我站住!” 女子吓得浑身发抖,慌不择路下,一脚跨入店铺,却没看清门槛绊了一跤。 刚好旁边坐着一名老者,她连人带轮椅一并掀翻了过去! 嘭! 碧珠吓了一跳:“谁呀?砸场子呢?” 楚芊芊收好账册,带着碧珠、玮哥儿下了楼,就见四个大男人拽着一个女人,还捂了她的嘴,死命往外拖。 女人痛苦地挣扎着,却使不上多大力气,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在他们身旁,一个小厮抱着一名昏厥的老者嚎啕大哭:“太爷!太爷!”也不忘呵斥他们,“你们哪家的?撞晕了我家太爷还想跑!给我站住!” 那老者衣着朴素,又是个残疾,家丁们哪儿会把他放在眼里?全都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楚芊芊的眼底掠过一丝暗光:“闹了事,就想一走了之,谁借你们的胆子?” 四人被这硬生生的、毫无生气的语调弄得一怔,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腾地一下升到了头顶! 脚步顿住,四人回头,以为是一穿裙衫的小女子,却猛地看见一个被风吹起、斜斜飞舞的淡青色幕篱,吓得身子一抖,踉跄了几步! 女人也看到楚芊芊了,不同于家丁们的惊恐,她的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唔……唔……” 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四张苍白中带了一丝狰狞的脸,道:“私闯商宅,扰民行凶,诛而无罪,不诛不告者,视为同罪。给我打!” 玮哥儿一声低吼,操起一个凳子便朝一人砸了过去! 马车内的阿义听到动静,提着马鞭就冲了进来,一把扯开那女子,挥鞭打向了他们。 原本不知如何是好的伙计,看见他俩动了手,也捋起袖子加入了战斗。 这里离府衙不远,京兆尹很快被惊来了。 上回在怡红院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这回,又有人坏他好事!哼!他非得叫他不死也脱层皮! “谁谁谁谁谁?谁在闹事?”他叉着腰,站在门口,颐指气使地问。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丁看见自家老爷,激动得眼泪直冒。 为首的男人哭道:“呜呜……老爷……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奴才们就要被人活活打死了!” 京兆尹雷嗔电怒:“混账!还有没有王法了?连本官的人……咳咳!在本官的管辖范围内也敢打人?你们东家呢?给我叫出来!今儿不给点颜色瞧瞧,你们都快忘……忘……忘……” 看见那戴幕篱的女子,京兆尹的喉头一堵,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楚芊芊走到他面前,略施了一礼:“大人找我们东家何事?” 我们东家?这么说,她也是这铺子里的人?! 诸葛夜的威胁还历历在目,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动这女人分毫啊! 京兆尹清了清嗓子,道:“没……没事,就是想帮你们东家教训一下这群为非作歹的小人!” 转过身,几大脚踢在了家丁们身上,“混账东西!今儿不给点颜色瞧瞧,你们都快忘……忘记天子脚下有王法了!” “老爷……” 京兆尹勃然变色:“是!我是青天大老爷!为了对得起这五个字,我也决不能姑息养奸!来人!把他们给我押回大牢!各位邻里乡亲请放心,有我在,绝不让这些不法之徒逍遥法外!” 众人莫名其妙,京兆尹冲进来时是想争对食香居的吧?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还是……他们感觉错了? 伙计们有心刨根问底,被玮哥儿轰散了。 楚芊芊叫玮哥儿拿出上好的酒菜招待客人,并全部免单。大家说说笑笑,慢慢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女人走近楚芊芊,跪下磕了个头:“姑娘可还记得曼娘?姑娘找曼娘问过路!曼娘想把银子还给姑娘,可姑娘不要!曼娘……曼娘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楚芊芊摇头:“我没救任何人,我只是不喜,也不会,让任何人在我的地盘闹事,或出事。” 说着,楚芊芊越过她,来到老者与小厮面前。 小厮与老者是食香居的常客,却从未见过楚芊芊。小厮不由地好奇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令京兆尹怕成那样。他差点儿以为,京兆尹发现他家太爷了呢! 楚芊芊略施了一礼:“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小厮通情达理道:“不怪姑娘,就是劳烦姑娘差人给我家太爷请个大夫吧!” “好。”楚芊芊点头,又吩咐碧珠去熬一碗红糖水,并叫玮哥儿与阿义搬来两扇屏风,将老者围在了中间。 “你,出去一下。”楚芊芊看向小厮,不容拒绝地说。 …… 冷风萧瑟的大宅前,楚老爷双手插入袖管,还是冻得嘴唇发紫。 “小哥儿,劳烦你再替我通传一下吧。” 小伙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跟你说了太爷不在家!通传一百遍也没用!” 楚老爷气了个倒仰! 不在家,你好歹也请我进去坐着等啊?没看见我快冻死了? 冻死诸葛世子的准岳父,你赔不赔得起啊? “楚老哥,是你呀!”一位同僚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你也来拜会张太爷的吗?” “啊,不,不是。”楚老爷离宅子远了几步,冻得太久的缘故,说话都不大利索,“我路过。你……你呢?来给张太爷送礼?” 同僚的笑容僵了僵:“我跟你一样啊,也是路过。” 每日打太爷门前“路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路人”被太爷请进去过。 就连明郡王登门请教学问,都被太爷给回绝了。 据说能请动太爷的人,全京城,只有诸葛夜。 同僚拍了拍楚老爷的肩膀:“哎呀,你马上就是诸葛世子的岳父了,不用走太爷的关系,照样能晋升!” 开什么玩笑,从下聘到入府再到受宠,少说得半年吧?尚书之位却是这几日便要敲定了。 楚老爷心急如焚。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碧珠递给小厮一碗凉得差不多的红糖水,“慢慢喂,别呛着太爷了。” 楚芊芊给老者施针后,老者悠悠转醒,虽虚弱,却也能说几句话了,就道:“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碧珠福了福身子:“不敢当。” 老者喝完红糖水,恢复了不少力气,吩咐小厮道:“天色不早了,回吧。” 小厮推着轮椅出去,随后抱着老者上了马车。 马车有些颠簸,小厮打瞌睡,打着打着倒在了老者腿上。 老者笑了笑:“小五,快起来,你压疼我了。” 小五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哦,太爷,您哪儿疼?我给您揉揉。” “腿啊……” 腿…… 腿?! 老者猛地一惊,掀开薄毯,怔怔地看了一瞬后抡起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咝—— 疼! 真的……在疼!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比起那么多年的麻木来说,这一点点,简直像被放大后的无数点! “没知觉吗?那您的腿,恢复不了了。” “站不起来了。” “只能一辈子坐轮椅了。” “对不起,太爷,我的针法不适用于您的腿。” 如同在沙漠干涸多年却突逢水珠一般,每个干瘪的细胞都鲜活明亮了起来,老者颤抖。 “你们没用!你们治不好!但你们是你们,不是所有人!瞧!我的腿开始疼了!有知觉了!” “是她!是她,小五,是她!快!拿我的帖子,快——” ------题外话------ 不知不觉已经三十章了,看着越来越多的字数,和越来越难涨的收藏—— 臣妾真的好心碎啊! 求收藏求留言求……那俩字不能说,会被和谐。 【第三十一章】倒霉的楚老爷 入夜时分,秦姨娘抱着一个锦盒,脚步匆匆地走向翠玉轩。 她走得急,二小姐险些跟不上,却满眼欢喜:“早就该这么做了!楚芊芊那个不识抬举的,仗着自己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看见她就讨厌!” 秦姨娘没说话。 她投靠郡主可不是因为在大小姐那儿受了气—— “姨娘,夫人和父亲真的吵架了?”这才回来几天? 秦姨娘悠悠一笑:“是啊,吵了。” 还吵得不轻呢,听说老爷把桌子都掀了。郡主前脚去了莹心堂,夫人后脚便气呼呼地跑去了老爷书房……郡主果然好手段,难怪能独占老爷那么多年。 二小姐想不到那么深的层面,只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吵啊?” 秦姨娘笑意更甚:“还不是因为老爷把大小姐给卖一个病秧子做妾?” 她也是刚刚才打探到的消息。她就说老爷怎么突然突然将沈氏母女从乡下接回来了,还以为老爷良心发现了呢,却敢情是要拿女儿做垫脚石傍上王府这座靠山。 但诸葛世子没多少活头了,他一死,大小姐就得给他殉葬。没了大小姐,沈氏还能斗得过郡主? 二小姐一听楚芊芊要给人做妾,整颗心都舒坦了! 一个小灾星,长那么漂亮,还是嫡出,跟她站一起,她们做庶女的彻彻底底成了陪衬,想想就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两母女各怀心思,笑盈盈地朝翠玉轩去了。 走到翠玉轩门口,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道黑影,旋风一般刮过,将秦姨娘撞了个四仰八叉。 嘭! 锦盒里的东西摔成了碎片。 “我的瓶子!我的瓶子喂……” 知道郡主好收藏古董,她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买来一对前朝的花瓶,还没送到郡主手上就给碎了一个! “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生?” 刘管事火急火燎冲进翠玉轩时,楚老爷正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 在张太爷门口吹太多冷风,着凉了。 安素素端起姜汤,一勺一勺地喂他,并劝他别再去了,当心冻坏身子。 但楚老爷如何能够不去?他做了十五年侍郎才等来晋升尚书的机会,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他不能错过! 安素素知道劝不住,就放下碗,一边给他揉肩一边道:“三郎答应我,明日若再去,多穿件衣裳。” 楚老爷舒服地闭上了眼。 还是素素好啊,沈氏那个榆木疙瘩,只晓得跟他唱反调,生的女儿也不跟他亲近。瞧瑾儿多乖巧,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等这阵子过了,他一定给瑾儿挑个好婆家。 “三郎,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安素素突然道。 楚老爷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你我之间哪有什么说不得的?说吧。” 安素素柔柔一笑,又想到了什么,叹道:“芊芊一大早便出了门,不知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回。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从赏梅宴回来,她就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唉,一个姑娘家,总往外跑,传出去名声不好。若王妃知道了,这门亲事——” 可就危险了。 “没规矩的东西!我这就去教训她!”楚老爷面色冰冷地站起身。刚要走,刘管事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 楚老爷眉头一皱:“什么东西!这里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地方?” 刘管事可管不了那么多了,颤抖着双手递过一份名帖,道:“贵客!贵客呀,老爷!” 贵客?哼,他现在可是诸葛世子的准岳父,别说那些同僚了,就连顶头上司来了,也担不起“贵客”两个字。 楚老爷不屑地拿过名帖,一看,跪了! “爷爷,你的手怎么了?”张嫣看着双手发抖,连茶杯都端不稳的老者,诧异地问。 老者笑了笑,放下茶杯道:“没什么,爷爷是太高兴了。” “你高兴什么?”小孩子就爱刨根问底。 老者笑而不语。 张嫣又拉了拉姚汐的袖子:“表姐,爷爷高兴什么?” 姚汐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呢,太爷一回府便激动得跟个孩子似的,拿了名帖,连饭都不吃又出门,不放心太爷,她才与张嫣一并跟了过来。 楚老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求而不得见的张太爷会主动上门来,这种心情,比中了科举还兴奋哇!当即决定,先面见张太爷,回头再收拾楚芊芊! 楚老爷换了一套体面衣裳后,带着安素素去往花厅。 天黑,他又心急如焚,没看见秦姨娘正迎面走来。 秦姨娘先前摔碎了一个花瓶,忙又回院子取来另外一个,想着这会说什么也得保护好,谁料又被人给撞了。 嘭! 又碎了。 她所有的积蓄啊,就这么没了! 秦姨娘暴走了:“小畜生,一连撞坏我两个古董!看我不弄死你!” 一爪子狠狠地挠了过去! “啊——”楚老爷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题外话------ ~^_^~ 谢谢—— 纸鸢飞了、~晨曦的花花! hongmiu的打赏! 绫香的月票! 【第三十二章】背黑锅 楚老爷抵达花厅时已经是个“独眼龙”了。 秦姨娘那一爪子太毒,生生抠裂了他眼角,若再偏一厘,只怕要挖出招子来。 带着无比尴尬、无比窘迫的心情,他见到了张老爷。 张嫣坐不住,跟姚汐到别处去玩了,整个花厅,只剩几名安静的仆从与那个神色焦虑的老者。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可真真正正地看见前任帝师坐在自己面前,楚老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张太爷看了他一眼,诧异道:“楚侍郎,你眼睛怎么了?” 楚老爷回神,讪讪一笑道:“哦,被猫挠了一下,不碍事,多谢太爷记挂。” 张太爷没再追问,也没讲太多客套的话,直奔主题道:“楚芊芊,可是你女儿?” 楚老爷一怔,应道:“是……她是微臣的女儿。太爷您……找她?” 张太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楚芊芊根本不认识张太爷,张太爷缘何亲自上门来找她?该不会……她出门的时候闯下什么祸端了吧? 这个小灾星,克死老爷子就算了,还给他招来一堆祸事! “太爷你等着,这就去教训她!”说着,捋起袖子便往外冲,却被张太爷一口喊住。 “我找她治腿!” 楚老爷一个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您……您刚刚……说什么?”他惶惶然地问。 张太爷笑了笑,拍着自己的腿道:“你女儿治了我的腿,我找她继续治啊!” 楚老爷懵了:“您说那小灾……咳咳,微臣的宝贝女儿治了您的腿?” 何时?他怎么不知道?! 张太爷是个人精,旁的也没多说,只道:“今天下午我晕倒了,多亏她施针,我不仅醒了,连腿也有知觉了。” 楚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太爷并非天生残疾,是欧阳家被灭门那晚,他刚好也在,虽说藏到地窖躲过屠戮,可逃出来时被烧毁的房梁砸中双腿。 太医说,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他女儿能治? 楚老爷叫仆妇去莹心堂唤楚芊芊来当面问个清楚。 仆妇很快便回来了:“老爷,大小姐要歇息了,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楚老爷听了这话,火冒三丈,他是她老子,他叫她,她居然敢不来? 楚老爷冲进莹心堂时,楚芊芊正在端详那支金笔。 碧珠一边绣肚兜一边问:“小姐,你说恩公怎么还不来拿笔呀?我要不要明天给他送去?他明天正好在衙门。” 楚芊芊抬眸看了碧珠一眼:“他明日当值?” “是呀,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会在衙门。”碧珠笑盈盈地说着,没意识到自己微微红了脸,也没意识到最近总爱谈起他。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珠帘一晃,楚老爷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 甫一看见他脸上的独特造型,碧珠吓了一大跳! 楚老爷尴尬地瞪了瞪她:“你出去!” 碧珠嘴角一抽,出去了。 楚芊芊略施了一礼:“父亲。” 楚老爷冷冷一哼:“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刚才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去?” “我要歇息了,不想出门。”楚芊芊不卑不亢地答道。 楚老爷看了她一眼,见她披散着头发的确是准备安寝的样子,脸色缓和了一分:“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张太爷治腿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跟谁学的?你怎么没告诉我?” 楚芊芊想了想,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姓张吗?那就……算是吧。” 她没想过给谁治腿,他在她的酒楼晕倒,她施针抢救了一下,腿,只是针法的额外疗效。 楚老爷可不管楚芊芊的初衷是什么,也不太在意她到底师从何人,总之,她是真的能治张太爷,这就是天大的喜讯!只要张太爷在她手中康复,他何愁得不到张太爷的举荐? “乖女儿啊。”这一刻,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十分宠溺的微笑,“张太爷来了,等你给他治腿呢。你好好地给他治,啊?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也不必客气!想出去玩也没关系,我找人陪你。” 楚芊芊淡淡地看了看他:“我不治。” 楚老爷猛地吸了口凉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赫然是要发火了。 楚芊芊表情不变:“说多少遍都可以,我不治,不给他治腿。求没用,威胁没用,打我没用,杀我也没用,我就是不治。” “为什么不治?” “不想。” “你……”楚老爷扬起拳头就要开揍,可一想到她是诸葛夜的女人,又有些不敢下手,“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人家都求上门了,你会也不给治一下!不怕人戳你脊梁骨?” “这世上,不是谁会什么,就有义务,去做什么。”楚芊芊目光深幽地看着他,“我不要虚名,自然不怕别人戳我脊梁骨。” 楚老爷气得眼睛都痛了:“我……我是你父亲!我让你给他治,你就必须治!” “我不治。” …… 楚老爷的嘴巴都气歪了:“太爷,小女今儿吹多了冷风,回来后便有些不适。等小女痊愈了,微臣一带小女上门为您诊治!” 张太爷失望地扫了楚老爷一眼,下午她还挺热情的呀—— 楚老爷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太爷该不会认为是他故意拦着不给治的吧? 张太爷指了指一旁的箱子:“楚侍郎,这些只是见面礼,不是谢礼。” 楚老爷快哭了:“不是,太爷,微臣没嫌礼物太轻,真的是小女身子不……” “所以这礼物对你而言,的确太轻了。”张太爷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你想要多少诊金,不妨直言。” 明明是那小灾星不肯治,怎么变成他想要多少诊金了? 他一分钱也不想要哇! 不对,他想要尚书之位。 可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这种要求……合适吗?万一没治好的话—— 这一瞬的迟疑自然没逃过张太爷的眼睛,张太爷的笑容淡了淡:“明人不说暗话,钱还是权,开个价吧!” 楚老爷也不知道话怎么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可既然已经谈开了,按他的性子,也矫情不下去了:“微臣……想要尚书之位!” 果然是他拦着不给治的! 还以为楚小姐那样的好品性,必有位风高亮节的父亲,没想到,也是个贪得无厌的! ------题外话------ 哈哈,芊芊,你想做什么? p。s。我好像得了传说中的飞蚊症,码字变得异常困难,更新时间又晚了,抱歉。 谢谢幸福君、137……6570的月票! 谢谢糖糖的花花! 【第三十三章】驱逐 回到翠玉轩,楚老爷整个人都不好了。 安素素绞了帕子为他擦脸,并关切地问:“怎么了?眼睛还疼吗?秦姨娘也真是的,看都不看清楚就挠人。” “那贱人呢?”楚老爷咬牙问。 安素素道:“打发到庄子里去了,以后二姑娘和三姑娘就养在我名下吧,没娘的孩子,怪可怜。” 多两个嫡女,也好!楚老爷闷声答应了。 对于没有子嗣的安素素而言,多了两个孩子,哪怕是名义上的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安素素心情很不错,又眼波一转,没看见欧阳瑾,问了一句:“小姐还没回?” 丫鬟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小声道:“没呢,要奴婢去找吗?” “不了。”这是自己家,她又不会走丢,安素素没往心里去,摆手示意丫鬟退下,而后绕到楚老爷身后,轻捏着他肩膀道:“芊芊这孩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赏梅宴上得王妃赏识倒也罢了,而今又成了太爷的恩人,咱们家以后,可全都指望她了。” “指望她?”楚老爷冷冷地哼了一声,“指望她,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安素素眼神一闪,明知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没治好太爷的腿?” “没治好就算了,那是医术不精,医术不精的大有人在,太医院也治不好哇!关键是这臭丫头能治,却不给治!我话都说尽了,没用!”楚老爷气得肝疼,“我知道她怨我,但我已经答应了以后会对她好,她还想怎样?难不成还要我给他负荆请罪?荒唐!” “子不言父过,你好歹生养她一场,她不该记恨你的。”安素素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她跟谁学的医啊?” “我怎么知道?”楚老爷推开安素素放在他肩上的手,“还没过门,就敢给我摆这样的谱!要是过了门,还指不定怎样!不行!这回,我非得好好儿地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夜里,李妈妈来了一趟,上回碧珠收下了蜜柚,她便以为大小姐还是喜欢吃,这回又送了些过来。 “对了,姚小姐来了吗?她刚问我大小姐住哪儿,我给指了路。”临走时,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就想确认一下 碧珠听说过姚欣,知道她与楚芊芊是朋友,摇着头道:“她没来,是不是还在路上?” 李妈妈摇手一指:“不啊,他们已经离开了。” 碧珠回屋,把姚汐问路的事转告了楚芊芊:“……可能找了半天没找着吧!唉!真没想到姚小姐会是张家的表亲,她要是拿张家的帖子,应该能直接进大梅园吧。” 可惜张家没有适龄的女儿,王妃便没给张家发帖子。 “小姐,丹橘说,你走后郡主又来了。讲了什么庚帖之类的,夫人特别生气,还跑到书房跟老爷吵了一架,一回莹心堂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连少爷和四小姐去请安都没见呢。”顿了顿,碧珠又道,“老爷的眼睛不会是夫人挠的吧?” 楚芊芊不假思索道:“不会。” 碧珠嘿嘿一笑:“夫人那性子,料定也做不出来。可庚帖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她被选上了啊。明明都治了他,也给留了方子,为什么还需要冲喜?若早知如此,她就该—— 天微亮,楚芊芊从睡梦中醒来。 碧珠眉眼含笑地伺候她洗漱:“小姐,早膳我做好了,待会儿我出去一趟,给公子送笔。” 楚芊芊看了看她眼底的鸦青,问:“你晚上没睡好?” 碧珠微微红了脸,想着要见他,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道:“你们有过肌肤之亲,他若肯来娶你……” 碧珠慌忙打断楚芊芊的话:“不会的小姐!那次是我晕倒了,公子他情非得已,我只是个丫鬟,配不上他的……” 配不上…… 楚芊芊的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早膳过后,楚陌、楚嫣按例去往福寿院。 楚芊芊打算回屋写菜谱,从今天开始,食香居闭门装修,要到明年一月才重新开张。在那之前,需要楚芊芊做的事还很多。 沈氏想着要怎么跟女儿说冲喜的事,虽然她不乐意,可庚帖已经合过了,想反悔也不可能,除非是对方主动放弃这门亲事。 “芊芊……” 刚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刘管事带着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冲了进来。 他先是行了一礼,随即面色沉沉地道:“大小姐,老爷让你去庄子里住几天!” 沈氏脸色一变:“都快过年了,去庄子里住什么住?” 刘管事眼神一闪! 沈氏大惊:“该不会老爷又要赶芊芊走吧?” 本是试探一问,可刘管事的沉默给了她答案,她整个人都懵了。 芊芊不是被选入王府了吗?他该很喜欢才是—— 刘管事一看她表情就知她还不清楚张太爷的事,老爷和大小姐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嘴碎地去捅破。 “这是老爷的吩咐,夫人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老爷。老爷还说了,大小姐什么时候肯乖乖听话了,老爷就什么时候接大小姐回来。若是一辈子不肯,那他也不会把一个不懂事的人送入王府。” 似笑非笑地看向楚芊芊,“大小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语毕,她看了过来。 刘管事只觉一个荒漠的威压突然压下,压得他几乎想屈下双膝。 他怔了怔,语气不由自主地少了一分不敬:“哦,老爷还说了,夫人若是舍不得大小姐,也可以跟大小姐一起走。但少爷与四小姐必须留下,孩子太小,不能没有娘亲照顾,夫人如果不肯尽做母亲的责任,唯有请郡主代劳了。” …… 沈氏想找楚老爷理论,可楚老爷和老太太带孩子们出门了,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她抱住楚芊芊,哭得一塌糊涂:“对不起……芊芊,对不起……娘对不起你……陌儿那么爱闯祸,嫣儿又那么爱生病,我放不下心,我真的放心不下……” 三个孩子之间,沈氏做出了取舍。 楚芊芊抽回手,站起身,施了一礼:“娘,保重。” 丹橘急了:“大小姐!你还真的走呀?好不容易回了楚家,这一走……万一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奴婢这就去福寿院等老太太!老太太最疼少爷了,少爷哭一哭,老太太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楚芊芊摇头,眼眸清亮如水,眼神却荒如沙漠,不知她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收拾东西,我怕冷,多带几套棉衣。”她说道。 怕冷,还是怕孤单? 丹橘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走也好!这个家,谁都看大小姐不顺眼,咱们走!” “咱们?”楚芊芊困惑的看了她一眼。 丹橘含泪点头:“大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楚芊芊垂下眸子,没接话。 收拾完楚芊芊的衣物,丹橘又去收拾碧珠的:“碧珠姐姐去一上午了,怎么还没回?” 楚芊芊轻声道:“不用收拾她的了。” “嗯?” 楚芊芊抬手,摸了摸碧珠纳的男士鞋底:“她不会回来了。” “不,我……我还要回去的……”衙门旁的巷子里,碧珠低头,说。 男子穿着盔甲、骑着骏马,看了看她亲手做的鞋,又看了看她羞红的脸,说道:“我刚好要去徐州,带你见见我家人。下次,不一定有这种机会了。” 自从怡红楼的事件后,京兆尹就变得格外器重他。这次随钦差大臣去徐州迎接秀女,京兆尹帮他争取了一个名额。 碧珠的心怦怦直跳,跟做梦一样,不,做梦都没料到恩公会看上她:“可……可小姐……那边……我……我要跟小姐说一声……问小姐……同不同意……她不同意的话……” “哈哈!”男子笑了,“傻丫头,她怎么会不同意?我又不是不给赎身的银子,实在是走得急,等明年回来了再给她。” 是……是啊,小姐素来疼她,她若找到了好归宿,小姐也会替她开心的吧。更何况,小姐自己说过,欠了恩公两份人情,她……权当在替小姐还人情了。 “要启程了,不能再耽搁了!”男子躬身,朝碧珠伸出了手。 碧珠咬咬牙,牵着他的手,上了马。 主人与男人之间,她做出了取舍。 可不知为什么,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刻,难受得哭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他要见她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散尽,跪坐在廊下整整一下午的少女,终于敛起了木木的神情。 “好了吗?”她轻声问。 丹橘捂了捂嘴,尽量不让少女听到自己话里的哽咽:“好了,小姐,全都收拾好了!要不要通知玮哥儿与阿义?”食香居装修,他们两个去监工了,还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 楚芊芊很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必,府里备了马车,走吧。” 丹橘张了张嘴,又问:“可是我们……真的……不等碧珠姐姐了吗?” 其实,等不到了吧,天已经黑了! 少爷与四小姐太小,夫人不得不呆在他们身边,可碧珠姐姐你呢? 你为什么也要离开小姐? 你忘了是谁,夜半冲进青楼,一砸千两,只为替你出头? 你忘了是谁,弯下名门千金的腰身,只为感激一名侍卫,救了一个下人? 匆匆数面,为什么抵不过你和小姐的五年? 被讨厌的人遗弃,只会觉得愤怒。 被最亲的人舍弃—— 碧珠姐姐,但愿你永远不要体会那种感觉。 …… 从莹心堂到二进门的路上忽然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想知道这个归家不足半月就被赶走的大小姐会狼狈成什么样子。 月辉照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朦朦胧胧散着银光让人看不清她表情,可就是能想起五月江南,烟波河畔,才子提笔,落了一卷佳人的水墨丹青。 众人看痴了。 她即将走去的地方,好似渐渐变得明亮,而她已经走过的地方,又一点点淡了辉光。 真的……是楚家抛弃她了吗?为什么有种错觉,被抛弃的……是楚家呢? 突然,不知谁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唯美的氛围。 “她的丫鬟不见了!” 一个仆妇道:“跟男人跑了,不要她了。” “太没良心了吧!她不是对那丫鬟挺好吗?吃穿用度,弄得跟小姐似的。” “她第二次被赶出楚家了,我要是那丫鬟,也跑,没盼头嘛!” …… “回欧阳小姐的话,奴婢哪儿也不去,就跟着大小姐和夫人。便是老爷与老太太来了,奴婢也还是这句话。要奴婢离开她们,除非奴婢死掉!” 可你没死掉,你跑掉了。 欧阳瑾隐在人群后,笑得浑身发抖。 楚芊芊啊楚芊芊,你也有今天!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抢了我的东西,就做好准备把自己赔进去! …… 丹橘扶楚芊芊上了马车,想着路上被那么多看笑话,怕楚芊芊多想,就宽慰道:“大小姐,你别难过,都是些眼皮子浅的。”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坐下后说道:“没有什么事,能让我难过。” 丹橘怔了怔,低声道:“大小姐,奴婢代替不了夫人,也代替不了碧珠姐姐,但奴婢会一心一意地跟着大小姐……”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矮胖的仆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丹橘!你给我站住!” 丹橘身子一僵,回过了头:“娘?” 仆妇一巴掌扇了过去:“没心没肺的东西!我好歹生你一场!养你一场!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你眼里有没有我跟你爹了?” “娘!我……” “给我闭嘴!”呵斥完丹橘,仆妇又看向马车内的少女,笑道,“对不住了大小姐,丹橘是老太太指给少爷的丫鬟,不能跟您走。” “娘!大小姐身边只剩我了!你不能这么做!” 就是因为只剩你了我才不能放你跟她走啊!连跟了她五年的丫鬟都明哲保身了,你个傻帽儿,往上瞎凑活什么? 当然这话,仆妇是万万不敢当着楚芊芊的面讲出来的。 好在楚芊芊也没为难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小姐!小姐!你不能一个人的!小姐!”丹橘往马车上冲,却被仆妇死死按住。 楚芊芊敲了敲门板,车夫挥动马鞭,驱车走了。 在乎与最在乎,一字之差,前者很容易得到,后者,却有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 …… 暖阁内,王妃坐在窗边画画,姚汐在一旁为她研磨。 王妃看了看她包着纱布的右手,问:“还没好吗?我找太医给你瞧瞧吧!” 姚欣的睫羽一颤,说道:“擦过药了,不碍事。” 王妃温柔地笑了笑:“你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给夜儿施针呢。太医做的,终究没你做的好。” 这些天她没日没夜地练习,已经差不多会了,就笑着道:“再过三两日即可。” 王妃满意地拍了拍她手背:“放心吧孩子,等你嫁过来,我会把你当亲闺女疼。” 姚欣羞涩一笑。 这时,婢女拧着食盒走了进来,对王妃摇头。 王妃幽幽一叹。 姚汐惶恐地福低了身子:“是臣女没用。” “不怪你,他就是个嘴刁的,御膳房做的东西也不爱吃。我去看看他。”笑着说完,王妃亲自拧着食盒去了琉景阁。 琉景阁中,诸葛夜正在翻开上官钰送来的密函,看完,浓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上官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我说表哥,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姑父和姑姑啊?还……挺严重的。” 诸葛夜想起那双冰冷而温柔的手,也想起她指尖在他背上调皮地游走,眸光一动:“不用,叫那些人都闭紧他们的嘴!胆敢泄露一个字,杀无赦!” “杀什么杀呀?钰儿你是不是又撺掇你表哥干什么坏事了?”王妃嗔怒着走了进来。 上官钰委屈地撇了撇嘴儿,每次闯祸的都是你儿子,每次背黑锅的都是我。 哼! 走了! 上官钰走后,王妃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眯眯地凑近儿子,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诸葛钰点头说道。 王妃打开食盒,端出一碗药膳:“这都是小汐的功劳!小汐知道你爱吃药膳,特地煮了些来。人家都只有一只手能动了,你好歹尝尝嘛。” 同样是药膳,胡掌柜送来的,他爱吃,别人做的,就有些难以下咽。 说来也怪,胡掌柜的药膳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每一味药材很都对他的症。几日下来,他明显感觉到胃口好了许多。 最难得的是,药膳的种类从未重复过。 真不知什么样的厨子能有这等玲珑心思。 凝了凝眸,诸葛夜说道:“把胡掌柜叫来,我要见那个厨子。” ------题外话------ 谢谢—— 兮子羽的评价票! 唐唐唐唐唐念儿的打赏! jjjosie、wind~flower的花花!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月票! 【第三十五章】她很小气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而行。 山顶,一座寺庙巍峨矗立。 汉人信佛、信道,可自打喀什庆入关,佛教、道教便遭到神庙的严重打压,香火大不如前。 楚芊芊挑开帘幕,感慨了一句“这里居然有庙宇”。 车夫笑了笑,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座庙宇原本也快撑不下去了,还是端敏皇后在此求了一支上上签,回去怀了龙嗣,它才保了下来。您朝那上头看,看见那发光的阁楼没?那是世宗陛下专门为端敏皇后修建的宝灵塔,好多人去呢!” 楚芊芊抬头望向山顶,可惜马车一转,看不见了。 算了,又不是给她建的塔,有什么好看的? 不多时,马车抵达庄园。 楚家午后便差人给庄子的管事送了消息,本该有人迎接才是。但一直到马车驶入庄子的宅院,也不见半个人影。 车夫为难地挠了挠头:“大小姐,奴才……奴才要回去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帮我把行李拿下来。” 车夫搬出大箱子放到空旷的地上。 天太冷,他的脚都冻麻了。看了一眼楚芊芊,暗暗一叹,驱车走了。 寒风呼啸,冰极裂骨。 楚芊芊坐在大箱子上,用氅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暗处,有另一双明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感受到了。 但当她顺着这股灼热的感觉望过去时,又只看到黑漆漆的走廊、紧闭的门窗。 错觉? 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灯笼去茅房,甫一扭头,看见楚芊芊,“呀”的一声跳了起来。 “大小姐?” 楚芊芊慢悠悠地站起身,看向她道:“秦姨娘。” 明明不知道秦姨娘被罚到庄子里的事,可见着了,依然没露出半分惊讶。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惊到她。 秦姨娘一边裹紧衣裳一边迈着碎步跑来:“大小姐?你怎么来了?碧珠呢?那丫头死哪儿去了?” 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 楚芊芊淡淡一笑,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就我一个人。” 秦姨娘朝冻得发麻的手哈了口热气:“哎!你……你……你不会又惹老爷生气了吧?老爷也真是的,罚我就算了,你是他亲闺女,怎么狠得下心?” 说着,朝廊下嚎了一嗓子,“人呢?都死光了吗?大小姐来了还不快出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低骂,然后亮了灯,再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这么晚才到!害得人家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仆妇连礼都没行,就躬身抱楚芊芊的箱子往回走,“跟上啊!” 这仆妇的态度,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秦姨娘眉头一皱,呵斥道:“恶婆娘你什么态度?你瞎了还是傻了?这是大小姐!是楚家的主子!信不信把你赶出去啊?” 仆妇嗤然一笑:“自己都是个被老爷不要的人,还想替别人出头,巴结吧巴结吧,巴结一辈子你也回不去!” “你……”许是这话戳中了秦姨娘的痛脚,秦姨娘丢了灯笼便朝对方扑了过去,“你个恶婆娘,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仆妇冷不丁地挨了一爪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放下箱子后,转身推了秦姨娘一把。 秦姨娘身子娇弱,一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哎哟……”秦姨娘捂住屁股,疼得眼泪直冒,“你个贱人!居然敢推我?” 仆妇拍了拍手,冷冷一笑:“你女儿都喊郡主亲娘了,你还做梦想回去?识相的,给老娘规矩点儿,庄子里不差你一口饭吃!不识相的……呵呵,老娘舒舒服服地‘伺候’你,也不是没有法子!” “你……呜……”想到自己女儿成了别人的,秦姨娘忍不住哭了。 仆妇满意地收回目光,又扫了楚芊芊一眼,依旧是一脸不屑:“我瞅着大小姐就比姨娘乖巧,大小姐放心,老婆子不是那小气之人……” “但,我是个很小气的人。”楚芊芊歪着脑袋,打断她的话。 她一惊,没明白过来楚芊芊的意思,楚芊芊就指向箱子的一角,说:“你把我箱子摔了。” 仆妇漫不经心地一笑:“摔就摔了,又没摔坏……” 咔擦! “啊——” 仆妇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楚芊芊又一脚踩上那已被她折断的手腕,直痛得仆妇死去活来。 仆妇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动起手来竟比男人还可怕! 谁也没告诉她大小姐这么厉害啊!若早知大小姐这么厉害,她才不会—— 她的手骨,怕是断了! “你……你……快把你的脚拿开!哎哟喂,疼死我了!” 楚芊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房间在哪里?” 仆妇忍住剧痛道:“在……左转第三间,东西……东西都备齐了……你……大小姐您高抬贵手……不是……高抬贵脚……太疼了……” 楚芊芊抽回脚,蹲下身,自己搬起了箱子。 秦姨娘早被先前那一幕吓傻了,以为自己算彪悍的了,跟大小姐一比,完全不够看啦! “大小姐!婢子来搬!”秦姨娘神色彷徨地站起身,从楚芊芊手里接过箱子,“哪里摔坏了,婢子明日找人修一修。” 楚芊芊“哦”了一声:“没摔坏,摔掉了一块漆。” 秦姨娘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 掉了一块漆,你就把人打成那样?这要是谁得罪了你,你还不得—— 秦姨娘不敢往下想了。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推开门,指向衣柜道:“就放这儿。” “是……是。”秦姨娘颤抖着把箱子放在了柜子旁,并垂眸道,“大小姐没什么吩咐的话,婢子先告退了。” “去吧。” “大小姐不问婢子是怎么被罚到庄子里来的吗?” “与我有关?”楚芊芊反问。 秦姨娘怔了怔,摇头:“没有。” “那我不问。”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可以主动告诉我。” 秦姨娘嘴角一抽,这不还是问吗? 交代完挠伤老爷的事实,楚芊芊没说什么,她告退离开。刚跨过门槛,又讪笑着回过头来:“我明天要去寺里上香,大小姐要不要一起?听说……那里许愿挺灵的,说不定许一许,咱俩都能被接回去。” 楚芊芊皱眉:“谁说我想回去?” 秦姨娘:“……” 秦姨娘走后,楚芊芊打开衣柜,取了一件粉红肚兜、一套乳白色亵衣,来到床前准备换衫梳洗,却见本该敞开的帐幔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 床上,有人! ------题外话------ 推荐我家岚岚的权谋好文《重生极权皇后》 三年前,她奉旨入东宫,为他心爱之人挡下明枪暗箭, 三年后,她临危产子,他只送她冰冷无情的四个字——去母留子。 早知这是一场躲不开的阴谋暗算,但付出的代价,却超乎想象, 意外惨死的兄长,素未谋面的儿子,都成她心中隐痛…… 重生归来,病弱世家女反手乾坤,嗜杀成魔, “你伤我一命,我便倾你一国!”他日两军阵前,她凤袍加身笑容桀骜,再无当年的婉约,“后位是我的,这天下又怎能落入你手?我说过,这朝堂、后宫,只要有我一日,你就再也不会赢!” 可是皇后凉凉,敢问……你家皇上哪位? 凉凉曰:天下我有,男人不是随便挑么→_→ 【女强爽文结局1v1,宫斗宅斗+权谋,五毒俱全,美方方家的小美人们要移驾围观咩?】 【第三十六章】东窗事发(一)你们懂的 楚芊芊挑开帐幔,一瞬间的功夫,床前就已没了人影,只一扇大敞的窗户,呼啦啦地刮着北风。 但被子换了,枕头换了,连炉子里的黑炭也变成了上好的红罗炭,楚芊芊确定是有人来过了。 这人,不可能是楚家人。楚老爷不找人给她下马威就不错了,才不会这么好心。 是……张太爷的人? 张太爷既然有求于她,做了好事就不可能不留名。 况且她今晚才离开楚家,张太爷应该没那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难道……是他? 这一晚,楚芊芊睡得很不踏实。睡梦中,总感觉有个人坐在床头。 她不知对方要做些什么,想努力睁开眼,却每次费尽了力气都无法完全睁开,只能通过细小的眼缝,看看那人有没有压上来。 天亮时分,梦靥结束,她浑身湿透。 “碧珠。” 无人应答。 “丹橘,更衣了。” 还是无人应答。 “娘。” 依旧无人应答。 “陌儿,嫣……” 话未说完,楚芊芊睁开了双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子僵住。 …… 秦姨娘一大早就来找楚芊芊了。 一整晚,她都在躲避楚芊芊的抓捕,楚芊芊左手拿刀,右手拿剑,说要把她大卸八块,她都快吓死了,也快累死了。 “大小姐金安。”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甫一看到炉子里的红罗炭,惊得一愣! 庄子里几时来了这么贵重的炭? 再一看楚芊芊的床铺,我的天!那被子、那枕头……是不是太精致了?郡主用的也没这么好吧? 楚芊芊在几案旁跪坐下来,准备用早膳:“有什么事?” 秦姨娘回神,差点儿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抹了嘴角的口水,哽咽道:“大小姐!你看啦,他们给咱们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连下人都不吃的糙米,能给咱们吃嘛?婢子都吃不惯,你这千金之躯,实在是……太委屈了!” 早膳——白粥、咸菜、窝窝头。 粥是糙米做的,咸菜与窝窝头都是不大新鲜的,这种吃食,的确有些刻意刁难人了。 但楚芊芊没说话,只低头,一口一口喝着白粥。 秦姨娘见她不语,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蹙了蹙眉,又道:“大小姐,是不是你昨天打了蔡妈妈,蔡妈妈怀恨在心,所以克扣我们粮食了?”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震慑到她?”楚芊芊偏过头,问。 秦姨娘呼吸一顿,垂眸揉着帕子道:“如果……震慑到了……她……应该不敢再刁难咱们了吧?” 楚芊芊挑了挑眉:“所以,是她在刁难我。” 她说“我”,不是“我们”。 秦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嗫嚅了半响,笑道:“总之,我们还是想法子回去吧!” 楚芊芊放下筷子,漱了口,问:“你说今天要去上香?” 秦姨娘眼睛一亮:“是呀,大小姐要跟婢子一起去吗?那里求签真的很灵的!” 楚芊芊点了点头,戴上幕篱道:“好,一起去。” 庄子虽苦,可比大宅自由许多。秦姨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容易出来了,她是妾,是摆设,没有主母允许,平时连二进门都出不去。 这么一想,住在庄子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想到二小姐、三小姐,那颗动摇的心又再次变得坚定了起来。 从山脚到山顶,足足半个时辰,秦姨娘的腿都快断了,指向一旁的凉亭道:“大小姐,歇……歇会儿吧……不行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也有些累乏。 二人走向凉亭,那里,早已有不少香客席地而坐,场面还颇为热闹,凑近了一看,才知是几名才子佳人在斗茶。 斗茶一直是汉人的专利,这回,竟来了不少喀什庆人。 “你的茶羹,比我的茶奶,味道如何?”一位喀什庆公子笑着问。 少年郎各尝了一口,皱眉叹道:“唉,不认输都不行啊!” “哈哈!你们汉人烹茶也有输给我们的一天!”喀什庆公子笑得无比开怀。 少年郎不服气地哼了哼:“这茶奶,可是我们汉家姑娘做出来的!你得意什么?” 喀什庆公子不怒反笑,大家也跟着笑。 其实赢不赢有什么重要的呢? 重要的是,汉人不再排斥他们的羊奶,而他们也开始喜欢汉人的茶。 心与心的距离,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百年都未融合的东西,被一个小姑娘做成了传奇。 “若有幸见她一面,此生都无憾了。” 这话有些夸张,却也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对那楚家姑娘,他们全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哪里知道,那楚家姑娘,此刻就坐在他们身旁。 临近午时,楚芊芊与秦姨娘登上山顶。 秦姨娘擦着汗,看了一眼楚芊芊,道:“大小姐……先找间禅房吃点斋菜再去烧香拜佛吧?” 楚芊芊没有拒绝。 二人朝禅房走去,经过观音殿时,听见一道非常温柔的声音。 “信女姚氏拜见观音娘娘,求观音娘娘保佑王爷王妃福如东海,保佑世子身体安康,保佑诸葛家千秋万代!信女愿斋戒一年,并一辈子为娘娘供奉香火。” 王妃拍了拍她肩膀,心疼地说道:“傻孩子,何必许那么重的诺?也不见你为自己求些什么?” 姚汐飞快地瞟了身旁的冷峻男子一眼,羞涩地笑道:“只要王爷好、王妃好、世子好,臣女……别无他求。” 王妃满意地眯了眯眼,对诸葛夜道:“还不快扶小汐起来?跪那么久,腿都麻了。” 诸葛夜没动,望着殿外,不知在发什么呆。 姚汐尴尬地抿了抿唇:“我……我是不是不该来拜佛?其实我……我真的只想邀请你们参观宝灵塔的,我……” 王妃快看不下去了,一开始说要娶姚汐,他不是没反对吗?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怎么几番相处下来,反而待姚汐越来越冷淡了呢? “夜儿,夜儿!”王妃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小汐在跟你说话呢!” 诸葛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殿外的方向。 他看见她了,她跟那个姨娘在一起。 “我出去一下!” “哎!要用膳了,你去哪儿啊?”王妃望着诸葛夜疾步离去的背影,急得冒火,“你还没好利索呢?又乱跑什么?” 姚汐眼眶红了:“我惹世子生气了,对不对?” 王妃忙宽慰道:“没,你别多想,他都肯答应陪你过来,心里肯定是有你的。许是他……看见什么朋友了。别理他,咱们先去禅房,他一会儿就过来了。” 姚汐沉默。 她很早就提出来参观宝灵塔了,可他一直不答应。 今天,她只打算邀请王妃,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句,谁知他应下了。 一路上,他似乎很期待,还有一点小小的紧张。 她以为是那是因为她,可一进寺庙他就变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眺望山脚的方向—— 住在山脚的人,才是让他紧张和期待的人吧? 刚刚看到的,也是她吗? “王妃,我也出去一下!” ------题外话------ 今天更的好早哦,求表扬、求收藏! —— 由于本文没有参加活动,比起同级别作者的活动文少一个大风推,还少两个小封推。上架前的推荐,在这种对比之下,悲剧了。 花花钻钻打赏,臣妾就不奢求了,只恳请点进来的亲们,动动手指,将本文放入书架,鞠躬感谢! —— 谢谢唐唐唐唐唐念儿、省国旅—安琪、的花花! 谢谢马晓曦、135……2856、彩云思雨、wujunyi的票票! 【第三十七章】不管妻或妾,只有我一个吗? 秦姨娘要了一间靠近梅园的厢房,而后提出去斋堂挑选斋菜。 楚芊芊就道:“你不是累了吗?叫他们送过来也可以。” 秦姨娘拽紧了帕子,垂眸,笑道:“婢子怕他们挑的菜大小姐不爱吃,还是婢子亲自去一趟吧。”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好。” 秦姨娘捏了把冷汗,这个彪悍的千金有没有震慑到蔡妈妈她不清楚,却真真正正震慑到她了,一整夜的噩梦,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那我去了。”低头说完,她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了两步,听得楚芊芊叫她:“帕子落下了。” 她忙转身回来取,却又见楚芊芊弯了弯唇角,说:“是我的帕子,你自己的帕子,在你自己手里。” 秦姨娘看了看快要被自己揉烂的帕子,面色一白:“我这记性!” 捶了两下脑袋,迈步离开了。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往了梅园。 往年的腊月,总是飞雪不断,今年,却一直是晴天。 阳光正好,照在盛放的梅花上,也照在少女素白的裙衫上。 那裙衫,素净到了极致,腰间一束,柔顺垂下,在脚边如雪莲般轻轻绽开。 微风一吹,露出一截淡粉色绣花鞋。 她拢了拢裙裾,将它掩住。 诸葛夜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又想起她一个人坐在大箱子上,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样子,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 楚芊芊自然是听到脚步声了,扭过头,看清是他,略施了一礼:“世子。” 诸葛夜慢慢走上前,可连自己都感到困惑的是,他居然有点不自在。 像是紧张,又像是…… 没思索出答案,他已站在了她面前。 离得近的缘故,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铃兰香。 而这香,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某些东西一下子催浓了。 他眸色一深,忙望向别处,深吸了一口气,又随口问:“你刚刚看见我了?” 楚芊芊点头:“是。” 看见他了,那么也应该看见王妃与姚汐了。不过她没问,他也没解释,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来陪姚汐上香的。 “昨晚睡得好不好?”他问。 楚芊芊摇头:“不好,多谢世子的关照,不过还请世子以后不要这样不声不响地闯进我房间了。” 诸葛夜微微一愣,她居然知道他去过? 昨晚,他叫来胡掌柜,问做药膳的厨子是谁,胡掌柜告诉他是碧珠,还说碧珠离开京城了。 他万万没料到是碧珠。 他当然记得碧珠,她为碧珠怒砸了怡红院,也为碧珠朝一个侍卫行了大礼。她待碧珠如此之好,碧珠却莫名其妙地走掉,他觉得蹊跷,便叫探子去了一趟楚家。 碧珠的消息没查到多少,却查到她被送往庄子了。 他走了小路,比她早到,暗中做了一番布置,怕她看出蹊跷,只动了一点点,可还是被她发现了,而且猜出是他干的了。 “好,下次我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你理解错了吧?我是让你不要再来了…… 诸葛夜勾唇一笑,亲昵地理了理她鬓角的发:“或者……把婚期提前,让你早点过门。” “是只娶我一个吗?”楚芊芊定定地望进他深邃如泊的眼眸,“不管是妻是妾,只有我一个吗?” 诸葛夜愣住。 楚芊芊后退一步,施了一礼:“臣女告退。” 她一走,诸葛夜也走了。 只留下姚汐,瑟缩在大树后,浑身发抖。 “姚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那天在琉景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被选上了,楚芊芊也被选上了?” “什么……意思?” “少给我装蒜!你跟楚芊芊都进了琉景阁,都没被罚,还都被选入王府了!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楚小姐那天……也进琉景阁了?” “是啊!还比你先进去呢!” 比她先进去,那针…… 眼看着到了莹心堂,她脚步一转,奔回了花厅。 “太爷,您为什么要急着来楚家?” “找楚小姐医腿。” “楚小姐……也懂医术吗?” “是呀,太医都说我的腿没法儿治了,可她能治!只是可惜呀,她不给治……唉……走吧,回府了……” 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要是楚芊芊? 不过……楚芊芊不在乎功劳的,不是吗? 她一直没跳出来说治好了世子,因为她其实不愿意嫁入王府,不是吗? 她问世子是否只娶她一个也是为了让世子知难而退,不是吗? “楚小姐!” 楚芊芊停住脚步。 姚汐追了上来,额头上满是薄汗,她顾不得擦,就握住楚芊芊的胳膊,强颜欢笑道:“这么巧,你也来上香?”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不是来上香的。” 姚汐下意识地问:“那你来做什么?” 来与世子幽会的吗? 她请了世子无数回,世子才堪堪答应出游,可就在昨晚,世子又偷溜出府,去庄子里看楚芊芊了! 她甚至来不及在乎楚芊芊为何去庄子,她只知道她心里很不舒服。 “我来做什么没必要告诉你。”楚芊芊说。 早在赏梅宴上,姚汐就见识过楚芊芊的直率了,许是心虚作祟,她总觉得楚芊芊是在故意跟她撂脸子。 握了握拳,她干笑道:“是我唐突了,我不该过问你的私事。芊芊。” “嗯?” 姚汐垂下眸子,不敢直视楚芊芊的眼睛:“你不想要的东西,如果被别人捡去了,你会生气吗?” 楚芊芊摇头:“不会。” 姚汐眼睛一亮,又问:“你长这么大,有过心上人吗?我无意冒犯,只是……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心里……有人了,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可不可以跟你说?” 楚芊芊神色不变,一如既往的淡漠:“我没心上人,你喜欢谁,可以告诉我。” 楚芊芊对世子果然没有男女之情!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又没有下聘,随时都能反悔。以王妃对她的宠爱,只要她撒撒娇,王妃一定会退掉楚芊芊的庚帖的! 等他们两个划清界限后,她再去向楚芊芊负荆请罪,以她们两个的交情,楚芊芊一定不会宣扬出去的! 而即便楚芊芊突然不甘心,想抢回一切,她也有法子。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用那个法子。 因为那法子,会伤害到楚芊芊。 告别楚芊芊后,姚汐心情雀跃地回了禅房。 谁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诸葛夜对王妃说:“冲喜的人一个就够了,退掉姚汐的庚帖!” ------题外话------ 接下来,姚汐会如何抉择咧? 谢谢136……1915、旧梦城空、wawa7613、雪香紫※槿的月票、评价票! 谢谢138……3193、wind~flower的花花! 【第三十八章】东窗事发(二) 姚汐几乎不敢相信世子会讲出这样的话! 不仅姚汐,就连王妃,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突然只想娶一个了?又为什么被舍弃的那个是姚汐? 姚汐对他有救命之恩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姚汐医术高明,今后能一直医治他、照料他,说不定能让他痊愈啊! 难道他……看上楚芊芊了? 不,不可能。他都还没见过楚芊芊呢,仅凭一幅画像就能喜欢上? “是不是小汐惹你生气了?”这是王妃能够想到的唯一原因。 诸葛夜摇头。 姚汐并没惹到他,相反,每每回忆起那双冰凉而温柔的手,他都会有种莫名的悸动,可这种悸动,在与姚汐相处时又会突然消弭无踪。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楚芊芊不同,不论是想她,还是见到她,他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她问他是不是只会有她一个女人时,他应该生气的,因为妒是女人的大忌。 可他非但不怒,反而有种淡淡的欢喜。 “不是姚汐的问题,是我自己,我不想娶她。” 不想娶她? 姚汐的心像被针给狠狠地扎了一下。 一开始,只是想在明郡王手中保命的,能入选王府,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但有些东西,没得到也就不想了,一旦得到,想要再双手奉献出去,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了。 不过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余地,一切都是世子一厢情愿而已,楚芊芊不想嫁! 世子这么骄傲的人,只要楚芊芊跟他把话说清楚,世子不会对他死缠烂打的。 鼓足勇气后,姚汐转身,朝楚芊芊的禅房走了过去。 “芊芊,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但在我坦白之前,请你答应我,先别生气。那天,是你给世子施了针并故意留下针法的对不对?” “是这样的芊芊,你治疗了世子之后,我被欧阳瑾骗入琉景阁,刚好那时,明郡王进来,误以为我刺杀世子,为了活命,我冒认了你的功劳。但也不是我主动冒认的!是太医!太医将我认成了你,我想拒绝,可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妃已经过来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我知道你也不想嫁给世子,我……我帮你嫁!不,我说错了,是我自己想嫁,我……仰慕世子殿下!求你成全!”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如果连你都不帮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梅园内,姚汐对着一颗梅树练习了半天,练习到眼泪都出来了,才吸了吸鼻子,继续走向禅房。 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到了树后。 “你记住了啊,以摔杯子为信号,我没摔,你不要进来。她很凶的,当心揍扁你!” 姚汐探出半截脑袋瞄了一眼。 这人她认识,楚家的某个姨娘,昨晚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哭着上了马车。可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到底是吩咐这名和尚做些什么呢? “你听见没有?我把她迷晕了,摔杯子了,你再进来!”秦姨娘见和尚不吱声,加重了语气,反正也不是真的和尚。 男人掏了掏耳朵:“听见啦听见啦!这句话,你都讲了几百遍,啰不啰嗦?” 秦姨娘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为了回楚家,她才懒得跟这种市井小民打交道! “说好了啊,只动她的右手。”她又强调了一句。 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是是是,只动右手!再多动一只手,我还多收一点银子呢,真是!” 秦姨娘揉着心口,长长地呼了口气:“那行,走吧。” 二人走了。 姚汐不淡定了。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那姨娘口中的“她”是楚芊芊。楚芊芊也不知怎么得罪他们了,他们竟商量着要废掉楚芊芊的右手! 楚芊芊的惯用手就是右手,一旦右手被废,她的才能、她的医术,就通通施展不出来了。 这可是个戴罪立功的大好机会! 如果她救了楚芊芊,楚芊芊一定会感恩戴德! 等等! 万一,她不感恩戴德怎么办?万一,她说我们俩扯平了怎么办?万一,她想把功劳抢回去怎么办? 欺瞒王妃可是死罪一条啊! 这条路的风险太大了! 但如果,楚芊芊的手被废掉,从此不能拿针,那么……楚芊芊就再也无法证明为世子施针的人是她了。 楚芊芊,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自己……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是我! 别怪我! “啊——” 姚汐转身闷头往回冲,一不小心撞到了谁的胳膊,她尖叫,抬头,却慕地怔住! 刚刚她险些撞到王妃,诸葛夜拉了王妃一把,她撞上了他肩膀。 她……碰到他了。 只差一点,就撞进他怀里了。 这种认知,令姚汐的少女心瞬间激动了起来。 王妃揉了揉儿子的胳膊:“夜儿,你疼不疼?” 诸葛夜摇头:“没事。” 王妃蹙眉,看了姚汐一眼,有些不悦:“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姚汐垂下眸子:“抱歉,有些……内急。” 王妃神色稍霁:“内急啊,你去吧。” 姚汐疑惑地转了转眼珠:“王妃与世子不回禅房?” 王妃笑了笑,说道:“夜儿说芊芊来了,我去看看她。” 她还不知姚汐偷听了她与诸葛夜的谈话,是以,也没提庚帖的事。 可她越是不提,姚汐的心里越是没底,尤其她又好像挺喜欢楚芊芊的样子,姚汐的心就更慌了。 “楚小姐你好,我叫姚汐,这是我表妹张嫣。” “你刚才说,你题诗,我作画,可还作数?” “你放心,等你嫁入王府,我会把你当亲闺女疼。” 对不起,楚芊芊。 不救你,你只会废掉一只手,而如果救了你,我会丢掉我的命! 姚汐捂住肚子,难过地哭了起来:“好……好疼啊!” 诸葛夜眉头一皱。 王妃忙扶住了她:“小汐你怎么了?” 姚汐半靠在王妃肩头,眼泪直冒道:“疼!好……好疼……好像有刀子在割,好疼啊……” 王妃见她都这样子了,自然也不好去见楚芊芊了,就道:“夜儿,我们先扶小汐回房,等下再去看芊芊。” 嘭! 楚芊芊的禅房内,有人摔破了杯子。 ------题外话------ 摔破杯子了,这是神马信号? 姚汐,你终于迈出了作死的一步,芊芊可是很小气的,哼唧哼唧。 谢谢weideyezi的花花!么么哒! 【第三十九章】东窗事发(三)(小修) 秦姨娘拧着食盒,惴惴不安地进了禅房。 男子就躲在廊下转角处,等候她的信号。 她先是把食盒放在桌上,扫了闭目养神的楚芊芊一眼,随后,又忐忑地关上了门。 “大小姐,斋菜来了,婢子伺候您用膳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两盘小菜、两晚米饭、一份清汤。 楚芊芊缓缓地睁眼,没说什么,在桌边坐下,便拿起了筷子。 “你也吃。”她说。 秦姨娘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讪讪笑道:“婢子不敢忘记自己本分,大小姐吃完,婢子再吃。” 楚芊芊眨了眨眼,看向她。 她吓得一怔,险些以为露馅了! 谁料下一瞬,楚芊芊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秦姨娘就看着楚芊芊,一筷子青菜、一筷子米饭、一筷子豆腐、再一块米饭,把自己那份吃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她总怕大小姐不肯乖乖吃饭,她连哄骗人的台词都编好了,没想到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 “你吃。”楚芊芊放下筷子,看着她说,“吃完去上香。” 可她哪里敢吃?饭菜里下了药哇! 秦姨娘垂眸,干笑道:“上香不急,有一下午的空儿呢!婢子吃饭慢,不如……大小姐先歇息一会儿,婢子吃完了再叫你?” 楚芊芊点头:“好。” 秦姨娘没料到楚芊芊会这么乖、这么好说话,跟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嘛! 不过一想到梦里,楚芊芊左手拿刀右手拿剑,追杀了她一夜的情景,她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了。 楚芊芊合衣躺下。 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等秦姨娘打来一盆水要为楚芊芊洗脸时,楚芊芊已经睡着了。 “大小姐,大小姐!”秦姨娘叫了两声,又推了几下,楚芊芊毫无反应, 秦姨娘一刻也不敢耽搁,打开衣柜,把楚芊芊抱了进去。 又怕楚芊芊冷,还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对不住了大小姐,你先在里面委屈一下,等事情办妥了,我再抱你出来。” 关上柜门后,秦姨娘从包袱里取了一套楚芊芊的备用裙衫换上,然后又把楚芊芊的幕篱戴上,最后,摔破了杯子! 男人听到信号,推门走了进来,根据秦姨娘的描述,他顺理成章地将戴幕篱的女子认成了楚芊芊。 他扣住秦姨娘的右手,将秦姨娘的袖子捋了起来。 秦姨娘害怕极了,她真想掀开幕篱逃出去! 但她不能! 她要是走了,就一辈子别想回楚家了! 她也想把楚芊芊揪出来,让楚芊芊受罪。 可她不敢! 她要是做了,楚芊芊醒来,一定会杀掉她的! 所以,她只能变成楚芊芊,让男人以为废掉了“楚芊芊”的手,等男人复命后,就有人接她回去了。 男人拿出了长针,秦姨娘吓得眼泪直冒。 突然,门哐啷一声被踹开! 诸葛夜走了进来。 男人见大事不妙,丢了长针便从窗子逃了出去! 诸葛夜顾不上追他,快步走向桌边。 那里,秦姨娘已经吓得掀开幕篱了。 诸葛夜浓眉一蹙:“是你?你打扮成楚芊芊做什么?她人呢?” 昨晚他在房里,看到了楚芊芊,自然也看到秦姨娘和蔡妈妈了。 可秦姨娘并不认识诸葛夜,只觉得这男人长得真俊,就是气场太可怕了:“大……大小姐……在……柜子里……” 说完,吓得跑掉了。 诸葛夜走向衣柜,可拉开柜门一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黑漆漆的密道,楚芊芊小心翼翼地走着。 那些安神药对她没起作用,她就想看看秦姨娘究竟打算做什么,可惜在秦姨娘摔破杯子的一瞬间,她不小心碰到什么,柜壁突然打开,她翻了进来。 这条路,似乎有些长,长到她确定自己已经出了梅园。 然后是螺旋式的台阶。 一刻钟后,她走到了尽头。 这时,她听到了谈话声。 “少主,这些是纯阴之女的名册。”书房内,一名老者对着屏风,恭敬地说。 屏风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须臾,少年轻轻地“咦”了一声:“大周几时出了这么多纯阴之女?” “老奴也不清楚。” “这些,都是给诸葛夜冲喜的备选人?”少年慢悠悠地问。 老仆答道:“是。” “谁被选上了?”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带了一分淡淡的慵懒。 “楚芊芊与姚汐。” “两个?”少年疑惑地敲了敲桌子,“她们谁懂医术?” 老仆想了想,道:“姚汐。” 咦? “谁?”少年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抬掌,朝着镂空门板劈了过去! 门板后,是偷听了墙角的楚芊芊。 就在这道凌厉的掌风即将击上门板之际,另一道更为凌厉的掌风迎了上来,并将它逼回少年面前。 嘭! 屏风炸了。 少年眉头一皱! “咳咳……” 对面,传来几声咳嗽。 少年与老仆的脸色齐齐一变。 老仆一把将少年推向了暗门之中,并叫小厮放下壁画,遮住了入口。 “世子,别来无恙。”老仆朝着对面,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诸葛夜从容不迫地走出来,看了他一眼,淡道:“本世子不过是一时兴致高,多走了几层,虞伯就要对本世子大开杀戒了么?” 虞伯笑了笑,道:“不敢,不敢。您是摄政王世子,这天底下,没有您不能去的地方。适才有恶贼出没,老奴正吩咐下人去抓贼,误会世子了,请世子海涵。世子可参观完了?要不要老奴陪世子走走?” 决口不提少年的事。 诸葛夜也仿佛不知少年在此出没过,只淡淡一笑:“看够了,你继续抓贼,本世子走了。” 虞伯深深一福:“恭送世子!” 诸葛夜转身,跨出门槛,拉过楚芊芊的手腕,下楼,拐入了密道。 怕是连虞伯自己都不清楚,从禅房到宝灵塔会有一条密道。 诸葛夜捏紧她手腕,定定地看着她道:“楚芊芊,这是密道,密道里装的都是秘密,一个人,最不该探听的就是别人的秘密。” 宝灵塔只有第一层对外开放,往上走,别说千金了,就连公主都不能进去,她却不怕死地走到了塔顶! 楚芊芊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诸葛夜忽然又有些心软:“以后想去哪里,告诉我,我带你去。” 楚芊芊摇头,见他脸色一沉,又点了点头。 她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诸葛夜心情大好。 楚芊芊眼波一动,趁热打铁问:“那个跟你打架的人是谁?” “他是……”诸葛夜下意识地回答,可话未说完,便觉一阵眩晕排山倒海而来! 刚刚强行催动内力,引发旧疾了。 ------题外话------ 咦?发病了,肿么破? 有读者说看不懂,我加了一点过渡进去,谢谢大家的反馈,么么哒! 谢谢人生若只如初见、qquser62……94、elsaboss、chip40531的票票! 谢谢草莓棉花糖098的钻钻! 谢谢听蝴蝶倾诉的花花! 【第四十章】芊芊晓真相 禅房内,姚汐委屈地看着王妃。 王妃扶额,儿子不肯扶姚汐回房,她也没办法啊。 见姚汐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王妃心有不忍,恰好此时,去领斋饭的婢女回来了,她便吩咐道:“你去叫世子回来用膳。” 姚汐偷偷地笑了。 婢女去往梅园,不多时,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王妃!世子又犯病了!” 王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又犯病了?太医又不在!怎么办?” 看了姚汐一眼,姚汐低下头,不敢接话,但心急如焚的她又哪里看得出姚汐的异样? “小汐!你的手好了对吧?可以给夜儿施针了对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 姚汐的脸色瞬间变了! 虽说她记住了穴位,日夜不停地苦练,但她还没在哪个男人身上试过。 万一……紧张之下,扎错穴位了怎么办? “王妃,我……” 王妃打断了她的话:“肚子还疼吗?” 疼……也不能说疼了吧!她若是如此娇弱,又怎么让王妃相信她将来能够很好地照顾世子呢? 也好,世子不是想退掉她庚帖吗? 如果她医好了世子,世子和王妃都会感激她,也都会再掂量掂量她入府的事吧? 一瞬的功夫,姚汐的心底已闪过千头万绪,最后,她把心一横,与王妃去往了梅园的禅房。 此时的诸葛夜正趴在床头,意识有些模糊。 楚芊芊取出装有银针的锦盒,打算为他施针。 突然,王妃带着姚汐冲了进来。 王妃看都没看楚芊芊一眼,便扑到床头,握住儿子的手道:“夜儿!夜儿你怎么样?” 姚汐就道:“芊芊,世子来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病了?” 楚芊芊当然不可能道出宝灵塔的事,好在王妃也无心追究这个,王妃拉过姚汐的手,焦急道:“快!快给夜儿看看!” 楚芊芊早在阁楼中便说了姚汐会医术,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但王妃肯让姚汐医治自己儿子,想来姚汐的确有几分本事。 楚芊芊退到了一边。 姚汐骑虎难下,再心虚、再忐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做到底了! 许是老天垂怜,许是一日八个时辰的苦练,又许是人在危急关头爆发的潜力无限,七处穴位,除开最初扎错两处之外,后面全都有惊无险地扎了下来! “你也会这套针法?”楚芊芊困惑地问,她当初不拔针就离开,的确是想将针法留给太医,但姚汐是怎么学会的? 姚汐心虚得不知如何接话。 还是王妃笑了笑,说:“什么叫小汐也会?这本来就是小汐的针法呀!赏梅宴那天,就是小汐给给夜儿施针,夜儿才开始有了好转呢!” 姚汐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楚芊芊看看一脸笑意的王妃,再看看面色惨白的姚汐,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一个九品县令之女,一没倾城容貌,二没惊艳才学,却力压群芳入了王妃的眼,敢情这一切,都是冒领功劳得来的。 楚芊芊转头看向姚汐。 姚汐被看得心里一阵打鼓,生怕楚芊芊当场戳穿她,虽然她已学会针法,大不了说楚芊芊是诬告,王妃先入为主认定她了,应该会站在她这边。 但世子一心扑在楚芊芊身上,很有可能会信楚芊芊…… 就在她被这种焦虑折磨得几欲抓狂时,楚芊芊施礼告退了。 没……戳穿她?! 姚汐怔忡了片刻,追到隔壁禅房时,楚芊芊正在动手做着什么。 她眼神一闪,哽咽道:“芊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那天,我差点死掉!欧阳瑾告诉我你不舒服,说你就歇在琉景阁,我不知道那是世子的寝院,我一心想着你,就那么闯进去了……当时明郡王要杀我!我……真的走投无路才……” 说着说着,泪水掉了下来。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才耿耿于怀,那大可不必。” 姚汐一惊,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 楚芊芊就道:“我不介意,一点也不。” 姚汐瞪大了眸子,“你说什么?” 楚芊芊重复道:“我说,我不介意你冒认了我的功劳。” 姚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会?” 楚芊芊不疾不徐道:“我给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再把它要回来,不论是太医将它据为己有,还是你。” 姚汐呆怔了。 她想说“你撒谎!”可楚芊芊澄澈的眼神、宁静的表情,无一不在告诉她,楚芊芊是真的不介意! 困扰得她几乎要疯掉的难题,在楚芊芊那里却只是一句“不介意”…… 她所作的一切都白做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 “不过。”楚芊芊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眸光一点点变得冷冽,“我主动给的东西,我不计较,但谁若是算计到我头上,我会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 姚欣的心咯噔一下。 楚芊芊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她发现那件事了吗? 不,不会被发现的,谁也不知道她偷听了秦姨娘与和尚的谈话! 她突然肚子疼,是真的肚子疼! 就算……就算她是故意拦下诸葛夜的又如何?她只是吃醋而已! 她根本不知道禅房里有什么。 没人知道她知道…… 楚芊芊看着她慌得只差招供的眼神,弯了弯唇角,反手拿起一个黄色小东西,准备戴在她脖子上。 哪知刚还没碰到她,她便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 十足警惕的口吻! 说完,才看清楚芊芊手中拿的是一个平安符—— 楚芊芊眨了眨眼,问:“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啊……没……没有。”姚汐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怕什么,明明楚芊芊都不介意她抢功劳的事了,她却反而更忐忑了。 她握住楚芊芊的手,颤声道,“我知道我不该抢你功劳……你放心,等我们一起嫁入王府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你也要对我好好的。” 楚芊芊莞尔一笑:“好是相互的,你怎么对我,我自然怎么对你了。” 倘若是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呢? “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脑子里蓦地蹦出这句话,姚汐吓得手都凉了。 楚芊芊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平安符,特别能压惊。” 笑着说完,将散发着独特幽香的平安符戴在了姚汐的脖子上。 ------题外话------ 这个文不是典型的宅斗风格,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好忐忑的说…… 大家是喜欢这样的呢,还是希望宅子味儿浓一点的呢? ——推文—— 书名:《空间之厨色生香》笔名:黛小薰;内容简介:【空间种田】 云林县第一美人被迫嫁给桃花村第一丑男。 传闻丑男不但身材高大,行为粗鲁,脸上还有一道疤,身边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奶娃娃。 众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美人也是百般不愿,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了半个月,死了。 云香带着随身空间,穿越而来,接管了第一美人的身体。 【第四十一章】证人 姚汐走后,楚芊芊慢悠悠地坐下,看向床铺道:“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秦姨娘一怔,被发现了? 刚刚她被世子爷吓得跑出房间,随后便躲在了这里,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咳咳。”一边咳嗽,她一边爬了出来,抬起头,讪讪笑道,“大小姐,您醒啦?” 误入宝灵塔的事,楚芊芊没告诉王妃,自然也不会告诉秦姨娘了,只看了秦姨娘一眼,问:“都听到了?” 秦姨娘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听……听到了那么……一点点!婢子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厉害,连世子的病都能治。” 生怕楚芊芊质问她干的“好事”,连气儿都没喘一口,便将矛头指向了姚汐,“刚刚那个女人是谁呀?也太不要脸了吧!怎么能抢了你的功劳?古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介意是你大方,可她不问自取就是偷盗!话说回来,大小姐你真就这么放过她了啊?” 楚芊芊眼波一转,执起茶壶道:“我没说要放过她。” 还是婢女来请诸葛夜回房时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姚汐肚子“疼”了,那种伎俩,骗骗王妃还行,骗别人,太拙劣。 姚汐抢不抢她功劳,她的确无所谓,但抢了功劳还想借刀杀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秦姨娘躲在床底下,听到婢女在隔壁的禀报了,也猜出姚汐有意阻挠王妃与世子的事了,实在是厌恶得紧:“大小姐,把真相告诉世子爷吧!世子爷没被她迷惑,会站在你这边的!” “然后呢?”楚芊芊问。 “然后啊,然后世子爷去说服王妃……”言及此处,秦姨娘猛地顿住。王妃如此偏疼姚汐,未必会听诸葛夜的劝,反倒有可能认为是大小姐污蔑姚汐。这么一来,大小姐非但不能扳倒姚汐,反而惹得王妃与世子不合,这绝不是好事,“要是有证人就好了。” 证人当然是有的,欧阳瑾。 但欧阳瑾与她水火不容,要欧阳瑾替她作证,必须剑走偏锋。 楚芊芊眺望了望宝灵塔的方向,淡淡一笑道:“是欧阳瑾让你害我的?”如果是,就太好了。因为这对她来说,无疑会是一场及时雨。 秦姨娘颤抖着点了点头,昨晚她刚来庄子不久,欧阳瑾便派人捎来话儿,只要她配合行事,就能回楚家,她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动了妄念。哪知有贼心没贼胆,关键时刻拿了自己顶包。 “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她讪讪地道。 “你跟蔡妈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时候。” 那不就是昨晚那一架?秦姨娘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们演得那么逼真,怎么还是被看穿了? “如果……震慑到了……她……应该不敢再刁难咱们了吧?” “所以,是她在刁难我。” 难怪大小姐说“我”,而不是“我们”。 大小姐那时就暗示她露馅了,可惜她笨,没听出来。 楚芊芊掂了掂手中的护身符,看向秦姨娘道:“想将功赎罪也不是不行,看你怎么做了,来,送给你,能压惊。” 秦姨娘想起大小姐也送了姚汐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符,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同样感觉不好的还有福寿院的一大摊子人。 “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去哪里了?姐姐怎么不见了?呜呜……我不要我就是不要……你们都是坏蛋!我不要你们!我讨厌你们!我不要来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姐姐!我要回家!我再不要到你们这里来了!”楚陌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扯着嗓子嚎哭。 另一边的沈氏,也抱着楚嫣一个劲地哭。 老太太的心窝子都疼碎了:“这就是你家呀,你还想回哪儿?” 楚陌哭得越发厉害了:“这不是我家!你们都能赶我姐姐了,我家才不赶她!我讨厌你们!你们把姐姐还给我……” 毕竟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又营养不良了那么多年,哭着哭着,便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老太太看着面色发白的楚陌,再看已经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楚嫣,吓得差点儿中风,也不顾安素素、欧阳瑾、沈氏以及那么多下人在场,抡起拐杖便朝楚老爷的背打了过去! 楚老爷的脸被抓了,还疼着呢,眼下又挨了老太太一拐杖,真是委屈得不行了:“娘!你打儿子做什么?疼啊。” 也丢脸啊,不过这回,他不敢说,说了,不就是指责老太太不会做人,不给他留面子吗?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你还知道疼?你这样子做,有没有管芊芊疼不疼?有没有管两个孩子疼不疼?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做得太难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我们楚家的嫡长女,是你说赶就能赶的是吧?在你眼里,我已经死了是吧?” 安素素从没见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儿,着实有些吓到了,但还是柔声劝慰道:“母亲,您别生气,当心身子。” 老太太一把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冷道:“你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楚家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尽给我挑拨生事!” 安素素白了脸:“母亲,我没有。” “哼!”老太太今儿是真的被气坏了,训斥完楚老爷和安素素,又逮住沈氏批了一顿,“还有你!你怎么就放心芊芊一个人去庄子了?你是怕再也见不到小的了是吧?你是怕我不能护他们周全是吧?” “母亲……”沈氏捂住脸,泣不成声。 老太太把屋子里的人挨个训了一遍,最后,只剩欧阳瑾了。若在以往,她不会开口训她,又不姓楚对吧?哪儿有主人训客人的道理? 但倘若这个客人,伤害到她孙儿,她可就什么都豁出去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芊芊!但你给我记住了,在心里嫉妒就算了,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伤害芊芊的事,我们楚家可容不得你!” 欧阳瑾头皮一麻,来楚家五年,老太太头一回对她讲这么狠的话。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别说那件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是她,就算发现了,楚芊芊的右手也已经废掉了,既不能给张太爷医腿,也不能嫁入王府。 老太太会为了一个废人与她、与她娘、与老爷撕破脸? 当然不可能! 这时,王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老太太,秦姨娘求见!” 【第四十二章】揭发 寂静的花厅内,老太太面色铁青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伴随着这句话,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秦姨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脑袋都吓晕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回老太太的话,欧阳小姐……欧阳小姐胁迫奴婢,让婢子废掉大小姐的手!” “你胡扯!”欧阳瑾上前一步,心虚地打断了她的话。 秦姨娘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把欧阳瑾如何胁迫她,如何叫她与那个假和尚谋害楚芊芊的事说了一遍。 因楚芊芊提前交代过,是以,她并未添油加醋。只是省略了自己的内心挣扎。 “婢子不敢告诉大小姐实情,也不敢违背欧阳小姐的意愿,就扮成大小姐的样子……” “你太能撒谎了吧!口口声声我叫人废掉她的手,你扮成她,你的手怎么没被废掉?”欧阳瑾再次打断秦姨娘的话,那眸光,恨不得将秦姨娘撕成碎片! 秦姨娘定了定神,如实道:“那是因为,诸葛世子及时出现,吓跑了歹徒,婢子才侥幸脱险。” 老太太的眼睛霎时一亮:“你说,世子也出现了?是来看大小姐的吗?” 问完,暗暗摇头,世子与芊芊不熟,不可能知晓芊芊的行踪,应该是个巧合。 秦姨娘也是这么回答的。 老太太又问世子可有与芊芊见面说话,秦姨娘摇头不知,老太太越发笃定世子的出现只是巧合。 可尽管是巧合,也足够一屋子人认清楚芊芊的身份了。 老太太看向欧阳瑾,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欧阳瑾吓了一跳。 老太太冷笑道:“好哇好哇,我楚家真是养了一只好大的白眼狼啊!霸着大小姐身份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在背后捅楚家的刀子!” 可不是捅楚家的刀子?楚家在权贵圈,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却差点儿毁在一个继女的手上! “楚一凡!你是家主,你怎么说?”老太太厉声,把决定权交给了楚老爷。 楚老爷一直把欧阳瑾当宝贝疙瘩在疼,这回也忍不住寒心了。 要知道,若楚芊芊真被废了右手,他就既做不成诸葛世子的岳父,也做不成下一任的尚书。 对一个在侍郎之位坐了十余年恨不得把位子坐穿的他而言,这种威胁,无疑是致命的。 安素素一瞧男人的脸色便知欧阳瑾凶多吉少了,她曾经严厉警告过女儿不要跟楚芊芊作对,女儿是哪根筋安错了非得往死里作啊?这下好了,触动老爷的底线了,只怕连她……都要保不住她了! “老爷。”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男人,“仅凭一个姨娘的一面之词,你就要定了瑾儿的罪吗?瑾儿生来便没有父亲,一直把你当作世上唯一的依靠,你这样冤枉她,不是在拿刀捅她心窝子吗?” 关键字眼,一面之词。 楚老爷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你说有人给你传消息,是谁?那假和尚又是谁?” “这……”秦姨娘傻眼了。 欧阳瑾得意一笑,她才没那么笨找个府里的丫鬟呢!她是从外头雇的人,带了一封信,但只给秦姨娘看,没让秦姨娘拿走。至于那个假和尚,瞧秦姨娘的表情应该也是没抓到吧!人证物证都没有,秦姨娘怎么落实她的罪名? 楚芊芊,以为收买了秦姨娘就能斗倒我?做梦! 可就在欧阳瑾洋洋自得之际,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 守门的婆子神色匆匆地奔入福寿院:“老爷!老太太!大事不好啦!门口躺着个和尚,被五花大绑着,不晓得谁要陷害咱们家呀……” 那和尚自然不能被随便代入内宅,众人起身去往大门口。 秦姨娘一眼就认出他是寺里的男人。 而他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眼神涣散、浑身发抖,给他松绑后,他也不敢逃走,只像只大王八似的趴在地上,铲都铲不起来。 当被问及他是受了何人指使去陷害楚芊芊时,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欧阳瑾,还把得到的银票抖了出来。 这一下,人证物证都有了! 欧阳瑾也真的开始害怕了。 但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他抖完银票,又抖出两张怡红院的牌子,战战兢兢地说:“这……这个也是……她……给的……还……还……我全都还……你们……不……不要……再动手了……饶……饶了我吧……” 欧阳瑾打死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睁大眼,挤出了几颗泪珠子:“不是的……他……他冤枉我……我没去怡红院……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 丹橘一脸正色地走了出来,指向欧阳瑾道:“你收买不了碧珠姐姐,就伙同车夫,将碧珠姐姐卖入怡红院!幸亏碧珠姐姐被京兆府的侍卫所救,不然,清清白白的丫鬟,就这么被你害死了!” 墙倒众人推,欧阳瑾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又怎会轻易承认? “丹橘!我知道你忠心大小姐,但你也不能昧着良心污蔑我!我……我……是小王爷的表妹!你污蔑我,就是污蔑小王爷!” 情急之下,竟把世宗与欧阳倾的儿子搬了出来。 但小王爷早已是一个被皇族遗弃的宗室,他的名号又有什么用呢? 老太太眸色一厉:“还不承认?” 欧阳瑾死鸭子嘴硬道:“我没做的事,为何要认?” 听说怡红院早在几天前就莫名其妙地被京兆尹铲平了,有本事,你去把老鸨找来呀! 哪知这念头刚刚闪过,春妈妈还真的来了。 那日,她买个丫鬟得罪了某个贵人,被京兆尹押入大牢,为自保,她把曼娘献给了京兆尹。谁料曼娘被人救走,京兆尹好似得罪不起那人,心头的火气无从发泄,就带人抄了她的怡红院。 她扯着欧阳瑾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交易的细节全部讲了出来,末了,又哭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啊,怎么摊上这事儿?你骗我说那是你们小姐的丫鬟,我才敢买的呀!你怎么这样不厚道?现在,我的怡红院没了,赔给我!赔给我!” 众人听不懂一个碧珠与怡红院的覆灭有什么关系,但有一点他们明白了——断断半月,欧阳瑾竟对正房做了那么多恶事! 陷害楚芊芊罪无可恕,但至多被打一顿、被罚禁足抄书,可若是与怡红院扯上关系,连带着楚芊芊四姐妹的声誉都要受到极大影响,那么楚家,就万万留不得她了! 【第四十三章】狼狈为奸 寂静而空荡的街角,欧阳瑾孤单而委屈地走着。 她没想到楚家真的这么绝情,她以为自己跟楚芊芊是不一样的,她以为老爷对她们母女是真心的,她以为在她娘心里她是最重要的…… 可事实上,全都错了! 连亲生女儿都能赶,继女又有什么不行? 他们家,就是这样绝情决意! 至于她娘,若果真在乎她,当初就不会改嫁,不会让她寄人篱下。 “小姐,马车准备好了,郡主让你在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启程回徐州。”丫鬟小心翼翼地跟上来,说。 “我不回安家!” “郡主说不回安家也可以,就去王府,郡主会修书给小王爷,请小王爷代为照顾小姐。” 欧阳瑾冷声驳斥道:“谁要他照顾?” 丫鬟暗暗一叹,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秦姨娘迎面走了过来:“欧阳小姐。”笑盈盈地行了一礼。 欧阳瑾恨死她了,才懒得理她。 秦姨娘就笑着道:“大小姐知道欧阳小姐不乐意离开京城,说了,只要欧阳小姐出面证明她在赏梅宴那天与姚小姐一前一后去过琉景阁,她就可以把欧阳小姐接回楚家。” “她要证明这个做什么?”欧阳瑾还不知楚芊芊治了世子,却被姚汐抢功劳的事。 秦姨娘打了个马虎眼:“那是大小姐与姚小姐的恩怨,婢子不敢过问,婢子只要欧阳小姐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恩怨?二人不是朋友么?欧阳瑾眼神一闪,哼道:“要我帮她?做梦!” 梦…… 对!这是梦! 要醒来! 姚汐猛地一抖,睁开了双眼,看见熟悉的车顶,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 她听见有人叫她,在桌子底下。 她掀开桌布,漆黑一片,看不见鼻子、看不见脸,只有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 “那是什么?”她指着黑漆漆的窗帘,颤抖着问。 菊青拉开帘子看了看:“没什么啊,小姐。” 姚汐依旧不放心:“再找找!” 菊青瞪大了眸子:“小姐,你找什么呀?” “啊——”甫一看见菊青的大眼睛,姚汐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后仰,撞上桌角,疼得她到抽凉气。 菊青急了,眸子越睁越大了:“小姐!你没事吧?” 姚汐回过了神,一巴掌扇在菊青脸上:“作死的东西!没事瞪我干什么?” 瞪?她没有啊。 菊青捂住红肿的脸,委屈地低下了头。 小姐变了,变得好可怕。 马车临近张太爷府时,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道:“表小姐,有个姑娘站在路中间,不让我们过去。” 姚汐掀开帘子一看,欧阳瑾? 思虑一番后,她请欧阳瑾上了马车。 托王妃的福,她现在的衣食住行与公主差不多。 欧阳瑾一上来就被惊到了。 想起欧阳瑾曾经瞧不起她的样子,再看如今有些敬畏的样子,姚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就笑道:“喜欢什么只管拿去。” 随便一颗夜明珠,都能买下一处庄园,真是麻雀变凤凰啊! 欧阳瑾吞了吞口水:“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姚汐像看着一只哈巴狗似的看着欧阳瑾,宠溺一笑:“当然,我那儿还有很多,别跟我客气。” 欧阳瑾果真不客气,一下子选了五颗夜明珠、一对凤尾钗、一个羊脂美玉镯。 “找我有什么事?”姚汐如同高高在上的王妃一样,端庄地笑问。 欧阳瑾则如闺蜜一般挽住了她胳膊。 姚汐觉得欧阳瑾不配碰她,慢悠悠地抽回了胳膊。 欧阳瑾吃味儿地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得罪,又讨好地笑道:“你呀,跟楚芊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干嘛要找我证明赏梅宴上你们一前一后去过琉景阁?” 姚汐的瞳仁一缩,捏紧了帕子。 还说不介意呢,转头就找了证人。 楚芊芊,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 二人走后,秦姨娘从暗处走出,果然被大小姐猜中了,一丘之貉! 回到庄子里,秦姨娘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大小姐,欧阳瑾真去找姚汐了啊!” 楚芊芊淡淡一笑:“嗯,知道了。” 知道了?没了? 拜大小姐所赐,欧阳瑾被赶出楚家了。 欧阳瑾一定恨死大小姐了,万一她跳出来说大小姐一直跟她在一起,没进过琉景阁,怎么办? “担心没用,所以,不要担心。”楚芊芊提笔,写了几个字,又问,“你说那个和尚还有春妈妈都去作证了?” 提起这个,秦姨娘来了精神:“是呀!原来大小姐一早就谋划好了,害我担心好久,生怕一面之词不足以服人呢!” 楚芊芊摇头:“不是我,是有贵人相助。” 秦姨娘嘿嘿一笑:“那贵人一定是世子了,世子对大小姐可真好。” 一辆马车上,上官钰放下了帘子:“啧啧啧,为了找那老鸨,害我跑一下午,腿都快断了!还给了她一万两银子他她才肯出来作证,你得还给我啊!” 诸葛夜拿起一叠银票,递给了他,没有半点犹豫。 上官钰酸溜溜地道:“那臭丫头有这么好么?” 诸葛夜苍白的俊脸微微浮现了一丝严厉:“她是你表嫂。” 上官钰瘪了瘪嘴儿,他才不会承认楚芊芊:“你倒是肯花心思,这边找我,那边找别人,和尚是谁动的手?漂亮哇。” 没有伤痕,却精神崩溃,真想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诸葛夜的眸光暗了暗:“他不是我找到的。” 下山后,他派了侍卫去找人,可惜有人先他一步把那和尚带走了。 上官钰惊呆了:“不是你?那会是谁?你俩简直像串通好的,太有默契了吧?” 今晚的一幕幕,完全像一场精心编导的戏呀! 而且,都是为了楚芊芊! 诸葛夜没说话,挑开另一侧的帘幕,望向了斜对面的屋顶。 屋顶上,少年执酒斜卧。 无星的夜晚,整个天际都呈现出一片朦胧的墨色,唯独他一袭白衣,被月光雕成最精致的美玉。 感受到诸葛夜投来的目光,他扭过头,冲诸葛夜挑衅一笑。 这一笑,如盛满琉璃的斛斗,突然裂开一道小口,光束霎那间流泻而出,天地骤亮。 上官钰仰头看了看,面色一沉。 妈的! 又来一个比老子好看的人! 找打! 上官钰就要冲过去,却被诸葛夜拦住。 诸葛夜道:“你打不过他。” 少年看向上官钰,玩味儿地勾起唇角,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上官钰气得暴走:“这狂妄的小子!哪里来的?怎么跟楚芊芊一样讨厌?”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也充满了疑惑。 虽然二人从未见过,但宝灵塔是世宗为欧阳倾所建,能出现在那里的人,能让虞伯如此袒护又不敢光明正大露脸的人,除了封地那位,再无别的可能了。 可他为什么偷跑来京城? 而既是头一回入京,怎么就插手楚芊芊的事了? 他今晚把和尚折磨得死去活来,又送到楚家,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别说楚家不值得他这么做,就算值得,可罪魁祸首是欧阳瑾,他总该有所顾忌。 那他到底为什么这样? 为了……楚芊芊? 少年看着诸葛夜疑惑不解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身,跃上了一辆马车。 “少主,去哪儿?” “张太爷府。” ------题外话------ 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四十四章】王爷返京 张太爷正在房中吃鲫鱼豆腐汤,小厮递过来一张令牌,张太爷惊得碗都掉了。 “老臣,叩见王爷!” 书房内,张太爷见到诸葛琰,激动得声线颤抖,行礼的时候连肩膀也在颤抖。 诸葛琰迈步上前,托住了他双臂:“太爷是我外公挚友,也是我诸葛琰的长辈,太爷在上,请受诸葛琰一拜。” 当初若不是张太爷拼死相护,欧阳家的信物或许就要被抢走了,可守护信物的代价,是张太爷的一双腿。 对此,诸葛琰深感愧疚。 张太爷将诸葛琰迎上主位,并说道:“信物我交给信得过的人保管着,不过他此时不在京城,等他回来,再把信物交还给王爷。” 诸葛琰就道:“我今晚就是来看看太爷,不是为了信物。” 张太爷宽慰地笑了笑,蓦地,笑容一僵:“王爷怎么入京了?可有圣旨?” 诸葛琰一本正经道:“有。” 只不过队伍还在途中,他提前溜出来了。 诸葛夜那家伙应该认出他了。 忐忑了一下午,以为诸葛夜会供出他来,好在诸葛夜没这么小人。 张太爷约莫也猜到他甩掉队伍自己来了,又好气又好笑:“王爷这么急着入京,可是有事?” 诸葛琰顿了顿,尚未褪去稚嫩的俊脸上泛起一抹坚毅之色:“我找纯阴之女。” 这一日,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轰动了京城。 诸葛琰十五及冠,回京受封,顺便接管由皇室与族里代为保管的欧阳家产业。 这是他第一次回京,也将是最后一次。 当今圣上,也就是世宗的弟弟,非常重视,不仅将诸葛琰接回宫中居住,还为诸葛琰广设盛宴。 但诸葛琰全都以水土不服需静养为由推脱掉了,只入宫觐见了帝后与太后,然后住在了世宗年少时的亲王府。 及冠礼也在此举行。 百姓们谈起这个无父无母,又一出生就被逐出京城的孤儿,都是一片同情唏嘘。 “也是个可怜人啊。” “不知道怎么长大的,一个亲人都没有。” “听说小时候经常被宫女太监打呢。” “还有还有!不听话就被关黑屋子,不给饭吃,一关好几天。” 有人如是说。 也有人这样说。 “哭?还哭?再哭我把你丢到乡下去!看见那小王爷没?等他走的时候就把你带走!你叔不管你,你婶不管你,你爷爷奶奶也不要你!再给我哭下试试!” 孩子不哭了。 内侍放下帘子,担忧地道:“王爷,都是些拧不清的,您别难过。” 诸葛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难过。” 见内侍不信,又道,“没什么事能让我难过。” 马车路过食香居时,内侍道:“这是皇后娘娘的铺子,王爷要下去看看吗?” 铺子在装修,一名机灵的小厮自施工队里穿来穿去,诸葛琰朝他招了招手。 玮哥儿笑盈盈地走了过去,道:“公子爷,咱们食香居正在装修,下月底开业,欢迎您来捧场!” 诸葛琰眉头一皱:“为什么要装修?” 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 玮哥儿愣了愣,笑道:“这不是换了东家嘛?” 下午,楚家收到诸葛琰的及冠宴请帖,但请贴上没有安素素的名字,倒是把楚芊芊划了重点,大有楚芊芊不去,你们全都不用去的意思。 安素素原本想着小王爷回来,她们娘俩也终于有依靠了,谁料小王爷竟半分不给她们留情面。 小王爷恼怒她改嫁了吗? 不对,就算改嫁了,欧阳瑾也还是他表妹,这层关系是斩不断的。 难道是……小王爷已经发现她卖掉欧阳倾铺子的事儿了? 没这么快吧? 都是那该死的楚芊芊,逼得她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现在好了,小王爷不搭理她,她有心把瑾儿接回来也开不了口了! 相较于安素素的郁闷,楚老爷的更甚一筹。 自发落了欧阳瑾后,刘管事、王妈妈都去庄子里接楚芊芊了,可那小灾星,死活不肯回来! 他总不能拉下脸自个儿去呀! 父纲不振,不是? 无奈之下的楚老爷,来到了莹心堂。 以往他一来,儿子就会扑进他怀里,要抱要亲的,女儿也会一脸依赖地看着他,但现在,两个小猴子完全不理他了。 “你,对!就是你!楚陌!见到为父为何不行礼?跑?你还跑?你往哪儿跑?” 楚陌牵着妹妹的手,冲他翻了个白眼,进屋了。 靠! 老子是你老子! 你敢对老子翻白眼! 楚老爷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把那小屁孩捞起来暴打一顿。 沈氏一见情况不妙,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打了个圆场:“老爷今儿怎么过来了?坐吧,我给你泡茶。” 楚老爷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沈氏不懂撒娇求宠,在床上也像个榆木疙瘩,不甚得他欢喜,不过好在是真心实意地在乎他。 楚老爷又想着自己有段日子没碰沈氏了,拉着沈氏回屋,浓情蜜意了一番,气得沈氏直骂他白日宣淫,但他也顾不上了。 男人嘛,坏了女人才爱。 他确定,沈氏现在对他是爱能量爆满了,就清了清嗓子,道:“岚儿啊,那个……好一阵子没见到芊芊了,天气也越发冷了,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女儿怕冷,沈氏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当即难过得落下泪来:“都怪我……我该跟着一块儿去的!老爷,你让我去庄子里照顾芊芊……” 你去照顾,不回了? 一个姐姐,俩小猴子就不待见他了,再走一个娘,他们不得跟他反目成仇? 楚老爷的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哄道:“傻不傻呢你?跑那儿吃苦作甚呀?把芊芊接回来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沈氏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楚老爷是自个儿拉不下脸去找芊芊,才推了她上阵,原本有些动情于他的温柔,眼下忽而觉得膈应。 可到底思念女儿,淡淡起身,收拾了一番后,离开了莹心堂。 怕女儿不肯原谅自己,把楚陌、楚嫣也带上了。 ------题外话------ 沈氏能把芊芊接回来不? 最近留言少,我满心忐忑,你们还在吗? 【第四十五章】纯阴之女 沈氏与小包子们抵达庄子时,楚芊芊正跪坐在几案前烹茶。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 “姐姐!” 很快,又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 “姐姐。” 茶碗打翻了,茶羹洒了一地。 俩个小包子踩在上面,往楚芊芊怀里钻,自己衣摆蘸了茶羹,又污到楚芊芊的裙裾上。 楚芊芊仿佛没看到三人的衣裳脏了一般,一手搂住一个,紧紧地搂着,搂得两个小家伙皱眉喊疼,她才稍稍松开。 小孩子不像大人,尚不知感动为何物,只觉能见到姐姐着实欢喜,一边笑得睁不开眼睛,一边捧着楚芊芊的脸蛋一阵狂亲。 沈氏站在门口,看着三个孩子相互依赖的样子,汗颜得不敢进去。 楚芊芊抬眸,见沈氏满眼愧疚地看着她,放开弟弟妹妹,起身,施了一礼:“娘。” 没有怪罪,没有置气,仿佛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沈氏揪紧了帕子:“芊芊……” 楚芊芊摸了摸弟弟妹妹的脑袋,问:“肚子饿了没?我去做饭。” 楚陌兴奋得跳了起来:“饿啦饿啦!我要吃霜糖油条!十个!我还要吃糖醋排骨!十个!还有鲫鱼豆腐汤,十个!” 楚嫣歪着小脑袋,软绵绵地道:“我想吃茶奶。” 楚陌眼睛一亮:“我也要这个!” 楚芊芊一一应下,又看向沈氏道:“娘,你们先坐一会儿。”语毕,去了小厨房。 沈氏这才开始打量楚芊芊的房间,楚芊芊的钱全都投到铺子里了,原以为楚芊芊不会过得太好,事实上,这屋子的确不怎么好,但里边精美的陈设,却有好几样让沈氏叫不出名字。 想来女儿没吃什么苦头,沈氏的心稍安。 一顿饭很快做好,糖醋排骨、茶树菇焖鸡、黄瓜炒蛋、清炒萝卜丝,并一份鲫鱼豆腐汤和一壶茶奶,茶奶中放了红豆。 楚陌楚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自从碧珠与姐姐走后,小厨房的饭菜就变得好难吃了。 楚芊芊为沈氏盛了一碗汤:“娘,你也吃。” 沈氏开心一笑:“好,好!” 给楚芊芊夹了几筷子菜,又亲自去厨房端了辣酱来,自从女儿大病一场后,就变得爱吃辣了。只是顾及他们几个的口味,总委屈自己。女儿为他们付出了太多,而自己这个做娘的,没好好保护她就算了,居然在她最孤单的时候舍弃了她。 真是惭愧! “以后放点辣吧,娘最近也挺爱吃辣的。”她笑着说。 楚芊芊点了点头:“好。” “姐姐姐姐!”楚陌刚喝了一口红豆茶奶,用满是奶沫的小嘴儿亲了楚芊芊一口,“我晚上要跟你睡!还有妹妹!” 楚芊芊微微一笑:“好。” 四人仿佛回到了之前相依为命的日子,虽苦,虽为生计担忧,但心是满的、是欢喜的。 吃完饭,沈氏叫丫鬟带楚陌、楚嫣去散步,自己则留在房里,与楚芊芊谈起了正事:“芊芊啊,这里的日子清苦,跟娘回去吧。你父亲知道错了,就是拉不下脸来求你,你看在娘和弟弟妹妹的份儿上,原谅他吧。” 楚芊芊倒了一杯茶给沈氏,轻声道:“娘如果喜欢,这里随时欢迎你,但楚家,你自己回去。” “什么?她不回来?”听完丫鬟的禀报,楚老爷气得横眉倒竖。 小王爷的及冠礼,去的全都是皇室宗亲,比赏梅宴厉害得十倍不止,就连一品大员,也不一定能受到邀请呢!试问,他岂能错过? “夫人呢?那是她女儿,她怎么会搞不定?”他不耐烦地问。 丫鬟就道:“夫人说,她不回来了,就在庄子里陪大小姐。还有少爷和四小姐,也不回来了。” 楚老爷的肺要气炸了:“混账!” 老的没搞定小的,反倒被小的搞定了,这是闹的什么鬼? 琉景阁内,诸葛夜一边看着亲王府发来的请帖,一边听着探子的禀报。 “小王爷之前没来过京城,与楚小姐并不相识,但他给楚家下了帖子,还在查探楚小姐和姚小姐。” 诸葛琰想做什么?诸葛夜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惑色:“他还查了谁?” 探子如实禀报:“还有另外八个送了庚帖入府的千金。” 这么说,他是在寻找纯阴之女了。他既然已经查到楚芊芊与姚汐头上,说明他知道另外八个是假的了。 “假的?”书房内,张太爷一脸疑惑地看着诸葛琰。 诸葛琰皱起英俊的小眉头,道:“没错,那八个全都是用家中庶女,谎报了生辰八字参选的。” 张太爷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也太……太大胆了。要是被发现,非砍头不能平息摄政王的怒火哇。” 诸葛琰淡淡一笑,似含了一丝冷冽:“没被选上的倒是不怕,怕就怕,明明是个冒牌货,还敢挤入王府享受荣华富贵。” 纯阴之女,只有一个,楚芊芊与姚汐,他倒要看看,谁不要命地在造假! 咝—— 姚汐正在给诸葛夜做鞋,不知怎地,手一抖,针扎进了肉里。 菊青忙调亮了灯芯,用帕子抱住姚汐出血的手指,道:“小姐,你没事吧?奴婢给你擦点金疮药。”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搞的,噩梦不断,精神恍惚,还时不时丢三落四。 想起楚芊芊送的平安符…… 姚汐摇了摇越来越晕乎的脑袋,应该不会:“不碍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菊青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答道:“戌时。” “戌时啊,我就是戌正生的。”姚汐两眼空洞地呢喃了一句,呢喃完毕,菊青猛地捂住了她嘴,“小姐!您是亥时三刻出生的!出生时,天降雷霆,大雨磅礴,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停!因为这个,老太太以为你是不祥之人,差点儿将你丢掉!是老爷舐犊情深留下你!为怕亲戚再嫌弃你,故意说你是戌时生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姚汐身躯一颤,随即垂眸,捏紧了鞋面道:“是……我……我,我是阴时生的,我的生辰八字,与楚芊芊的一样。” 菊青松了口气,又道:“八字相同,命不同,你打小比她命好,将来,只会比她更好!” ------题外话------ 这是去思密达国整形都整不出姚汐的效果哇!姚汐,你究竟还有哪儿是真的不? 【46】只要她一个,入v公告(明早十点更新) 诸葛夜正在翻开探子传过来的密报。 诸葛琰查楚芊芊与姚汐的消息,居然查到县城与徐州去了。 幸亏他早有部署,诸葛琰根本不会查出什么。 “世子爷!”管事妈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诸葛夜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自那之后,便不许下人在院子里晃荡,一般都是做完手头的活儿就赶紧离开,也就是她凭着给他喂过几口奶水才得了些特权,但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乳。母,所以,还是挺谦卑的,“世子爷,王妃让奴婢给你送鞋子过来了。” 诸葛夜随口道:“放着吧。” 管事妈妈凑上前:“不是尚宫局做的,不知合不合您的尺寸,王妃让您试试。” 诸葛夜抬眸,眼底闪动起如黑珍珠般透亮的光泽,这光泽,晃得管事妈妈一阵恍惚,那光着屁股慢出跑的孩子,什么时候长得这么迷人了? 余光瞟见对方伸出脚来,又惊叹,这人身上,有哪一出不是完美的么? 她忙上前,跪着为他换了鞋:“世子爷觉得如何?” “还行,母妃什么时候想起来给我做鞋了?” “不是王妃,是姚小姐。” 嘭! 诸葛夜把鞋子丢出去了。 “什么?他不穿?”看着管事妈妈送回来的鞋,王妃既诧异又尴尬地问。 管事妈妈心道,何止不穿?简直就是一脚给甩出去的。 王妃明白儿子为什么不接受姚汐的东西,其实也怪她,那日姚汐给他施针完毕后,她便发了话,姚汐的庚帖非得退不得,而且必须做侧妃。儿子火了,姚汐送什么来也不接受了。 王妃拉过姚汐的手,宽慰道:“你别多想,啊?他就是这脾气,除了他父王,谁都镇不住他。他是在跟我怄气呢,不是你的问题。” 姚汐暗暗抱怨,这王妃也是个拧不清的,明知自己儿子是个叛逆的性子,就不该用一种逼迫的口吻与他对话,好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是?真搞不懂,这么没心眼儿的人,是怎么坐稳王妃之位的? 当然,这话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却是要被砍头的。 姚汐笑了笑,道:“不怪世子,是我绣艺不精,楚小姐的就强多了。” 提到楚芊芊,王妃的眸光暗了下来,本来挺喜欢楚芊芊的,可儿子被她迷得那么死,她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偏颇姚汐,除了姚汐懂医术之外,另一个大原因就是儿子对姚汐比较冷淡,这样,就不怕将来会为了姚汐而排斥喀什庆送来的正妃。若与楚芊芊朝夕相对,儿子的眼里,怕是再也容不下其它女人了吧! 王妃随手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了姚汐。 姚汐微微一怔:“这是……” 王妃笑道:“小王爷及冠礼,皇室宗亲都在,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夜儿孝顺,不会当众拂我面子。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会给你侧妃之位,就一定会给!” 姚汐激动得心若擂鼓,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 不是她不信王妃,而是不信诸葛夜,那个男人,为了楚芊芊,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定了定神,柔柔地道:“能呆在世子身边就足够了,我不在乎名分的。楚小姐系出名门,又深得我家太爷赏识,她比我……更能胜任侧妃之位。” 张太爷也赏识楚芊芊?这么硬的后台?!将来正妃过了门,能压得住她不? 姚汐好似没察觉到王妃突然变白的脸色,接着道:“听说早年的端敏皇后也是这样惊才艳艳……” 提起欧阳倾,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个让喀什庆所有贵族都蒙羞的女人,那个让世宗差点儿废掉六宫的女人,那个让天下粉黛全都黯然失色的女人,简直比褒姒更可恶!比妲己更可怕! 不行!她不能让楚芊芊过门,不能让世宗的悲剧在儿子身上重演一遍! “王妃!王妃您去哪儿?”看着王妃甩袖离去的背影,姚汐焦急了唤了几声,人影完全不见后,她眼底的焦急也不见了,她起身,恣意地理了理发鬓,“菊青,我们回府。” 王妃离开小花厅后,并未立刻去找诸葛夜,诸葛夜那儿已经说不通了,她不如另辟蹊径。只是万万没料到的是,懂得另辟蹊径的人不止她一个。 “父王,儿臣只要楚芊芊一个,请父王成全。” 摄政王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十八年来,首次踏入他书房的儿子,不苟言笑地问:“身子可大好了?” 诸葛夜的眸光停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回父王的话,好多了。” 摄政王修长的手指在奏折上点了几下,一双越笑越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诸葛夜,半响后,问:“这辈子都只要她一个了?” 诸葛夜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这辈子很长,儿臣不知以后会如何,但现在,只要她一个。” 摄政王点了点头:“好。” 诸葛夜又道:“那如果……如果儿臣这辈子真的只想要她一个呢?” 摄政王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那也没什么,我诸葛冥天的儿子不需要靠女人巩固势力。” “什么没什么?我还没同意呢!”果然是个苏妲己,还没过门就勾得她儿子不碰别的女人了,王妃气冲冲地跨过门槛,“不许楚芊芊进摄政王府的大门!” 摄政王给诸葛夜使了个眼色,诸葛夜抱拳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 屋内,楚芊芊给楚陌、楚嫣洗了个泡泡浴,俩小包子舒服得直眯眼睛。 上床后,楚陌闻着自己的头发,问:“好香好香,姐姐是你做的吗?” 楚芊芊眨了眨眼:“你说皂胰子?嗯,是我做的。” 那日闲来无事,秦姨娘又买了些胭脂水粉给她用,她觉着不好用,便自己采了些花瓣回来捣腾,其实,也没指望能捣腾出个东西,不过是打发一下时光而已。谁料,竟做出不少东西来。 现在,她越来越确定自己不是楚芊芊了。 “姐姐,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楚陌自豪地抱住楚芊芊脖子,软萌萌地道,“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呀?” 楚芊芊捏了捏他脸蛋,唇角微弯道:“才多大就想那些了?先考个功名再说。” 楚陌窝进被子,在已经熟睡的妹妹身边躺下,尔后,睁大眸子道:“说好了哦,我考上了,你要嫁给我的哦。” 楚芊芊好笑地揉了揉他黑发:“快睡!” “那你亲我一下。” 楚芊芊俯身,亲了亲他额头。 突然,秦姨娘揣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见沈氏不在,才小声道:“世子爷来信了。” 楚芊芊拆开信封,是一张请帖。 诸葛夜想邀请她参加诸葛琰的及冠礼,可那是皇亲国戚的宴会,她跑去干什么? ------题外话------ 亲爱的们,《贤妻》明天就要入v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咱这回也赶潮流来一发订阅抢楼。 早上十点更新。 订阅第一名,奖励888潇湘币。 第二名,奖励666潇湘币。 第三名,奖励520潇湘币 第四名到第十名,各奖励188潇湘币。 之后,88,188,288……凡有88的,都奖励相应楼层的潇湘币。(如,第188名奖励188,第288名奖励288……) 做活动,咱只图个乐子,至于首订,我已尽人事,结果如何,全靠你们让我听明日的天命。 明日精彩预告—— “那天……是你?”诸葛夜似是难以置信,又似是期盼地看着她。 楚芊芊莞尔一笑:“手感不错。” —— 芊芊芊芊,你这么调戏世子爷真的好么?不怕婚后下不来床么? 【v1】姚汐败露 除夕前一日,诸葛琰及冠。 楚芊芊起了个大早,换上一条素白束腰罗裙、一件嫩黄色窄腰短袄,又梳上回心髻,端庄妍丽地出了门。 丹橘陪着。 庄子门口,秦姨娘一本正经地交代着注意事项,车夫一边听一边点头。 见到楚芊芊过来,二人同时福身行了一礼:“大小姐。” 楚芊芊看了看精壮的马匹与精致的车厢,心知秦姨娘是花了心思的,道了句“不错”,又问:“可还做噩梦?” 秦姨娘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这几晚都睡得特别好!” 楚芊芊“嗯”了一声:“再多戴几天。” 戴什么呀? 丹橘一头雾水,不过大小姐没说,她也不敢问。 二人上了马车。 天气晴朗,道路还算好走,一个时辰便进了城区。 城中,最宽阔平坦的道叫揭阳道,若走此道,三刻钟便可抵达亲王府。奈何此道仅对喀什庆人开放,楚芊芊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临川道。 刚踏上临川道不久,另一辆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欧阳瑾挑开帘幕,下了马车,又笑盈盈地行至跟前:“大姐姐!是我!” 今日的欧阳瑾,打扮得格外素净,白衣白裙,发饰简单,只一对银镶玉花钿,手腕与脖子上压根儿不见珠宝。而反观楚芊芊,嫩黄色锦缎罩透明宫纱,宫纱上还以金银两线绣了青鸾图腾,一眼看去,竟比公主还贵气逼人。 怎么会这样? 丹橘看着欧阳瑾东施效颦的模样,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在模仿大小姐在赏梅宴上的穿着吗?可大小姐已经不这么打扮了! 楚芊芊倒是神色无波,看了欧阳瑾一眼,问:“你找我何事?” 欧阳瑾忍住突然涌出的寒酸感,娇声道:“大姐姐上回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帮你作证吗?只要你带我去亲王府,让我有机会见到琰表哥,我就帮你!” 丹橘扯了扯楚芊芊的袖子,摇头,示意楚芊芊别上欧阳瑾的当。姚汐的事秦姨娘已经告诉她了,还叫她提防姚汐,别让姚汐与欧阳瑾联手害了大小姐。 楚芊芊拍了拍她手,又对欧阳瑾淡淡一笑,说:“你若真心帮我作证,带你去趟亲王府又有何难?” 欧阳瑾撇了撇嘴儿,她是小王爷的表妹,去王府还得通过一个外人,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上马车后,楚芊芊一眼看到她藏在领口下的平安符,不动声色地问:“欧阳小姐也去拜过佛了?” 欧阳瑾顺着她的眸光,低头看了看平安符,眼神一闪,道:“是啊,去了,求了个平安符。” 丹橘又差点儿笑了。 欧阳瑾没察觉到丹橘的异样,随手拿起一块红豆糕,试探地问:“大姐姐,你……不会害我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楚芊芊拢了拢宽袖,云淡风轻道,“我不做亏心事。” 亲王府门口,楚老爷拿着请帖,被侍卫拦了下来。 楚老爷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又不是没请帖!干嘛不让我进去?” 侍卫好笑地看着他,道:“请贴上写得清清楚楚,与楚大小姐随行者,可入王府观礼,敢问这位爷,楚大小姐来了么?” 她来个屁! 拐了老子老婆,还拐了老子孩子,还死活不给老子回来! 楚老爷一肚子火:“她身体抱恙,来不了,让我替她参加!” 话音刚落,那边,另一名侍卫爽朗地叫出了声:“楚小姐的马车你也敢拦?不怕我家世子摘了你脑袋!” 开玩笑地说完,又换上很温柔的语气,“世子爷怕楚小姐对王府不熟,特地派了小的在此恭迎楚小姐,楚小姐不必下车。” 语毕,领着马车畅通无阻地驶过了角门。 楚老爷一听楚小姐,再一听世子,当然猜出那马车里坐的是那小灾星了,当即眼眸一瞪,追了上去:“楚芊芊!楚芊芊你给我站住!” 眼看着就要冲过角门,却再次被先前的侍卫拦住,他吼道:“你眼瞎啊!没看见我女儿来了吗?你还不放我进去?” 侍卫又是一笑:“不好意思了楚老爷,楚小姐是来了,但她拿的不是楚家的帖子,楚家人要进去,就必须得跟她一块儿,对不住了啊。” 楚老爷从没这么丢脸过,这被人打了一巴掌还难受! 若早知那小灾星敢这么给他难堪,他当初就不该把她接回来! 不对,他当初就不该把她赶出去…… 这一刻,心里,好似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 看着他甩袖离开原地的背影,欧阳瑾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大姐姐,我刚好像看到老爷了,要跟老爷打声招呼吗?” 楚芊芊语气如常道:“想打招呼,你自己去。” 欧阳瑾嘴角一抽,从老爷把她赶出楚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了。她之所以那么问,无非是想刺刺楚芊芊,但瞧楚芊芊一脸淡漠的样子,分明没把忤逆生父的事儿放在心上。 果然是父女,都是一样的铁石心肠! 马车很快抵达二进门,楚芊芊与欧阳瑾、丹橘下车,在宫女的带领下往女宾们的观礼席走去。 这一走,欧阳瑾尴尬了。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模仿楚芊芊的穿着,可一眼望去,满满的白裙飘飘、仙姿卓越。 这是小王爷的及冠礼吗? 这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吧? “姚小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楚小姐来了?”湖泊对面的凉亭中,一名千金指着身着鹅黄色上衣的美丽少女,疑惑地问。 姚汐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朝着楚芊芊看了过去。 一眼,霎那间惊艳。 满园景致,花团锦簇,竟全都成了她的陪衬。 这么聪明又这么漂亮的女人,自己真的比得过她? “姚小姐,是楚小姐吗?”那千金没等到姚汐的回答,以为她没听见,便凑近她,又重复了一遍。 哪知隔得太近,姚汐猝不及防,猛地撞入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吓得身子一颤,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 直到清脆的耳光响起,姚汐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没有打人的意思! 她只是……只是害怕那双眼睛,好像梦里出现了无数回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每个秘密都看穿一样! 菊青着急坏了,不知怎么回事,小姐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她劝过小姐不要来赴宴,小姐不听,这下好了,得罪人了吧? 被打了一巴掌的千金捂住红肿的脸,恶狠狠地瞪着她:“世子的女人了不起吗?世子的女人就能随便打人了?山鸡就是山鸡,披了凤凰毛也上不得台面!我真是眼睛瞎了才会想着跟你做朋友!哼!” 姚汐原本打算道歉的,听了这话却一点歉意都没了,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郡主府千金,跟当今皇帝连远亲都算不上,竟敢骂她? 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千金走后,她冷冷地看向周围的千金:“你们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这几个,也都是不知传了几代早就不受宠的皇族后人,巴结姚汐都来不及,又怎敢惹姚汐不悦?纷纷道“哪有哪有?姚小姐肯管教她,是她的福分,谁让她冲撞姚小姐在先?” 姚汐满意地笑了:“好了,我们去重华殿吧,及冠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边,楚芊芊一行人也在赶往重华殿,欧阳瑾打着心里的小九九,道了句“我腹痛,想如厕,大姐姐先去,我稍后再来”,便迈步离开了。 丹橘眉头一皱:“小姐!她不会是要耍什么幺蛾子吧?奴婢去盯着她!” 楚芊芊摇头:“不必。” 欧阳瑾能干嘛?不是找诸葛琰就是找姚汐,而这些对楚芊芊而言,全都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实在没必要浪费丹橘的精力。 二人继续前行,亲王府格局简单,重华殿又建在山上,十分容易找到。 路过碧潭、走过牡丹园,眼看着再绕过一个抄手回廊便能抵达重华殿,突然,一个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了丹橘肩膀,丹橘吓了一跳,仰头:“谁呀?” 那是一颗高大的柚子树,枝繁叶茂间,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抱着枝桠,正伸手去摘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且丝毫没有成熟的柚子,刚刚砸到丹橘的是从他腰间坠落的玉佩,听了丹橘的呵斥,他也吓了一大跳! 然后,脚一滑,从枝桠上跌下来了。 “啊——”凄惨的尖叫自他喉管猛然蹦出,惊得尚未迁徙的飞鸟全都扑哧着翅膀飞出了林子。 楚芊芊一见那胖嘟嘟的屁股朝着自己与丹橘砸来,柳眉一蹙,一把推开了丹橘,尔后伸出双手,接住了那个重量不轻的小家伙。 但冲击力太大,楚芊芊手臂一痛,便朝后倒了下去。 身后,是一个斜坡,楚芊芊将孩子护在怀中,一路滚下,眼看着要撞上底部碎石,楚芊芊一个旋转,掉过头,用脚抵住了石头。 丹橘吓傻了。 孩子吓吐了。 幸亏没吃东西,只干呕了几声。 楚芊芊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草屑,说:“这么点出息还学人爬树,丢死人了。” 孩子干呕完毕,转过身来,想要顶上几句,却在看清楚芊芊的容貌时慕地怔住! 这是……小仙女儿吧? 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呀? 比画上的皇后还好看呢! “姐……姐姐……你……你好漂亮……”他傻乎乎地道。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嗯,我是很漂亮。” 捡了玉佩前来的丹橘听了自己小姐的话,一个趔趄,差点儿也摔了。 有……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么? 嘴角抽了抽,她扶住楚芊芊的肩膀道:“大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你刚刚不该推开奴婢的!奴婢……” “不推开你,等你被压成肉饼?”楚芊芊睨了她一眼,困惑地问。 好吧,连块玉佩都躲不过,又怎么躲得过一个人?怕是真的会被压成肉饼吧?丹橘捏了把汗,讪笑着看向了孩子:“你的玉佩掉了,给。” 孩子接过玉佩,很小心地用袖子擦了擦,才重新系回腰上。 楚芊芊瞟了一眼,只觉那玉佩上的图案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是哪家的公子?要不要我们送你去找你家人?”丹橘热心地问。这孩子长得好粉嫩,真招人喜欢。 可孩子没理丹橘,只是凑近楚芊芊,两眼放光地问:“神仙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哦,你叫什么名字呀?住哪里?有没有成亲呀?” 楚芊芊懒得理他,走了。 他有心想追,可一瞧远处迈着碎步跑来一个老嬷嬷,又脖子一缩,躲到树后了。 谭嬷嬷急坏了,小主子又趁着如厕的功夫翻墙跑了,这也不知是今年的第几回,若被主子知道,非给她一顿好板子不可! “这位姑娘,请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蓝色锦服,这么高的样子。”谭嬷嬷碰到一对主仆,拦住人家,比划着问了问。 楚芊芊往后一指,道:“树后。” 谭嬷嬷望着柚子树,花白的眉毛一拧,又躲?还躲?真是半点儿不叫人省心! 微微颔首,向楚芊芊道了句谢,正欲朝前走去。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摇动女子身上淡雅的兰香,谭嬷嬷一惊,停下动作,使劲儿地吸了吸,好熟悉的味道! 再一抬眸,再次朝对方看了过去,却又只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谭嬷嬷自嘲地笑了笑,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即便活着,也不该是这么年轻的岁数。 谭嬷嬷走了。 丹橘望了她一眼,小声道:“小姐,她刚刚干嘛那么看你?” 好像在看一个熟人似的,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没持续多久,便被一股子陌生代替。仿佛,她认错人了,认错之后,还有些失望。 楚芊芊摇了摇头:“不清楚,或许,将我错认成某位故人了吧。” 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楚芊芊,带着丹橘绕过抄手回廊,去了重华殿。 谭嬷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相似的气味而已,又过了那么多年,保不住是自个儿记错了呢! 想着想着,来到树后,却因走神太厉害而没发现小主子又开溜了。 “四殿下!四殿下!及冠礼要开始了,你又往哪儿跑哇?” 哎哟喂,我的老骨头啊,快被你折腾断了! 四皇子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听说夜叔叔要纳妃了,我去看看是谁!不漂亮的话我就不要她做我婶婶,哈哈哈哈……” 却说姚汐原本是要去往重华殿,半路接到口讯,诸葛夜约她在小花园见面。 想着诸葛夜能主动约她,她一颗心都是雀跃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诸葛夜跟她说的,会是那样的话! “你救治了我,我很感激,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包括你们姚家所求的功名利禄,我也全部能给你。只有一点,我不能娶你。” “世子!” “我不能娶你,也不能与王妃闹得太僵,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自行离开。” “自行离开?”姚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市井话本上才会出现的故事吗?男人不能要这个女人,又不能与家族抗争,所以找到女人,让女人主动牺牲。但那是话本啊!站在她面前的是无所不能的世子爷啊,他为什么……为什么也要跟她讲寒心的话?“世子!你这么可以这么对我呢?我别无所求,就算你……不帮扶我父兄也没关系,我只想陪在世子身边,哪怕……哪怕能偶尔见上一面也好。” 偶尔?不,才不是这样!她要霸占这个男人,从身子到心,她全都都要霸占! 诸葛夜听了姚汐的“深情告白”,非但没被打动,反而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世上,往往太会说的人都不太会做。如果今日是楚芊芊站在这里,她大概一句甜言蜜语都讲不出来,保不齐还会丢一句“好,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可他觉得与那样的女子相处才比较真实、比较自在。 “你父亲如果知道他千辛万苦送入京都的女儿为了儿女私情置家族于不顾,不知……会不会有些后悔当初的决断?”他冷笑着问。 姚汐的心咯噔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古怪呢?难道世子发现什么呢?不!不可能!那件事做得那么隐蔽,知情的已全被控制了起来,绝不会走漏风声的!世子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心思转过,姚汐又有了几分底气,擦了泪,哽咽道:“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世子的女人了,世子若不要我,今后,谁还敢要我呢?世子就算不愿意娶我,难道就愿意看着我孤独终老吗?” 好歹是救治过自己的人,诸葛夜不想做得太绝情,但姚汐显然没把他的话听明白,他不是不敢跟王妃死磕,只是死磕的结局可能对楚芊芊不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那么做。而姚汐呢,她有错在先,他没杀她、没杀她全家,已算是报答她一番恩情了,她却非得跟他装傻充愣。 “姚汐,你做过什么,你们姚家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别逼我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话挑明到这个份儿上,姚汐若还听不懂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姚汐身子一晃,一个不稳撞上大树,疼得两眼直冒金星。 诸葛夜双手负于身后,冷沉的眸光扫过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稍稍放缓了语气:“乖乖听话,你和姚家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嫁入王府,休想!” 姚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凉亭的,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去了重华殿也只会丢人现眼,就打算在凉亭歇息一下。 可一想到秘密已被诸葛夜发现,她就心虚得浑身发抖,以前是偶尔看见那双眼睛,现在,一闭眼,脑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眼睛!几十、几百双……瞪得大大的眼睛! 这种被无数个人同时监视的感觉,简直让她快要崩溃了。 菊青递过帕子,为她擦着怎么擦也擦不完的冷汗,担忧地道:“小姐,你的脸色好差!我们先回府吧,不要等及冠礼了。” “不行,我必须坚持到最后,王妃说了,会在宴会上给我名分,我要是走了,就真的嫁不进王府了!” “可……世子他……”想起诸葛夜的威胁,菊青心惊胆战。 姚汐靠在菊青身上,揉着几乎要炸掉的心口,道:“哼!有王妃护着,我怕什么?只要我一天是世子的救命恩人,王妃就一天不会废黜我!哪怕我真假冒了纯阴之女,王妃也不会舍得把她儿子的救命稻草砍掉!” 楚芊芊真以为欧阳瑾会帮着她揭发她吗?真是蠢的可以! 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不会太过为难楚芊芊,只不过,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看见楚芊芊在京城晃荡了! “我口渴,你去给我倒壶热茶来。”她摸了摸干涩的喉咙,说。 菊青扶着她靠在柱子上,又为她系好氅衣的丝带,这才起身去往附近的别院取茶。 姚汐闭上眼睛,微微喘着气。 听到脚步声,她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扶我起来,靠着腰不舒服。” 那双手,果真扶住了她胳膊。 可陌生的触感,令她蓦地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比透亮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瞳仁,好似黑宝石一般,泛着潋滟光泽。 最可怕的是那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简直跟那些盯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啊——” 姚汐彻底崩溃了,奋力一推,捂住了眼睛。 谭嬷嬷腿都快跑断了,才终于追上小主子,可快要累死的她看见了什么?看见一个不要命的女人将小主子推下了台阶! 小主子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不吭气了。 “四殿下!来人啦!有人杀四殿下啦!”谭嬷嬷一边尖叫,一边奔到了四皇子身边。 嘭! 菊青手一抖,茶壶摔裂了。 姚汐的胆也差点儿裂了。 四皇子,那人……是四皇子! 四皇子的出身其实不高,只是当今圣上与一名宫女一夜风流所生,那宫女更是在诞下四皇子后便血崩而亡了,世宗的发妻,如今的庄肃皇后见他可怜,又觉自己膝下空空也甚为可怜,便向帝后求了个恩典。皇后巴不得少个孩子在跟前碍眼,就顺手将四皇子送给大嫂抚养了。 虽皇伯娘皇伯娘地叫着,但全京城谁又不知道这二人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伤了他,她还有命吗? “我……我没杀人!我没有!我刚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把? 谁信? 她最近精神恍惚得太厉害,噩梦不断,幻觉不断,偶尔还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确不宜在人多的地方晃荡。 她该听菊青的劝,不来赴宴的。 就在刚刚,菊青还劝她离开,是她贪心不肯走…… 贪心,是的,她贪心侧妃之位,她贪心王府的荣华富贵,她贪心世子的情爱,所以一步步地掉进深渊里来了。 现在,酿成大祸了! 大家听到动静后,纷纷赶过来了。 王妃也得到了消息,她当时正在跟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谈论姚汐。 这位老王爷是摄政王与世宗父亲的堂叔,兵荒马乱的时候,曾经养过摄政王与世宗父亲几年,深得二人敬重。只要他认准姚汐,摄政王就绝不好意思将姚汐拒之门外。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老王爷看着王妃抱着他胳膊的狡黠样子,哈哈笑出了声。 王妃也挺膈应的,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装嫩实在有损她高贵优雅的形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老王爷就吃她这一套啊! 王妃笑了笑,说道:“好了十七叔,您别打岔嘛,我跟您说,那姑娘真的挺好,如果不是汉人身份,我都想让她做正妃呢!又温柔又贤惠又懂医术,夜儿的病就是他给治的!” 诸葛夜是个被太医宣判了“死刑”的人,他不仅能有所好转,还能跟个正常人似的来赴宴,整个皇室都轰动了。 如果诸葛夜的病真是那汉家姑娘治好的,那么给个侧妃之位无可厚非啊! 老王爷的神色有些松动了,但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劲儿了:“理所应当的事你干嘛求到我这里来?” 王妃干笑了两声:“这不是……夜儿不同意么?还在背后摆了我一道。” “哈哈!”老王爷开心地笑了,“那小子找他父王了吧?”仿佛诸葛夜找摄政王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王妃瘪着嘴儿不说话。 老王爷就道:“好啦好啦,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回头我直接上门下聘去!” 天啦,居然是直接下聘!这可比口头劝告有效多了! 王妃笑眯眯地道:“十七叔,你最好了!等我练几副好字,就送来给你观赏。” “你那字丑得跟鬼画符似的?欣赏?糊窗子我都嫌碍眼!”老王爷是丝毫不给王妃留情面。 王妃被打击惯了,反正十七叔刀子嘴豆腐心,一口一个不要,自己真的送了,他一定会当宝贝一样保存起来。 “唉,这么多年了,也没谁的字比倾儿写的好。”老王爷惆怅一叹。 王妃眸光一沉:“十七叔!” 老王爷讪讪地笑了笑:“不说她不说她!你那个相中的姑娘叫什么来着?” “她叫——” 王妃刚刚开口,婢女神色惊慌地走了过来:“王妃!大事不好了!姚小姐把四殿下推下台阶了!” “不是的,不是我,我没有……”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姚汐,狼狈不堪地瘫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辩解。 “怎么不是你?我亲眼看见你推四殿下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先前扇我耳光,现在又杀四殿下,你好大的胆子!” 说这话的,正是之前被姚汐欺负过的千金,她其实并未看见姚汐推人的经过,但谭嬷嬷看见了,这件事就是真的,能在真相之上加把火,让它更旺地烧到姚汐身上,何乐而不为? 姚汐懵了:“你……你撒谎……” 她翻了个白眼:“哼!我跟谭嬷嬷都看见了,你怀疑我,难道还怀疑谭嬷嬷?” 王妃赶来现场时,恰好将这一段听进了耳朵里,她看了看姚汐,再看看那因掌掴而左脸红肿的千金,眸光就是一凉。 姚汐看见王妃来了,黯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王妃!救我!我冤枉啊!” “冤枉!老婆子我眼睛是瞎的吗?”谭嬷嬷快要哭岔气了。 王妃看了看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四皇子,想要求情的话堵在了喉头。她再感情用事,也懂得事事以王府为先。四皇子虽说是养在庄肃皇后身边,可到底是明宗——当今皇帝的儿子。自古以来,皇帝与摄政王的关系都颇有些微妙。她开口替姚汐求情,一个弄不好,被人污蔑她指使姚汐杀害四皇子,她与王府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宁愿担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也决不能让人逮住王府的把柄! 可她不知道的是,姚汐与王府的关系,早就在姚汐的授意下传遍整个京城了。 一名喀什庆的贵妇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哟,王妃,这不是你儿媳么?不会是你教的吧?” 王妃狠瞪她一眼,吓得她头皮一麻,不敢再说话。 但她不说,别人就不想了么? 摄政王府未过门的侧妃谋杀四皇子,公然挑衅陛下,陛下能咽这口气,老百姓们都咽不下啊。 王妃这才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准儿媳,给自己捅了一个多么大的篓子!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王妃狠心移开视线,问向了周围。 有人答道:“太医不在府上,已经着人去请了。” 太医。 来了这里,却问都不问她一句,只关心太医,这是不打算管她了么?口口声声说会待她视如己出,可试问天底下,哪个娘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陷入火坑却不伸手搭救的? 不多时,诸葛琰也赶来了。 准备及冠礼的缘故,他换上了童子衣,听闻四皇子出事,随手裹了件大氅便匆忙赶来。 他到今早,还一直在查探姚汐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他始终查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破绽,楚芊芊的也一样,但纯阴之女明明只有一个—— 本以为借着今日的宴会,可以辨认一下二人真伪,可还没开始辨认呢,其中一个就给闯出大祸了! “四弟!四弟你怎么样?”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放在孩子的脖颈之上,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 内侍扯了扯他袖子,又使了个离开的眼色。 他明白内侍的意思,他是世宗唯一的儿子,按照汉人的说法,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但世宗把皇位传给了弟弟,这在当时,引起了汉族官员的强烈不满。时至今日,哪怕过去十五年,他与明宗的关系也依然微妙。若明宗的儿子在他府上受伤,难保那些小人不会趁机挑拨他们叔侄关系。所以,他必须在任何人之前找到明宗,向他如实地禀报事发经过。 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心里已百转千回,起身,冲王妃行了一礼,道:“我这就去像皇叔轻罪,恳请王妃代为主持大局!” 王妃点头。 这个时候,摄政王府已跟亲王府绑在一条船上了,王妃也希望诸葛琰能取得明宗的信任与原谅。 而一直在寻找表哥的欧阳瑾,好不容易找到了,表哥却闪电一般地离开了。 她跺了跺脚,见人情拥挤,凑了过去。 一了解事发经过,她整个人吓得不轻! 姚汐也太倒霉了吧! 怎么把四皇子伤成这样了? 她知道姚汐没理由也没胆子去存心伤害一个皇子,可问题是,不想它也发生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 脑海里暮然闪过楚芊芊的话,欧阳瑾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是姚汐坏事做尽,所以连老天爷都来惩罚她了? 果断地,她后退了一步! 姚汐眸光一暗,欧阳瑾,连你也不肯为我说话了么? 我干嘛要替你说话?我才不要被当成你同党! 欧阳瑾又接连退了好几步! “都散了吧!围在这儿成何体统?谭嬷嬷,你把四皇子抱去厢房。”王妃蹙眉,吩咐道。 “不要搬动他!”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在人群后。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 楚芊芊踩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而来。 阳光打在她身上,照得那振翅欲飞的青鸾微微发亮,而莹莹辉光间,她绝色的容颜,好似一幅鎏金的画卷。 喧闹的场面,一下子静了。 姚汐看着她美丽优雅的模样,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死死地咬住了唇瓣。 但她不能输! 尤其在楚芊芊面前! “对,不能搬动四皇子!四皇子从台阶上跌下,说不定伤到了骨头,动的话,会更严重!” 这些日子,除了苦练针灸之外,她也恶补了不少医书,而外伤,恰好是她记得比较清楚的一项。 王妃刚刚是急糊涂了,眼下听了姚汐的话才想起来姚汐是懂医术的,忙说道:“小汐,你快给四皇子瞧瞧!” 姚汐当然不敢! 王妃纳闷了:“小汐,怎么了?快给四皇子诊病啊!” 姚汐这会子真是怨死王妃了,果然是个拧不清的!她不是说过她医术不精,只跟和尚学了一套起死回生的针法吗?那针法……能对四皇子有用? “有用。”似是知道她的顾虑,楚芊芊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就是那套阵法,起死回生,刚好适用于四皇子的症状。” 姚汐才不会信她。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你不敢的话,就我来。丹橘,备针。” “是!”丹橘欠了欠身,从宽袖中取出一个装了银针的香囊。 这是临走时,楚芊芊随口吩咐丹橘带上的,其实就连楚芊芊自己都没想过真的会有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但往往,老天爷就是这么眷顾做好了准备的人。 丹橘把香囊递给楚芊芊,楚芊芊转身,朝四皇子走去。 姚汐目光一凛,起身,一把扣住了楚芊芊手腕:“还是我来吧,我能治好世子,自然也能治愈四皇子。” 楚芊芊看了看她,点头:“好。” 丹橘的腮帮子都气鼓了:“小姐,她太不要脸了吧!她什么时候治好世子了?大白天讲瞎话也不怕遭雷劈!你已经让了一个,这个,就不要让给她了吧!” 楚芊芊淡淡一笑:“这个,也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没什么啊?大小姐!你太心善了!”碧珠姐姐说过,大小姐从不撒谎。大小姐说那套针法有用,就是真的有用!可恶的姚汐,又要靠大小姐的针法立功劳!这回救的,还是皇子! “你们在干什么?”老王爷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玩闹摔疼了而已,就没来凑热闹,等了半天不见王妃回来,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比较严重,过来一看,何止严重?简直要翻天啊!好端端的孩子怎么给摔成那样了?还有这小姑娘,拿着针做什么? 众人给他行了一礼。 王妃小声解释道:“她懂医术,太医还没来,人命关天,我就让她试试了。” 见老王爷一脸不赞同,又道,“夜儿的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老王爷听着四皇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知道四皇子大概撑不到太医赶来,无奈之下,只有点头同意了。 “都散开散开!杵在这儿干嘛?下饺子呢?” 老王爷一声令下,围观的人群连忙退后了。 这是一次将功赎罪,不,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姚汐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东西赶了出去,尔后捏住银针,对准四皇子背部的穴位刺了下去…… 比给诸葛夜施针更顺利的是,她一处穴位都没扎错,安然无恙地完成了针灸。 她松了口气,王妃也松了口气! 谭嬷嬷热泪盈眶,正要讲几句感谢的话,突然,四皇子身子一僵,“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尔后两眼一翻,不动了。 老王爷忙用手探他鼻息。 没……没气了! 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杀人啦!她杀死四皇子了!” 又不知谁符合了一声:“是王妃让她治的!” 姚汐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而王妃,也真的摘不干净了。 姚汐疯一般地扑向了楚芊芊:“你害我!你害我——你说这套针法会有用的!我没下错针,但四皇子死了!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借刀杀人!你嫁祸我!” 众人又是一惊,姚汐这话什么意思? 楚芊芊拂开姚汐揪住她衣领的手,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套针法的确有用,但它,只是第一步。” 说完,走向谭嬷嬷,“想要他活过来,就给我让开!” ------题外话------ 抱歉抱歉,本来想写到世子和芊芊相认那里,可是没写到,呜呜,下一章一定写到了!么么哒! 【v2】姚汐下场,芊芊的条件 老王爷拦在了楚芊芊面前,面色冰冷地看着她:“哪儿来的黄口小儿?真当这是菜园子,谁想在皇子施针就能施针?” 这话,把王妃一并骂了进去。 王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从未来过这么一遭。 都怪姚汐,不会治就别逞能,害得她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姚汐也怨愤着呢,不就是推了四皇子一把吗?四皇子又没死掉!都怪王妃,提议让她治病!不对,该怪楚芊芊,算计她上当! 这俩人相互怪来怪去的同时,楚芊芊神色平静地看向了老王爷,用不大,却不容拒绝的语调说道:“找人拿屏风过来,我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 老王爷呆住了,这女娃娃是脑子有问题呢还是脑子有问题呢?没听见他的话还是不清楚他是谁? 竟敢……命令他?! 活了半辈子,除了欧阳倾那臭丫头片子,还没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连世宗都不敢! 因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很了不起了?! 年纪轻轻的,就敢学大夫给人施针了?! 能有效? 瞧瞧那姚什么鬼汐,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想到姚汐,他又忍不住瞪了王妃一眼,这丫头的眼光,一辈子就灵验过一回,那就是找了摄政王。 “你想让他死?”楚芊芊又问。 老王爷回过神,眸光暗了下来:“他难道没死吗?你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楚芊芊看着他,道:“我救他,他就不会死,可你如果继续拦着、继续耽搁,那他,就错过救治时机了,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让楚小姐治!”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张太爷坐在轮椅上,被小厮推着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很激动、也很郑重,“王爷,快让楚小姐给四殿下医治啊!” 张太爷与老王爷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不同于老王爷的火爆脾气,张太爷一直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尤其在大众面前,如此失态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 他说,让楚小姐治! “是,就是让她治!我的腿,知道疼了!是她,她给我治的!别人不能,她能!王爷,快些请她治!”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说完,所有人,包括王妃在内都变了脸色。 她怎么不知道楚芊芊也懂医术呢? 楚芊芊看向张太爷,神色无波道:“别以为帮我说几乎话,我就会给你治腿了,我不给你治的。” 张太爷笑了:“不治就不治罢!那日回去后我想了许多,反正残了那么多年,该习惯了!倒是四殿下那边,还请楚小姐多多费心。” 楚芊芊睨了睨他:“不问我为什么治他不治你?” 张太爷笑了笑:“请楚小姐不吝赐教。” 楚芊芊摇头:“可我不想赐教,你白问了。” 张太爷哈哈笑了,这姑娘,真有点意思,不过再一看姚汐,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唉,挺老实的姑娘呀,怎么会酿下此等大祸? 老王爷凑近他,戳了戳他胳膊,不信地问:“你说你的腿,她治了你的腿?” 张太爷点头! 治了就治了,姚汐也治了世子,不也没能治四皇子? 老王爷仍旧犹豫:“若没治好,这损坏圣骨的罪,谁来承担?” “我。陛下若怪罪下来,我担着。”诸葛夜容色沉静地走了过来。 这是入冬后,诸葛夜首次出席宴会。虽有传闻称,他有了些许好转,可在没亲眼目睹本人之前,大家根本难以置信。 眼下见了,才真的信了。 能站、能走,除了面色较常人苍白,其它都瞧不出什么大碍。 他直直地走向楚芊芊,姚汐就在路边,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然而他连看都没看姚汐一眼,便来到了楚芊芊身边。 尔后,用一种异常温柔的目光看着她,问:“有几成把握?” 楚芊芊想了想,道:“五成。” “一半……”诸葛夜淡笑着呢喃了一句,“一半就够了。” 竟是半句没问她怎么会医术,跟谁的医术! 这一点上,他与楚芊芊惊人的相似,二人都不爱去想为什么,只在乎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点了点头:“去吧,出了事我担着,能治好就治,治不好也没关系。” 治不好,没关系? 得罪皇帝,没关系? 给摄政王府抹黑,没关系? 碰上楚芊芊,什么代价都没关系! 姚汐实在不明白楚芊芊给诸葛夜吃了什么迷魂药,竟把他迷成这样? 楚芊芊略施了一礼,从丹橘手中接过银针,走向四皇子。 老王爷还想说什么,深深地看了诸葛夜一眼,转过脸去了! 诸葛夜命内侍即刻搬来屏风,将楚芊芊与四皇子围在了中央。 接下来,就是枯燥而漫长的等待。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每个人的神情都凝重了起来,一个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饶是铁石心肠,也不愿见他出事吧! 但,也并非真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姚汐死死地盯着屏风,神色也非常凝重,却不是担心四皇子会死,而是怕四皇子不死! 只有四皇子死了,死在楚芊芊的手上了,才没人会把矛头指向她了! 她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也不愿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她是错手,错手罢了! 至于现在的恶念,也仅仅是因为四皇子若不死,她便要死罢了! 自保罢了,她没罪,没罪…… 自打姚汐失手推了四皇子后,菊青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生怕一个疏忽,她又闯出其它的祸来。 因为守着,所以看见,看见她眼底的狰狞,看见她唇角的冷意,菊青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来京城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风内却毫无动静。 宾客们渐渐呆不住了。 “哎呀,她到底行不行啊?” “张太爷她说行,一定是行的吧?” “呵,王妃刚才也说姚汐可以呢?但结果呢,把好端端的孩子给治死了!” 治死…… 死?! 提起这个字眼,众人才猛的惊觉,躺在那儿的是个死人!楚芊芊要医治的,是个死人! 天啦,她在干什么? 虽本朝不乏起死回生的案例,但那些,全都是将死、或必死之人,绝非已经死掉的! 她怎么敢? 她如何能? 大家想到的,老王爷也想到了,猛地一拍大腿,就要往里冲! 这时,楚芊芊出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耗费了太多心神的缘故,整张脸都苍白得毫无血色了。 诸葛夜眸子一紧,将早已备好的茶水递到了她跟前。 她还来不及喝,进入屏风内的谭嬷嬷就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 “四殿下——四殿下——啊——四殿下死了!” 王妃身子一抖,与老王爷一块儿冲进了屏风,二人一摸四皇子的身子,竟是完全僵冷了! 这哪里是被救活了?分明是死透了! 老王爷彻底怒了,夺步走出,随手拔了一名侍卫的剑指向楚芊芊:“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妖女给本王拿下!” “我看谁敢动她?”诸葛夜反手将楚芊芊护在了身后,犀利的眸光如冰凌一般自众人脸上一一刮过,众人迈出了左脚,却怎么都迈不出右脚了。 老王爷气得浑身发抖:“把她和那姚姓妖女交出去!我保摄政王府没罪!” 姚汐的心咯噔一下,这也是个拧不清的,扯楚芊芊就够了,何苦还带上她? 王妃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夜儿……” “我不交,要动手,尽管放马过来。”诸葛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王爷果真举起了剑。 王妃勃然变色,一把抱住他胳膊:“十七叔,有话好好说!夜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伤他,不是在剜我们的心吗?” 老王爷竭力一吼:“那你叫他别护着他臭丫头啊!” “吵死啦,你们别吵了好不好?” 一个臭丫头就够烦了,居然还有人嫌他吵? 老王爷转过身,想要呵斥那无知小儿两句,却不知想到什么,一个激灵,掀开了屏风! 屏风内,四皇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地嘀咕:“嬷嬷,快叫他们别吵啦!” 全场,唰的一下安静了! 一个死掉的人,竟然真的复活了?! “啊!诈尸——” 不知谁带头尖叫了一句,静谧的场面哗的一下沸腾了! 胆小的晕了,跑了,抱成团了! 胆大的懵了、惊了、心悦诚服了! 而心悦诚服之外,又带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敬畏。 能治病有什么稀奇?敢跟阎王爷抢人才是真的了不起! 王妃看着她! 诸葛夜看着她! 老王爷、张太爷、甚至姚汐,也全都看着她! “你……你是人是鬼啊?”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楚芊芊,欧阳瑾瑟瑟发抖地问。 楚芊芊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漠地眨了眨眼,问:“你说要替我作证的,还算数吗?” 敢不算吗?姚汐现在是杀人犯,她不及时跟她撇清关系,等着被抓啊? “王妃!世子!臣女有事禀报!”欧阳瑾双膝一跪,大义凛然地扬起了头颅。 王妃这会子还沉浸在楚芊芊带来的震撼中,听了欧阳瑾的话,下意识地问:“何事?快说!” 欧阳瑾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姚汐。 姚汐心口一震,猛地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就听得欧阳瑾义正言辞道:“王妃,你一直说是姚小姐救治了世子,但臣女非常疑惑,救治了世子的人明明是臣女的姐姐,怎么会变成姚汐了呢?” 什么?救治了世子的……是楚芊芊? 众人再次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一次又一次震惊着他们的少女。 若在以前,王府认定的东西,他们不会去怀疑。 可就在刚刚,那个少女,治了姚汐治不好的病! 也是在刚刚,姚汐掌掴了一名千金,还伤害了一个孩子! 楚芊芊啊楚芊芊,你明知我与你不和,难道真的相信我会替你作证?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算准了这一场局?又或者,连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但凡你所求,他全都毫无保留地送给你? 敛起心底激荡的情绪,欧阳瑾捏紧了拳头道:“臣女的姐姐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为了让人踩着她的功劳往上爬的!” 姚汐骇然失色! 这个欧阳瑾,说好了要在楚芊芊告状时反咬楚芊芊一口的,关键时刻居然调转枪头打自己人,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欧阳小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楚小姐是我朋友,我怎么会抢她功劳?”姚汐死鸭子嘴硬地说,“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但你,也不能帮着陷害一个无辜的人!” 欧阳瑾冷冷一笑,抖出荷包里的夜明珠、拔掉头上的金钗,又扯掉脖子上的平安符,冷声道:“这些全都是你用来收买我,让我替你做假证的东西!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你……”她万万没料到,欧阳瑾会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把她拖下水! 欧阳瑾就道:“那日我瞧你鬼鬼祟祟往琉景阁跑,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本想跟上去看看,谁料我姐姐突然从琉景阁的后门出来了,我姐姐不识路,走错了,我怕她被人发现,就拉着她回了厢房。我不清楚她做了什么,更不清楚你做了什么,若我知道,哪会容你欺上瞒下到今天?还险些害了四皇子的命!” “你……”姚汐快要吐血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整个治病抢功劳的乌龙全都是欧阳瑾一手促成的,欧阳瑾先哄骗楚芊芊去琉景阁,再哄骗她去,就是想借世子的手教训她们一顿,可到头来,欧阳瑾舌灿莲花,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楚芊芊呢,楚芊芊不吭声,没反驳! 欧阳瑾见楚芊芊给了她一个面子,暗暗松了口气,至于姚汐那边,她完全不怕姚汐会道出真相,姚汐今儿的表现简直是让人失望头顶了,她的话,几人会信呢? “这回,我表面答应你替你做假证,其实,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揭穿你虚伪的面具!”她一脸浩然正气地说。 姚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看她的眼光全部变了。 飞得多高,摔得多痛。说的,就是她吧! 但摔了就摔了,她不会输!一定不会! 她鼓足勇气,在一堆藐视的眼神里,迎难而上,想要看看诸葛夜此时的表情。 谁料,被楚芊芊挡住了视线。 楚芊芊躬身拾起那个被欧阳瑾丢掉地上的平安符,一步步来到姚汐面前,说:“掌掴那位小姐,推搡四皇子,都是因为精神错乱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姚汐脱口而出。 楚芊芊道:“那日在寺庙,我就发现你和秦姨娘一样,都有些惊吓过度、精神失散,所以特地调配了宁神平惊的香料给你们。她戴了,快好了,你为什么不戴?” 竟然……是这样! 她以为楚芊芊会害她,所以把平安符转增给了欧阳瑾,还骗欧阳瑾说,是寺里的主持开过光的。瞧欧阳瑾笑眯眯地把它戴在脖子上的样子,她还暗笑欧阳瑾傻! 原来,真正傻的……是她啊! “我说过,谁若算计我,我会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但我的讨要,是光明正大的讨要,不是私底下对一个病人动手脚。”楚芊芊将平安符戴在她脖子上,淡淡转身,“送你一句话,心中有魔,众人皆魔,心中有佛,众人皆佛,你好自为之。” 芊芊…… 姚汐握住平安符,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王妃冷冷地看了姚汐一眼,曾经有多喜欢她,这一刻就有多厌恶她,一想到自己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浪费了那么多精神心力,努力宠溺着的孩子竟是个假货,她这心里,就跟进了一百只苍蝇似的,恶心得直想干呕!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家会怎么笑话她了。 “你说你,不会就不会,干什么要冒充?亏你跟芊芊还是朋友!连朋友的功劳也好意思抢!良心被狗给吃了!”说着,捂住了眸子,“我这双眼睛,也是个瞎的。” 婢女赶忙扶住她:“王妃,别气了,保重身子。” “我气死得了,连珍珠跟鱼目都分不清!”王妃越说越气,气得头晕眼花,靠在了婢女身上,“夜儿,夜儿!” 诸葛夜面色冷沉地走过来,显然,也被姚汐气得不轻:“母妃。” 王妃用帕子揉着额头,摆手道:“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把她给我赶走!” 姚汐面色一白:“王妃!你听我解释啊,我当时是……” “给我住口!”王妃冷然呵斥。 姚汐又楚楚可怜地看向了诸葛夜。 她最光鲜亮丽的时候,诸葛夜都没被她迷惑,眼下狼狈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诸葛夜就更不会怦然心动了。 甚至,诸葛夜看都没看一眼,便对侍卫吩咐道:“姚氏,招摇撞骗、伤害皇子,其心可诛,其罪无恕,即刻押入大牢,从重处理!” “是!”两名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架住姚汐的肩膀,开始往外拖。 被押入大牢的千金,她也算是头一个了! 姚汐拼命地挣扎,她在县衙长大的,又怎会不知狱卒的手段?别说诸葛夜发了话,哪怕没发话,她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以她的罪孽,定逃不过一个“斩”字啊! “太爷!太爷救我啊!太爷!”情急之下,她朝唯一的远亲发出了呼救。 张太爷头疼! 他哪里会料到姚汐胆大到去欺瞒王妃与世子呢? 但好歹是远亲,也好歹他与诸葛夜有几分交情,就叹了叹,说道:“世子,可否看在老夫的份儿上……” 话未说完,被诸葛夜决绝打断:“改日我请太爷喝茶,这事,没得商量!” 徐州,瑞雪纷飞。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僻静的街道上。 车内的女子低着头,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衣裙,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男子探出手,将她满是薄汗的小手握在掌心,说:“碧珠,别怕,我爹娘会喜欢你的。” 碧珠听了这话,却是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子川大哥,我……我是个丫鬟……” 男子微微一笑:“现在不是不是了吗?就算是有怎样,他们不会介意的。瞧你这一路给吓的呀,快把心揣回肚子。” 碧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眸光微颤地看着男子:“要不……我还是不见了吧?我……我给你当丫鬟,一辈子伺候你也心甘情愿。” 男子颇有些无奈地笑了,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他们之间上演一遍,他掬起碧珠的脸,望进她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道:“看着我。” 碧珠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长睫。 男子说道:“碧珠,要娶你的是我,今后跟你一起生活的也是我。带你回去是想让一切变得更加名正言顺,但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还是要娶你的。” 碧珠感动得一塌糊涂,抓住他的手,哽咽道:“知道了,子川大哥,我再也不说那样的傻话了。” 男子笑着抚了抚她肩膀。 马车继续再风雪中前行,一刻钟后,抵达一座栽了不少参天梧桐的府邸。 男子跳下马车,用力地敲了敲门。 小厮披上棉衣,自门内问了句:“谁?” “是我,我回来了。” 小厮一惊,瞌睡虫瞬间跑光:“大少爷?大少爷回来啦!” 一边给男子开门,一边冲着里面嚷嚷:“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啦!” 漆黑的府邸,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了,丫鬟仆妇们,一个接一个地忙碌起来了。 “你快起来呀!儿子回来了!”妇人推着身旁的男人,急急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县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怔愣了半响,直到妇人将棉袄套到他身上,他才睁大了眸子道:“子川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离家七年,终于回来了? 妇人激动得把他扣子扣错好几遍:“是,咱们子川回来了!” “呀!”县老爷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地了。 “子川大哥……”碧珠迟迟不肯跨过门槛,就用手扒着门,一幅恨不得黏在上头的劲儿,“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你是县大人的儿子啊?” 这下,碧珠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 男子很有耐心地笑了笑:“县大人怎么了?县大人也是人,不是猛兽,来,别怕,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碧珠拔腿,就要往外跑! 男子失笑,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尔后拉着她去了父母居住的院落。 诚如男子所言,县老爷与妇人非常喜欢她,一点儿也没因丫鬟的身份而有所轻视或怠慢。 妇人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嘘寒问暖:“天气这么冷,赶路很辛苦吧?” 碧珠觉得妇人的手很暖,暖得她的心,都有些发烫。 “不辛苦,子川大哥很照顾我。”她低头,微红着脸说道。 妇人看了意气风发的儿子一眼,水光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终究又给忍了回去:“碧珠啊,他这人,就是个二愣子,不太懂得变通,我瞧你是个懂事的,在他身边多多提点他。” 得罪武状元而坐了几年冷板凳的事,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会不知?不知写了多少封信,催他回家,或催他动用太爷的关系。可他就是不肯,就闷着脑袋在京兆府里熬了那么多年。 好在如今,得上司器重了,也找到心仪的姑娘了。 对碧珠,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儿子喜欢,丫鬟就丫鬟罢! 就冲他那一根筋的性子,若不许他娶这个,指不定一辈子都不娶了呢! 碧珠看着妇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暗暗嘀咕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让妇人不悦了,好在妇人很快回过了神,笑道:“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碧珠的心里像抹了蜜似的,甜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嫁给官老爷的儿子,还是做嫡妻。男人疼她,长辈疼她,连妯娌和弟弟妹妹也非常亲厚她。 二少奶奶递过一盘糕点,温柔地笑道:“大嫂,快尝尝,我们徐州的特产,京城吃不到的。” 碧珠原本要去拿,一听那声大嫂,又羞得无所适从了。 二少奶奶掩面偷笑。 妇人嗔了嗔她:“好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厚脸皮呢。” 二少奶奶假意委屈地翻了个白眼:“这还没过门,娘就开始偏心了,我不依。” 妇人拿起一颗糖衣花生,砸在了她裙子上,吓得她还以为掉下什么虫子,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她又气又好笑,跺了跺脚:“不跟你们玩了!” 转身出了门。 碧珠面色一白,就要去追。 妇人拦住她:“她呀,是回屋打马吊去了,不必管她。” 吵吵闹闹,却又彼此喜欢,这才是……家的感觉吧! “祖母!呜呜……祖母……”一个五岁的男孩,牵着一个三岁的女孩儿,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祖母快把连翘姐姐还给我,我要吃连翘姐姐做的菜肉包子!” “你连翘姐姐嫁人了呀!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做吧。”妇人哄着说。 男孩儿不乐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地大哭了起来:“小厨房做的难吃死了!我就要连翘姐姐!我就要我就要!” “连翘姐姐不在咱们府上了呀。”妇人解释道。 “那姑姑呢?把姑姑还给我!” “你姑姑她……”提及女儿,妇人的眸光染了一丝落寞,“她去京城了。” “呜呜……我要姑姑!我要姑姑!”男孩哭得越发厉害。 碧珠想起楚陌、楚嫣,想起楚芊芊在灶台前,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大小姐怕冷、怕黑、怕孤单、怕起床时看不到屋里有人。但她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告诉夫人!也没来得及交代丹橘! 大小姐自己肯定不会说,她吓得躲在被子里发抖,也不会说! “我……我出去一下。”她难过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男人赶忙追上:“怎么突然伤心了?” 碧珠不争气地落泪了:“我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小姐她……一定很失望、很难过……” 男子宽慰道:“傻瓜,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是个丫鬟,她是大小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她有爹娘,有弟弟妹妹,气几天就没事了,不会难过也不会孤单的。” “可是……” “别可是了,等我们成亲了,我这边也办完事了,我就带你上楚家向她赔罪。” 碧珠还是哭:“许是做了亏心事,我总觉得自己会有报应。” 男子笑了:“傻瓜,是我带你走的,要报应也是报应到我身上,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碧珠含泪应下,她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为了他,就算背叛全世界,也值得了! “少爷!老爷有急事叫你过去!”一名丫鬟迈着小碎步行至跟前,施了一礼。 刚刚还好好的,这是……出了什么急事? 男子困惑地眨了眨眼,吩咐丫鬟带碧珠回房,自己则去书房见了县老爷。 县老爷把手中的纸条递给男子,神色凝重道:“太爷来的飞鸽传书,你妹妹出事了!” “是啊!出大事了哇!” 暖阁内,丹橘绘声绘色地说着,“你们是没在,你们要是在,保准吓得说不出话来!四殿下当时,真的咽气了!老王爷和王妃全都吓得半死,都是大小姐妙手回春,才把四殿下从阎王爷手里抢了过来!” 沈氏和秦姨娘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沈氏,她哪里想得到女儿胆子那么大,又是给世子下针、又是给皇子下针,还全都治好了,唉,她还真不知女儿跟谁学过医术呢。 “姚汐那贱蹄子呢?有没有被砍头?”秦姨娘一脸鄙夷地问。 丹橘撅了撅嘴儿:“要是砍头就好了呢,但她是官家出身,要审理、要调查、还有走什么,哎,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好像要走很多程序,还要京兆尹啊,那些什么官儿啊给签字盖章,才能正式定下她的罪。不过我悄悄打听了,单是愚弄皇室这一条罪名,就够她掉脑袋了。” 何况还伤了四皇子? 想要活命,除非有活菩萨搭救! 沈氏幽幽一叹:“芊芊出了那么多事,从不肯跟我透露半句,我是她娘,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不是。” 秦姨娘递过一杯热乎乎的茶奶,安慰道:“大小姐是不愿夫人担心。” “担心?”沈氏接过杯子,朝着对面望了过去,“我还真有些担心。” 秦姨娘忍俊不禁道:“担心什么?世子还能把大小姐给吃了?” 可不就是怕他把她女儿给“吃”了?这还没过门呢,他就堂而皇之地进了芊芊的闺房,还把她们全都轰了出来…… 唉,都半个时辰了,他俩到底在干什么? 诸葛夜坐在冒椅上,定定地看着楚芊芊,看了足足半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说。 楚芊芊将连好的一沓子字帖收好,又铺开一张新纸:“真不去参加及冠礼了?现在出门,还来得及。” 她太累,提前离席了。 他倒好,巴巴儿地跟上来了。 诸葛夜眯了眯深邃如泊的眼眸,并未回答,只危险地扯了扯唇角:“所以那天,是你?” 楚芊芊停下笔,抬眸,看向他,莞尔一笑:“手感不错。” 手感……不错? 诸葛夜眸色一深,危险的意味越来越浓厚了:“要不要再摸一下?” 楚芊芊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已经摸过了,不用了。” 扒了他,又摸了他,明知真相却不肯告诉他,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其实是不想嫁给他。 这个认知,令诸葛夜非常恼火,但嘴里想着恼火的话,一出口却变成:“以后再有什么委屈,记得告诉我。” 说完,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咬死! 瞧你这点出息!你就生怕动她一根手指头是吧? 可到底是谁委屈啊?她扒了他、摸了他,到头来却拍拍手不要他,还由着姚汐在他身边打转,一个劲儿地迷惑他! “楚芊芊。” 楚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眼,看着他道:“怎么了?” 怎么了?被扒了,心里不平衡,想要扒回去,就是这么了! 诸葛夜站起身,迈动修长的腿,一步步来到书桌前,尔后双手撑住桌面,凑近她,近到能交换彼此的呼吸。 她的呼吸,清甜中带着微微的香气,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刮过心底,撩起一层酥酥麻麻的痒意。 本是想做什么的,一时间竟给忘了,就顺着一股子直觉,脑袋一歪,亲了上去。 楚芊芊却突然扬起毛笔。 他的吻落在了笔杆子上。 这一下,他是真的炸毛了! “楚芊芊!” 楚芊芊无辜地眨了眨眼:“嗯,我在。” 诸葛夜一噎:“你……” 哎,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想娶我?” 他好不容易压下冲动,她又忽然这么一问,诸葛夜又不淡定了:“恩,想。” 楚芊芊淡淡一笑:“那你得先追我。” 追?这丫头是太看不起他了,还是突然又太想嫁给他了呀?竟提这么个简单到不行的要求。 疑惑着疑惑着,诸葛夜拉开了门:“我让你一百步,去吧。” 楚芊芊哈哈地笑了。 这还是成为楚芊芊以来,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不是追赶,是追求。” 追求?求? 她一个女子,怎么敢对男人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她允许他追求她,是不是说明她有考虑嫁给了他呢? “但是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娶你。”床前,他非常惭愧地说。 碧珠猛地一惊,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男子又道:“不是不娶,是现在,我有急事要回京一趟,等办完事,我们再成亲。” 碧珠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笑了笑,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妹妹也在京城吗?” 碧珠挨着他坐下,轻握住他的手道:“记得,但你说过,她做了你不认同的事,所以你……一直很生她的气,也不大乐意谈起她。” 男子沉默。 碧珠不知该怎么劝他。 还是男子自己开了口:“但她终究是我妹妹,她出了事,我不能不管她。” “她……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碧珠揪心地问。 男子抽回被碧珠握住的手,狠狠地揉了揉脸:“被押入大牢了,应该很严重。但具体什么事信上没说,我得回京一趟,你跟我一起吗?” 碧珠柔声道:“当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踏上了驶往京城的马车。 “碧珠姐姐!” 庄子里,楚嫣兴奋一叫。 丹橘闻言,连擀面杖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了出来:“碧珠回来了吗?” 楚嫣扬起红扑扑的小脸,指向一旁的雪人道:“不是,是我和哥哥做了一个碧珠姐姐。” 丹橘暗暗一叹,她还以为碧珠回来了呢。好歹是跟主子们相处了五年的人,团年饭上突然少了她,大家心里,或多或少是有些难过的吧。 “丹橘!丹橘!”蔡妈妈笑容灿灿地走了过来,自秦姨娘投靠楚芊芊后,她也投靠了,“外头来了好多人,说是要给大小姐送年礼的!” 一名模样周正的中年仆妇抱着一堆锦盒,身后跟着五名丫鬟,手里也全都抱满了锦盒,进入楚芊芊的房间,施了一礼。 “这是我家太爷给大小姐备的年礼,太爷说了,天冷,容易冻着,请楚小姐莫要在雪地里贪玩。”仆妇笑盈盈地道。 楚芊芊微微颔首:“替我转告你家太爷,礼我收下了,多谢他记挂。” 这名仆妇刚走,又一名仆妇来了。 这回来的,是宫里的谭嬷嬷。 谭嬷嬷是庄肃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别说一个千金,就算一品诰命夫人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但在楚芊芊面前,她不敢拿大。 和蔼可亲地呈上年礼后,说道:“这套琉璃茶盏是早年世宗陛下送给端敏皇后的,端敏皇后见娘娘喜欢,便又转增给了娘娘,娘娘一直没舍得用,也没舍得送人。” 楚芊芊欠了欠身:“多谢庄肃娘娘抬爱。” 不卑不亢,不大惊不大喜,淡如流水、净若行云,果然好气度! 谭嬷嬷暗暗赞赏,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个是四殿下托我送给楚小姐的。” 这是那块砸到丹橘的玉佩。 楚芊芊接在手里,看了看让她感觉熟悉的图案,问:“这个……是庄肃娘娘为四殿下定制的吗?” 谭嬷嬷笑着摇了摇头:“不。这是世宗陛下亲手做的,原本是想送给娘娘腹中的孩子,只不过……哎,不说也罢。” 在欧阳倾入宫以前,庄肃皇后是有过身孕的,只是没那个福分生下来。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闻。 但这块玉佩,却一定是庄肃皇后最为心爱之物,也一定是四皇子最为宝贝的东西。 楚芊芊不想要。 谭嬷嬷就道:“四殿下请示过娘娘了,娘娘知道,楚小姐请放心收下吧!” 又略坐了一会儿,谭嬷嬷起身告辞。 在这之后,亲王府、摄政王府、还有一些楚芊芊根本不认识的世家也都陆陆续续送来了年礼。 来来往往的车辆,将道路上的积雪全都踩化了。 楚老爷畅通无阻地行驶在道路上,笑了笑,道:“天助我也,这条路,居然被人扫过雪了!” “老爷!你看!那是不是张家的马车呀?”刘管事挑开帘幕,望着窗外,一脸震惊,“张家去看庄子里看过大小姐了?” “嗯?”楚老爷蹙眉看了看,张太爷想找楚芊芊治腿,有可能会巴结巴结。 “老爷老爷!那……那……那不是宫里的马车?”车外座上,坐的是个太监! “哎呀老爷!亲王府的马车!” “摄政王府的马车!” 一路上,马车里全是刘管事的尖叫,“哎呀!他们不会……全都是去拜访大小姐的吧?” 全都是拜访她?那“全都”都是谁?亲王府!摄政王府!还有皇宫! 开什么玩笑? 楚老爷不屑地嗤了一声:“她有这能耐?我把脑袋砍下来!庄子附近就有一个普陀寺,他们全都是去给主子点长明灯的!你有点儿见识好不好?” 要不是老太太硬逼着他把他们接回家吃团年饭,他都不想来的,好不好? “停!停停停!给我停下!”他不耐烦地拍了拍门板。 刘管事以为他打退堂鼓了,忙劝道:“老爷老爷,您别冲动啊,再走过这片林子就到了!待会儿,我来说,您只管配合着点点头就好了。有夫人在,大小姐不会太给您难堪的。” “哼!”楚老爷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子要上茅房!” 一扯上楚芊芊,他良好的修养就没了,都是那小灾星的错! “哥哥,哥哥,真的能抓到野猪吗?”树后,用枯草和枯枝把自己伪装起来的楚嫣,问一旁同样打扮的楚陌。 楚陌扬了扬手里的小弓,低声说:“能啊能啊,我练好久了,我百步穿杨呢。你看吧,我一箭就能射穿野猪的脑袋。嘘——野猪来了。” 楚老爷快步走进松树林,一边走一边扯着裤腰带,刚要解手,突然,一支箭自背后驰来,射中了他屁股! ------题外话------ 哈哈哈哈,楚老爹,哈哈哈哈哈~ 中奖名单,下午会发公告公布,谢谢大家的参与,么么哒! 【v3】过年,求上门来 “啊——” 楚老爷一声惨叫,栽了下去! 咦? 这叫声……怎么跟人的一样啊? 不好,这头野猪成精了! 楚陌一把拉过妹妹的手:“快!遇上野猪精了,快跑!” 野猪精?楚嫣好疑惑啊,刚刚他们就听到了一点儿声音,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哥哥就一箭射出去了。 那真的是野猪吗?会不会是一个人呀? 楚嫣有心回头看看,楚陌却拉着她转过弯,从另一面奔出林子了。 “老爷怎么还没回?”刘管事百无聊奈地敲了敲门板,忽然,灵光一闪,知道了!一定是老爷没带草纸! 刘管事拿了草纸,迈入林子。 “老爷!老爷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草纸来啦!”他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高声问。 “这……这儿……” 很小、很虚弱的声音。 刘管事掏了掏耳朵:“老爷你在哪儿啊?我看不见!你大点儿声!” “这……这儿啊……” “哪儿啊?”刘管事急得猛一跺脚。 “呕——老子……老子要……砍了你……”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刘管事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一看,哎妈呀!他踩着呢! …… 等楚老爷换完衣裳、处理完伤口时已经是下午了。 楚老爷揉着胀痛无比的屁股,一边疼,一边纳闷,他这是倒的什么霉呀?前几天被人挠伤眼睛,好不容易眼睛好了,今儿又被人射伤屁股!还没抓到是哪个王八蛋! “要让我抓到他,非抄了他全家!” 阿嚏! 楚老爷打了喷嚏。 下午,沈氏正在房里给孩子们做冬衣,两个月前,她也做了冬衣,但那时,她买不起好布,买不起棉絮,拆了自己的袄子才给孩子们拼了一件。可现在,满屋子绫罗绸缎,她看着都眼花了。 一旁的楚陌,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伟大事迹:“……真的,好大好大一头野猪呢!被我一箭射跑了!娘,我是不是很厉害?” 野猪?若真碰上野猪了,你们两个小的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那片林子芊芊也去过,确定没有猛兽出没才放心让俩孩子去玩。不过,看儿子浑身激动的样子,沈氏不忍心拆穿,就道:“嗯,是,我们陌儿最厉害了。” 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夫人,老爷来了!” 楚陌眼眸一瞪:“呀!他不会是来捉我们回去吧!妹妹!快躲!”拉着楚嫣回了自己房间。 沈氏看着儿子对老爷避如蛇蝎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放下针线,去明厅见了楚老爷。 谁料,一见到对方,整个人都惊呆了:“老爷你……你怎么了?” 一瘸一拐,还鼻青脸肿的,这是……被人群殴了么? 这副模样被自己老婆孩子看到,真是够丢脸的。可老太太有令,不把人接回去,他也不用回去了。所以,他哪怕再不想来也还是来了。 “看什么看?路上碰到一群土匪,大战了三百回合才侥幸脱险!还不快去给我倒茶?”楚老爷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 他其实不渴,但沈氏那担忧的眸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素素就不会这么看他,素素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柔的,崇拜的。素素看他,让他觉得自己是英雄!但沈氏看他……哎,他感觉自己像个混球。 沈氏想着今天皇宫、摄政王府、亲王府、张家都派人来过,怎么他们没遇到土匪,你却遇上了?但楚老爷浑身长刺儿的模样又叫她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她转身倒了杯热茶:“老爷请用。” “嗯。”楚老爷接过茶,一时忘了自己还受着伤,就那么坐下了,一坐,疼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沈氏急急地说道:“快让我瞧瞧!” 楚老爷哪儿好意思让她发现自己是伤到屁股了?太影响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了嘛! 假意揉了揉后退后侧,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孩子呢?” 沈氏知道她问的不是楚芊芊,就道:“在后院玩去了。” “派个人去把他们叫过来!你,赶紧收拾东西!”楚老爷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沈氏下意识地问:“收拾东西干什么?” “回家过年啊,干什么!”楚老爷瞪了她一眼,“你难道打算一辈子住在庄子里,一辈子让孩子看不到父亲?孩子那么小,你也不他们怕长歪了!” 沈氏犹豫了:“可是芊芊……” “你管她做什么?她是一家之主还是我是一家之主?别忘了你百年之后是跟我葬在一起,不是跟她!”这话说的重了些,可有什么办法呢?昨儿在亲王府被楚芊芊撂了脸子,他到这会儿气都没消呢! 沈氏沉默。 楚老爷又要开骂。 刘管事赶忙打了个圆场:“夫人,老太太实在是思念孙儿,思念得饭都吃不下去了。老太太年事已高,万一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孩子们可又少了一个疼他们的人了。” 这话,讲到了沈氏的心坎儿里。 老太太不管对她如何,待三个孩子都是不错的。当年王妈妈暗地里帮衬了她们不少,想来老太太也知道。 刘管事知她有些松动了,忙趁热打铁道:“夫人,恕小的讲句不中听的话,百善孝为先。您作为媳妇儿不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养出来的大小姐也不肯在老爷跟前尽孝。您,小的暂且不说。就论大小姐吧!这是大小姐八字好,能给世子冲喜。倘若没这茬呢,谁家敢娶这样的姑娘?您做母亲的,非仅不纠正她的错误,反而纵容她一味胡来。您就不怕长此以往,会带坏了少爷与四小姐吗?少爷天资聪颖,将来必是那做大事之人,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御史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单单不孝这一个罪名,就能把少爷的前途给葬送进去!您要时刻记得,您是大小姐的母亲,也是少爷和四小姐的母亲啊!” 沈氏被刘管事避重就轻的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了:“我……我……” 刘管事又道:“您以为您在庄子里陪着大小姐就是为了大小姐还吗?素来都只有父母做儿女的主,哪儿有儿女不听父母之命?违背伦理纲常的东西,是为上苍所不容的呀!” 都上升到上苍的境界了,老刘这张嘴,真是牛哇!原本还觉得赶走女儿是件不道德的事,眼下却只觉得是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 本来嘛,谁让她不听老子的话? 老子是在教导她成人! 楚老爷看向沈氏:“怎么说?” 沈氏垂下眸子道:“那……那我要带芊芊一起回。” “我不回。”屋内,楚芊芊正在把玩诸葛夜送来的砚台,听了沈氏的话,看向沈氏道,“我就在这里。” 沈氏揉紧了帕子,满是期盼地说道:“芊芊,就回去陪老太太吃顿年夜饭,吃完,我们就回来!” 楚芊芊顿了顿,放下砚台,铺开宣纸,预备练字:“我去不去没什么影响,你们回吧。” “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这便是,打算回了。 “我不是一个人。”楚芊芊看了她一眼,“把丹橘留下。还有,告诉父亲,秦姨娘和我,选一个带走。” 楚老爷当然不会选楚芊芊! 当秦姨娘得到消息后,先是惊讶了半响,尔后哭着跪在了楚芊芊面前:“大小姐……婢子不走!婢子走了,你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 “我有丹橘,我不孤单。”楚芊芊神色无波地说。 要说秦姨娘不想走,是假的,她太想女儿了,想得难受死了! 但就冲大小姐这份恩情,在家家户户都团圆的日子,把大小姐一个人留在庄子里,她又于心不忍! 秦姨娘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道:“可是……可是……至少……让婢子陪您守完岁再走吧!” “早走是走,晚走也是走,你能做的,丹橘都能。你留不留下,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平静地说完,楚芊芊不再理她,望向门口道,“丹橘,我要吃茶。” “是,奴婢这就去做。”丹橘应声离开。 秦姨娘知道大小姐从不撒谎,大小姐说没分别,那就是没分别,她没什么放不下的,就磕了个响头,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楚芊芊云淡风轻的话音:“照顾好夫人、少爷和四小姐。” 秦姨娘笑了笑,不就吃顿年夜饭吗?有什么需要她照顾的?她连桌子都上不了呢!但她还是笑着应下了。 简单用了些点心后,楚老爷带着沈氏与秦姨娘启程。怕两个孩子不肯走,特地等他们睡熟了才悄悄抱上马车。 临走前,楚芊芊让丹橘打包了三个箱子,算作正房送给老太太的年礼。 楚老爷不屑地嗤了一声,也不知装的什么破铜烂铁,还弄得这样神秘,白白糟蹋几个好箱子! 一行人离开后,楚芊芊站在廊下发呆。 丹橘拿来一件氅衣为她披上:“小姐,你怪他们吗?老爷、夫人、碧珠姐姐、姚小姐。” 楚芊芊摇头:“不怪。” 丹橘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难道你是在怪自己吗?” 楚芊芊再次摇头:“我也不怪我自己。这世上,还没什么值得我怪罪,不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不是不怪,是还不值得去怪。 现在经历的,被舍弃、被抛弃、被背叛、被抢功劳,都不算什么! 那什么才算? 小姐,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呢。 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熏着淡淡兰香的房间内,诸葛琰对着一幅画像看了良久。画像上的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桥头,容颜和身影,全都隐在烟雨迷蒙后。 内侍像往年那样,在除夕夜端了一碗饺子进来。 王爷打小没爹没娘,也没个亲人在身边。 三岁前,乳母抱着他吃年夜饭。 三岁后,他一个人吃年夜饭。 七岁之后,他再也没吃过年夜饭。 这一回,太后和陛下请他入宫团年,被他婉拒了。 “王爷。”内侍放下碗后,见他又在看端敏皇后的画像,张了张嘴,压低了音量,“王爷,都查到了。” 诸葛琰将画像收好:“说。” 内侍把姚汐给四皇子诊治无效,最终被楚芊芊救活的事阐述了一遍,当然,其中也包括姚汐冒领楚芊芊功劳的事。 四皇子出事后,诸葛琰第一时间去找明宗请罪,倒是不知府里发生了那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 他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这么说,姚汐不懂医术?” 内侍想了想:“略懂。” 那也是懂。 纯阴之女,懂医术,这是他要找的人。 姚汐到底是不是呢? 不是就罢了,万一是呢? “备车!本王要去京兆府!”他撩开衣袍,举步朝门外走去。 内侍一惊,拦住他去路道:“不可轻举妄动啊,王爷!上次您将那假和尚送往楚家,已经引起诸葛世子的猜忌了!他现在,正想法设法打听你与楚芊芊的关系,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诸葛琰的眸光暗了下来,上次送那假和尚,也是觉得楚芊芊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反正在找到她之前,他不会让楚芊芊出事,也不会让姚汐出事! “我让你备车!” 内侍跪了下来:“王爷!依老奴之见,诸葛世子放下狠话让从重处理姚汐,其实是在引你上钩哇!你千万、千万要沉住气!你不动,他,一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确定他不会轻举妄动?” 琉景阁内,上官钰靠在冒椅上,火红长衫如烈焰一般,照得整个房间都明亮了几分,他问完话,好整以暇地等着诸葛夜的回答。 诸葛夜翻了翻手里的密报,淡淡地勾唇道:“我大张旗鼓地查了他这么久,他应该有所察觉了。他会以为,姚汐的事是我布下的局,其目的就是要引他上钩。他还会认为只要他一日不上钩,姚汐就一日是安全的。” 上官钰撩人地抚了扶长发,习惯性地去摸手边的墨玉砚台,却摸了半天没摸着,扭头一看,没了! 这家伙,该不会又送楚芊芊了吧? 那是摄政王从端敏皇后手中赢回来的砚台啊,全天下仅此一个的! 败家子! 上官钰哼了哼,气呼呼地道:“诸葛琰也看上姚汐了?” 什么叫“也”?诸葛夜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去! 上官钰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笑道:“那他干嘛要在乎姚汐?” 诸葛夜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他不是在乎姚汐,他是在乎纯阴之女。” 在找到真正的纯阴之女之前,诸葛琰两个都要护着。 而他呢,在弄清楚诸葛琰的动机之前,也不会轻易地把姚汐处置掉。 一开始帮姚汐遮掩,是以为姚汐救过他的命;现在还帮姚汐遮掩,只是觉得留着姚汐,或许有用罢了。 凝了凝眸,他看向上官钰道:“先一起团个好年,择日你启程,去查一下诸葛琰在徐州的十五年都与谁有过来往。” “徐州?”风雪飘扬的城门口,侍卫看着男子递过来的路引,哈了口热气,“我听你口音像京城人,怎么打徐州来的?” 男子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道:“老家在徐州,但我在京城当了七年差。” 侍卫“哦”了一声,将路引还给男子道:“不行啊,申时一刻后,城门一律出入,你走吧,明日赶早再来。” 说完,回头冲同伴们喊道,“兄弟们,放闸,关城门!” “小兄弟!我记得年前是申时三刻才关城门啊!怎么提前那么多了?”男子疑惑地问。 侍卫解释道:“哎呀,年前是年前!现在不同了!除夕的时候,有个侍郎被土匪射伤了,至今还没抓到凶手,现在,全城都很戒备!” “但我是真的有急事进城!你给行给方便吧,你这城门,不是也还没关嘛!”男子含了一丝恳求地说道。 侍卫蹙眉:“谁说没关呀?是明郡主要出城,咱们又给开了的!但人家是郡王,你不能比的!走吧走吧,再不走,大雪要封路了!这雪,下塌了好多房子呢,你别不听啊!” 男子抓了抓脑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侍卫手中:“行个方便吧,我们赶了好久的路了。我是无所谓,但内人她……到底是女子,有些撑不住了。” “这……”侍卫有些迟疑。 这时,一名放完闸的侍卫走过来,要叫同伴收工回家,甫一看见男子,惊得一怔:“姚大哥?” 男子朝他看去:“张大牛!” “哈哈,是我!”张大牛原本也是京兆府的人,后托关系入了禁卫军,但正式入编之前,要在防卫司历练一年。张大牛看着同伴道,“我哥们儿,进去了啊!”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洞子,张大牛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指着马车道:“嫂子?”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张大牛捶了他一拳:“能啊你,成亲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 男子笑笑没说话。 张大牛身形一晃:“我得跟嫂子打声招呼!” 男子面色一变,怕他吓到碧珠,想拦着他来着,他却已经掀开帘幕了。 “嫂子!我是大牛!子川的哥们儿!”他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碧珠微红着脸蛋,柔声道:“大牛兄弟好。” “唐突了,唐突了。”张太牛做了个揖,放下帘子,对男子挤眉弄眼道,“嫂子挺漂亮啊,你小子,有福!” 碧珠听了这话,没能及时成亲的苦恼瞬间淡了。他是在意她的,不在意,就不会把她介绍给自己兄弟。他们又不是不会成亲,只是,推迟几天罢了。 “子川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张太爷府。” 张太爷正在吃鲫鱼豆腐汤,自打在聚贤楼吃过一回后,他就迷上这道菜了,可惜找了很多厨子做,都做不出当初那种味道。 “太爷,表少爷回来了!”廊下的仆妇掀开帘子,禀报道。 “这才几日?”年都没过,全都在赶路了吧?张太爷摇摇头,说:“再备一副碗筷。” 男子进来时,桌上又多了好几样他爱吃的小菜,可惜,他没有胃口。 张太爷看着他风尘仆仆,连胡子都来不及刮的邋遢样子,皱了皱眉:“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德行了?” 男子欠了欠身:“抱歉,在您面前失礼了。” 张太爷摆了摆手:“你去收拾一番,然后陪我吃个饭。” 唯一的妹妹深陷牢狱之灾,他哪儿有心情吃饭?就直奔主题道:“小汐到底闯什么祸了?怎么会被关起来?” 是假冒纯阴之女的事儿曝光了吗?应该不可能,这事儿如果曝光,整个姚家都要遭到牵连。 张太爷捋了捋胡子,把诸葛琰及冠礼上的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接连叹气:“这孩子也是糊涂,以为天底下的便宜都那么好捡的吗?” 男子听完事发经过,反而悄悄松了口气,这件事虽大,但到底不是完全没有转换的余地,四皇子一事纯属意外,且被那女子所救,只要那女子肯开口替小汐求个情,庄肃皇后不会揪着小汐不放。而恰好那女子,又是被小汐抢了功劳的苦主。她若肯原谅小汐,摄政王府与官府那边,应该会有所轻判。 总而言之,小汐的命,完全捏在了这名女子手中。 “太爷,是哪家的小姐?”他问。 张太爷道:“楚家小姐楚芊芊。” “楚芊芊?”男子的眸子蓦地一下睁大! 张太爷看了他一眼,笑了:“你也听说过她吧?是的了,这丫头,赏梅宴上就出了名,那时你尚在京城。” 不!不是这个!他之所以惊诧,是因为他完全没料到会是她! “小女楚氏,多谢恩公救了碧珠。” “我欠恩公两份人情。” 男子暗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他腾地站起身,激动道:“我去找楚小姐!” “楚小姐早不在楚家啦!”丫鬟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 碧珠瞳仁一缩,捏紧了拳头道:“楚小姐已经嫁人了吗?” 丫鬟笑着摇头:“不是不是,还没嫁,听说是得了病,被送到庄子里疗养了。” 碧珠心口一揪,失声道:“得了什么病?” 丫鬟见她这么激动,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激动什么呀?又不是你什么人。那楚小姐又不是头一回得病了,之前就被送到乡下养过几年,病好了才给接回来,可没接回来多久又病发了。” 胡扯! 大小姐什么时候得过病?不就是怕冷吗?那算什么病? 一定是老爷……老爷又把大小姐赶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她走后五天?三天?还是当天? 天啦,她都干了什么? 在大小姐被再次被楚家遗弃的时候,她居然也遗弃大小姐了! “咦?那是谁?好像在哭。”丹橘拧着一个食盒从小道上走过,看到一个熟悉的、一抖一抖背影,问向了一旁的仆妇。 仆妇笑着“哦”了一声:“那是咱们表少爷的未婚妻,可能有些想家吧。” 表少爷的未婚妻呀,那应该不是碧珠姐姐了。跟碧珠姐姐好上的是个侍卫,张家表少爷,怎么也不可能去当一名侍卫的。但那背影太熟悉,丹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京城人?” 仆妇笑着摇头:“表少爷从徐州带来的。” 徐州人?丹橘确定那人不是碧珠了。 二人来到张太爷的院子,守门婆子说张太爷在与表少爷谈话,请丹橘在花厅稍坐。 丹橘记挂着大小姐,不敢多留,就把食盒递给了仆妇,笑道:“既然太爷在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家小姐让我告诉太爷,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打牙祭的小食,也别再给她回礼了。” 这原本就是在回太爷的年礼,大小姐怕回来回去扯不清,索性把话头挑明了。 仆妇暗道,别人想跟我们太爷来往还来不及,你家小姐怎么如此不懂珍惜? 但还是和颜悦色道:“好的,我待会儿见了太爷,就与太爷说。你有事,我不留你了,我送你出门。” “不了,怎好劳烦妈妈?我认得路,自己走就行了。”这可是张府的管事妈妈!上次去庄子里送年礼的也是她。 仆妇就笑道:“你难得来一趟,我不送送怎么行?太爷知道了,会骂我的!” 丹橘噗嗤笑了。 待到她们走远,碧珠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泪水。 如果她没走,陪在大小姐身边的是她吧! 为大小姐鞍前马后的也是她吧! 走哪儿都有人器重的也是她吧! 碧珠拍了拍自己脑袋,想什么呢?弄得好像自己不开心似的。跟了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又或许,只是不安心? 是的了,从回京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一种不安的感觉笼罩着,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 丹橘回到庄子时,楚芊芊刚换上轻便衣裳,准备出门散步。 “我不能一直怕冷,我要锻炼。” 说完这句话后,爬山,成了大小姐每日雷打不动的事。 但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把上山的路给堵住了,大小姐便只能在庄子里走动了。 在小山坡上走了几个来回,楚芊芊累得满头大汗:“几圈了?” 丹橘笑盈盈地比了个手势:“三圈小姐!比昨天多走了半圈!” “有进步了。”楚芊芊微微一笑,明净的眼睛在雪光的映射下,闪动起水晶般璀璨的光芒,“记下。” “好!”丹橘拿出小本子和一块小木炭,轻轻划了一笔。“午饭想吃什么?” “烤鹿肉。” “好,奴婢去准备。”她笑着去往了小厨房。 自从夫人带少爷、四小姐去了楚家,就再也没有回来。其它人也全都回家过年了,偌大的庄子,只剩她与大小姐两个人。 大小姐从不问夫人他们为什么不回、何时回?可能大小姐从一开始就算到他们不会回了。 “照顾好夫人、少爷和四小姐。” 这是大小姐交代秦姨娘的话,是的,大小姐一定是猜到了。 丹橘拿了烧烤架子和佐料回屋时,惊讶地发现屋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她吓得一抖,丢了东西便冲过去将楚芊芊护在了身后:“你谁?” 男子抱拳行了一礼:“在下姚琅,见过楚小姐。” 姚琅?也姓姚?丹橘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大叫:“呀!是你?” 怡红院门口,二人曾经见过。当时挺英俊的小伙子,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成大胡子叔叔了?害她差点儿没认出来! “是不是你骗走了碧珠姐姐?”丹橘没好气地问! 男子温和地笑了笑:“是我,带走了碧珠,当时我赶着去徐州办事,来不及通知楚小姐,我考虑不周,请楚小姐原谅。” 楚芊芊从丹橘身后走出,在几案旁跪坐下来,脸上,依旧是神色无波:“姚公子要吃茶吗?” 严格说来,这是姚琅头一回见到楚芊芊的真容,那次在怡红院面口,楚芊芊戴了幕篱。他常听丹橘说,楚芊芊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不信。在看过端敏皇后的画像后,他觉得,再美的女子也不能被称作美人了。但见了楚芊芊才知,此女果然当得起“倾国”二字。 “姚公子,要吃茶吗?”他发着呆,楚芊芊又重复了一遍。 姚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暗暗恼了恼,在楚芊芊面前跪坐下来,见她已经在敲茶饼,就道:“多谢楚小姐,来一碗吧。” 楚芊芊开始烹茶。 丹橘将屋子拾掇了一番去往厨房。 姚琅也知自己形象欠佳,颇有些汗颜,但事态紧急,他一分都不敢耽搁:“楚小姐,实不相瞒,我……” 话未说完,被楚芊芊打断,楚芊芊将茶杯轻轻放入水中,问:“你后悔了吗?” “嗯?”他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又觉如此直视对方面容有些孟浪,忙垂下了眸子。 楚芊芊倒是淡定得很,轻轻搅拌着水中逐渐散开的茶饼,道:“我问,你后悔带走碧珠了吗?” 姚琅一怔,随即双颊有些臊了起来,轻咳一声,说道:“不后悔。” “那你来做什么?”楚芊芊眨巴着无辜的眸子看着他。 这清澈的眼神,令姚琅感到自责,尤其,看到她一个人呆着丫鬟独居庄子时,那种自责更明显了,但他还是语气如常道:“我来,是想请楚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妹妹。” 怕楚芊芊听不懂,补了一句,“我妹妹,是姚汐。” 以为楚芊芊会生气的,事实上,他已经做好承担怒火的准备了,哪怕叫他割下自己身上的肉,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但令他诧异的是,楚芊芊并未生气,她连一个发怒或者震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是,我欠你人情,还给你是应该的。” 这么……容易?! 幸福来得太快,姚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妹妹干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别说苦主了,就连他这个局外人,只听了几句都恨不得拿刀杀了她。可楚芊芊说什么?说……还他人情是应该的?! “你……开玩笑的吧?”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冻住,目瞪口呆地问。 楚芊芊很坦然地道:“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要弄明白。”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成! 姚琅按耐住激动的情绪,颤声道:“楚小姐请说!” “你跟张太爷,是什么关系?” 姚琅的神色迅速肃静了起来:“远方表亲,不过,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如我再生父母。” “父母啊。”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我欠你两份人情,但你带走碧珠,我只欠你一份了。” 姚琅的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层不安:“你……想说什么?” 楚芊芊笑容不变:“我想说,你是希望我救你妹妹的命,还是希望我治好张太爷的腿?” ------题外话------ 嗷呜,有些卡文,更晚了,明天恢复万更! 【v4】报应,处斩姚汐(一更) 姚琅猛然怔住! 她居然,让他在这两者之间做抉择! 太爷是好人,他值得一个站起来的机会! 而姚汐呢?她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理应得到报应! 如果,消除她报应的代价是太爷的一双腿,这也太不公平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楚芊芊,你就是故意的!”姚琅气得目眦欲裂! 楚芊芊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我故意的?” 姚琅眸色一厉:“少装蒜了楚芊芊!太爷早就上门找你求医,你却一直拖着不给治,一直到把姚汐逼入绝境,然后,你,再来逼我做出选择!承认吧楚芊芊,你就是在气我带走碧珠!你就是要我后悔!” “那么,你后悔了吗?”楚芊芊眨了眨眼,问。 姚琅一噎,怔愣了半响,银牙一咬:“我不后悔!大丈夫男子汉,敢做担当,有什么好后悔的?” “哦,不后悔呀。”楚芊芊拢了拢宽袖,莞尔一笑,“那你慢慢选吧,什么时候选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还人情。反正,我等得起。” 就不知,你等不等得起了。 姚琅甩袖离开了。 丹橘端着一盘烤好的鹿肉进来,回头望了望姚琅逐渐消失的方向,一边为楚芊芊净手,一边问:“小姐,你为什么不跟姚公子解释清楚?” 虽然姚琅是姚汐的大哥,虽然姚琅“拐”走了碧珠,也虽然姚琅在替那个可恶的姚汐求情,可单论姚琅这个人,丹橘觉得,他不坏。 不是坏人,丹橘就不希望他与大小姐之间有什么误会。 可丹橘忘了,好人做的恶事,才是最令人懊恼的。 楚芊芊将擦过手的帕子递给丹橘,捏起一块香喷喷的鹿肉,问:“你让我解释什么?” 丹橘杏眼圆瞪道:“解释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姚汐的哥哥,解释你根本不是为了逼他后悔才故意拖着不给张太爷治腿的呀!” “哦。”楚芊芊端起茶杯,挑了挑眉,“如果是呢?” 丹橘……也怔住了。 入夜,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碧珠打了个呵欠,觉着眼酸,揉了揉,又将灯芯调亮了些,继续埋头绣嫁衣。 姚琅叫她不必费神,找绣娘做就是了。但她觉得,绣娘做得再好,也不如自己做的意义好。 她不仅要做自己的,也要做他的,她希望大婚当天,他们俩从头到脚都穿着她的针线。 想着想着,眼底溢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突然,她心口一悸,针,扎进了皮肉里。 鲜血流出来,滴在火红的嫁衣上,像一块妖娆的暗斑,触目惊心。 咚咚咚! 门,陡然被叩响。 碧珠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谁?” “姑娘,奴婢见你还亮着等,就做了宵夜,你要不要尝尝?” 吓死了,还以为是鬼呢。碧珠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饿。” “可是姑娘你晚饭也没吃多少呀!好歹用些吧,奴婢的手艺很不错的。” 这不是手艺不手艺的问题,再者,她也不挑食,她只是没什么胃口。 捏了捏脖子,碧珠问:“姚琅回来了吗?” 丫鬟在门外答道:“表少爷还没。” 碧珠眸光一暗:“他一向……都回这么晚?” “不是的,表少爷不爱在外头玩,一般都回得很早。姑娘你是不是在担心表少爷啊?你千万别担心,表少爷不会有事的。” 妹妹出了大事,他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碧珠啊碧珠,你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怀疑他,从而与他生分了感情。 这一晚,姚琅没回。 一连三天,姚琅都没回。 第四天的时候,碧珠终于坐不住了,打算去找太爷问问姚琅的下落,刚一开门,姚琅进来了。 他还穿着上次的那套衣裳,脸上的胡子也没刮,仿佛又长了些。神色很疲倦,眼底全都是红血丝。 碧珠心疼地将他迎入房内,打了热水,又拿来皂胰子和刀片给他洗脸刮胡子。 他就那么木木地躺着,任碧珠捣腾。 “妹妹的事,有着落了吗?”碧珠给他刮完胡子,小心翼翼地问。 姚琅淡淡地“嗯”了一声。 碧珠的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眸子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做错什么事了,还是……” “没有。”姚琅打断她的话,“对不起,这几天忙着找关系,忘了你对张家根本不熟,过几天,等我忙完了,我带着你搬出去。” 碧珠温柔一笑:“我们不是都要成亲了吗?说那么见外的话做什么?我虽人微言轻,但如果有帮得上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办好的。” 姚琅,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点心动了。 她是楚芊芊的丫鬟,但又不是个普通的丫鬟,楚芊芊为了她又是砸青楼又是设陷阱,可见她在楚芊芊心里分量不轻,要不要……让她去给姚汐求个情呢? “碧珠。”他定定地看着她。 碧珠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嗯?怎么了?” “呃……没什么。”算了,她已经够艰难了,何苦再把她夹到他和楚芊芊的刀光剑影中?眼下正值过年,当官的都放假了,妹妹的案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审理。他就不信在那之前,找不到救出妹妹的法子! “办法都用尽了呀!”探子看着黑屋里的几名仆从,抓着脑袋道,“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硬是套不出一句有用的话!看样子,他们是真的毫不知情啊!” 上官钰眯了眯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问:“他们全都是诸葛琰的贴身下人?” 探子道:“是呀!都是内殿伺候的!他们若是不知道,这天下恐怕就没别人知道了!” 这么说,诸葛琰与纯阴之女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可没关系,他找纯阴之女做什么呀?他又不是纯阳之男,需要一个纯阴之女做配偶。 “再问再问!我就不信一点消息都问不出来!” 探子又审了一夜,终于,一个挨不住刑罚的内侍开了口:“小王爷……有个师父,他或许知道小王爷的事。” “他师父是谁?”探子赶忙追问。 “他……他……他是……”脖子一歪,死掉了。 上官钰连夜给诸葛夜递了一封飞鸽传书。 诸葛夜提笔,圈住了“师父”二字,尔后眸光一冷,道:“告诉京兆尹,姚汐的案子必须在三日之内了结!” 两天后,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传入了张家。 姚汐,明日午时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嘭! 姚琅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碎裂的瓷片交错割破手指,鲜血,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碧珠心疼坏了,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摘起了皮肉里的碎片:“哎呀,这杯子是哪个铺子买的?我找老板算账去!豆腐做的么,这是?一捏就碎了!万一割到筋脉怎么办?太不负责任了,不行,我真得找他!” 姚琅的嘴皮子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给压了下来。 碧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摘完碎瓷后,用手摸了一遍,怕手摸不出最细小的,又用嘴唇细细地碰了一遍,确定摘干净了,才拿出金疮药给他涂上。 姚琅神色复杂地看了碧珠一眼,起身,拿着鞭子走掉了。 “喂!子川哥哥你去哪儿啊?药都没涂完呢!”碧珠跟在后面,追着跑了几步,跑丢了。碧珠摇摇头,回了房。 姚琅翻身上马,冒着鹅毛大雪,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了庄子。 庄子里,楚芊芊正在教丹橘认字。 “这个是‘橘’,你的名字。”楚芊芊一笔一划地写完,耐心地教她辨认。 丹橘看了看楚芊芊的名字,再看看自己的名字,傻了眼:“为什么我的这么难写啊?” 楚芊芊严肃地说道:“幸好你不用科举。” “为什么?” “不然,别人都交卷了,你还在写自己名字呀。” 好冷的笑容哦。 丹橘鼓了股腮帮子,但一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大小姐居然也会开玩笑了,还是开这么不好笑的玩笑,丹橘又突然憋不住,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谁料,墨汁也被打翻了,溅了楚芊芊一脸。 这下,丹橘的肠子都快笑断了。 姚琅进入庄子时,恨不得整片天地都是那对主仆的笑声。 明明是被爹娘遗弃的人,明明是孤单得不能再孤单的人,怎么还会笑得出来? 姚琅翻身下马,执鞭叩响了楚芊芊的房门:“楚小姐。” 又是他! 丹橘吓得脸一白,赶紧把满地狼藉收拾干净,又给楚芊芊梳洗干净,最后,将自己也弄得干干净净,这才给姚琅开了门。 楚芊芊跪坐在几案前,淡漠地看着他,问:“你后悔了?” 又是这句! 姚琅咬咬牙,将鞭子塞进楚芊芊手里,尔后背过身,一把扯了上衣,道:“你打吧!打多少鞭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消气!” 楚芊芊没说话,倒是丹橘气坏了,一把捂住楚芊芊的眼睛,呵斥道:“你疯了呀?在我家小姐面前脱衣服干嘛?还不快穿上?” 说完,发现自己也看了,又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姚琅呢,非但没把衣服穿回去,反倒拔出腰间的匕首,说:“你要是不敢打也没关系,我自己动手,你想要我身上哪块肉,我割给你!” “哪块肉都行啊?”楚芊芊呢喃了一句,“嗯,那就你下面那块吧,丹田正下方三寸至七寸的地方。” 丹田下方三寸至七寸的地方?姚琅嘀咕着,用手一比量,脸唰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楚芊芊!你……” 楚芊芊微微地笑了:“做不到啊?话说太满了哦。” 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 楚芊芊笑容一收:“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后悔了吗?! 若早知楚芊芊会让他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他还会义无反顾地带走碧珠吗? “你……就算我上门提亲,你又真的会放过碧珠吗?”他压下火气,一字一顿地问。 楚芊芊无比坦荡地道:“会。现在,你是不是更后悔了?” 碧珠,姚汐的命,太爷的健康,原本都可以得到!就因为你等不急,就因为你没所谓地坏了规矩,所以你必须要舍弃! 无论最终被舍弃的是谁,你的良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姚琅抱住快要炸掉的脑袋,喘着气,冲了出去。 “姚大哥!姚大哥你上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半路上,张大牛碰到了双目发红的姚琅,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姚琅如此狼狈的模样,便是那日满脸胡渣也不若眼下一分狼狈,“姚大哥,你怎么了?” 姚琅勒紧缰绳,语气如常道:“没什么,你找我何事?” 张大牛急道:“姚汐呀!她要被处斩了!死囚的饭都给送进去了!你得想想办法呀!” 姚琅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似是做了某种决定,他调转马头,回往了庄子。 雪,没有停下的趋势。 他跪在青石板地上,目光沉沉地望着窗户的方向:“我妹妹罪孽深重,但楚小姐你就没犯过错吗?你曾说过我是你恩公,可这世上有把自己恩公逼入绝境的吗?” 在打同情牌和道德牌了。 楚芊芊隔着门窗,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万两银子,我不再欠你任何人情,我不救姚汐,也不治太爷了。” 姚琅面色一沉:“你耍赖!一个人情,是一万两银子能买的吗?我又不需要银子!” 楚芊芊附和道:“是,你不需要银子,所以我的银子买不了你的人情。但我也不需要你自虐,所以你现在,也买不到我的人情。你不接受我给你你不想要的,我也不接受你给我我不想要的。想跪,就一直跪吧,你自愿的,与我无关,与人情无关。” 姚琅走了。 这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女人,这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这就是个……宁愿得罪全天下也绝不能得罪她的女人! 早在怡红院,她为了碧珠弯下千金小姐的腰身时,他就该知道,碧珠对她有多重要。 他以为只是带走了她的丫鬟,事实上,他是砍了她一条腿。 试问,断腿之仇,谁能不报? 天就要黑了,黑了之后就要亮了,没办法,没办法了呀! 姚琅回到张家时,碧珠正在绣嫁衣,看见他进门,碧珠笑了笑:“吃饭了没?” “没,我,带你,出去吃。”他慢吞吞地说。 “好啊,你等等。”碧珠收拾好绣篮与衣物,随他一道出了门。 上马车后,姚琅握住碧珠的手,说:“一开始我没想过要娶你,也没想过会娶任何人,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一直到那天,你把金笔给我送回来,又送了鞋子过来。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动了……念头。” 碧珠微微红了脸,心道,你那么晚才动念头啊。 “你很好,很善良,很贤惠,应该会……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什么叫应该?本来就是,好不好? 碧珠甜甜地笑了。 “但我发现……我错了。” 碧珠依旧笑着:“什么错了?” “表少爷!到了!”车夫停下马车,轻轻地禀报道。 碧珠挑开帘幕,咦?这是……酒楼? 姚琅牵着碧珠下了马车。 “这是哪儿啊?”碧珠四下张望,像一个庄子,但又没什么人住。 在一处简陋的大院前,姚琅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启声道:“楚芊芊你出来!我把人给你送回来了!这下,你该高兴了!” 楚芊芊没有出来,只有那云淡风轻的声音如冰凌一般穿透风雪而来:“你带走的时候没问我给不给,送回来又不问我要不要。你是哪儿来的自信,认为我楚芊芊,绝不可能,对你说个‘不’字?” 碧珠完全呆住了:“子川哥哥,里面……里面……是大小姐吗?你……你跟大小姐在说什么呀?” 姚琅没回答她的话,直直地盯着对面,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你,后悔了吗?”楚芊芊问。 说来说去,永远都是这句! 姚琅一把将马鞭摔在了地上:“后悔了,我他妈的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长这么大,我从没这么后悔过!我明明没想过成亲!没想过娶个丫鬟!我当时就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对一个只见了几名的丫鬟动了占有的念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受束缚的人!我告诉你不止这一刻后悔,我在回徐州的路上就经历了无数次的后悔!但我就是好面子,我讲出去的话,从来都不会收回!所以我逼着自己喜欢她、哄她、宠她、甚至娶她!但成亲后,我知道自己根本不会爱上她!” “啊——”碧珠捂住嘴,颤抖着哭了起来。 姚琅看着她,眸色一深,想走过去却又没过去:“你满意了吗楚芊芊?把我逼得现出原形,你满意了吗?” 最后一句,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出来的。 楚芊芊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早这么诚实不就完了吗?” ------题外话------ 重要的事说三遍: 【二更在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二更在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二更在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推荐独步云霄的重生爽文《凤归之废后惊华》,身心干净,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好妹妹,你以为皇上真的在乎你吗?他要的,不过是安定侯府的兵权罢了!谁让你那么蠢呢?如今皇上大权在握,你以为,他还容得下你们兄妹吗?” “好妹妹,你可知我等了这一天有多久?如今,这一切终于是我的了!” “苏玉雪,你卑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 上辈子恣意枉然,骄纵任性,害得哥哥失了侯位,家破人亡,自己身死的下场! 这一世,苏玉卿只想好好活着,守护家人,再也不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得偿所愿! 【v5】陌生来客(二更) 夜里,楚芊芊给诸葛夜写了一封信,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解释得非常清楚。诸葛夜见过姚琅,也知道楚芊芊欠了姚琅人情,别说楚芊芊开了口,即便不开口,他也打算找个法子提拔姚琅的。 收好信后,诸葛夜换上衣衫,准备入宫一趟。姚汐冒领功劳的罪,摄政王府可以不计较,但错伤四皇子的罪名必须取得庄肃皇后的原谅。 但就在穿戴整齐,即将出门之际,探子进来了:“世子爷!京兆府大牢走水了!” 好端端的大牢怎么会走水? 诸葛夜狐疑地蹙了蹙眉:“姚汐怎么样?可查出走水原因了?” “好像是狱卒打瞌睡,打翻了烛台,姚小姐被烧伤了!”探子答道。 诸葛夜淡淡地“嗯”了一声:“现人在何处?” 探子就道:“被小王爷接回亲王府了,小王爷向陛下求了恩典,允许姚小姐在亲王府待罪疗伤!” 待罪疗伤?诸葛琰,你还真是敢做! 诸葛夜勾了勾唇角:“细作安插进亲王府了没?” 探子点头:“进了,就在小王爷的内殿。” 内殿,那是能伺候生活起居的地方,也是离秘密最近的地方。其实不止他在亲王府安插了细作,诸葛琰也一定在摄政王府安插了细作,而除开他与诸葛琰,还有一些别的势力在彼此的地盘钉了自己的眼线。 他的院子,从不叫人把守,也不许人多呆,就是不希望一不小心弄了个细作在身边。 只是没料到,无人把守的后果是楚芊芊和姚汐闯了进来。 夜深,风凉。 碧珠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帐顶。 丹橘见她醒了,忙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小米粥盛了一碗,来到床边,轻声道:“碧珠姐姐,喝点粥吧。” 碧珠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不动,也不张嘴。 丹橘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看着她道:“碧珠姐姐,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碧珠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别难过了,为那样的男人,不值当。他一直都是虚情假意,根本没把你放在心里。你再伤心,他还能少块肉不成?”丹橘没跟人好过,不大懂安慰感情遭受了创伤的人,说完,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碧珠哽咽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为我自己难过,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是我自己傻,自己贱,他一句话我就跟他跑了,我活该!” “哎呀碧珠姐姐,你……你别这样了,你哭得我……我也好想哭。”丹橘红了眼眶。 碧珠捂住脸,泫然道:“报应,都是我的报应!我抛弃大小姐了,现在,也轮到我被别人抛弃了!” 丹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用手轻轻拍着越来越激动的碧珠,道:“你是在怪罪大小姐吗?” 碧珠冷冷一笑:“我哪儿敢怪她?是我对不起她在先!她给我一个教训是应该的!反正我是丫鬟,她是主子,我的命都是她的!她让我去死,我又能说什么?” “哎呀这……这……”怎么还怨上大小姐了呢?又不是大小姐逼他舍弃你的!在他心里,温柔贤惠的未婚妻还不如一个蛇蝎心肠的妹妹重要,这是他的问题,不是大小姐的错啊!可丹橘不敢把这么戳心窝子的话讲出来,就挠了挠头,道,“你……你自己记得吃粥啊啊,我去做宵夜了。” 一连几日,碧珠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吃饭也不出来干活。 丹橘终究是可怜她的,怕楚芊芊怪罪,撒了谎说她身子不爽。 楚芊芊没说什么。 这一日,雪还在下,但庄子里食材不多了,丹橘决定入城采买。 没人赶车,丹橘不得不步行到普陀寺的山脚,运气好的话,能从那儿雇佣一辆马车。 可惜的是,她今天的运气不大好。 她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在一个村子里搭上一辆给城里供白菜的驴车。 “哎,今天要回去很晚了,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饿肚子?”她望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蹙眉,低估了一句。 老伯笑了笑:“小姑娘,别嫌晚,你今儿能回去呀,都阿弥陀佛啦!” 丹橘瞪大眸子:“咦?为什么?” 老伯用马鞭指了指黑压压的天际,说:“有大雪啊!” 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 窗子呼啦一下被暴风雪冲开,纸片在屋子里飞了起来。 楚芊芊唤了声“丹橘”,没人应答才想起丹橘不在,想唤“碧珠”,但顿了顿,又忍住了,就自己站起身,探出冰凉的手关紧了窗子。 中午,没人做饭。 楚芊芊敲响了碧珠的房门:“我饿。” 碧珠没吱声,她现在也不怕了,大不了要命一条要头一颗,最好,大小姐杀了她才好呢!也省得她每天这么痛苦! 楚芊芊又敲了一下:“你在怪我?” 碧珠翻了个身,背对着大门。 楚芊芊眨了眨眼,道:“知道了真相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是吗?” 碧珠鼻子一酸,涩痛的眼角又落下泪来:“是!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我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这天底下,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过的?老爷爱夫人吗?夫人不知道吗?可你拆散他们俩试试,夫人会愿意吗?” 说着,整个人蜷成了一团,“我尽心尽力地伺候了你五年!举手之劳,救姚汐的命,治太爷的腿,对你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你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忙都不肯帮?” 楚芊芊走了。 下午,碧珠也走了,却是,走出庄子了。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整个道路都被堵住了。 车夫挥着鞭子打了个哆嗦,需着被风雪吹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道:“姑娘,大雪封山啦,走不了啦!” “啊?走不了?”丹橘看了看两箩筐食材,急得直跺脚,“可是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呢!能不能再往前走走啊?” 风雪太大,将说话声都掩了一半。 车夫不得不扯着嗓门道:“你自己下来看嘛!都堵死了!” 丹橘掀开帘子,一股狂风挟裹着飘雪,兜头兜脸朝她扑来,雪花落进衣领,冰得她汗毛直竖! “还有……别的路吗?”她颤声问。 车夫大神道:“没啦,姑娘!这是最好走的路啦,这个都堵死了,别的也都过不去啦!你还是回京找个客栈住下,等雪停了再说吧!” 丹橘归心似箭,可走不了怎么办? 丹橘算了算庄子里的食材,蔬菜与瓜果只能吃个三五天,腊肉干菜却还剩不少,耽搁一日,大小姐和碧珠应该不会饿肚子。 她放下帘子:“那行,回城吧。” “回不了了!堵死了!” 道路另一头,一名骑着骏马的壮汉指着前方被堵得连缝隙都没有的峡谷,说。 为首的黑袍男子皱了皱冷峻的眉,他怀中,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老五伤得太重,再不找大夫,就撑不住了。” 那壮汉四下看了看,摇手一指,道:“大哥你看!那有个庄子,咱们先去住一晚,给老五喝点热汤,先撑过今晚再说!” 一行五人,策马朝庄子里奔了过去。 楚芊芊正在房里练字,突闻马蹄声,长睫一颤,放下了笔。 “有人吗?有没有人啦?”壮汉跳下马,卯足劲儿吆喝,“没人我们随便住啦!” 声音迫近,脚步临近。 哐啷! 房门被粗鲁地踹开了! 紧接着,壮汉跨了进来。 这屋,异常温暖、异常别致,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女子幽香。 壮汉心神一阵晃荡,眨了眨眼,就在几案前看到一名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 这少女,有着一张精致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那肤色,润白得几乎透明一般,那嘴唇,嫣红得似揉碎了十里樱花一样。 随着他的闯入,那少女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眼睛也定定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一瞬,一股寒气猛地从心底窜了出来! 好没生气的眼神,死人吗? 他还想再看个明白,少女已经低下头,继续画画去了。 没有震惊,没有害怕,就那么淡淡的,仿佛来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一般。 壮汉蹙眉,眼珠子转了转,迈步,回到了外院。 “大哥,里边没人,只有个傻子!”看见陌生男子,都不知道害怕,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黑袍男子看了看廊下晾着的衣裳若有所思道:“这里不止一个人居住,她既然是傻子,那就一定有人照顾。你们都给我警醒一点儿,别捅娄子!” “是!”几人郑重应下。 黑袍男子抱着老五找了间宽敞的屋子,瞧里边的摆设应该是个仆妇居住的,请得起下人,这应该不是普通人家,还是小心些为妙。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画的画真好看,送哥哥一幅怎么样?哥哥这里有糖吃。”壮汉从地上捡起一块泥巴,满脸笑容地递到了楚芊芊面前,趁着楚芊芊不注意,在楚芊芊柔软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这一摸,他鼻血都快喷出来了! 太嫩、太滑了! 长得漂亮就算了,连手感都这么好!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门口的两个男人瞧他一副恨不得立马把那小姑娘吃掉的表情,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要不进去,陪那傻子玩玩?”其中一人问。 另一个道:“大哥都还没碰,咱们……不妥吧?” 那人小声道:“又不破她身子,摸几下怎么了?反正等大哥玩腻了,她还是咱们的!” 没想到哇没想到,一场雪,还能给下出个绝色美人来! 楚芊芊仿佛没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丢了笔,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三人不约而同地拦住她,将她逼回了房里。 楚芊芊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兄弟中毒了还是受伤了?” 三人吓了一跳,不是傻子啊? 楚芊芊没再理他们,径自跨过门槛,去往了黑袍男子的厢房。 黑袍男子正在给老五换药,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当下拔剑站了起来,当看见来的是个姿容艳丽的小姑娘时,微微愣在了原地。 楚芊芊略施了一礼,行至床边,在黑袍男子诧异的目光下,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发炎了。” 黑袍男子狐疑地虚了虚眼:“你是……大夫?”不是傻子?老二怎么说穿白衣的小姑娘是个傻子啊?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傻子都说别人是傻子。” 解开伤者缠在胸膛的纱布,说,“已经化脓了,拿刀和酒来,酒,越烈越好。” 黑袍男子警惕地皱起了眉头,杀戮太多的人一听到刀,想的全都是不好的东西。这少女看似柔弱,但眼神非常倔强,万一她自觉落入绝境,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他撑不过今晚。”楚芊芊也不在意他给不给刀子,迈步,转身离开。 黑袍男子一把拉住她胳膊,冷峻的眉头一拧:“好,你给他治,治不好,我要你的命。” 说着,拔出藏在短靴中的匕首,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坛最烈的酒,“给。” 楚芊芊先用烈酒把刀刃擦拭了一遍,尔后用散发着酒香的刀,割开伤口,再以干净棉球清理了脓液,最后,将腐烂的肉毫不留情地割了下来。 黑袍男子杀人无数,看着她手起刀落、割肉如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发麻。 “你不怕?”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怕就可以不治了吗?” “怕就可以不去了吗?我们家,几时有你这么胆小的孩子?”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幕,黑袍男子的眸光暗淡了下来,如果当初他没说这句话,他们家的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 一个恍惚间,楚芊芊已经给伤者包好了纱布,并吩咐道:“今晚注意观察,要是有高热的现象,随时叫我。” 黑袍男子点了点头。 楚芊芊离开后,另外三人笑眯眯地挤了进来。 壮汉讪讪地笑道:“那小姑娘还懂医术啊?呵呵……” 冷峻的眸光扫过三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黑袍男子沉声道:“五弟的命在她手中,你们都给我放尊重些!要是让我知道谁再动她一根汗毛,我就砍了谁的手!” 三人齐齐打了寒颤,大哥的手段,从结拜那天开始,他们就深深地领教了! 还是壮汉胆子大,又多问了一句:“要是五弟好了呢?” 黑袍男子的眸光慢慢变得深幽:“好了,她就是你们的了。” 【v6】芊芊出手(一更),最后一段修了一点 这之后,大家都很规矩,甚至,十分热心地帮楚芊芊劈了柴、担了水。 日暮时分,楚芊芊去厨房做了饭。 她手艺好,烧什么都特别香。 当她端着一盘豆豉鲫鱼、一锅板栗烧鸡、一碗红烧肘子、一碟清炒小白菜、一份土豆焖鸭、一笼三鲜灌汤包,并一道玉米酒酿丸子上桌时,几个人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壮汉、老三、老四拿起筷子便要开动。 黑袍男子严肃地“嗯”了一声,是那上扬的、疑惑的语调。 三人的手同时一顿,又同时收了回来。 黑袍男子从怀中取出银针,每个菜都试了一遍,又将碗里盛满白开水,也用银针试了一遍,确定菜肴与器皿都无毒无害之后,又每个菜夹了一筷子,让楚芊芊试吃。 楚芊芊一一吃了,他才对众人道:“好了,吃饭。” 话音刚落,就见三人的筷子刷刷刷刷像练武似的,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了! 黑袍男子气得够呛,他就慢慢地嚼了几口,怎么一伸筷子,没了? 没吃饱,不开心。 尤其这菜,特别对胃口,让他想起家里的味道。 “还有吗?”他问。 另外三个走南闯北,也算阅历无数了,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纷纷跟着问“还有吗?” 楚芊芊回到厨房,将最后一块冻鹿肉切片烤了。 大家吃得饱饱,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壮汉色眯眯地瞄了她一眼,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的女人,玩过之后一定得带走! 敛起心底的。淫。邪,他和颜悦色地问:“姑娘,明日可还有鹿肉吃?” 楚芊芊神色如常道:“没了,新鲜肉今晚全部做了,还剩些腊肠和腊肉,如果你们要吃新鲜的,就自己去林子里狩猎。” 为了美食,几人愉快地应下了。 临睡前,黑袍男子又严厉警告了他们一遍,在五弟痊愈之前,谁都不许靠近那女子分毫,尤其老二! 壮汉吐了吐舌头,他不就是多看了那小娘儿们一眼?至于吗? 几人规规矩矩地睡下了。 楚芊芊也睡了。 不巧的是,半夜被一阵疼痛惊醒了。 她营养不良多年,一直未来葵水,而今倒是来了,却是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 她本就怕冷,现在来了那个,只觉整个人都跌进了冰窟窿,一阵一阵发冷。 穿好衣裳,她去厨房熬了一碗红糖姜茶。 出来时,碰到黑袍男子朝这边来。 “五弟好像醒了,我给他找点吃的。”黑袍男子主动解释道。 但能吃的都被他们几个大男人吃光了,楚芊芊转身回了厨房,忍住小腹的坠感与疼痛,洗菜、切菜、烧火,熬了一碗青菜粥,又给黑袍男子做了一碗鸡蛋面。 黑袍男子照顾五弟到现在,也的确饿了。但他没说,她倒是细心。 他将鸡蛋面与青菜粥接在手里,转身时,看见楚芊芊在热已经凉掉的红糖姜茶,这茶是干什么用的,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不可能猜不出来。那一瞬,心中忽然有些动容。 一个弱女子罢了,何苦毁了她? 但一想到回京的目的,再想到那一夜的腥风血雨,又觉这世间,已没什么值得他动容了! 翌日,楚芊芊起了个大早,给几人做了两笼腊肉包子、一锅红薯甜粥和几盘小菜,等他们吃完,又去厢房给伤者换了药。 伤者低热不退,楚芊芊写了几种药材,配上图案,让他们到山上采药。 随手将单子放到壮汉手中后,她又看向黑袍男子与另外两名男子道:“中午没有新鲜肉了,你们想吃,最好现在就去打猎。” 壮汉接过单子时,趁着大哥不注意,又在楚芊芊的手上摸了一把。 楚芊芊没做声。 壮汉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从后面贴上楚芊芊,就要在她身上蹭两下。 楚芊芊却迈开步子,走到黑袍男子身边去了。 壮汉欲求不满地皱了皱眉,碍于大哥的威慑,不敢走过去,就摇了摇手中的单子道:“好啦好啦,我去采药,老三、老四去打猎!” 他想的是,采完回来,借着询问药材是否采对的机会,又能在小美人儿身上占些便宜。 雪,依然在下。 楚芊芊郑重地叮嘱了几句小心,三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 出大门后,老三、老四往左,进林子打猎;壮汉往右,上山采药。 山路难走,又漫天飞雪,几乎辨认不清方向,好在他是几个人里头方向感最强的,绕了一圈后便确定了方位。 “往东,左上,山洞。” 一边嘀咕着,一边朝东边走去。 突然,不知踩到了什么,嘎吱一声,掉了下去! 嘭! 巨大的响动,把山洞里的碧珠吓了一跳! 昨日离开庄子后,碧珠便来到这个山洞了。这个山洞,还是丹橘告诉她的,说楚陌、楚嫣常常来这边玩,干柴、干草、干粮什么都有,还备了不少弓啊箭啊,说能去林子里打野猪。 起先她是打算寻短见,但墙也撞了,吊也上了,额头破了,脖子肿了,却怎么也没死成。 后面,看着楚陌楚嫣的东西,不知怎地,一个劲儿地掉泪,掉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刚刚听到那声巨大的响动,她还以为天塌了。 熄灭火堆后,她决定去看个究竟。 待到她七弯八绕,终于找到事发地点时,整个人都懵了! “喂,喂,喂!你醒醒!”碧珠叫了几声,见对方趴在地上没反应,她仰起头,看了一眼阴森森的峭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有命不?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心口。 果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傻呀你,那条路不能走的!”碧珠惋惜地嘀咕了一句,发现他手中拽着一张字条,拿下来一看,登时傻眼! 这不是小姐的字吗? 庄子里几时来了男人? 小姐还让他采药?! 小姐生病了吗? 想到这里,碧珠的心倏地揪了起来! 但很快,碧珠又摇了摇头,如真的是小姐让他来采药,小姐不可能不告诉他正确的路。 或者……是他自己走错了? 但她也是头一回上山,她也是听丹橘讲过路,她怎么就没走错? 又或者是—— 小姐压根儿不希望他回去?! 庄子里,老三、老四满载而归,猎获了两只兔子和一只白貂。 “二哥回来没?”老三心情大好地将猎物丢到地上,问向廊下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冷峻的眉眼霎时浮现起一抹惑色:“老二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老三摇头:“没啊!我们方向都不一样,当然不在一块儿了!怎么?二哥还没回?” 这都大半天了,再多的药也该采完了吧! 黑袍男子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眸,看向提着小刀缓缓走来的楚芊芊,问:“你平时去采药也要这么久吗?” 楚芊芊搬了个凳子坐下,拿起已经咽气的白貂,道:“不用,一个时辰就够。” 一个时辰? 这都三个时辰不止了! 三人的心底同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老三面色凝重道:“我去找二哥!” 老四拍了拍他肩膀:“我也去!那谁,小姑娘,二哥是去的哪座山?走的哪条路?” “东边第一座山头,半山腰处,左转,山洞附近。”楚芊芊面无表情地回答。 她说这话时,正在剥白貂的皮,一刀下去,一整张皮像衣服似的、完完整整的被剥了下来。 几人看了,都觉得仿佛自己的皮被剥掉了一般,生了一股恶寒。 黑袍男子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对兄弟们吩咐道:“不用找了,他已经回不来了,别把你们也赔进去!” 老三、老四瞪大眸子,怔在了原地。 黑袍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芊芊,昨天老二刚刚轻薄过她,今天老二就遇难了,这会是个巧合吗? 夜里,楚芊芊做了一道油焖兔肉,一盘烧烤貂肉,又煨了一锅腊肉菜汤,配了一叠凉拌三丝、一盘蘑菇炒蛋,和几样软香小点。 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老三、老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静坐在一旁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十分纤瘦,在灯光下看来,有种淡淡孤单的感觉。 如果这少女是生在他们族里,他们一定很乐意将她娶回家,当宝贝疙瘩一般疼着。可偏偏,她不是! 那就……玩的时候,温柔些好了,别太弄疼她。 几人放下碗筷。 楚芊芊收了桌子,将餐具端到小厨房清洗。 洗完出来时,男人们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递给了她。 “缝一下。”黑袍男子说。 楚芊芊回屋取了针线,尔后坐在堂屋的冒椅上,静静地缝了起来。 她缝得很认真,也很漂亮,没因是陌生人的衣物就有所怠慢,甚至,还把每粒扣子都加了线。 这个小小的举动,令黑袍男子的目光霎那间染了一丝温柔。 “我妹妹,每次给我缝完衣服,也都会把所有扣子加上线。”他似有还无地呢喃,“她也爱喝红糖姜茶,你们很像。” 楚芊芊就道:“你很喜欢你妹妹。” “是。”比喜欢自己,还喜欢她。 “她多大?”楚芊芊又问。 “如果活着,今年应该三十二了。” 楚芊芊没再接话,咬断最后一根线头后,将棉衣递给了他们:“好了,可以穿了,还有别的衣服要缝吗?” 他们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衣服不破不买,有时买不到,自己也会动手缝一下。但男人缝的像蜈蚣,哪有女人的针脚漂亮? 看着被缝得漂漂亮亮的衣裳,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家中的母亲,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没有的话,我回房歇息了,热水和小米粥温在炉子上,要是半夜起来吃了,就帮忙添点炭火,不用再生火的话,我早饭可以做得快些。”轻轻说完,楚芊芊略施了一礼。 黑袍男子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棉衣,或许,是他想多了吧?这么贤惠的女子怎么可能杀人? “明天应该就不会下雪了,今晚都早些睡,明日赶早动身!”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老三、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其实就算大哥不说,他们自己……也对那姑娘下不去手了。 谁让她做的饭、缝的衣,包括讲的话,全都有种家的味道呢? “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我有我有,比她还大一点儿……” 老三、老四说着说着,回了房。 只有黑袍男子站在院落中央,静静地眺望着山头的方向。 老二死了,是死在了仇家手中,还是死于一场意外? 如果是前者,说明他们行踪暴露了,应该连夜离开才是。 可如果是后者—— 看了看楚芊芊的窗户,那窗户上还映着她美丽的身影,她在练字,或作画…… 希望不要是后者,也希望不要是你,如若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伤害我兄弟,究竟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什么人?” 他拔出宝剑,冷冷地看向了对面的大门。 碧珠的头皮麻了麻,这就被发现了?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呀! 看到小姐的字条后,她担心小姐遇到了危险,忙跑了回来,远远地听见男人们的笑声与谈话声,还以为是老爷与刘管事来接小姐回去了,可听到后面感觉不像,便壮着胆子进来了。 她随手拔下珠钗,挽了个妇人的发髻,神色慌张地跨过了门槛:“妹妹!妹妹你在吗?呀!你谁呀?怎么在我公公家里?” 仿佛突然看见陌生人,又惊又怕的样子。 事实上,她还真有些害怕,这男人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煞气。 黑袍男子定定地看了她半响,抱拳,拱了拱手:“在下路过,与兄弟们在此借宿两晚,明早便离开。” 兄弟们?这么说,还有人?好还是坏啊? 碧珠的腿都快软了。 黑袍男子目光凛凛地盯着她,问:“你是谁?昨晚怎不见你来?” 碧珠眼神一闪,讪笑道:“我是妹妹的大嫂,我跟她哥住山头那边,她哥有些不舒服,我想接她去给她哥看看的!” 这时,楚芊芊走了出来。 碧珠眼睛一亮:“小……小妹!你哥好像老毛病犯了,你……去给看看吧!” 不管怎样,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几个陌生男人同住一院,实在叫人放不下心,不如先溜出去,在寺庙借住一晚,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楚芊芊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就照我之前给你的方子抓点药就可以,不必我去看,你回吧。” 小姐是在暗示她走? 为什么? 是真的有危险怕牵连她? 也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如赶紧上山,找普陀寺的方丈们求救。快的话,来回一个时辰就够了。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儿歇息啊。”碧珠笑了笑,按耐住仿佛一迈步就要瘫在地上的无力感,徐徐转身,面向大门。 突然,黑袍男子眼眸一眯,道:“把你的方子给我看看!” 碧珠肩膀一抖,回过头,笑道:“我方子在家里呀,我哪儿会随身带着那个?” 黑袍男子指了指她,意味不明地问:“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小姐写给那个死人的方子啊! 哎妈呀,他们该不会是一伙儿的吧? 如果是,这方子可决不能被他发现呀! 碧珠忙将手缩到了背后,摇头笑道:“没什么,年货单子。” “年货单子?”黑袍男子看着她明显变慌张了的样子,浓眉一蹙,“给我看看。” 碧珠后退:“这有什么好看的呀?一张单子罢了。” 黑袍男子的眼底慕地闪过一丝狐疑,上前几步扣住碧珠,一把夺了她几乎要揉烂的东西! 摊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你不是说是年货清单吗?怎么变成我二弟的字条了?我二弟在哪儿?是不是你杀了他?” 碧珠被他突然暴涨的戾气吓得浑身发抖:“我……我在路上捡的……我没杀人!我……没看见你二弟!你看我像有武功的人吗?你二弟那么强壮,我哪里杀得了他?” “你又没见过我二弟,怎么知道我二弟很强壮?”黑袍男子冷冷地睨了睨楚芊芊,一把掐住碧珠的喉咙,“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看到的?” 碧珠懵了,完完全全懵了。 “老三!老四!” 他一声暴喝,老三老四忙不迭从房里跃了出来! 黑袍男子把碧珠往他们面前一推:“她是你们的了!” 然后,抓住楚芊芊的手,将楚芊芊拖回了房内。 再然后,他关上门,插上了门栓! ------题外话------ 【二更在下午四点!】 【二更在下午四点!】 【二更在下午四点!】 【v7】统统干掉(二更) 楚芊芊与碧珠回了屋。 一路上,碧珠的心情都十分纠结与忐忑。她知道自己闯大祸了,那黑袍男子虽说浑身煞气,但并没杀气,可一发现她手中的字条,他眼底的杀气就怎么藏也藏不住了。 “小姐,对不起!我……我不该把字条拿在手里的,我早丢了它该多好!他现在,肯定怀疑他二弟的死跟你有关了!”她自责地说着。 楚芊芊表情不变。 她是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人,听了碧珠的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他应该是开始怀疑我了。” 碧珠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我昨天……要是不走就好了……” “你走不走,他们都要来,既然来,有些冲突就无可避免,只是哪种稍微轻一点,哪种稍微重一点罢了。”楚芊芊喝着茶,神色无波地说。 碧珠恨不得把头低进裤裆里。 楚芊芊站起身,打开箱子找着什么,说道:“姚琅的事,你怨不怨我没关系,但你既然回来了,卷进来了,就暂时放下。不然,你我,可能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碧珠看了楚芊芊一眼,点头,危急时刻,的确顾不上那些了。她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怨大小姐了,可担忧大小姐的心也是真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大概就是这么复杂吧。 敛起思绪,她蹙眉问:“他们都会武功,特别是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好像很谨慎的样子,我们能成功逃掉吗?” 楚芊芊找出一个锦盒和一件衣裳,眸光一冷:“我可没说,我要逃。” “不逃?”厢房内,老三听完黑袍男子的话,诧异地看着他,“二哥都死了,我们真不快些逃掉吗?” 老四符合道:“是啊,大哥,二哥死得蹊跷,我不得不防啊。” 黑袍男子将灯芯调暗了些,冷峻的眉眼便又仿佛阴翳了些:“你们觉得,老二是谁杀的?” 老三拍着大腿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大哥你的仇家哇!咱们这次的行动这么隐蔽,我敢保证,官府那边没查到消息!倒是大哥你,或许你的仇家,知道你还没死,一直在找你消息。这回你回来,正好就自投罗网了。” 黑袍男子“嗯”了一声:“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女子。 从见面到现在,她始终镇定得可怕,起先,老二将她认成傻子,他还觉得老二挺傻,现在一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她应该是个傻子。 因为只有傻子,才不会害怕,不会心虚。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老三打断了黑袍男子的思绪。 黑袍男子就道:“那两个女人,不能留了。” 不管是不是那女子害死了二弟,那女子都见过他们真容,为防走漏风声,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老三虽觉惋惜,但为大局考虑,也赞成大哥的做法:“好,什么时候动手?” 黑袍男子探出手,摸了摸伤者依旧发烫的额头,道:“天亮时分!” “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突然传来碧珠声嘶力竭的呼叫。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三欲出去看个究竟,被黑袍男子拦住。 黑袍男子警惕地拿起剑,对二人吩咐道:“你们守着五弟,我去看看,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想起老二的死,老三、老四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黑袍男子一手执剑,一手拉开门,走出去,在廊下碰到了哭得不成样子的碧珠。 他眉头一皱,问:“出了什么事?” 碧珠用帕子捂住嘴,哀哀凄凄地嚎了起来:“我妹妹……我妹妹掉池塘里去了!” 池塘? 黑袍男子的眸色一厉,狐疑地看着碧珠:“她跑那儿去做什么?” 碧珠一抽一抽道:“她在那儿洗衣裳,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这里是没水还是什么?她跑哪儿洗什么衣裳?”黑袍男子瞬间觉得有诈。 碧珠很难为情的摸了摸额头,道:“洗女人的东西,总不好在院子里弄,怕晦气……” 黑袍男子不懂这个,但他知道他们离开之前,五弟的伤势万一恶化,还需要那女子救治,就看向碧珠道:“带我去看看。” 碧珠带着他去了。 池塘就在后门以外,往南,约两三百米的地方。 远远地,黑袍男子就看那女子在水中央挣扎,许是精疲力尽了,都快挣扎不动了。 碧珠扑腾一下冲到岸边:“妹妹!妹妹——妹妹——” 她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弄得整片天地,全都是她杀猪似的嚎叫。 黑袍男子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把剑插在雪地里,尔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冰冷彻骨的水中。 绕他是习武之人,也狠狠地打了哆嗦。 很快,他用尽全力,朝那女子游了过去。 等他游到水中央时,那女子已经没动静了。 死……死了吗? 那一刻,他居然有种呼不过气的感觉。 “喂!小姑娘!”他瞪大眸子叫了一声,随即,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衣裳,试图将她扛到自己背上。 谁料一抓,手心猛地一痛,再用脚踢开了一看,稻草人和兔子? 糟糕! 中计! 他一个转身面向了岸边,就见那白衣女子,像个雪夜精灵一样,站在岸上,搭弓拉箭,对准了他的方向。 她几时来的?他竟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是的了,她大嫂一直在嚎呢。 他咬咬牙,催动内力,想要施展轻功飞上去,却诧异地发现自己根本提不上劲儿了! 怎么回事? 楚芊芊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好心地解释道:“针上有毒,就是这么回事。” 黑袍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好可恶的女人! 知道他谨慎,知道自己没机会在食物里下毒,就想了这么个狠毒的法子。她算准了他不会这么快让她死,所以故意弄得好像已经奄奄一息的一样,他一急,自然就会疏忽。而一疏忽,就中了她的毒! 他也不是没想到这可能是个骗局,但他只以为她躲在水里,揣了一把匕首,只等他靠近就对他进行行刺。 他自然是不怕她的花拳绣腿的。 可万万没料到啊,她竟在衣服上动了手脚!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先拖延时间,等把毒逼出来再收拾她! 楚芊芊摇了摇头,拉了个满弓:“我对死人,没兴趣。” 话落,箭矢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那箭,带着优美的弧度,直直撞进了黑袍男子的肩膀! 黑袍男子一个闷哼,沉了下去。 碧珠瞠目结舌:“哇,太准了!” 楚芊芊收回弓箭:“我瞄的是他脑袋。” 碧珠:“……” 屋内,老三老四等了半天没等到大哥的人,不由地有些纳闷了。 老三问:“大哥怎么还没回?要不,我去看看吧。” 老四摇头:“不可,大哥叮嘱过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老三抓了抓脑袋,双耳一动,凝眸道:“你听!什么声音?” 老四认真地听了听:“好像有谁在解手。” “大哥?”老三挑眉问。 老四斜着眼儿道:“那他这泡尿憋得挺久。” “啊——救命啊——救命啊——”碧珠再次嚎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有人要杀我家小姐,还跟你们大哥打起来了!” 老三眉头一皱:“糟糕!仇家追来了!你看着五弟,我去找大哥!” 老四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有诈吧?大哥让咱们留着,咱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老三踹了他一脚:“你傻啊你,大哥不让咱们出去,是怕咱们有危险!但现在,危险都找上门了,还躲个屁啊躲!待会儿听我我要是打不过,就吹声口哨,你赶紧带五弟离开!在老地方与我和大哥会和!” 可老四一直在房里等了许久,等到两只蜡烛都烧完了,既不见大哥与三哥回来,也没听到他们的暗号。就连那小姑娘和她大嫂,也仿佛离开了似的。整个院子,静得可怕。 老二死了,老大与老三又不知去哪儿了,而这,都是今天发生的事。 未知的恐惧最可怕,因为你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不知道一开门,是不是就有一场血雨腥风等着自己。 渐渐的,老四坐不住了。 将老五藏进一个大箱子后,拔剑走了出去! 因担忧敌人就在附近,他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他有自信,自己都能躲得过去。 他一路朝着池塘边走去,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此时,就连楚芊芊都毫不犹豫地认为,射杀他,根本不可能。 他找了一圈,除了雪地里零碎的脚印,什么都没找到。 人呢? 两个活生生的人去了哪里? 算上她们,足足四个,全都去了哪里?! “出来!” “听见没有?我叫你出来!” “我知道你躲在附近,我已经看见你了,我数三声,你给我出来,我会手下留情放你一马!否则,你就等着被我碎尸万段!” 嘎吱—— 像什么东西慢慢打开,又慢慢裂开的声音。 他扭过头,循声望去,就见老五居住的房间,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 “五弟!五弟——” 大哥、二哥、三哥都没了,只剩一个五弟,无论如何都得保住了,不然他回去,要怎么向上头交代呢? 他急红了眼,冲进院子,看着越烧越旺旺的火焰,随手拧起一桶水便朝自己淋了下去! 这样,能减少火势对他的伤害。 可淋完,才发觉不对劲! 这他妈的哪里是水? 是油啊! 他撒腿就跑! 但已经晚了。 火,跐溜一下烧上来了。 “师父!师父!你看!好大的火!”普陀寺的小沙弥指着山脚的方向,“好像是那个庄子着火了!” 方丈看了看,脸色一变:“逢年过节,庄子里哪里有人?快!快叫上你师兄们去救火!别给烧没了!” “是!”小沙弥忙叫上几个师兄,扛了水桶便冲下了山。 等他们赶到庄子里时,房屋已经全部烧毁了。 一名白衣少女裹着氅衣又戴了幕篱,被一个丫鬟搂在怀中。 小沙弥上前,行了一礼:“女施主们,可有受伤?” 碧珠含泪摇头:“倒是没受伤,只是……只是我们就去山里采了趟药,回来怎么屋子就给烧了呢!” “阿弥陀佛。”小沙弥又问,“不知屋子里可还有其他人?” 碧珠摇头:“没了,这院子,本来就只有我家小姐和两个丫鬟居住,那个去城里买东西了还没回。” 小沙弥又宽慰了二人几句,与师兄们合力将残余的火势扑灭了。 等他们帮着清点可用之物时,有个和尚大声叫了起来:“呀!人!人!烧死人了!一个!不对!是两个!啊!不是!三个!是三个!” 小沙弥忙对碧珠道:“请女施主代为辨认一下,是不是你们的家眷?” 碧珠忍住惊悚走过去,看着被烧焦的尸体,“呕”的一下吐了出去! “不……不……不知道哇……也许是管事的下人提前回来了吧?认不出……”她难受地说着。 “师兄!师兄!那边有个男人受伤了!”另一个和尚跑过来,说。 大家围过去,在后门外发现了一个躺在血泊中的男子,他手中持着剑,像刚与人经历过一场厮杀。 “报官!”方丈听完小沙弥的禀报,正色道,“必须报官!” 小沙弥行了一礼:“是,师父,明天弟子就带他去官府。” 方丈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女施主们可安顿好了?” 小沙弥就道:“安顿好了,弟子刚问过,她们是城中楚家人士。” 方丈微微闭着的眼缓缓睁开,含了一丝不解地问:“既是城中人士,又为何独居山野?” “这……”小沙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弟子忘记问了。” 方丈敲了敲木鱼:“你明日去报官,也顺便给楚家捎个口讯吧。” 【v8】立了大功!(一更) 夜深,风冷。 楚芊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碧珠听到动静,以为她嫌灯光太暗,忙又稍稍调亮了些。 但楚芊芊还是睡不着。 “小姐,是肚子饿吗?”碧珠问。 楚芊芊摇头:“不是。” 说完,坐起身,自己穿了衣裳与鞋袜。 碧珠诧异地道:“小姐你去哪儿?” 楚芊芊推开门,一股寒风夹杂着飘雪迎面扑来,吹得人如坠冰窖。她踅步而回,取了件氅衣披上:“我到处走走,你不必跟来。” 走出禅房,楚芊芊在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上回来寺庙,主要是想看看秦姨娘想耍什么幺蛾子,倒是忽略了寺里的景观。 山峦松柏,梅菊互映,不算极美,却古朴大气。 走了一段,抬眸,看见梅树下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方丈。 那方丈也看见了她,并不显得惊讶,只微微笑了笑:“女施主,有心事?” 楚芊芊施了一礼:“是。” 方丈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请坐。” 楚芊芊依言坐下。 石桌上,摆放着一壶清茶,两个茶杯。 方丈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楚芊芊:“女施主,请用。” “多谢大师。”楚芊芊双手捧起杯子,细细地喝了起来。 喝完,自己给自己续了杯,又给方丈也续了杯,“大师,人生在世,若不积德行善,是不是就无法修成正果?若作恶多端,是不是就要不得善终?” 方丈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定定地看了半响,问:“老衲想问女施主心里,何为善?何为恶?” 楚芊芊揉紧了衣襟:“宽容、谦逊、正直,是为善;刻薄、狠毒、卑鄙是为恶。救人是善,杀人……杀人是恶。” 方丈听完,看着她笑了:“许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就拿这善来说,它又分阳善与阴德。大家知道的叫做阳善,如女施主口中的‘宽容、谦逊、正直、救人’,这些都是阳善。但世间,还有一种善,叫做‘阴德’。” “阴德?”楚芊芊呢喃着,看向了方丈,“常听人说,要积阴德,我却不知,阴德所为何物。” “正常,正常!”方丈笑着点了点头,“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衲给施主们做回向时,听到不少抱怨,说,‘这个明明是个好人,怎么下场那么惨?那个明明恶霸一方,为何还富庶了三代?’女施主觉得,这些真的是老天没开眼吗?” 楚芊芊欠了欠身:“小女愚钝,请大师赐教。” “女施主可曾听说过了凡先生的故事?”方丈问。 楚芊芊摇头:“不曾。” 方丈“哦”了一声,又缓缓说道:“老衲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解甲归田的宰相。说的是那宰相回到家乡,乡亲们都非常欢迎他、爱戴他,但有个喝醉酒的男子冲撞了他,冲撞之后,男子非但不道歉,反而嚣张地顶撞了他。仆人要与那男子计较,宰相却说,‘无妨无妨’。宰相的宽宏大量,想来当时是传为了一段美谈。但两年后,宰相又碰到那名男子,这回,男子因犯下重罪而被押入大牢了。宰相问明前因后果后悔恨不已,认为两年前不该包容他,若是在他犯下小错时对他小惩而大戒,他或许不会越走越偏,乃至最终回不了头。” 顿了顿,方丈又道,“还有一则故事,讲的是一个百姓口中的恶霸。那时遭遇灾荒,民众的日子不太好过,有些大胆的民众便冲进富人家里或偷或抢,官府不敢对其进行管束。那人跳出来,抓了几个偷盗之人,吊在树上狠狠地打。他的酷刑,极大地威慑了那些想要继续行窃的人,从而预防一场荒年浩荡,拯救了无数民众的性命。以小善纵其恶,则之为恶;以一恶换百善,则之为善。老衲说的这些,不知可解了女施主心中的困惑?” 楚芊芊微微颔首:“醍醐灌顶。” 方丈撵着佛珠,会心地笑了。 楚芊芊仰起头,四下看了看,问:“大师乃有大修为之人,缘何寺中香火如此冷清?” 方丈闻言倒是叹了口气:“自喀什庆入关以来,佛、道两教遭遇神教打压,香火一日不如一日,关闭的也不在少数。普陀寺能撑下去,还都是托了端敏皇后的福呢。” 提到欧阳倾,方丈的脸色明显多了一分尊敬。 欧阳倾在此求子,顺利怀上诸葛琰,之后世宗大兴土木,为其建造了一座宝灵塔。 但参观宝灵塔的人多,真正求神拜佛的少,所以香火,依旧不大旺盛。 可尽管如此,方丈还是挺感激欧阳倾。 楚芊芊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大师道:“实不相瞒,这是我在院子里拾到的东西,大师看看,会不会是死者的?又或者,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方丈打开小包袱一看,是一块纯金令牌,和一张羊皮地图。 方丈拿起它们,对着月光仔细一端详,霎时愣住:“这……” 看向楚芊芊,满眼的不可置信,“女施主!它们可是……” 楚芊芊站起身,施了一礼道:“它们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在大师手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大师积德行善,这是大师修来的福报,与我无关。” 翌日,一道石破天惊的消息震惊了京都。 普陀寺山脚的一个村庄发生了一起特大命案,一人摔死半山腰,两人烧死房中,另一人晕倒雪地。经仵作与大夫鉴定之后,加上碧珠的证词,官府大致还原了故事“真相”——四名男子携任务入京,却在半路遭遇暴雪封路,无奈之下入住了附近的庄子。当时,庄子的主仆在外采药。那四人中,有一人受了重伤,有一人懂得医术,因为伤者的伤口明显被最近处理过,且处理得非常漂亮。懂医术的人上山采药,却因不熟悉地形走错路而跌落摔死。另外两个留在厢房为伤者守夜,其中一人不小心打翻烛台与灯油,火就这么烧起来了。可笑的是,两个健康的烧死了,那个受伤的却逃出来了。 官府对那名伤者,也就是老五进行了严厉的审问,可不管怎么问,他始终记不起来事发经过。就连自己怎么跑到雪地里,又怎么还拿着一把剑的,也完全是一头雾水。 不过,当官差将令牌与地图呈到他眼前时,关于身份、关于目的,他瞒不下去了。 “哟,漠北的小郡王啊!”官差凶神恶煞地踹了他一脚。 漠北,大周的邻国,也是大周的敌国,与西北的喀什庆接壤。双方的关系,一直都剑拔弩张,但碍于实力上的不相上下,倒也相安无事。 “小郡王,您揣着咱们大周皇宫的地图做什么呀?您是要行刺皇帝呢还是要行刺皇后呢?”说着,官差又踹了他一脚。 小郡王委屈地瘪了瘪嘴儿,他就是来玩的,好不好?行刺个毛啊,他连武功都不会!没看见他受伤了吗?知道怎么伤的吗?练剑的时候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捅到了! 细皮嫩肉的郡王完全经不住一点儿酷刑,那发红的烙铁还没出炉子呢,他就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啊——疼啊——疼死啦!救命啊!要命啊!我的天啦!” 官差被吼得脑壳疼,脱了他裤子,打算上鞭子,好歹来了一趟刑狱啊,不留点儿什么对不起哥们儿的职业操守哇! 谁料,那鞭子还没打到腿上,小祖宗又直接给哭开了:“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割我叽叽!我还没碰过女人——” “噗——”官差喷了,这……这没法儿审了。 后面,还真没法审了,他伤口发炎,晕了。 这一晕,太医院险些没抢救过来。 等抢救过来后,官差又来了,官差本来想说,您身子骨弱,就在这儿问吧,您可还有同党? 谁料,还没开口,那小郡王便吓得花容失色,抱紧一旁喂药的嬷嬷,道:“别,你们别打我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官差无言以对,老子打你了么? 小郡王很委屈又很傲娇地说道:“我们是五个人来的,目的是行刺你们尊敬的皇帝陛下。你们要是只抓住了四个,那逃走的肯定是我大哥。你们抓不住我大哥的,别费心思了。还是快想想办法,解决你们喀什庆的战役吧!我父王的十万大军已经悄悄压境了!” 老子要是你父王,就他妈的立马毙了你! 卖国贼啊…… 十万大军悄悄压境,说对也对,说不对它貌似也不对。 那不是十个军人,是十万!十万什么概念?都压境了,这边竟毫无察觉,喀什庆的将士都卖红薯去了么?哨兵都是瞎子么?骑兵都是聋子么? 陛下快要气疯了! “查!给朕查!那些人到底是能力不够没察觉到,还是察觉到了却有人瞒着不报?朕就不信了,朕的江山,朕的喀什庆,会给朕捅出这么个天大的篓子来!” 可不是天大的篓子?若没及时拿住这几人,他是不是就要遇刺了?他一遇刺,漠北的十万大军是不是就要踏破喀什庆的边关了? 他的江山,差点儿被人给一锅端了! 愤怒过后,陛下一阵一阵的后怕,喘息了片刻后,问:“是谁抓住他们的?” 内侍答道:“也不算是被谁抓住,是他们几个自食恶果……” 内侍将几人的遇害经历按照官方说法讲了一遍,又道,“普陀寺的和尚们下山救火,刚好碰到了昏迷中的小郡王,便将他带回了寺庙。” 小郡王是关键人物,幸亏没被烧死,也幸亏被抓住了。不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漠北十万大军压境的事儿! “刚好?你可知这个‘刚好’救了多少人的命?”刚好下山,刚好捉住昏迷的小郡王,刚好得知了漠北的野心,又刚好握住了漠北的软肋……陛下靠上椅背,意味深长地笑了,“漠北王爷的儿子在朕手中,那十万大军他敢不敢动一个小卒?” 敢动朕就捏死他儿子! 内侍恍然大悟:“妙哉,妙哉哇!” 陛下的心情舒畅了:“所以说,这回是普陀寺他们心存善念去救火,才最终修来了这个善缘。传朕旨意,今年的祭祀,在普陀寺举行。” “方丈!方丈!” 梆!梆!梆! 小沙弥接连摔了三跤,摔得鼻青脸肿,第四跤跌进了方丈怀里。 方丈好笑地敲了敲他脑袋:“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不记得你师父和师兄们是怎么教导你的了?” 小沙弥瞪大眸子,结结巴巴道:“皇……皇……皇……皇家……祭祀,要在……要在我们寺庙……举……” “行”字未说完—— 嘭! 方丈手抖,摔了一个杯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沙弥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呼吸道:“陛下有旨,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祀,要在咱们普陀寺举行,公文……公文已经发下来啦!” 方丈怎么也不肯相信小沙弥的话,直到内侍太监将公文交到他手上,他才确定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是真的。 这比修建了宝灵塔更让他激动! 宝灵塔虽挽救了普陀寺关门的厄运,可每每世人提及普陀寺,莫不都是在说,哦,就是那个有宝灵塔的地方啊! 但现在!但从今往后!普陀寺会名扬天下,不是因为宝灵塔,而是因为它本身! 似是想到了什么,方丈紧紧握住小沙弥的胳膊,颤声问:“案子!案子进展如何?” 案子刚刚审完,还没记档,自然也没昭告天下,但因是他们报的案,又是他们抓获的人质,内侍还是将内部消息透露给他们了。小沙弥激动地说道:“方丈!您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吧!那个被我们带回普陀寺的伤者,是漠北国的小郡王!那两个被烧死的都是他同党!哦,官差们后来又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摔死的!据说,还有一个跑掉了……哦,听说要打仗了,不对不对!好像又不用打了……” 不用打了,竟是……连仗都不用打了! 方丈在看到那块令牌上的漠北文字时就猜到那几人身份不简单,可他哪里想到这么不简单?又哪里想到还牵扯了一场战争?恐怕,还不止战争吧!那几人捏着皇宫地图,是要做点什么的吧?比如,盗取国宝,又比如,行刺陛下?! 难怪!难怪啊! “那女施主人在何处?”他问。 “在禅房睡觉。”小沙弥答。 “还在睡?吃过早饭和午饭了吗?” 小沙弥摇头:“我都送去了,但她没吃。她的丫鬟说,她累了,要歇息。” 是累了啊,任谁经历了那样的险象环生,都会累得精疲力尽吧!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可通知她家人了?” 小沙弥点头:“我去楚家说过了,说他们庄子起了大火,他们家眷在我们普陀寺住着。” “普陀寺?”楚老爷侧躺在软榻上,上次屁股中箭,到现在还疼,害得他整个年都窝在家里,连二进门都没出一下,“那小灾星去普陀寺就去普陀寺呗!专门来禀报我做什么?” 刘管事就道:“大小姐不是去普陀寺,是住在普陀寺,庄子着火了,她没地方住了。” “没地方住啊。”楚老爷摸着屁股呢喃了一句,朝刘管事招了招手。 刘管事上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塞到刘管事手中:“你告诉寺里的方丈,就让那小灾星住着,香火钱,我给!” “香火钱?”方丈看着小沙弥递过来的钱袋,一时不知该怒该悲,该哭还是该笑,哑然了半响,还是笑了,是那种看透世态炎凉的笑,“把钱退回去!” “哟呵!”楚老爷看见飞了一圈又回到自个儿手中的钱袋,惊讶得瞪了瞪眼睛,“干嘛不要?嫌少?” 刘管事道:“那小和尚说,不义之财,不要。” 楚老爷炸毛了:“我清清白白的银子,怎么就变成不义之财了?” 刘管事赶忙解释:“不是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他要了你的银子,这银子就是不义之财,今后,怕是无人敢要。” 以楚老爷的智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刘管事捏了把冷汗,再次解释:“普陀寺,是心甘情愿收留大小姐,不求回报的。”顿了顿,又道,“老爷,恕小的直言,这有些不合常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将亲眷养在寺庙的也不是史无前例,但不要香火钱的绝对没有一例。这好像,已经不是在收留大小姐,而更像是……供着大小姐。 听完刘管事的疑惑后,楚老爷趴在床上,哈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了:“那普陀寺穷是穷了点儿,可好歹有宝灵塔撑场面,会供那小灾星?” 刘管事总觉得怪怪的:“老爷,把大小姐接回来吧。” 楚老爷还嫉恨着亲王府门口被楚芊芊撂了脸子的事儿:“她不跪下来求老子原谅她,老子就让她一辈子住寺庙!” ------题外话------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v8】定亲(二更) 山庄连环惨案如同腊月飞雪一般迅速传开了,救了火又抓了人质的普陀寺一夜成名,人们纷纷说,这是佛祖显灵了,借着普陀寺的手在庇佑大周朝了。 一时间,慕名前来的香客几乎踏破普陀寺的门槛。 而在听说皇家祭祀也将在此举行之后,不少喀什庆的贵族也跑来烧香拜佛了。 看着殿前人山人海的场景,小沙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方丈,好……好热闹呀。” “女施主,此等大功,为何赠与我寺?” “如果大师没心存善念下山救火,那些东西、那些人,还有我,大师也是决计碰不到的。所以,是大师的福报,不是我的。” 方丈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好热闹。” 但也不是每个地方都热闹,梅园的禅房,就安静得能够听到细针落地的声音。 “还要看多久?”楚芊芊靠在床头的四喜软枕上,放下书本,看向诸葛夜,问。 诸葛夜从来了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也不许楚芊芊做,楚芊芊只得坐在床上看书,可半本都快看完了,这家伙还一直盯着她。 “说了我没事。”楚芊芊又道。 诸葛夜依旧不吭声,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要把她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楚芊芊无可奈何地摸了摸额头:“我口渴。” 诸葛夜总算有动静了,后退一步,反手倒了一杯热茶,但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落在楚芊芊脸上。 茶倒得很好,一滴不洒。 楚芊芊把书本放在床头柜上,接过他递来的茶:“多谢。” 喝完,又递给他。 诸葛夜将茶杯搁好,又坐回她对面的凳子上,眸光深幽。 楚芊芊淡淡地笑了:“一辈子不说话了?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诸葛夜终于败下阵来,将她柔若无骨的手握在掌心,紧紧地握着。他不是一个习惯承认错误的人,但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疏忽了。 “我留两个人给你,以后有什么事,叫他们来找我。”他含了一丝自责地说。 楚芊芊摇头:“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有人多的麻烦。现在这样,很好。” 好什么好?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楚一凡那个混蛋,大过年的把姨娘都接走了,却将亲生女儿留下,也不管到底有没有家丁伺候。 他要不是楚芊芊的父亲,他都想将他一脚踹出京城! 压下怒火,诸葛夜轻声道:“就两个。” 楚芊芊眨了眨眼:“丫鬟?” 诸葛夜一愣:“不是,是家丁。” 说完,意识到不妥了。家丁是男的,虽说做外院的小厮无可厚非,但以她的性子,恐怕不大习惯,就道,“那我回去挑个机灵点儿的丫鬟送来。” 丹橘和碧珠,都单纯有余,心机不足,照顾饮食起居可以,可一旦出了事,都只会给她拖后腿。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诸葛夜低头,一边揉着她柔软的手,一边道:“芊芊,我们早点成亲吧。” 别的姑娘不想太早出嫁,大多是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兄弟姊妹。可她呢?不管她舍不得下他们,他们已经全都舍弃她了。 楚芊芊看着他,问:“只有我一个吗?” 这个问题,她问过一次。上次,问完便走了。他知道,她是希望他知难而退。这回,好戏与上次不一样了。 她在看着他! 诸葛夜心口微微一震,漾开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嗯,就你一个,嫁不嫁?” 楚芊芊轻轻扬起唇角,清泉般动人的眼眸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你敢娶,我就敢嫁。” 娶,不是纳。 娶之为妻,纳之为妾。 这天下,是诸葛家的天下。 这后宫,是喀什庆的后宫。 诸葛家的男人,历代以来,都只娶喀什庆的女人。 庄肃皇后、皇后、王妃,全都来自喀什庆。 娶汉家女子为妻,对诸葛夜来说,对王府来说,都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是选择知难而退,还是选择迎难而上。 要说楚芊芊不在乎名分,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女子,若能为妻,谁愿做妾? 诸葛夜抬手,理了理楚芊芊的发鬓,问:“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楚芊芊笑着,不说话。 这时,门外响起了丹橘的声音:“小姐,姚公子求见!” 诸葛夜浓眉一蹙,他来做什么? 眸光动了动,又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姚汐不是我放的,有人提前救走她了。” “谁?”楚芊芊问。 “诸葛琰。” 想起诸葛琰与张太爷的关系,楚芊芊没感到多么意外,只道:“那我,还欠着姚琅一个人情。” 诸葛夜勾了勾唇角:“不欠了。” 楚芊芊疑惑地“嗯”了一声。 诸葛夜宠溺地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说:“我怎么会让我女人一直欠着别的男人的人情?等着,我出去看看。” 什么叫你出去看看? 姚琅是来我的! 外院,碧珠正在浆洗衣裳。 她穿着一条杏色襦裙,一件豆绿色斜领长袄,头发梳成了丫鬟的双螺髻,他送给她的珠钗她一样没戴,又换上了寒酸的银钗。 姚琅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再一看她洗衣裳把一双手都冻肿冻红了,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 “碧珠。”他鼓足勇气,唤了一声。 碧珠早在他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发现他了,但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对,就闷头洗着衣裳,只盼他也别与她说话,偏偏,他说了。 碧珠起身,行了一礼:“姚公子。” 姚琅已经知道姚汐不是楚芊芊救的了,如果他当时再多坚持一会儿,也许结局不是现在这样。 “张太爷叫我过来看看大小姐,听说大小姐的庄子走水了,大小姐有没有伤到?”他静静地看着她问。 碧珠始终低垂着眉眼:“小姐没有受伤,世子在禅房陪小姐说话,你等一下吧。” 语毕,端起盆子,朝浆洗房走去。 姚琅拉住她胳膊:“碧珠……” 碧珠忍住喉头的胀痛,语气如常道:“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干,不能奉陪,请姚公子见谅。” 姚琅咬牙:“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我要走了!” 碧珠的手拽紧了盆子:“一路顺风。” 诸葛夜看完这一幕,凝了凝眸,迈步,走了出来:“姚琅。” 姚琅侧过身,抱拳行了一礼:“世子。”他也是刚刚知道,怡红院门口,吓得京兆尹魂飞魄散的公子爷是诸葛夜,难怪京兆尹会对他格外照顾,还帮他争取到了出差徐州的机会,敢情,是想通过他巴结诸葛夜。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没有这个小小的误会,如果京兆尹没对他另眼相待,他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急着去徐州?是不是,就不会招呼都不打便带走了碧珠? 诸葛夜拍了拍他肩膀,不怒而威道:“过去的事都别想了,到了喀什庆会有人安排你入营,活着回来。” 姚琅郑重地应下:“是。” 诸葛夜颔了颔首,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芊芊歇下了,告诉太爷她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回到王府后,诸葛夜第一时间找到了摄政王。 这次漠北大军压境的事在朝堂和西北造成了非常大的动荡。有人说,西北督查使监管不力、不能几时体察军情,当革职查办。也有人说,西北经略使知情不报,通敌叛国,当斩首示众。 两派官员在朝堂上吵得乌烟瘴气,陛下也跟着瞎搅和,说非得派钦差大臣查出个子丑寅某来。 这事固然是要查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怎么让漠北退兵,把小郡王送回去,还是留小郡王做质子。 摄政王正在思量对策时,诸葛夜进来了。 “父王。”诸葛夜行了一礼。 摄政王看着他又白了一分的脸色,问:“又跑出去了?” 每次出门,回来都要病几天,说了也不听。 诸葛夜垂下视线,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娶楚芊芊过门?” 娶? 上次说的是要。 摄政王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你要娶个汉人?” 诸葛夜坦荡地对上他冷沉的视线:“是。” 摄政王陷入了沉思。 半响后,不知做了怎样的权衡,道:“好。” 诸葛夜离开后,摄政王去了王妃的院子,诸葛夜不清楚摄政王是怎么说服王妃放弃与娘家结亲的机会,转而接纳楚芊芊为世子妃的,反正第二天一大早,王妃一张脸红透了,眼底全是笑意,藏都藏不住,还非常大方地给所有下人都涨了月银。 之后,王妃拿着帖子入宫,求两位皇后赐婚。 凤栖宫内,王妃拜见了上官仪。 上官仪是陛下发妻,与世宗同辈,今年三十有二,肤质细腻,浓眉大眼,非常年轻端丽。 看见王妃行礼,她上前,携了王妃的手,笑道:“皇婶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夜儿还好吗?我听说他去参加小王爷的及冠礼了。” “是,好多了,偶尔能出门。”就是出了回来得躺两天,王妃笑了笑,与上官仪一道在贵妃榻上坐下,“我来,是为了夜儿的婚事。” 诸葛夜与姚汐的事在整个皇室传得沸沸扬扬,上官仪自然也听了些传闻,就道:“前儿陛下还与我说,小王爷找他求了个恩典,将姚汐接回亲王府待罪养伤了。” 王妃对姚汐已经无所谓了,那种人,永远不要再在她面前晃荡就好,小王爷喜欢便拿去吧,她求之不得! “小王爷到底是给了张太爷面子。”她如是说。 上官仪眼波一转,莞尔笑道:“也对。啊,皇婶刚说是为了夜儿的婚事?是夜儿看中哪家姑娘了吗?” 王妃点了点头:“夜儿要娶楚家大小姐楚芊芊,做世子妃。” “世子妃,汉人?”上官仪惊到了。 她的反应完全在王妃的意料之中,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直接从床上跌下来了呢。 王妃微微一笑:“是,我想知道这有些唐突,但还是请两位皇后出面,赐下婚约。” 何止唐突?上官仪的眼波再次一转,道:“夜儿要真心喜欢,我不会有什么意见,就看皇嫂那边怎么说了。” 二人携手,去了未央宫。 内殿,二人见到了在修建花枝的庄肃皇后。 “皇嫂。”上官仪笑着打了招呼。 庄肃皇后请二人入座,又让谭嬷嬷奉了茶。 庄肃皇后比上官仪年长两岁,没上官仪那么娇艳,却也生得十分清秀。 听了诸葛夜要娶楚芊芊为妻的消息后,她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楚小姐,可是治了四皇儿的楚小姐?” 经她这么一提醒,上官仪也想起来了,拍着手道:“对呀!夜儿的病也是她给治的对不对?我听说,她还治了张太爷的腿?” 王妃的眼底闪过一丝自豪:“张太爷的腿还没治,四皇子和夜儿却都是芊芊给治好的。” 四皇子是庄肃皇后的宝贝疙瘩,救了四皇子,便是救了庄肃皇后的命,庄肃皇后哪儿有不偏向楚芊芊的道理?就道:“赐婚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她到底是汉人,喀什庆那边,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对付。” 王妃笑着道:“王爷说,喀什庆那边不用担心。” 摄政王竟是如此偏向这汉家姑娘! 两位皇后彼此看了一眼,又用余光瞟了王妃一眼。 最后,都点了头。 王妃长长地松了口,这门亲事,总算是定下了! ------题外话------ 其实我想说我的口味跟大家是不是不一样啊?我特别喜欢今天的一更,回看了十几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得我整颗心都是静的。但是—— 但是留言好惨烈呀! ╮(╯▽╰)╭ 推荐黑竹的古言宠文《包邮王爷之买一送一》 他是被“好心人”包邮送上门的货物,她是即墨家因练功出问题的废物。 药物的趋势,身体的本能,两人谱写了一曲和谐击打乐。 十月后,她得了个胖娃娃。 本以为可以与小包子一直逍遥下去,一道赐婚圣旨却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婚后倒也算和谐,只不过……即墨静雅盯着某男的脖子,觉着碍眼的厉害。 “王爷,你又不是女人,脖子上总戴着个骚气腾腾的花丝巾做什么?” 王爷捂着脖子,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曾经有个人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v9】王府下聘,楚老爷苦求芊芊(一更) 王妃高高兴兴地回了府。 一绕过屏风,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王爷了。 想起他昨晚的温柔,她的心脏就砰砰砰砰猛一阵狂跳。 摸了摸发烫的脸,王妃忍住笑意,走向了床榻,尔后飞身一扑。 “啊——” 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诸葛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趁他睡觉时靠近他的,可他定睛一看,就见王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心头一惊,瞪大了潋滟的眸子道:“母妃,怎么是你?” 你没事扑我做什么? 我晓得是你我就直接抽你了,扑?扑你个头啊扑? 王妃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脖子也快断了,斜眼看着儿子道:“快、扶、我、起、来。” 诸葛夜扶了她起来,约莫也猜到她把自己当成父王了,一下子没忍住,又笑了。见王妃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似的,他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母妃,皇后和庄肃皇后答应赐婚了吗?” 王妃瞪了他一眼,你娘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了? 母子连心,她的表情,他懂。 诸葛夜心情大好,帮她揉了揉肩膀:“母妃,什么时候去楚家下聘?” 她才刚回来,这小子就催她去下聘! 还没去楚家宣旨呢,他是有多猴急呀? 王妃斜睨了他一眼,道:“下个月吧。” 下个月? 太久了! 他简直一天都不想等了,就放柔了语气,说道:“要不,宣旨的时候顺便也下聘了吧?” 王妃瞪了瞪他:“规矩!哪儿宣了旨就赶着下聘的?再猴急也不能这样啊!” 诸葛夜低下头,微微红了耳朵:“就是这么猴急,怎么办?你也想早点抱孙子不是?” 一听孙子,王妃的眼睛亮了,跟她差不大的贵妇们全都孙子孙女儿一大堆了,她呢,却连个儿媳都没有。夜儿以前是身子不好不便成亲,现在有了好转就该抓紧生两个孩子给她玩玩才是! 诸葛夜走后,王妃便开始着手筹备聘礼的事儿了。 “这个!东珠一箱,给我记下!” “这种缎子早过时了,还能用来下聘?”王妃挑剔地将缎子丢了出去。 要说儿子娶个汉人,她一点芥蒂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汉人嘛,哪儿有喀什庆的千金尊贵?但儿子那么喜欢,丈夫又那么赞成,她呢,对楚芊芊又有着不俗的愧疚。各种情绪加在一块儿,也就可以接受了。 而既然接受了,就要好好重视。 她上官若的儿媳,决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王妃,这套头面怎么样?”婢女捧着一套金镶玉头面,请她过目。 王妃摸了摸,摇头:“太俗气了,紫金的呢?我记得有套紫金的青鸾头面,把那个拿来。” 婢女去库房找了找,回来时禀报道:“没有,没看见。” 王妃狐疑地吸了口凉气:“怎么会呢?我明明记得收进库房了呀!” 婢女想了想,道:“前段日子,世子从库房拿了不少好东西送给楚小姐,会不会是世子拿了?” 王妃觉得很有可能,奴才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把手伸进库房偷东西的。 她没放在心上,摆了摆手,道:“那就换那套赤金红宝石的吧!” 倒腾了一整天,总算把聘礼准备齐全了。 接下来便是上门下聘,可谁去下聘,又成了难题。 按理说,娶正妻,请族中长辈出面最为稳妥,但夜儿娶的是汉人,那些老顽固不举刀子冲过来就阿弥陀佛了,还指望他们去下聘? 思前想后,王妃请来了已经“告老还乡”的。乳。母。 喀什庆有八个部落,其中以上官氏最为强大,她又自幼被当做皇后培养,她。乳。母的身份自然不会差了。甄嬷嬷如今已至三品诰命夫人,比楚老爷还高出一个品级。 “嬷嬷!”见到阔别已久的。乳。母,王妃激动得握住了对方的手。 甄嬷嬷略施了一礼,和颜悦色道:“王妃找我来所为何事?” 王妃就把诸葛夜与楚芊芊、姚汐的纠葛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她心里,其实也有点儿担忧甄嬷嬷不乐意,所以,先打了张同情的底牌。 甄嬷嬷听完,果然有些动容:“是个懂事的孩子。” “是啊,夜儿的身子不好您也是知道的,我不敢娶个心高气傲的回来,怕她怠慢了夜儿。”王妃叹息着说道。 “主要是她懂医术,这个好,特别好。”甄嬷嬷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日,风雪停,阳光独好。 楚老爷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 安素素在一旁,为他轻轻地瞧着绣锤,并看了看他脸色,柔声问:“老爷,前些日子我去采买的时候碰到襄阳侯夫人了,她有个小儿子,与瑾儿年纪相仿,模样好、功课好、性情也好,她有意与咱们家结亲,你觉得……好吗?” 楚老爷眯了眯眼:“嫡子?” “是,是嫡子。”庶子,她又怎么会瞧得上?虽说小王爷回京后没与她们母女走动,可只要小王爷在,瑾儿就是皇亲国戚,侯夫人敢把个庶子搪塞她? 楚老爷满意地执起安素素的手:“放心吧,瑾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亲闺女,她的嫁妆,我会好生准备的。” 亲闺女你还把她赶出去?算了,楚芊芊你也赶了。 不过他说会给瑾儿准备嫁妆,安素素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她铺子也卖了,银子也还了,实在不剩多少值钱东西了。 “老爷!郡主!”仆妇脚步匆匆地打了帘子进来,“你们赶紧去花厅吧!宫……宫里来人了!王府也来人了!” 楚老爷一个激灵弹跳了起来,随即整理好仪容,大步流星地前往了花厅。 花厅中,站着一名眼神精明的内侍,约五旬上下,瘦高,肤色白皙,唇角含笑,却又叫人感觉到一股不菲的寒意。 在他身旁,是一位稍年长些的老夫人,面色红润、体态微胖,虽不苟言笑,却很有亲和力。 楚老爷不敢有所怠慢,规规矩矩与二人见了礼。 内侍扬了扬佛尘,微眯着眸子道:“楚大人,我是来给楚小姐宣读皇后懿旨的,快把楚小姐请来吧!” 楚老爷猛地一惊,看了看甄嬷嬷,又看向他:“皇……皇后懿旨?” 内侍笑得意味深长:“是,皇后与庄肃皇后全都下了懿旨,这在咱们大周朝可是头一份儿,楚大人还是快些把楚小姐请来吧,两位娘娘那儿,还等着咱家回话儿呢!” 楚老爷支支吾吾地问:“敢问公公,是什么懿旨?” 内侍笑了:“当然是为楚小姐和诸葛世子赐婚的懿旨。” 赐婚…… 楚老爷只觉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头顶,打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原本想着,那小灾星要是不听话,他就退了王府的亲事,免得那小灾星借了王府的势反过来对付他!反正没交换婚书,双方都是自由的。 但现在……皇后给下旨了! 不嫁,那就是抗旨不遵了! 哎妈呀,那小灾星到底干了什么,竟然皇后给下旨了? “楚大人,楚大人?”内侍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笑着提醒了一句。 楚老爷意识回笼,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吞了吞口水,道:“不巧哇不巧,小女这几日在寺庙斋戒祈福,我这就去把她请回来!公公稍后!老夫人稍后!” 这回不用老太太逼,他自个儿就马不停蹄地跑去接楚芊芊了。 寺庙中,楚芊芊刚酿完梅子酒。 “这一坛还没发酵好,再等两天。” 楚芊芊吩咐完,丹橘捧了坛子出去,门口,碰到拧着一篮子鸡蛋的小沙弥,笑了笑,道:“又送这么多来?” 小沙弥嘿嘿一笑,把鸡蛋篮子放好,又接过丹橘怀中的坛子,搬到了厨房。 丹橘打开蒸笼,用纸包了几大块新蒸好的红枣糕:“拿着,分与师父们吃。” 小沙弥也没客气,笑着收下了:“多谢丹橘姐姐。” 一出梅园,师兄们围了上来。 “今天什么口味?”大师兄问。 小沙弥闻了闻:“应该是红枣的,大师兄,给!二师兄,给!三师兄,给……” 宝灵塔中,虞伯看了看冷冷清清的殿堂,疑惑地问:“怎么那些小秃驴不来咱们这儿蹭东西吃了?” 小厮就道:“听说,来了个很厉害的女施主,做的东西比咱们做的还好吃。” 不,绝对不可能!他的手艺,可不是跟普通人学的,别说一个女施主,就连御膳房的厨子,也做不出这么好的味道。 小厮望着外边黑压压的人群,叹道:“现在不止小秃驴不来了,那些香客也不来了。” 是啊,连香客都不来了,说,宝灵塔有什么好参观的?不如多在庙堂转转,还能沾点儿佛气。 诶,不就是侥幸灭了点儿火星吗子?又侥幸抓了个人质吗?怎么就一下子咸鱼翻身了呢? “那女施主也是火灾当晚住进寺里的?”虞伯问。 小厮点头:“是,就是她家的庄子起了大火。” 她家的庄子起了大火!她家的地盘来了细作!她做的糕点比宝灵塔的好吃! 她、她、她!全都是她! 虞伯恼火地甩了甩衣袖:“我去看看!” “女施主,可还有心事?”禅房内,方丈问向突然上门的楚芊芊。 楚芊芊施了一礼,在团垫上跪坐下来,道:“大师,可否帮我做个回向?” 方丈捋了捋胡子,温和地笑道:“不知女施主所求何物?” 楚芊芊垂下眸子:“非人、非物。” “哦?”方丈诧异地看向了她,“天底下,人之所求,皆非人即物,若女施主所求超脱了这两样,恐怕,不是回向能够帮到的。” 世人或求财帛、或求姻缘、或求名利,但姻缘者,人也,名利乎,物也,哪儿有非人非物之所求呢?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道:“我想知道我是谁。” “谁?”丹橘封好梅子酒,问向一旁的小沙弥,“你说谁要见我家小姐?” 小沙弥指着门外的一名六旬老伯道:“他,宝灵塔的虞伯,他想见女施主。” 那人的脸色明显带了几分挑剔,但大小姐叮嘱过她们,这里不是自己家,不许任性,不许与人交恶。丹橘拍了拍手,扬起笑脸,行至那人跟前道:“这位老伯,请问您找我家小姐何事?” 虞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问:“你家小姐在不在?在的话,叫她出来!” 这人,好无礼! 我家小姐哪怕是在也不是你说出来就出来的,何况,她还不在呢! 丹橘也有几分气性,脸色不大好看了:“小姐不在,有事与我说,不想说,就请回!” 虞伯被顶了一下,如火上浇油,态度越发恶劣:“哼!一个黄毛丫头都如此不懂礼数,想来你家小姐也不怎么样?” “你……”丹橘气急。 小沙弥忙打了圆场道:“丹橘姐姐,虞伯就是想尝尝女施主做的糕点。” 丹橘倒是不想给,但又怕给小姐惹麻烦,就道:“稍等。” 进屋,用纸包了一块红枣糕出来。 虞伯接在手中,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丹橘回屋。 他就在外头那么吃了起来。 一尝这味道,脸色一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又吃了一遍,越吃表情越惊愕。 吃到一半,身子……僵住! “人!人……人呢?”他激动地问。 小沙弥指了指禅房:“丹橘姐姐进去了。” 虞伯呼啦一下冲进禅房,丹橘正在整理楚芊芊练过的字帖,冷不丁看见虞伯冲进来,吓得手一抖,纸张散了一地。 “你……你干什么呀?”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好可怕! 虞伯踩着满地字帖,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桌前,一把掐住丹橘的肩膀道:“你家小姐在哪里?她在哪里?!” 不待丹橘回答,他又看见了丹橘抓着的字帖,放开丹橘,将字帖扯在手里,一边看着那娟秀的字迹,一边浑身发抖。 “这是谁写的?” 丹橘被他吓到了,后退几步说道:“我家小姐写的,怎么了?” “她!她!果然……果然是她!”余伯一手死死地拽住楚芊芊写的字,一手死死地握住楚芊芊做的糕点,整个人,由一开始的激动,慢慢地,不,仿佛是一瞬间的,突然变得亢奋,甚至,连都都开始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她……在哪……呃!呃……呃……” 讲到后面,竟发不出正常的声来了。 丹橘简直快被吓死了:“碧珠姐姐!碧珠姐姐!” 碧珠是与等在门口的小沙弥一起进来的,一进来,就见虞伯颤抖着身子、瞪大了眸子、嗫嚅着嘴皮子,不知想干些什么。 “虞伯,虞伯!”小沙弥上前,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这一推,他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风和日丽。 楚老爷的骏马在雪地里疯狂驰骋,已记不清多久没打过马了,寒风如刀,割得他一张脸涩涩发痛。可有什么办法呢?马车太慢,他可不敢让府里的贵客久等! 就在肠子都快颠断、嘴巴都快吹歪的时候,他总算到达山脚了。 一下马,“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吐完,人都快虚脱了! 看着笼罩在云雾中的寺庙,他的双腿一阵一阵地发软。 硬着头皮,他迈开步子,登了上去! 山路崎岖,比骑马还累,一边爬一边吐,最后,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早知道爬山这么辛苦,他年前就该把那小灾星给接回来! 到达寺庙时,他已经累成狗了。 “呀!那个人是不是也中风了?天啦!今天中风的怎么那么多?”一个和尚摇手一指,高声大叫。 楚老爷翻了个白眼,你才中风了!你全家都中风了! 忍住骨头快要散架的感觉,楚老爷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朝着禅房走了过去。 “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楚芊芊站起身,施了一礼,“告辞。” 方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楚芊芊回到禅房时,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 丹橘迎上来,说虞伯来过,吃了糕点,又看了字帖,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突然中风了:“我不是故意顶撞他的,我……” 楚芊芊凝了凝眸,问:“他人呢?” 丹橘道:“宝灵塔的人把他接走了,听说是要送往亲王府治疗。” 楚芊芊狐疑地蹙了蹙眉,却没再说什么,简单用了些斋饭后歇下了。 楚老爷几乎连滚带爬跌进梅园时,却被告知楚芊芊在午休,一律不见客! 客? 老子是她老子,竟敢说老子是客? 楚老爷捋了捋袖子,喘气道:“快快快,快把芊芊叫醒,宫里和王府的人都等着呢!” 丹橘摇头:“不行,小姐说了,她睡觉的时候谁都不要打扰她。” 世子爷来了都是乖乖等着的呢,当然,世子爷是在床边等的。可世子爷是小姐的未婚夫,你是谁?都抛弃小姐那么多次了,还害得小姐差点儿被火烧死!好意思吵小姐睡觉? 一个丫鬟都敢给他甩脸子,楚老爷被气得够呛,按照他的脾气,他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啊,那小灾星得两位皇后同时下旨赐婚,这是有多受宠啊!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有些怕那小灾星了! “咳咳咳!”清了清嗓子,他“关切”地说道,“丹橘啊,实在呢,是大家都在等,你就轻轻地唤几声,轻轻地叫醒她,好么?” 好么?自己居然跟个丫鬟说……“好么”? 太掉面子了! 丹橘才懒得理他,来了这么久,连小姐受没受伤都不问! 楚老爷看着地上逐渐变斜、变长的影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我路上就耽搁了不少时辰,待会儿回去又的花不少时辰!人家公公说了,两位皇后还在等他回话呢!你要真为了你家小姐好,就赶紧叫她起来!得罪皇后,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丹橘笑了:“小姐在大火那天受了惊吓,到今天还没完全恢复,我想,娘娘们不会怪罪的吧。” 提到那天的事,一股浓烈的心虚涌上了心头。 要是那小灾星当着公公的面儿告他一状,说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庄子里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了。 念头闪过,楚老爷再也不敢催了。 丹橘没请他进屋,他就那么干站着。 最后实在站得腿软,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坐得腰酸背痛屁股开花,楚芊芊终于醒来了。 “小姐,老爷来了,说宫里来了人要给你宣旨,请你回去。”丹橘伺候楚芊芊穿戴整齐后,道,“会是什么懿旨啊?” 应该是给她和诸葛夜赐婚的懿旨。知道诸葛夜会去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做,而且还做到了。 楚芊芊喝了一口清茶,道:“他等多久了?” “一个时辰。” 楚芊芊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告诉他,我不回去。” “什么?她不回?”楚老爷猛地跳起来道,“抗旨不遵是杀头大罪啊!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丹橘道:“小姐说了,请老爷代为转告公公,请公公来普陀寺宣旨。” 来普陀寺宣旨?这不是变相地告诉别人,她要与楚家撇清关系吗? 楚老爷一下子慌了。 ------题外话------ 世宗的妻子是庄肃皇后,因为他死了之后,把位子传给了弟弟,庄肃皇后是大嫂,不能被称呼为太后,就保留了皇后的位份,但又要跟现在的皇后区分开来,于是赐了封号“庄肃”。 二更在下午六点!二更在下午六点!二更在下午六点! 【v10】满意,下聘(终)二更 他哪里想得到楚芊芊会这么摆他一道? 不对,他早该想到了,这小灾星,生来就是克他的! “楚芊芊!你要送死别拉着我!你知道来的都是谁吗?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公公!你知道下旨的又是谁吗?是皇后和庄肃皇后!两个皇后你懂不懂?你当她们派来的人是鸭子,你想往哪儿赶就往哪儿赶啦?” 楚老爷叉着腰,骂出了声。 丹橘听了这话,怒不怒还在其次,却真的被威慑了。两个皇后同时下旨,这得多大的面子?或者说,这得多重要的事儿? “小姐,咱们……真的不考虑回去一下么?”丹橘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 楚芊芊用勺子搅动着茶杯里朵朵散开的菊花,道:“不能赶的,你早就赶了,再多赶一次,多赶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楚老爷一惊,啥叫“不能赶的他早就赶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的了,他把亲闺女儿给赶了,把皇后要赐婚的对象给赶了,把世子爷的女人给赶了,这些,都是不能赶的,他统统赶了! 赶的时候,他哪儿知道会东窗事发?又哪儿知道这小灾星会真的入了那些贵人的眼? 吞了吞口水,楚老爷当机立断,放弃“火”攻,改为怀柔政策:“芊芊啊,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为父啊,是太在乎你了,你不亲近我,我这心里难受,才想着要给你一点教训。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但其实,你不知道,你不在府里的日子,我每天都寝食难安。俗话说的对,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的心……” 等等,娘心? 妈的!他又不是娘们儿! “咳咳!芊芊啊。”他用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父女没有隔夜仇,跟我回去吧,啊?我要是早知道你性子这么倔,我就不用这么偏激的法子了,弄得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一席催人泪下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丹橘瞪大眸子,要不是陪大小姐经历了那么多,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老爷啊老爷,为了活命,你也是不容易啊。 “小姐……”她看向了楚芊芊,想知道楚芊芊会怎么办。 楚芊芊没动,仿佛压根儿没听见一般,继续喝着茶,时不时咬上一口辣子酥饼。 楚老爷在门外干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楚芊芊的回应,暗骂了句小畜生,又拼命压住越来越压不住的火,道:“芊芊啊,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你娘、为陌儿和嫣儿想想啊。他们,都很想你。陌儿、嫣儿每天一起床就是哭着要姐姐,晚上睡觉,也是吵着要姐姐。你娘她更是……” 嘭! 屋子里传来勺子与被子的碰撞声,楚老爷的话戛然而止,怔了怔,又在原地使劲儿地想了想,最后,把心一横,说道:“今儿,郡主还与我提起瑾儿的婚事,说想让我给瑾儿准备一些嫁妆,我当时就告诉她,什么东西我得先紧着芊芊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这独角戏唱的……可真他妈窝火! 楚老爷恨不得把那小灾星吊起来暴打一顿! “芊芊!” “芊芊。” “芊芊啦。” “宝贝女儿……” 楚老爷一边叫一边抓脑袋,已经快给抓成鸡窝了,楚芊芊却连气儿都没吭一下,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可奈何过! 这比在亲王府门口被撂了脸子还难受! 看来,不上重头戏是不行了! 楚老爷深吸几口气,狠狠地做了一番心理挣扎,肉痛地道:“芊芊啦,我已经决定了!你娘的嫁妆全都交给你保管!正好你出嫁,挑些随过去,挑完了……” 挑完了老子也完了。 “挑完了,我……再给嫣儿准备,反正嫣儿还小呢。” 楚芊芊面不改色地吃完辣子酥饼,又跪坐在几案旁,开始烹茶。 须臾,楚老爷闻到了茶香。 咕噜~ 咕噜~ 对了,他没吃饭呢。 “芊芊,跟我回去吧!你娘的嫁妆我也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管说!我都答应!” 楚芊芊还是没吱声。 楚老爷的气儿堆积到一定程度,反而蔫儿,耷拉着脑袋,他说:“芊芊,算我求你了行吗?跟我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赶你了,我发誓。” 丹橘挑开帘幕,从缝隙里偷偷地瞄了瞄,这一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发髻凌乱、容颜憔悴、浑身褶皱、鞋面沾灰。 天啦!这还是她家老爷吗?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原本非常非常恼怒老爷的薄情寡义,可不知怎地,见了老爷这么寒酸、这么狼狈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软了。 “小姐,你真的要把皇后的人叫到这儿来呀?”她轻轻地问。 楚芊芊当然不会真叫皇后的人来寺庙宣读懿旨,诸葛夜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哪怕不能给他相同的回报也不会去拖后腿。两族通婚,尤其一个是皇族子弟,一个是平民,他要承担的压力是巨大的,如果他的妻子再摊上不孝之名,这桩姻亲怕是真的很难继续下去了。 只不过她不能不孝,他父亲也不能无情,这回不让他长点记性,难保下次头脑一热,又嚷着将她赶出去。 那些御史们,不揪着他的错儿是因为他微不足道,可一旦他成了世子的岳父,百十双眼睛都会安在他身上了。 “茶羹好了,请老爷进来吃茶。”她说道。 丹橘笑着起身,将楚老爷迎了进来。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楚老爷的脚趾头都冻僵了,坐下后,在暖炉上烤了烤,才觉能进屋的感觉真好哇! 楚芊芊舀了一碗茶羹,递到他面前:“吃完,回府。” 听到梦寐以求的话,端着香喷喷的羹,楚老爷差点儿哭了。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都想跪下来感激她了。 楚芊芊去向方丈辞了行。 方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女施主想念寺里的斋菜,随时可以回来。” 不是“再来”,是“回来”。 楚芊芊欠了欠身,道:“多谢大师,大师保重。” 方丈的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才低低地呢喃了几句,“你是谁?你当然是你,不是曾经的你,是现在的你、将来的你。别的,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话儿随风飘散,如晶莹的雪花一般,跌落了,化了,谁也听不见了。 楚芊芊抵达王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老太太亲自坐镇花厅,与安素素一道招待两位贵客。 下午,怕贵客们无聊,还特地请了人唱堂会,但她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甄嬷嬷听了一曲儿便有些受不住了。 老太太悻悻,又叫来两个孙女儿陪贵人们下棋。 二小姐、三小姐的棋艺下的那叫一个臭啊,下了两盘,内侍差点儿吐血。 这么一来,内侍与甄嬷嬷都开始担忧那位楚小姐不够出众了。 二人来之前看过画像,对楚小姐的模样倒是极为满意。 可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光漂亮有什么用?他们喀什庆史上的第一位皇族正妻,怎么也得德才兼备吧!不然,怎么堵住那些权贵的嘴呢? 就在二人心照不宣地担忧上不得台面之际,丫鬟禀报说,楚老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二人站起身,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只见夜幕深处,一道白月光斜斜打来,那月光一动,一片素白衣角又如轻烟一般,在空气里柔浮了起来。 静了。 连风声都止住了。 内侍与甄嬷嬷定定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女,竟是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直到楚芊芊行至跟前,略施了一礼,又自报了名讳,二人才堪堪回过神来,尔后,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某种惊艳。 此女,容貌、气度、举止,比之皇家公主不差分毫!甚至,更优雅得体,更端庄妍丽。 难怪诸葛世子,非卿不娶了。 内侍与甄嬷嬷紧绷了一日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楚老爷一瞧二人明显非常满意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干等了一整天,他生怕这两位贵人会甩点脸子呢。 事实上,二人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都不会当众打楚芊芊的脸的。好歹,是世子爷心尖儿上的人,不是? 内侍笑了笑,说:“楚小姐,我姓罗,奉皇后与庄肃皇后之命,前来为楚小姐宣布懿旨。” 楚芊芊跪下后,宠辱不惊道:“有劳罗公公。” 她一跪,老太太、楚老爷、安素素、二小姐、三小姐全都跪下了。 内侍神色一肃,启声道:“皇后懿旨,庄肃皇后懿旨,楚家长女,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特赐于摄政王世子为妻,择日完婚。” 话落,众人轰的一下震惊了! 正妻?妻? 他们……没听错? 楚芊芊是汉人啦,怎么可以做妻?! 老太太懵了! 安素素傻了! 二小姐、三小姐痴了! 就连楚老爷,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罗内侍告诉他,皇后与庄肃皇后要给楚芊芊和诸葛夜赐婚的时候,他便知,楚芊芊的位份不会太低,至少,不可能只做个侍妾了。但他也没料到会是世子妃呀!夫人是比较理想的位份,侧妃是可以幻想一下的位份,可世子妃……世子妃…… 天啦! “啊——”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汗毛直竖。 不是做梦! 是真的! 他楚一凡的女儿,要做大周朝以来,第一个以汉人身份嫁入皇族的正妻了! 楚芊芊双手交叠于额前,伏地,行了跪拜之礼:“臣女楚氏,多谢皇后,多谢庄肃皇后抬爱!” 内侍笑眯眯地收回目光,那些人都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完全不知自己那副样子有多可笑,他真想怀疑楚小姐是不是亲生的。同样是楚家人,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内侍扶起楚芊芊来,笑道:“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我可是等着喝楚小姐这杯喜酒呢!” 楚芊芊微微一笑,恭顺有礼,又不显卑微地说道:“一定管饱。” 内侍哈哈地笑了。 他一笑,老太太与楚老爷也跟着笑了。 看着他们一家子亲密欢乐的模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安素素有些吃味儿。就在这之前,她还觉得瑾儿会比楚芊芊嫁的好,虽侯门不如王府,可瑾儿是去做妻,楚芊芊只能为妾,相较之下,当然是瑾儿更抬得起头来。可现在风水一转,楚芊芊要成嫡妻了? 连欧阳倾都没做到的事,楚芊芊凭什么做到了? 算了,做到就做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世子快死了,侍妾也好,嫡妻也罢,她不都得守活寡? 思及此处,她又缓缓地笑了。 内侍宣完懿旨了,与楚芊芊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楚芊芊送他到门口,拿出一个荷包递到了他手上:“辛苦公公了。” 内侍并未客气,而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他拒绝一个人的示好时,往往也是拒绝与他交往的意思。 楚芊芊见内侍有自己与自己打交道的打算,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回到花厅。 这边,甄嬷嬷已经命人将三百六十担搬进外院了。 花厅的人再一次被吓傻了! 三百六十担、三百六十担?! 沈氏入京,随了一百一十八担,这在当时,几乎轰动了整个京都。 二十年过去,生活水平提高,嫁妆自然也涨了不少,可超过两百担的都是凤毛麟角,三百多的……根本没有啊! 甄嬷嬷已经习惯他们的小家子气了,没放在心上,只看向了楚芊芊。 刚刚楚芊芊的表现,让她非常满意。 来之前,还想着要教导一下楚芊芊规矩,免得去王府或入宫时丢人,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将嫁妆单子交给楚芊芊后,她看向老太太与楚老爷道:“王妃找钦天监算过了,四月初五是黄道吉日,不知老夫人与老爷有没有什么意见?” 别说四月初五,你就算正月十五带她走,我们又能有什么意见? 楚老爷笑着拱了拱手:“好!好日子哇!” 甄嬷嬷又道:“从今儿起,楚小姐就是要出阁的人,上香祈福或去庄子游玩,还是不必了罢!” 楚家各人眼神全都一闪,这说的是不许楚芊芊去玩,明眼人谁又听出来她是在给楚家敲警钟?看来楚芊芊被赶出府的事,她全都知道了。她知道了,代表世子与王妃或许也知道了。 楚老爷的额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忙不迭地保证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在家里好生待嫁的!” 楚芊芊眨了眨眼,这些,王妃不会交代甄嬷嬷,想必是诸葛夜。 甄嬷嬷拍了拍楚芊芊的手,温声道:“世子叫你不要操心,他会打点妥当的。” 楚芊芊淡淡一笑:“好。” 甄嬷嬷离开时,楚芊芊照样送了一个荷包。 该懂的人情世故一点不差,甄嬷嬷眼底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甄嬷嬷走后,楚芊芊唤来下人,让他们将箱子搬到莹心堂。 这是她的聘礼,搬到她院子无可厚非,楚老爷没说什么。 倒是老太太问了一句:“这么多聘礼,芊芊你一个人打理得过来吗?”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道:“这么聘礼,再加上我娘的嫁妆,我都打理得过来。” 老太太花白的眉毛一拧! 楚老爷抓腮挠肺,硬着头皮道:“儿子想过了,芊芊这么大了,也可以帮着岚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岚儿的嫁妆,就交给她吧!” 老太太的嘴巴差点儿没气歪:“楚一凡!” 楚老爷生怕老太太又拿杯子砸他,忙护住脑袋,一边走近她,一边哄道:“好了好了,您也累了一天了,儿子陪您用膳,哎呀,您年纪大了,该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了,成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儿子的孝心过不去呀……” 说着,给楚芊芊使了个眼色,赶紧走哇,不走等着被老太太骂啊! 他倒是不怕老太太骂楚芊芊,他怕楚芊芊反把老太太给气病了。 他这女儿,别的本事他不清楚,但气人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老太太被楚老爷用糖衣炮弹哄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楚芊芊、安素素、二小姐和三小姐了。后面三个,不用说,眼红是肯定的。 ------题外话------ 抱歉抱歉,锁在黑屋子了,刚出来! 【v11】姚汐醒来,夫妻恩爱 气氛,突然诡异了。 安素素瞳仁左右一动,皮笑肉不笑道:“芊芊啊,恭喜你,终于修成正果了。”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嗯,多谢。” 二小姐也凑上去,亲热地挽住楚她胳膊道:“大姐姐,你好厉害啊,真的要做摄政王府的世子妃了呀!这些日子你没在家里,我们都好无聊,回来了好,我们可以一起玩。” 三小姐也不甘示弱,谄媚地笑道:“是呀是呀大姐姐!明天我们去找你。” 楚芊芊就道:“我不喜欢玩。” 二人……怔住。 回了翠玉轩,安素素一屁股坐在了贵妃榻上,仆妇奉上茶水,她端起来,刚送到唇边又没胃口地搁在了桌上:“你去外头打听一下!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两个皇后同时给楚芊芊赐婚,还赐了个正妻身份?” “是!”仆妇去了。 二小姐、三小姐看着安素素满脸不悦的样子,也都瘪了瘪嘴儿。别说安素素了,连她俩也有些不平衡呢。一个克死老太爷的小灾星,能嫁出去都不错了,还嫁那么好的人家!还有那么贵重的聘礼!那些聘礼啊,随便打开一箱子,都是她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若再加上沈氏的嫁妆,天啦,这小灾星岂不是嫁得比公主还风光了? “母亲。”二小姐委屈地唤了一声,她与三妹被过继到安素素名下,如今她们全都改口了,“母亲,她怎么嫁得比瑾儿姐姐还好啊?” 三小姐酸溜溜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她除了长得漂亮,还有什么优点?上回张太爷来咱们府求医,她小气吧啦地不给治,害得父亲连官位都差点儿丢了呢!” 什么时候变成连官位都差点儿丢了?这谣言,传得太离谱了些! 安素素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现在是嫡女了,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别还弄得跟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一样!” 三小姐的脸一白,缩了缩脖子道:“是,母亲,女儿知错了。” 本以为有两个女儿在手,她在楚家的地位会越发稳固,哪知楚芊芊回来的第一天,就把沈氏的嫁妆夺回去了。看来这两个女儿,也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不多时,去打听消息的仆妇回来了,整个脸色都变了! “怎么回事?”安素素狐疑地问。 “不得了哇,不得了哇郡主!”仆妇抖抖索索地将亲王府的事儿讲了一遍。 一屋子人,全都沉默了。 难怪会被皇后、被庄肃皇后、被摄政王府如此器重,不仅治了诸葛世子,还治了四皇子,另外,还有一个张太爷,在等着她治。 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本事,谁有? 瑾儿若有她一半的本事,再加上小王爷这座靠山,说不定能嫁个国公府世子呢! 二小姐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咦?世子被治好了,这么说,大姐姐不会守寡了?” 安素素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明天不用来给我请安了!” 二小姐、三小姐被吼了一顿,敢怒不敢言,咬牙离开了。 安素素被气得不轻,喝了一口茶,道:“小姐呢?” 仆妇答道:“在屋子里刺绣呢。” 安素素放下茶杯,去欧阳瑾的闺房找到了她,果染如仆妇所言,她在刺绣,且刺得非常认真,都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了。 女儿的性子有多咋呼她不可能不知道,让她死定定地坐在那儿,简直……她简直得上蹿下跳啊! 可现在,她这么安静了。 莫非被赶了一回,当真学乖了? 是的了,就是从及冠礼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吵闹过了。 “瑾儿。”她轻轻地唤了她名字。 欧阳瑾绣得出神,冷不丁听到人唤她,吓了一跳,看清对方是谁后,又舒了口气道:“娘,你没事吓我做什么?” “楚芊芊被指婚了,要给诸葛夜做正妃。”安素素叹了口气,说道。 欧阳瑾眼眸一瞪:“什么?正妃?她是汉人吧!我没记错吧!怎么可以给诸葛家的人做正妃?” 问完,不待安素素回答,便自己说道,“哦,对了,她救了四皇子和诸葛世子。” 那天诸葛夜当众护着楚芊芊,她就知道诸葛夜是看上楚芊芊了,但娶楚芊芊做正妃,嗯,她还是蛮惊讶的。 安素素听了这话,柳眉狠狠一蹙:“你知道?你知道干嘛不告诉我?” 欧阳瑾一噎,眼神微闪道:“你又没问。” 安素素倒吸了一口凉气,斜睨着她,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 欧阳瑾的素手一握,眨了眨眼道:“我哪儿有?好了好了,楚芊芊嫁人你跟我说什么呀?弄得好像她是我姐姐似的!我最讨厌她了!别再跟我提她!” 说完,气呼呼地走掉了。 却说楚老爷将老太太哄回福寿院后,并未真的陪老太太吃饭,而是回了库房,将楚芊芊为沈氏准备的两箱年礼翻了出来。 楚芊芊说,是当做沈氏送给老太太的年礼,他想着那丫头虽从明郡王那儿得了几个钱,但不会舍得花才对,所以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一回府便将它们丢进了库房。 可今天的事儿又让他深深地觉得,这里头或许另有乾坤。 “快点!快打开呀!”楚老爷急急地吩咐小厮。 小厮麻利地打开了箱子。 “哇!”小厮发出了一声惊叹。 楚老爷凑过去,定睛一看,妈呀!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啊! 再打开第二个,前朝古董,还是公主玉! 前朝古董贵是贵了点儿,却也不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如花瓶、如熏炉、如刀剑、字画,都算比较常见的。但公主玉,那是能与和氏璧相提媲美的东西哇! 这丫头,竟……竟随手打包到箱子里给沈氏了! “刘……刘全!” 楚老爷一声暴喝,刘管事捏着冷汗跑了过来:“老爷,有何吩咐?” 楚老爷蹙眉道:“你去给我查一下,那丫头到底干了什么?都跟谁有关系?” 刘管事福了福身子,苦涩一笑:“老爷,不用查了,郡主已经差人查过了!咱们大小姐啊,在赏梅宴上救治了诸葛世子!” 楚老爷的眼珠子一瞪! 刘管事接着道:“小王爷的及冠礼上,四皇子死了,大小姐又将他给救活了。” 死……死人……救活? 嘭! 楚老爷晕了。 夜深,静。 “呕——”碧珠端着空碗走进小厨房,甫一看见一个丫鬟在剁猪蹄,那白花花的肉,让她瞬间想起了那晚的血腥,她一个没忍住,吐了。 这丫鬟是新来的,不认识碧珠,但瞧打扮,猜得出是一等丫鬟,就恭恭敬敬地道:“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丹橘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她不清楚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与外头的人一样,以为那晚楚芊芊与碧珠真的是去采药了,但她明显注意到,碧珠自打那日之后,就开始有些敏感了,尤其,对生肉和烤肉。 她问过原因,碧珠只说信佛了,想吃素了。 “碧珠姐姐,以后你不要来小厨房了,就在你屋里伺候。”她关切地道。 碧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好啊,谢谢你,大小姐安置了吗?” 丹橘拿过她的空碗,递给了那个丫鬟,尔后道:“没呢,在陪夫人。” 楚芊芊回家,沈氏本该很高兴的,但此时,她高兴不起来,确切地说,她无法高兴。 楚芊芊看向昏迷中形同枯槁、面色蜡黄的沈氏,眸光一凉:“多久了?” 秦姨娘道:“十天了。” 十天前,正是除夕。 楚芊芊绞了帕子,一边擦着沈氏的手,一边问:“怎么弄的?” “除夕那晚,夫人陪老太太吃完年夜饭,准备带少爷与四小姐回庄子,老太太不让,说,再留几天。夫人……”秦姨娘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夫人执意要回,老太太没办法,就叫人给备了马车。但雪下得太大,走夜路不安全,夫人决定初一再走。谁知当晚……夫人掉进荷塘了!救上来后,就高热不退……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夫人……对不起……” “怎么掉进去的?” “好像是少爷突然跑不见了,夫人去找,然后……就失足掉下去了。” 荷塘那块儿没有护栏,大雪掩盖了道路,落在冰面上,很难分清下面是路还是冰。 楚芊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所以这次,你没有舍弃我,是吗?” …… 丹橘打了帘子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捣碎的药膏:“小姐,好了,要怎么用?” 楚芊芊伸出手:“我来。” 丹橘把碗给了她。 楚芊芊拿出纱布,将药膏均匀地抹在了上面,尔后将药膏对准沈氏的肚脐贴了上去。 “小姐,你去睡吧,奴婢守着夫人。”丹橘说道。她一开始,也以为夫人跟上次一样,因为少爷和四小姐被留下而选择一同留下,哪晓得是病了?还病得这样厉害。 楚芊芊摇了摇头:“不了,你去照顾碧珠吧,我看她最近气色不大好。” 要她照顾碧珠是真,但大小姐想陪夫人也不假。难得大小姐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丹橘自然不会妨碍她们母女相处,收拾了一番退下了。 都已经跨过门槛了,又突然探进一个脑袋:“小姐,奴婢觉得像做梦一样耶,你真的要做世子妃了,好顺!” 楚芊芊若有所思地放空了视线,是啊,太顺了,越想,越想越觉得顺得不可思议。 汉家姑娘,要是这么容易嫁给诸葛家的儿郎,当初的世宗与欧阳倾如何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凤栖宫内,罗内侍将楚家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 上官仪听完,恣意地笑了:“楚家,不足为惧。” 娶个汉家姑娘,拉拢汉族官员,在上官仪看来,这就是摄政王同意楚芊芊做嫡媳的目的。不过,若楚老爷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楚二小姐、楚三小姐又毫无过人之处,摄政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另一个孔明先生罢了。 “孔明扶不起阿斗,皇叔也扶不起楚家。那女子不过是漂亮些,又懂些医术,靠她一人,能对汉族官员有多大影响?”上官仪懒洋洋地伸了伸退,“罢了罢了,她还不值得本宫杞人忧天!” 罗内侍却皱起了眉。 漂亮?不,那是倾国之姿。 懂些医术?也不,她能起死回生。 这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是能名动天下的,只是那女子,无心名利而已。 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他钦佩的,最令他钦佩的是她始终淡然冷静的处事之风。 提拔他的老太监曾给过他一句箴言:心境好,命好。 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升也好,降也罢,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平和淡定的心境,果然,爬得比其他人快多了。 只可惜这些话,他不敢对这位母仪天下的娘娘说出来,只得叹了叹,祈祷是他错了,而娘娘对了。 同样的谈话,也在未央宫内上演。 庄肃皇后听完谭嬷嬷的禀报,略有些诧异地坐直了身子:“甄老夫人真这么说?” 谭嬷嬷应道:“奴婢与甄娘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她的性子奴婢最清楚了,满口大实话。她说那楚小姐好,那楚小姐必是真的好,而且,比她说的还要好!” 有的人喜欢把一分夸大成三分,而甄娘那人,则偏爱将三分讲成一分。 庄肃皇后落寞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来,伸出手臂道:“这就好!这就好啊!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应下这门亲事会拖了摄政王府的后腿,几天几夜没睡踏实。” 谭嬷嬷扶住庄肃皇后的手臂,随她一道往寝殿走去:“既如此,娘娘当初为何答应了?” 庄肃皇后苦涩地笑了笑:“皇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中的、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上官氏族,喀什庆八大部落之首,王妃的父亲又是正儿八经的族长,她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谭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是啊,王妃向来是心想事成的。” 迟疑了一下,又说,“但……甄娘说,楚老爷和两位楚小姐都不成气候。” 庄肃皇后笑着拍了拍谭嬷嬷的手:“事在人为!” …… 琉景阁内,诸葛夜正在看珠宝首饰的图册,想挑几样适合楚芊芊的,可翻来覆去看了良久也没看中合适的,他问:“库房里就这些?” 管事妈妈又递上另外一本,道:“这个上边儿还有。” 诸葛夜翻开,一眼看中了第一页上的头面,指着它道:“我要这套了。” “夜儿!夜儿!”王妃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管事妈妈行了一礼。 王妃摆手,示意她平身。 她奉上茶点,退至一旁。 王妃挨着儿子坐下,耍宝似的说道:“订了订了!从今儿起,芊芊就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想见她,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诸葛夜嘴硬道:“谁偷偷摸摸的了?”说完,喉头有些痒意,忙用拳头掩住嘴,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王妃心疼地拍了拍他背,嗔道:“你一病我就知道你出门了,你出门还能干什么?好啦好啦,母妃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连甄嬷嬷都挺喜欢她的,她是个好姑娘。她家里好像有点儿……算了,没事没事,她嫁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母妃以后多把她叫来王府玩,你别再瞎跑了,啊?” 让她来?她会愿意来吗?诸葛夜心里没底,又不想让她为难,就轻声道:“我要见她,自己会叫他,她害羞,你别吓着她了。” “还没过门就护起媳妇儿了!我还能吃了她不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白生你了!”王妃哼了哼。 诸葛夜执起她的手,轻笑着哄道:“谁让父王疼你?我这不是跟父王学的么?” 一百个王妃加起来都不是诸葛夜的对手,一句话,王妃又屁颠屁颠地乐呵起来了。她跟王爷,绝非普通夫妻的情分可比,为了嫁给王爷,她连皇后之位都放弃了。王爷为了她,更是一辈子没纳过小妾。要说她这没脑子没心机的性子怎么来的,大概是被王爷惯出来的。 王妃扫了一眼诸葛夜拿着的图册,甫一看到那图案,问:“对了,这套紫金头面是不是你拿去送给芊芊了?我本拿它做聘礼的呢。” 诸葛夜的瞳仁动了动,说道:“嗯,是的。” 语毕,余光一瞟,发现了一道暗影,就对王妃道:“母妃你老是赖在我这儿不怕父王吃醋吗?” “说的也对。”王妃脸一红,笑眯眯地站起了身,“我走了,你早点儿歇息啊。” 王妃离开后,诸葛夜俊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收,沉声道:“进来!” 探子进门,行了一礼,道:“世子爷,亲王府那边有消息了!” 夜半时分,停了一日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一名穿绿色比甲的小宫女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红罗炭,问身边穿粉色比甲的小宫女道:“红玉姐姐,姚小姐昏迷那么多天了,怎么还没醒啊?是不是……醒不了了?” 红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话可不能让小王爷听见,他会生气的。” 小宫女很好奇的样子:“小王爷为什么对姚小姐这么好?姚小姐是戴罪之身呢,小王爷不怕连累了自己吗?” 红玉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经过,又阖上门,回到炉子边,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提醒你一句,知道自己顶替的是谁的位置吗?” 小宫女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摇头。 红玉指了指精美的床榻,道:“是我的好姐妹,她不小心把没凉好的药洒了两滴到姚小姐的手上,没起泡也没发红,却还是被王爷杖毙了。”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 红玉提醒道:“她为什么会死?不是因为她弄洒药了,而是因为她坏王爷的规矩了。在这昭纯殿,两样规矩你给我记牢了:一,服侍姚小姐时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二,永远不要好奇不该好奇的事。” “水……水……” 红玉眼睛一亮,凑过去道:“姚小姐!你醒了?” 姚汐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干涩的唇瓣轻轻动了动,发出虚弱的声音:“水……要喝……水” “水?好!好!快拿温水来!”红玉激动地吩咐着。 小宫女谨记红玉的提醒,倒了半杯温水,又放了一个小勺。 红玉舀了一勺子,送到姚汐嘴里。 姚汐慢慢地咽下了。 红玉又对小宫女道:“快去通知王爷。” 小宫女到达诸葛琰的寝殿时,他正在向内侍了解普陀寺的事发经过,得知楚芊芊差点儿被烧死,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案桌,书本、茶具、纸笔,哗啦啦散了一地。 “楚一凡你个王八蛋!” 他不在乎什么漠北细作,不在乎谁做大周皇帝,也不在乎边关是否会兴起战役,他只在乎纯阴之女! 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姚汐和楚芊芊,谁才是他等了那么多年的人!所以姚汐、楚芊芊,谁都不能有事! “挑两个机灵的宫女,给楚芊芊送去。”他压下怒火,说。 内侍福着身子道:“这……恐怕楚小姐不会要。” “怎么说?” “楚小姐已经和诸葛世子定亲了,聘礼都下了,就在今天,还是皇后与庄肃皇后一同下的懿旨。”内侍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硬着头皮说。 他说完,诸葛琰又是一脚,这次,直接把廊下的柱子给踢碎了。 “婚期是几号?” “四月初五。” 诸葛琰浓眉一蹙:“这么说,不到四个月了。” 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弄清楚真相,如果楚芊芊不是纯阴之女就罢了,若是,他才不会让她嫁给诸葛夜! “王爷!王爷!”小宫女跪在门外,高声道,“姚小姐醒了!” 姚汐的确醒了,彻底醒了,在喝完满满三大杯温水之后。 她看着异常华美的大殿,感受着异常舒服的床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这是皇宫,直到她一转动脑袋,发觉里边儿像有锥子在扎似的疼,才知道这不是个梦。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恐惧:“这……是哪里?” 那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红玉温柔地笑道:“这是亲王府,你别怕,王爷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王爷马上就会去通知你亲人,你放宽心。” 说着,红玉探出手,要替她掖好被角。 她却猛地坐起身,缩到了床脚,并一脸警惕地看着红玉:“我为什么会来亲王府?” 红玉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她一直昏迷着,的确不知自己已经离开京兆府了,就解释道:“京兆府的大牢失火,是王爷救了你,当时你昏迷着,所以不记得了。” “大牢……大火……”她摸上自己的脸,又摸上缠了纱布的额头,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奔到梳妆台前,看向了镜中的脸,当她看清时—— “啊——” 她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长空。 ------题外话------ 呜呜呜呜,是我写的不好么?票票好少,好忧桑! 二更,在下午六点,二更,在下午六点,二更,在下午六点…… 呜呜,二更也没力气喊了 【v12】认定,再遇故人(二更) 红玉与小宫同时吓到了。 姚小姐受什么刺激了?居然叫得那么厉害,仿佛受到了很大惊吓的样子,但其实,她头上的疤是并不严重,是可以去掉的呀! 诸葛琰往这边赶来,也听到了姚汐的惨叫,加快脚步,奔进了房中。 “你们杵在那儿干嘛?不晓得拦住她吗?万一她伤到自己怎么办?”看见两个宫女傻愣愣地怔在一旁,任由姚汐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诸葛琰火冒三丈。 红玉与小宫女被主子呵斥了一顿,脸一白,不敢有所怠慢,赶忙上前,一边一个,抱住了姚汐的胳膊。 “小姐!小姐!别怕,你的伤会好的,太医说了,不会留疤!”红玉这么宽慰道。 姚汐猛地推开了她们,又随手操起一把金钗,将钗尖对准了她们,并双目如炬道:“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红玉与小宫女吓得不敢再动,看向诸葛琰,异口同声道:“王爷。” 诸葛琰呵斥道:“退下!” 二人行了一礼,退出房间,但依然守在门口,听候吩咐。 诸葛琰抬起手,一边打量着她神色,一边轻轻地哄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乖,听话,把金钗放下来,免得伤到自己了,嗯?” 他一步一步走近。 姚汐一步一步后退,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咦?那次在亲王府好像见过一面啊。对了,那次她始终低着头,应该是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心思转过,诸葛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我是诸葛琰。” 姚汐柳眉一蹙:“诸葛琰是谁?别过来!” 诸葛琰明明快要接近她了,听了这话又朝后退了一步,然后,很耐心地解释道:“我父皇是世宗陛下,我母后是端敏皇后,我是诸葛琰,这里是亲王府。” 姚汐满是惊恐的眸子里迅速漾开一层莫名的诧异,仰头,四下看了看,颤声道:“亲……亲王府?你是……王爷?” 语毕,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砰然炸开,痛得她冷汗直冒。 诸葛琰担忧地蹙了蹙眉,须臾,又和颜悦色道:“是,我是,都怪我不好,应该提前跟你打声招呼的。不过那时你昏迷着,我好心,也跟你打不了招呼。” 说着说着,发现她陷入沉思了。 他走近她,打算一把夺了她金钗。 哪知她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刺中了他肩膀! “所以,诸葛琰受伤了?”听完探子的禀报,诸葛夜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可他与他父王一样,都有双越笑越冷的眼睛。 探子低下头,不敢迎接他的视线:“是的,右肩膀被刺中,流了很多血。” 诸葛夜的摸了摸光洁的下颚,问:“那他又没有把姚汐怎么样?” 探子疑惑地摇了摇头:“没,连骂都没骂一句,还警告宫女与内侍严禁将此事外传。” 刺杀世宗唯一的血脉,别说陛下不会放过她,就连喀什庆的那些老顽固也会撕了她。 诸葛夜沉吟片刻后,似笑非笑道:“好啊,既然他这么在乎纯阴之女,我就成全他!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探子拱了拱手:“找到了!” …… “民妇,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庆安殿内,一名身材矮胖、穿褐色桂枝短袄的五旬妇人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诸葛琰歪过头,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你就是那个接生嬷嬷?” 妇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是,民妇是。” 诸葛琰抬起右手,打算示意他平身,一动,扯到了伤口,他索性作罢,只问:“十五年前,你在楚家接生过一个女婴,你可记得?” 妇人皱着想了想:“楚家?啊,记得,民妇记得的。” “她的生辰八字是真的吗?” “这……” 诸葛琰一拳砸在了桌面上:“你只管照实说!” 内侍给妇人使了个想活命就别撒谎的眼神。 妇人悻悻地低下头:“是,是,民妇说!她……她其实不是亥时出生的,那个时候已经过亥时了,是民妇趁人不备在沙漏上做了手脚,大家才以为是亥时。” 诸葛琰的眸光一凛:“你为什么这么做?” 妇人眼神一闪,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民妇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哎呀,民妇那晚也是鬼迷心窍,收了那姨娘的银子,就这么做了。后面,民妇才知,楚夫人原本不该那么早发作,是被人给下了催产药,才在那日生产的。那姨娘是姓什么来着?好像是……胡?对,姓胡!” 这么说,是后宅之争了。 诸葛琰看向了内侍。 内侍点了点头:“奴才查过了,楚家确实有过一个胡姨娘,是老太太送给楚老爷的通房。不过她红颜薄命,没几年就死掉了。” 所以,死无对证? 妇人看了看神色紧绷的诸葛琰,眸光一颤,道:“王爷,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民妇这儿还留着胡姨娘送给民妇的镯子呢!您瞧!” 她拿出了一个款式早已过时的金镯子,“这是胡姨娘的贴身之物!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她娘家人!” 内侍凑近诸葛琰,叹道:“奴才去胡姨娘家中问过了,是她的东西。她大嫂还说,她生前的确干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好像与孩子有关。她一直到死都在悔恨自己造的孽。但她大嫂问她造了什么孽,她又死咬着不说。但八九不离十,就是陷害楚夫人与楚小姐的事。” …… “老虞啊,不是我要说你,你一把年纪了,别跟小伙子似的上蹿下跳!瞧,中风了吧!”太医给他施针完毕,说道,“幸亏抢救得及时,养一段时间看看恢复情况吧,别再激动,听见没?” 虞伯扯了扯唇角,艰难地说道:“啊……啊。” 想说聒噪,可惜不大利索。 太医懂,笑了笑,收拾好医药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诸葛琰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虞伯!虞伯!我找到了!我找到她了!” 虞伯老眸一亮! 诸葛琰抓住他肩膀,激动道:“是姚汐!” 虞伯身躯一震:“啊——啊——啊——” 不,不是她!不是她啊,王爷…… 天微亮,沈氏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一动,发觉身边躺了个人,是楚芊芊。她一时还以为在做梦,愣愣地看了半响,又摸到肚子上敷着的药膏,才渐渐回过神来。 难怪昨晚,她睡得那么安稳,连个梦都没有,原来,是女儿陪在身边。 沈氏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不多时,楚芊芊也醒了。 母女俩许久没这么亲密过,沈氏倒是没什么,楚芊芊却有些尴尬。 道了句“我去看陌儿嫣儿”,好似逃一般地走掉了。 沈氏看着她“落荒而逃”的小背影,抿唇偷笑。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楚芊芊回来了,又与世子定下亲事了,最重要的是,世子的病有起色,芊芊不用守寡了。沈氏觉得自己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 楚芊芊去小厨房,做了一盘鸡蛋卷饼,以黄瓜、大葱、牛肉丝蘸甜面酱为馅儿,又洒了一层白芝麻,香得一屋子人口水直冒。 她也煨一锅小鸡炖蘑菇,下了几碗手工面,自己的和沈氏的放了辣椒。 考虑到楚陌、楚嫣贪甜,她又煮了一大碗桂花糊小丸子。 今天早上,莹心堂总算没再听到两位小主子的哭声。 “姐姐姐姐,你还走吗?”楚陌可怜兮兮地望着楚芊芊。 楚芊芊摸了摸他脑袋,微微一笑:“不走了,姐姐就住在家里。” 一直到嫁人为止。 楚陌还以为姐姐一辈子都不走了,可把他给开心坏了,一顿早饭,就赖在楚芊芊腿上,根本没下来过。 楚芊芊喂他和楚嫣吃了小半碗面条、小半个卷饼,和几勺子桂花糊小丸子,吃完,楚嫣跳下凳子,他还想贪嘴儿。 楚芊芊拍了拍他小屁股:“不许吃了,跟妹妹玩去。” 楚陌不依,赖在她怀里使劲儿地蹭了蹭,蹭着蹭着,觉着好像有什么不大一样了,就伸出小手指戳了戳:“咦?这长的什么东西?” 楚芊芊:“……” 用过早膳,楚芊芊出门,打算去铺子里转转。 按照计划,月底就要开业,也不知装修得怎么样了。 楚芊芊想着带谁出门比较好,丹橘进来了,说:“大小姐,碧珠姐姐又不舒服了,让她请一天假吧。” 在庄子里这样尚可,回了楚家还是终日闷在房里不做事,容易叫人逮住错儿。 楚芊芊想了想,道:“她身子实在不舒服,就给请个大夫瞧瞧,没有大问题的话,就出来当值。” 丹橘回屋,将楚芊芊的话如实转达了。 碧珠没做声,只挽起袖子穿了鞋,拿起抹布去干活了。 楚芊芊戴上幕篱,与丹橘一块儿出了门。 车上,不少店铺已经开始陆续营业。 丹橘指着一家新开的铺子道:“小姐小姐,你看!那个铺子好多人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怎么做生意的啊?” 楚芊芊点了点头,在丹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慢慢挑啊,二楼还有,今天只要买金饰或玉饰,一缕送青鸾银钗一支!钗的做工很好的,夫人们请看。”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穿着浅绿色束腰罗裙、配了一件乳白小坎肩,用如玉纤长的手指,向客人们展示着精美绝伦的饰品。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一个贵妇拿起一个羊脂美玉镯,问向那女子。 那女子莞尔一笑,说道:“您眼光真好,这可是咱们店里独一无二的宝贝,六百两。” 贵妇识货,当然知道这镯子的确值六百两,但就这么买了又不大甘心,便说道:“再少点儿。” 女子笑容不变,拿起另外一个琉璃珠钗,道:“这七色琉璃原价是七百两的,您若喜欢,两件首饰一起,我算您一千二百两,再送您三支青鸾钗怎么样?” 女人,不论多有钱的女人,能贪点儿小便宜,都觉着是极好的。 何况她这儿的东西,还真没卖贵。 贵妇满意地付了钱。 在她之后,又有几名妇人与小姐买了镯子与金钗。 女子忙了足足一刻钟,才将这一轮的客人全都送走。 待到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她瞳仁一缩,走了过去。 “姑娘!是你?真的是你?”这幕篱,这气质,她忘不了。 楚芊芊微微颔首:“你现在,改行了。” 丹橘惊讶地挑了挑眉,小姐跟这个女掌柜认识? 女子深深一福,激动地说道:“是,曼娘不做风尘女子了。”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你本就是清白之身,何来风尘?” 娼与妓,前者卖身,后者卖艺,但世人,总习惯将二者混为一谈。 曼娘微微湿了眼眶:“姑娘上次的救命之恩,曼娘还没报呢!曼娘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首饰尚拿得出手,请姑娘不要拒绝曼娘!” 说完,生怕楚芊芊会拒绝,转过身,用钥匙打开柜子,取了一副头面出来,“请姑娘收下!” 楚芊芊看了一眼,很喜欢,就道:“送我,我不要,卖给我,我要,而且,我只要一只钗。” …… 买完钗后,楚芊芊与丹橘去了食香居。 阿义和玮哥儿开开心心地迎了上来。 “小姐!您过来啦!”玮哥儿扶着楚芊芊下了马车,又笑着与丹橘打了招呼,“丹橘姐姐,几日不见,你又漂亮了!” 丹橘嗔了句“贫嘴”。 阿义行了一礼:“小姐!” 楚芊芊颔了颔首,看向焕然一新的酒楼,问:“还有多少天可以完工?” 玮哥儿领着楚芊芊上楼,边走边道:“装修全都装完了,就是咱们订制的桌椅和牌匾还没送过来,晚上,我再去催催!” “辛苦你们了,过年也在这边。”楚芊芊很认真地说道,拿出两个大红包,一人发了一个。 二人一捏在手里便知钱数不少,怕是……比在楚家好几年都挣得多。 “哦,对了,小姐,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一下。”玮哥儿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有个公子,每天都来咱们酒楼转,我说还没开张呢,他也不听。我不好赶他,他不闹事儿,我便有着他了。” “可知他是谁?”楚芊芊问。 玮哥儿摇头:“不知道,问了,他没说。反正看样子,挺俊的,估计是个权贵家的公子吧!然后,我们丢出去不要的桌子啊、花瓶啊、多宝格啊,他又全都给收走了。他看着不像是个捡破烂儿的呀!咝——我不明白了,这……” “应该是睹物思人,不妨。”至于是睹物思念安素素,还是睹物思念欧阳倾,楚芊芊没兴趣,他的身份,楚芊芊更没兴趣。 【v13】他扒了她,如此一计(一更) 楚芊芊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大致满意,不满意的地方叫玮哥儿记下,稍后再修整。 “伙计和厨子还够用吗?”下楼时,她问。 玮哥儿道:“够用够用,原先食香居的人就多了,后面走了一半正好。咱们新开张,要火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一开始其实没必要弄太多人。” 楚芊芊闻言顿了顿,说:“不,一开始,就必须火起来。” “啊?这……”这怎么火呢?别说他们是新东家,就算是原来的东家,也大多做些老顾客的生意,与“火”是完全搭不上边儿的。 玮哥儿觉得大小姐的目标太大了,但转念一想,大小姐是谁呀?那是连阎王爷都干得过的人,一个铺子罢了,还怕她捣腾不起来? “大小姐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他试探地问。 楚芊芊轻轻地“嗯”了一声。 玮哥儿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啥对策?” 楚芊芊却又不说了。 玮哥儿只得悻悻作罢。 逛完铺子,楚芊芊打算离开,玮哥儿却踮起脚尖,朝外望了望,促狭地说:“大小姐,你稍等片刻,有个人要来咱们食香居做掌柜,阿义去接他了,你看看可不可用。” 楚芊芊一瞧他表情便已猜中了七八分。 果然,半刻钟后,阿义带着人来了,不出意料,正是多日不见的胡掌柜。 胡掌柜哈哈一笑,拱手行了一礼:“碧珠姑娘,不,不,楚小姐!某有眼无珠,请楚小姐海涵!海涵!” 他也是偶尔路过这里,碰到了玮哥儿,玮哥儿当初被欧阳瑾打出楚家,就是他在街头找到的,二人相处了几日,彼此也算有些交情。他一问,玮哥儿便告诉他了,这间铺子是楚小姐开的,那个戴幕篱的“碧珠”也是楚小姐!亏他曾经还将“碧珠”当成通房丫鬟呢,真是罪过!罪过啊! 楚芊芊颔了颔首:“胡掌柜,别来无恙。” 胡掌柜有些紧张吸了口凉气,奇怪,他一把年纪了,为何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紧张? “不知楚小姐的食香居找到掌柜没?若没找到,某,可否一用?”他压下紧张,毛遂自荐地说。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问:“你的一品茗香不开了?” 胡掌柜先是一愣,随即讪讪地笑了:“实不相瞒,那店子不是我的。” “哦。”楚芊芊没再问了,“既如此,月底你住过来吧,工钱好商量。” “好,好!”胡掌柜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走出食香居,丹橘一脸兴奋地扶着楚芊芊上了马车,崇拜地说:“小姐!你真厉害!这个地段的铺子可难盘了!” 上次来这里的是碧珠,丹橘是今儿才知道楚芊芊这么繁华的位置开了一间铺子。 当然,如果她知道这间铺子是安素素被楚芊芊逼得走投无路才贱价转让的,大概不止崇拜,简直要膜拜了。 楚芊芊来时坐的是府里的马车,回去,坐的是她留给阿义的马车。 半路,好巧不巧的,碰到了王妃。 王妃一眼认出了楚家的标志,招了招手道:“停,马车里是谁?” 楚芊芊挑开帘幕,欠了欠身:“王妃。” 王妃一看是她,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扬起来了:“你上哪儿去了?” 楚芊芊如实道:“在铺子里转了一下。” 王妃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发髻中的青鸾钗,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了:“我就说嘛,紫金才最衬你的气质!” 这话,听着好像她与人谈过她戴紫金钗似的。 楚芊芊没往深处想,只礼貌地道:“谢王妃夸赞。” 王妃王妃,这称呼听着太别扭了,叫母妃才对! 不过也快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王妃眸光一闪,道:“你转过去,我看看。” 楚芊芊在车厢内站起来,依言转过身。 丹橘就看到王妃那贼兮兮的眸光在自家小姐的屁股上扫来扫去,惊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你好歹是个王妃吧,你看人屁股做什么呀? 王妃伸长脖子,点了点头,嗯,胸不大,屁股还行,好,能生儿子! 楚芊芊还不知被王妃给这般打量了,转过身来时,王妃已经笑眯眯地挥手告别了。 …… “老爷,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书房内,安素素推了推两眼空洞无神的楚老爷,很是委屈。 她都来一下午了,讲得口干舌燥,他倒好,都没拿正眼瞧她一瞧。 她泄气地蹙了蹙眉,唤来刘管事:“老爷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管事暗叹,还不是那个大小姐?好像自从大小姐回来,这个家就没安宁过。先是自以为赚钱的铺子被查出全都赔了钱,再是沈氏的嫁妆被爆出少了不少银子,然后是老爷申请尚书之位,迟迟得不到批复,再是秦姨娘闯祸、欧阳小姐闯祸。 至于老爷的身子,更是一波三折。 莫不是应了那句话,大小姐真是个小灾星?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安素素吼了一句。 刘管事回神,皮笑肉不笑道:“老爷……是太高兴了吧?” 自己的女儿连死人都能治好,这不是高兴是什么呢? 安素素见刘管事如此敷衍自己,不悦地将他轰了出去,尔后挽住楚老爷的胳膊,娇声道:“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答应我要给瑾儿准备嫁妆的!但现在……你又说要把夫人的嫁妆给芊芊,这……你打算从哪儿分出东西给瑾儿啊?” 公中?别了,就老太太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别说公中的财产,哪怕是沈氏的嫁妆,贴个一分、两分给瑾儿,她都得念叨个好几年。 楚老爷在听到楚芊芊名字的时候就有些清醒了,他两眼一直,含了一丝惊悚地问:“她……她会治死人……她……不是人……” 安素素云里雾里。 楚老爷阖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那小灾星呢?” 安素素心头一松,这才比较正常嘛,说:“她出去了。” “出去了?”楚老爷蓦地睁眼,掀开被子,一骨溜跳下床,“那我可以起来了。” 安素素满眼震惊。 楚老爷看向她,皱着眉头道:“你别打岚儿嫁妆的主意了,那小灾星不是好惹的!” 现在赶是赶不出了,但好歹她也快嫁了,等她一嫁,整个楚家便又是他楚一凡的天下了。 安素素如何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她一无子嗣,二无娘家撑腰,所能倚仗的也就是他这个人而已,若连他都打了退堂鼓,她和瑾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三郎!你不会是怕了她吧?”她故意激他。 楚老爷被成功激中,脸色忽而一变:“谁怕她?我是不希望闹得家宅不宁!瑾儿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呢,连庚帖都没合,你急什么急?” “可是我……” “好了好了,你回吧,我还有公务要办呢!” 安素素就这么被打发走了。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咯吱的声响,闷闷的,燥燥的,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其实真论起背景来,安家可比楚家强多了,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有资格嫁给欧阳家的嫡长子。可谁让她命苦?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安家的意思是让她做一辈子贞洁烈妇,他们会帮着抚养瑾儿。她坚持了几年后,又返回京都改嫁了。自此,安家再不与她往来。 欧阳珏,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知道自己女儿连份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也真是够了,她气糊涂了吧,居然无可奈何到去幻想一个死人。 “郡主。”仆妇将氅衣披在她身上,关切地道,“郡主担心小姐的亲事?” 安素素捏紧氅衣,身上有了暖意,眸光却渐渐凉了下来:“老爷那么偏心楚芊芊,我瑾儿怎么办?没个体面点儿的嫁妆,去了婆家也抬不起头来!” 襄阳侯府的亲事,仆妇是知道的,她个人也觉得这是一门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亲事,趁着小王爷还没离京,赶紧将它定下,等小王爷走了,人走茶凉,想再寻个好夫婿怕是难了。 念头闪过,仆妇道:“郡主,要不要上门拜会小王爷一番呢?” “我都嫁人了,他不会见我的。”安素素摇着头,说道。 仆妇想了想,又建议道:“小姐呢?她好歹姓欧阳,与小王爷又是表兄妹,小王爷拿了欧阳家的东西,分给小姐一点儿是情理之中哇!” 说起这个,安素素就来气! 欧阳家被灭门的时候,她怀着遗腹子,按理说,不管她腹中的是男是女,都是欧阳家唯一的血脉,都有资格继承欧阳家的东西。可她哪里会想到,丈夫临终前,竟是写下血书,把一切都留给了欧阳倾的儿子! 她分到手的,连九牛一毛都没有! “你没看他连及冠礼都没请我们参加吗?他眼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女?”她冷冷地说道。 仆妇不敢接话了,她是想出出主意,没料到惹了郡主生气。 安素素揉了揉心口,累极了似的,幽幽一叹:“小王爷那儿是指望不上了,老爷这边儿也够玄,但……” 她冷冷一笑,“也不是没有办法。” 仆妇惊讶地问:“郡主想到法子了?” 安素素慢悠悠地扬眉,笑道:“归根到底,老爷不就是忌惮楚芊芊么?只要楚芊芊一句话,那些嫁妆是给她还是给我,老爷根本不在乎。” 仆妇认真地思索了一瞬,狐疑道:“可大小姐会愿意给吗?” 当初就是为了夫人的嫁妆,才把铺子没赚钱的事儿和你挪用银子的事儿给抖出来的。 仆妇想到的,安素素也想到了,但不同于以往的焦躁,今晚的她好似忽而豁然开朗了一般:“之前是我太疏忽大意,给了人把柄。但如果,楚芊芊也给我一个把柄呢?” 仆妇又是一惊。 安素素拍了拍她,用眼神示意她一下。 仆妇顺着安素素看着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绿衣丫鬟穿着黑色斗篷,鬼鬼祟祟地朝着后门走去。 “那是……”她不大确定。 安素素随手掐了一朵红梅,若有所思道:“碧珠?” 对,是碧珠没错。碧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但眼下显然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跟上去,看她大半夜的到底要干嘛?” “是。”仆妇悄悄地追上去了。 仆妇去的略久,一直到安素素用了宵夜、洗了澡,又看了会儿账册,准备就寝的时候,她才满头大汗地打了帘子进来。 “郡主!”她干涩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兴奋地说道,“大发现!大发现啦!” 安素素递过耳朵。 她把跟踪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了。 听完,安素素哈哈哈哈地笑了:“这不是机会来了么?” 这一晚,楚陌干了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上午他发觉楚芊芊与他不大一样之后,回头便问了沈氏:“为什么我跟姐姐不一样?” 沈氏被问得茫然无措,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堪堪解释道:“你是男孩子,你姐姐是女孩子,所以……不一样。” 回房,楚陌就把楚嫣给扒了。 这么一来,楚芊芊与沈氏都觉得是时候让俩小家伙分床睡了。 因很早便给他们提过醒,翻过年来,长了一岁,就不能怕黑啦,就要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啦,两个小包子虽不习惯,但也没有抗拒。楚芊芊与沈氏一人陪着一个,等他们睡着后,回了自己房间。 天蒙蒙亮,小包子们起来大闹天宫了,他们一闹,楚芊芊也没法儿睡了。 今儿刚好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几人洗漱完毕,一道前往福寿院去了。 他们自认为起得早,到了福寿院才知别人都比他们早。 “祖母!”楚陌牵着妹妹的手,笑眯眯地奔了过去 老太太搂着一对宝贝金孙,看了眼刚刚发亮的天色,皱眉道:“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儿一会儿?” 二小姐、三小姐瘪了瘪嘴儿,我们来的时候你还嫌迟呢? 楚陌就道:“我一醒就好想妹妹,就起来了。” 哦,是分床睡了。好事,好事哇! 老太太拍了拍他圆嘟嘟的小屁股,宠溺地问:“饿了没?” 楚陌摇头:“不饿不饿!口渴,我要喝水!” 王妈妈忙招呼小丫鬟递过一小碗燕窝汤,拿了勺子便要喂他。 他却自己捧着碗,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王妈妈又给楚嫣和楚芊芊盛了一碗,楚嫣不喜欢喝燕窝,吐了吐舌头。 老太太道:“给二姑娘和三姑娘吧。” 一碗…… 王妈妈的手顿了顿,打算再拿个空碗分一下,楚芊芊将自己的递给了旁边的三姑娘。 三小姐的脸有些臊,捏紧了勺子道:“多谢……大姐姐。” 楚芊芊知道三姑娘在想什么,十三四岁,正是敏感的年纪,你对她好,她觉得你在施舍,你对她不好,她又觉得你很小气。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做都不得圆满。索性,她跟楚嫣一样,是真的不爱燕窝。 二小姐、三小姐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吃完了碗里的燕窝,吃的时候挺抵触,毕竟是嫡女不要的,才赏给她们的。可吃完了,又觉着意犹未尽,恨不得再来几碗。 安素素看着她们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里一阵窝火,当初她是脑子被门给夹了吧,才会提出把她们过继到自己名下。现在,不仅一份好处没捞着,还得时常给她们添置些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秦姨娘教的,她们只要一看到瑾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戴的,便像苍蝇见了血似的盯上来,还追着问“母亲我们怎么没有?” 你们怎么没有,你们不是我亲生的,你们当然没有! 老爷又时常留宿翠玉轩,她不给,她们俩就哭,死命地哭,弄得老爷不知把她数落了多少顿。 仆妇见安素素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怕她当场失态,忙用手指轻轻地戳了她一下。 她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笑了笑,拿出一个锦盒道:“母亲,我昨儿让人买了一对翡翠镯子,您看看喜不喜欢?” 老太太喜欢玉,套在手腕上晃了晃,爱不释手:“你有心了,这镯子,怕是不便宜吧?” 安素素微微一笑:“您喜欢,它就值!” 老太太刚被夺了嫁妆,心中正郁闷着呢,安素素突然给她一个甜头,她心里的天平立马倾了过去:“还是你懂事。” 那个沈氏,除了肚子争气些,就没别的本事了。生个大女儿,还总跟楚家对着干。张太爷的事儿她暂且不论了,她也不懂。可嫁妆呢?当初说的多么好听啊,嫁妆交给祖母保管,这才几个月,就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儿子的问题。 安素素将老太太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波无澜。给老太太送完礼后,她又拿出两个锦囊,一个送给楚陌,金锁;一个送给楚嫣,琉璃珠子。 琉璃珠子是个好东西,能打弹珠。 俩孩子无师自通,在地板上玩了起来,玩了一会儿不过瘾,又爬到院子里玩了半天。 老太太看着他们玩得这么高兴,不免又对安素素的贴心多了几分赞许。 两刻钟后,早膳好了。 老太太留众人一起用了膳。 整个过程,老太太对楚芊芊都是不咸不淡的。 楚芊芊呢,除了楚陌、楚嫣,她对谁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一顿饭,吃得非常诡异。 吃完,楚陌楚嫣坐不住了,跳下地要去找琉璃珠子,可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楚嫣“哇”的一声哭了:“我的珠子不见了!我的珠子……呜呜……珠子不见了……怎么办?我要珠子……我要珠子……” 老太太心疼地抱住她,擦着她眼泪道:“嫣儿不哭,嫣儿不哭啊,哭得嗓子疼,祖母给你找!” 转头,问向一屋子人道,“你们谁看见四小姐的珠子了?” 二小姐摇头:“我没有!” 三小姐也摇头:“我也没看见!” 问楚芊芊,楚芊芊当然更没看见。 老太太又问向丫鬟仆妇们:“你们呢?你们都看见四小姐的珠子没?” 众人齐齐摇头。 楚嫣“哇哇”哭得更凶了:“我要珠子!我要珠子!” 楚陌拍了拍她脸蛋,哄道:“别哭,哥哥给你找。” 说着,跪趴地上,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了起来。 老太太冷眼扫了一圈,呵斥道:“都是傻子吗?让少爷跪在地上找?” 王妈妈抱起楚陌,吩咐丫鬟快找。 丫鬟们在屋子里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没有! 楚嫣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老太太心急如焚:“不就是几个珠子吗?怎么就找不到了?四小姐吃饭的时候,珠子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青萝上前,道:“回老太太的话,当时就放桌上了。” 安素素站起身,余光瞟了楚芊芊一眼,柔声道:“母亲,要找珠子,其实,也不难。” 【v14】有孕,他来了 “什么法子?”老太太看向了安素素。 安素素用帕子擦了擦鼻尖的薄汗,温声道:“珠子是死物,总不会自个儿长了脚跑掉,许是那个下人收东西一不小心给收岔了,然后又不知丢到哪儿了。依我看,不如咱们到小花园儿里坐坐,让她们好生想想,可有拿错、可有丢错。” 这话的意思,只差直接告诉那人,我们不计较你的过失,将珠子还回来就是了。 安素素含笑却又不失犀利的眸光扫过众人的脸:“若是找到了,四小姐高兴了,大过年的,咱们玩闹玩闹也就罢了!若是有那不识好歹、冥顽不灵的,今儿,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查出个子丑寅某来!但我要提醒你们,自己交的,尚可宽恕,咱们查的,就不得不重罚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有的下人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在所难免,偷了之后怕被抓到责罚,便使劲儿地藏着掖着。若是让那人自己把珠子送回来,且并不追究那人是谁,兴许那人,权衡一下利弊后,会真的把东西放回原地。 “好吧。”老太太牵了楚嫣的手,软语道,“乖乖,祖母带你到花园儿找找,好不好?” 楚嫣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点了点头。 老太太与楚嫣一马当先,楚芊芊与楚陌紧随其后,随即,安素素、二小姐、三小姐也全都跟了上去,只留下王妈妈坐镇指挥。 王妈妈是人精,老太太不追究,她自然也不会拼了命地往上凑,道了句“我晒会儿太阳”,也出了院子。 福寿院内,丫鬟们进进出出,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浣洗、也有的在找东西。 两刻钟后,王妈妈觉着应该差不多了,掸了掸衣袖,迈步跨过穿堂。 可当她又用自己的火眼金睛仔细搜查了一番话,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还没找到?”老太太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给脸不要脸啊,这是!” 几个珠子嘛,小事一桩,哪怕真丢了,也不是多大问题。可偏偏,老太太发了话、给了机会,那人仍不将东西放回原位,这便是,在挑衅她了。 她眸色一厉,怒叱道:“混账东西!真当我是瞎子?我今儿非不信这个邪了!王妈妈,刚刚都有哪些人谁在屋子里,统统给我叫来!不给点颜色瞧瞧,她们都当自己的天王老子了!” 楚芊芊瞟了安素素一眼,见安素素薄唇紧抿、柳眉微蹙,一副担忧得不得了的样子,可楚芊芊心知肚明,这一切,全都是安素素诱导老太太一步步走来的。 那么,安素素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很快,王妈妈将一大早进过暖阁和后院的丫鬟全都带来了,其中,包括王妈妈自己、福寿院的丫鬟仆妇四名,安素素、楚芊芊、二小姐、三小姐各自的丫鬟一名,还有一直照顾楚陌、楚嫣的青萝。 当老太太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时,那句“给我打,打到她们说实话为止”就怎么也说不出了。 楚嫣见自己的珠子依旧没找到,好容易止住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呜呜……怎么还没找到?是不是找不到了祖母?” 老太太心疼将她搂紧怀里,一边拍着她肩膀,一边道:“找得到找得到!祖母一定给你找到!找不到啊,祖母也给你买几个新的!” “可是……我就想要那个。”楚嫣委屈地说着。 老太太犯难了。小偷小摸这种事儿在宅子里屡禁不止,就是因为,一,它不痛不痒不追究也没太大损失;二,它不好查!一般,就是逮住在场的下人打个几板子,以儆效尤。可问题是,这回在场的人太多啦!而且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一等丫鬟,这么一顿打下去,府里得兴起多大的风浪?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楚陌要,她喂他也喝了一口,尔后,她看向安素素道:“郡主有何高见?” 安素素垂眸,笑意一闪,郑重说道:“自古以来,要定罪,都讲究人证物证,她们全都说自己没拿没看见,人证这一条是走不通了,不如,咱们就找找物证。” 说来说去,还是找珠子。老太太有些失望,都把福寿院翻遍了,可没有哇! 安素素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保不齐……是那人将珠子带走了呢,或者……让谁,给带走了呢。咱们吃饭的时候,她们也去吃饭了呢。”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所以,郡主的意思,是要搜府?” 几个珠子,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老太太被夺了嫁妆,心里憋了一口气,正无处发泄,有人撞倒枪口上,老太太横竖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真就,就着这么一点鸡毛绿豆的小事儿发泄出来了。 “王妈妈,你带人去给我搜!先搜福寿院!” 老太太一声令下,王妈妈硬着头皮去了。 她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想找人开刀,她哪儿敢忤逆她的意思? 福寿院、莹心堂、翠玉轩、秦姨娘的清风院,还有内宅,大大小小的地方,王妈妈都带着人地毯式地搜了过去。 安素素看了楚芊芊一眼,掩面偷笑。 楚芊芊没有忽略她不怀好意的一瞥。 楚芊芊确定自己的人没有偷东西,也确定安素素没那个本事往莹心堂塞东西,那么,安素素,在得意什么? 搜索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很快,便搜到了莹心堂。 沈氏尚未痊愈,用过早膳后,又觉困乏,便在屋里歇下了。 王妈妈带人搜进来时,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谁在争吵,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又睡了。 “你们干什么?”门,遽然被推开,王妈妈带着几婆子冲了进来,碧珠吓了一跳,瞪大眸子,问! 看到碧珠,王妈妈亦是十分惊讶,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丫头跑了,甚至有传闻说她是跟男人跑了,年前她去庄子里接过楚芊芊,那时,碧珠的确是不在的。但现在,她又回来了! “我们奉老太太之命,搜府,你一边儿站着,让我搜一下。”王妈妈的惊诧一闪而过,说这话时,已面色如常。 可碧珠的脸色不正常了:“你们要搜什么?我给你们找!” 王妈妈笑了笑:“不用你搜,老太太吩咐了,得我们亲自搜,你让吧!” 碧珠磨磨蹭蹭就是不让开。 王妈妈的笑容淡了下去:“你这儿是藏了什么宝贝不让搜呢?” 碧珠的眸光狠狠一颤,拽紧了拳头道:“没宝贝,你们搜吧。” 蹲下身,在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一个纸包放进篮子里,“我去给夫人熬药。” 王妈妈是过来人,什么幺蛾子没见过?碧珠从她们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有些不同寻常了,尽管碧珠极力遮掩,但依然逃不过她的法眼,她瞳仁一动,道:“慢!” 不多时,楚嫣哭累了,在老太太怀里打盹儿。 楚陌精神得很,随手拉过一根枝桠,在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问楚芊芊漂不漂亮。 楚芊芊低头一看,发现他画的是她头上戴着的紫金青鸾钗,昨天,王妃也看见它了,好似很满意、也很熟悉的样子。真怪,难道王妃见过它? “我画得到底漂不漂亮嘛,姐姐!”楚陌扯着楚芊芊的袖子,打断了楚芊芊的思绪。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好丑。” 楚陌……默! 这时,王妈妈面色凝重地来了。她手中,拧着一个篮子,篮子上,有一块碎花棉布遮掩着。 她行至老太太跟前,撩开棉布的一角给老太太看了看,尔后凑近老太太,余光投向楚芊芊,低声讲了什么。 老太太勃然变色:“有这等事?”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老太太,想知道王妈妈到底给老太太拿了什么,让老太太突然就变了脸色。 “什么呀什么呀?”楚陌一蹦一跳地跑来,伸手要去摘棉布,却被老太太一把握住。 老太太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心领神会,面向二小姐、三小姐说道:“老太太想吃梅花糕,这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二位小姐帮老太太摘一些吧!” 什么嘛?分明是想支开她们! 但二人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就各自走到梅树下,摘起了花瓣。 老太太又叫青萝抱着楚嫣回莹心堂歇息,让楚陌也跟着,随后,面色一沉,道:“把碧珠那丫头,给我带到福寿院来!你们两个,也来。” 说的是安素素与楚芊芊。 这种事儿本不该让楚芊芊参与,可毕竟是楚芊芊的丫鬟,她也不是没有嫌疑。再者,快出阁了,有些事该让她知道的还是得让她知道。 楚芊芊没说什么,跟着老太太去了。 一行人抵达福寿院时,碧珠已经跪在地板上了。 老太太往主位上一坐,叫王妈妈从外头关上了门。 楚芊芊与安素素分别在两边的冒椅上坐下。 看着碧珠噤若寒蝉的样子,楚芊芊依然没什么表情。 不过定力再好又有什么关系,该烧的火还是会一样不落地烧到你头上。 安素素极力忍住笑意,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一小小的插曲没对老太太构成丝毫影响,老太太抓起手中的篮子,丢到地上,厉声道:“说!这是什么东西?” 篮子倒地,棉布散开,药包滚了出来。 碧珠看着面前的东西,吓得浑身发抖。 能做大宅子乳母的人,怎么都是有些见识的。王妈妈虽没正儿八经学过医术,可有些东西,如麝香、如人参,她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老太太瞪向碧珠:“不说是吧?好!我来替你说!这是红花!你藏那么多红花做什么?” 碧珠不吱声,只低着头。 安素素很惊讶地道:“红花?天啦碧珠,你……你知道红花是干什么用的吗?” 压低了音量,仿佛只想让碧珠听见的样子,“红花是堕胎药啊小傻瓜,你怎么会买这些东西?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呀?你跟了大小姐那么多年,我们都是打心眼儿里器重你的,你跟我们说实话,谁让你买的堕胎药?” 碧珠身子一颤:“没……没有谁指使我……买堕胎药!” 安素素眸子里的诧异越发明显了:“没谁指使你?这么说,是你自己要买的?你好端端的姑娘家,买堕胎药做什么?” “我……我……”碧珠支支吾吾,恨不得把头低进裤裆里。 从一个姑娘房里搜出一大包堕胎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其中关键了。原本安素素以为是楚芊芊行为不检点与人珠胎暗结,但瞧楚芊芊从容不迫的样子,大概什么都不知情。那么,这个怀了野种的,就是碧珠自己了。难怪前段日子有人疯传碧珠与男人私奔,她起先不信,现在证据确凿,她一丝怀疑都无了。 未婚先孕,这在大周,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楚芊芊啊楚芊芊,作为主子的你,到底要不要救碧珠呢? 救,就得堵她和老太太的嘴!怎么堵?大家心里有数! 就算不救,也没多大关系。贴身丫鬟干了这种丑事,连带着主子的声誉也会遭到极大的质疑。 两族通婚,本就艰难,她只需放个消息,立马会有雪花一般的奏折飞上朝堂,反对楚芊芊和诸葛夜成亲! 要她守口如瓶,楚芊芊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诚意……吧? 至于老太太那边,呵,她完全不担心老太太不配合。 老太太当初能为两千两银子与瑾儿离心,现在自然也能为那笔丰厚的嫁妆跟楚芊芊离心。老太太这人,就是有些冥顽不灵,明明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总想把那些金银珠宝拽在手里,好像除了她之外,别人都会将楚家给败光似的。何况老太太原本的意思,应该是要把沈氏的嫁妆全部留给楚陌的。现在嫁妆到了楚芊芊手中,老太太不知多怕楚芊芊会把嫁妆贪掉。 若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楚芊芊一军,老太太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拿捏楚芊芊的机会吧? 安素素自以为是地想着,老太太怒不可遏地捶响了桌子:“碧珠你好大的胆子!竟背着主子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来!你置你主子于何地?置楚家于何地?” 碧珠捂住脸,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老太太气得不轻:“哭?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呀?说!那不要脸的男人是谁?” 碧珠死咬住唇。 老太太的声线陡然拔高:“不说?事到如今你还替他瞒着?你都被作践成这副德行了,楚家的脸也快被你丢尽了!你却连他是谁都不说?” 碧珠只是哭,一个劲地哭。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 安素素则是看了楚芊芊一眼。 依然没从楚芊芊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震惊,安素素纳闷了,莫非楚芊芊一早知道碧珠怀孕了?不可能啊,若是知道碧珠怀孕,之前提出搜府的时候楚芊芊应该会反对一二或做些部署才是。可既然不知道,怎么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对了,她就是这么个宠辱不惊的性子,上次罗内侍宣布皇后懿旨,她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呢。 安素素又看向了碧珠,楚芊芊惊不惊无所谓,反正这丫头在劫难逃了。 老太太见碧珠像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看,看看!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丫鬟!说了你年纪轻,诸事不懂,你真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连个丫鬟都管不好,你还想管嫁妆! 哼! 楚芊芊被数落了一顿,没说话。 老太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得很,又看向碧珠,吼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是吧?好,不说就不说!你要一个人扛着,我成全你!来人!把这不知羞耻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啊——”碧珠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抖了起来。 老太太犀利的眸光投向了楚芊芊,想看楚芊芊会怎么做,如果楚芊芊要救这丫鬟,就必须付出点儿代价,比如沈氏的嫁妆,就万万得给她还回来! 如果不救—— 不救就不救罢,这种奴才打死了清静!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看向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祖母,我们不是在找嫣儿的珠子吗?还找吗?” 呃…… 老太太有些懵了,这时候谁还管珠子呀?没看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吗?小姑奶奶,这可是你贴身丫鬟,她跟人私相授受还怀了个孩子,你就不怕她连累你嫁不进王府? 到底是个小丫头片子,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言可畏! 安素素偷笑。 楚芊芊又道:“祖母,一切,等找到了珠子再说吧,找到之后,怎么处置碧珠,我全听祖母的。” 这话走心,老太太就爱人把她给捧着、仰望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对门外的王妈妈道:“还有哪里没找的,赶紧去找!” “是。”王妈妈应了一声,带着仆从离开了。 安素素冷冷一笑,楚芊芊这是开始怀疑她了么?怀疑她一早知道碧珠买了堕胎药,怀疑她监守自盗,弄出一场寻珠捉奸的戏码?呵呵,怀疑又如何?她的翠玉轩可找不到珠子。 这次要找的院子多些,王妈妈去得略久,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而这回,她手里又拧了个用棉布盖着的篮子。 安素素冷笑,这府里,不安生的人可真多! 比起之前的惊惶,这一次,王妈妈的脸上还多了一丝厌恶。 王妈妈把东西给老太太一看,老太太的血浆子都险些气出来了! 安素素伸了伸脖子:“什么呀?” 老太太拿起那册子一扔,雷嗔电怒道:“安素素你干的好事!” 说完,怒砸了一个杯子! 心,咯噔一下,安素素朝那册子看了过去,待看清它是什么东西时反而不怎么害怕了,不就是一本春宫图吗?她与老爷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就不信老太太年轻时没看过这些东西。只不过,她别承认是自己买的就是了。 敛起情绪,安素素起身,行了一礼,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母亲请息怒,这……这不是儿媳的,儿媳从不买这些东西,是老爷的。” 老爷的? 老太太和王妈妈险些栽到地上了! 安素素莫名其妙地看了二人一眼,大老爷们儿看看春宫图怎么了?不让啊?那熊孩子怎么来的呀? 哼,这事儿,哪怕捅到老爷跟前儿,老爷也会护着她,本来就是他吵着要看,她才去买的! 老太太一看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简直快要气得想杀人了:“孽障!孽障!孽障啊!” 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口气没顺上来,瘫在了椅背上。 王妈妈吓到了:“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了?” 楚芊芊的眼皮子动了动,起身,行至跟前,一手把住老太太的脉搏,一手掐上老太太的人中。 王妈妈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又面向安素素,眉头一皱,道:“老婆子敬你是郡主,向来对你恭敬有加,但这回,你实在是……你们实在是……太让人……不齿了!” 安素素的瞳仁一缩,驳斥道:“一本春宫图罢了,至于吗?” “可它是老爷的!”王妈妈眸光一凉! “是!就是老爷的,怎么了?”安素素不甘示弱。 “老爷的春宫图跑到欧阳瑾房里去了,你还问怎么了?” 王妈妈一句话出,安素素一个踉跄,撞上了前面的长柱。 额头瞬间起了一个大包,然而,她顾不上疼痛,瞪大眸子问:“这……这是在瑾儿房里搜出来的?” 怎么可能? 瑾儿怎么会看这些东西? 王妈妈希望是自己弄错了,从欧阳瑾的衣柜里搜出春宫图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个闺阁千金,连《西厢记》都是艳词,何况这些……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然,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居然是老爷的! 老爷……欧阳瑾? 这…… 王妈妈胸口一痛,跌在了椅子上:“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楚芊芊知道自己老爹躺了枪,事实上,楚老爷这人,尽管人品渣到不行,但还算有底线,这种糊涂事儿,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 他对欧阳瑾好,完全是爱屋及乌。 不过,谁让安素素这么急着找死呢? 承认是自己买的不就完了吗?非得推到楚老爷身上。 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跟这种家族秘辛一比,碧珠怀孕的事儿又算什么?连根手指头都不算了! 老太太终于转醒了,可看了安素素一眼,又差点儿背过气去了:“你……你……你……你们……这对……你们……” 一句完整的话都连不上来,快要气死了呀! 安素素扑通跪下,抽出帕子泫然道:“这是误会!老太太你听我解释!” 楚芊芊一边帮老太太揉着脊背,一边云淡风轻道:“解释什么?解释这册子是你买的?还是解释,这册子,是欧阳瑾,从你房里偷的?” 如果承认册子是自己买的,那么,她刚刚就是撒了谎!撒谎本没什么,可这个谎拿老太太的儿子出来挡了抢。 如果说册子是欧阳瑾偷的,那么,年纪轻轻的闺女千金,学什么不好,学偷?偷什么不行,偷春宫图? 这是保了她,便保不住瑾儿;保了瑾儿,便要牺牲她呀!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素素吓得胆儿都快裂开了! “呜呜……”老太太这会子,是真的哭上了,扑进楚芊芊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我儿……我那么好、那么端正的儿……却被这对恶心的母女给糟蹋了呀……” 楚老爷……被……糟蹋? 楚芊芊差点儿没喷出来。 安素素看着楚芊芊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居然有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当下心口一震:“你!你陷害我的对不对?是你把册子放进瑾儿房里的!” 楚芊芊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又不是我建议搜府找珠子的。” 是你!是自己,害人终害己!纵然我放了册子又如何?你若不心怀不轨想抓我把柄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我又怎么能将计就计将你一军? 脑补完楚芊芊心中所想,安素素如坠冰窖,不知意识到了什么,她冲到碧珠面前:“你没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做出鬼鬼祟祟的样子!故意惹她怀疑,故意惹她追踪,故意让她发现她买了安胎药! 她还因为,是老太爷垂怜她,所以给她送来了一个大好时机呢,敢情……敢情都是楚芊芊布的局! 碧珠抹了泪,冲她,甜甜一笑。 她的血气腾了一下上涌了:“你——你们太过分了!” 她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王妈妈上前,将篮子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你少污蔑大小姐!大小姐才不会干那种没良心的缺德事儿!你自己看清楚了!这鞋子、这衣裳,全都是男人的!你是欧阳瑾亲娘,她的针脚你总该认得出来!” 安素素拿在手中一看,瞬间傻眼。 王妈妈哼了哼:“瞧瞧瞧瞧,都在给男人做衣裳了!还污蔑是大小姐给塞的册子!” 大小姐吃饱了没事儿干去陷害欧阳瑾?欧阳瑾脸大啊?别说她不信,只怕连老太太都不信! 安素素看着那些做得精致无比的鞋子和衣裳,许多曾经不明白的东西豁然开朗了,难怪一向坐不住的女儿会安安静静地在房中刺绣,难怪看楚芊芊百般不顺眼的女儿在听到楚芊芊被赐婚做世子妃后一点都不嫉妒,她心里……有人了!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谁? 那个可恶的男人是谁? “祖母,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明一下。”楚芊芊忽然开口。 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气息游离若丝:“说。” 楚芊芊不紧不慢地说道:“红花,是我需要的药材,我在制红血化瘀的药,刚好就差一味红花。” 所以……碧珠没有怀孕? 没怀孕你说呀!审你的时候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儿啊? 老太太又给气了个倒仰! 安素素则慕地一怔,楚芊芊承认她是在阴她了是吗? 但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说了,岂不是在告诉老太太,今儿的一切都是争对楚芊芊的一场局吗? 老太太揉了揉胀痛的胸口,上回欧阳瑾与青楼有所牵扯,已经犯了她的大忌,眼下又与老爷…… “哎哟,造孽,造孽啊!我当初是瞎了眼才让你们进门啦!哎哟,我的头……我的头……”老太太每说一个字,太阳穴都仿佛突突突突地要爆开,“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这个天大的乌龙是安素素始料未及的,眼看着乌龙越闹越大,几乎要变成一个扯不清的误会,她不得不咬牙,承认了自己的部分罪行:“母亲,这册子,是我的,不是老爷买的。瑾儿绝对没做任何行为不检点的事儿!母亲您哪怕不信瑾儿不信我,也该相信老爷的为人、相信您和老太爷的教养啊!” 这话,听得倒是有几分舒坦。但她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啊!她一边觉得以自己无比高尚的情操教出来的儿子也一定是品行端正的,一边又觉得儿子魅力太大对任何年龄阶段的女人都是拥有致命诱惑力的—— 总之,儿子永远是对的!任何威胁或可能威胁到儿子名节的女人都是十恶不赦的! 安素素就看着老太太的神色有了几分松动之后,很快再次变得紧绷,她急得完全乱了方寸:“瑾儿快要与襄阳侯的公子议亲了,这些东西是……是瑾儿做给他的!然后,然后我想着快嫁人的人,该了解……了解……” 后面的谎话,连她自己都难以启齿。 楚芊芊就道:“是你自己给她看的,还是她偷偷拿着看的?” “我……”安素素怎么答都觉得不妥,可不答其实更为不妥。 老太太想操起一个杯子砸死她算了,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才发现杯子已经被自己砸掉了,又哭晕在楚芊芊怀里:“家门不幸啊!我当初是眼瞎了啊……才让这种无耻之徒进了楚家的大门……” 哭着哭着,扫了一眼低眉顺目的碧珠,蓦地想起欧阳瑾曾经勾结怡红院的春妈妈发卖碧珠的事,越发觉得欧阳瑾品行不端。 楚家出了一个世子妃,将来就是皇亲国戚,她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走!让她……给我走!” “走就走!”欧阳瑾听完王妈妈毫不客气的逐客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王妈妈双手交叠着垂于腹前,神色倨傲地看着她:“老太太说了,今天就走。” 欧阳瑾又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楚芊芊被赶了两次,我也被赶了两次,这是我的报应呢,还是楚家就爱干这种不负责任的恶心事儿呢?” 亲生女儿是女儿,继女也是女儿,可一赶再赶,浑然不顾女儿的死活,这种做派,真是上不得台面! “哼!难怪楚一凡的官位总是升不上去!难怪楚家这么多年了也还是个小门小户!就凭你们这种做派,等着吧,迟早败光!”欧阳瑾一气,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王妈妈面色发黑:“楚家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训,收拾完东西,就赶紧离开。” 欧阳瑾抱起被王妈妈丢在地上的鞋子和衣裳,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不就是欺负我没爹吗?我爹要是健在,你们敢这么作践我吗?楚一凡靠着女儿上位,有什么了不起!他拼一辈子也比不过我爹!我爹是大周朝最厉害的将军!楚一凡算个什么东西?你们楚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是,你爹厉害,可他死了。 欧阳家叱咤京都,也被灭门了。 认清现实吧,孩子,你现在,就是一只蝼蚁。 “小姐,马车备好了。”仆妇缓步走入房内,帮欧阳瑾拧起箱子,“郡主那边,已经着人给安家递了消息。” 又是安家! 一出事就把她送回安家! 欧阳瑾一脚踹开仆妇,冷冷地道:“你告诉她,我死也不回徐州!她想留在楚家,就让她留吧!我没她这种薄情寡义的娘!” 隔壁房间的安素素听了女儿的气话,又气又急,两眼冒金星。她哪里知道算计人结果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原本是要抓楚芊芊的把柄,谁料却抓了女儿的把柄!还将这个把柄捅到老太太与楚芊芊的跟前儿了。她心里这个悔啊,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来过这么一遭! “还有,你告诉她,她配不上我爹!” 安素素心里一阵翻绞。 出了翠玉轩,欧阳瑾碰到楚芊芊。 “这回你满意了吧?我又被赶出楚家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碍你的眼了!”她气呼呼地说。 楚芊芊摇头,语气如常:“你没碍我的眼。你的苦难,是因为你的确做错了事。” 你娘也做错了事,报应不在她身,让你遭了罪,如是而已。 欧阳瑾瞪了楚芊芊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其实没爹的孩子才最是可怜。 握着脖子上刻着她名字的玉佩,欧阳瑾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可她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父亲就死了。如果父亲没死,她会是汉家最尊贵的千金,什么楚一凡,什么老太太,全都得跪着舔她脚趾头! “停车!”她挑开帘幕,厉声呵斥了一声。 车夫将马车停下路边,她背上包袱,跳下地,离开了。 怕车夫追来,她连走带跑,拐进了一个胡同。 在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胡同尽头后,一名身着黑袍、头戴斗笠的男子躬身,拾起了她不小心掉落的玉佩。 因是土地,玉佩并未摔碎。 黑袍男子举起玉佩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迈步,朝着胡同尽头追了上去! 身后的护卫拦住他:“主子,你要干什么?会扯到伤口的!” 已经扯到了,黑乎乎的血液顺着右肩流了下来。 黑袍男子抬手封住了此处大穴,眸子里一直激流暗涌:“刚刚那人是谁?往哪里去了?” 护卫自幼长在京城,对地形非常熟悉,就道:“我没看清是谁,但那个方向是去往亲王府的。” 亲王府? 黑袍男子望着胡同尽头,握紧了掌心的玉佩。 房内,楚芊芊看向闷不做声的碧珠,点了点桌上的汤药:“就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是的,碧珠是有孕了,昨晚,也是真的去买堕胎药了,只不过安素素派人跟踪她的事,被楚芊芊发现了。楚芊芊有秦姨娘,有李妈妈,要知道安素素与欧阳瑾的动作,都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的一切,算是将计就计,教训一下安素素,也顺便彻底洗脱碧珠某些方面的嫌疑。 碧珠知道自己瞒不了楚芊芊太久,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真的不要孩子了?”楚芊芊又问了一遍。 碧珠捂住嘴,哽咽道:“我错了,小姐!我真的错了!” 楚芊芊淡淡地点了点头:“是,你是错了。不过错了就错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不要,就喝了这碗汤药;你要,我给你另行安排。” 【v15】旖旎,求医 寒风呼啸的夜,黑袍男子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来到一座古朴大气的府邸前。 举眸,看清牌匾上的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原地。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想要叩响朱红色大门,那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 本能地,他身形一晃,躲在了一旁。 “太爷,不用送我了,夜深,风大,你回吧。”姚琅拉了拉盖在张太爷腿上的薄毯,“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你可千万要保重。” 张太爷拍了拍自己有了些许知觉的腿,叹息着一笑:“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该看的看了,该吃的吃了,早没遗憾了。” “太爷!您可不许说这种胡话!”姚琅含了一丝急切地打断他。 张太爷哈哈一笑:“跟你开个玩笑!我呀,还没看着你娶妻生子,不舍得去!不舍得去呀!” 姚琅闻言,眸光微微暗了下来。碧珠的事,他没全部告诉太爷,只说那姑娘家里突然不同意,他便差人将她送了回去。太爷素来信任他,并未怀疑什么。太爷若知他与那姑娘早有了夫妻之实,而他……又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吧。 “想什么呢你?”张太爷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便试探地说道,“是不是还惦记上次那姑娘?哎呀,可惜我没看到呢,怎么都该看一眼的。你若真的喜欢,我上门给你提亲去吧!” 姚琅说是那姑娘家不同意,张太爷便以为人家是瞧不上他侍卫的身份,如果他出面,这门亲事想来还是可以成的。 姚琅却摇了摇头:“不了,缘分这东西,不可强求。” 说这话时,心口明显一缩,像被什么倏然勒紧,这种感觉,不怎么舒服。 深吸几口气,将它抛诸脑后,勉强露出一抹笑来,“楚小姐答应了会给您治腿,就一定会给您治,您无需着急、也无需催她。” 她不来,一定是有她不来的理由。 那女子,不喜被人强迫、不喜被人催。 但她,也绝不会忘记自己承诺过的事。 “好的,我不催她,那丫头啊,性情太古怪,一不小心惹毛她,说不定又不给我看了。”张太爷笑着说完,又很是不舍地拍了拍姚琅的肩膀,眸中有些微一闪而过的水光:“去吧!不用挂念我!到了喀什庆,不论被分到哪个部落,都好好干!” 姚琅郑重地点头:“好,我记住了,您回吧!我看着您回了,我再进去。” 自从双腿断掉之后,张太爷便搬出张家独居此处。最难捱的几年,是姚琅陪他度过的,姚琅于他而言,与亲孙子没什么区别。 张太爷抹了抹眼睛,若无其事道:“别走了吧!我给诸葛世子写封信,你别去了。” 姚琅蹲下身,仰视着老者湿润的眼眶,宽慰道:“我会回来的,会平安回来的,倒是您,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出府,出去的话,就多带几名护卫陪着。” “出了什么事吗?”张太爷问。 姚琅道:“您还记不记得上回被普陀寺抓住的几名漠北细作?” 张太爷点了点头。 他又道:“抓住了四个,三死一伤,但还有一个逃掉了。官府正四处拿人,说不定,他已经混入京城了。” 张太爷哈哈地笑了,笑完,摆了摆手,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知道防卫司和禁卫军都是谁一手操练起来的吗?” “我知道,是欧阳将军。”提起欧阳珏,姚琅的眼底一片肃敬。一如从文者必知孔孟,从武之人,也没有谁不曾听过欧阳珏的大名。欧阳珏七岁百步穿杨,十岁提枪上战场,十二岁,孤身潜入敌营,摘了漠北亲王的脑袋;十五岁,与三百将士被困岐山山脉,然,两万敌军攻之不下…… 关于他的传奇,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能尽数说完。 张太爷道:“是啊,就是他!他操练出来的军队,没有谁混的进来!” 除非是他自己,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已经死了十五年了。 但姚琅还是不放心,婆婆妈妈地叮嘱了许多句。 他越叮嘱,张太爷越心酸,最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怕当场失态,弄得这孩子也跟着难受,就撇过脸,吩咐小厮将轮椅推了进去。 姚琅定定地看着小厮将太爷推进大门,又定定地看着他们关上大门,直到视线里只剩那扇大门,他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尔后翻身上马,驰向了小路尽头。 他走后不久,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太爷被老泪纵横地推了出来。 “这孩子,这孩子……我白养他了,你看!说走就走!这孩子!”太爷边说,边抹着眼泪。 小厮忙劝道:“就是就是,白养了!想他也没用的!照我说,一辈子别理他最好!” 张太爷狠狠地敲了他一个爆栗。 小厮吐了吐舌头。 这么一闹,张太爷的心情倒是好了些:“进去吧。” “诶,好!”小厮推着轮椅走过大门。 突然,一道黑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小厮吓得失声尖叫,可还没叫出声,便被对方点了哑穴。 张太爷抬头,警惕地看向这个浑身煞气又浑身血腥的男子:“你是谁?” 黑袍男子取下斗篷,露出那张冷峻的容颜。 “太爷,好久不见。” 张太爷倾过身子,定定地看了良久,尔后,张大嘴:“啊——你……你……你……” 黑袍男子虚弱地点了点头:“是我……” 话未说完,肩膀一痛眼一黑,晕了过去。 张太爷将他抱入怀中,激动得浑身发抖:“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大夫来了!” 昭纯殿内,内侍领着一名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步入了内殿,见自家主子没听到他的禀报,又重复了一遍,“王爷,大夫来了。” 诸葛琰正握着姚汐骨瘦如柴的手,定定出神,听到内侍唤他,不舍地移开目光,看向老郎中道:“治好她,黄金千两。” 老郎中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到了地上! 来之前,这名公公便告诉他,王府的贵客病倒了,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包括太医在内,全都束手无策。只要他能治好那位贵客,便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诊金。 但一千两……黄金?! 真的……太出乎意料了! 敛起澎湃的心情,老郎中拱手行了一礼:“草民会尽力的,还请王爷移步,草民要给姑娘把把脉。” 诸葛琰轻轻放下姚汐的手,像呵护一件挚爱的珍宝一般,每个动作都非常的小心翼翼。 老郎中将一切尽收眼底,越发不敢有所怠慢,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取了一方丝帕搭在姚汐的皓腕上,开始为姚汐号脉。 一边号,一边狐疑地吸着凉气。 号完,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 “怪呀,怪呀!” 这姑娘的脉象,明明已经大好了呀! 可为什么不醒呢? 老郎中皱着眉头捶着腿,不解地呢喃。 诸葛琰忙问:“如何?能不能治?” 眼底,满是忧虑。 老郎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心道,能让王爷如此担忧的人,必是王爷的心上人,掂量了一下语气,他缓缓地问:“这位姑娘似乎被火熏过,可否请王爷,将姑娘的病程详细地述说一遍。” 诸葛琰坐回床边,此时的姚汐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身子突然抖了两下,他俯下身,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地拍起了她肩膀,待到她平复下来,他才看向老郎中说道:“十天前,大……” 想说大牢,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她的屋子突起大火,她被浓烟呛晕,磕伤了额头。那之后,她昏迷了八日,前天夜里,她醒来,说口渴,要了几杯水喝,喝完,又晕倒了,然后,再也没醒了。” “就这?”老郎中觉得不对,看脉象,这姑娘明显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诸葛琰凝重的眸光扫过宫人的脸:“你们谁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红玉上前,福了福身子,道:“那天,姚小姐喝了茶,走下床照镜子。一照,就晕了。” 照镜子能把人照晕? 莫非她撞邪,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老郎中这样寻思着,但不语怪力乱神,尤其在皇室成员面前。 他暗暗一叹,拱手道:“恕草民医术浅薄,无法医治姑娘,请王爷另请高明吧!” “另请高明?你都治不好,我又上哪儿另请高明?” 张太爷看着摇头晃脑的太医,急得冷汗直冒,“你再给看看吧!” 太医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满脸血污根本辨认不清容貌的男子,边收拾医药箱边道:“老张啊,不是我不给他看啦,他中毒太久,又运了内力导致毒发攻心,现在,除非是找到解药,不然,回天乏术啊!” 回天乏术?怎么可以回天乏术? “老张啊,他的伤势分明被人射了毒箭,是被谁射的呀?”太医八卦地问。 张太爷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清楚。” 太医眉头一皱:“你都不清楚?那还是赶紧报官吧!现在京里混进来一个细作,你这亲戚别是被那细作给伤到了!” 张太爷勃然变色:“不能报官!” 太医被他突然失态的样子惊到了:“为什么不能报官?老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我当然有事瞒着你,但我不能说啊! 张太爷揪紧了腿上的毛毯。 太医看着他躲躲闪闪不敢作答的态势,脑海里灵光一闪:“呀!他……他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张太爷狠狠一噎,险些呛到。 太医以为自己猜对了,坏坏地笑了笑:“能啊老张,难怪搬出来不跟你儿子们住,姚琅是幌子吧,他才是你要守着的人吧。” 张太爷被太医无比丰富的想象力雷到了,张了张嘴,决定立刻否认,可不知为何,那话一出口就成了“你得替我保密”。 一生清廉的帝师,口碑作风从没有过丝毫瑕疵的帝师,若被曝出有个私生子,那就真的晚节不保了。 太医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又道:“赶紧想法子给你儿子解毒吧!” “那他……中的什么毒?”张太爷急吼吼地问。 太医与张太爷认识数十年,还没见过他为谁急成这个样子过,看来,他的确很宠爱这个私生子,就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诊不出啊。” 翌日,楚陌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便去找楚芊芊了。 楚芊芊正在小厨房忙活,楚嫣昨日哭得太厉害,哭伤了喉咙,夜里有些咳嗽,她给炖了冰糖雪梨。 雪梨还在小灶上熬着,她又顺手做了一份栗子糕和一盘紫薯玫瑰花馒头。 楚陌迈着小短腿儿跑进小厨房时,甜点刚刚出炉。 “哇!姐姐姐姐!好香呀!”楚陌笑嘻嘻地奔了过去,拿起一个紫薯玫瑰花馒头便要往嘴里塞,哪知太烫,他一松手,就给弄掉了。 好在是掉在盘子里,楚芊芊用筷子串好,复又递给他,“当心些,很烫的。” 楚陌喜滋滋地接过筷子,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吃得不得了,就递到楚芊芊嘴巴,脆生生地道:“姐姐姐姐,你也尝一口!”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咬了一口。 “好吃吗?”楚陌耍宝似的问,可明明,这馒头是楚芊芊自己做的。 楚芊芊就道:“好吃。” “我也觉得好好吃!”咬了一口,又喂楚芊芊一口。一个馒头,就这么被瓜分了。楚陌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了。 楚嫣的冰糖雪梨炖好了,楚芊芊拿了抹布去端小砂锅,楚陌抢过抹布道:“我帮你我帮你!” “烫。”楚芊芊又把抹布拿了回来。 楚陌拍着胸脯,一本正经道:“我知道烫才帮你端啊!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要学会让男人保护你才对嘛!” 楚芊芊一个没忍住,笑了,捏了捏他粉嘟嘟的小脸蛋,道:“你现在,充其量是个小男童,还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男人。” “那怎么样才能叫男人?”楚陌不服气地问。 脑海里闪过诸葛夜俊逸的眉眼,楚芊芊淡淡笑道:“等你长大了,就是男人了。” 楚嫣与沈氏梳洗完毕后,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用了早膳。 自从打开心结后,楚芊芊与沈氏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楚芊芊放下筷子,嘴角粘了一点沫沫,沈氏用帕子轻轻擦去,并说道:“快出阁了,你少往外跑些,多在家中读些《女则》、《女戒》。” 楚芊芊乖乖地应了声“好”。 楚嫣四下一看,疑惑地问:“咦?姐姐,碧珠呢?今天没看见她哦。” 楚嫣这么一问,沈氏与楚陌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碧珠走了又回来了,丹橘说她是去探望远房亲戚了,他们没怀疑什么,可为何又不见了呢?莫非又去探亲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道:“我让她去酒楼里帮忙了。” “原来如此。”沈氏释然地笑了笑,说道,“酒楼再怎么说都是做生意的,放几个自己人才比较放心。那丫头跟了我们五年,知根知底,绝不会干出那背主的事儿来!” 楚芊芊没说话。 楚陌却睁大了眼睛,一脸憧憬地问:“姐姐,你开了酒楼呀?在哪里开的?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楚嫣喝完最后一口冰糖雪梨汤,软软地道:“我也想去。” “你们是想出门溜达吧!”沈氏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孩子天性,关不住,楚家虽大,可到底不如外边开阔。何况他们自入京以来,还没怎么在京城走动。 楚芊芊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带你们去酒楼看看。” “这……”想起林妈妈的事,沈氏担忧地说道,“外头人多嘈杂,万一他们又给闯祸了怎么办?” 京里的人,随便拉出一个都得罪不起啊。虽说女儿要做世子妃了,可到底是个汉家姑娘,不知多少喀什庆的贵族等着她犯错儿呢,绝不能授人以柄。 “陌儿嫣儿不许胡闹!你姐姐是去办正事儿,又不是去玩!”沈氏低声呵斥了几句。 楚陌、楚嫣委屈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睛。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摸着他们脑袋道:“又大了一岁,还跟以前一样哭鼻子,害不害臊?” 两个人将头垂得低低的,偷偷地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促狭的意味。 沈氏又如何没看出两个小家伙的小九九?真是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许给姐姐惹祸,知道吗?” 楚陌、楚嫣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不愧是龙凤胎,讲个话都能异口同声。 “小姐,郡主使人过来了。”门外,丹橘突然禀报道。 楚芊芊道了句进来。 进来的是安素素的陪房,她给屋子里的人行了礼,尔后将一个小匣子双手呈给楚芊芊,毕恭毕敬地说道:“郡主知道大小姐要与世子爷结成连理了,打心眼儿里高兴,便给大小姐备了一份嫁妆,礼轻情意重,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 沈氏一头雾水,安素素那个一毛不拔的女人,怎么会舍得给芊芊送嫁妆? 昨儿的事老太太下了封口令,沈氏压根儿并不清楚安素素快要被她女儿给玩坏了,再一看这名仆妇的表情,似乎非常害怕芊芊,沈氏就更不明白了,芊芊那么温柔善良,你怕什么呀? 仆妇何止怕?简直就是恐惧,现在整个府里,大概除了沈氏、楚陌、楚嫣与丹橘,别的人,包括老爷在内,见了大小姐都恨不得绕道走了。 楚芊芊打开匣子看了看,首饰和银票,还算丰厚,就不紧不慢地说道:“郡主的心意我收下了,你退下吧。” 阿弥陀佛,终于可以退下了,再多呆一会儿,她就要站不稳了! 仆妇逃一般地走掉了! 看着仆妇这般仿佛惊吓的样子,沈氏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了吗?” 楚芊芊没做声。 丹橘知道楚芊芊这人撒不了谎,就忙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大小姐不是要做世子妃了吗?仆妇大概是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大小姐。” 沈氏想来想去,觉得这种解释不无道理,便欣然接受了。 用完膳,丹橘伺候楚芊芊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石青色曳地长裙,腰系银色丝绦,上身着一件白底琵琶襟短袄,短袄的袖口、领口镶了紫水晶,与裙裾的紫水晶交相呼应,再配上那支从曼娘手中买来的紫金青鸾钗,端的是国色天香。 “这钗真好看。”丹橘不知第几次赞叹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你买,我都要以为是皇后娘娘送的年礼呢。” 紫金首饰,寻常人家没的戴,即便戴了也是假的,府里的人,包括沈氏在内都以为她戴的是个假货,是以,即便觉好看也没怎么夸赞。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时至今日,再看向这张脸,她已经没有当初那种陌生的感觉了,偶尔她会觉得,或许,她真的是楚芊芊:“嗯,挺好看,下次买首饰,再去她家。” 丹橘笑眯眯地道:“下次机会就多了咧,她家离咱们家挺近!”说的是双方的铺子。 穿戴整齐,又擦了点防冻的凝露,楚芊芊去往了明厅,那里,小包子们都快等不及了。二人一个穿着宝蓝色锦服、一个穿着粉红色短袄长裙,手拉手、小大人一般的小模样,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楚芊芊从青萝手中接过正红色小斗篷给二人穿上,随后,一手牵着一个出了门。 沈氏犹自不放心,追着叮嘱:“要听姐姐的话,别乱跑,别惹事!尤其楚陌,你不许再没礼貌了知道吗?啊!夜壶!快带上夜壶!” 楚陌的小脸瞬间涨红了。 …… 小包子们对繁华的印象还停留在逛县城办年货那次,烟花铺子、衣料铺子、粉面馆、小吃摊……热闹得不得了,以为京城会跟那里一样热闹,来了才发现,我的天!哪里热闹?根本人山人海哇! “哇!姐姐你看!那是什么?”楚陌迫不及待地挑开帘幕,指向一个摆着好多琉璃色、闪闪发光的小物件儿的摊子,兴奋地问。 楚芊芊顺势看了看,说道:“那个啊,是糖艺,用糖做的动物和鲜花,想要吗?” 楚陌惊呆了,这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糖啊! “我要我要!”他点头如捣蒜,又看向楚嫣,“嫣儿要吗?” 楚嫣当然想要。 楚芊芊让车夫停了马车,尔后戴上淡青色幕篱,与丹橘一人牵着一个走向了糖艺摊子。 卖糖艺的是个精神奕奕的老爷爷,看见一名很有气质的女子,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并一名娇俏可人的丫鬟来到他跟前,他有种被暖烘烘的阳光笼罩的感觉。 “夫人,小公子,小小姐,你们想要什么样儿的呀?”他笑容灿灿地问,又把楚芊芊认成孩子的母亲了。 楚芊芊毫不介意,要了一个小猴子,又问丹橘要什么。 丹橘知道这玩意儿就是看着漂亮,吃起来,远不如大小姐的手艺,但春节图个喜庆,她还是开开心心地要了一朵牡丹。 “小公子,小小姐,你们呢?”老爷爷看着挑来挑去几乎要挑花眼的小包子们,问了一句。 他们其实全都想要啊,小猴子、小兔子、小鸽子…… 还是楚嫣先开了口:“我跟姐姐一样,要个小猴子吧。” 楚陌嘟了嘟唇,道:“那好,我也要个小猴子。” 三人,一人举着一个小猴子走了。 在他们身后,路人议论开了。 “那是谁家的孩子?像年画上的娃娃。” “他们娘亲也漂亮,你没看她那手,跟玉雕一样。” …… 一大早便碰见如此赏心悦目的人儿,心情,不自觉地变好许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容渐渐在人群里传播开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开心,比如亲王府,就堆满了愁云。 “还是不能醒吗?”诸葛琰去如了个厕,归来,又有一名郎中给姚汐诊了脉,可这名郎中与之前的太医、大夫、郎中们一样,也是摇头叹气。 郎中拱了拱手,道:“恕草民直言,单从脉象来看,姚小姐没什么大碍了,可为何迟迟不醒,草民……草民不知也无能为力。” 诸葛琰气得一脚踢翻了凳子! 内侍给郎中使了个眼色,郎中背着医药箱告退。 内侍看着一连三个晚上没合眼,憔悴得好似老了十岁的少年,心疼地说道:“王爷,听奴才一句劝,歇会儿吧,啊?纵然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要是连您都病倒了,姚小姐就真的苏醒无望了!” 诸葛琰跌坐在冒椅上,双目发红道:“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一个入京的机会,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她却连我是她的谁都不知道就一病不起了。三德,你说,她会不会跟上次一样……” 内侍赶忙打断他的话:“不会不会!一定不会!大夫们看过了都说她好了,既然好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诸葛琰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那她为什么老是不醒?” “这……”内侍犯难了。 人,不怕生病,只怕不知道生的是什么病,因为不知道,所以无从下药,更遑论根治了。 内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诸葛琰急得抓头挠腮:“为什么连死人都能复活,她一个大活人却醒都醒不了?” 死人……复活?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内侍睁大光彩重聚的眼睛,说道:“王爷,奴才想到一个人,或许,能治姚小姐的病!” “谁?谁能治他?”古色古香的卧房内,张太爷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厮。 小厮挠头笑道:“咱们昨儿是急糊涂了,连那么关键的人物都没想起来!” 张太爷皱着眉,疑惑不解。 小厮又道:“你只管想想,谁治好了太医治不好的病,谁医好了太医医不了的腿,又是谁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四皇子!” 张太爷眉心一跳,对啊,他怎么忘了那女子? 京都大街,风和日丽。 三个小猴子被成功干掉的时候,马车抵达了食香居。 几人顶着因吃糖而变得格外红润的嘴唇跨过了门槛,玮哥儿与阿义迎上来,看着少爷与四小姐来了,不免一惊,再一看他们几个那仿佛被谁咬过的红唇,吓了一跳! 小主子们就算了,连丹橘这大姑娘也…… 玮哥儿、阿义不忍直视了。 丹橘抿了抿有些红肿有些麻麻的嘴唇,讪讪地打了招呼。 这时,胡掌柜也出来了,与玮哥儿、阿义一块儿给楚芊芊行了礼,也与楚陌、楚嫣打了招呼。 楚陌、楚嫣好奇地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哇哇”叹出了声。 “这么漂亮的酒楼是我们的吗?”楚陌惊喜地问。 楚芊芊点了点头:“是,是我们的。” 楚陌欢喜地拍起了小手,又拉着妹妹左看看西坐坐,一楼耍完,又想上二楼。 胡掌柜眼神一闪,拦住了他们:“后院栽了一颗柚子树,还养了一条阿福,少爷四小姐想不想去看看?” “阿福是什么?”楚陌眨巴着眸子问。 胡掌柜用余光瞟了楚芊芊一眼,哄道:“一条黑色的小狗,很好玩儿的。” 两个小包子一听是小狗,连姐姐也不要了,就跟着胡掌柜跑了。 丹橘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楚芊芊转过头,看向玮哥儿与阿义,问:“碧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玮哥儿就道:“正在办,应该再过几天就有结果了。” 楚芊芊“嗯”了一声,“你们忙你们的,我上书房坐坐。” 书房在楼上,是专门为她准备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她这儿,一把在胡掌柜那儿。 楚芊芊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打算开锁,却意外地发现,门并未上锁。 楚芊芊没多想,就那么轻轻推开了门。 一开,就看见软榻上躺着一个人。 是个男人! 穿重紫锦服、戴紫金发冠、身形健硕欣长的男人。 他背对着门的方向,她看不清他模样,只觉那精美如玉的手随意搭在腿上,被从窗子里射进来的光,照得微微剔透、微微发亮。 听到动静,他缓缓侧过身来,看清那站在门口的青衣少女后,一双潋滟的秋瞳,迅速流转起柔和的波光来。 “你来了。”他勾了勾唇角,说。 楚芊芊摘下幕篱,略施了一礼:“世子倒是迅速,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 诸葛夜笑了笑,不可置否。 他本就生得极美,却因心性冷漠,又常年卧病,不喜言笑,这一笑,竟是比绝色美人还魅惑三分。 楚芊芊长睫轻颤,移开了视线,又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你吹不得风,不该溜出来。” 诸葛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其实,他有想过,大婚前不要见得太频繁了,免得叫人发现了之后闲言碎语。可当胡掌柜跑来告诉他,他昏迷不醒时,吃的东西不是碧珠做的,而是她做的时,他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缘分竟是那么早,他现在才知道。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楚芊芊自诩淡定,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了。 诸葛夜扬眉一笑:“吃了你做的东西,我好像再也吃不进去别人做的了。” 所以,他知道了,所以,嗯,胡掌柜当细作了。 该死的胡明!到底谁是你东家? 楚芊芊莞尔一笑:“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诸葛夜拉过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不用,让厨子做就好了。”下厨太辛苦,他可不想累着她。 “你不是说吃不进去别人做的了?”他挑事,在京城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本来是吃不进去的。不过……”顿了顿,他厚着脸皮道,“如果你陪我的话,我可以吃下任何难吃的东西。” 楚芊芊张了张嘴,无语。 半响后,才又说道:“那行,我让他们去做。你别坐那儿了,窗子有缝,风总能透进来。” “好。”他点头,却始终不动。 楚芊芊走了几步,发觉他没跟上来,困惑地问:“怎么不过来?” 他垂眸,很无辜、很无可奈何、又很虚弱地说道:“我等你一个时辰了,我想,我可能已经吹太多冷风了,浑身无力,头也疼。” 楚芊芊又走回去,探出手,摸上了他额头,浑然没察觉到他眼浓浓的、促狭的笑意。 隔得太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铃兰香。这香,如醉人的佳酿,入喉时清爽,下腹了却能燃烧五脏。 诸葛夜只觉身子越来越燥热了起来,呼吸也一点点急促了起来。 他动了动身子,想稍稍缓解一下这种从未有过的不适,谁料,因他坐着而她站着,且站得很近的缘故,这么一动,他鼻尖,竟是轻轻贴上了她胸前……那最美好的温软。 【v16】春心大动,行医再遇 这一刻,忽而有种血气骤然冲上头顶,恨不得就这么埋下去亲吻的冲动。 然他反应极快,在楚芊芊有所察觉之前便迅速迫使自己扬起了脑袋。 鼻尖残留着一股不同于平时闻到的幽香,暖暖的、温温的、似带了一丝神秘的旖旎而令人心驰神往。 他承认,他是一个对衣食住行十分挑剔的人,甚至,是一个对任何事都非常挑剔的人,但同时,也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太大兴趣的人。 可此时,他的心里,犹如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一瞬间的痒意,随着不太均匀的呼吸,呼啦一下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最后,竟汇聚了某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字,要! 楚芊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头,看着他一颤一颤如蝶翼般美丽的长睫,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抬头,正好看见她因吃太多糖而变得殷红饱满的唇瓣,那唇瓣一张一合,微露出珍珠般美白的皓齿,和那……红艳艳的小舌尖。 只一点儿,一闪而过,没了。 但印在脑子里,挥不去了。 “芊芊。”他眸色一深,沙哑着喉咙,唤了她名字。 楚芊芊微微一笑:“嗯,我在。” 这声“我在”不是世间最华丽的词藻,却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葛夜脑门儿一热,扣住了她手腕,只待轻轻一扯,她落入他怀中,然后——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然后,小包子来搅局了。 楚陌满头大汗地爬上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边找边叫:“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你快来陪我喂阿福啊!” 开门,看见屋内,一对宛若从画中走下的璧人,惊艳了一瞬,随即,眉头一皱,哼道:“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我姐姐的房里?” 很警惕、很警惕的语气! 诸葛夜有心一亲佳人方泽,却被这混小子一头冷水浇下,正窝着火儿呢,这混小子就敢质问他了,还用那种傲慢的眼神宣示着绝对的主权。 诸葛夜轻轻一笑,拉过楚芊芊柔软的手,道:“我是你姐夫。” 姐夫?楚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的含义,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看了半响,才隐约明白了点儿什么,皱着好看的小眉头道:“我姐姐说了会嫁给我的,等我考上功名!” 考上功名?你对未来夫婿就这点子追求? 诸葛夜给了楚芊芊一个“怎么回事儿”的小眼神。 楚芊芊哪里知道自己弟弟会把一日玩笑话当了真?又哪里会料到诸葛夜会跟一个半个孩子较真? 看看楚陌,又看看诸葛夜,沉默片刻后,她道:“好饿,吃饭吧!” “哼!”楚陌瞪了诸葛夜一眼,炫耀似的跳到楚芊芊身上,抱住楚芊芊脖子,死活不下来了。 诸葛夜凝了凝眸,掰着指头数了数,正月十三,好,离四月初五还有不到三个月,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 如此之久! “李监正呢?”他厉声呵斥了一句。 门外,长随走上来,战战兢兢地答道:“回世子爷的话,他……他在家呢,今儿休沐!世子爷有何吩咐?” 诸葛夜握了握拳,眸子里风云莫测,片刻后,徐徐一叹:“算了,没事。” 中午,大家在食香居用了膳,考虑到诸葛夜无比娇弱的身子,楚芊芊将饭局摆在了暖阁, 地龙烧起来,窗子掩起来,脱了棉衣,还能微微发汗。 环境是没得挑了,菜肴也不错,可这顿饭,吃得……颇有些怪异。 诸葛夜是王府世子,比寻常人讲究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楚陌那家伙仿佛故意跟诸葛夜作对似的,吃饭的时候一直拿眼瞪着诸葛夜。诸葛夜一大老爷们儿,自然不会真的跟个孩子计较,可总被瞪着也不是办法啊,有些尴尬,尤其,在喜欢的女人面前。 于是乎,趁楚芊芊不备,他一记凶狠的眸光瞪了回去。 开个玩笑而已嘛,哪知,楚陌瘪瘪嘴,“哇”的一声吓哭了。 诸葛夜:“……” 吃过饭,楚陌便一直粘着芊芊,连阿福也不要了。 诸葛夜冒着被王妃逮住的危险溜出府,就是想跟楚芊芊单独相处一会儿,可楚陌那孩子,对楚芊芊实行了无比强悍的独家占有,气得诸葛夜七窍生烟。 楚嫣看着坐在冒椅上,好像很可怜的世子哥哥,抱来阿福,想哄哄他。 “世子哥哥。” 诸葛夜听到楚嫣叫她,心情畅快,好歹他也是有人缘儿的不是? 他微笑着扭过了头。 正好,楚嫣把阿福往他面前一递。 唇上一热,他傻了。 靠! 爷的初吻! 给了一条狗! 一下午,楚芊芊都在账房与厨房忙活,诸葛夜叫她交给下人去做,她不听,诸葛夜叫她陪陪他,她不肯。诸葛夜想着我去给你搭把手,一走到厨房门口,又觉着这不是一个爷们儿该进的地方,纠结了两下,转身,拧起楚陌:“走!骑马去!” 他是病秧子,谁能真让他骑马? 只是苦了楚陌,那么小不点儿就被拴在马上,嘚嘚嘚嘚满处跑。 楚陌的肠子都快被颠断了,一下马,哇哇哇哇一阵干呕。 诸葛夜狐疑地问向身后的长随:“我第一次骑马,是不是也这么没出息?” 长随笑着摇了摇头:“哪儿能啊世子爷?您快别开玩笑了!” 诸葛夜满意地勾了勾唇,连马都骑成这样,还敢跟他抢芊芊? 长随又笑容一收,道:“话说世子爷,您骑过马么?” 诸葛夜:“……” 楚芊芊在厨房忙活了多久,楚陌就被诸葛夜“摧残”了多久,等到楚芊芊香汗淋漓地从厨房出来时,楚陌已经累得不要不要的,乃至于一沾到软榻便睡着了。 诸葛夜抽了抽他小屁股! “让你瞪我,让你跟我抢芊芊,让你不叫我姐夫……” 走廊尽头,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诸葛夜力道一收,语调一变:“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那和尚啊……” 楚芊芊尚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温柔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徐徐说着孩子们爱听的故事,唇角,微微一翘,她跨进房内,就看见楚陌窝在诸葛夜怀里,睡得十分香甜。 她听丹橘说诸葛夜带了楚陌去骑马,起先,她还有些担心俩人会相处不快,现在看来,是她多心了。 她莞尔一笑:“他极少这么听话的,在外头,我都把他哄不睡。” 诸葛夜脸不红心不跳地勾起了唇角:“你男人,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回到楚家时,已是日暮时分。 诸葛夜送了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丹橘搬不动,又叫了两个妈妈帮忙。 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有给楚芊芊的、有给楚陌、楚嫣的,还有……给沈氏的。 沈氏打开一盒芳香不已的雪花膏,惊讶又惊喜地问:“这是给我的?” 楚芊芊点了点头:“说是宫里做的。” 连王妃都只有两盒,诸葛夜怎么撬来一盒的,不敢想象。 这世上哪个女人不爱美呢?她虽上了年纪,可若仔细保养,也是有几分姿色的。沈氏一下子,就对这个未来女婿有了一丝好印象。倒不是她多么贪图这些身外之物,而是他连一个不受宠的夫人都肯费心思去讨好,可见他对芊芊是动了真心的。 有些话,沈氏不好问芊芊,借着挑选衣料的机会叫来了楚嫣与丹橘。 “你们觉得……诸葛世子怎么样?”她含了一丝兴奋又含了一丝忐忑地问。 其实,知道了又能怎样?好不好又能怎样?皇后懿旨,不嫁也得嫁,可……抵不住一颗慈母心,总希望女儿嫁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丹橘对诸葛世子的印象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那晚在怡红院,他病得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却依然为小姐出头,那次,她就觉得他挺好的。后面,庄子突起大火,小沙弥回楚家报了信,可第一个赶来探望小姐的不是楚家人,却是他。小姐睡了一整天,他就在床前守了一整天。 铁打的心啊,都该给软化了。 听完丹橘的讲述,沈氏心中百转千回:“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又问楚嫣,“你喜欢世子哥哥吗?” 楚嫣扬起美丽的小脸,一边比划一边说:“喜欢啊喜欢啊,他比父亲还高、比父亲还英俊,我长大了好想嫁给他哦。”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沈氏想着丹橘和楚嫣对世子的印象那么好,楚陌的一定也不会差了,不用问了。 可怜的陌小包子,就这么被无视了。 吃过晚饭后,沈氏问了几句酒楼的情况,楚芊芊说一切都好,沈氏越发放下心来。 大女儿幸福,龙凤胎安康,人生到此,好像没有遗憾了。 “你生病的时候啊,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担心,我就想着,万一你没熬过去,我要怎么办?”回忆起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沈氏心酸得落泪,好在女儿因祸得福,会下厨,也会给人瞧病了,就连性子,也冷静沉稳了。虽然她至今无法解释女儿缘何与以前判若两人,但只要她还是她女儿,聪明不聪明,能干不能干,又有什么关系? 楚芊芊对现在的生活也非常满意,有个疼自己的娘亲,有两个黏自己的弟妹,还有一个努力对她好的未婚夫,好像真的应该满足了。 可为什么…… “小姐,你怎么了?”丹橘发觉自家小姐坐在窗前发呆,轻轻地问。 楚芊芊素手轻抬,捂住了跳动的心房:“这里,跳得厉害。” 丹橘顺着她摸着的地方,也摸了摸自己的,随即笑道:“小姐一定是太紧张了!我听人说,快出阁的姑娘都会很紧张的!” “你听谁说?”楚芊芊回过头问。 丹橘坐到床上,开始叠刚收进来的衣裳,并说道:“我姐姐呀!我大姐临出嫁那会儿,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二姐更恐怖,大婚前夜,居然昏过去了。可嫁了人,全都好好儿的。小姐,你也放宽心!世子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可我离出嫁,还有将近三个月,为什么这里……”楚芊芊指了指心脏,“就跳得这么厉害了?” 丹橘歪着脑袋想了想:“你昨天跳了么?” 楚芊芊摇头:“我忘了,好像有,好像没有。” 丹橘咬了咬唇,放下衣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姐,你是不是……对世子爷动心了呀?” 楚芊芊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它……” 绞尽脑汁,竟找不出一个可以形容此时心情的词。 这是成为楚芊芊以来,头一回碰到如此不平静的时候,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但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动了心似的。 “对一个人动心,会怎样?”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丹橘没这方面的经验,好在姐姐们说闺房趣话儿,她偷听了不少,就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动心啊?动心了,就会时时刻刻想着他,做他喜欢做的事,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会留意他、会怀疑他、会吃醋、会不愿意别的女人碰他。” 说完,耍宝似的看向楚芊芊,“小姐你是不是这样的?”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随即眸光一暗,不说话了。 丹橘以为楚芊芊是害羞,不好意思回答,嘿嘿一笑,不再追着问了。 反正世子爷是好人,与那个不负责任的姚琅完全不同。再者,大小姐是嫁过去做正妃,明媒正娶的,动心又有何不可?她巴不得小姐和世子爷早些修成正果呢! 这一晚,楚芊芊无眠。 …… 月夜。 楚芊芊带着淡青色幕篱,一步步走到水潭边。 月光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她绝美的容易,在光晕中,更添了一分美艳。 诸葛夜定定地看着她,看她缓缓朝她走来。 “世子。”她摘下幕篱,略施了一礼。 今晚的她,与以往的她不大一样,虽依旧是一袭白衣,可衣料纤薄、衣襟微敞,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胸前一片呼之欲出的温软。 诸葛夜看了一眼,喉头有些燥热,想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你怎么来了?” 楚芊芊仿佛甜美一笑:“想你,所以就来了。” 诸葛夜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弄得茫然不知所措,怔愣了半响,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道:“坐吧。” 楚芊芊挨着他坐下。 诸葛夜很自然地牵了她冰冷的小手:“冷不冷?” “冷。”她说着,轻轻靠向了他。 诸葛夜眸光一动,解开氅衣,将她罩在了怀里。 她柔软的身子,如一团蕴藏了金光的云,贴着他,暖着他,暖得他心尖发烫。 “芊芊。” “我在。” 楚芊芊依赖地偎在他怀里。 他收紧揽住她纤腰的手臂,忽觉不够,另一手挑起她下颚,对准她软红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情到浓处,月光仿佛也变淡,云层飘散,星光璀璨,一束束明艳的烟花,在穹顶深处绽放,那极强的光、极强的愉悦,一层层、一浪浪,漫过了云端。 云雨将歇时,诸葛夜身躯一颤,睁开了氤氲着水汽和浓浓情欲的眼睛。 犹自带着低低的喘息,和澎湃的心悸,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一阵失落。 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低下头,挑开被子一看,红了脸。 这一夜,他也无眠。 楚陌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总算在天亮之前醒来了。 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挥着拳头,要找诸葛夜打个你死我活! 可他跳下地穿了鞋,才发觉自己已经回莹心堂了。 姐姐呢姐姐呢?姐姐回了么? 那个混蛋,有没有趁他不备,对他姐姐做什么? 顾不得穿衣,他夺门而出,跑进了楚芊芊房间。 楚芊芊辗转反侧一整晚,刚刚入睡,楚陌便一脸杀气地冲过来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将楚陌抱进怀里,迷迷糊糊道:“别吵,我困。” 楚陌被抱得很舒服,已经毫无睡意的他,居然又在楚芊芊怀里睡了过去。 姐弟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氏入屋,把楚陌从被窝里捞了起来:“昨儿把你姐夫给累坏了吧!瞧你睡得晚饭都没吃!” 诸葛夜带楚陌出去逛了一下午的事儿,丹橘也告诉沈氏了,沈氏心想,儿子都累成这样,世子一定更累了,本来嘛,带孩子很辛苦的。 楚陌听了这话,直接从沈氏怀里蹦了起来,瞪大眸子道:“什么?他累?他累什么?一直都是我快被折腾死了好不好?他就坐在旁边,吃好喝好啥也不干!不对,他看我笑话!” 看了一下午,太可恶了! “他看你什么笑话了?”沈氏好笑地问。 楚陌气呼呼地道:“我骑马啊,我不会骑啊,他就在旁边笑我!他自己都不骑的,就按着我骑!就折腾我……” 话未说完,沈氏就心疼地揉起胸口了:“哎哟哎哟,怎么会这样?他身子不好的啊,怎么还陪你去骑马了?太难为他了,吹一下午冷风,说不定又累病了,哎呀,真是……你太不懂事了,你怎么能让你姐夫带你去骑马呢?” “不是我啊!是他啊!是他逼我去的!” 楚嫣迈着小腿儿乐颠颠地跑来:“才不是呢,是哥哥你自己要去的,世子哥哥就带你去了,我也想去呢,可世子哥哥说我身子弱不能吹风。” “楚嫣你……” 你撒谎! 向来以他马首是瞻的妹妹啊,怎么也替那个可恶的家伙说话了? 啊啊啊!这个世界怎么了? 楚陌蔫了。 沈氏看着终于乖下来的楚陌,满意地眯了眯眼,随后,又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将楚芊芊数落了一顿:“你这样子可不行,咱们家,老太太惯着你们,晨昏定省去则有,不去则无,从未曾苛责一句。但你要是进了王府,那儿规矩大,可不能睡懒觉了。” “嗯,好。”楚芊芊乖巧地应下。 沈氏还是不放心:“不行不行,从今儿起,你哪儿也别去了,我托人请个宫里的嬷嬷回来教你规矩。” 不懂规矩,丢人是其次,掉脑袋可就追悔莫及了。 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啊?将来可是要出入王府、出入皇宫,弄不好,还要出入喀什庆王庭的,就冲女儿这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性子,只怕得罪人的日子还在后头。 越想,沈氏越觉得有必要管束一下楚芊芊了。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这边刚说完不许楚芊芊出门,那边,张太爷府的人求上门了。 来的是上回去庄子里送年礼的仆妇。 仆妇五十上下,体态微胖,精神饱满,一看,便是个心胸豁达且有福惜福之人。 “奴婢给夫人请安,给楚小姐请安。”仆妇恭敬地行了一礼。 沈氏招呼她坐下,又摆手叫丫鬟奉上楚芊芊酿的梅子酒:“天冷,吃点酒暖暖身子。” 仆妇笑着接在手里,喝了一口,眼睛一亮:“果然是好酒!楚小姐酿的吧?” 回年礼时,楚小姐送了一些糕点,她有幸尝了些,当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后边儿太爷又叫府里的厨子照着样子做,可惜呀,跟聚贤楼的鲫鱼豆腐汤一样,都只得其形,不得其味儿! 沈氏笑了笑,道:“可不是她做的?她呀,不爱读书,不爱女红,就爱往厨房里钻,眼看着要嫁人了还没个正行,都快愁死我了。” 分明是欢喜的语气! 谁得了这么个女儿会不欢喜呢?能做天下美味,能医不治之症,又才貌双全、品行端正,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或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今生一个如此美满的人生? 仆妇笑着道:“您这女儿,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沈氏越发欢喜! 二人你来我去,寒暄了一阵,仆妇开始切入正题:“是这样的楚夫人,我家太爷,想请楚小姐过府诊病。” “这……”沈氏迟疑了。女儿出阁在即,还像之前那样抛头露面,不免给人诟病。 仆妇瞅了瞅沈氏的脸色,取出一个锦盒,眼神微闪道:“之前,楚小姐就答应了会给太爷诊治,太爷本不想催,这不是心里……急了些吗?” 沈氏记起来的确有这么个事儿,总不好出尔反尔,就回房与楚芊芊商量了一下。 正好,楚芊芊也有事找张太爷,便随仆妇一道出了门。 哪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亲王府的人来了。 沈氏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夫人,一连见了两个大人物的得力侍人,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内侍扬着佛尘施了一礼:“楚夫人。” 不同于张家仆妇,他是有品级的宦官。 沈氏起身,回了半礼:“不知公公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内侍笑眯眯地直言道:“小王爷想请楚小姐上门诊病。” 又一个来找芊芊看病的? 沈氏越发惊诧了,女儿已经出名到这种地步,连王府的人都慕名前来求医了吗? 沈氏哪里知道,这还是诸葛夜刻意控制了消息传播的范围,只有皇室宗亲与部分权贵知道,若没控制,前来找楚芊芊看诊的病患只怕已经踏破楚家门槛了。 “可是公公,我女儿只是略懂岐黄之术罢了。”这是委婉地在拒绝了。 内侍温和地笑了笑,那温和的眼神里,却又藏了一丝犀利,只不过很快便被掩下去了:“楚夫人这话说的,若只略懂岐黄之术,怎能救活四皇子,又治愈世子,还有法子帮张太医站起来呢?” “这……”沈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内侍见沈氏是个没心机的性子,不免多言了一句:“敢问夫人,楚小姐师承何处?”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便懂这么多东西。来之前他可是打听了,楚小姐九岁离开楚家去村子里养病,那时,楚小姐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呢。想必是在村子里得了高人指点,这才有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若能找到那位高人,小王爷,岂不是又多了一条左膀右臂? 可他失算了,他若问别的,沈氏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偏偏是这个!这个,连沈氏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怎么回答他呢? 顿了顿,沈氏只得挑了个由头道:“她爱看医书。” 自学? 内侍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氏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没再追问了,而是道:“楚夫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楚小姐乃行医之人,必心怀慈悲之心,不忍病患受苦。还请夫人代为转告楚小姐,在下求见。” 沈氏没问那病患是谁,只以为是小王爷自己,为难地笑了笑:“她出去了。” 从楚家到张家,打马只需半个时辰,坐马车略慢,将近一个时辰。 楚芊芊没睡好,靠在软榻上便睡了过去。 抵达张家的二进门后,仆妇前来请她下车,丹橘挑开帘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家小姐一宿没睡,让她歇会儿吧,不然状态不好,瞧病也容易出错儿。” 仆妇一想是这么个理儿,就点了点头,又怕楚芊芊冻着,立马吩咐丫鬟拿来几个上好的汤婆子,还给丹橘端来一碗热乎乎的蛋酒。 丹橘笑着接在手中,尝了一口,又道:“对了,妈妈,我家小姐怕吵。” 怕吵? 你家小姐规矩真多! 仆妇不敢怠慢,挥挥手,叫人将守住附件的路口,不论什么事儿都别打此处经过,府中的戏班子也放了一天假,不许排练不许喧哗。 张府,瞬间静了。 下人们走路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了。 晌午,仆妇前来问是否要传膳。 楚芊芊还在睡,丹橘小声道:“不了,等等吧,大小姐饿了,会说的。” 仆妇叫丹橘去用膳,丹橘摇头:“不行的,我家小姐醒来要是没看到人,会害怕的。” 害怕? 仆妇有些晕乎了。 这一觉,楚芊芊竟是从日上三竿睡到了日晒西斜。 仆妇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太爷,这楚小姐是不是太没规矩了?救人如救火,要大夫都像她那样,得耽误多少病人啦?” 张太爷哈哈大笑:“要大夫都像她那样,这世上,就没那么多治不好的病啦!你可与她说了,是给谁看?” 仆妇道:“没具体与她说,我与楚夫人说了,说,请楚小姐上咱们家来看诊。” 张太爷捋了捋胡子:“她以为是给我治病,自然不急,我这病,十五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天。她小嘛,孩子脾性是正常的。” 若太圆滑,他还不喜欢了呢。 仆妇见太爷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多话了,给张太爷舀了一碗茶羹,又道:“她会同意给公子治病吗?” 想起她刁难人的样子,仆妇心里没谱儿,张太爷心里也没谱儿,那小丫头的性子太古怪了,说不看就不看,不管原因、不受诱惑…… “大不了,就用那个法子吧。” 不多时,丫鬟禀报,楚芊芊来了。 楚芊芊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衣裳,浑身清爽地出现在了张太爷眼前。 “太爷。”她施了一礼。 张太爷看着白衣白裙,腰束蓝纱、领口与袖口也镶了蓝纱的少女,像看见了碧空如洗,那种纯净皓琅,令人眼前一亮。 “几日不见,好似又长高了,快坐。”他笑着指了指对面。 楚芊芊隔着几案,在张太爷对面跪坐下来。 仆妇奉上茶羹。 楚芊芊吃了一口,便放下勺子:“茶是好茶,可惜手艺不精,白白糟蹋了。” 仆妇被说得面红耳赤。 张太爷早习惯她的毒舌了,爽朗地笑出了声:“楚小姐要喝点什么别的?还是,直接用膳?” 楚芊芊看向仆妇:“我娘不是给了你几坛梅子酒?” 是,她称赞楚小姐的梅子酒酿的好,临走前,楚夫人便让丫鬟给她装了几坛子,她已经全都放进太爷的酒柜了。 仆妇点头。 楚芊芊又问:“你们不是打算用它来招待贵客的?” 仆妇一怔。 张太爷忍不住,又哈哈笑了:“是,是!我留一坛子自己喝,另外的都是要来招待贵客的!快去拿来给楚小姐喝!” 仆妇捏了把冷汗,原来您是这么个意思,可……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么? 喝了些梅子酒,又简单用了些饭菜。 楚芊芊饱了,就看向张太爷,问:“你的腿,没到治的时候,天气暖和些,效果最好。” 原来如此! 难怪姚琅说不要催她,她不来一定是有她不来的道理。 “不过……”楚芊芊拢了拢宽袖,神色无波道,“你找我来,不是给你自己治病吧?” 张太爷扶额一笑:“是啊,什么都瞒不过你。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中了剧毒,已毒发攻心,太医说,若无解药,回天乏术。我想请楚小姐给他看看。” “看好了如何?看不好又如何?”楚芊芊看着张太爷,问。 张太爷想了想,叹道:“看好了,我自当尽全力付给楚小姐诊金,若看不好……也没关系,我相信楚小姐会尽力的。” “他对你很重要?”楚芊芊追问。 张太爷有些绷不住了,垂眸,搓着腿道:“是啊,很重要。” “你的残疾跟他有关?”楚芊芊问完,张太爷僵住,没承认也没否认,楚芊芊耸了耸肩,指向他的手道,“你提起他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腿,手也一直搓着自己的腿。” 张太爷唰的抽回了手。 楚芊芊咯咯笑出了声。 张太爷这才发现自己被个小丫头戏耍了,真是哭笑不得。 这么一闹腾,张太爷悬着的心倒是落回了实处,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打算给他治的。 “楚小姐。” “嗯?” 张太爷定定地望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眸光一动,说道:“实不相瞒,那人……不大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还请楚小姐诊治完毕后,为我守口如瓶。” 楚芊芊想了想,不知为什么,竟没答他。 张太爷带着楚芊芊来到自己的卧房,因知道她看病不喜人在场的规矩,将院子里的人全都遣散了,只留下丹橘守住门口,他自己,则守在了院子外头。 楚芊芊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黑袍男子自从被太爷带回房里后便一直高热不退,浑浑噩噩间,知道有人给他把了脉,也听到那人给他判了“死刑”。 死,没什么可拍的。 但想到年纪轻轻便枉死后宫的妹妹,想起无愧于天地却被狠心杀害的父母,还有无辜的弟弟、弟媳、侄儿、下人……他们全都做错了什么,要遭人如此屠戮! 不甘心,大仇没报、亲人没认,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楚芊芊来到床前时,就看到床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拽紧拳头,仿佛很激动的样子,凝了凝眸,她说道:“别怕,是太爷请我来给你看病的。” 这声…… 黑袍男子一惊,蓦地睁大了眼睛。犀利如刀的眸光,狠狠地朝对方射了过去! 楚芊芊脑门儿一凉! “是你?” “是你?” …… “是我。”内侍在门口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奴才可以进来了么?” “进来吧。” 得到许可之后,内侍推门而入。 门内,床前,诸葛琰正用帕子擦着姚汐的脸,长这么大,他连自己的脸都没自己洗过,却日日为姚汐擦脸、擦手、泡脚,怕姚汐躺太久生出褥疮,还每隔两刻钟,为她翻动一次。 这样子,看得内侍都想落泪了。 内侍仰头,将泪水逼回眼底,语气如常道:“奴才去请过了,楚夫人好像做不得楚小姐的主。” 素来都是父母做女儿的主,这楚小姐,倒是稀奇。 诸葛琰对这些没兴趣,只淡淡地问:“那就直接找楚小姐。” 一得知楚芊芊不是纯阴之女,连称呼都变疏离了。 内侍道:“她去张家给太爷治病了,要……去催催她么?还是您亲自去一趟比较稳妥。” “对,我这就去!”诸葛琰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微微一叹,“算了,太爷的腿也需要治疗,让她安心治吧,我这边,可以多等一天。” 刀,逼上了楚芊芊的脖子。 黑袍男子将楚芊芊反扣在怀里,一手箍紧她双臂,一手握刀,抵住了她脖子。 他只需轻轻一动,或者,不用刻意去动,稍稍一个头晕,手一滑,就能要了楚芊芊的命。 不怪他心狠,怪就怪这个女人太可恶了! 先用温顺的外表迷惑他、迷惑他的兄弟,然后,趁他不备,算计他、毒杀他、射杀他! 不,不止他,还有那些结拜了多年的兄弟,在她手中全军覆没!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枉他英明一世,竟大意轻敌,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他暗暗发过誓,只要能活着走出去,一定……第一个……宰了她! 老天有眼,竟是让这时机提前来了!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我只知道你杀了我兄弟,而我,也会让你知道,杀害他们,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凶狠地说完,黑袍男子点了楚芊芊的大穴和哑穴,在她冰冷的眼神里,将她扔到了床上。 【v17】身份曝光 楚芊芊冷冷地看着他。 他已摘掉面具,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这脸,初看时不觉得,而今隔得太近,再细细打量。 竟有……一分熟悉! 仿佛,在哪儿见过! 黑袍男子感受到她眼底的疑惑了,却丝毫没有解释亦没有遮掩的意思,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他不屑解释;对一个死人来说,他无需掩饰。 “怎么?还期待临死前做些什么吗?”他邪肆一笑,那种经岁月与风霜勾勒过的棱角,竟在这一笑中,透出一分魅惑来,“可惜,我兄弟们对你有兴趣,我却没有!不过,如果你肯仔细求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羞辱的意味,已十分明显。 他期待她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满眼泪水地求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她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惧意或波澜都无,反倒是他看着她,好似突然掉进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 这令他,完全没有报复的快感! 理智的溃败,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眸光一闪,指尖一动,楚芊芊的云裳散开了。 尽管被封了穴道,但肌肤的感觉并未消失,一股冷飕飕的凉意直逼胸襟,从肚兜滑入,在她冰冷内里如小蛇一般游走了一圈。 冷! 而她—— “怕了吗?”黑袍男子自她淡定从容的表情里,终于发现了一丝破绽,眸光闪了闪,他直接剥落了她云裳,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美玉凝脂,蓦地呈现在了他眼前。原本只有冷厉与不屑的视线,像被一种暖火炙烤了一下,慢悠悠地熏了一层迷离。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他。 她不怕死,不怕受伤,不怕折辱,可她……真的怕冷。 好冷。 “哥哥,我好冷!” 脑海里,没来由地闪过这么一句,黑袍男子心脏一缩,倒抽了一口凉气! 身下这张脸,莫名的与记忆中那张脸……融合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辨,这是她,还是他捧在掌心疼了二十年的妹妹。 手,抬起,该扯落她余下的衣。 可偏偏…… 下不去手,该死的他居然下不去手了! 但他怎么可以下不去手? 这个可恶的女人,杀了他三个兄弟,还害他的五弟成了俘虏,还害得他险些送命。 他不可以下不去手! 楚芊芊就看见他幽暗的眼眸,由冷冽变得柔和,又由柔和变得狠戾,仿佛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已经历了一场生死抉择,是她的,生死抉择。 黑袍男子抓住她云裳,一把扯落! 铿! 一块玉佩掉在了床前的踏板上。 黑袍男子冷漠一扫,不打算理财,可看了一眼,忽觉熟悉,忍不住躬身,将它拾在了掌心。 环形圆玉,中间镂空雕了一朵铃兰,铃兰中央,若对着月光,隐约可见那娟秀的小字:倾。 欧阳家的每个孩子在及笄或及冠那天,都会被授予一块雕刻了名字的玉佩,这显然,是欧阳倾的! “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黑袍男子解开她哑穴,亮着玉佩,问! 楚芊芊冷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四皇子送给我的。” 见他眉头皱得更紧,又解释了一句,“世宗陛下送给庄肃皇后,庄肃皇后又送给了四皇子。” 世人都以为这块玉佩是世宗亲手雕刻并送给庄肃的孕礼,但谁又知,这根本是欧阳倾与世宗的定情信物?至于为何会流落到庄肃皇后手中,只能问当事人了。 黑袍男子目光凛凛地盯着楚芊芊,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道:“不用怀疑了,我不会撒谎。” 眸光一颤,黑袍男子不知想了些什么,又将衣服给她穿了回去,尔后坐到对面的冒椅上,斜睨着她道:“所以,你下的毒,你有解药。” “是,我有。”楚芊芊回答得非常坦荡,“但我,不会给你。” “不给我解药,难道我会放了你不成?”黑袍男子冷冷地笑了。 楚芊芊身上暖和了,恐惧也消失了,淡定从容地道:“你不会放过我,你会杀了我。不过我不怕,因为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你不同,你要做的事,全都没做;你要杀的人,全都没杀,死,好像会死得比较难过。” 黑袍男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楚芊芊无畏地对上他凌人的眸光:“你死了不要紧,但我要是死了,太爷就一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这样,也没所谓吗?” “小姑娘,你揣度人心的本事不错,可惜栽在你手上一次就够了,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即便拿了解药;而我也清楚你不会给我解药,即便我真的答应放了你。所以,我们两个,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 黑袍男子冷笑着说完,扬起匕首,对准了楚芊芊的胸膛。 楚芊芊眸光一暗,自始至终,他都没问过她性命,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谁,因为他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她不怕死,可她还没弄清自己是谁,就这么死掉,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不甘心,也闭上了眼睛。 黑袍男子冷冷一笑,运足内力,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咻! 一支利箭,破窗而入,铿的一声打中他匕首。 匕首断裂,残余的内力,却顺着他手心,一直震到了脏腑。 他后退几步,堪堪稳住了身形,但很快,他又一把掐住了楚芊芊的喉咙。 紧接着,门被踹开,一名身着黑蟒大氅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冰冷的眸光,带着凛冽杀气,像挟裹着一场漫天飞雪,轰的一下充斥了整个房间! 室温,骤降! “欧阳珏,本世子的女人你也敢动,当真活腻了!”他苍白着脸,却字字如冰,任谁都无法忽视他仿佛从骨子里迸发而出的杀气。 但这种杀气,在看见楚芊芊时又瞬间消失不见了,他轻轻地道:“别怕,我来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 紧随而至的张太爷被小厮推入房内,看了看门口昏倒在地的丹橘,又看向被黑袍男子掐住喉咙的楚芊芊,惊得脸一白:“这是……怎么回事?” 诸葛夜潋滟的双瞳寒芒一闪,说道:“太爷,你窝藏朝廷要犯,是不是该给本世子一个解释?” “啊……这……诸葛世子……你误会了……他……他……”张太爷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 黑袍男子却眸色一深,冷冷地说道:“算了太爷,事到如今也没隐瞒的必要了。无所不能的世子殿下,怕是早就查出我的身份了。” 这话,够讽刺。 诸葛夜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既然知道,还不快放了她?等着我把欧阳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公布天下吗?欧、阳、珏!” 没错,他就是欧阳珏,那个本该死在十五年前却侥幸逃脱一劫的欧阳家长子。 欧阳珏眸光一颤,但转瞬,又无惧地笑了:“这世上,早没欧阳家了,反正我中了毒也是死,你揭发我,也是死,拉上你的世子妃垫背,貌似不错!” 当一个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也就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诸葛夜迅速扫了楚芊芊一眼,见她没表露出丝毫惊惶,眸光动了动,又看向欧阳珏,唇角一勾,道:“这世上的确没有欧阳家了,但还有一个欧阳瑾,你要是敢动我女人,我不介意杀了你女儿!而且是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 欧阳珏瞳仁一缩。 诸葛夜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意,摊开手,调侃道:“所以你看,我们其实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 …… …… 入夜时分,诸葛夜从张太爷的书房出来,走上王府的马车,那里,楚芊芊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诸葛夜觉得困惑,摸了摸她额头,不烫,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暗付,她是不是跟他一样一夜无眠所以才这般嗜睡,想了想又自嘲一笑,她分明还没动心,哪里会为了他失眠?怕是有别的困扰。 不过……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险象环生,她居然还睡得着,真是—— 诸葛夜笑了,低头,凑近她脸蛋,轻轻说道:“我是病秧子喂,你就不怕那个欧阳珏把我杀了?我是在给谁善后?都不晓得关心我一下的,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均匀的呼吸。 诸葛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给楚芊芊掖好被角,吩咐车夫去了楚家。 想起昨晚那荒唐的梦境,诸葛夜一路上都处在煎熬当中,尤其她怕冷,车上被子略薄,她蜷缩成一团。 他有些心疼,便躺下来,连人带被一并抱进了怀里。 她是舒坦了,他却给憋坏了。 这种能看能抱却不能吃的痛苦,实在是把他、把他兄弟,折磨得快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挨到楚家,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湿透了。 楚芊芊揉着眼,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漫不经心地问:“到了啊?” “嗯。”嗓音,沙哑得不行。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发现一直极重仪表的他,衣服上居然有褶皱了,但她没往心里去,只问:“那个……你跟欧阳珏谈得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关心他了! 楚芊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瞌睡醒大半:“没想到会是他,应该说,没想到欧阳家除了安素素之外还有活口。” 而这个活口,在蛰伏十五年后,勾结漠北人,混入大周,企图刺杀皇帝!漠北十万大军,想来也是计划之一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欧阳珏为什么勾结漠北人?”楚芊芊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诸葛夜抬手,用拇指擦去她唇角的水珠,那饱满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乱。 他定了定神,说道:“当年的事,我也只听我外公提过一些。欧阳家的灭门,说到底,还是因为出了一个欧阳倾。” 楚芊芊偏过头,问:“关她什么事?” 诸葛夜见她对政事好奇,没觉着不妥,反而认为二人总算找到了一些共同话题,很自然地说道:“我们喀什庆有八大部落,你是知道的吧?” 楚芊芊喝完杯子里的水:“知道,但记得名字的只有诸葛氏、上官氏和纳兰氏。” 诸葛夜指了指杯子,楚芊芊给他也倒了一杯,他接在手里,又道:“世宗陛下的发妻,庄肃皇后,就是纳兰家的千金。她与欧阳倾同时参加选秀,世宗陛下却将皇后的凤印给了欧阳倾。但你可知,太后是哪个家族的?” “莫非也是纳兰家?”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问。 诸葛夜点了点头:“是的。太后见外甥女落选,非常愤怒,关上门,将世宗陛下训斥了一顿,并将欧阳倾送回欧阳家,直到庄肃皇后怀上龙嗣,才让她以才人的身份入了后宫。但入后宫之后,欧阳倾也很快怀上了龙嗣。” 咦?诸葛琰不是第一个孩子? 似乎看出来楚芊芊的疑惑,诸葛夜喝了几口凉水,压下心底的燥热,轻声解释道:“当时,大家不知道欧阳倾怀孕了。有一日她在庄肃皇后的寝宫用膳,回去就滑了胎。听我外公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儿。世宗陛下在庄肃皇后的寝宫搜出了夹竹桃,说庄肃皇后残害皇嗣,不配母仪天下,要废黜她的皇后之位。庄肃皇后在寝宫前,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也滑胎了,是个皇子。” 如果没滑胎,这个皇子才是世宗的长子,且是嫡长子。 “太后痛失爱孙,将一切都算在了欧阳倾的头上,是吗?”楚芊芊继续追问。 诸葛夜“嗯”了一声:“太后硬说是欧阳倾自己弄掉自己的孩子,嫁祸给皇后。我刚忘了说,欧阳倾入宫七日就被册封为皇贵妃了。” “然后呢?”楚芊芊对这种宫廷秘辛莫名其妙地感兴趣。 诸葛夜就道:“然后太后就想废掉欧阳倾啊。世宗为此与太后冷战了三年,并且不再宠幸任何宫妃,除了欧阳倾。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世宗这一步,走错了。” 男人与女人在某方面的观点永远一致不了。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道:“大多数女人,大概都宁愿日日霸着诸葛铭,不许他临幸别人,哪怕这样做,很危险。” 诸葛夜失笑:“你还知道世宗陛下的名讳啊。”还叫得那样顺口,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才是欧阳倾呢。因为就连太后,都不曾连名带姓的唤过世宗,只有欧阳倾敢、也只有欧阳倾能。 楚芊芊愣了一下,她……其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讳,还是从自己口里喊出来。 诸葛夜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可太危险了不是吗?欧阳家的灭门,虽没查出幕后真凶,但归根到底,是欧阳倾荣宠过盛,威胁到了喀什庆女人的地位。欧阳家又手握兵权,万一欧阳倾生下皇子,我们喀什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又要重新落回汉人手里了。” 我们……喀什庆…… 楚芊芊素手一握,眸光变暗了。 后面,诸葛夜又挑着与她说了许多,什么陛下并非太后所出,世宗陛下将皇位传给陛下时,先让陛下过继到了太后名下,又说什么太后思念丈夫与儿子,不在皇宫颐养天年,却跑到苦寒之地为他们父子守起了皇陵。 楚芊芊默默地听着,除了这些,她其实还想知道他与欧阳珏谈了什么,他从她手中拿走了解药,欧阳珏想来是死不了了,但欧阳珏那样仇恨着大周、仇恨着喀什庆,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息事宁人? 可这些,一直到马车抵达楚家,诸葛夜都没提及半个字。 他不提,楚芊芊便也没问。 但楚芊芊虽不知欧阳珏会如何,却清楚欧阳瑾要走大运了。 大气恢弘的府邸前,一名背着包袱,容颜敲碎的少女,再次叩响了暗红色大门。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小厮探出了一个脑袋,见着是她,眉头一皱:“你怎么阴魂不散呢?说多少遍了,不许进不许进!” 少女咬了咬唇,杏眼圆瞪道:“我是你们王爷的表妹,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当心王爷来了,治你!” 小厮笑了:“姑娘,别做梦了,你是王爷表妹?呵呵,我还是王爷表哥呢!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啊?别在王府门口招摇撞骗了,咱们小王爷心善,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是做得太过分了,惊动了官府的人,便是咱们王爷不动你,你也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我真是王爷的表妹!” “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小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欧阳瑾气得够呛,她已经连续来好多次了,每次碰到的小厮都不同,但他们说的话却惊人的相同,那就是,不认她、不许她进府,这些背主的奴才,等她见了表哥,一定让表哥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她愤愤然间,一名模样周正的妈妈跳下马车,朝这边走了过来。原本打算关上大门的小厮瞧见她,立马扬起笑脸,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哟!妈妈今儿怎么得空了?快快快,进屋坐会儿。” 张家仆妇和蔼地笑了笑,将手里的酒坛子和一封信递给了他,并说道:“不了,府里还一堆事儿等着呢!我只给太爷跑个腿儿。” 小厮接过酒坛子和信,问道:“什么大事儿能劳驾您亲自跑腿儿?差人说一声,我上门去请您示下啊!” 仆妇噗嗤笑出了声:“你呀你,油嘴滑舌的,学了谁?” 小厮憨笑。 仆妇敛了敛笑容,眸光一扫,发现石狮旁站着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少女,穿着粉红色短袄、素白罗裙,肌肤欺霜赛雪、柳眉墨如山黛,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是不笑亦含情,这等天姿国色,都快能与楚小姐一较高下了。 并未掩饰眼底的惊艳,仆妇问他:“那姑娘是谁?长得可真好看。” 小厮啐了一口:“不知哪儿来的疯子,满口胡话,妈妈你等着啊,我这就去赶了她!” 仆妇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看她怪可怜的,兴许与家人走丢了,等她家人找来就没事,不必理会她。倒是这些东西,你可得亲自交到王爷手里。” 小厮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是劳动张家的管事? 小厮郑重地应下了,将仆妇送上马车后,转身回了府邸。 诸葛琰正在姚汐的床边念书,太医说,姚汐的身子早没病了,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愿意醒来,多与她说说话,兴许有所帮助。是以,他每日除了照顾她饮食起居,还会找些故事读给她听。 内侍拿了坛子与信来,说:“太爷让人送东西来了,一坛梅子酒,和一封亲笔书信。” 诸葛琰放下书本,道:“把信拿来。” 内侍递给了他。 他展开信件一看,蹙起了眉。 “王爷,怎么了?”内侍诧异地问。 诸葛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面色淡淡道:“你去把欧阳瑾接进来,找个院子给她住下。” 内侍一惊,欧阳瑾在门口徘徊几天,总嚷着要见王爷,王爷不可能不知道,但王爷一直没有表示,他便也装作不认识。今儿怎么突然……要把欧阳瑾接近府里来了呢?是太爷的意思吗?太爷为何要管欧阳瑾了?真是怪哉,怪哉! 心中这样疑惑着,内侍却不敢有所怠慢,立刻亲自去大门口,笑眯眯地对着欧阳瑾行了一礼:“表小姐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守门的小厮目瞪口呆。 欧阳瑾翻了个白眼,鼻子一哼,道:“我早告诉过你了,我是王爷的表妹,你偏不信,哼!” 冤枉啊!你连个帖子都没有,谁敢信你是王府的表小姐?你闹了那么多天,王爷可是一声都没吭,怎么这就、这就…… 小厮苦着脸跪下了:“小的有眼无珠,请表小姐恕罪!” 欧阳瑾不屑地扬起高傲的头颅,说道:“连我都认不出来,真是白吃这碗饭了!” 内侍瞟了小厮一眼,眸光一闪,一脚踹翻了小厮:“不中用的东西!表小姐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害表小姐等那么久,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来人啦!” 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行了过来:“杨公公!” 内侍扬起佛尘,冷冷地道了句:“咱们王府没这么不中用的奴才,拖出去卖了吧!” “是!” “公公饶命啊!公公饶命啊!表小姐饶命啊——” 哭喊声越行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欧阳瑾满意地拍了拍手:“这还差不多!” 有了这个下马威,想来王府的人都不会怠慢于她了。 内侍将她请进府。 这是她第二次来亲王府,但第一次只顾着算计楚芊芊,都没怎么留意府里的风景,今儿一仔细打量,才惊叹,王府果然是王府,比楚家大了十倍不止,还处处栽种着奇花异草,随便一株拿到市面上,都能买出一个庄子的价钱。 “王爷有要事缠身,暂时没空招待表小姐,但王爷说了,让表小姐把这儿当自己家,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尽管说,不必客气。若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表小姐了,表小姐只管讲出来,王爷一定会替表小姐做主的。”内侍和颜悦色地说道。 欧阳瑾心花怒放,她是皇亲国戚,就该住这么美丽的府邸,楚家拿小小的庙堂,哪儿容得下她这尊大佛? “公公,我住哪儿啊?” “您住锦绣阁。” “表哥呢?他住哪儿?” 内侍的眸光凝了凝,道:“王爷住重华殿。” 说这话时,他们刚好路过重华殿,欧阳瑾眼睛一亮:“我进去跟表哥打声招呼!” 内侍脚步一移,笑着拦住了她:“表小姐,王爷他……不在重华殿。” “那他在哪儿?”欧阳瑾一门心思往下问。 内侍笑了笑,说道:“王爷在昭纯殿。” ------题外话------ 突然觉得把两个渣渣放一起,好有喜感←_← p。s。老妈住院了,这几天的更新只能尽量了,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v18】芊芊威武,倒霉的楚老爹 时间一晃到了到了元宵节,这日,张太爷收到了不少节礼。按照往年的习惯,他会将绝大部分退回去。但这次,他全都收下了,且全都送了回礼。 “嬷嬷,我还要吃一碗!”一名七岁小女童,踮起脚尖,将喝得精光的小碗递到奶嬷嬷面前,“再给我一碗!” 她身旁,一名正在包元宵的妇人,看见这光景,吓了一跳:“我的儿!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小女童木纳地眨了眨眼:“酒?这个就是酒呀!怪不得爹爹那么爱喝酒,酒真好喝!酸酸甜甜,好香,唔,好好喝!” 妇人被弄得哭笑不得,你那醉鬼爹爹吃的可不是这么精致的酒! 但到底是酒,偷吃几口罢了,多了却是要不得的。 妇人夺了女儿手中的碗,塞给女儿一碗煮好的汤圆,问奶嬷嬷:“这梅子酒是在哪儿买的?” 奶嬷嬷笑着道:“回夫人的话,这不是买的,是太爷稍来的节礼啊!”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陛下、上官仪、庄肃皇后以及诸位皇嗣围坐一桌,一边观看湖中央的戏曲表演,一边吃着元宵节的家宴。 陛下正值盛年,子嗣却有些淡薄,除了上官仪的大皇子,便只剩与宫女一夜风流所出的四皇子成功活到了现在。陛下舐犊情深,待他颇为宽容。 四皇子迈着小裤腿儿爬上餐桌,要去拿放在陛下面前的酒壶:“还有吗?” 谭嬷嬷吓坏了,这可不是未央宫啊小祖宗!你面前的不是你皇伯娘,是你父皇跟母后,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一把抱住四皇子,谭嬷嬷心有余悸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四殿下!” 四皇子转了转黑珍珠般迷人的眼珠,软软糯糯地说道:“可是我想喝嘛!” 随后,又看向一袭紫色宫装、端丽大气的庄肃皇后,“是不是呀,皇伯娘?很好喝,对不对?” 庄肃皇后宠溺地摸了摸他脑袋:“是,好喝。” 大皇子扫了一眼无知懵懂的弟弟,眸子里掠过一丝不屑,多大了,还整天吃吃喝喝?会识字吗?会背诗吗?会骑马射箭吗?什么都不会! 四皇子不知自己被哥哥鄙视了,伸长肥嘟嘟的小手臂,捞来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要给大皇子倒:“大哥,这个梅子酒真的好好喝哦,你也尝一口。” 大皇子骄傲地睃了睃他,端起了手边的茶奶道:“我,不惯饮酒。” 四皇子知道自己是被大哥嫌弃了,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陛下没理会二人的小摩擦,问向一旁的上官仪:“给母后的节礼送去了?” 上官仪笑了笑,说道:“送了送了,是和田玉打造的美人榻,还有千年人参、鹿茸和冬虫夏草,都送了。” 陛下虽非太后亲生,却也十分敬重太后,逢年过节,总会差人去探望一番,顺便问她老人家要不要回宫。 “这次还是不回?”陛下问。 上官仪干笑了两声:“太后说她习惯那边的清静了,也……舍不得父皇与世宗陛下。” 陛下“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了,端起四皇子倒给大皇子,大皇子却没喝的梅子酒,轻轻地尝了一口。 这酒,入喉清爽,下腹暖脏,一回味,还有一股别样的酸甜。 “哪个御厨酿的?”他含了一丝惊喜地问。 上官仪妩媚一笑,说道:“宫里可酿不出这么好喝的酒,是张太爷回陛下的年礼。” 陛下爽朗地笑了:“这老头儿,总算肯回朕的年礼啦!朕可是送了十五年!” 这回的不是年礼,是态度,是态度啊! 一桌子人,知道他为何激动,全都捧场地笑了。 喝完梅子酒,他通身舒畅,哈了口气,说道:“朕许多年没尝到这么好喝的梅子酒了,还是皇兄在世时,朕有过一次这样的口福。” 一次,记住了半辈子,那味道,时常会在心头萦绕。 提起世宗,桌上的气氛骤然冷凝了一分。 庄肃皇后扯了扯唇角,举杯道:“我敬陛下一杯。” 陛下意识到自己让大嫂伤感了,讪讪一笑,跟大嫂碰了杯,喝完,他啧啧点头:“好酒!好酒哇!” 又看向吩咐身后的内侍,“还有没?有的话给太后送两坛子过去。” 内侍福了福身子,笑道:“没了,张太爷只送了一坛。” 陛下脸一臭:“小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次笑了。 四皇子平时与庄肃皇后没大没小惯了,此时见了陛下倒也不怕,跳下地,爬到了他腿上。 大皇子又是眉头一皱,爬?多大了还爬?这是谁你也敢爬?没规没矩! 这时,陛下扭过头,问向如老夫子一般端坐如钟的大儿子:“听张大学士说,你功课又有长进了。” 大皇子自然而然地仰起头来:“些微长进,不足挂齿,儿臣自当继续努力。” 陛下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大皇子轻蔑地瞟了四皇子一眼,玩吧玩吧,反正玩坏了有我这个储君大哥罩着你就是了。 四皇子还真就玩开了,趴在陛下怀里,抱着陛下的脖子问:“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神仙姐姐呀?” 陛下眉头一皱:“神仙姐姐?” 四皇子欢喜地点头:“对呀!好漂亮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见陛下一脸疑惑,庄肃皇后忙笑着解释道:“就是那楚家姑娘,说来也巧,她救了四儿两次呢,一次是四儿从树下摔下来,一次是从台阶上跌下去。” 陛下倒是不知自己儿子顽皮到去爬树,还跌进人家姑娘怀里了,失笑了一声,说道:“听说,救了夜儿的神医也是她?” 庄肃皇后道:“是。” 陛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皇嫂与仪儿好像给夜儿指了一门亲事,哪家的姑娘?” 庄肃皇后未开口,上官仪噗嗤笑了:“可不是还是她么,陛下!” 又是她! 上官仪眼波一转,说道:“还有更巧的事儿呢!普陀寺的师父们不是去救火,却意外地抓了几名漠北细作吗?那火,就是她家的火!” 竟又是这女子! 陛下震惊了。 张府。 楚芊芊拿出银针,看了看对方,面无表情道:“脱。” “脱什么?” “裤子,包括亵裤。” 此话一出,欧阳珏炸毛了。 “楚芊芊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答应你给我解毒,你就可以肆意地羞辱我!” 很愤怒的语气! 本来就恨她杀了自己兄弟,再一打听她欺负过自己女儿,欧阳珏只恨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楚芊芊淡漠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银针,道:“记住了,不是你答应我给你解毒,是你求着我给你解毒。” 欧阳珏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中毒太深,光有解药不够,还得被这个臭丫头针扎一番,但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求她?要不是与诸葛夜协议的其中一项条款就是保住楚芊芊的命,他现在就要拿刀剁了她! 楚芊芊对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也很讨厌你啊,只不过诸葛夜答应了会治好你,我不想拂他的面子罢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 最后,楚芊芊掩面打了个呵欠:“不治算了,我回家吃饭。” 起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欧阳珏冰冷的厉喝:“给我回来!” 楚芊芊含笑转身:“脱吧,尊敬的欧阳将军。” 欧阳家基因不差,相反,还非常优良,至少在外貌上堪称精品。欧阳瑾都那么漂亮,她父亲,当然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逸男子。只不过,脾气都不怎么好。 欧阳珏黑着脸,瞪了瞪楚芊芊,随即拿出一块白布,蒙住了自己眼睛。 楚芊芊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头一回见到病人脱自己裤子,因为怕被看而蒙上自己眼睛的! 哈哈! 这是掩耳闹铃吗? 楚芊芊简直笑得直不起身子了。 欧阳珏气得面红耳赤,却没摘掉蒙在眼睛上的布。 “你到底治还是不治?”他暴喝了一句。 楚芊芊堪堪忍住笑意,从医药箱取出一个特殊形状的布帛递给他:“来,盖上。” 欧阳珏接在手里,摸了摸,问:“这么小,盖哪儿?” 楚芊芊瞄了他一眼,道:“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 欧阳珏果断将布帛盖在了脖子上,喉结嘛,他懂!。 楚芊芊扶额:“太监也没有那东西。” 这个说法不完全对,但指向性非常明确了,哪知—— 欧阳珏冷哼一声,将布帛盖在了脸上,胡子嘛,他懂。 “……”楚芊芊好无语。 …… 针灸完毕,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楚芊芊从没给谁针灸针得如此困难过,要不是安素素真的嫁过他,要不是欧阳瑾真的长得很像他,楚芊芊几乎要怀疑他根本没碰过女人。 “还看?还不快滚?”他拉下帐幔,从帐幔中挤出一个脑袋,眸光阴冷地瞪向楚芊芊。 楚芊芊收拾好医药箱,都拉开门要出去了,听了这话,又扭过头,嫣然一笑:“身材……也不怎么样嘛。” 不怎么样?这臭丫头占了他便宜还说他身材不怎么样? 欧阳珏暴走了,轰的一声劈向了门板。 门板一炸,守在门外的丹橘吓得脸色大变,拉了楚芊芊的手便奔出了院子。 等到二人上了马车,丹橘一屁股跌在软榻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回想欧阳珏那红得像猴子屁股的脸,想着想着,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将军呢……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一晚,注定是欢喜而热闹的。 尽管欧阳珏闹得楚芊芊小小地膈应了一下,但不影响楚芊芊过节的好兴致。 回到莹心堂,沈氏、楚陌、楚嫣已经摆好桌子与工具等着了。 见到她与丹橘打了帘子进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回来了”。 楚陌麻溜儿跳下凳子,扑进了楚芊芊怀里,再一跳,楚芊芊就势将他抱起,他就那么黏在楚芊芊身上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去那么久啊?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吗?我都等一百个时辰了。”他将头埋在楚芊芊颈窝,依恋地说。 楚芊芊失笑:“小鬼灵精,知道一百个时辰是多久吗?” 楚陌一本正经道:“一百就是一百嘛!”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楚芊芊也不例外。 沈氏看着这样的女儿,横在心底的心结终于打开了一些。自从女儿大病一场后,尽管聪明了、沉稳了、有本事了,却也不爱笑了,这么灿烂的笑容,在她看来,已恍如隔世了一般。 楚芊芊并未发觉自己的变化,只看到沈氏在看她,就问:“娘,你看我做什么?” 沈氏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的哽咽,道:“眼看着你快出阁了,我舍不得。” 楚芊芊宽慰道:“又不远,都在京城。” 可你以后不再是楚家女,而是皇家媳了。 沈氏越想越舍不得:“今晚,跟我睡吧,我们母女俩好久没说说体己话了。” 楚芊芊微微红了耳朵:“这……嗯……好。” 丹橘打来热水,给楚芊芊净了手,自己也去耳旁洗了手,尔后回到桌边,与大家一块儿做起了元宵。 包元宵比包饺子容易,糯米粉团是丫鬟已经揉好的,并切成了剂子。 楚陌、楚嫣各揪了一小团,学着楚芊芊的手法,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先滚圆压扁,再捏成一个空心小圆筒,尔后舀了一勺子馅儿放入其中,最后将顶端封上,差不多就成了。 沈氏按照孩子们的口味分别备了芝麻馅儿、花生馅儿和五仁馅儿。 意外的是,楚芊芊不爱吃五仁的了。 楚芊芊对丹橘说道:“把卤好的牛肉切成丁,混着芹菜和豆腐炒一炒,记得放辣,越辣越好。” 沈氏包元宵的动作顿了顿:“咸的?汤圆还能有咸的?” 其实在做这顿元宵之前,楚芊芊也不觉得汤圆能有咸的,可一捏出来,脑子里便闪过这道做法了,或许,这又是她前世的记忆。 “嗯,能的,菜有咸的,元宵也可以。”她笑着说。 沈氏没惊讶太久,女儿让她惊讶的事实在太多,一个汤圆罢了,不足为奇了。 丹橘很快炒来了牛肉馅儿,楚芊芊做了两个大大的元宵,与汤圆不同的是,它们不是下进水里煮,而是放在蒸锅上蒸。 很快,汤圆好了,元宵也好了。 楚陌、楚嫣顶着满是粉面的花猫脸,张牙舞爪地去抢。 “芝麻汤圆是我的!” “花生汤圆是我的!” “别抢,烫着呢!”沈氏拍开他们同样满是粉面的小魔爪,“快去洗一下!都成什么样子了?” 楚陌、楚嫣心有不甘地撅了撅嘴儿,被楚芊芊牵到耳放洗了手。 沈氏拿起一个空碗,给丹橘分了一半,其实汤圆有多的,别说一碗,三碗都够。但他们不要的,和从自己碗里分出来的,意义终究不大一样。 丹橘受宠若惊地捧住:“夫人。” 沈氏温和地笑了笑:“你的好,我都记着了,将来大小姐嫁入王府,要跟去的人里头你是头一份。碧珠的事究竟如何,我也不想问了,我只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顾大小姐。” 有些事,一开始可能信了别人的说辞,但事后想想,总能察觉出端倪的。可女儿不告诉她,一定有不告诉她的理由,她便不追着问了,但女儿这种孤僻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出来,若没个贴心的人陪在身边,今后在王府指不定得苦成什么样子? 丹橘明白沈氏的顾虑,郑重地点了点头:“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守护大小姐的!”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可人,总是喜欢从别人的誓言里寻求一点安心。 沈氏动容地握住丹橘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不多时,楚芊芊牵着楚陌、楚嫣出来了。 两个小包子迫不及待地舀起了碗里的汤圆,吹了吹,沿着软软糯糯的皮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的馅儿混合着热腾腾的香气溢了出来。 “呼!呼!好烫!好甜!” “真好吃呀!” 小包子们自己吃了一个,又喂了楚芊芊一个,再喂了沈氏一个,喂了别人发觉自己碗里的不够吃了,又去舀沈氏和楚芊芊的。 “哎呀,姐姐的汤圆太辣了啦!辣死我了!好辣!好辣呀!” 楚陌、楚嫣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着两个小包子辣得直吐舌头的模样,沈氏、楚芊芊、丹橘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 六年来,第一个没有碧珠的元宵节,依旧是五个人、五个碗,也依旧是欢声不断。 而有别于皇宫的热闹、有别于莹心堂的温馨,亲王府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诸葛琰抱着姚汐坐在后院的藤椅上,姚汐背靠着他胸膛,头靠着他肩膀,仰面,对着月光的方向。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了一丝微弱的硫磺的味道,那是烟火散去后,残留在空中的气味。 诸葛琰摸了摸她柔软的手,发觉冰凉,拿过一层薄毯盖在了她身上,尔后,轻轻地问道:“吃个元宵好不好?牛肉馅儿的,大个儿的,还放了芹菜和豆腐。” 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元宵皮送到她嘴里,“应该没你做的好吃。” 姚汐不动。 他又把元宵皮夹了出来,用筷子蘸了一滴梅子酒喂她,“太爷送的,喜不喜欢?” 姚汐依然没反应。 诸葛琰也不泄气,又蘸了一滴喂她:“我猜你是很喜欢的。” 喂了一会儿,内侍迈着小碎步走来,看见自家王爷像抱着一个宝贝似的抱着姚汐,内心一阵酸楚,连要讲什么话儿都给忘了,只道:“王爷,姚小姐这边儿有宫人伺候,您不必这么操心!” 诸葛琰牵了牵唇角,似是而非道:“三德,在徐州的时候,我很想操心一下谁,可是没有操心的对象。” 内侍明白了,王爷太孤单了,孤单到已经不去奢望有谁来关心他了,只想一门心思关心一下值得自己关心的人。可值得他关心的人又是谁呢?是那有血亲关系却将他弃之如敝履的祖母,还是得了他父亲恩惠却对他不管不问的皇叔? 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是怎样在冰冷的府邸长大,又怎样在每个做了噩梦的夜里哭喊,姚小姐,这些你都知道吗?你怎么就不醒来……看看他呢?他是你的—— 内侍幽幽一叹,是你的谁又用什么用?你不记得了,全都不记得了。 …… 翌日,天气晴朗、 张和像往常那样整理好仪容,迈步去上朝。 他住的地方离皇宫近,无需马车,步行即可。 像他这样步行的人有很多,有的是跟他一样离得近,无需打马,有的是想锻炼一下身子,有的是想彰显一下廉洁,若是碰到了,彼此会打个招呼。 如礼部陈尚书。 “早啊,张大人,又去给大皇子上课呢!” “嗯。”他斯文地点点头,“下朝之后是要上的。” 自从做了皇子少师,大家便有些忘记他翰林大学士的本职了,他每次都非常耐心地提醒大家,我本职工作在翰林院,教皇子是顺便。 不过对大家来说,这都没什么关系啦,反正你是皇帝跟前儿的红人就够了。 陈尚书怕了拍他肩膀,比往常多了一丝笑意地问:“对了,小张,你家那梅子酒还有没?” …… “没了。” “没了。” “真没了。” 一路上,张和被招呼了不知多少次,全都在问梅子酒,他就纳闷儿了,怎么谁都知道他家喝过梅子酒?是,他是挺嗜酒的,问题是,梅子酒他也是头一回喝啊,还没喝几口,就被张嫣那小丫头给抢了,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呢? 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眼前这位上官御史,素来与他政见相左。二人在朝堂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得不耐烦,捋起袖子直接干架,干不赢就甩折子弹劾对方……这么恶劣的双边关系下,他竟然也打起了招呼! “张大学士早啊!”他笑得和善。 张和像见了狐狸似的皮笑肉不笑道:“上官御史有何贵干啦?” 上官御史摆摆手:“贵干当不起,就像问问你家的梅子酒……” “没有!”张和甩袖走掉了。 今天的朝堂没谈论什么争执不下的事儿,就讲了要彻查喀什庆那边究竟为何没上报漠北十万大军压境的事儿,以及把漠北小郡王杀了还是做质子还是送回漠北的事儿。 摄政王不知为何没来上朝,他没来,许多人都不敢开口,或懒得开口。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陛下一声令下,金銮殿上鸦雀无声。陛下抓了抓腮,不耐烦地摆手,“散吧散吧,一大早对着你们,朕也是够了!” 众人告退。 陛下挑了挑眉:“张和,你留下。” 他没打算走啊,他要留在上书房教授大皇子功课的呀。 很快,张和反应过来陛下是指留在金銮殿,待到人群散去,他疑惑地福身,捧着笏板行了一礼:“陛下。” 陛下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内侍是人精,灿灿一笑,走到张和身边,挤眉弄眼道:“你家的梅子酒,还有吗?有的话,送点儿过来。” 张和:“……” 出金銮殿后,张和的肺都气鼓了。 都是些什么人?弄得好像梅子酒是他家产的一样!他家要是能酿出那么好的酒,他还用日日去逛酒肆吗? 对了,昨儿喝的梅子酒,是打哪儿来的呀? “太爷!太爷!又来好多人,说要买咱们家的梅子酒!”仆妇惊魂未定地打了帘子进来,一个不小心,忽略跨了十多年的门槛,一跤绊在了地上!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仆妇忍痛爬起来,边叹边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太爷?” 太爷残疾之前是帝师,残疾后,他儿子又做了皇子少师,满门清贵可谓是享誉京都,说没人来拜见是不可能的。但以往呢,大家一则顾及太爷喜静,不敢肆意喧哗,二则也不大好意思在同僚面前捅破那层窗户纸,一般都是“路过”,哪儿像今天,全都开始敲门,不,是砸门! 张太爷捋着胡子哈哈一笑:“你没告诉他们,那酒不是咱们家酿的?” 仆妇捶着腿道:“告诉了告诉了!他们不信呀!说要不是咱家自己酿的,您能一出手那么阔绰,都恨不得给全京城的世家送上了?” 张太爷只管笑:“他们这么说,无非是想从我口里套话儿而已。哈哈!不急,不急。” 那丫头都不急,他急什么?别没帮上忙反倒碍了她计划。 一开始他认为那丫头让他分发梅子酒是为了给她的食香居赚名声,仔细一想,又觉不对。 或者说,赚名声是其中一个目的,却不是全部目的。 那丫头……好像在办一件大事! 他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她帮了他那么多忙,他报答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梅子酒的名声,一日一夜的功夫,在权贵圈流传开了。托楚芊芊的福,楚老爷在权贵圈也不是一巴掌就能煽飞的小虾米了,得知了梅子酒的消息后,他立马派人在京城的各大酒庄寻找,发誓要找出一模一样的酒来。 可惜,找得脑子都冒烟儿,也没谁有现成的,倒是有不少酒庄说可以定制,他下了订单,只是味道是否一样,暂时不敢下定论。 这一日,下朝后,他有些挂念儿子和女儿了,这个女儿是楚嫣,楚芊芊那小灾星,打死他他也不会挂念。 “大小姐呢?在不在莹心堂?”他问刘管事。 刘管事这些日子除了料理府中事务,还有一项特别任务就是盯紧莹心堂。 “出去了,又去张太爷家了好像。最近大小姐总往张太爷家跑,是不是在给太爷治腿呀?”刘管事笑着问,当初太爷答应过老爷,若小姐能治好他的腿,他就举荐老爷做尚书,看来,老爷离尚书之位不远了呀。 谁料,楚老爷猛地敲了他一记:“你懂个屁啊?那小灾星巴不得我身败名裂,她治了太爷也不会把功劳安在我头上!” 不过小灾星今儿不在,他可以放心地去莹心堂啦! 来到莹心堂时,不巧,楚陌、楚嫣午睡了。 楚老爷捏了捏儿子、女儿的脸蛋,又捧着他们的小手啃了一口,训诫道:“不许学你那没良心的姐姐,听见没?你们是我孩子,得听我的,得以我马首是瞻,得黏我,听见没?” 自然是没听见。 楚老爷郁闷地咂了咂嘴儿,走到明厅坐下,想等孩子们醒了说会儿话再走。 沈氏端来一盘蟹黄苏、一碟水晶丸子、一份香芋甜卷,并一壶酒,说:“老爷,离晚饭还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楚老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手夹了一个水晶丸子,吃着觉得味道不错呀,比公中的好吃!又喝了一口酒,爽得打了激灵:“这……这啥酒?” 沈氏就道:“梅子酒,不好喝吗,老爷?” 梅子……梅子酒? 楚老爷似是不信,又喝一口,好喝,太好喝了!连他这个不怎么爱低度酒的人都有些爱不释手了:“这是张太爷送的?” 那小丫头,日日往张家跑,得几坛子太爷的酒,不稀奇吧! 沈氏想说这酒是楚芊芊从酒楼里带回来的,话到唇边,想起老爷还不知道芊芊经商的事,而这,严格说来,不是一件闺阁女子该干的事,于是,沈氏犹豫了一下后,心虚地点了点头。 楚老爷给了个“我早猜到了”的表情,尔后眸光一闪,问:“家里还有吗?” 沈氏愣了愣:“有,有的。” 楚老爷眼睛一亮:“有多少?” 沈氏拉开酒柜数了数:“五坛。” 五坛…… 五坛?! 市面上千金难买一坛,他家……居然有五坛?! 楚老爷一把跳了起来! 沈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一白,发现了吗?老爷发现芊芊在外头做生意了吗? 楚老爷抓住沈氏的胳膊,抓得沈氏生疼,沈氏颤声问:“老爷你听我解释……芊芊她……” “岚儿!” 温柔的呼唤! 沈氏浑身一僵! 楚老爷的手顺着她胳膊滑下,握住了她的手,并含情脉脉道:“岚儿,反正你们也不怎么喝酒,让我拿去喝了吧。” 几坛子酒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沈氏当然没有不给的道理,就怔怔地道:“好……好啊。” 楚老爷高高兴兴地捋起袖子,趁着小灾星不在,赶紧搬走,通通搬走! “刘全!进来搬酒!” 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楚老爷拔高了音量:“刘全!叫你进来搬酒啊!这儿有上好的梅子酒!快进来搬!” 还是无人应答。 “刘全你这老东西,给我跑哪儿去了,当心我……”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抱着一坛酒转过了身,当看到门口那个清丽的白衣少女时,哐啷,酒坛子砸在了地上。 ------题外话------ 哈哈,被抓包了吧! 【v19】唤醒姚汐,包子来了(重大剧情【上】) 楚老爷哪里料到自己会被抓了现行? “你……你回来啦?”他讪笑着说。 楚芊芊神色无波地看了看被他摔得粉碎的坛子,和那溅了几乎半块地板的酒,问:“想搬走我的梅子酒?” 楚老爷的脸一白,想起了普陀寺的惨痛经历,下意识地想否认,可眸光一扫,自己老婆和下人都在,当着他们的面儿掉脸子好意思么? 清了清嗓子,冷哼道:“搬你几坛子酒怎么了?我是你父亲,你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吗?你现在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哪样不是我给的?” 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连丹橘都忍不住想笑了。不是她夸大,大小姐的吃穿用度还真不是府里出的,老太太虽口头说过要把大小姐的份例银子提成十两,可大小姐尚未住满一个月便被赶到庄子里去了。在庄子里,如果她记得没错,大小姐吃的每顿饭都是付了钱的。眼下虽然回了楚家,但上个月已过,这个月的月底又没来,大小姐还是一分钱没领到。不仅如此,小姐还自己掏腰包,贴补了不少莹心堂的额外开支,如下人的奖金,夫人、少爷和四小姐的吃穿用度。就这样的情况,老爷还好意思说大小姐在靠他的给予过日子? 楚老爷其实在说完那番话儿后便知道风大闪到舌头了,先不说这莹心堂凭空多了好些贵重摆设,单是小灾星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就不是楚家买得起的。而她穿得好,沈氏、楚陌、楚嫣只会穿得更好,她花在她们娘仨身上的钱,都不知是几年的份例银子了。 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呀,讲都讲了,硬着头皮也得撑到底啊! “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了吧?”楚老爷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说道。 楚芊芊没答话,就那么看着他,不怒也不恼。 可就是这种看似淡然的目光,落在脸上,却如烙铁般滚烫。 楚老爷的脸,有些臊了,轻咳几声,他义正言辞道:“不就是几坛梅子酒吗?又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怎么?还不给呀?” 楚芊芊一样不发,只仍旧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他想说些什么,楚芊芊开口了:“不给。” 还真不给! 这小灾星! 楚老爷的脸都绿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女儿拒绝了,真是……真是面子里子掉一地,抠都抠不起来了! “哼!你这个不孝女!”楚老爷又气又窘又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走了。 他一走,刘管事也不好呆着了,连连唤着老爷,一并追出去了。 沈氏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揉了揉帕子:“芊芊,他好歹……是你父亲,是不是太过了?” 说完,连沈氏自己都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好歹是芊芊的父亲,可哪有父亲动不动把女儿赶出家门的?上一次最过分,不仅赶了,还不留人伺候,害得芊芊差点儿遇害,换做是她,也很难原谅这样的父亲吧? “嗯,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楚芊芊应了沈氏一句。 沈氏讪笑道:“你父亲的性子我了解,他就是傻、横、做事不经脑子,但他心不坏——” 楚芊芊“嗯”了一声,唤来丫鬟将现场清理了一下,又对沈氏说道:“这几坛酒带回来原本就是要给你喝的,你搬去你房里吧。” 沈氏暗暗一叹,女儿待她,是好得没话说了,就是父女俩这心结……唉!愁死她了喂! 楚芊芊回房后,沈氏抱着两坛梅子酒去了楚老爷书房。 楚老爷此刻正郁闷着呢,梅子酒没要到,还被女儿撂了脸子,白活那么大岁数了,连个小灾星都搞不定! 沈氏进屋,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不陪那小灾星吃饭了?你不是最疼那小灾星吗?去疼啊!” 沈氏被堵了几句,面色有些发怔:“老爷,我……” “哼!”楚老爷鼻子一哼,转过了身。 沈氏笑了笑,走到书桌前,把包袱里的酒坛子拿出来:“老爷,您看。” “老子才不看!”用余光瞟了一眼。 嘤~ 沈氏瞧着他眼睛发亮的样子,笑得越发欢喜:“老爷,这是芊芊让我送过来给你的。” 楚老爷不屑地嗤了一声:“她送的?她不会给我下了毒吧!” 沈氏笑道:“老爷,芊芊虽说嘴巴毒了点儿、性子冷了点儿,但心地是很善良的。上回你把赶出去,她到这会子还生气呢。她还是个孩子嘛,终归有不懂事的时候儿,你做爹的,就不要跟她计较了。何况,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就是拉不下脸来求你,便送了两坛子酒来,你就收下她的心意吧。” 楚老爷的心里总算舒坦些了,他当然知道那小灾星不可能这么好心,一定是沈氏的主意。不过不管是谁的主意吧,能拿到酒就好,现在梅子酒那么难得,若是他能给上峰送去,保准能讨上峰的欢心。 心思转过,他有看向了这个发妻,其实真论容貌,沈氏还挺漂亮的,不然呢,生的孩子能个个都跟天仙似的?就是性子太古板,可照现在看来,她也有机灵的时候。 “好了好了,看在她诚心改过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好了!” …… 沈氏是在书房陪楚老爷用过晚膳才回的莹心堂,回来时见女儿的房门依旧紧闭着,暗暗松了口气。 丹橘放下窗帘,嘟哝道:“小姐,夫人把酒送给老爷了。” “嗯。”楚芊芊无多的话。 丹橘眨着眼睛问:“小姐你是不是故意的呀?故意把这个功劳让给夫人,让老爷记得夫人的好?” 楚芊芊没说话,只是提笔,练起了大字。 这一晚,沈氏依旧跑来和楚芊芊睡。 关于梅子酒的事儿,沈氏以为楚芊芊不知道,压根儿没提,反正楚芊芊送给她的东西楚芊芊是从不过问的。 躺在床上,发觉楚芊芊翻来覆去睡不着,遂问:“怎么了?” 楚芊芊按住怦怦怦怦跳个不停的心口,轻声道:“没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丹橘说这是她是动心了,可事实上丹橘列举的那些表现,她一个都没有。 沈氏跟丹橘的想法一样,认为楚芊芊是少女怀春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都要嫁给对方了,怀春一下怎么了? “没事的,不怕啊,都是这么过来的。”沈氏将楚芊芊搂紧怀里,一边轻拍着她肩膀,一边柔声安慰。 楚芊芊搂住沈氏的脖子,问:“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女儿,怎么办?” 沈氏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傻瓜,你怎么会不是我女儿?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都说起胡话来了?你是我女儿,永远都是。” 翌日,楚芊芊按例用过早膳后便去张府诊病,沈氏为她披上氅衣,又系好丝带,送她到门口时,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你不在,亲王府的公公找上门,说要请你去诊病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丫鬟禀报,内侍又来了。 还是诸葛琰的贴身公公,年纪四十上下,身形瘦高,面色和蔼,比起上官仪身边的罗内侍,他少了一份精锐与犀利,多了一丝谦和与友好。 “楚小姐。”内侍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心中却在感慨,多好的女子,怎么偏偏是个假的呢?真希望她才是真正的纯阴之女啊。 楚芊芊察觉到内侍意味深长的打量了,颔了颔首,道:“公公找我有事?” 内侍撤回眸子里的打量,神色如常地说道:“奴才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请楚小姐过府诊病,还望楚小姐行个方便。”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是王爷病了还是谁病了?” 内侍眉尾一挑,说道:“王爷身子康健……” “那就是姚汐?”楚芊芊打断了内侍的话,内侍笑容一凝,她又道,“我不给姚汐治病。” 姚汐与楚芊芊的纠葛,内侍是一清二楚,来之前就想到会碰钉子了,只是有些意外会碰得如此之快,他还以为对方至少要客套几句呢。 “楚小姐,王爷说了,只要能治好姚小姐,诊金好商量。”内侍笑着说。 楚芊芊也笑着说:“那你觉得来找我看病的,谁的诊金不好商量?” 内侍哑巴了。 亲王府有钱,可张家与摄政王府也不差钱,甚至,都是泼天的富贵。 钱,不能打动她! 楚芊芊从丹橘手中接过幕篱,戴上后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公公若得闲,就在楚家坐坐吧。” 内侍看着径自远走的楚芊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天晴,万里无云。 楚芊芊带着丹橘来到张家,远远地便瞧见门口黑压压地围堵了一大群,人群中央,是一名十分高挑、五官刚毅的中年男子,瞧模样,与张太爷有几分相似。 “张大学士,你就别跟我们绕弯子了,说吧,出多少钱你才肯卖?” “是啊,张大学士,明人不说暗话,开个价吧!我老父喝了那酒,吵了我一晚上,非得让我买回去!你说,我一时上哪儿去买?” “张大学士,你别再推脱啦!爽快些吧!拿出你跟上官御史干架的魄力来,别婆婆妈妈的啦!” …… 同僚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张和头都快炸了。 这几天从朝堂到家里,没一刻消停,全都在问他梅子酒的事儿。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这才来找父亲问个明白,毕竟,是他父亲送出去的节礼。 可这些人啦,围堵他不够,还围堵了他父亲的大门,真是—— 又扯袖子又扯帽檐,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刚好,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 那眼睛,隐在朦胧的面纱后,但他就是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四目相对,那女子并未如常人一般慌乱闪躲,而是微微颔首,与他打了招呼。 他拱手,回了一礼。 那女子放下帘幕,让马车从侧门驶了进去。 如此一来,刚刚散去的人群再次围了上来。 有人问:“咦?那是谁?怎么就这么进张府了?张大学士,你认识吗?” 张和摇头,他不认识啊,若是名男子,兴许是小王爷或者诸葛世子,但女子……他不记得父亲与女子有什么纠葛啊。 那人一笑,说道:“是不是太爷纳了美娇娘?” 张和眉头一皱,怒叱道:“休要坏我父亲名声!也休要坏那姑娘名节!” 那人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忽然,又有人道:“啊!会不会是楚神医啊?” “神医?”老太爷一边品着梅子酒,一边哈哈地笑了,“这称呼不错,实在,实在!” 张和擦了额角的汗,又擦了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的鞋面,道:“父亲,您一生清廉,怎能与那沽名钓誉之徒来往?” “沽名钓誉?”张太爷笑了笑,没说话。 “是!亲王府的事我都听了说了。姚汐冒领了她功劳,她便故意激姚汐给四皇子治病,直到姚汐把四皇子给治死了她才出手起死回生,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斗倒姚汐!要戳穿一个人,方法何其之多?可稚童无辜啊,父亲!要是她没那个能耐救活四皇子怎么办?她这是在拿一个孩子的命,博名声上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张和义愤填膺地说着。 世宗在位时,张太爷任帝师,世宗过世后,留下一道诏书,立庶弟为君。当时,许多汉族官员跳出来强烈反对,其中,以张太爷为首。张太爷始终相信正统继承人非子嗣莫属,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论陛下如何拉拢他,他就是不吭气儿。可他不买陛下的帐,他儿子买呀。 父子俩政见不同,张太爷便搬出来住了。 眼下听了儿子斥责楚芊芊的话,张太爷不出意外地笑了,张和不跟他唱反调都不是他儿子。 张太爷道:“你又不在场,休要听了那市井流言!” “那您告诉我,四皇子没有死过吗?”张和拔高了音量。 张太爷噎住了,老王爷亲自摸的脉搏,的确是没有了的。 张和找到了一分得意:“所以,父亲,她杀了人!虽然她后面也救了,可救人的功劳抵不了杀人的罪孽!如若不然,这世上人人都救个人,然后再去杀个人,官府都不抓也抓不得!您说,这个世道,岂不是乱了套?” 乍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转念一想,那四皇子之病是务必要先死而后才能生的哇! 差点、差点又被这小子给忽悠了! 难怪别人说他儿子这张嘴曾经活活气死过一个武官,起初他不信,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怀疑了。 不过好在,他知道儿子的软肋。 他丢了杯子,沉下脸来:“谁不沽名钓誉?是陛下、是你,还是太医院那群太医?是啊,你们都不沽名钓誉,可你们能治好我的腿,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张和灰溜溜地走了,连梅子酒都忘记问了。 楚芊芊一过二进门便直接去了欧阳珏的院子,并不知张太爷父子为她险些吵了一架,跨过大门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酒香。 “哎哟,公子啊,奴婢求您啦,不要喝啊,太爷若是知道奴婢让您喝了酒,会打死奴婢的!您有伤在身,得忌口啊!”仆妇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不过是抱着酒坛子打算埋在院子里,怎么就被人给打劫了呢?而打劫的人,还是一个她得罪不起的人。 欧阳珏可不管仆妇怎么说,拔了盖子,就要灌进嘴里。 妹妹在世时,常酿梅子酒给他喝,一闻到这味儿,他肚子里的馋虫便被勾起来了。 “想死,就喝,尽情地喝。” 一道死气沉沉的声音响在门口,欧阳珏动作一顿,泄气地看了过去:“又是你!太阴魂不散了!” 楚芊芊轻轻一嗯,莲步轻移、裙裾优雅地拂过栽种了小草与白菊的地面,并说:“我没阴魂不散,阴魂不散的是你,要个痛快就赶紧喝,省得我日日前来给你治病。” 这是要他找死? 欧阳珏瞪了她一眼,把坛子丢给仆妇。 仆妇险些没接住,吓了一身冷汗。 进屋后,欧阳珏咬咬牙,很娴熟地脱了裤子。 楚芊芊歪着脑袋眨了眨眼:“我有说让你脱裤子吗?” 欧阳珏:“……” …… 给欧阳珏针灸是一门体力活儿,倒不是下针多么困难,事实上这次他还挺配合,但他那红得像煮过的虾子的脸是怎么回事儿?楚芊芊想笑又不敢笑,一笑,这家伙准备发飙,一发飙,银针都会被震出,又得重来一遍。为了不笑,楚芊芊深深地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了。 “好了,起来吧。”收完最后一根针,楚芊芊终于笑了。 欧阳珏一把拉下帐幔,将楚芊芊隔在了外头,咬牙切齿地问:“怎么还没好?你都给我扎多少针了?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楚芊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收好医药箱,漫不经心地说道:“嗯,是,我是故意的,欧阳将军太帅气、太好身材,我好想多占几天便宜。” 果然! 她贪图他的美色了! 和诸葛夜定了亲,又跑来向他表白,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但他大仇未报,没功夫去谈儿女私情! 要谈,也绝不跟这种欺负过瑾儿的蛇蝎女人谈! 楚芊芊不知道欧阳珏自恋到一定程度,还把她给嫌弃了,但与欧阳珏多呆,她也是一刻也不愿意了,快快地整理好东西,拧着医药箱出了门。 张太爷命人炖了乳鸽,楚芊芊嘴馋,留下来用了饭。 回到楚家已是午后,一进门,没看见楚陌一蹦一跳地奔过来,倒是沈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看了看,又看向她身后:“咦?陌儿、嫣儿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这话……似曾相识! 楚芊芊睫羽一颤,想起了碧珠:“陌儿、嫣儿被人接走了?” 沈氏一瞧楚芊芊完全不知情的表情,脸,唰的一下白了:“你……你叫张家的人把他们接走了,说太爷炖了乳鸽汤,喊他们去喝的啊。难道……难道没有?” 看样子,是真的没有! 沈氏的腿软了。 碧珠被一个妈妈用口信骗出府后,再遇这种情况她便格外警惕了,因对方是张家的人,驾着张家的马车,又拿着张家的对牌,还说出了楚芊芊今日所穿的衣裳,她这才放下戒备,让他们带着楚陌楚嫣去了。 但楚芊芊刚从张家回来,根本没碰到也没听说楚陌楚嫣会过去。 “鸽子汤喝完了,我没看见他们。”楚芊芊很诚实地说,又问,“他们走了多久。” 沈氏的很狠狠一颤,面色苍白道:“一……一个时辰。会不会……在路上?在路上的对不对?张家那么远,在路上呢!我这就去找他们!” 楚芊芊没动,倒是丹橘抱住了她,并宽慰道:“夫人!夫人您别去了!没用的,张家和楚家隔得不远,一个时辰,来回都够了!而且太爷不是那种擅作主张的人,他如果要请少爷和四小姐,不会不会先跟大小姐通口气!” 所以……是真的不见了? 沈氏难过地捂住嘴,闷闷地苦了起来。 她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弄丢…… “小姐,我们赶紧去找世子爷吧!”丹橘哽咽着说。 楚芊芊摇头:“现在,还不到麻烦他的时候。” 顿了顿,说道,“我知道陌儿嫣儿在哪里,备车。” “伯伯,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呀?”富丽堂皇的马车内,楚陌一脸天真地问向一旁穿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男子的长相很温和,目光很慈祥,跟他在一起,楚陌觉得暖暖的,很放松。 内侍笑了笑,递过一颗栗子糖给他,又剥了一颗玉米糖给楚嫣,而后说道:“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啊。” “好玩儿的地方?不是说要带我去吃乳鸽还有找姐姐的吗?”楚陌萌萌地问。 内侍宠溺地摸了摸他脑袋:“是啊,乳鸽炖好了,就等你和嫣儿去吃了,你姐姐很快也会来。” 以那女子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出来。 虽做法欠缺光明,可为了给姚汐治病,唯有出此下策了。反正他们会好生款待两位小祖宗,只要小祖宗高兴了,便是楚小姐想发火也发不大出来了。 很快,马车抵达了亲王府。 内侍分别抱着楚陌、楚嫣下了车。 楚陌、楚嫣从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地方,惊得“哇哇”直叫。 门口的石狮子,足有一人高,楚陌喜欢极了,迈开小腿儿便往上爬。 一般来说,镇宅神兽都是不许人爬的,可谁让现在王府求着他们呢?内侍亲自把楚陌顶了上去,随后把楚嫣也放了上去。 兄妹俩登高望远,激动得格格发笑。 这笑声,引起了欧阳瑾的注意。 欧阳瑾抱着一双鞋子和一套衣裳准备给表哥送去,来这儿几天了,别说与表哥见面,就连元宵节都是一个人过的,她实在闷得慌,便打算主动去找表哥。可路过二进门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她循声望去,这时,两个小包子已经被内侍抱下地了,她刚好看见他们牵着手一蹦一跳的样子,眉头一皱,心道:他们两个怎么来了?楚芊芊也来了吗?可马车走离开了她也没瞧见楚芊芊。 欧阳瑾微微疑惑,却也没上去打招呼,她讨厌楚家,讨厌楚芊芊,也讨厌这对小包子! “好大呀!那是什么?我能摘一个吗?” 楚陌指着一颗“海棠树”上的果子,问,不等内侍回答,他踮起脚,摘了一个,待看清后,小眉头一皱:“呀!假的呀!” 内侍肉痛得要喊娘了,这颗树是用纯金与夜明珠做的,小祖宗二话不说拔了一颗夜明珠下来,拔了就拔了,还把枝桠给扯断了,扯断就扯断了,这小祖宗还嫌它吃不得,随手丢湖里了。 一群宫人看得目瞪口呆。 谁家的孩子啊?坏了王爷最喜欢的树,公公竟不说他? 内侍捏了把冷汗,笑道:“陌儿,嫣儿,这边。” 楚陌、楚嫣在他的指引下进了昭纯殿。 内殿,红玉与小宫女正在给姚汐做春衣,见内侍进来,起身行了一礼。 内侍扬了扬佛尘,说道:“楚少爷与楚小姐是贵客,好生招待着,若叫咱家知道那个黑心肝儿地怠慢了贵客,仔细她的皮!” “是。”红玉与小宫女恭敬地应下。 内侍回头,吩咐一名嬷嬷端了乳鸽汤上来,并一些时令蔬菜与佳肴。 楚陌看着一大桌香喷喷的饭菜,吞了吞口水,却道:“我等姐姐来了再吃。” 内侍就笑道:“你们先吃,你们姐姐在给人瞧病,恐怕没这么快。要是你们饿坏了,你们姐姐该心疼了。放心,我给她单独留了饭菜的。” 楚陌和楚嫣不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内侍转身,去往书房找诸葛琰禀报情况。 小宫女伸长脖子,朝偏厅内瞄啊瞄。 红玉掐了掐她肩膀,低喝道:“看什么看?又想打听什么?” 小宫女吐了吐舌头:“没,没什么啊,就是觉得很奇怪啊,常公公怎么会把两个孩子带到昭纯殿来?” 昭纯殿,是姚汐的住所,莫非他们是姚汐的亲人?可他们姓楚呀! 红玉也有这个疑惑,而且红玉隐约觉得这俩孩子的容貌透着一股熟悉感,仿佛在哪儿见过,又或者,见过与他们容貌相似之人。 “小姐!您慢点儿!奴婢追不上了!”丹橘一路小跑地跟在楚芊芊后头,累得满头大汗,“你不是说少爷和四小姐被接到亲王府了吗?亲王府在那边,不是这边,咱们从后门上马车比较近啊!” 楚芊芊脚步一顿:“哦,你早说嘛。” 我……我这不是没法儿说么? 丹橘硬着头皮跟上。 刚好,车棚就在后门附近,省了等车的功夫。 车夫摆好凳子,楚芊芊踩了上去。 手扶住门框的一颗,心,猛地悸了一下! 见她忽然躬身捂住心口,丹橘吓了一跳:“小姐!你没事吧?” 楚芊芊又好了,那种怪异的感觉消失了:“没事,快上车。” 丹橘扶着楚芊芊坐好,对车夫道:“亲王府,快点儿啊!” 这边,楚陌、楚嫣吃完饭了。 红玉笑盈盈地端出一盘水果,和一些刚差人去街上买回来的小玩意儿,道:“楚少爷、楚小姐,请用。” 没大人拘着,孩子们都是敞开了肚皮吃。楚陌没事,楚嫣肚腹弱,没一会人便闹肚子了。 “我……我……我要出恭。”她红着脸说。 红玉微微一笑,温柔地牵了她小手,道:“恭房在那头,奴婢带你去。” 楚嫣拉肚子,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楚陌无聊,便在昭纯殿逛了起来。 因着常公公吩咐过不许怠慢他们,他走哪儿,都没人敢拦他。 很快,他七万八绕的,进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房间。 这房间,好大呀,地板光洁如新,几乎能反射他的倒影,两边摆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却觉得超级好看的家具。 绕过屏风,是一张吊着鹅黄色帐幔的大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楚陌好奇地走了过去。 咦?是一个女人,跟姐姐差不多大呢。 “姐姐,你的屋子好漂亮啊,我可不可以在里面玩一下?”他一边观看着周围的物件儿,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姚汐没反应。 楚陌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捧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说道:“那,我叫楚陌,就是楚国的楚,陌生的陌,你可以叫我楚陌,也可以叫我陌儿。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可以在玩玩你屋子里的东西了。你要睡觉就好好睡吧,我会很轻很轻,不会吵到你的!” 姚汐的长睫轻轻颤了一下。 然,大大咧咧的楚陌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轻轻地放下她的手,跳下地,在屋子里玩了起来。 “姐姐!你有好多珠子啊!可不可以给我玩一玩?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谢谢姐姐啦!” “姐姐!你的椅子好大呀,翻过来可以当船!” …… 楚陌乐此不疲地玩着,直到一名小丫鬟进来,说有人找,他才咂咂嘴儿,跑了出去。 却不知,在他身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眸,一时,泪如泉涌! 【v20】母子初遇,真相!(一更) 楚陌还以为是姐姐来了,跑到外边一看,居然是欧阳瑾那个凶女人,当即脸色一沉:“怎么是你?” 这话,合该欧阳瑾问他呢。欧阳瑾抱着亲手做的鞋子和衣裳去重华殿找诸葛琰,却被告知诸葛琰不在,问丫鬟们,丫鬟们又都说不清楚,只一名没什么脑子的小丫鬟偷偷讲了句,兴许在姚小姐的昭纯殿,她便气呼呼地过来了。 谁知,门口的宫人不许她进! 她只有把楚陌叫出来了。 真是恼火,她堂堂王府表小姐,竟不如一个侍郎府的少爷有用。 敛起心底的不适,她挤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说:“好久不见了,陌儿,听说你来了王府,我便来看看你,大姐姐还好吗?” 大姐姐?哼!那是他大姐姐,又不是她的,叫那么亲热干什么? 楚陌可没忘记当初欧阳瑾是怎么指着他的鼻子、指着楚芊芊的鼻子撒泼的。 哼了哼,楚陌道:“好,当然好!我姐姐过得比谁都好!” 一个乡下长大的野孩子,敢这么对她! 欧阳瑾气得不轻,但考虑到非常时期,还是忍住了,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走吧,我们进去坐坐。” 顺便看看姚汐住的地方有没有她的锦绣阁好! 楚陌拍开她的手,冷哼道:“我才不要跟你一起!” “你……”欧阳瑾气急。 楚陌冲她做了个鬼脸。 恰好此时,楚芊芊与丹橘在宫女的追逐下疾步走来了。 内侍料到楚芊芊一定能找到这儿来,毕竟,能动用张家马车、下人与令牌的,除了张家自己,就是亲王府了,是以,内侍早早地便安排了一个专门引路的宫女。 宫女按照计划要带楚芊芊去书房与诸葛琰会面,哪知楚芊芊问了句姚汐在哪儿,便推开宫女,自顾自地朝昭纯殿来了。 楚芊芊才不想理什么诸葛琰,更不想与姚汐有任何牵扯,诸葛琰要是敢拦她,她不介意把事情闹大。她又不是大夫,不给姚汐看病最多是耍孩子脾性,可诸葛琰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骗走两个半大孩子,讲出去,整个皇室都要沦为笑柄。 “陌儿!”楚芊芊看见了楚陌,也看见了欧阳瑾,但她的眸光没在欧阳瑾身上停留,只直直走向了楚陌。 “姐姐!哈哈!姐姐你来啦!”楚陌兴奋地挥着小爪子奔进了楚芊芊怀里。 楚芊芊抱住他,她知道弟弟妹妹不会有危险,但那种不安的感觉,离亲王府越近便越明显,眼下看见弟弟无恙,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问:“嫣儿呢?” 楚陌摇手一指:“她拉肚子啦!” 楚芊芊眸光一凛:“你们又乱吃东西了?” 楚陌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变得很棒了,可楚嫣依旧娇弱,连多喝两口凉水,夜里都会咳嗽,平时吃东西,她都格外注意,哪知一脱缰,果然他们就像那野马了。 楚陌嘿嘿一笑,嘟着嘴儿道:“亲王府的东西很好吃啦,我们就多吃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姐姐你别生气嘛!” 楚芊芊摸了摸他脑袋,含了一丝严厉地问:“下次还乱吃不?” 楚陌拨浪鼓似的摇头:“绝不乱吃!我发誓!一定一定不乱吃了!要乱吃也是我一个人乱吃,妹妹不许了!” “你这鬼灵精!”楚芊芊捏了捏他发红的鼻尖。 欧阳瑾见姐弟俩只顾着亲热,却对她视若无睹,不免有些不悦,酸溜溜地打了声招呼:“大姐姐,是王爷请你们来做客的吗?为的什么事儿呀?” “要知道,你自己问他。”楚芊芊回了半礼,没与她多言,也没好奇地追问被赶出楚家的她缘何住进了王府。 欧阳瑾本打算炫耀一番的,可楚芊芊理都不理她,真没劲! 楚芊芊牵着楚陌的手进了昭纯殿,欧阳瑾跟上,守门宫女拦住了她,她眸色一厉:“没看一个是我大姐,一个是我弟弟吗?眼瞎啊?” 宫女缩了缩脖子,放行了。 欧阳瑾进入昭纯殿后,并没跟上楚芊芊姐弟,而是脚步一转,往姚汐的居室去了。 刚踏上走廊,便见一道淡蓝色身影吃力地朝这边奔来,她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姚汐。 下意识地,她想躲! 可周边没有可躲的地方,她唯有硬着头皮与姚汐打起了招呼:“姚……” 名字尚未喊完,姚汐像根本没发现有她这么个人儿似的,与她擦肩而过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好歹我俩还一块儿算计过楚芊芊呢,虽然最后我掉转矛头对准你了,但你……起码该怎么我一下不是? 就这么擦肩而过了是要闹哪样? 太忽视我的存在了! 诶?等等! 姚汐不是昏迷了吗? 听说请了不少太医、大夫和郎中都束手无策,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有猫腻。 欧阳瑾眯着眼,瞳仁左右一动,悄悄地追了上去。 “嫣儿!”楚芊芊在恭房外,碰到了正在洗手的楚嫣。 楚嫣拉肚子拉得太厉害,嘴唇都白了。 楚芊芊心疼地将她抱起来,一边抚摸着她后脑勺一边道:“姐姐来了,没事了。” 楚嫣有气无力地趴在楚芊芊肩头,道:“姐姐,我想回家。” 楚芊芊点头:“好,姐姐带你回家。丹橘,牵好少爷。” “是。”丹橘牵起楚陌的小手,跟在楚芊芊后头,一块儿走出了昭纯殿。 而另一边,内侍将楚陌、楚嫣放在昭纯殿后,便立刻前往外书房寻找诸葛琰了。 诸葛琰有事外出了一趟,几乎与楚芊芊同一时刻抵达王府,只不过走的门各自不同罢了。 “王爷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楚小姐和楚少爷都在昭纯殿……”内侍的话刚讲了一半,那守门的宫女来了。 “王爷,楚小姐把楚小姐和楚少爷和带走了!”宫女急急地禀报道。 两个楚小姐,第一个自然是楚芊芊而第二个是楚嫣了。 一听楚芊芊把人带走了,丝毫没有留下来给姚汐诊病的意思,诸葛琰浓眉一蹙,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便大踏步往昭纯殿去了。 天很蓝,风,冷冽中透着一丝早春的暖,由暖水供着的小草坪,开了几朵洁白的铃兰。 就在这样的景致中,诸葛琰碰到了楚芊芊。 二人两次碰到却没见到,一次是在宝灵塔,一次是在及冠礼,一次是诸葛夜及时出现挡住了楚芊芊,一次是诸葛琰赶着向陛下回报四皇子的伤势而没等到楚芊芊。 第三次,两人,终于面对面地碰到了。 诸葛琰一袭白色锦服,腰缚纹了铃兰的玉带,已经及冠的他将墨发束于头顶,以白玉冠固定。 少年清姿,皎洁如明月。 丹橘看了一眼,心口一震,男人长成这样还得了?不能出门吧,一出门得迷死多少女子? 诸葛琰没察觉到丹橘的惊艳,或许是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外人的惊艳。内侍说,他母后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他长得像母后,所以也很漂亮。 但此时的他,突然发现,有个人与他母后一样漂亮。 倒不是那种五官上的精致,而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水墨丹青一般的气质,能让人想起五月江南,烟波浩渺,有才子于画舫之上铺开了一幅鎏金画卷。 心口,猛地一缩! 是他的感觉,也是楚芊芊的。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这么古怪的感觉。 诸葛琰也疑惑,或许男人在面对太美丽的女人时都会有些心悸吧。诸葛琰如是想着,看了看她怀中抱着的楚嫣,眸光一动,问:“楚嫣不舒服了吗?” 楚芊芊的面色冷了下来:“是啊,我妹妹自娘胎里带了弱症,身子骨一直很弱,吹风、过度劳累、乱吃东西,都可能导致她生病,这种回答,王爷你满意了吗?” 诸葛琰内疚地眨了眨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如果知道令妹的身子这么不好,就……” “就怎样?就不把他们骗来、不用他们威胁我了吗?还是,只骗我弟弟来?”楚芊芊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回去。 诸葛琰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哑然。 他是王爷,哪怕他错了也是对的,何况,他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怪就怪在,在楚芊芊面前,他好像……没什么底气。 要命!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过,我不给姚汐治病。你如果敢来强的,我不介意跟你死磕到底。但这件事,即便捅到陛下面前也是你的问题!我不是大夫,没义务收钱治病,我也不欠你的债你的人情!我想治谁、不想治谁,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冷冷说完,楚芊芊抱着楚嫣,转身走了。 不,他怎么会管不着?一个侍郎家的千金罢了,诸葛夜的未婚妻罢了,他,自然有无数的法子令她就范!何况,她又没带什么帮手,绑架她、或绑架她弟弟妹妹简直易如反掌,可……可为什么在死人堆里跌打滚爬的他竟有些下不去手? …… 待到姚汐一路追上来时,楚芊芊一行人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 姚汐连头发都没梳,就那么青丝披散地跟在后头,太着急的缘故,她甚至把两只鞋都穿错了。 “等等!等等我!” 她喊着。 沙哑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棉絮,发出时几乎只能自己听见。 她加快步子,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喂!姚汐!你疯啦?”眼看着姚汐奔出了大门,直直地朝楚芊芊的马车追去,欧阳瑾跺了跺脚,“要报仇也不是你这样啊!你一双脚还跑得过马蹄子了?” 想着要不要将姚汐给追回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让姚汐这么跑掉算了,最好,迷路回不来,或者被张家的人碰到领走,总之,别再缠着王爷了。 欧阳瑾拍拍手,含笑转过了身。 姚汐一路狂追。 索性楚嫣拉肚子拉得浑身无力,马车一跑快便呕吐不止,楚芊芊吩咐车夫慢些走。如此,姚汐倒是没被甩得太远。 不知走了多久,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天色也暗了,终于,抵达了楚家。 “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姚汐转过身,看向了来人。 “碧珠!”她眼底骤亮。 谁料,碧珠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上前,从狼狈不堪的她身边径自路过,走向了那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 她身子一晃,失落地怔在了原地。 这时,沈氏提着裙裾走了出来,不再是粗布青衣,不再是木簪银钗,而是上好的蜀锦绫罗,上等的珠钗金饰,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有了一种不俗的华贵。 一个称呼,梗在喉头,姚汐的呼吸滞住了。 “娘!” 一道熟悉的话音,顺着冷风,飘进了姚汐耳朵里。 姚汐的心脏猛地收紧,朝马车看了过去,就见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优雅从容地走了下来。 轰! 脑子里突然炸响一声晴天霹雳,她跌了下去。 “哈哈!娘亲!”楚陌跳下马车,又扑进了沈氏怀里。 沈氏哭了一下午,哭得眼睛都肿了,终于见到儿子,已经干涩的眼角又流出不少泪来,亲了亲他,又问:“没受伤吧?嫣儿怎么样了?” 楚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受伤,就是妹妹吃坏肚子了。” 孩子生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毛病,都叫做娘的人揪心不已。 沈氏从马车里抱出已经睡着的楚嫣,泪如泉涌:“嫣儿!嫣儿……”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看向沈氏道:“没什么大事,拉完了也就好了。” 沈氏含泪点头,又问:“你在哪儿找到他们的?”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亲王府,他们想让我给姚汐治病,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楚陌、楚嫣接过去了。” 按照楚芊芊以往的性子,是不会将事情解释得这么清楚的,可这回沈氏太疏忽大意了,必须让沈氏明白一点儿利害关系。一个人得到的名声越多,随之而来的麻烦也越多。这回是万幸,小王爷没什么害人之心,若有,孩子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等她去找吗? 一下午地狱般的挣扎,足够给沈氏上一堂好功课了。 沈氏再次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碧珠:“你怎么来了?” 碧珠当然是有事,可不大方便说。 楚芊芊就道:“跟我来。” 又从沈氏怀里抱过楚嫣,“我来抱吧。” 沈氏将孩子给了楚芊芊,那边,楚陌也累了,被丹橘背着,与楚芊芊一道回了莹心堂。 沈氏拿出碎银子,赏了车夫和守门的小厮,叫他们闭紧嘴巴,别将这事儿传出去了。 几人拿了银子,高兴地应下,左不过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不知内情,还能赚银子,何乐而不为? 沈氏得到了保证,打算回莹心堂,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叫的什么没太听清,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转过身,面向了对方。 衣料倒是华贵,模样也挺漂亮,就是头发乱糟糟的、鞋子是反的……太没形象了些。 沈氏有些拿捏不准她的身份,就温和地笑了笑,道:“姑娘,你找人吗?” “我……我……”话未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 沈氏一头雾水,瞧这姑娘的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怎么好像……脑子有点儿不正常啊? “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差人给你家递给口信,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沈氏轻声说。 她不说话,只看向沈氏,一抽一抽地哭,弄得沈氏好不尴尬。 沈氏干笑了两声,上前,轻拍着她肩膀道:“姑娘,你是跟家里人吵架了才跑出来的吗?还是……哎,你别急着哭啊,哭多了伤身,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不是坏人,你看。” 指了指牌匾,“这是楚家,我有什么帮得到你的,你说,我不会害你的。” 跟自己的芊芊一样大,看到她这么无助的样子,沈氏会想到万一芊芊有天也走投无路了,是不是也能碰到好心人这么帮着芊芊。 她“呜”的一声,扑进了沈氏怀里。 沈氏这回是完完全全惊呆了。 我又不是你娘,你抱我做什么?我家芊芊很小气的,要是被她看到我抱弟弟妹妹之外的人,她会吃醋的。 “姑娘,有话好说啊,你别哭了来。”沈氏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推开她。奈何她抱得实在太紧,好像有多怕失去她似的。可她们明明不认识,不是吗? 就在沈氏焦头烂额之际,菊青来了。 菊青死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去熬了一顿药,大小姐就跑不见了,好不容易问着路人问到这里,却又看见大小姐抱着一个贵妇人不撒手。 瞧这妇人的年纪与穿着,应该是楚家的正房太太,即楚芊芊亲娘。 可是小姐啊小姐啊,你跟楚芊芊水火不容,你抱她娘做什么?不怕楚芊芊冲出来扇你两耳刮子? “不好意思啊,夫人,我家小姐病了……病……病了!”菊青模棱两可地解释着,顺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姚汐从沈氏身上抠了下来。 沈氏以为菊青口中的病是傻子病,怜悯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进屋了。 “啊——啊……”姚汐泣不成声,想抓住沈氏,却被菊青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双臂。 菊青低声道:“小姐!您到底要干嘛啊?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那人是谁您知道吗?赶紧的,回府吧,啊?王爷这会子正满大街地找您呢,别再让王爷担心了。” “大师,我是谁?” “你就是你。” “不是,我……我不是过去的我。” “你当然不是过去的你,我们都不是过去的自己,我们是现在的我们,要努力将来的我们。” “大师,人为什么会有疾病、会有苦难?” “疾病与苦难,都是上苍给人的警示。人若疾病缠身,定是犯了过失,或常怒、或常悲、或做了恶事、或不爱惜身子,然他本人对此毫无警觉,上苍唯有让他体会到足够多的痛苦,他才能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如……常酗酒者,易发肝疾、胃疾,但倘若他一直不生病,他一直都会心存侥幸,甚至,变本加厉。直到某天,他病了,痛了,病得下不了床了,痛得死去活来了,大夫的劝告也就终于能够听进去了。” “那苦难呢?人又是为什么要经历苦难?” “苦难还是磨难?磨难的话,是为了锻炼人的意志,苦难则是在偿还欠下的债孽。” 回忆完毕,楚芊芊阖上了眸子。 被抢功劳、被算计、被最亲的人接连舍弃,是她的磨难,还是她的苦难? 如果是磨难,她要做什么大事,竟被这般磨练意志? 如果是苦难,她是欠了谁的债,又是抢了谁的东西? 月光下,湖水静谧流深。 姚汐坐在凉亭里,裹着一件里红外黑的氅衣。 “你说,我叫姚汐?”她盯着水中央的波纹,神色木木地问。 菊青怔了怔,为她剥了一个贡橘:“是啊小姐,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她摆手:“我不爱吃橘子,有没有蜜柚?” 咦?你从前可是最讨厌吃蜜柚的呀。 菊青再次一怔。 她看出了菊青的疑惑,呆呆地道:“我大概是烧坏脑子里,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来,你仔细说给我听,我是哪里人,家中都有谁,为什么会在王府,跟楚家……” 顿了顿,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跟楚芊芊是什么关系?” ------题外话------ 这段时间一直在铺垫,都不敢在题外话冒泡。一方面,是怕大家嫌铺垫太多看得烦,一方面也是家中有点事。今天是个好日子,洋洋洒洒十万字的铺垫,总算完成,后面,要开始放大招了。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另外,有票票的,无论月票还是评价票,请赏脸给一个,鞠躬感谢! 【v21】世子来了,她的决心(二更)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 楚芊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呼了口气,问:“谁?” “小姐,是奴婢。”碧珠在门外回禀道。 楚芊芊这才想起自己约了碧珠,坐直身子,又拢了拢宽袖后,道:“进来吧。” 碧珠推门而入,一手拿着账册,一手有意无意地捂着肚子。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问:“害羞严重吗?” 碧珠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严重,除了有些嗜睡,几乎没什么别的感觉。” 楚芊芊道了句“那就好”,随即下意识地想叫人烹碗茶羹进来,又想起孕妇不宜吃茶,便没动了。 碧珠在楚芊芊旁侧跪坐下来,将手中的账册递上,并说道:“庄子选好了,就在咱们以前居住的县城里,按照小姐的吩咐,工匠也选好了,只等定个日子便开工。” 楚芊芊翻开册子,很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到不满意的地方,便提笔圈上,看完后,又把册子给了碧珠:“再多建一个暖棚,种点蔬菜和瓜果。” 碧珠应下:“是。”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建那么大的厂做什么呀?”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有需要。” 碧珠知道楚芊芊是不愿意多言,便不再追问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从她一声不吭地跟着姚琅私奔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辜负大小姐的信任了,而今大小姐顾念着往日情以,仍能对她委以重任,实在是仁至义尽,她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办事,安安心心养胎。 后面,主仆二人又确定了一下开工日期和仆从的月银,因着碧珠年轻,欠缺经验,楚芊芊又找老太太要来了李妈妈。 李妈妈原本是莹心堂的下人,沈氏与楚芊芊被赶到乡下后,她掉到了欧阳瑾的院子,而今欧阳瑾又入住了王府,她的去留,老太太与安素素都不怎么关心。 当晚,李妈妈便随碧珠离开了。 丹橘轻点了楚芊芊的库存,差点儿惊掉下巴:“小姐!钱没了!” 从明郡王手中赢来的二十万两,花得只剩一百两了!想想也对,光是盘下食香居就花了六万两,装修啊、买桌椅摆设啊,又花了差不多五万两,而早先怒砸怡红院,花了差不多一万,过年给夫人、少爷、四小姐买衣裳首饰又是一万两,这些加起来就是十三万两。剩下的七万,买庄子花了两万,搭建暖棚和酒厂的预算差不多五万…… “天啦小姐!这钱花起来太快了!” 楚芊芊的眼底不见波动:“没了就没了,再赚就好了。” 丹橘实难理解自家小姐的乐观性子,她快愁死了,这么多钱,说没就没了,食香居快开张了,万一发不出工钱怎么办?万一买不了食材怎么办? 呜呜,好担心。 楚芊芊看着她比自己还急的模样,弯了弯唇角:“我说没事就没事。” 丹橘咬了咬唇,好吧,小姐永远是对的。 “大小姐,有人让送了一封信进来。”门口的丫鬟禀报道。 丹橘去拿了信,递给楚芊芊。 楚芊芊一看,是诸葛夜来了。 楚芊芊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去往小厨房做了一顿药膳,而后拧着食盒去往了后门。 诸葛夜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几本平时挺感兴趣的书籍,但奇怪的是,他一个字也看不出去。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 自嘲地笑了笑,他索性放下书本,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等了多久,楚芊芊终于来了。 “世子。”楚芊芊拧着食盒,施了一礼。 诸葛夜潋滟的眸光一动,拉着她在身旁坐下,并顺手拿过食盒放在了桌上。 “嫣儿没事吧?”他温柔地看着她,问。亲王府的事瞒不了他,但他对亲王府如此了解的事,他也没瞒着楚芊芊。 这样的信任让楚芊芊稍稍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吃坏肚子了,她打小肚腹弱,不能乱吃东西。” 诸葛夜没问楚陌,就那熊孩子,不把亲王府捅个窟窿算好的,受欺负,不大可能。 诸葛夜还想说下次有什么事记得找我,话到唇边又觉得以她的性子,能自己解决的绝不麻烦别人,便跳过了这一茬,道:“现在全京城都飘着一股酒香,是不是你做的?” 楚芊芊点了点头:“是。” 这个,她也没瞒着他。 二人都敞开了一些心扉,诸葛夜的眼底流转起淡淡的喜悦,不知想到了什么,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塞到了楚芊芊手上。 楚芊芊打开一看,是一叠银票。 诸葛夜轻声道:“别急着拒绝,我只是想入股你的食香居,给我做半个东家,怎么样?” 楚芊芊刚刚还想着怎么赚钱,眼下就来了钱,他说是入股,但其实,是白送的吧,不过是怕她自尊心太强不肯收,这才编了个由头。 楚芊芊微微一笑道:“好啊。” 诸葛夜满意地笑了。 楚芊芊又打开食盒,问:“吃饭了吗?吃了就带回去当宵夜。” 诸葛夜看了一眼精致可口的药膳与菜肴,知道是她亲手做的,就问:“你吃了没?” 楚芊芊摇头:“没。” 诸葛夜眼神一闪,拂去她唇角一缕青丝道:“我也没吃,一起吃吧。” “好啊。”楚芊芊取出一碗五味子桂圆粥,一盘清炒木耳、一份鸡蛋腐竹、一碟手撕野山菌,并一盅川贝雪梨。 对一顿饭恨不得摆上一桌满汉全席的诸葛夜而言,这些菜肴并不怎么多,怪就怪在五个器皿中,他就有两样东西叫不出名字。 诸葛夜举箸,夹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木耳,枯木上长的。” “这个呢?” “腐竹,豆浆上凝出来的。” 这些都是穷人吃的,尤其木耳,闹饥荒时,与蘑菇一样,很受灾民的喜欢。他贵为世子,吃的都是鲍参翅肚,当然没见过这么寒酸的东西。不过它们食疗价值极高,对他的康复是有很大帮助的。 诸葛夜分别吃了一小口。 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问:“好吃吗?” 诸葛夜眉眼弯弯道:“你做的,都好吃。” 楚芊芊吃的不多,几乎进了诸葛夜的肚子,楚芊芊见他这么喜欢吃,把自己碗里的五味子桂圆粥也让给了他。 他全都吃下了。 “明天晚上……还来吃饭吗?”吃完,楚芊芊偏过头问。这个吃饭,自然不是请进莹心堂,大婚前,二人的往来还是避开外人的好。可在马车上吃饭,又有点儿降低他世子爷的身份。 诸葛夜的睫羽颤了颤,笑意不变:“来。” …… 楚芊芊走后,诸葛夜捂住肚子倒在了软枕上。 出门之前被王妃按在房里吃了两大碗饭,吃得王妃心满意足了才放他出来,加上刚刚那一顿,肚子快要爆炸了。 探子前来禀报消息,见自家主子难受得面色发白的样子,捏了把冷汗。 “有什么事,快说。”诸葛夜面色冰冷地说道。 探子行了一礼:“回世子的话,姚汐醒了。” 凉亭,湖光幽幽。 姚汐听完菊青的讲述,苦涩地笑了笑:“所以,我跟楚芊芊有不共戴天之仇,对吗?” “这……”菊青迟疑了一刻,道,“你们两个……原本是朋友来着,但她治好了世子,你为保命抢了她功劳。呃……这个其实……还不算什么!可……可那次在寺庙,你对她动了歹心,差点儿害她被人废掉右手,奴婢想,她可能是知道了,然后嫉恨你那一次的不义,所以才在及冠礼上揭穿你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有仇? 菊青敲了敲自己脑袋:“小姐你别多想,王爷会有办法的,你安心养伤。” 姚汐嘲讽一笑:“养伤,养好了又能怎样?养好了,我就不是抢过楚芊芊功劳的姚汐了?养好了,我就不是险些治死四皇子的姚汐了?养好了,我就不是假冒的纯阴之女了?”讲到最后,情绪激动了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这么离奇的事? 菊青觉得现在的小姐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说话的语调更温柔了,但听在耳朵里却更寒凉了,尤其那双眸子,透着死一般的沉寂,活人、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 菊青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个后退撞上了来到凉亭的诸葛琰。 “王爷恕罪!”她扑通跪在了地上! 她是姚汐的贴身婢女,也是如今唯一说得上几句体己话的人,诸葛琰不想为难她,就道:“没什么,你下去吧,以后注意些,别照顾你们小姐时还这么毛毛躁躁。” “是!奴婢遵命!”菊青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姚汐起身,要给诸葛琰行礼。 诸葛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不要!” “可你是王爷。”姚汐坚持地说。 诸葛琰却道:“反正我说不要就不要,你以后见了我,不要再行礼了。” 姚汐怔怔地看了他半响,确定他不是在客气,便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诸葛琰灿灿一笑,携了她的手,在长凳上坐下。 姚汐看着被他拽在掌心的手,诧异得不得了,想要抽回,可一对上他满是依赖的眼神又没动了。 “为什么?” “嗯?” 姚汐垂眸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太爷的远房亲戚吗?” 不是!当然不是! 诸葛琰笑着道:“是啊。” 怕她继续追问,赶紧岔开话题,“刚刚菊青说让你不要担心什么?” 姚汐垂下眸子,尽量语气如常道:“让我不要担心自己犯下的罪孽,可是王爷,我真的有罪吗?” 诸葛琰眸光一暗,欺瞒世子、欺瞒王妃、险些治死四皇子,这些都是不轻的罪过:“你别担心,我会……” 姚汐素手一握,打断他的话:“我才是真正的纯阴之女,她抢了我的人生、抢了我的命,如若不是我,她有资格踏进王府吗?有资格收到赏梅宴的请帖吗?怪‘我’抢了她的功劳?但她抢了我的人生、抢了我的姻缘,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按照诸葛琰查到的消息,姚汐才是纯阴之女,而楚芊芊是假冒的,是以,听了姚汐声泪俱下的控诉,诸葛琰并未察觉到任何古怪之处。 诸葛琰搂紧越说情绪越崩溃的姚汐,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明天就去找陛下求个恩典,请陛下赦免你的罪孽。” 大不了,欧阳家的家产,他不要了,用足以与半个国库抗衡的财富换一条小小的性命,陛下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 然而姚汐听了诸葛琰的话,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容,她深吸一口气,望向高挂天际的圆月道:“赦免就是承认。赦免我的罪,首先得承认我有罪,虽得特赦,可这项罪名,会成为我一辈子抹不掉的污点。” “那……”难不成要把楚芊芊是赝品的事儿捅出去?那样,王府是不追追究姚汐责任了,因为他们需要纯阴之女冲喜,可……可他不乐意姚汐嫁给诸葛夜。这个秘密,非生死关头,他不想揭破。 姚汐站起身,双目如炬道:“我不要被赦免,我要洗脱冤屈!我要让世人知道,我,姚汐,无罪!” ------题外话------ 今天一开后台,看见好多票票,顿时码字能量爆满! 姚汐的身份,大家应该猜出来了。有读者问这个文是不是玄幻文,不是哦,一点都不玄幻哦,就是跟普通的架空文一样,没有玄幻色彩,妥妥宅斗、妥妥种田。 【v22】姚汐宴请,学做主母(一)一更 正月二十五,离食香居开张的日子还剩六天。 楚芊芊收到了一封请帖。 是姚汐送来的,姚汐在王府设了一个小宴,想叫几位手帕交聚聚。 很难想象,入京不过三两月的姚汐也会有手帕交,而其中一位,还是与她有仇的楚芊芊。 “她什么意思嘛?设宴会关小姐什么事,干嘛要请你?”丹橘撅嘴,不高兴地抱怨着,做了那么恶毒的事,还有脸请大小姐去小聚?安的什么心? 楚芊芊淡淡一笑:“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丹橘眼珠子一转,说道:“她呀,不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吗?不就是想告诉我们她有靠山了吗?哼!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整夜住在王府,以前是看病,现在病好了,总可以走了吧,还住着!不知道外头传得有多难听!” 楚芊芊放下帖子:“所以,你认为她是在向我施压,让我不要再追究她的过失?” 丹橘比了个手势:“对!一定是这样!” 但追求她过失的人是王府,不是她。那么,她请她去赴宴是为了什么? 示好求和? 楚芊芊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颚:“你去问问楚家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收到了帖子。” 姚汐在楚家只认得大小姐与欧阳瑾,而今欧阳瑾不在,姚汐能请的只有大小姐一个吧,心中这样想着,丹橘仍快步走出莹心堂,去外头转悠了一圈。 回来时,眉头皱紧了:“小姐,怎么二小姐和三小姐也收到帖子了啊?” 庶女? “谁说是庶女?我们现在是嫡女了,能收到帖子很正常!”二小姐拿着一件鹅黄色水袖留仙裙,对着铜镜比了比,又道,“姨娘,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哦,好……好看。”秦姨娘有些心不在焉。 二小姐不悦地蹙了蹙眉,又问三小姐:“三妹,我穿鹅黄色的好看,还是穿玫红色的好看?” 三小姐是个没主见的:“都……都好看。” 二小姐哼了哼,看着她道:“把你身上这件脱下来我试试!” “啊?我……你干嘛要我的?你自己不是有吗?”话虽如此,却依旧脱下来递给了二小姐,自己,坐在一旁等姐姐挑选完,然后姐姐不要的,她再试穿。 二小姐乐此不疲地试着,几乎将箱子里所有的衣裳都试了一遍,却仍没找到一件拿得出手的,不由地火了:“姨娘!我穿这么寒酸,怎么去王府啊?” 秦姨娘没听到她的话,正纳闷儿呢,姚汐那黑心肝儿的,没事邀请二小姐和三小姐做什么?又不认得! 二小姐知道秦姨娘的疑惑,就道:“她现在的名声那样了,肯定没朋友了啊,我们愿意去都是给她面子了!她还挑剔?” 心里,其实并非这么想的。 姚汐与楚芊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尽管姚汐靠着小王爷的庇佑在王府戴罪养伤,但王府一日不撤销诉讼,姚汐就一日是个罪犯。想脱罪,首先得求得楚芊芊的原谅。可楚芊芊会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当然不了! 姚汐走投无路,只得先巴结了她们。 念头闪过,二小姐将手中的衣裳扔到了官帽椅上:“找大姐姐借两套衣裳吧!” “随便挑吧。”在二人道明来意后,楚芊芊指了指衣柜,“除了左边的不能动,右边的随便挑。” 左边,都是诸葛夜送的。 二人没料到楚芊芊这么好说话,按照二人的印象,这个嫡姐完全没将庶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别说借东西了,连请安都嫌她们碍眼呢。 二人在柜子里挑了起来。 但二人不约而同地,一眼被左边的衣裳吸引了。 右边的其实已经够好了,但在更好的面前,这个够好便有些不够了。 三小姐没说话,忍住艳羡走到右边。 二小姐却按耐不住了,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左边的衣裳,那触感,天啦,跟在梦里摸到冰蚕丝一样。 吞了吞口水,她道:“大姐姐,能不能把这件镶了紫水晶的裙子借给我?” 楚芊芊想也没想便道:“不能。” 二小姐瘪了瘪嘴儿,真小气!只把差的借给她们,好的就舍不得,哼,不就是怕她们穿得更好,抢了她风头吗?人靠衣装,她要是能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不会输给楚芊芊多少! 真不明白,在乡下养了五年,怎么反倒把性子给养硬了?小时候,她要多少东西,可全都是动手拿的,楚芊芊从不敢讲一个不字!到现在她的床头柜里,还摆着不少从楚芊芊那儿抢来的首饰呢! 白了楚芊芊一眼,二小姐从右边挑了件鹅黄色绣金海棠纱裙。 那边,三小姐挑了件湖蓝色穿花百蝶裙。 末了,二小姐又厚着脸皮道:“大姐姐,我们也没什么好的首饰。” 这话不尽然,给安素素做女儿,衣裳没得多少,首饰却捞了两匣子,只不过那些在她们看来华贵无比的首饰,根本衬不上楚芊芊的衣裳。 丹橘洗完楚芊芊的贴身衣物,打了帘子进来,就见她们又是挑衣裳又是要首饰,一下子就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开口说上两句,楚芊芊开口了:“梳妆台上,挑吧。” 二人拉开抽屉,琳琅满目首饰晃得二人眼花缭乱,蓦地,二人同时看中了一件紫金青鸾钗,刚要伸手去拿,一只素手先她们一步将紫金青鸾钗收了起来。 “这个,是我们大小姐要戴的,你们挑别的吧!”丹橘毫不客气地丢了一句,慢悠悠地走到楚芊芊身边,将青鸾钗插进了楚芊芊发髻。 这钗是从曼娘那儿买的,听说,全京城只这么一款呢,若非大小姐是曼娘的恩人,曼娘说什么也不会忍痛割爱的。如此好的东西,给安素素的两个女儿,岂不是糟蹋? 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楚芊芊站起身:“打扮好了没?打扮好了就出发吧。” 这出发的人,当然不包括她。别说姚汐请客她没兴趣,便是有兴趣,沈氏也不让她轻易出门了。 暖阁内,她见到了沈氏。 沈氏正与一名中年妇人说着什么,那妇人穿着一件酱色绣桂枝褙子,内衬一件杏色印碎花春裳、褙子极长,几乎到达脚裸,微露出白裙的一小片裙裾。 她面色红润、慈眉善目,却又在谈笑间自发地露出一股威严来。 “魏嬷嬷,我这女儿性子有些烈,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骨子里比男二还倔强,又不怎么把规矩放在眼里,我怕……怕万一嫁去王府了会过得不如意,所以请了嬷嬷来教导她一番,还请嬷嬷严厉些约束。” 原来,自那日楚芊芊带着弟弟妹妹去了一趟酒楼回来,沈氏动了请人教导楚芊芊规矩的念头后,便一直在着人打探这方面的消息。皇城中,每年都有被放出宫养老的嬷嬷,这些嬷嬷一部分回家颐养天年,一部分则留在皇城继续谋生。在宫里呆过的人,那都是香饽饽,不知多少世家专门花重金聘请她们。 沈氏是运气好,正赶上魏嬷嬷回乡,但一听喀什庆的边关似乎要打仗,便歇了那心思。她亲人早不健在,不过是想回乡置个宅子养老,可若边关不宁,她养得也不静心。 受到沈氏邀请的同时,她也收到了另外三个世家的邀请,那些随便一个挑出来都比楚家有底蕴。但当她知道教授的对象是楚家大小姐楚芊芊时,犹豫了一下便过来了。倒不是楚小姐多么名声大噪,而是—— “夫人放心,我既然接了您的帖子,就会不遗余力地教导大小姐。”她微微欠了欠身。 “有劳嬷嬷了。”沈氏会心地笑了笑,侧目一看,女儿站在门口,她忙招了招手,“来见见魏嬷嬷。” 顺着沈氏的话,魏嬷嬷看向了迎面走来的少女。少女身着素白束腰罗裙,脚踏粉色绣花布鞋,那裙裾刚好没过鞋面,随着莲步轻移,有一下没一下的露出那鲜嫩的粉色,如初春的花骨头,躲在暗处悄悄绽放一般。在宫里呆了数十年的她,见惯了无数天姿国色的她,早已不会为谁的容貌所倾倒,楚芊芊虽美,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副天赐好皮囊罢了。 楚芊芊行至魏嬷嬷跟前,从容地欠了欠身,不卑不亢道:“魏嬷嬷。” 气质倒是不错! 魏嬷嬷起身,给楚芊芊回了一礼:“大小姐。” 态度有一丝傲慢! 楚芊芊浅浅一笑,没说话。 沈氏拉着楚芊芊坐到一旁,并笑着道:“我请嬷嬷来教导你规矩,这些天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安心跟嬷嬷学习,知道吗?” 楚芊芊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 “来,别跟我客气,吃茶。”昭纯殿内,一袭淡紫色华服、恨不得比公主还华贵的姚汐指了指几案上的茶点,和颜悦色地说。 这是二小姐、三小姐头一次正儿八经地赴宴,虽说客人不多,但对于从没见过世面的她们来说,简直像进了皇宫一样了。 三小姐早就吓得双手发抖了,哪儿还敢吃? 倒是二小姐在短暂的怔愣之后恢复了一丝正常,按耐住发抖的冲动,故作镇定地端起茶碗,舀了一勺子,可还没送进嘴里,便手一抖,啪!碗砸在了桌面上。 周围,围坐着她们、姚汐,还有一位郡主家的千金、一位襄阳侯府的千金。 气氛,瞬间尴尬了。 两位世家千金的眼底毫不掩饰地划过一丝嘲弄,汉人就是汉人,永远都这么上不了台面,飞出一只凤凰又如何?还是改变不了其他人是山鸡的事实。 二小姐窘迫极了。 突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你衣服上好像弄脏了,有没有被烫到?” 那声,温柔到了骨子里,如暖流一般、又似阳光一般,从躁动的心底抚过。 二小姐忽而有了一丝感动,羞涩地笑了笑道:“没烫到,多谢姚小姐关心。” 姚汐依旧温柔地笑着,一边吩咐小宫女清理现场,一边携着她的手起身:“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换个不那么滑的碗,弄脏了你的衣裳,真是抱歉。你随我进来,挑件新的换上吧。” 二小姐微微一愣,随姚汐去了。 在张家时,王妃时常给姚汐送东西,姚汐的柜子、箱子全被塞满了,但来了王府,诸葛琰岂止是送?他简直是叫工匠专门做了一个流芳阁,四个房间,分别装了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另有一个珠宝间和一个放鞋子的房间。 二小姐一进来,就被吓傻了。 姚汐看着她傻呆呆的模样,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这个二妹的眼皮子啊,还是跟以前一样浅,一些身外之物罢了,至于吗? 她浑然忘了,自己刚踏进流芳阁时,也不比二小姐好多少。 “喜欢什么衣裳、什么首饰、什么鞋子,只管挑,我送你。” 送? 她没听错吧? 楚芊芊都只是借给她,姚汐竟然……送? 二小姐不可思议地问:“真的……哪件……都可以?” 没左边的不能动,右边随便挑这样的规矩? 姚汐莞尔一笑:“当然,我是主,你是客,我弄脏了你的衣裳,送你两套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嫌弃里面有些或许是我穿过的就好。” 或许?也就是说,这些衣裳,基本上是全新的? 当然是全新的,那么多衣裳,她一天一件不带重复,一年也穿不完的。 亲王府,在试衣裳的不止二小姐一个,欧阳瑾看着绣娘送来的裙衫,满意地笑了,这是表哥让绣娘给她定制的八套春裳。 在楚家,她每季只有四套,若还想有新的,就得自己掏钱找人做。可表哥一出手就是八套,还说,只是本月的。 表哥对她真好。 暖阁内,楚芊芊与静静听着魏嬷嬷的问话。 “大小姐,这莹心堂有多少下人?” 楚芊芊想了想,摇头:“不清楚。” 魏嬷嬷眉头微微一拧,又问:“夫人屋里、少爷屋里、四小姐屋里,都分别是谁管事?” 楚芊芊想了想,再次摇头:“不清楚。” 魏嬷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你屋里,一等丫鬟几个?二等丫鬟几个?管事妈妈几个?” 楚芊芊果断摇头:“没,就一个丹橘。” 啪! 魏嬷嬷一戒尺拍在了桌面上:“大小姐,你有倾国之姿、有精妙医术,也有良好的经商之道,可这些在我看来,与做一个合格的主母完全搭不上边儿!你长得再漂亮、医术再精良、脑子再灵光,不懂持家、不善交往、不知如何孝敬婆婆、不明怎样相帮夫婿,不等你几年恩爱日子过完,就要被身上的担子给压垮了!” 总要说重些才好,不然,怎么显出自己的必要性? 但她也不是完全信口开河,一个汉人,做了喀什庆的世子妃,等她嫁过去就知道了,内部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 楚芊芊静静地听着,没被吓到也没不耐烦。 如果老老实实地做诸葛夜的其中一个女人,她或许没这种苦心学习的必要,但要独占一个男人,还要占得平平稳稳、在王府过得四平八稳、在喀什庆活得喜乐安稳,她得虚心学习些什么。 魏嬷嬷见她的态度还算端正,用戒尺点了点桌面:“大小姐首先弄清莹心堂是个什么情况。” “莹心堂的情况?我知道呀!”丹橘笑眯眯地叠着衣裳道,“咱们莹心堂有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十个,三等丫鬟十个,管事妈妈没有,守门婆子两个,粗使婆子四个,外带一个看管外院的小厮,不过他不常来,夫人说,等小姐出阁了再叫他回来。” 楚芊芊似有顿悟点了点头:“一等丫鬟是哪四个?” 她这人有个毛病,不太会记人,即便记住名字了,转头就会给忘了。参加过一次赏梅宴,还有一次及冠礼,可她唯一记得的人是姚汐,别的,一个都想不起来。 再说莹心堂,与莹心堂的下人相处了那么久,她记得的也只有一个丹橘,一个青萝,而青萝的面相,她现在闭上眼睛,也有些想不起来。 丹橘掰着手指道:“一等丫鬟啊,夫人身边的琥珀和玛瑙,少爷身边的青萝,四小姐身边的白梅。” 丹橘和青萝原先是老太太指给龙凤胎的,后边丹橘跟了楚芊芊,老太太又给送了一个白梅过来。 楚芊芊眨了眨眼,有种完全没听过、甚至没见过的感觉:“哦,那,你是几等?” 丹橘道:“二等呀。” “你跟青萝一起过来的,为什么她是一等,你是二等?”楚芊芊困惑地问。 丹橘噗嗤笑了,小姐在外头精明得跟个老油条似的,回了宅子便诸事不通了。但这话叫她怎么讲出口?说翻过年,大家都升了位子,就您把我给忘了? 楚芊芊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我是不是忘记给你升位子了?” …… 下午,丹橘荣升了一等丫鬟。 姐妹们纷纷前来给她道喜,不认识的也被她叫进屋来道了一声喜。 “这个是青萝,这个是白梅,她们俩是琥珀和玛瑙,小姐,您这回可得记住了。”丹橘凑近楚芊芊,压低了音量说。 楚芊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丹橘笑了笑,上前,拉着她们的胳膊道:“我想起来了,我屋里还有个好东西给你们看看。” 又看?第三回了哦。 青萝、白梅、琥珀、玛瑙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那一直死盯着她们的大小姐一眼,头皮有些发麻,可又不好意思不去。等她们在外头晃悠了一圈进屋后,丹橘又行至楚芊芊身边,小声问:“小姐,还记得谁是谁吗?” 一样的衣裳、一样的发饰、一样的鞋子…… 楚芊芊低下了头。 丹橘懵了,大小姐,你不会是有传说中的脸盲症吧? ------题外话------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二更在下午六点! 【v23】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更) “你真好,真的,或许,大家从前误会你了。” 二小姐捏着身上恨不得十金一寸的衣裳,难掩激动地说。 姚汐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的?你过奖了。” “不!我没过奖,你真的很好!”二小姐挺起了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完,又耷拉下脑袋,幽幽一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名义上是郡主的女儿,其实,是家中庶女,我娘是个姨娘,我跟妹妹,打小就过得苦。” 苦什么?我小时候有的,你们不是都有? 姚汐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却温和地宽慰道:“庶女……庶女跟嫡女有什么分别?只要性情好、才情好,将来就一定能嫁得好。” 这话走心。 二小姐越发舒畅,话匣子也打开了:“我要是有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姐姐就好了。” “你姐姐对你不好吗?”姚汐故作疑惑地问。 二小姐鼻子一哼:“她?你不知道她多小气!我跟三妹找她借两套衣裳,她还爱给不给的,都是她不穿不戴的东西,才拿出来给我们挑选,还做出一副大方施舍的样子,不知道多恶心!” 你们两个小时候抢了我多少东西?现在抢不着了吧?活该! 心里突然有些解气,姚汐笑了笑,但一想到那人,又笑不出了:“我听说你姐姐从前是在乡下养病,后边身子好了才被接回来,怎么样,京城,她还过得惯吗?” 三小姐闻言,表情越发不屑:“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 姚汐含笑点头。 三小姐就道:“她没病,她是八字不好,是那个什么……阴……哦,纯阴之女,对!就是这个!她克死了我祖父,我父亲便把她逐出家门了。这回,她是走了狗屎运啊,诸葛世子正好需要八字纯阴的人冲喜,她就被接回来了呗!” “几年不见,她有没有什么变化呀?”姚汐继续循循善诱。 三小姐挽住姚汐的胳膊道:“有啊!变化可大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她从前见了我像老鼠见了猫,现在,都敢冲我发脾气了……” 絮絮叨叨,讲了很多。 姚汐越听,脸色越难看,尤其在听到“胆小鬼”、“懦夫”、“傻儿”、“小灾星”的字眼时,恨不得冲上去扇她一耳光! “这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们都没怀疑什么吗?”她忍住情绪,仿佛随口一问,“我敢打赌,她一定没学过医术。” 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别说学医了,连习字都困难,因为太穷,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 三小姐瘪了瘪嘴儿:“这……没什么奇怪的吧?夫人很厉害的。江南沈家,你听说过吗?” 沈家,江南儒学世家,千年传承,朝代都换了几个,第一大儒的牌子却从没被谁摘下来过。楚老爷年轻时,就曾到沈家求学,不知用什么法子打动了沈岚的芳心,这才成了沈家的乘龙快婿。只是,楚老爷以为娶了沈岚便娶了一个官场护身符,从此平步青云,结果却是沈家主从沈岚嫁给楚老爷的那一天起,便跟沈岚断绝了往来。 原因,沈家主不赞成这门亲事。 沈岚的嫁妆,沈家主一个子儿也没掏,全都是沈老夫人的私房钱。 若非沈岚没了娘家支持,楚老爷又怎么敢把她和楚芊芊赶到乡下去? 三小姐说道:“沈家的女孩子也读书的,夫人读了好多书,楚芊芊跟着夫人,总能学到不少。医术,听说也是看了夫人给的医书。” 夫人? “夫人没觉得自己女儿变得很奇怪吗?”姚汐追问。问完,方觉自己的话太急、又太快了些,除了她、除了沈氏和碧珠,旁人又怎么会知道“楚芊芊”是突然间转变的呢?在他们眼里,那可是隔了一个五年,五年时光,变得再厉害都不会有人怀疑。 但她,总有一天会揭穿她! 而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契机罢了! 她相信,老天爷不会让她久等的! “回避——回避——” 举着回避高牌的队伍从庄子附近的官道上走过,李妈妈拉着怔怔出神的碧珠退到一边。 “发什么呆呢你?差点儿被撞到!”李妈妈看着她尚且平坦的腹部,“要做娘的人了,得小心些,知道吗?” 碧珠回神,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二人手挽手,朝庄子走去,一边走,碧珠一边回头。 李妈妈瞧她这模样,不由地问:“看什么?” 碧珠抿了抿唇:“他们好像是从徐州来的,干什么的呀?这么多官兵,又有新官赴京了吗?” 李妈妈就道:“不是!他们是徐州选送的秀女,陛下又要充盈后宫了。” 是的了,当初姚琅便是因为迎接秀女的任务才匆忙离京的,现在,徐州的秀女到了,他却不知去哪儿了。 “传——徐州秀女安婉,上前觐见——” 内侍尖细的嗓音落下,一名绿衣女子,从容不迫地走到大殿中央,目不斜视地跪下:“徐州知州安庆怀之女安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被按在椅子上一整天,早被姑娘们的脂粉熏晕了脑袋,哪儿还有欣赏秀女的心情?摆了摆手,道:“皇后看着办吧。” 上官仪不动声色地掩了掩鼻尖,她也累了哇,跟自己丈夫选女人,好玩儿么?难受死了,好么? 反正该留的留了,后面的…… 多几个少几个都无所谓了。 她点了点头。 罗内侍道:“留——” 安婉不惊不乍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圣眷,多谢皇后抬爱!” 这之后,又这个州那个州来了不少人。 陛下困乏得直打呵欠:“还没完?” 内侍查了一下清单后,吸了口凉气:“陛下,有个秀女还在路上……” 还在路上,这便是迟到了。 选秀她也敢迟到? 荒唐! 他是一国之君,自然没有去等一个小女子的道理! “麻烦你们快些吧!”空荡荡的巷子里,小丫鬟看着两个蹲在地上修车轮的侍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姐,小姐我们要耽误时辰了怎么办?” 她哭得很伤心。 戴着幕篱的少女却十分冷静:“一切都是天意,天让我进宫,我就能进宫,天若不让,我便是及时赶到了也不能被留下。” “可是小姐……可是……” 少女拍了拍她肩膀:“没什么可是的,这儿有些冷,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语毕,四下一看,被一间崭新的酒楼所吸引,“嗯,就去那里。” 莹心堂内,楚芊芊在第无数次失败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别试了,我对记忆人的长相真的没天赋。” 不是一辈子记不住,只是很容易忘。 丹橘挠了挠头:“那……你闭上眼睛,能想起来世子爷长什么样吗?” 楚芊芊闭了闭眼,道:“我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但没说记得,没说就是不记得。 天啦,那么好看的男人你都不记得? 丹橘傻眼了。 楚芊芊向来不会逼着自己在自己的短处上花费太多功夫,一来,很痛苦,二来,多多锻炼自己的长处也能弥补这个不足。 “莹心堂一等丫鬟五个,二等丫鬟十个,三等丫鬟十个,管事妈妈没有,守门婆子两个,粗使婆子四个,外带一个看管外院的小厮,不过他要等我出阁了再叫回来。你是我院子里的大丫鬟,琥珀和玛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萝是陌儿身边的大丫鬟,白梅是嫣儿身边的大丫鬟。我没记错吧?” 丹橘点头! 瞧,她还是很聪明的! 楚芊芊满意一笑:“去食香居转转。” 离开业越来越近,食香居也越来越忙,胡掌柜忙着找各大农户下订单,玮哥儿忙着找木匠修整部分不合时宜的桌椅,阿义那边,则在食香居与庄子两头跑,庄子的长要建、要找工匠、要购买材料,李妈妈、碧珠毕竟是女人,有些重活儿、累活儿还得他干。 阿义刚跑了一天回来,在门口碰到搬桌子的玮哥儿,忙过去搭了一把手。 二人合力,将一个小四方桌摆在了大堂。 “最后一个了,没了!”玮哥儿用袖子擦了汗,如释重负地说。 阿义找了一条凳子坐下,随后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给玮哥儿也倒了一杯。 刚倒完,便瞧见一名戴着淡青色幕篱的女子走了进来。 起先,他以为是大小姐,起身就要去迎,突然又看见她身边的丫鬟不是丹橘也不是碧珠,再一听她俩的声音,确定只是一个跟穿着打扮类似大小姐的人。 “这位姑娘,我们食香居还没开业,你等开业了再来吧。”他和颜悦色地说。 少女点了点头,如流水般温柔的声音自面纱里徐徐飘出:“我不吃饭,马车坏了,想找个地方坐坐,不知方不方便?” 阿义一笑:“这自然是方便的!姑娘请坐!” 少女与丫鬟挑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 阿义见玮哥儿累得慌,便自己去给少女和那丫鬟倒了水:“姑娘请用。” 少女摘下幕篱,微笑着颔了颔首:“多谢。” 甫一见她容貌,阿义怔了一下。 少女笑得莞尔,却不轻浮:“这位壮士,怎么了?” 阿义尴尬地张了张嘴:“没什么,小的唐突了,请姑娘莫怪。” 回到玮哥儿身边,戳了戳玮哥儿胳膊。 玮哥儿朝那边一看,也怔住了。 少女察觉到了二人的诧异,虽然她也觉得诧异,却没怎么介意,只是友好地笑了笑,又抬头看向屋顶的房梁,叹道:“太尖锐了啊,有煞气,不利运道。” …… “太尖锐了,煞气重,不利运道。她真这样说?”楚芊芊放下手中的账册,问。 玮哥儿拍着胸脯道:“是,她是这样说的,我绝对没有记错!” “那她还怎么说?”楚芊芊追问。 玮哥儿想了想,答道:“她说,那个房梁下不能摆放饭桌,还说,如果实在要摆,就用红绳在梁上悬挂两支竹萧。竹萧相对,萧口朝下,如此,方可压住煞气。” 楚芊芊不懂风水,却也觉得那改过之后的房梁看着不大舒服,但压住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她翻开另一本账册:“把房梁改一改。” 玮哥儿点头应下,又道:“对了大小姐,她跟你长得好像啊。” …… 看完账册后,楚芊芊回了楚家,门口,与二小姐、三小姐不期而遇。 二人都换了新衣,笑容满面,看见楚芊芊,没表露出任何不悦,只高高兴兴地把衣裳还了过来。 丹橘将衣裳拿在手里,白了她们一眼:“不知道姚汐跟她们说了什么,把她们哄成这样?” 楚芊芊凝了凝眸,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二小姐、三小姐往亲王府跑得越发频繁了,每次回府,都是大包小包往家里带。 秦姨娘有些担心姚汐会撺掇女儿对大小姐不利,但仔细问了她们,她们都说每天就是下棋、抚琴、吟诗作赋,还说姚汐人很好,既没讲楚芊芊坏话,也没利用她们向楚芊芊求情,至于陷害,就更不可能了。 楚芊芊没再出门。 她上午,跟着魏嬷嬷学刺绣,下午,跟着魏嬷嬷练规矩,她规矩好,比魏嬷嬷的还好,魏嬷嬷自觉这一项无可教授之处,便与她讲解京城的世家关系与喀什庆的八大部落。 楚芊芊都很谦虚地学习着,资料性的东西,她一直过目不忘,教了几天,这个也没什么教的了。魏嬷嬷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与她说起了宫里的情况。 “大小姐将来是要做世子妃的,宫中的大小活动想来也推辞不了的,该知道的,大小姐必须知道。世宗陛下与当今陛下是兄弟,世宗乃太后所出,陛下是丽妃所出,世宗陛下在将皇位传给陛下之前,将陛下过继到了太后名下……”魏嬷嬷一本正经地说着。 楚芊芊从诸葛夜口中听过一些,但再听一遍她也欣然,她是个好学生。 讲完陈旧的历史,魏嬷嬷语调一转,说起了最新的动向,这也是在变相地告诉楚芊芊,她哪怕离了宫,在宫里也有能够走动的人脉。 “三年一次的大选结束了,有三位千金脱颖而出,一位是喀什庆的禧嫔,另外两个是我们汉家姑娘,安贵人和蕙贵人。位份最高的当属禧嫔,可最得圣心的却是那位蕙贵人。据说选秀那日,她还迟到了,陛下原本打算甩袖走人,她只用一句话,就不仅让陛下消了怒火,还为自己赢了一个封号……” 【v24】游湖,发病(上) 正月三十,艳阳高照,冷风里多了一丝暖意。 恰逢魏嬷嬷放假一天,楚芊芊难得得了空闲,想上街转转。 丹橘为楚芊芊系了氅衣,拿了幕篱,打算出门。 这时,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从前丹橘对她俩是漠视,现在简直是有些厌恶了。 “二小姐,三小姐。”不咸不淡地行了一礼。 一个丫鬟罢了,二人不怎么在乎,看也没看丹橘,便走过去挽住了楚芊芊的胳膊。 “大姐姐。”二小姐甜甜地说道,“大姐姐今天天气好好,我们一起去游湖怎么样?” 三小姐轻轻地附和道:“大姐姐,你还没带我们出去玩过,就玩一次,好不好?” 楚芊芊不着痕迹地抽回被她们抱着的胳膊,问:“到底什么事?” 二人看了彼此一眼,三小姐性子绵软不敢呛声,二小姐眼波一转,笑盈盈地开了口:“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挠了挠头,道,“那个姚小姐想跟你谈一谈。” 楚芊芊没表态。 三小姐忙又帮腔:“小汐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家直接一点儿把话题摊开了说吧。” 瞧瞧瞧瞧,这就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那声小汐姐姐喊得叫一个亲热。 丹橘掸了掸手中的幕篱:“大小姐,外头还有事儿呢!” 二小姐这才注意到丹橘,瞪了丹橘一眼,又上前搀住楚芊芊的胳膊:“大姐姐,你就答应我们一回吧,跟她谈谈,她只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你看她诚意如何吧,若是能原谅就原谅,不能原谅也没关系,大不了,我跟三妹再也不与她来往了。你……你不用担心她害你,大家都知道我们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她本来就是戴罪之身,要再敢罪加一等,就是神仙也保不住她的。” 这个脑子只比绿豆大一点儿的妹妹如何会说如此无可挑剔的话?怕是姚汐教的吧。不过有一点她没说错,只要她与姚汐一块儿出了事,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姚汐的责任,姚汐没这么傻,那么姚汐约她出去是想干什么呢? 楚芊芊揉了揉心口,偶尔这里,还是会悸动,不明所以。 她需要,探究出答案。 “好,我跟你们去。” 许是天气太好的缘故,今日游湖的旅客颇多。 沿着河岸走去,可见一艘艘画舫,或大或小,或华丽或典雅,或停靠岸边,或飘在湖心。才子笑声,佳人歌声,琴音笛声,混合着潺潺水声、汩汩风声,给这秀丽河山奏了一曲惹人愉悦的盛世帝歌。 “阿郎走……阿郎几时归……阿郎几时回……明月天涯……此生尽头……” 不远处,飘来女子悠扬婉转的歌声。 像是看到她终日期盼情郎的相思,又像是听见她等来情郎战死沙场的哀思,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把不少青年才俊都给唱哭了。 “那是谁呀?唱得真好!” “好像是怡红楼的曼娘子。” “怡红楼早没了,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沦落风尘多年,怎么也攒下不少银子,下半辈子是不愁了。” “不愁?一个女儿家,打那种地方出来,谁还敢要?吴兄若是不嫌弃,来一出英雄救美怎么样?” …… 才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曼娘的歌声掩了下去。 曼娘是首饰铺子的掌柜,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泛舟唱歌呢? 楚芊芊疑惑了一下,但终究与自己无关,并未放在心上。 很快,一行人,楚芊芊、二小姐、三小姐,并各自的丫鬟踏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画舫。 姚汐坐在画舫的雅间内,见到她们来,起身,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你们来了。” 三人回了一礼,被她迎上座位。 “快!三位小姐爱喝茶奶,快去烹一壶茶奶!”她吩咐菊青。 菊青去了。 这是诸葛琰的及冠礼后,楚芊芊与姚汐的第一次会面。 但相较于以往任何一次,二人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极为陌生的信息。 姚汐自不用说。 而楚芊芊,从踏上画舫的那一刻起,便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坐下来后,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 “楚小姐,你怎么了?”姚汐看着她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没事。”楚芊芊神色无波地说。 二小姐、三小姐相互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随即起身,二小姐道:“我去看看菊青的茶烹好了没?” 三小姐跟着道:“我也是我也是!” 二人离开。 姚汐将推了推面前的桂花糕和蜜柚,温声道:“听二小姐和三小姐说,楚小姐很爱吃这些东西,不要客气。” 楚芊芊说道:“不了,我现在不爱吃蜜柚,也不爱吃太甜的。” 姚汐埋在宽袖下的手一握,笑盈盈道:“我倒是很爱吃了,看吧,人都是会变的,还变得如此之快。要不是模样没变、声音没变——” 讲到这里,姚汐意识到自己太操之过急,险些说漏嘴,又眼神一闪,岔开了话题,“是我央求二小姐、三小姐约你出来的,还请你别怪罪她们。” “嗯,不会。”楚芊芊答得很爽快。 虽从菊青那儿听了不少关于楚芊芊的描述,可真正见了她,姚汐还是觉得不够了解她,好在,她应该也是不了解她的吧。这一局,她在暗,而楚芊芊在明,谁的胜算更大,毋庸置疑了。 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要缓、要不被差距到异样—— “你在想什么?” 楚芊芊甫一开口,姚汐吓得身子一颤,否认道:“没……没想什么。” 真是的!才刚见一会儿就走了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总是要变的,尤其死过一次的人,若还是像前世那么傻,就活该再死一次了。 一念至此,姚汐彻底冷静下来了,垂下眸子,幽幽一叹:“好吧,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便直说了。” 抿了抿唇,仿佛很难看的样子,“我知道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不该……因为怕死就抢了你功劳,更不该在事后不主动向你坦白,还……还明知你有危难,却阻止世子去救你。我承认,我很过分!我不想说不奢求你原谅的话,因为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楚芊芊单手托腮,道:“你背台词,背得不好。” 姚汐面色一变,嘴硬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不想坐牢,不想被砍头,不想给家族蒙羞!我跟你一样,有一个很疼我的娘亲!有两个很黏我的小孩子!我要是死了,他们……会伤心的!我不想让他们伤心!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抢你功劳!我哪怕是死,也会跟明郡王说实话!” “那样,你也是死,你就不怕他们伤心了?”楚芊芊果断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姚汐的面色再次一变,难怪能在京城名声大噪,单是这份细腻心思,就是她以往所没有的。不过没关系,以往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她还年轻,还来得及学习,还来得及犯错,也来得及补过。 “又被看你看穿了,好,是,我……我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我可以不择手段,但……这是我的错吗?如果当时被抓包的是楚小姐你,你又能做得比我好吗?” 楚芊芊想了想,摇头:“我不能,我不会撒谎。” 姚汐的喉头哽咽了起来:“那你……能原谅我吗?” 楚芊芊还是摇头:“不能。” 气氛,一下子跌进了冰冷的谷底。 姚汐戚戚然地哭了起来,但其实,内心,一丝哀伤都无,因为这样的结果,是她预料之中的啊。 哭了好一会儿,发觉楚芊芊越来越没精神,纳闷地眨了眨眼,以为她饿肚子,将糕点全部推到了她面前:“吃点东西吧,楚小姐。不用担心有毒,以你的医术,什么东西看不出来闻不出来?” 楚芊芊捏起一块糕点,想要放进嘴里,却“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丹橘听到动静,二话不说拉开门奔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她扶住楚芊芊,焦急地问。 楚芊芊无法给她回答,只对着痰盂,“呕——呕——”吐个不停。 丹橘眉头一皱,恶狠狠地瞪向了姚汐:“你又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姚汐辩解道:“我能做什么?全天下都知道我跟她水火不容,我请她出来游玩,她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我!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不希望她有事!” 丹橘冷冷一笑:“这可不好说!你不是勾搭上王爷了么?有王爷保你,你便是杀了人又怎样?” 一激动,连“勾搭”这么不入流的字眼都出来了。 姚汐定定看着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丫鬟,气得发抖:“你爱信不信!我没干!没什么好心虚的!” 菊青与二小姐、三小姐原本在隔壁烹茶,烹着烹着,听见这边吵起来了,忙放下茶具走来,却发现跟姚汐大吵大闹的不是楚芊芊,而是丹橘。 丹橘只是一个丫鬟啊,竟然敢跟小王爷心尖儿上的人叫嚣,这也太…… 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菊青先开了口,菊青行至姚汐跟前,一副扶着姚汐的架势:“有话好好说,不要吵,吵来吵去也没用,我去问问船上有没有大夫。” 这间画舫,被姚汐包下来了,有大夫的可能性不大,但好歹讲出来是一种心理安慰。 丹橘将已经吐完、整个人都陷入脱力状态的楚芊芊抱进怀里。 “小姐!小姐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奴婢啊!小姐!”她哽咽着问。 楚芊芊靠在她身上,轻轻说道:“我好像……晕船。” 姚汐蓦地一怔,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毛病! 难道是她自带的? 在来之前,楚芊芊的确不知自己会晕船,她不记得前世的经历了,自然,也不晓得前世的忌讳了。 但现在,船已驶入了湖,又是顺流而行,眼看着风渐大,返回岸边,需要两倍以上的时间。 姚汐拽紧了拳头,道:“画舫上有厢房的,先扶楚小姐回厢房,那个……有没有什么……是治晕船的?” 楚芊芊有气无力地阖上眸子:“熬碗姜茶给我。” “好!”姚汐应下,忙吩咐二小姐、三小姐帮着丹橘将楚芊芊扶回了厢房。 楚芊芊晕船太厉害,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头脑便昏昏沉沉,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每一次浪涛打来,都像是把她给拍到了天上,又重重地落回地上。 丹橘看着她越流越多的冷汗,心疼不已:“小姐,你撑住啊。” 楚芊芊听不太清,听什么都像是她在水底,别人在书面,隔了厚厚的水帘,什么声音都像被放宽、放浑厚、放缓慢了。 二小姐、三小姐守在门口,偶尔瞄一眼屋内的状况,次次都吓得心惊肉跳。 说实在的,那么彪悍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二姐姐,大姐姐会不会死啊?”三小姐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问。 是她们叫大小姐出来的,大小姐要是死了,夫人一定会撕了她们的。 二小姐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应该……不会吧!就晕个船还能晕出好歹来?” “能的能的,我听我的奶妈妈说,她丈夫就是晕船晕死了。”三小姐吓得快哭了,“怎么办呀?要是夫人知道我们把大小姐害成这样,会杀了我们的……” 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几乎是本能,不管多么懦弱的人。 二小姐心慌意乱:“她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我们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快点儿!熬碗姜茶给我!”姚汐一边走进小厨房,一边吩咐。 菊青正在与厨子打听船上有无大夫,厨子道:“没,咱们船上没配备大夫,那姑娘是什么情况?是旧疾犯了,还是晕船呀?” 菊青走得快,没听到楚芊芊说晕船,一时愣住。 “她是晕船,你们有晕船药吗?”姚汐走了过来。 厨子行了个不达标准的福礼,说道:“药……没有,我们可不敢随便给人吃药。但小食是有的,很多客人,吃了小食就不晕了。姑娘请稍等。” 说着,搬来凳子,踩着凳子上去,拉开顶头的柜门,取出一个小陶瓷罐子。 “这是干话梅果子,腌过的,老管用了!比姜茶管用!”他下来后,说。 姚汐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知想到什么,问:“这是用什么做的?” “梅子啊!就跟现在很时兴的梅子酒一样,都是梅子!” 梅子酒她听过,但那无非是发酵罢了,加的料不多,但腌的梅子,放了盐、糖,或许还有些别的,万一…… 姚汐笑了笑,应该不会有那个万一的。 姚汐把厨子的话如实转达了:“姜茶也有,梅子也有,你看给她吃哪种比较好吧。” 丹橘警惕地扫了姚汐一眼。 姚汐苦涩一笑:“担心我下毒啊?” 用新勺子舀了一口姜茶喝下,又倒了半碗出来,让二小姐、三小姐也喝了。 有那么一瞬,二小姐、三小姐还真怕姚汐会毒死她们,可平时拿人家东西拿多了不大好意思拒绝,便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有毒、应该不会有毒…… 安慰着安慰着,喝进肚子里了。 随后,姚汐又叫丹橘挑了颗梅子给她。 丹橘挑了,给她,然后也给了二小姐、三小姐。 二小姐、三小姐硬着头皮吃下了。 好在,这三人,都完全无恙! 但丹橘仍不放心,万一她们三个是吃过解药的怎么办? 她又自己试吃了姜茶与梅子,确定它们确确实实是干净无毒的,才又喂给了楚芊芊。 楚芊芊晕乎得太厉害,姜茶很难喂进去,丹橘只能挑了颗大梅子,又怕她不小心咽下,先去了核才塞进她嘴里。 一刻钟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啊——”三小姐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楚芊芊的手。 丹橘低头一看,就见自家小姐的手背上,不知何时起了一颗一颗的小红点。 “啊——还有脖子!脖子!”三小姐尖叫。 丹橘再看,自家小姐的脖子上果然也起了好多小红点。 她又捋起她袖子,拉开她衣襟,天啦,满满的……全是小红点! “啊——”三小姐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姚汐与二小姐跑过去,想一看究竟,却被菊青拦在了一米开外。 菊青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别过去,谁知道是什么病?” 长在身上的,一般都是会传染的。二小姐后退两步,抵上了门板。 姚汐眸子一眯,盯着楚芊芊的脸,问:“丹橘啊,你家小姐出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丹橘的眼泪掉下来了:“没!她出门的时候儿好好儿的,活蹦乱跳的,身上也没长东西!” 言及此处,忽而顿住,犀利的眸光射向了姚汐,“是不是你给她下毒了?” 姚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拜托你讲话用点脑子行不行?除了冤枉我还是冤枉我!你看,你也知道的,楚芊芊只要出事就会算在我头上,我难道还嫌自己身上的罪孽不够重吗?再罪加一等,我还有活命的可能?” 是,这个道理,丹橘懂! “可是……” “可是什么?她吃的,我们都全都吃了,她喝的,我们也全都喝了,而除了她之外,我们所有人,包括你在内,全都没事!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下的毒?”姚汐毫无畏惧地说。 她没下毒,的确没有,便是到了官府那里,她也无罪! 突然,不知是谁,低低地问了一句,“她不会是得了天花吧?” 天花,劣性传染病,传染性极强,死亡性极大。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又呼啦一下退后了。 【v25】游湖,发病(中)二更 画舫在湖光山色间穿梭,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端起酒杯:“陛下,我敬您一杯。” 山河壮、美人娇,心情,自然好。 陛下接在手中,一饮而尽:“禧嫔坐吧,不必老站着。” “多谢陛下。”年轻貌美的禧嫔走到陛下左手边。 右手边明明有空位…… 她好似没看到。 惠贵人起身,给禧嫔让了座,又从后方绕过去,坐在了陛下右手边的空位上。 嫔比贵人尊贵,坐左手边无可厚非,何况禧嫔是喀什庆人,原就高了汉人一等。 惠贵人懂,笑着,吃起了蜜柚。 陛下回头看了一眼,问她:“安贵人还在晕船?” 惠贵人微微一笑道:“回陛下的话,安妹妹是有些水土不服,睡一觉便没大碍了。” 陛下又吩咐身后的内侍:“给安贵人送些酸梅子和姜茶过去,午膳别叫她,炖点清粥,她什么时候醒了再吃。” 内侍福着身子应下:“是,奴才知道了。” 陛下想了想,又道:“算了,朕去看看她。” 内侍侧身,让出道来。 惠贵人、禧嫔站起身,行礼恭送陛下。 陛下满意地看了看她们,和颜悦色道:“你们玩吧,难得出宫一趟。” 像个大家长对孩子的口吻,但其实,他也就才三十出头罢了。 禧嫔扬起天姿国色的脸,甜甜一笑:“好的,我和惠妹妹在这儿赏湖。” 惠贵人温柔地弯了弯唇角:“我可能没办法陪禧嫔姐姐了,祭祀的经文还没抄完。” 出来玩你还带了经文抄录?真是好勤奋啦! 禧嫔暗暗白了她一眼! 陛下抚了抚惠贵人的肩膀,宠溺地说道:“难得你这么上心,也多注意身子,别熬坏了。” 惠贵人含羞带怯地点头:“臣妾省得,陛下快去看安妹妹吧,安妹妹这会子怕是难受着呢。” 道了声“好”,陛下含笑去了安贵人的厢房。 惠贵人叫人搬来案桌,铺了文房四宝,开始在阳光下抄写经文。 她不是那种貌若天仙的女子,但她就是有种淡然的、云卷云舒的书香气质。 不远处,禧嫔一边饮茶一边偷瞄着她。 在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后,禧嫔问:“谁做出的茶奶?” 在喀什庆,父亲请了人教习她汉族文化,比起背四书五经,她更讨厌吃茶。那么苦、那么涩,哪像人吃的东西?不过跟奶和糖一块儿烹煮之后,倒是别有一股清香清甜又爽口的味道,让她天天吃她也是乐意的。 宫女轻声道:“听说,是个姓楚的汉家姑娘。” 又是汉人! 禧嫔冷眼睃着惠贵人,随手将茶杯搁在了桌上:“难喝死了!不要再让本宫喝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是。”宫人唯唯诺诺地应下。 那边,惠贵人抄完一卷经文了。 小丫鬟自豪地说道:“小姐的字就是漂亮,难怪连陛下都赞不绝口,非得让小姐抄几卷经文供上了。” 惠贵人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字,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切不可骄傲自满。” 小丫鬟诧异地歪过脑袋:“小姐你都练了十年了,还不得其神韵吗?” 惠贵人云淡风轻地笑道:“形,靠勤奋就能得到,但神韵,却是非天赋而不可得之。我纵然再练个十年、二十年,也还是无法写出端敏皇后书的一分神韵。” 只可惜红颜薄命,不然,她真想拜读到她门下…… 思量间,禧嫔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惠妹妹写完了么?写完了,就一起进去看看陛下和安妹妹吧!” 惠贵人行了一礼,道:“这……不太好吧?陛下在陪安妹妹,我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打扰?还是别去了,陛下要见我们,一定会召见,没召见,应该是不希望我们贸然去见。” 禧嫔的眼波一动,笑道:“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我去问问陛下想吃什么。” 还是去了! 惠贵人没跟过去,返回案桌旁,继续抄写经文。 突然,斜对面的画舫上传来一声尖叫。 “啊——” 惠贵人手一抖,墨汁洒在了新铺开的纸上。 她撤了这张,铺了一张新的。 “啊——还有脖子!脖子!” 惠贵人的手又是一抖,又将墨汁洒在了纸上。 惠贵人蹙眉。 小丫鬟眼疾手快地给换了新的,并朝那画舫望了过去。 惠贵人等了半天,没再等到尖叫,松了口气,落笔,写字。一句话还没写完,又听得一声“啊——”,惠贵人心烦意乱,丢了笔! “那边是怎么回事儿?派个人去看看,别扰了陛下清静!”她蹙眉吩咐。 她眼下圣眷正浓,别说普通内侍,便是陛下的贴身公公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她一声令下,立刻有内侍放下小船,带了两人朝对面划去了。 “糟糕!他们发现我们了!该死的娘们儿,没事叫什么叫,害得我们也北方发现了!” 另一艘画舫内,一名黑衣暗卫警惕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一边说着,一边随时准备出手。 欧阳珏放下竹帘,如老鹰一般犀利的眸光,透过两块竹片的缝隙中,射向了越来越近的小船。 “怎么可能呢?我们行踪这么隐蔽,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 话虽如此,他还是扬起了手。 眼看着小船越靠越近,他握着剑柄的手也越来越紧。 “一、二、三!动……” “手”字未说完,就见那船方向一转,朝他们旁边划去了。 “你胡说!我家小姐才不是得了天花!你再敢乱讲,我死了撕了你的嘴!” 丹橘搂紧已完全陷入昏迷的楚芊芊,厉声呵向一个洒扫的丫鬟。 那丫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里料到丹橘的反应这么大?瘪了瘪嘴儿,叛逆地哼道:“天花就是这样子的!我们村儿里的刘大娘和乔二伯,都是得天花死的!那疹子,跟你家小姐身上的一模一样!” 丹橘气得抓起还有半碗汤药的碗,朝那丫鬟砸了过去! “你还说?叫给你我滚,聋了吗?” 丫鬟躲避不及,的额头被砸了一个大包,又恼火又委屈,便也越发硬气:“她就是得了天花!天花天花天花天花天花天花天花!” 内侍一来到门口听到的便是一长串的“天花”,吓得身子一僵,不敢再上前面。 姚汐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侧过身,就见一名面向阴柔、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少年,一脸戒备地站在不远处。 而船夫,站在更远处,都不敢过来。 这一行三人,想必大有来头。 内侍习惯性地扬了扬手,一扬,才发现今儿随陛下微服私行没带佛尘,清了清嗓子,问:“得天花了?” 洒扫丫鬟偷瞄了丹橘一眼,嘴硬道:“一身的红疹子,不是天花是什么?” 红疹子,是普通人用来判断天花的主要特征之一。 内侍听了洒扫丫鬟的话,朝着床边看了过去。 他不是正常男人,伺候宫妃伺候久了,也忘了男女之分,审视的眸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楚芊芊的脖子甚至微微敞开的胸膛上。 丹橘一把拉过被子将楚芊芊捂了个严实,并厉声呵斥道:“看什么看?我家小姐的身子是你能随便看的吗?” 内侍怔了怔,随即了然,见她年轻,又护主心切,没怎么生气:“唐突了,我只想看看你家小姐是不是得了天花?” “当然不是!”丹橘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内侍又看向一旁,还算冷静的姚汐:“真的不是天花?” 姚汐垂眸,捏了拳头道:“应该……不是吧,她……没这么倒霉吧。不过我也想不通她是怎么了,明明我们一起和、一起喝,我们全都没事,她却变成这样。你是哪艘船上的呀?你们船上,有没有大夫?给楚小姐看看吧!” “楚小姐?” 听完禀报,惠贵人的眸光颤了一下,“可是楚侍郎家的小姐?” “是。” “排行第几?”惠贵人追问。 内侍不明白惠小主缘何对姓楚的姑娘这么感兴趣,惠小主才入京几天呀?难不成楚大小姐的名号已经传到江南去了吗? 心中疑惑着,内侍却还是恭敬地答道:“生病的是楚家大小姐。” 大小姐? 她吗? 惠贵人眸光一凛:“备船,我要去看看!” 楚小姐说不定得了天花,内侍当然不放心她去了,便悄悄地禀报了陛下。 哪知陛下一听是楚芊芊,跟惠贵人一样,也说:“是她啊,朕陪惠贵人去看看。” 内侍猛拍脑袋,他这儿是被门给夹了还是被驴给踢了?怎么忘了楚小姐曾经救过四皇子的命呢?陛下一直对楚小姐颇为好奇,只是碍于没有由头召见,而今机会来了,陛下说什么也要去见一见了。 “只是陛下,万一是天花怎么办?”内侍试图阻止。 陛下想了想,放声一笑:“怕什么?朕是天子,朕有苍天庇佑,能怕了那东西?” 禧嫔自然不会放弃这么个巴结陛下的机会,也跟着去了。 画舫靠近了另一艘画舫。 内侍与宫女丫鬟扶着主子下船、上船、下船再上船,总算登上了楚芊芊那艘。 “主子,我们要不要动手?”黑衣暗卫挑开窗帘的缝隙,死死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帝,问。 欧阳珏凝了凝眸,别看那些内侍好像挺娇弱的样子,但除了领头的之外,随便挑个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万一交战起来,误伤到旁人…… 是,那身着白衣的宫妃,与那个可恶的女人,奇迹地有着几分相似。 欧阳珏突然犹豫了:“再等等。” 说话间,陛下一行人已经进了屋。 欧阳珏又走到另一厢房,关注里面的状况,而当他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陛下步入房内,到底是真龙天子,即便没穿龙袍,那一身帝王威压还是让一屋子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他径自走到床边,无人敢拦、无人敢问、无人敢吭气儿,就连以保护楚芊芊为核心重任的丹橘,都半天憋不出一个质问的字。 看看床上的楚芊芊,又看看自己的惠贵人,咦了一声。 这就是那治了四皇儿和夜儿、眼下又准备治张太爷的楚神医? 跟惠贵人长得有点儿像啊。 而惠贵人的情绪,在看清楚芊芊时,渐渐有些激动了。 陛下没注意到惠贵人的异样,黑眸一闪,道:“苏……苏安盛,我有话要问楚小姐,你带两位夫人去厢房等等。” 苏内侍当然听出陛下的意思了,陛下想单独与楚小姐待一会儿,屋里人,全都得回避。 他先是将两位宫妃请了出去,再是拉长了音调,不怒而威道:“我家爷有话问楚小姐,与病情有关的,全都退下!” 丹橘不想撒手,被陛下一瞪,就没出息地跌倒了。 姚汐望了一眼气度不凡的男子,又望了望那明显不同于寻常女眷的夫人,越发疑惑。 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与楚芊芊单独说话呢?他是看上楚芊芊了……还是因为有公事? 可不待她思索出答案,便被苏内侍“请”出去了。 当室内只剩陛下与楚芊芊时,陛下开口了:“楚芊芊,你能不能听到朕说话?朕问你,可还记得漠北细作的事?” 楚芊芊的眼皮子动了动。 陛下又道:“你说你那日上山采药了什么都没看见,朕不信。朕让最有经验的老仵作验过了,其中一具尸体上有火油的味道,地上,也有火油烧过的痕迹。你可有看见纵火之人?” 楚芊芊没有应答。 陛下浓眉一蹙:“你看见了是不是?还有那个逃走的黑袍男子,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楚芊芊张了张嘴。 突然,一股巨浪打上船身。 船身一颠,颠得楚芊芊一扑,扑进了陛下怀里。 那股熟悉的铃兰香,令陛下身躯一震! “呕——” 楚芊芊终于吐出来了。 “陛下——” “陛下——” “陛下——” “快打热水来!” “快拿衣裳来!” “还有鞋子!快给本宫快点!” 另一间厢房内,禧嫔一边给陛下脱着被楚芊芊吐脏的衣裳,一边吩咐着宫人。 “居然敢在殿前失仪,苏安盛!” 苏安盛端着热水过来了:“禧嫔娘娘,奴才在!” 禧嫔恼羞成怒道:“那人不是得了天花吗?我听所天花病人都是要被送到疫区隔离的!赶紧!把她送走!” 敢把陛下吐成这样,真是活腻了! 苏安盛为难地瞄了陛下一眼,陛下不知与楚小姐说了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不知该应还是不改应。 禧嫔是皇后的内侄女儿,她的话,相当一部分程度上便代表了皇后的话,但楚小姐的身份也不容小觑哇! “禧嫔娘娘,楚小姐是摄政王府的世子妃,要不……先通知一下摄政王府吧?”他说道。 禧嫔冷冷一哼:“世子妃?过门了吗?没过门算什么世子妃?一个得了天花的病人,难不成王府还会要?还不快把她送走?” “不可!”惠贵人拿着一套干净的换洗衣裳进来了,先冲陛下与禧嫔行了一礼,才说道,“楚小姐只是出了疹子,没被确定是天花,不能送走。” 禧嫔的余光扫过陛下怔怔出神的脸,越发恼怒,抬手就扇了惠贵人一耳光:“本宫说话,几时轮到你这南蛮子来插嘴?” 惠贵人捧着衣裳跪在了地上:“嫔妾不敢。” 禧嫔刀子般犀利的眸光再次落在了苏安盛脸上:“还不快照本宫说的做?” 苏安盛见陛下迟迟没反对,心道可能陛下是默认了,便去了。 …… “什么?把我家小姐送到疫区?怎么可以?我家小姐又不是天花病人!怎么能去疫区那种地方?” 去了那种地方,即便没病,也会没命。 事情进展到这里,完全超出了姚汐的掌控,事实上,姚汐真没想过对楚芊芊动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揭穿楚芊芊而已。 只不过,楚芊芊太聪明了,她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 可那手段,也不会要了楚芊芊的命。 甚至,在楚芊芊晕船之前,她都没想过给楚芊芊吃腌制过的话梅。 而即便如此,二人的机会也是一半一半,因为,她并不知道话梅是用什么腌制的。 是老天爷……将幸运的一半给了她罢了。 至于天花,天啦,那洒扫丫鬟不吱声,她绝对想不到天花这两个字! 一定是她受了太多苦、太多委屈,所有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晕船、发疹子、被说得天花、吐脏了那个男人、又惹怒了男人的夫人…… 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姚汐没有半点关系呀! 天助,是天在助她! 【v26】病愈,世子来了(一更) “母妃,饱了饱了,真的不能再吃了。” 诸葛夜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一脸委屈地说。 王妃笑道:“这才一碗,不够不够,来,再吃一点儿!这些菜,都是我叫人学胡掌柜家做的,做的时候我都从旁看着呢,你不吃,母妃会伤心的。” 关键是我待会儿还得再陪芊芊吃一顿啊…… 这可是他最近每天最期待的事。 王妃知道儿子每晚都会外出,眼看着天气回暖,儿子的病情有所缓解,她便没那么拘着他了。 只一点,饭得吃饱。 外头的东西,她总怕不干净。 陪王妃吃完饭,已日晒西斜。 诸葛夜穿上斗篷,准备去找楚芊芊。 刚上马车,探子便双手呈上一张纸条。 看完纸条后,诸葛夜的脸,唰的一下沉了! 画舫内,暗卫望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焦急地问:“主子,真的不动手吗?这是天赐良机啊!错过这次机会,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刺杀皇帝的机会了!” 皇帝纳了新妃,带新妃出游,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可…… 可皇帝遇到了楚芊芊,还被楚芊芊吐了一身,万一皇帝有个闪失,楚芊芊一定是第一个被迁怒的人。 而楚芊芊之所以会吐,完全是因为他怕楚芊芊会在晕晕乎乎时被皇帝套话,隔空震了一掌,惊涛拍船,才有了那一幕。 不能,再害她了。 暗卫问道:“主子,你再顾忌什么?你不是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你为小姐、为欧阳家复仇吗?” 是,他发过誓,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丧尽天良,也一定要替妹妹、替欧阳家报仇! 他不该心软的! 就像在庄子里一样,他能放任自己兄弟去欺负那个女人,现在,又有何不可? 思量间,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脑海里,蓦地闪过那个女人嫣然的笑脸—— 该死! 他眉头一皱,将剑送回了剑鞘! 画舫靠岸。 陛下上了马车。 车内,坐着一名宽袍戴斗笠的青衣男子。 见到陛下,他没行礼。 陛下既不惊讶也不介意,是不惊讶不介意他在,还是不惊讶不介意他没行礼,尚不得知。 陛下放下帘子,没让人发现青衣男子的存在。 青衣男子看了看陛下魂不守舍的样子,用指尖点了点桌面。 陛下回神,半响后,慢悠悠地道:“那人没来?” 青衣男子缓缓说道:“没。” 陛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朕都以身做饵了,他怎么没出现呢?他不是来刺杀朕的吗?” 青衣男子发出一声微弱的鼻音:“是陛下走漏风声了吧?” 陛下浓眉一蹙:“怎么可能?朕可从没对你我之外的人提起过这次的计划。”便是上官仪,也只以为他是真的风流了一把,还与他醋了半天呢。 “是他早就不在京城了吧?”陛下问。 他那些结拜兄弟,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只要不是傻子,就应该暂时离京避避风头才是。 青衣男子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还记得当初别人是怎么评价他的么?说他有两样宝贝,动不得。” “你杀我砍我没关系,只要不动我妹妹,不动欧阳家!” 偏偏这两样,都没了。 怪呀,他今天是为何没出手呢? 以他的能耐,不可能查不到皇帝微服私行了。 或许……是有人给他提了醒? 不知想到什么,陛下的思绪一跳,话锋一转:“我今天,碰到一个女子,像她。不是容貌,是……” 未等他说完,青衣男子发出了一道淡淡的笑声:“陛下的心,又乱了吗?” 陛下大掌一握,眸光一点点变得深幽:“不会了。” “不会了”,是说以后不会了,而不是之前没有过。 “到底还是乱了。”青衣男子轻轻一笑。 陛下的拳头捏得更紧:“但朕,做出正确的决定了。” 暮色沉沉。 一辆破旧的马车驶出京城,停在了一个萧瑟的村庄门口。 那里,站着两名蒙了脸的侍卫。 其中一名拦住马车,扯着嗓子问:“又有人来了?” 小太监点头:“是,呃……身份有些特殊,单独安排间院子。” “又是个特殊的啊,谁?”那侍卫不耐烦地问。 小太监却没答了,只说上头吩咐的。 侍卫也不再追问,掀开帘子,与同伴一块儿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抬进去了。 小太监看着那眸含泪水的姑娘,好心提醒:“你别进去了吧?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丹橘正色道:“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侍卫将人抬进一个破旧的、长满杂草、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院落。 从此,这就是她们的家了。 丹橘抱着楚芊芊,一个劲儿地掉泪:“小姐,小姐你醒一醒!” 楚芊芊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道:“嗯,我醒了。” 丹橘先是一喜,随即,哭得更厉害了:“小姐!小姐他们把我们送到疫区来了怎么办?他们说你得了天花,说你再也不会好了,说你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真的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这里是疫区,有病的等死,没病的也等死,治好了的还是等死。反正只有人进,没有人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不是在游湖吗?不就是有些晕船吗?不就是……喝了点姜茶又吃了点梅子吗?怎么突然来了一大群气势逼人的人?那人又要单独跟小姐谈话?谈着谈着,小姐还吐了对方一身!尔后,对方的夫人竟不顾小姐是摄政王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强行将小姐送来的疫区! 这…… 丹橘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楚芊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旧屋子,神色无波道:“我知道了。” 丹橘一愣,就这?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呀?怎么突然晕船,又突然出了那么多疹子?”她哽咽着问。 楚芊芊揉了揉额头,道:“我不知道自己晕船,不过我下次知道了。疹子……” 捋起衣袖看了看,“应该是不小心过敏了,过敏加晕船,就昏迷了。” 丹橘“哇”的一声嚎起来了:“奴婢就知道一定不是天花!可是……可是……可是被当做天花病人送进来了怎么办?” 楚芊芊淡淡一笑:“不是天花,多好的事,你该高兴。” 我才不高兴呢!要真的是天花,被送进这儿是应该的,关键它不是!多委屈啊! “小姐,那些人是谁啊?怎么说把你送进来就把你送进来了?”她又愤恨又疑惑地问,“他单独问过你几句话,他问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好像听见了,但脑子不清醒,不记得了。”至于是谁,楚芊芊也不知道。 楚芊芊慢慢地坐直身子,“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的有的!”丹橘打开包袱,将两盒点心并一个水囊拿了出来,“小姐,给!” “嗯。”楚芊芊捏起桂花糕,就着凉水,细细地吃了起来。 面色很平静,仿佛不知自己被逼到了何等境地。 丹橘心疼得鼻子一阵发酸:“小姐,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我不难过。” “小姐,你难过吗?” “我不难过,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难过。” 被老爷赶走,被夫人舍弃,被碧珠离弃时,小姐也是这样回答的。 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不难过?难道小姐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一颗正常人的心吗? 酒楼的厢房内,姚汐哭得梨花带雨:“我错了,我不该请她来游湖的,我不知道她会晕船,我也不知道她生病了,我要是知道,一定一定不会请她的……” 诸葛琰递过一方帕子,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可是她们都在怪我……”姚汐接过帕子,越哭越凶。 诸葛琰就道:“她们是她们,你没做的事,谁也不能把责任扣在你头上。” “可万一摄政王府追究起来……”姚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王府会不会怪罪我给她乱吃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我们几个都有提起试吃,可保不准……” 诸葛琰眸光一暗:“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就算真的是吃食的问题,你也不知道她不能吃哪些东西。” 没错!别人不知道她知道楚芊芊的禁忌,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都是毫不知情的! 姚汐破涕为笑:“王爷,你对我真好。” 诸葛琰看着她幸福的样子,心口淌过一股暖流,夹了一筷子酸菜鱼放入她碗中,道:“我特地嘱咐人多放辣,看看合不合口味。” 姚汐一怔,别说她还是楚芊芊的时候就不吃辣,就算如今这副身子也是从不碰辣椒的,王爷为何笃定她喜辣? 诸葛琰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将一旁的盘子撤了下去:“我差点儿忘了,你不爱吃糖醋排骨。” 不,她爱吃啊。 身体的原主也爱吃啊。 怎么到了王爷这儿,习性喜好完全变了呢? 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摇了摇头,不会,这也太荒唐了。 思量间,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她打开窗子,朝大堂望了过去。 就见一名身披金蟒大氅、身形健硕的男子,宛若神祗一般坐在了大堂中央的椅子上。 角度的关系,姚汐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可那完美的轮廓、那冰冷的气质,还是让姚汐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须臾,姚汐看见掌柜拿着一份菜单走向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世子爷。” 世子爷? 莫非……就是摄政王府的诸葛夜吗? 那个……本该属于她的男人? 诸葛夜点了几份好菜,命人装进食盒后,离开了。 一直到他消失在夜色尽头,姚汐的心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小姐!”丹橘把衣柜擦干净,又把随身携带的备用衣裳放了进去,但她是丫鬟,她没备用衣裳,楚芊芊便拿了一套给她,“不用,天气冷,奴婢穿这身就好了,小姐留着自己穿。” 备用衣裳才两套而已,之前吐了,已经换了一套,只剩最后一套了。 楚芊芊看着因收拾仿佛而弄得满身灰尘的丹橘,说:“去换了吧。” 衣裳是其次,有穿的都不算太难捱,最重要的是食物,从她们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依旧没人送来哪怕半个馒头的粮食。 而她们随身携带的糕点不多,只勉强吃了个半饱。后面,丹橘去村口问侍卫要食物,侍卫很义正言辞地说,食物一天两次,错过了就没了,她们来得晚,要吃也得等明天了。 丹橘换了衣裳出来,咬着唇问:“小姐,你很饿,对不对?奴婢去后山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充饥的果子。” 楚芊芊微微一笑:“不必了,我想,很快就有人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村口传来一阵嘈杂。 “来者何人?还不快速速下马?”侍卫拦住了一辆要往村子里冲的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了侍卫脸上:“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拦的是谁的马车?” 侍卫被打了一鞭子,火冒三丈,可余光一扫,瞥见了马车上的徽记,当即吓得脸一白:“摄……摄政王府?” 帘幕挑开,一副高大的身躯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带着凌厉的气势,压得侍卫不敢与其直视。 可不直视,也猜出对方身份了。 “世子爷!”侍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诸葛夜淡淡地“嗯”了一声,深邃的眸光扫过远处稀稀拉拉的房屋,沉声问:“下午来的人,在哪里?” 侍卫乖乖地摇手一指:“东头的院子。” 诸葛夜迈开修长的腿,旁若无人地朝里边走去。 可那里是疫区,侍卫自然不敢真的让他进,看了一眼他拧着的食盒,眼珠子滴溜一转,道:“世子爷!您要给那位姑娘送吃的,我去送就可以了!您在这儿等着!” 语毕,要去拿诸葛夜的食盒,却被诸葛夜一记冰冷的眸光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可是世子爷……那是疫区,您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呀!世子爷……”他好心提醒着,不敢挪步子,便伸手去扯诸葛夜。 “滚!” 诸葛夜一声呵斥,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诸葛夜拧着食盒去了楚芊芊的院落。 楚芊芊实在太饿了,又没吃的,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还算干净的井水,喝到后面,喝得自己都笑起来了。 丹橘心疼得要死:“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楚芊芊笑着道:“原来水喝多了也想吐。” “那酸菜鱼呢?” 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门口。 楚芊芊循声望去,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微微笑了起来。 【v27】护短的摄政王,渣女的下场 王府的书房,灯火透亮。 哄完哭哭啼啼的王妃后,摄政王打了个响指。 影卫从屏风后走出,抱拳行了一礼,道:“王爷!” 摄政王随手拿起一个奏折,问:“世子进疫区了?” 影卫正色道:“是!属下亲眼看见世子爷进了楚小姐的院子!” 摄政王缓缓地眨了眨眼,本就幽暗的眸子越发暗涌无边。 影卫看着他神色,猜不透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喜或不喜,怒或不怒,都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脸。 “王爷,疫区不同别的地方,进去的人,真的……都出不来了。在陛下发现之前,属下去把世子爷带回来吧!” 说是带,其实是抢,世子爷与王爷一样,都是个倔驴脾性,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世子爷明知疫区可入不可出,却还是入了,说明,他早就做好回不来的准备了。或者,是做好不放楚芊芊出来,他就不出来的准备了。 但楚小姐是禧嫔娘娘亲自下令关进去的,当时陛下也在场,足见陛下默认了。把楚小姐带出来,无疑是与陛下公然作对。 这不合适!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世子爷敲晕了抢出来。 至于楚小姐…… 恐怕只能老死疫区了。 影卫偷偷打量着摄政王那张被岁月遗忘的俊脸,期待对方下达命令。 摄政王的长指点了点桌面,有别于诸葛夜那完美精致的手,他的手,被战争与兵器,磨砺出了既斑驳又粗糙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影卫觉得那手,轻轻地抖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下。 “目击者呢?”摄政王漫不经心地问。 影卫道:“属下会做得很干净。” 见过世子在疫区出没的,统统要杀掉! 当然,楚小姐另当别论。 摄政王听完他的话,笑了:“本王的儿子要去哪儿,几时还用偷偷摸摸的了?备轿!” …… 承欢殿内,禧嫔沐浴完毕,披着半透明纱衣,缓缓走了进来。 “陛下。”她妩媚地行了一礼。 随着这一动作,轻纱滑落,露出曼妙玲珑的身躯。 她站起身,妩媚一笑,坐到了陛下腿上:“陛下,臣妾美不美?” 说着,柔软而饱满的胸膛,紧紧贴在了陛下的脸上。 陛下只觉鼻尖一暖,身子有了反应。 但今天,他不想做。 他轻轻推开了禧嫔:“朕还有折子没批,明日再来看你。” 禧嫔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每个细胞都僵住了:“陛下!你答应了臣妾,今晚要陪臣妾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被吐成那样,臣妾都快担心死了!” 是在提醒陛下,她亲力亲为地照顾他,辛苦死了! 陛下明白,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能为他做到那份儿上,算是非常不错了,所以,他才决定了今晚陪着她。 可…… “可是陛下是不是在想那个南蛮子?”禧嫔羞愤地穿好以上后,说! 陛下浓眉一蹙:“禧嫔!” 禧嫔冷冷一哼:“臣妾说错了吗?陛下心里不是在想别人吗?” 到底是害怕陛下的龙威,不敢指名道姓了。 但她心里,门儿清似的,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一个皇帝,被一个臣子之女吐了一身,别说那女子只是摄政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便是过了门又如何?按大周律法,还不是要被砍头? 她不过是将她送去疫区罢了,陛下就魂不守舍到现在! 说白了,陛下就是在恼她! 她眼神一闪,掩面哭了起来:“陛下想责罚臣妾就责罚吧!是褫夺臣妾的封号,还是降了臣妾的位份?都好!打入冷宫也好!给臣妾一个痛快!别这么折磨臣妾!” 陛下见她哭得快要岔气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朕几时想责罚你了?” 禧嫔哼了哼,抽泣道:“别以为臣妾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陛下看上楚芊芊了,以为臣妾没看出来吗?可陛下想过没有?楚芊芊是陛下的弟媳呀!陛下这么做,不怕世人耻笑吗?臣妾不希望陛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才狠心将她送去了疫区。陛下要实在思念她,就把她接回来治了纳进后宫吧!臣妾不管了!臣妾给她挪地儿!” 陛下给气笑了,他对楚芊芊,哪儿有哪方面的意思?不过是楚芊芊让他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陛下给她擦了泪:“好了好了,你看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就这样的,能给朕生皇子吗?” 皇子? 禧嫔甜甜地笑了:“陛下还真信惠贵人的话啊?” 陛下笑道:“坏的不信好的信。‘旭日西落耀上官’,这旭日,指的是皇子,西部,指的是喀什庆,后面的上官,不用朕解释了吧。” 禧嫔羞涩一笑:“那也有可能是姑姑啊,姑姑也姓上官。” 陛下捏了捏她小鼻尖:“可朕……更想你给朕生个小皇子!” 禧嫔羞得,一把钻进了陛下怀里。 今晚不喂饱她看来是不行了,陛下抱起她,滚到了床上。 低喘、撞击、抽泣……从帐幔内徐徐传来。 宫人们,羞红了脸,口干舌燥。 突然,苏安盛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摄政王来了!” 陛下差点儿崩溃了。 …… 御花园内,陛下见到了一袭紫衣、如魔魅一般的摄政王。 他在下棋,一个人下着,安安又静静。 直到陛下走近了,他也依旧没有反应。 陛下的嘴角抽了抽,这到底是老子的后宫还是你的菜园子? 清了清嗓子,他道:“皇叔怎么有空来宫里转转了?” 摄政王好似没有听见,又执起一枚黑子落下。 陛下的脸子挂不住了,好歹他是一国之君,主动跟一个王爷打招呼已是极限,那王爷竟然还不理他? “皇叔。”他加重了语气。 摄政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听见了,等本王下完。” 陛下的脸色不好看了。 苏安盛眼见情况不妙,忙把下人们全都打发干净了。主子丢脸了没什么,可看见主子丢脸的下人却是要遭受无妄之灾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得陛下的屁股都要坐疼了,摄政王才慢悠悠地推乱了棋盘,道:“让陛下久等了,是本王的不是。” 陛下笑了笑:“皇叔言重了,皇叔是朕的长辈,又于江山社稷有功,朕等等皇叔是应该的。” “唔。”摄政王淡淡地应下,又眸光一扫,“禧嫔娘娘呢?本王带了些喀什庆的干果,想请她一道过来品尝一下的。” “皇叔惦记她,是她的福分。”陛下笑着,转头吩咐躲在假山后的苏安盛道,“去把禧嫔叫来!” 不多时,禧嫔来了。 “皇叔。”禧嫔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本来,一个嫔,是没资格与帝后一样唤皇室宗亲的,但谁让她姓上官呢? “皇婶可好?”行礼完毕,她又软软糯糯地问,像极了一个乖巧温顺的孩子。 摄政王也像极了一个温和慈祥的大家长:“坐吧。” 这态度,令禧嫔的小尾巴嗖了一下翘了起来。 早听闻摄政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冰块,便是与王妃相处,也一直是王妃倒贴他,听说就连二人能成亲都是王妃主倒追的,这样一个冷面阎罗,竟待她如此温柔,太让她受宠若惊了。 “皇叔,我敬你一杯。” 禧嫔举起酒杯,甜兮兮地笑道。 摄政王微微一笑,举杯与她的碰了碰,小饮一口。 禧嫔以宽袖掩面,一饮而尽。 人也来了,酒也喝了,该谈谈正事了,陛下可不信摄政王会无缘无故跑到宫里来找他、找禧嫔喝酒。 “皇叔,你今夜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问道。 摄政王将一盘喀什庆特色的小糕点推到禧嫔面前,禧嫔笑盈盈地吃了起来,他才看向陛下道:“听说陛下今天去游湖了,好玩么?” 陛下眸光一凝,很快,又说道:“皇叔……是来找朕问责的吗?” 摄政王眉梢一挑:“责?陛下何错之有?” 陛下捏了捏石桌的边角,叹道:“皇叔不是为楚小姐来的吗?” 一听楚小姐,禧嫔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了。 陛下又道:“皇叔可是觉得朕做错了?” 不待摄政王回答,禧嫔抢过话柄:“皇叔,此事与陛下无关,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见楚小姐有了天花之兆,怕楚小姐传染给旁人,这才将她送去疫区。我知道她是夜儿的未婚妻,但天花病,十人得九人死,我实在不希望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还请皇叔……原谅我的一片赤诚之心!” 说着,要给摄政王跪下。 摄政王拦住了她,并勾起唇角道:“本王没怪罪禧嫔,禧嫔快起来,真要跪,那也是本王跪禧嫔才对,禧嫔是君,本王是臣,禧嫔莫要让人觉着本王以下犯上,不遵君臣之道。” 禧嫔没打算真的跪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虽有些敬畏他,可她是皇帝宠妃,真论身份,她的确高他一等! 抹了几滴强行挤出来的泪,禧嫔又坐回去了:“多谢皇叔体恤。” 摄政王唇角的弧度没变:“禧嫔做得很对,得了天花,就该被关进疫区,若是本王见了天花患者,一定会做出与禧嫔一样的决断。相信陛下也一样。” 禧嫔看向陛下。 陛下觉着这话儿句句都是对的,可听起来就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儿,但一时又不知哪儿不对劲儿,只得笑着点头:“皇叔所言极是!皇叔真乃大义凛然之豪杰,值得天下万民敬仰!” 摄政王轻轻一笑,说道:“万民敬仰的是皇帝,本王若夺了皇帝的光芒,就该被身首异处了。” 这话,又每个字都是对的,可听在耳朵里……就是有点儿不大舒服。 陛下挠了一把额头! 摄政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陛下,陛下接过吃了,摄政王也吃了一块,吃完,又给陛下斟了一杯酒,陛下很给面子地喝了。 他才又说道:“不过,今天你们好似没带太医随行,是谁诊断出楚小姐得了天花的?” 禧嫔与陛下的脸色同时一变。 陛下说道:“是一个洒扫丫鬟,她曾经见过天花病患,其症状与楚小姐的无异。” 禧嫔帮腔道:“是啊是啊!天花病症很容易分辨的,但凡看过的都不会认错!” 糟糕!万一王爷说“丫鬟几时能代替大夫了”怎么办? 禧嫔心虚地看向了摄政王。 幸运的是,摄政王非但没讲一句怀疑的话,反而赞赏地点了点头:“禧嫔娘娘圣明,陛下圣明!” 禧嫔松了口气,果然,王爷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真的与她、与陛下干起来。 陛下却看着如此和颜悦色的摄政王,生出了一股忐忑的异样。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陛下朝他投来一个友好的眼神,他干笑一声,又听得摄政王问禧嫔:“会不会……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呢?” 还要求证? 禧嫔嘴角一抽,答道:“不会,她吃的东西,另外几个小姐也吃了,她喝的姜茶,她们也喝了,她们全都没事,除了她。” “哦。”摄政王似有顿悟,“对了,本王还想问问,天花是个病症?” 还要求证? 幸好,她虽没看清楚芊芊的容貌,却将她手背与手腕上的疹子瞧得一清二楚! 禧嫔就道:“红红的,一颗一颗的。” “是像这样的吗?”摄政王问。 “啊?哪样?”禧嫔诧异地看着摄政王手指的方向,赫然是自己!她一怔,捋起袖子,就见白皙的手背、光洁的皓腕,不知何时遍布了疹子!还都是红的!一颗一颗的! “啊——”她一声尖叫,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陛下头皮一麻,怎么搞的?刚刚上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呢! 摄政王眉梢一挑:“呀,禧嫔,你不会……是被楚小姐传染了吧!” 禧嫔整个人都慌了:“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没得天花!这不是天花!我刚才都好好儿的!我没有天花!” 一名宫娥端着酒水走来,看了一眼她胳膊,惊得盘子掉地、酒瓶掉地、碎片溅了一地:“哎妈呀!天花!天花!娘娘得天花啦!” 禧嫔浑身颤抖:“我没有!你胡说!我不是天花!” 宫娥抱住脑袋,一副吓得快要死掉的样子:“这就是天花!我们村儿有人得过!跟你这症状一样一样的!红疹子,一颗一颗,这么小一点儿!就是的!奴婢绝不会认错!” “你这个贱婢!你真把自己当太医了吗?”禧嫔暴喝,形象全无! 摄政王勾了勾右唇角:“禧嫔娘娘,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连一个洒扫丫鬟的话都信,怎么能不信受过专业训练的宫娥的说辞呢?宫娥的见识,怎么也比一个洒扫丫鬟的强吧!还是禧嫔娘娘认为,你皇后姑姑统领的后宫,养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废物?” 完了,连皇后都扯进去了!她再反驳,就是藐视皇后了! 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痛也喊不成冤了! “陛下——”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陛下。 陛下捏了把冷汗,讪讪说道:“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诶——”摄政王发出了一声上扬的声调,身子朝后一仰,斜睨着陛下道,“她吃的我们俩都吃了,她喝的,我们俩也全都喝了。我们没事,只有她出了疹子。陛下,这真的是天花!” 陛下为难地道:“可是……” 摄政王拍了拍他肩膀,极尽和蔼地道:“不必可是了好侄儿,宫娥已经确诊了,禧嫔娘娘得的就是天花。” 陛下的冷汗从额角淌了下来:“还是请个太医来……” 摄政王笑着打断他:“诶——要什么太医呀?宫娥明明都已经确诊了啊。为防止禧嫔娘娘传染给旁人,赶紧将她送去疫区吧。本王知道她是陛下的宠妃,但天花病,十人得九人死,本王实在不希望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尤其是陛下受到伤害。还请陛下……理解本王的一片赤诚之心,下旨吧!” 这不是她用来讲编排楚芊芊的话吗?怎么回到自己身上了? 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么? 禧嫔大哭:“陛下——” 陛下欲哭无泪哇! 摄政王笑着催促:“陛下?” 下旨吧! 禧嫔摇头晃脑,哭得头发都散了:“不是……不是的!我的不是天花!天花是传染病!我又没接触过天花病人!” 摄政王一本正经道:“怎么没接触?楚小姐就是天花患者啊。” 还是你给判定的啊。 禧嫔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儿死了过去! 难怪汉人常说“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一直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今儿……深有体会了! 她怎么害楚芊芊的,这会子,全都报应回来了! 但她……绝不能去疫区啊! 疫区那种地方,进去就不能出来了! 她还要给陛下生儿子呢! “陛下——”她跪在了地上,抱住陛下的脚,泫然大哭。 这时的她,哪儿还有一点草原美人的娇俏?只怕比疯妇还狼狈三分。 陛下撇过脸,不忍直视。 事情进展到这里,要再看不出摄政王是来给楚芊芊找场子的就说不过去了。 没想到哇,油盐不进的摄政王,竟为了一个小女子做到这个份儿上。 也对,那女子,救过夜儿的命。 不对,那女子,也救过四皇儿的命! 天啦,他竟把这个给忘了! “陛下——陛下——”见陛下陷入沉思,禧嫔又扯了扯陛下的衣摆。 陛下回神,却心乱如麻。 还是摄政王慢悠悠地开了口:“禧嫔娘娘,你被楚小姐传染了天花,求陛下也没用了。” 禧嫔心肝儿一颤,张嘴道:“楚小姐没得天花!” “嗯?”摄政王挑了挑眉。 禧嫔跪走了一步,咬牙道:“楚小姐没得天花!所以……我没被她传染!” “哦?”摄政王似是不信。 禧嫔道:“她……她……她……是突然之间有的,一大片一大片……但天花……天花不会那么快……要长出那么多疹子,少说也要两三天。她的不是天花,我的也不是!” 一着急,竟全都招了。 跟摄政王斗?妞儿,你还太嫩。 摄政王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这么说,你下午是在撒谎了?” “我……” 摄政王笑容一收:“御前撒谎,罪同欺君!按大周律令,当斩首示众!” 禧嫔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 说她没撒谎,说楚芊芊有病,那么她这个样子,也就是得了病,也要被送往疫区。进了疫区,死路一条。 可如果承认自己撒了谎,欺君之罪,也是死路一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陛下!陛下——”上官仪闻讯赶来,朝陛下行了一礼,又与摄政王点头见了礼,“皇叔!” 禧嫔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扑向了上官仪。 上官仪却抬起雪白的皓腕,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啪! 禧嫔懵了。 上官仪呵斥道:“不知所谓的东西!读了几天医书就真当自己是大夫了?楚小姐如何是你能诊断的?瞧瞧瞧瞧,误诊了吧?差点儿害死人了吧?我上官家怎出了你这种不中用的废物?来人!” 罗内侍上前:“奴才在!” “将禧嫔褫夺封号,降为答应!” 禧嫔勃然变色:“姑姑!” “还不快把上官答应拖下去?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上官仪一声厉喝,罗内侍将禧嫔,不,上官答应架走了。 从高高在上的禧嫔,一下子贬为不入流的答应,仅是因为得罪了一个汉人。 想起事发现场的另外三人,姚汐、楚二小姐、楚三小姐,再看看似笑非笑、明显没过完虐渣瘾的摄政王,罗内侍打了个寒颤! 上官仪又看向陛下道:“陛下,既然楚小姐没有天花,就赶紧派人把楚小姐接回来吧!楚小姐去的晚,应该还没与那些病人接触,不会被传染的,请陛下,将楚小姐接回来!” 入疫区者,不得出。 是他制定的规矩。 他如果把楚芊芊接回来,就是自己破了自己的规矩。 这真是……打了自己好大一耳光! ------题外话------ 哈哈,王爷,你是虐渣高手哇!你这么厉害你老婆知道么?你确定当年是她倒追的你,不是你勾引她倒追的么? 看看禧嫔的下场,大家可以幻想一下姚汐的了。 芊芊有了这么强大的靠山,姚汐,你几时来战?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五点!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五点!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五点! 【v28】冲动,憋气的老太太 油灯如豆的屋内,楚芊芊与丹橘饱饱地美餐了一顿。 吃完,楚芊芊餍足地眯了眯水润的眼眸:“味道不错。” 能被她说不错的,一定是非常好吃的。 诸葛夜拿出洁白的丝帕,很自然地擦了擦她还沾着辣油的唇角。 楚芊芊也没躲,就那么任由他擦着,擦完左边,又偏过脑袋,让他擦了右边。 诸葛夜轻轻一笑,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了出来。 一旁的丹橘忙捂住了眼睛,你俩这么秀恩爱真的好么? 呆不下去了,丹橘收拾了碗筷,道了句“我去洗碗”,便逃一般地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楚芊芊与诸葛夜。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楚芊芊微微一笑。 “我先说。” “你先说。” 楚芊芊笑着道:“好,我先说。” “嗯。”诸葛夜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了,好像。 楚芊芊倒了两杯温水,一个给自己,一杯给诸葛夜,说:“就这么冲进来了,不怕被传染?” 不是能不能,而是怕不怕。能是一回事,怕是另外一回事,一如许多人站在高楼上,明知自己不会摔下去,却依然无法克制那种畏高的恐惧。 诸葛夜勾唇一笑:“怕也来了,是不是很感动?” 楚芊芊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应该很感动。” 应该…… 这么说,其实不怎么感动。 诸葛夜像被泼了盆冷水,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她。 楚芊芊失笑,理了理垂落在脸颊的发丝,道:“不是你做的不好,你做的很好,是我,我这里……少个东西。” 说着,她指向了自己心口。 少了什么?心? 诸葛夜怔怔地看着她指尖落下的方向,那是少女身上最柔软美丽的地方。 粉色裹胸、嫩白肌肤、一对饱满的丰盈呼之欲出,丰盈间,浅浅的沟壑若隐若现……他甚至能想象,那若樱桃般粉嫩诱人的小点。 诸葛夜的血液,一下子从脚底,冲到了头顶! 他转过身,不敢再看! 楚芊芊微微倾过身子,疑惑地问:“你生气了?” 诸葛夜摇头:“没有,我……” 我都不记得你说什么了,怎么生气? 楚芊芊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不舒服吗?” 诸葛夜低头,看了看突然立起来的兄弟,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好热,我出去吹会儿风!”也跟丹橘一样,逃一般地离开了。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热吗?这屋子,没烧炭火也没烧地龙呢。 …… 半个时辰后,苏安盛带着一群宫人,全副武装地来了。 他们的头、手、脖子、脚,全都被后布裹得死死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乍一看,把诸葛夜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见鬼了! “老奴给世子爷请安,世子爷万福金安。”苏安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奴才奉皇上之命,带了太医为楚小姐诊病,若楚小姐一切安好,便即刻接楚小姐与世子爷回京。” 诸葛夜没动。 苏安盛赔了个笑脸,解释道:“王爷王妃还等着您回去呢。” 诸葛夜眉梢一挑,侧过身,放行了。 苏安盛暗暗摇头,有个厉害的爹就是好哇,哪怕把天给捅个窟窿都有人给你补上! 太医给楚芊芊把了脉,确诊为过敏,开了个方子,可一想到对方的医术不在自己之下,又把方子给塞回医药箱了。 但本着尽职尽忠的责任,他还是问了两句,“恕在下多言,楚小姐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过敏?是吃了什么,吸入了什么,还是摸了什么?” 这也是丹橘很想弄明白的地方:“太医,小姐吃的喝的闻的接触的,我们也全都做了……” 太医笑了笑,和颜悦色道:“过敏症不同于中毒,不是说接触到的人就一定会有反应。不必管其他人怎样,楚小姐只要想想从前没碰过今天却碰了的,或许,它就是引起过敏的根源。” 楚芊芊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按照原主的记忆,她不能吃甘草,而腌制话梅的其中一味佐料便是甘草,所以,她才会在含了话梅后起了一身疹子。 但她对甘草过敏的事只有沈氏与碧珠知晓,丹橘、姚汐、二小姐、三小姐,她们全都不清楚才是,所以她的过敏……应该是个巧合。 可为什么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呢? 收拾完东西后,一行人离开了疫区。 诚如上官仪所料的那样,楚芊芊来得晚,村民们全都闭门睡觉了,没人发现他们,至于守门的侍卫要如何保守秘密,那是陛下的事,不是楚芊芊的难题,也不是王府的难题。 临上马车前,苏安盛似是无意地呢喃了一句:“禧嫔娘娘触怒龙颜,被褫夺封号,降成答应了。” 禧嫔,那个下令将她送往疫区的主子娘娘—— 听魏嬷嬷说,她是皇后的内侄女儿,颇受陛下宠爱,竟一下子跌入泥堆了。 楚芊芊困惑地看向了苏安盛。 苏安盛却仿佛什么都没说似的,笑着福了福身子:“世子爷慢走,楚小姐慢走。” 楚芊芊还在看他。 诸葛夜吃味儿地捏了捏楚芊芊的手:“太监有什么好看的?比爷好看?” 楚芊芊笑着放下帘幕:“没,谁都没你好看。” 这是大实话。 王妃那么美,生的儿子怎会不好看? 诸葛夜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他知道楚芊芊并不是真的在欣赏苏安盛的容貌,那老家伙,虽也算得上闭月羞花了,可楚芊芊又不是花痴。楚芊芊怕是想问陛下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既放了他们出疫区,又责罚了禧嫔。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猜测的—— 念头闪过这里,那边,楚芊芊反应过来了,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有爹就是任性啊。” 诸葛夜抛了个小媚眼:“你也可以任性。” 楚芊芊摇头:“我没你那么好的爹。” 诸葛夜道:“但你有我。” 马车停在了楚家门口,诸葛夜看着被自己捏了一路的小手,指尖动了动,松开,不一会儿,又握住。 “那个……到了。”他说。 楚芊芊点头:“嗯,是的,到了。” 诸葛夜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那我走了。” 楚芊芊:“嗯,好。” 诸葛夜犹豫着松开了她的手。 楚芊芊站起身,打了帘子准备下去。 诸葛夜又一把扣住了她手腕。 楚芊芊回头,微微笑道:“还有什么事?” “呃……”诸葛夜张了张嘴,“没。” “告辞。”楚芊芊继续掀开帘子,躬身出去。 眼看着她就要踩上车辕旁边的木凳,诸葛夜又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楚芊芊眨了眨水汪汪的眼:“嗯?” 诸葛夜深吸一口气,眼神微闪道:“我送你进去,你今天晕船了,还没完全恢复吧?嗯,我就知道你还没恢复,是不是浑身无力?嗯,你一定没什么力气!” 楚芊芊:“……” 诸葛夜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你送回莹心堂我再走吧。” 楚芊芊挑眉道:“我恢复了,走得动。” “……”被拒绝了。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尽头,诸葛夜一口咬在了柚子上,还想摸摸小手的,没摸够。也想亲亲小脸的,没亲成。 抓心挠肺! …… 马车抵达王府,诸葛夜迈步走向了自己的琉景阁。 一路上,他碰到了不少丫鬟。 他疑惑地问一旁的长随:“诶?王府什么添了那么多人?还都是丫鬟?” 长随怔住了:“添?没啊,一直都是这么多人啊,这算少的了,平时,园子里、路边、亭子里全都是丫鬟。” “是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爷!你的眼里总算看得到女人啦?”长随打趣地说。 诸葛夜踹了他一脚:“滚!” …… 从大门到琉景阁,诸葛夜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丫鬟,更奇怪的是,他看每个丫鬟都觉得像她,可走近了又全都不是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失望,反正整个情绪,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夜里,王妃来看了他一次,他心里一直怦怦怦怦跳个不停,怕王妃瞧出异样,索性装睡了。 后半夜,摄政王又来看了他一次,他装睡的功夫炉火纯青。 摄政王撩开他衣袖,看了看他手臂,又挑开他衣襟看了看他脖子,最后,摄政王用那布满厚茧与伤痕的手,轻轻摸上了他额头。 那一刻,躁动半夜的心,终于沉静了。 …… 莹心堂内,沈氏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喜极而泣:“听说你被送到疫区了,我吓死了!你怎么出来的?” 楚芊芊擦了她眼泪,轻声道:“是王爷和世子出面了。” “是他们啊!”沈氏激动得破涕为笑,“这门亲事真是挑对了!阿弥陀佛,你总算是嫁了户好人家。” 沈氏不懂皇权之间的利害关系,只知疫区能进不能出,但摄政王是陛下的叔叔,想来陛下不会不卖他面子。 旁的,如禧嫔落马,楚芊芊没提,她深闺妇人,自然也没想到那禧嫔的身上去,只又问:“你那些疹子是怎么搞的?” “过敏。”楚芊芊很诚实地答道。 “你吃甘草了?”沈氏后怕地问。 “那话梅是用甘草腌制的,我误吃了些。”楚芊芊说完,沈氏道了句“原来如此”,楚芊芊又问,“我对甘草过敏地事,除了您和碧珠,还有没有人知道?安素素或者……老太太、父亲?” 沈氏很肯定地摇头:“除了我和碧珠,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真的是巧合? 回房后,楚芊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丹橘从魏嬷嬷那儿回来,见楚芊芊依旧睁着眼睛,就道:“小姐,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今天咱们被那伙人送到疫区后,二小姐、三小姐回屋就跟夫人坦白了。夫人气得将她们罚去了祠堂,现在还跪着呢,夫人大概是忘了,要不要……接她们回来?” 楚芊芊看着帐幔上的珍珠穗子,云淡风轻道:“跪着。” 那么爱巴结姚汐,就好生享受一下巴结的好果子。 丹橘也觉得二小姐、三小姐欠收拾,明知自己的姐姐与姚汐水火不容,还屁颠屁颠地跑去做姚汐的跟屁虫,真是都快忘记自己姓楚了。 “哦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丹橘将灯芯调弱了些,准备走了,又回过身道,“夫人今儿是真的气坏了,说郡主与秦姨娘教女无方,要冲过去找郡主和秦姨娘的麻烦,被魏嬷嬷拦下了。” “是魏嬷嬷告诉你的?”楚芊芊问。 “是。”怕小姐误会,丹橘补了一句,“但奴婢问过琥珀和玛瑙了,确有此事。” 楚芊芊眸光一动:“是魏嬷嬷叫你去找她们求证的,还是你自己去的?” 丹橘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道:“魏嬷嬷说,要是我不信她的话,可以问问琥珀和玛瑙,她们全都看见了。” 她被送去疫区,虽说与二小姐、三小姐有一定关系,但关系不大,沈氏责罚她们两个尚且师出有名,可若与安素素、秦姨娘掐起来就有些不能服众了。 魏嬷嬷拦下沈氏是对的,魏嬷嬷做了好事要留名,也是没错的。 楚芊芊更在意的是,二小姐、三小姐那么愚笨的脑子、那么贪生怕死的性子,怎么会主动向沈氏请罪呢?这摆明是往沈氏的枪口上撞。 除非—— 有人教她们这么做! 眸光凝了凝,楚芊芊朝丹橘招了招手:“你过来。” 丹橘递过耳朵,一边听楚芊芊的吩咐一边点头,听到最后眼珠子一瞪:“啊?这样……可以吗?”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总要试试。” 翌日,楚芊芊梳洗完毕,带着楚陌、楚嫣去福寿院给老太太请安。 楚陌、楚嫣并不知姐姐险象环生了一番,只以为姐姐去酒楼了,还笑嘻嘻地问酒楼什么时候开张,开张了记得带他们去逛逛。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福寿院。 老太太正与王妈妈讲着两个孙儿的早膳:“……豆腐花甜口、咸口都给备一些,梅子卤、红豆、红糖,这些都是陌儿爱吃的,别弄多了,当心他贪嘴。” 王妈妈应下:“是,那鹿肉果子卷饼还要吗?要的话就太多了,换些爽口的吧?” 老太太想了想:“嗯,嫣儿肚腹不好,吃了鹿肉饼子容易积食,撤了上面条,用乳鸽汤。哦,记得起锅后用冷水淘一下,免得糊在一块儿,谁知道俩小东西睡到啥时候起来?” “哎呀,我们早就起来啦!”楚陌拉着妹妹奔过去,由下人脱了鞋,尔后爬上热炕。 老太太抽了抽他小屁股:“皮猴儿!快坐下,喝点红枣汤暖胃。” 这边说着,那边王妈妈就端着两碗红枣汤出来了:“陌儿、嫣儿一人一碗,不抢啊。” 甫一抬眸,见楚芊芊站在门口,一怔,随即笑开:“大小姐来啦!” 老太太也看见她了,但眸子里,有些不大高兴。 楚芊芊行了一礼:“祖母。” 老太太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戒备,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觉手背与脖子上、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后,又问:“你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被送去疫区了么? 儿子还手舞足蹈地唱了一整晚的歌儿呢,说总算彻底摆脱这个小灾星了,怎么一夜功夫,她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她屋子里了? 打哪儿长出来的呀? 老太太的心里毛了毛。 丹橘上前一步,道:“是这样的老太太,大小姐根本没得天花,是过敏,不小心吃了啥,过敏的。世子爷接到消息了,我们还在半路上的时候,世子爷便带着太医过来了。太医一诊断,没病儿啊,我们又回来了。回来得太晚,不敢惊扰您和老爷,才等到今早来与您报声平安。” 核心意思是,咱压根儿没进疫区。 老太太张大嘴,所以,儿子那一整夜的歌儿……白唱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压下情绪,破有几分感慨地说道。 一扭过头—— 真是阴魂不散啦! 楚芊芊看着老太太像吞了黄连、苦得嘴角直抽的脸,笑了笑,呈上一副绣品道:“让祖母为我担心,我特地挑了一副绣品,向祖母致谢。” 楚芊芊离家五年,老太太还真不知道楚芊芊针黹功夫如何,但想着她医术这么好、长得也这么好,针黹应该不会差了,谁料拿在手里一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老太太擦了嘴巴,问。 楚芊芊温声道:“是牡丹图。魏嬷嬷教我的,她说我绣牡丹和芍药都挺好,祖母若是不喜欢牡丹,我那儿还有芍药图。” 不了,你绣牡丹与绣芍药估计是没什么分别的。 老太太真不想要啊,这一坨一坨的,到底是屎啊,还是牡丹啊? 楚芊芊仿佛没察觉到老太太像吞了一百只苍蝇的表情,从老太太手中拿过画,开始在墙上比划:“挂哪里比较好呢?” 收下它我都大伤元气了,你还挂?天天对着几坨这样的东西,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老太太正要开口拒绝。 楚芊芊踩着凳子上去了:“就这里吧,够醒目。这样,等我回门的时候,也能叫世子看一看了。” 世子,又是世子! 老太太一肚子火儿都冒到嗓子眼儿,又给压下去了。 ------题外话------ 原来今天是七夕呀,我太后知后觉啦! 祝大家七夕快乐! 【v29】收拾姚汐 挂完画,楚芊芊又主动留在福寿院用了早膳。 老太太压根儿没打算留她用饭,她却跟主人似的,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了。 她再不受老爷待见也是府里的主子,又加上刚刚那一番动作,明眼人都看出来她是连老太太都要忍让三分的人,于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请”她出去。 整个用膳的过程,楚芊芊都与楚陌、楚嫣喂来喂去,这让老太太感觉自己像个外人,而本来,她应该是孙儿们最亲近的人。 她浑然忘了,楚芊芊也姓楚,也是她该亲近的孙儿,但她对楚芊芊,可是半分亲情都没有。 这顿饭,老太太吃得非常不痛快,尤其,她一抬头就看见那幅挂在墙上的一坨一坨的东西,便更加没有食欲了。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老太太憋得肠子都快断了。 出了大门,楚芊芊带着丹橘回往莹心堂。 丹橘想起老太太刚刚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样子,深深地为大小姐的处境感到担忧。整个楚家,除了夫人与两个小主子,大概就只有秦姨娘把大小姐当好人,其余的,可是个个儿都盼着大小姐呆在疫区回不来。万一把老太太得罪太狠了,老太太又在大小姐的亲事上耍花招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了。 楚芊芊听完丹橘的话,摇了摇头:“她没这胆子。” 刚刚那一番刁难,的确是她故意的。一来,她想试试在老太太心里究竟有多忌惮她、有多忌惮摄政王府;二来,也是在给老太太表个态,在她心里,从没把她当亲人,所以不要惹她,不要动沈氏,否则,她可不会顾念这么一点微薄的血脉就对她手下留情。 昨晚是魏嬷嬷拦得快,没叫沈氏中了二小姐、三小姐的计,可万一魏嬷嬷不在楚家了呢?沈氏这么单纯的脾性,很容易被人当了枪使。通过刚刚的试探,她确定老太太还算识时务,只要老太太深深地忌惮她,就不敢轻易让沈氏出事。 突然,楚芊芊想到了什么,问:“昨晚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丹橘天没亮便去了一趟湖边,找到昨天游湖的画舫仔细询问了一番,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收获,但还是把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记了下来。 “昨儿你晕船后,姚汐就让菊青去煮姜茶,后面,姚汐亲自去了小厨房,问可有晕船药。厨子说没有,倒是有话梅,还告诉姚汐,话梅的效果比姜茶要好。” 这一段话——听着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是厨子主动把话梅推荐给姚汐的,难不成是厨子要害她?不,太天方夜谭了。 “然后呢?姚汐还有没有说别的?”楚芊芊追问。 丹橘想了想,答道:“没什么了,就问了句梅子是用什么腌制的,厨子说不知道,她就走了。” 这是一句在外人听来再寻常不过的话,但楚芊芊暗暗记下了,眸光动了动后,说道:“去祠堂放二小姐、三小姐出来吧,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不迁怒她们。” 丹橘应声去了。 祠堂内,二小姐、三小姐已经快要冻成冰棍了。 昨晚她们回到楚家,向夫人请罪后,夫人二话不说便唤仆妇将她们关进了祠堂。安素素过门前,她们经常在夫人跟前儿走动的,却从未见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她们偷偷地派人找安素素求救,安素素却以不能忤逆夫人为由回绝了。哼,连人家丈夫都抢了,还谈什么忤逆不忤逆?说到底,就是怕惹来一身骚罢了。 但这件事,她们俩又有什么错儿呢? 她们又不知道楚芊芊会晕船,更不知道楚芊芊怎么莫名其妙出了那么多疹子,明明在家的时候还没有。 “二小姐,三小姐。” 背后陡然响起一道声音,二小姐、三小姐惊得一怔。 丹橘笑盈盈地上前,行了个福礼:“二小姐、三小姐别怕,是奴婢。”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二小姐阴阳怪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丹橘道:“奴婢来请二位小姐回院子。” “能回去了?”二小姐瞪大了眸子,还不知楚芊芊回府的事。 丹橘笑了笑,说道:“当然能啊,我们小姐没事了。” 哦,没事了。 没事了? 二小姐的杏眼又是一瞪:“楚芊芊回来了?” 丹橘笑着:“是啊,回来了,不是天花,半路就回来了。” 这二小姐是猪脑子吧?她昨儿与大小姐一块儿被送上马车的,要是大小姐没回来,她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大小姐说了,给她下药的人已经找到了,你们可以走了。”丹橘补充了一句。 丹橘走后,二小姐、三小姐齐齐皱起了眉头。 “大姐姐真是被下了药?”三小姐诧异地问。 二小姐挠头:“不知道呢,算了,别管那么多了,先去找姚汐。姚汐不是让我们一有大姐姐的动向就通知她吗?” …… 离开祠堂后,二人打发贴身丫鬟去了一趟亲王府。 姚汐正在给诸葛琰做春裳,她针黹功夫一般,但诸葛琰就是嚷着要她做,欧阳瑾不知给诸葛琰做了多少,他一件没穿,不知道为什么诸葛琰这么黏糊她。 说诸葛琰是看上她了吧,他那眼神又不像是对她有了男女之情。 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 可更不明白的是,原本是照着诸葛琰的尺寸做的,做着做着,就变成了诸葛夜的尺寸。 负气地将布料与针线丢在了篮子里,她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这时,菊青面色凝重地进来了:“小姐,楚小姐回来了。” 姚汐掐了掐枕头:“进了疫区那种地方还能出来,真不是一般的运气好!” 对这件事,姚汐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昨晚诸葛琰就告诉她了。 菊青还以为自家小姐猜到楚芊芊会出来,不由为这种敌我悬殊的实力捏了把冷汗,又道:“二小姐、三小姐向楚夫人告状后,被关进祠堂了,今早才放出来。” 菊青打量着姚汐脸色,觉得姚汐不大高兴了,犹豫着下面的话要不要说,一会儿之后,还是说了:“二小姐差了丫鬟来说,楚大小姐知道给她下药的人是谁了。” 姚汐素手一握:“谁?” 菊青道:“没说是谁,只说知道了。” 没说是谁,只说知道了,还把二小姐、三小姐放了,这是已经排除掉她们两个嫌疑的意思吗?难道楚芊芊已经猜出是她干的了? 不,不可能! 在楚芊芊的印象中,她不知道楚芊芊对甘草过敏。而即便她知道,她也不清楚话梅里面含了甘草,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可如果没猜出是她干的,楚芊芊猜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总不可能是丹橘吧? 或者……楚芊芊压根儿没猜出来,只是想通过二小姐、三小姐吓吓她? 姚汐被一大堆的猜测弄得忐忑不安,柳眉一蹙,道:“好歹楚小姐是因为我的邀请出的事,准备马车,我去看看楚小姐。” …… 楚芊芊接到姚汐的帖子时,刚上完魏嬷嬷的女红课,她的女红其实不错,魏嬷嬷也的确夸赞了她绣的牡丹与芍药,不仅如此,魏嬷嬷还拿了两幅绣品做纪念。 离开时,楚芊芊从丹橘手里拿过一个锦盒,递给了魏嬷嬷:“多谢嬷嬷费心,请嬷嬷笑纳。” 魏嬷嬷打开盒子看了看,居然是上等的夜明珠,她不过是不想自己的饭碗砸掉所以帮了沈氏一把,没料到会有如此大的收获。虽然丹橘对外界说她们并未进入疫区,但以她在宫里跌打滚爬多年的经历来看,敢二话不说把摄政王未来的世子妃送进疫区的,身份至少在王府至少,极有可能是宫里的人。而宫里的人下达的命令,向来没有半路就被咔嚓掉的。所以昨晚,大小姐一定是进了疫区,只不过后面又被接出来了。 入疫区者,不得出。 陛下定的规矩,被一个汉人女子打破。 足见这女子的本事! 好生巴结她,终归是没错的。 魏嬷嬷福了福身子:“大小姐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直言。” 楚芊芊点了点头:“好。” 目前是用不着,日后,说不准,能先定下总是好的。 丹橘拿着姚汐的帖子进门,看了看魏嬷嬷,那眼神里,藏了一丝秘密。 魏嬷嬷如何看不出来?起身,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丹橘关上门,道:“大小姐,姚汐约你见一面,说是在她雇的画舫上出事,她过意不去,想来探望探望。” 楚芊芊淡淡一笑:“猫哭耗子,行,她想哭,就让哭吧。” 下午,楚芊芊定了一间茶楼的雅间,见到了姚汐。说不清为什么,她好似不大乐意姚汐来楚家。 雅间内,楚芊芊见到了捧着一大堆补品的姚汐。她笑得一派柔和,眼底,又闪动着恰如其分的担忧。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很在乎楚芊芊这个朋友,尽管她们根本算不上朋友。 “芊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吓得的呀,一夜都没睡好!幸亏王爷告诉我你被接回来,阿弥陀佛!”姚汐揪着衣襟,满含愧疚地说,“都怪我!要不是我邀请你去游湖,你也不会出那样的事,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出了那么多疹子?”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红红的,仿佛随时要落下泪来。 楚芊芊看着她这么作的样子,有些膈应,但没怎么影响食欲,夹了一筷子菜,说道:“我对甘草过敏,不是天花。对了,我肚子饿就先吃了,你别介意,你也吃点吧。” 姚汐拿起筷子,在她夹过的地方夹了几筷子,不为别的,她还真怕楚芊芊给她下毒,吃了几口后,她心虚地问道:“你对甘草过敏啊?话梅里有甘草吗?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给你吃了!” 楚芊芊淡淡地笑了:“我可没说是吃了话梅里的甘草才过敏的。” 姚汐脸一白,噎住了。 若说楚芊芊之前只是怀疑,眼下便是确定了。甘草是腌制话梅的一味常用佐料,一般对甘草过敏地人,都知道不要去吃话梅,因为十家话梅里,可能就有八家放了甘草。姚汐之所以会问厨子话梅是用什么腌制的,应该是在求证是否含有甘草吧。 不过,姚汐是怎么知道她对甘草的呢? “姚小姐,你似乎对我很了解。”楚芊芊神色无波地说道。 姚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强颜欢笑道:“你误会我了吧?你是不是认为我故意给你吃了过敏的东西?我真的是无心的。我知道,我以前犯了错,你对我有偏见是应该的,我不怪你。” 一下子讲话题绕开了。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手边的玫瑰花茶推到她面前:“要我相信不是你干的,也可以,喝了这杯玫瑰花茶。” 姚汐的心又咯噔了一下。楚芊芊的话,听起来好像是一种激将法,激她喝下这杯玫瑰花茶,可无缘无故地让她喝什么花茶呢?会不会是玫瑰花茶里下了药? “怎么?不敢喝?”楚芊芊弯了弯唇角。 当然不敢喝! 谁不知道你想整我? 就算没有昨天那一档子事儿,你我之前的恩怨还少么? 姚汐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出现得太快,让姚汐觉得像做梦一样。昨天还为因惊鸿一瞥而辗转难眠,今天,他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一袭墨色锦服、一身华贵气度、一张倾国容颜、一双冰冷而又深邃的眼…… 姚汐张了张嘴,连呼吸都凝住了。 然,诸葛夜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径自坐在了楚芊芊身边。 “今天怎么会想到约我来这里吃饭?”他满眼宠溺地问。 楚芊芊微微一笑,看了看姚汐。那边,姚汐已经从诸葛夜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了,只不过,姚汐自以为掩饰得良好,可那恨不得黏在诸葛夜身上的眸光还是出卖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姚汐,喜欢诸葛夜!可是怎么办?诸葛夜是她未婚夫,她不喜欢别的女人打他主意。 楚芊芊眸光一动,说:“姚小姐要来看我,我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叫了你来。” 姚汐呛住了:“咳咳……楚小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还是当着诸葛夜的面! 她抬眸,轻咬住唇瓣,委屈而又温柔地看向了诸葛夜,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自认为楚楚可怜的模样在诸葛夜的眼底有多么的可笑:“世子,我想楚小姐是误会我了,昨天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没害楚小姐!” 诸葛夜淡淡地看向了她,那种对着楚芊芊时才有的宠溺,在看向她时瞬间变成了冷漠的疏离:“是,芊芊也说了,是怕出意外,不是怕你再害她。” 芊芊,芊芊,多么好听的名字,原本该被你这么温柔叫着的人是我!是我!不是她! 姚汐倒吸一口凉气,垂眸,憋住了! 楚芊芊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轻声笑道:“我对姚小姐说,如果昨天不是她害的我,就喝下这杯玫瑰花茶。可是她好像不敢喝,你说她是不是心虚?” 姚汐的身子一晃:“楚小姐!” 楚芊芊莞尔笑着:“嗯,在呢。” 姚汐看着她那副笑得欠抽的模样,心里的火蹭蹭蹭蹭就上来了! 可偏偏,诸葛夜在这里,她不能发火、不能丢了贵女的风度! 反正,她迟早是要揭穿楚芊芊的,等大家发现,她才是真正的纯阴之女时,世子妃之位,还是她的! 诸葛夜点了点桌面,不怒而威道:“既然姚小姐这么心虚,我们就不勉强你了,公堂上见!” 公堂?又上公堂?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该死的大牢出来,难不成还要进去? 姚汐素手一握,睁大了眸子道:“世子!我没有心虚!我只是……我只是来之前吃多了,肚子很饱,刚刚又吃了些菜,实在是撑不下了。” 楚芊芊又道:“如果我今天非要你喝呢?” 姚汐柳眉一蹙:“楚小姐,君子不强人所难!” 诸葛夜打了个响指:“来人!给她灌!” ------题外话------ 谢谢weideyezi成为会元! 谢谢小厷紸1981成为解元! 七夕节感谢榜如下—— sqp2005打赏2月票! 风雪然打赏1花花 ai759823000打赏222币币 黑竹2011打赏555币币 weideyezi打赏520花花 hongmiu打赏1钻10花花 樱舞浅草打赏1评价票 省国旅—安琪打赏100花花 liang10555打赏4月票! 136……1803打赏99花花520币币 紫弦心儿打赏10花花 redlemon623打赏5花花 小厷紸1981打赏77花花 修罗魅打赏26花花 也谢谢所有留言祝福的朋友,谢谢所有默默订阅的朋友,谢谢你们! 【v30】将姚汐一踩到底!(题外有通知) “来人!给她灌!” 姚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眼警惕又惊恐地看着这个前一秒还斯文尊贵的男人,仅因为楚芊芊的一句话,就要命人灌她! 撇开她个人身份,她还是太爷的远房亲戚,是小王爷心尖儿上的人,难道诸葛夜一丝忌惮都无吗? 答案是,他真的一丝忌惮都无。 他父亲是掌管朝堂的摄政王,他外公是掌管兵权的上官家族长,这等身份,连天子都要给三分薄面,又何惧整她? 楚芊芊看着姚汐,将她的恐惧尽收眼底,然而,楚芊芊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这世上,不是所有处于弱势的人都值得同情,在她给她吃甘草话梅,害她被送往疫区,害她可能一辈子回不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让人同情的资格了。 姚汐吓得面无血色了,怔怔地看向了诸葛夜,期待他能看到她眼底的哀求,期待他能稍稍发些慈悲,谁料,诸葛夜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伸出胳膊,轻轻揽住了楚芊芊的肩膀。 那种对她极致残酷下,又忽而流露出对楚芊芊的无限宠爱。 姚汐的心,像被一块磨砂布,来来回回地擦了起来,每一次,都能磨出血肉来。 门外的长随,已经走了进来,因得了诸葛夜的命令,二话不说便掐住了姚汐的喉咙,将姚汐抵上身后的门板。 姚汐被掐得快要呼不过气来,一股深深的恐惧,笼罩了心底,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随即,她眼珠子瞟往楚芊芊的方向,哀求道:“楚小姐,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害你啊!” 楚芊芊淡漠地看着她,道:“给我下药的时候不想想放过我,这时候也别想我会放过你,说了让你喝,你今天就必须喝!” “楚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毒害良家千金,你就不怕坐牢吗?”姚汐愤恨的眸光扫过诸葛夜完美精致的俊脸,心里又是一阵吃味儿,“你不怕连累世子被人耻笑,连累摄政王府被人诟病吗?” 楚芊芊挑了挑眉:“我不怕,你怕不怕?” 问的是诸葛夜。 诸葛夜宠溺地搂紧她:“爷怕什么?” 不怀好意地看向姚汐,“出了这个大门,有谁会知道爷做过什么?” 姚汐怔住了……这是打算……杀人灭口? 念头闪过,姚汐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而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踹了长随一脚,便夺门而出! 长随厉喝:“你给我站住!” 大家都坐在雅间内,走廊上没什么人,可越是没人姚汐越是心慌,因为一追,就追到呀! 姚汐一边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上,一边迈开步子朝前跑。 跑到楼梯那里时,一脚踩空,像个圆球似的滚了下去…… 屋内,诸葛夜搂紧了楚芊芊柔软含香的身子,并凑近她,暧昧地问:“我配合得怎么样?” 楚芊芊端起那杯姚汐没敢喝掉的花茶,喝了一口,莞尔一笑,而后,搂住他脖子,将湿软的唇瓣,轻轻印在了他的脸上。 …… 日暮时分,姚汐被送回了亲王府。 姚汐是一个人出去的,根本没人知道姚汐经历了什么。酒楼的掌柜发现姚汐时,姚汐已经四仰八叉地昏迷在地板上了。 诸葛琰即刻请了太医。 太医这阵子忙坏了,又是给虞伯治疗中风,又是给安贵人治疗水土不服,眼下,又添了个姚汐,幸亏太爷那儿和太爷的私生子那儿无需他费神,不然,他可不得一人分成两人用啊? “太医,她怎么样?”诸葛琰站在床前,焦急地问。 太医给姚汐仔细地把了脉、摸了骨,当摸到左腿骨时,动作一顿。 诸葛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忙上前一步问:“怎么样?” 太医若有所思地吸了口凉气,道:“左腿,摔断了。” 床上的姚汐,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听到一句“左腿摔断了”,当即吓得抓狂了。 诸葛琰坐过去,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擦着她眼泪,柔声哄道:“别担心,断了也不是不会好的,是不是啊,太医?” 太医接到了诸葛琰警告的眼神,心知得讲些好听的安慰病患,但事实上,断腿短脚虽说痛苦,但也不是不能根治,只要治疗得当、保养得当,别说她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四十五六岁都是能康复的。 太医就道:“会好的,姚小姐,你千万放宽心来,配合治疗,不要再摔跤,这腿呀,就一定能好!” 昏迷中尚不觉得疼痛,此时一醒,只觉腿骨那里疼得锥心刺骨,哪怕太医保证了会好,还是难过得哭了起来。 “真的不会残疾吗?”她抽泣着问。 太医摇头,温和道:“不会,骨头是能长的,我给你用东西固定一下,没几个月便能长好了。” 说着,去往了亲王府的小药房。 因着前段日子姚汐昏迷、虞伯中风,诸葛琰为方便拿药、熬药,索性花大价钱在府里造了一个小药房。 太医在小药房内捣鼓了一阵,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副夹板。 他将夹板用纱布固定在姚汐的左小腿上,并说道:“不要用这只脚行走,也不要再摔。” 姚汐在诸葛琰的安抚下,已经渐渐平稳了情绪。 诸葛琰谢过了太医后,又心疼地问怀中的姚汐:“你怎么一个人去酒楼了?又怎么会摔成这样?” 想起诸葛夜的冷漠,想起楚芊芊的霸道,姚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揪住诸葛琰的衣角,如揪着一根救命稻草:“王爷……王爷你是信我的对不对?” “我当然信你。”诸葛琰抱着她,轻声说。 姚汐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那要是我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替我报仇?” 诸葛琰浓眉一蹙:“是有人害你摔断腿的?谁?” 姚汐没急着回答,而是说道:“我不敢说,他们太厉害了,你惹不起的……” 诸葛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是王府的人还是皇宫的人!我就算明着不能把那人怎样,暗地里,也总会教训一番的!” 而这个教训,就是让他付出与姚汐一样的代价! 姚汐闻言大喜过望:“王爷,是……” “王爷!欧阳小姐来了!”姚汐正要开口时,红玉入内,打断了她的话,“欧阳小姐听说姚小姐受了伤,特地来看看。” 安素素抢了沈氏的丈夫,欧阳瑾又抢着楚家大小姐的身份逍遥快活了那么多年,姚汐讨厌死她们了,哪里还想见?可一想到宫里出了一位风头正盛的安贵人,又压下了内心的不满,不咸不淡道:“叫她进来吧。” 欧阳瑾来了,一进门,刚好看见诸葛琰把姚汐从自己怀里轻轻地放到床上,还极尽宠溺地为姚汐掖好被角,那种专注,令欧阳瑾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一个跟诸葛夜好过的女人,凭什么霸占她冰清玉洁的表哥? 敛起不悦,她挤出一副笑靥,道:“表哥,小汐姐姐怎么样了?” 诸葛琰对这个表妹的印象不怎么好,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妹妹曾经帮着楚芊芊拆穿过姚汐,但太爷来了信,请他务必像呵护亲妹妹那样呵护欧阳瑾,他做不到全部,但也不会太差。 牵了牵唇角,还算和颜悦色地说道:“太医说休养一段日子便能康复。” 不是摔断腿了么?还能康复? 哼! 这该死的狐狸精,命可真大! 欧阳瑾美丽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屑,很快,又笑着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之后,她又问了不少姚汐的病情,但全都是与诸葛琰在谈,至于姚汐,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对方。本来嘛,要不是为了跟诸葛琰说几句话,她才懒得过来探望姚汐。 出了昭纯殿,犹自回忆着姚汐被诸葛琰从怀里放到床上的一幕,不由地开始脑补,如诸葛琰低头亲吻了姚汐、摸了姚汐、甚至或许二人已经…… 越来越多不堪入目的画面闪过脑海,欧阳瑾心底的妒火跐溜一下燃烧了起来! 她讨厌楚芊芊,是嫉妒楚芊芊事事都压了她一头,还压得她无可反驳!可姚汐那个小狐狸精,容貌不如她,才情不及她,身份更不同说,完全没有可比性,这么一个不良品,怎么能入了王爷的眼? 简直太侮辱她欧阳瑾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欧阳瑾眼神一闪,脚步一转,去往了小药房。 那里,昭纯殿的小宫女正奉了诸葛琰的命在给姚汐熬药。 欧阳瑾捡起一块石头,朝东边狠狠地砸了过去! “谁?出什么事了?”小宫女跑出小药房,往东边寻去了。 欧阳瑾迅速摸进去,从贴着药名的药柜里拿了一点东西,坏笑着丢进了药罐子…… 不多时,张家得到消息,前来探望姚汐。 来的是张太爷与张和。 自打老太爷给陛下献了梅子酒,变相表达对陛下的投诚后,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张和推着老太爷的轮椅,一路来到昭纯殿。 “王爷!”二人给诸葛琰见了礼。 诸葛琰起身相迎:“太爷、张大人,快别多礼,请坐。” 张和哪儿敢坐?推着太爷来到床前,问向一抽一抽哭得好不可怜的姚汐:“小汐,你感觉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你摔断腿试试,是个什么样? 姚汐可怜兮兮地睁大满是泪水的眸子,这两个就是她的远房亲戚呀,长得不怎么样嘛,不过能被王爷如此礼遇,足见身份不容小觑了。 “大人!太爷!”她委屈地唤了两声。 太爷拍了拍她肩膀,叹道:“你这孩子,没好几天呢,怎么又给弄成这样了?怎么摔的?” 王爷在场,太爷在场,这个据说铁面无私,连皇帝都敢弹劾的张大学士也在场,太好!太好了! 楚芊芊,你敢害我断腿,我就让你尝尽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鼻子一酸,泪水一落,她已挤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太爷,大人,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啊!” “无妄之灾?”这么说,是被人害的? 父子俩齐齐看向了对方,一瞬后,又齐齐看向了姚汐。 姚汐深吸一口气,就要“娓娓道来”,这时,红玉端着药碗来了:“该喝药了,姚小姐。” “哦,快给我!”诸葛琰从红玉手中接过被冷风吹得温度正好的汤药,“来,先喝药,喝了药再说。” 告状被打断,真是不爽,但姚汐还是乖乖地喝了药,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腿,依旧是希望它能快些复原。 喝完一大碗苦药,诸葛琰又喂她吃一个蜜饯。 张家父子看着小王爷待姚汐如此之好的情景,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姚汐虽察觉到了他们的疑惑,却没功夫担心这个,或者她心里,已俨然将自己与诸葛琰归为了一个档次,觉着太爷也好,张和也罢,都不配干涉她的私事。 不过尽管不屑于这对父子,还是希望能利用一下这对父子。 眸光闪了闪,她掩面,开始抽泣:“今天的事,真是一言难尽啦!我……” 咕噜咕噜! 肠子发出了蠕动的声音。 紧接着,吥—— 屋子里的人面色一怔,姚汐的脸,更是一红。 吥—— 吥—— 吥吥吥—— 一个接一个的响屁,像放鞭炮似的,在屋子里突兀的响起。 太爷:“……” 张和:“……” 诸葛琰:“今天天气不错。” 姚汐的脸,臊得不行了,捂住突然变得剧痛的肚子:“我……我要出恭。” 偏菊青去小厨房给她熬小米粥了,红玉上前,掀了她被子:“小姐,我扶你去,你慢点儿啊,不着急。” 姚汐等不及了,肚子里稀里哗啦,已经快要爆炸了。 她一把揪住红玉的胳膊:“快!” “哦,好的!”红玉用身子给她当拐杖,带着她朝门口走去。 可肚子越来越疼、那里越来越烫。 吥—— 又是长长又响响的一声,响到最后,姚汐感觉自己要出来了,连“拐杖”都顾不得用了,推开红玉,用右腿跳了起来! 哪知,左脚上了夹板,太重,她跳不动,一个趔趄,在门槛绊倒。 “啊——” 一声惨叫,她从十几级的台阶上摔了下来。 “右腿!我的右腿——” …… 消息传到莹心堂时已是深夜,丹橘捧着肚子,从椅子上笑到了地上。 两条腿都摔断了,左腿摔了两次,这辈子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活该!叫她恶事做尽!” 一开始,大小姐说故意在二小姐、三小姐面前透露消息,二小姐、三小姐便一定会给姚汐告密,起先她还有些担心大小姐估计错了,现在看来,何止是准,简直就是神。 “这下,总算是出完恶气了!”她如释重负地笑道。 “出完?”楚芊芊摇了摇头,“没完。” 丹橘瞪大眸子,姚汐都摔残了,还没完?还能怎样? 临近子时,楚芊芊睡下了。 但她并未睡着,所以,当那道黑影跃窗而入,点了丹橘的睡穴时,她本能地坐起来了。 “是你?”她挑开帐幔,看向背着月光,一身夜行衣,如风清朗的欧阳珏,神色无波地问。 欧阳珏原本以为自己深夜闯入,会把她吓一跳,故而,并未打算惊醒她,谁料,她竟这般机敏,还……这般大胆。 是的了,当初在庄子里时,他们一行五人都没把她惊到半分,而今他一人,就更不可能了。 “你来做什么?”楚芊芊披了件长长的薄袄。 薄袄披上身的一瞬间,她抬臂,亵衣紧贴,勾勒出那诱人的身线。 欧阳珏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迫使自己望向别处,道:“听说你从疫区回来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专程来说对不起的?” 对、对不起? 他干嘛要跟她说对不起? “你做梦!”他冷哼。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昨天不是你打了我的船,我才会被震吐?” 不吐,不惹恼陛下,不惹恼禧嫔,也就不会被送入疫区。说到底,昨儿的事,姚汐是罪魁祸首,欧阳珏,却也“功不可没”。 欧阳珏羞恼得脸红脖子粗:“你……你怎么知道我昨天也在?” “陛下从不沉迷女色,却一下子带了三名宫妃出游,为了引蛇出洞,陛下可是煞费苦心了。”楚芊芊不疾不徐地分析完,又幽幽一叹,“你把我害得好惨。” 欧阳珏心口一揪,她只是叹了口气,他居然觉得呼不过气:“我……我没想过你会吐到陛下身上,也没想过是你出了疹子,我……” “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无心的,可拜你无心所赐,我真的去了疫区,真的差点儿回不来。你报仇,报得真好!”楚芊芊含了一丝冷意地说。 欧阳珏脸色一白:“我没想过找你报仇!”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出完,自己都惊到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想过帮他的兄弟们报仇了? 诸葛夜的协议,只能限定他的行为,不能约束他的心,但他心里,居然已经不恨楚芊芊了。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帮我一个忙吧,欧阳珏。” ------题外话------ 关于更新,要跟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在本文上架前几天,我的眼睛突然被检查出玻璃体混浊,那时,有朋友建议我不要上架了,但我有些舍不得,所以坚持了下来。 上架后,万更很少,基本上是分成两更,因为那时我的玻璃体混浊已经恶化成了玻璃体脱离,又伴有干涩症状,码字变得异常困难。医生说,玻璃体后脱离的下一步就是视网膜脱落,保护眼睛,不要受伤,不要做剧烈运动,以免把视网膜给扯下来。 昨天,我再一次去了医院,眼睛的情况依旧在恶化。飞蚊与水波纹的数量都分别增加了一个。 医生给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允许,最好不要看电脑不要看手机不要看书。 接下来,更新都会变少,如果病情得不到控制,我想,我可能只有断更了。 【v31】尘埃落定,姚汐伏法(上) 这一日,诸葛夜再次将姚汐告上了公堂,说姚汐戴罪养伤已久,应该回衙门接受审理与处罚才是。 而按照原先的宣判,姚汐是要被处以斩首之刑的。虽明眼人都看出小王爷对姚汐的维护了,认为姚汐的事大抵不了了之了,可诸葛夜的重磅一击,无疑是令所有人,包括姚汐在内,全都意识到这即将是一场躲都躲不过的灾难。 姚汐懵了,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摔断腿已是疼痛难当,被告知左腿连摔两次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如初更是令她悲痛欲绝,眼下,又雪上加霜的,要回去坐牢、回去砍头了? “王爷……”她苍白着脸,干涸着唇,绝望地看着这个将她捧在掌心的少年。 少年抚了抚她头顶的发,疲倦却又坚定地说:“我会想办法的。” “万一……万一办法行不通呢?这次,是楚芊芊铁了心要害死我!世子被她迷惑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知道是她!全都是她!我的腿,也是她!”姚汐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在谈论楚芊芊时总是格外激动与愤怒,“她要杀我!我要告她!” 诸葛琰拍着她肩膀,示意她冷静,姚汐在酒楼的经过他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是姚汐自己约楚芊芊出来的,楚芊芊点了一大桌子菜,又点了一杯玫瑰花茶,楚芊芊让姚汐喝茶,姚汐不喝,逼迫间,姚汐跑出门外,情急之下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整件过程,唯一不妥的地方是逼姚汐喝茶,可逼人喝茶,而且是喝一杯没有毒的茶在律法上何罪之有?是姚汐自己心虚跌下楼,与楚芊芊、与诸葛夜没有半点关系。而就算是有关系,也不能真拿这件事儿去说,否则,姚汐谋害楚芊芊进疫区的罪名便摘不干净了。 权衡之下,这个哑巴亏,姚汐吃定了! 诸葛琰为难地握了握拳,看向怀中女子,她那样充满期盼地望着他,好像除了他,再也没有谁能救她,他的心里,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他换了个姿势,扑进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依赖地闭上了眼睛。 …… 一个时辰后,诸葛琰来到张家。 “什么?你要把欧阳家的家产全都交出去?”张太爷惊得目瞪口呆,姚汐虽是她远房亲戚,可……可姚汐到底是有罪之人,既然有罪,就不能用这种愚弄百姓的法子脱罪。 诸葛琰却没管这么多,只揉着额头道:“我知道皇室一直对欧阳家的产业垂涎三尺,只要我把它们交出去,他们一定会联名上书,为姚汐求情。” 张太爷花白的眉毛紧蹙:“王爷!不是老臣非得忤逆你,可事关重大,你不要为了儿女私情,将欧阳家的产业赔进去啊!” 诸葛琰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儿女私情,她……她是我……” 言及此处,脸上浮现起极为复杂的表情,“为她,值得的。” 值得?她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欧阳倾吗?竟值得将整个欧阳家的产业赔进去? 老太爷是绝不会同意诸葛琰做出这种荒唐之举的:“王爷,如果您是闹过问老臣的意见,老臣的回答是不同意!” 诸葛琰就道:“本王决心已下,并不是来争取太爷意见,只是来告诉太爷一声。” 语毕,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张太爷气到了:“糊涂!糊涂!糊涂啊!” 诸葛琰仿佛没听到太爷的话,举步跨过门槛。 前脚刚落下,便被一道凌厉的掌风打进了房内。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飓风一般驰入,那黑影一晃,门嘭的一响,被关上了。 “用欧阳家的产业去给姚汐恕罪,我不同意!” 那黑影停下后,望着诸葛琰,一字一顿地说。 诸葛琰也望向了他,年纪三十出头,容颜冷峻、气势逼人,一看便知时常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太爷的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张太爷也有些意外欧阳珏的出现,当初说好了,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不到大仇得报那天,绝不与诸葛琰碰面,但今晚,仅仅是因为欧阳家的家产,欧阳珏就现身了。 要知道,欧阳珏早已不在乎这些死物了。 “你是谁?”诸葛琰看了一眼虽惊讶却无半分排斥的老太爷,越发疑惑男子的身份。 欧阳珏正色道:“我当初把产业留给你,是希望保你余生安宁,可不是叫你拿它去讨一个女孩子欢心的!” “你……把产业留给我?”诸葛琰怔住了,半晌后,眸子一瞪,“你是我舅舅?不会吧?你不是死了吗?你——” “没死你很失望?”欧阳珏冷冷地顶了他一句。 诸葛琰的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几次,才在张太爷默认的表情里、欧阳珏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里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真的是我舅舅。” 欧阳珏哼了哼:“是,我是你舅舅,是当初把所有产业留给你的舅舅,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用它去换一个女人的命!” 那一刻,诸葛琰几乎想告诉他,姚汐不是别人,是…… 可他忍住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姚汐出事了才说,这时候的话,最容易让人觉着虚假。 下午,大理寺的人来了。 欧阳瑾在花园赏花,瞧见浩浩荡荡一行人,好奇地问:“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 你家? 领头侍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以为是小王爷的某个姬妾,就道:“我等奉命捉拿姚汐归案,请夫人行个方便!” 夫人? 哎哟~ 欧阳瑾心花怒放,掩面,羞涩地跺了跺脚,嗔道:“快去吧,就在昭纯殿,快些把她捉走,免得她祸害我家王爷!” 侍卫们被她雷得外焦里嫩,冷汗直冒地走了。 暮色四合时,姚汐被关进了大理寺大牢。 由于她的案件牵扯重大,经诸葛琰找陛下哭诉后,陛下决定让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对姚汐进行三司会审,而他自己也会携部分官员亲临现场。 二月初三,在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御史对姚汐进行了开堂审理。 按规定,凡重辟,必须三法司的意见完全一致,才能定案。如果意见统一,由刑部主稿,院、寺画题,定下裁决。若意见仍不能一致,允许各抒所见,候旨酌夺。但不得一衙门立一意见,判然与刑部立异;只许两议并陈,候皇帝裁决。 所以,当三法司意见一致时,这案子便定下来了,连陛下都不得干涉。 但万一三法司无法达成共识,滋生出了两种或三种判决方案,那么做主的,便是陛下了。 她去疫区的事,皇宫与王府都没对外宣扬,可陛下、摄政王、禧嫔、安贵人、惠贵人、诸葛夜、她,还有一些仆从,都对那日的事心知肚明。 陛下自坏规矩颜面大跌,不知心中可含了一丝记恨。 如果没有,最好。 如果有,那么这个案子可千万不能走到让他裁决的一步。 散发着浩然正气与冰寒之气的公堂之上,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御史端坐于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左侧,用珠帘隔开一小方天地,珠帘后,赫然坐着威风八面的皇帝陛下。 三法司右侧,则站着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兵部的五位尚书。 大家的表情,无一例外,全都严肃得跟要打仗似的。 而在三法司对面,坚硬光洁的地板上,姚汐面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她是被告,按理说是要跪下接受审理的,奈何腿断无法下跪,只能坐着。 可坐着就好受么? 那一道道讥笑的眸光,像刀子一般戳着她的心脏。 她握紧拳头,心烦意乱! 比起她,一旁的楚芊芊就淡定多了,不论是跪是站,都自有一番从容优雅的气度。 不过……不是诸葛夜要告姚汐吗?怎么诸葛夜没来,反而是楚芊芊来了? 楚芊芊就楚芊芊吧,反正这事儿就是因她而起的。 大理寺卿冷沉的眸光扫过二人的脸,正色道:“双方可有请讼师?没有的话,本官直接问话了。” 讼师自然是有的,但当双方的讼师踏上公堂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和拱手,行了一礼:“张和,见过三位大人。” 老太爷坐在轮椅上,也拱了拱手:“张炳,见过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如遭雷击,早在开审之前,他们便知楚芊芊与姚汐来头不小,一个有摄政王府撑腰,一个有亲王府撑腰,不大可能请民间讼师,但也没料到二人竟有本事请来了张家父子啊? 这是要……父子俩对薄公堂的节奏? “咳咳!”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开始审理吧。” 看向姚汐,不怒而威道,“有人告你夺取他人功劳、欺君罔上、杀害四皇子,你可认罪?” 姚汐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恨,捏紧了拳头道:“臣女无罪,何来认罪?” 楚芊芊眨了眨眼,神色无波道:“承不承认,你都有罪。” “你……”姚汐瞪了楚芊芊一眼,没说话! 张和向前走了几步,对三位大人行了一礼:“大人,对于案件,我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不知我可否问问楚小姐。” 三位大人交换一个眼神后,齐齐点头。 张和侧过身子,看向楚芊芊,道:“你们状告姚小姐夺取功劳,指的是医治诸葛世子的功劳,是也不是?” 楚芊芊没有否认:“是。” 张和又问:“是你的功劳,是也不是?” “是。” “那……赏梅宴当天,是你进入琉景阁的主屋?” “是。” “你为什么会闯入琉景阁?”张和眼眸一眯,意味深长地问。 她为什么会闯入,自然是欧阳瑾误导的,可这个时候把欧阳瑾扯进来,欧阳瑾未必会替她作证。权衡了一下,楚芊芊说道:“想找供宾客休息的厢房,误闯了。” 张和神色不变,又问:“进去后你看到了谁?” “世子。” “你见到世子时,世子是什么样的,还请你详细说来。” 楚芊芊垂眸想了想,不疾不徐道:“世子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应该是昏迷了。”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世子的?” “看见他的时候,猜到了。”楚芊芊如实答道。 张和似有顿悟地“哦”了一声,又问:“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说你进去时,世子是躺在床上的,可太医发现世子时,世子是趴在床上,背部扎了银针的。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猜出世子的身份后,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扒了他的衣裳,将他翻过来,给他下了针?” 楚芊芊点头:“是。” 张和笑了笑,道:“请问在此之前,你可有给谁治过病?!” 楚芊芊摇头,不记得了。 张和笑意更甚:“楚小姐只研读过医书,并未医治过病人,换句话说,楚小姐你是个没有经验的大夫,你明知他是世子、是摄政王唯一的血脉,却拿他练手,不觉得太过分、太大逆不道了吗?!” 在给诸葛夜下针时,楚芊芊的确扎错了不少穴位。扎到后面,找到感觉了,才给扎对了。但楚芊芊从一开始就确定自己能治疗他,并不算是拿他练手。 张和趁她沉思的功夫,又是重磅一击:“楚小姐,你施针完了不领功劳就走,是不是因为你其实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怕治死了世子而遭受责罚?” 堂内,不安静了。 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了,看向楚芊芊的眼神也充满质疑了。 如果楚芊芊真的是在拿世子的性命开玩笑,那么她,实在是没资格状告姚汐。 甚至,她比冒领了功劳的姚汐更可恶了! 张太爷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开口了:“三位大人,关于此事,我想请上一位证人。” 三位大人批准。 太医被带了上来。 张太爷问:“诸葛世子的病,在楚小姐治疗之前是何种情况,请你根据太医院的医事簿以及你自己的良心,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无端端被卷入这种纷争,太医也是很无奈啊。看看一脸冷意的张和,又想想被藏在太爷府的私生子,突然有些怀疑张和不是太爷亲生的。 瘪了瘪嘴儿,他翻开早已准备好的医事薄,说道:“世子之病,宿疾多年,日趋加重,多的话能活个五年,少的话,也就两三年的事了。” 张太爷捋了捋胡子,又道:“那现在呢?” 太爷又翻了一页,道:“恢复良好,性命无碍。” “为什么会好?” “主要是楚小姐的针法。” “所以这套针法的确是有用的。” “是!” 张太爷又道:“对于我的腿,你曾经说过无药可治了,对吗?” “是,一辈子瘫痪,无法行走,无法有知觉。”太医惋惜地说。 张太爷笑了笑,撩开盖在腿上的薄毯,对他、也对堂上的三位大人道:“请大家看好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他的双腿,在没有任何辅助的条件下,慢慢地、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虽然,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或许看不出来。 但对于一个被宣判了一辈子不能有改善的人而言,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张太爷将众人的惊诧尽收眼底,拍了拍腿,笑道:“太医,敢问你在给世子和我治病前,看过多少病人?” 太医思付片刻,道:“这……没有一千,也是八百的。我行医十载,才考入太医院。” 医术精湛的人,没能治好诸葛夜和张太爷,反倒是从未行过医的楚芊芊解决了这些疑难杂症。虽有些匪夷所思,可张和的“经验论”,不攻自破了。 张和的嘴角抽了一下,却并未因一场小小的失利而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眼波一动,他又看向楚芊芊道:“好,我们暂且相信楚小姐不是因为怕治死了世子而逃开了。我想问楚小姐,你走之前或走之后,可有想过大家会寻找行医之人?” “有。” “可有想过万一你迟迟不出来,会有人代替你领了那份功劳?” “有。” “你不在乎,是吗?” “是。” “所以这份功劳,根本是你不要在先!你既救了世子,又不想要这份功劳,是不是因为你希望世子好起来,希望王府取消冲喜?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嫁给世子!你在变着法子逃婚!而姚汐,阴差阳错,成了你逃婚的垫脚石,受千夫所指!” 姚汐没想到张和的嘴皮子这么厉害,当诸葛琰说张和看不惯楚芊芊沽名钓誉,愿意为她辩护时,她还满心不屑—— 哈!而今看来,幸亏没拒绝! 张和既然抛出了引子,她说什么也得配合一下!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泪来:“三位大人明鉴啦!我最开始会冒认功劳实在是情非得已,我误闯琉景阁,被明郡王碰到!明郡王说要将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我不得已,才承认自己是行医之人!之后,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王妃待我那么好,我不忍再欺骗她!就找到楚小姐,向她道明了真相!并邀请楚小姐与我一块儿,找王妃坦白!可楚小姐说什么?她说,她给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再把它(功劳)要回来!她还说,她不喜欢世子,不想嫁给世子,求我替她保密!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我就是太愚蠢,才会被她利用啊!” ------题外话------ 昨天发布题外后,没期待大家会给楚那么多鼓励和正能量。对于网文写手来说,少更和断更都是人气的催命符,不排除有些大神的作品的确是无可替代,所以在少更、断更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拥有不俗的成绩。 但我离那样的境界,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 不过我还是会以身体为重,能更就更,不能也不会太勉强,谢谢大家的关心和体谅。 【v32】姚汐伏法(二)虞伯醒来 大理寺卿将那惊堂木一拍,说道:“楚芊芊,你可认罪?” 被告之外的人被问认罪,这可是审理案件来的头一遭,大理寺卿问完,自己也有些惊到了,难道说自己无形中已经认定一起都是楚芊芊暗中谋划的了? 张和瞅着大理寺卿的神色,趁热打铁道:“姚小姐并未抢过谁的功劳,充其量只是捡了谁的功劳!至于欺君之罪……” 言及此处,他看向楚芊芊,义正言辞道,“若说姚小姐犯了欺君之罪,那么,你也犯了!你知情不报,你求人瞒报!此乃罪大恶极!” 情况陡转之下,楚芊芊被逼入了死胡同。 张和的一张利嘴,那是远近闻名,上敢骂皇帝,下敢贬重臣,曾经,就有个武将被他活生生气死,从他出现在姚汐身旁的那一刻,便有不少人为楚芊芊捏了把冷汗。可照眼下看来,捏一把冷汗远远不够,再往下发展,他们估计得为楚芊芊点几根蜡烛。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楚芊芊,期待着她会怎样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楚芊芊并未露出他们意料之中的慌乱与紧张,楚芊芊只是从容地行了一礼,对三位大法司说道:“首先,我没有求她隐瞒。大人们不要信她的一面之词,当然,大人们也可以不信我的一面之词。总之,关于我有没有求她隐瞒这一点,没有人证物证,无从考证。” 无从考证,只得作废了。 这女子不声不响,竟也是个心思通透的。 三位大人点点头。 楚芊芊又面向张和,一双清冷的眸子迸发出荒如沙漠的冷光:“张大学士,你说我不要的,她抢去了便是对的。还说我知道的,没讲出去,便是同样有罪的。那么我想问你,你可愿意跟我回家?” 张和一噎,回家?这是什么混账话?他堂堂翰林大学士,怎可跟个小丫头片子回家?不管这小丫头片子是叫他回家为夫还是为奴,都是极为荒唐、极为大逆不道之事! 楚芊芊看着张和铁青的脸,神色不变,又脚步一转,面向一直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人落座的珠帘:“陛下,您愿意将张和纳入后宫吗?” 噗—— 正在喝茶的陛下听了这话,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一喷,堂内的人,全都忍俊不禁地捂嘴笑了起来,不过不敢笑出声,全都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陛下清了清嗓子,道:“朕……无龙阳之癖。” 楚芊芊点了点头;“这么说,陛下是不要张大学士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天下人,是陛下的人。陛下不要的,我若拿去,何错之有?” 噗—— 噗—— 噗—— “哈哈……” 堂内,官员们再也憋不住了,一声接一声,不知谁先哈哈出声,紧接着,满堂哄笑了。 甚至有胆大的官员开了个玩笑:“张大学士,赶紧跟楚小娘子回家吧!” 张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见过能说的,没见过这么能说的。枉他还气死过别人,这回,他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姚汐也气,本以为大局已经,哪知楚芊芊轻描淡写几句话便扭转了局面,大家不清楚她是在强词夺理吗?清楚!可她的强词夺理让众人清晰地意识到张和也是在强词夺理,双方都站不住脚,便也都回到了原点,而原点,就是她抢了功劳、她有罪! 可恶! 楚芊芊没被大家的哄笑、张和的憋气、姚汐的愤怒而影响,她拢了拢宽袖,又对张和道:“至于张大人说我知情不报,视为同罪。关于这一点,我就更不能认同了。我不是没有禀报,只是没在知晓的当天禀报。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知情者必须在知情当天向官府或当事人禀报真相,如果我在被官府盘问途中有所隐瞒,那才是真的有罪。张大学士,你说呢?” 这女子,竟懂律法! 张和气得鼻子冒烟:“今日匆忙,有些证据没有搜集齐全,我请求,改日再审!” 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左御史和刑部尚书交流了一番话,得出一致意见——三日后,开堂再审。 诸葛琰得知第一次交锋失利后,心急如焚,跑到大理寺的牢房探望姚汐,姚汐哭得如雨打梨花:“王爷!王爷你救我啊!我不要死,不要呆在这里,我想回家……” 但诸葛琰怎么带她回家呢? 这个案子都进入三司会审阶段了,她现在,等同于重大刑犯,别说她,换成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够走出去。 除非—— 洗脱罪名! “张大学士,你不是说你有信心赢过太爷的吗?”他焦急地问。 张大学士挠头,叹了口气:“我父亲虽才高八斗,却非能言善辩之辈,我对上他,赢的可能很大,奈何那楚家小姐,实在是巧舌如簧、强词夺理、诡辩惊人——” “所以,是楚芊芊?”诸葛琰的脑海里莫名地涌出第一次见楚芊芊时的场景,说不清道不明的,每次想起她,心里都会有股淡淡的、熟悉的感觉。 “王爷,王爷!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见了吗?”姚汐见他出神,扯了扯他袖子。 诸葛琰意识回笼,干笑一声:“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姚汐为诸葛琰的走神暗暗懊恼,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他,只道:“我是病人,需要回府医治,等开堂那天再回来,这个要求,不知三位大人会否觉得过分?” 诸葛琰看向张和。 张和摇头:“王爷与陛下好好说,陛下或许不会为难王爷的。” 当晚,诸葛琰入宫,求见了陛下。 当初给诸葛夜寻找纯阴之女冲喜,摄政王是告知了陛下,并由陛下亲自下旨到户部,在全国秘密寻找八字纯阴之人的。眼下纯阴之女闹出争端,陛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接回去?” 苏安盛福着身子道:“说是腿伤得太重,需要回府治疗,等开堂那日再来。陛下,这事儿要不要过问一下摄政王的意思?” 上官仪喝了一口温水,问:“过问摄政王做什么?陛下多大了,难不成事事都得过问他的意见?” 陛下眸光一凝,道:“是该过问皇叔的,谁让皇叔是除了父皇之外,对朕最好的人?” 对一个人好,不一定是为一个人好。 陛下的眼底掠过一丝什么,吩咐苏安盛道:“叫小王爷去找摄政王求情吧。” 苏安盛将陛下的话如实转达了。 诸葛琰眉头一皱,去了。 好在摄政王并未为难他,点点头,让大理寺的人给姚汐放行了。 回到亲王府,先是太医给姚汐的腿换了药,再是诸葛琰、姚汐、张和在昭纯殿的密室内详谈了半宿。 “抢夺功劳之罪看来是很难洗刷干净了,至于欺君之罪,毕竟姚小姐是担心被明郡王杖毙在先,情有可原,应该不至于罚得太重。接下来,我们重点要洗刷第三项罪名——谋杀四皇子之罪!这个,才是决定姚小姐生死的罪名!”张和郑重其事地分析道。 姚汐脸色一白:“但我没有谋杀四皇子!我……我是……我当时是被吓到了,就推了四皇子一把,我……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几天……太累了!状态不好……” 张和又道:“你谋杀四皇子的行径有两条,一,将四皇子推下台阶,致使四皇子当场晕厥;二,给四皇子施针不当,导致四皇子当场断气。” “说了我不是故意推他的!”姚汐急得吼了出来。 诸葛琰拍着她脊背,软语道:“别激动,听张大人怎么说。” 张和用笔在纸上画了几条线索,又画了人物关系图,而后道:“把你如何让楚芊芊知晓你抢了她功劳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记住,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你漏掉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翻案的关键!也不要添油加醋,因为你添的东西,很有可能成为楚芊芊击败你的证据!” 姚汐抿了抿唇,根据脑子里残留的记忆和菊青的讲解,避重就轻地将普陀寺那天的事说了:“……我邀请王妃、世子去参观宝灵塔。楚芊芊和楚家的一个姨娘也去了,那姨娘姓秦,她与一个和尚密谋,说要废掉楚芊芊的右手。我是后来才知道楚芊芊差点被害,当时我不清楚,如果我清楚,我一定会去救她的!刚好那时,王妃和世子要去找楚芊芊,我突然腹痛,王妃扶了我回房,世子去了楚芊芊的禅房,撞破了歹人谋害楚芊芊的事。后面,楚芊芊大概知道我腹痛的事,误以为我是故意拦住世子与王妃的,便开始对我怀恨在心……我真的好冤枉!” 张和蹙了蹙眉:“后面呢?” 姚汐眼圈一红,哽咽道:“后面,世子不知怎么搞的,病发了,我给世子施针,王妃就告诉楚芊芊,我是在赏梅宴上救了世子的人。我向楚芊芊解释,说我怕被名郡主杖毙才认下功劳的,我随时都能还给她。她表面上说不怪我,可一转头,就联合欧阳瑾揭发我!” 诸葛琰的眸子里迸发出丝丝冷意来。 张和看了看自己做下的笔记,问:“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姚汐想了想,眼睛一亮:“有!秦姨娘与和尚密谋的事,是受了欧阳瑾的指使。” 张和在欧阳瑾的名字上圈了一笔:“她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欧阳瑾?”张家花厅内,楚芊芊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诸葛夜,听完老太爷的分析,诸葛夜略微惊了一下。 张太爷点头:“没错,要洗脱谋杀四皇子的罪名,欧阳瑾是关键,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利用欧阳瑾反咬你一口,如果,欧阳瑾愿意给姚汐帮忙的话,他们能咬得很漂亮。” 但欧阳瑾怎么会愿意给姚汐帮忙呢?欧阳瑾巴不得姚汐死得越远越好。 楚芊芊沉默。 诸葛夜看着陷入沉思的楚芊芊,眼神一闪,将什么思绪给掩了下去。 夜半时分,诸葛琰按照习惯去往了虞伯的居室。 虞伯中风后,恢复情况良好,白天能睁大眼睛四周看看了,手臂和腿也能稍稍动动了,只是依旧说不得话、依旧写不得字。 诸葛琰给虞伯盖好被子,惆怅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是我亲人,我说什么都要护着她的。可……可……可让她脱罪,我就得诬陷一个无辜的人有罪。我不怕诬陷别人,我反正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是虞伯,我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想到楚芊芊可能因此入狱,他难受! 虞伯缓缓睁开了眼睛,也张开了嘴:“啊……啊……啊……” 诸葛琰苦涩地笑了笑:“抱歉,把你吵醒了。” “啊……啊……”虞伯一边艰难地发出单个音节,一边艰难地夭折脑袋。 诸葛琰道:“你是叫我不要难过是吗?是啊,楚芊芊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难过?” “啊……啊——”虞伯急得身子都颤都起来了。 诸葛琰忙按住他,道:“我知道你担心姚汐,放心吧,我们已经想出万全之策了,会保住她的。” 虞伯猩红着眼睛,颤抖着摇头:“啊……啊……啊……” 诸葛琰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一边给他揉着胳膊,一边道:“好了,你休息吧,三天后,我一定把喜讯带到,我向你保证,姚汐会没事的!” 语毕,给虞伯放下帐幔,走了。 虞伯急得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朝着大门的方向,企图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最后,虞伯一个不稳,从床上栽了下来。 守夜的宫女,刚好去熬药了,没及时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虞伯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颤颤巍巍地拔下发簪,又颤颤巍巍地扎破手指,力度不够,扎了几次才扎准,又多扎了几次才扎破。 随后,他颤抖着手,开始在地板上,艰难地书写。 姚……汐……非……纯……阝 当写到阝时,姚汐来了。 姚汐坐在轮椅上,被菊青推着,她本是有些睡不着,想找诸葛琰再商量商量对薄公堂的事,听说诸葛琰来了虞伯这里,她便也过来了。谁料她一来就看见虞伯趴在地上,未弄明白他在地上画些什么,只以为虞伯是跌下来了,忙道:“菊青!快去把虞伯扶起来!” 虞伯身躯一震!惊恐万分的看向了姚汐! 姚汐一惊,她长得很可怕还是怎么?虞伯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虞伯,你别怕,我是姚汐,我来看过你的,你睡着了可能不记得了。”姚汐和颜悦色地说完,又给菊青打了个快些的手势。 菊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虞伯慌乱地用手去捂地上的血字,奈何他行动迟缓,捂了半天也没捂住,反而引起了菊青的好奇。 菊青低头一看,念道:“姚汐非纯……诶?虞伯,你写我家什么呀?” 虞伯如遭雷击。 姚汐眸色一厉,自己推着轮椅滑步了过去,而后面向那些字迹,定睛一看,那个“阝”不是阴的左边吗?难道—— “你要写什么?写我不是纯阴之女?”她陡然皱起了眉头,警惕地问。 虞伯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强的慌乱。 而这丝慌乱,自然没逃过姚汐的眼睛:“你知道我不是纯阴之女的事了?” 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写出来?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给谁看? 王爷! “你想告发我?哼,王爷连我犯罪都不在乎,会在乎我是不是纯阴之女吗?”姚汐不屑地嗤了一声。 虞伯垂眸,神色一松! 哪知姚汐,突然会过意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王爷对我这么好,是因为王爷将我误认成真正的纯阴之女了是吗?” 虞伯的身子一僵! 姚汐眸光一颤,躬身,一把掐住了他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真正的纯阴之女是楚芊芊,王爷要找的人是楚芊芊是吗?” 虞伯摇头。 可他越是摇头,姚汐越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难怪王爷总会稀里糊涂地把一些楚芊芊的习惯安到她身上,楚芊芊喜欢吃辣,楚芊芊不喜欢吃糖醋排骨,她之前,没往心里去,而今一结合虞伯的异样,她几乎能肯定,王爷要找的人就是现在的楚芊芊! 好哇好哇,真是太好了。 楚芊芊,你抢了我的一切,我也霸占了本该属于你的王爷! 老天爷果然公平! 姚汐凑近虞伯,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来:“虞伯,我知道现在的楚芊芊是被人转世了,我不管她转世之前,是王爷的什么人。是兄妹,我叫他们兄妹相残!是母子,我叫他们母子成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伯气得五脏俱颤,颤抖着抓起发簪,便朝姚汐刺了过去! 姚汐却轻轻松松扣住了他手腕:“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说,我还会不会让你见到明天的太阳?” ------题外话------ 推荐【素颜问花】的宅斗爽文《重生之祸女嫡妃》 一夕芳华陨落,嫡女携恨重生,她再不做那被人利用践踏的傻子,誓要将上一世的痛,百倍千倍奉还给害她之人! 口蜜腹剑的继母,阴险狡诈的兄长,绵里藏针的姐妹,以及那一窝狗仗人势的奴才,还想欺她这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嫡女——门都没有! 她暗施良策,叫他们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贱男渣女又想故伎重演,吸她血肉,贱她身骨——绝不可能! 她将计就计,令他们财尽权空,葬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仇得报,本想孑然一身安宁度日,谁知,昔日举手之劳救下的痴傻小子摇身变成了身份高贵的俊美男子,死皮赖脸要报恩…… 【v33】姚汐伏法(三)母子再遇 “啊——” 天亮时分,诸葛琰被一道宫女的尖叫声惊醒,那叫声的方向来自虞伯的房,诸葛琰打了个激灵,连袍子都顾不得穿便奔过去了。 一进门,红玉已经在命人整理,看见他来,眉心一蹙,携了他手道:“爷,你怎么穿着亵衣就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指挥小宫女,“快,给爷拿件衣裳过来,衣柜右手边往中间数第四件,白色云纹锦的。” 小宫女应声去了。 诸葛琰挣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床前,不忘问道:“刚刚是谁叫的?是不是虞伯出什么事了?” 床上的虞伯已经换上干净衣裳、换上干净褥子,紧闭着眼,看不出什么不一样了,但诸葛琰探出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又瞪大眸子问红玉:“怎么这么烫?” 红玉就近打了盆温水,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素簪子,将他如墨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而后了拧帕子给他洗脸:“昨儿值夜的宫女睡过头了,没发现虞伯要起夜,虞伯大概是想自己起来,却摔在了地上,一整晚……” 一整晚没人管,早上宫女发现时,连地上的尿渍都干了,还以为虞伯死了,这才发出了那样一声惨叫。 “我已经拿了爷的帖子去请太医了。”红玉约莫是怕诸葛琰惩治那小宫女,又补了一句,想岔开话题。 可诸葛琰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昨晚谁值夜的?拖出去杖毙!” 红玉抿抿唇,叫粗使婆子去行刑了。 太医抵达这边时,只看到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圆滚滚的席子,席子的一段有一缕青丝垂下,另一端,有血迹一点一点淌下。 捏了把冷汗,太医背着医药箱进了屋子。 给虞伯诊治完毕,太医啧啧摇头:“哎呀,怎么搞的啊?明明就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还叫他受了一整夜的寒,先吃点药看烧退不退得下去吧!要是一直退不下去,就准备后事吧。” 虞伯是世宗生前最信任的人,奉世宗之命心甘情愿地给欧阳倾守了十五年的宝灵塔,凭心而论,诸葛琰不希望他出事。 这一日,诸葛琰哪儿也没去,就连姚汐那边都只派内侍过去探望了一番,一直守到日暮时分,虞伯都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相反,高热得越发厉害,甚至开始出现抽搐了。 姚汐叫菊青推了轮椅过来,看着愁眉紧锁的诸葛琰,眼圈一红,执了他的手道:“王爷,你别这样,我看了难过。” 诸葛琰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颓然道:“虞伯还没好,他大概好不了了。” 姚汐眼神一闪,伸出双臂,将诸葛琰揽进了自己怀里:“别担心,我想虞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好的。” 菊青忙帮腔道:“是啊王爷,太医说好不了未必就真的好不了,太医说世子和太爷的腿都没得治,您看现在他们俩不都好好儿的吗?” 此话一出,菊青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掩住了嘴。 诸葛琰却是眼底精光乍现:“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呢?太医治不好的,她全都治得好!” 姚汐唇角勾了勾,不易察觉:“可是我跟她闹成这样,她会不会因为我的缘故,不肯给虞伯治病?” 上次请楚芊芊给姚汐治病,楚芊芊便始终没答应,即便“绑架”了楚陌,楚芊芊依然没松口,何况这次他手中没有楚芊芊的软肋,楚芊芊就更不可能前来诊病了。 诸葛琰握紧了拳头:“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姚汐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却哽咽道:“都怪我,是我连累你了,要不,我搬走吧?我走了,跟你撇清关系了,她或许就不会不救虞伯了。” 说着,松开诸葛琰,就要直起身。 诸葛琰却一把抱紧了她:“别走。” 诸葛琰的举动,让姚汐再一次感受到了纯阴之女在他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地位,姚汐勾唇一笑,仿佛看到胜利在朝自己招手了。 下午,亲王府的内侍再一次踏足了楚家,有了前车之鉴,这回,门房的人直接不放他进来了,凭他拿的是王府的令牌还是皇宫的令牌,小厮都一脸冷漠地将他堵在了门外。 “大小姐有令,亲王府的人,一律不准入内!” 内侍赔了个笑脸:“这位小哥儿,我不进去,只劳烦你帮忙通传一下,就说普陀寺的虞伯病了,想请楚大小姐代为看诊。” 语毕,塞给小厮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厮打开一看,金子? 内侍笑着:“小哥儿可方便?” 小厮点头如捣蒜:“方便方便!” 就算被赶出楚家也没什么不方便,这么多金子,够他吃喝一辈子了,不,吃喝十辈子都够了! 小厮笑眯眯地搬了个凳子给内侍坐,随即脚步一转,去了莹心堂。 此时莹心堂内,楚芊芊正在小厨房给楚陌、楚嫣做晚饭,丹橘做了,可俩小家伙撒娇不吃。到底是这些日子太忙,又冷落了他们,他们觉着委屈了,楚芊芊笑了笑,答应他们亲自下厨,两个小家伙的神情才好了些。 跟姚汐打官司的事,小家伙们不清楚,老太太、楚老爷、沈氏和安素素却应该听到了风声,不过他们听到了也跟没听到差不多,不为别的,只为楚芊芊的事儿,他们管不着。 沈氏担心地问了衙门内的情况,楚芊芊说第一次交锋挺顺利,沈氏放下心来。 “把葱递给我。”小厨房内,楚芊芊一边打着鸡蛋,一边吩咐丹橘。 话音刚落,一把翠绿的东西伸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摇头,“这是韭菜,你……” 言及此处,意识到什么,扭过头,就见诸葛夜含笑站在那里。 他穿一身重紫华服,领口很高,掩住了脖子,袖口很宽,垂下了膝盖,偏腰间束一条蟒纹玉带,将他本就高大的身躯修饰得越发笔挺张扬,而袖口与领口处一丝不乱的金扣滚边,又让人觉着严肃严谨、眼前俱亮。 这个一套衣裳从不穿两次的男人,怎么会跑来这种下人呆的地方? 哦,应该先问,他怎么来了楚家,又怎么进了莹心堂? 似是知道楚芊芊的疑惑,诸葛夜微微一笑:“我在外面等你,等了很久没见你出来,所以就进来了。” 楚芊芊这才记起二人每晚都约在后门的马车内共进晚餐,今天只顾着哄楚陌、楚嫣却把他给忘了。 “怎么进来的?”楚芊芊四下看了看,问。 诸葛夜笑了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翻墙。” 堂堂摄政王世子,为见一个女人,翻了楚家的墙,传出去只怕要吓晕一片。 楚芊芊的眸光扫过门口,只见那儿若有所悟的飘着一片绿色衣角,便知丹橘也知道他来了,正在门口把风,索性道:“想吃什么?” 想吃你。 诸葛夜黑眸一闪,很正经地笑道:“都行,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楚芊芊拿过他手里的韭菜,洗净,切碎,又自己找了葱叶子切碎。 诸葛夜有心想帮她做点什么,如洗洗菜、切切肉、添点柴火什么的,可一抬手,又觉着这不是一个爷们儿该干的事儿,便寻了个不碍着她的地方,静静欣赏她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在灶台前忙活,与平时的淡漠冰冷很是不同,眼下的她,有种小女人的妩媚与温柔。 诸葛夜怔怔看出了神。 “能把你旁边的盘子递给我吗?”楚芊芊回眸一笑。 这一笑,似一幅悬在头顶的画卷,啪的一声散开,诸葛夜整个人都被那种流光溢彩的美丽惊艳,等他回过神来时,楚芊芊已经自己取了盘子。 诸葛夜眸色一深,上前,从身后拥住了她。 “芊芊。”他将她瘦小的身板儿扣在怀中。 “嗯?”楚芊芊切菜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了?” 没有排斥,没有挣扎。 诸葛夜心头一喜,抱着她的手里又紧了一分:“为什么明天不是四月初五?” 四月初五,大婚的日子。 楚芊芊微微一笑,扭过头看他,道:“很期待吗?” “嗯。”诸葛夜毫不犹豫地点头,有些不敢看她近在咫尺的脸,怕控制不住,“你呢?” 问完,后悔了。 对她来说,成亲只是换个地方居住,她被赶到庄子里时不悲恸,嫁去王府自然也不会太喜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就不信他天天粘着她,还俘获不了她的一颗心? “芊芊。” 这回的语调,有点儿撒娇的意味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看着他突然有些泛红的耳朵,说:“我其实,也是有些期待的。” 诸葛夜长睫一颤,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楚芊芊浅浅一笑,说道:“大婚啊,跟世子的大婚,我也是期待的。” 诸葛夜的心瞬间酥了,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兴奋得压不下唇角的弧线了。 “芊芊芊芊……” 接连唤了几声她名字,她一一应下。 诸葛夜喜不自胜,扳过她身子,也不顾她手里还拿着菜刀,就那么掬起了她巴掌大的小脸,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她的唇,温软而柔嫩,含在嘴里的感觉一定比她做的水晶冻糕还要好。 哪知,唇瓣刚刚碰到,还来不及品尝她甜美的味道,沈氏便带着丫鬟过来了。 丹橘吓得高声尖叫:“啊——夫人!厨房乃油烟重地!您怎么过来了?” 诸葛夜身子一僵,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拔凉拔凉。 楚芊芊催他离开。 他欲求不满地蹙了蹙眉,掀开窗子,打算跳出去。可刚跨出一只脚,又折回来,扣住楚芊芊的后脑勺,在她软红的唇瓣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唔,亲到了。”得意地挑了挑眉,走了。 他刚走,沈氏进来了。 沈氏先前听到一声大大的吧唧声,还以为楚陌又在亲他姐姐了,一进门,却只看到楚芊芊一人,不觉疑惑:“陌儿不在?” 楚芊芊很镇静地摇头:“他在房间练字。” 沈氏弱弱地吸了口凉气,狐疑的眸光四处扫过:“就你一人?” 楚芊芊沉默。 丹橘忙跨进来道:“还有奴婢呢!奴婢在陪小姐做饭,刚刚是准备去后院儿摘些自己种的小菜,恰好您就来了。” 沈氏将信将疑,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应该是吧,除了楚陌那混小子,谁还敢对芊芊无礼? 心思转过,沈氏不再想它了,就道:“亲王府的人来了,说……普陀寺的虞伯病了,想请你去给看看。” 普陀寺。 故意提起这个名字,大抵是希望楚芊芊顾念方丈的收留之恩,毕竟虞伯在宝灵塔居住了那么多年,平时又经常做些点心给寺里的师父们吃,方丈与虞伯的感情还算是不错的。 但楚芊芊这人,素来恩怨分明,方丈是方丈,虞伯是虞伯,这一招,没用。 倒是丹橘挠了挠头:“虞伯?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看着你写的字,一下子看中风了的那个老头儿?” 楚芊芊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双眸。 她当然知道虞伯是在她的禅房中风的,只不过当时没往心里去,而今再一细细思量,虞伯的中风似乎不简单。 看着她的字看中风,是不是说明虞伯认得她的字呢?如果认得,是不是说明虞伯其实知道她是谁?或者知道那种书法出自哪一位大家? 与楚陌、楚嫣吃过晚饭后,楚芊芊拧着医药箱去了亲王府。 亲王府的人并不知她是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份来的,还以为她顾念着与方丈的交情,是以,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是特别诧异。 楚芊芊坐在床头,屏退了旁人,叫宫女守住大门。 诸葛琰知道她看诊时不喜有人在场,提前吩咐了宫人,一切按照她的吩咐来。 “王爷!王爷!您看见小姐了吗?”从书房回来的路上,诸葛琰被菊青拦住了去路。 诸葛琰浓眉一蹙:“什么叫我看见你家小姐没?你家小姐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菊青红了眼睛,哽咽道:“我……我本来是陪小姐在后花园逛的,小姐说她想吃蜜柚,叫我回昭纯殿挑个好的来!我没多想,便去了,谁料一回来,一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什么?”诸葛琰神色大变,“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当时都没人在旁边看着的吗?” 菊青哭着摇头:“自从小姐摔残了之后,便不喜有人盯着她看,总觉得大家都在笑她。王爷!王爷您说小姐她会不会……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诸葛琰冷冷地呵斥道:“别胡说!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做傻事?” 菊青哭得越发厉害了:“真的王爷!小姐刚刚还在说,活着有什么意思?只会拖累王爷,拖累亲王府,她恨不得从没来过这么一遭!” 诸葛琰望了望虞伯院子的方向,本想去会会楚芊芊,可姚汐不见了,他是万万去不得了,就吩咐内侍到虞伯那儿,自己则与菊青,还有一拨宫人寻起了姚汐。 屋内,楚芊芊给虞伯施了针。 虞伯病得太重,便是楚芊芊,都不能保证让他即刻脱离危险。 给虞伯施完针,又开了个方子,启声道:“谁是近身伺候虞伯的,我有些事要交代一下。” “你要交代什么,只管说给我听吧。” 一道熟悉的话音响在身侧,楚芊芊扭过头,就见姚汐推着轮椅,从偏房内缓缓而来。 楚芊芊的眸光瞬间多了一丝冷意:“是你?” 姚汐在距离楚芊芊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恣意地笑道:“很意外吗?” 楚芊芊不欲与她废话,起身,收拾了医药箱便要离开。 姚汐却一把扣住了她手腕:“楚芊芊,不想知道你自己究竟是谁吗?” 楚芊芊纤长的睫羽一颤。 姚汐原本只是猜测,眼下,却完全确定了,可笑啊。她是带着自己的记忆,没有原主的记忆,楚芊芊却与她相反,有原主的记忆,没有自己的记忆。难怪没人怀疑楚芊芊了,她什么都知道啊。 不过比起世人的认可,楚芊芊应该更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吧! 姚汐冷冷一笑,道:“撤销诉讼,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因为秘密被揭穿而滋生了一丝恐惧,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姚汐见她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后再也无法捕捉,不由地暗暗懊恼,本想唬唬她,可她貌似不是一个好唬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东西,不用直说吧?”她似是而非地笑着说。 楚芊芊摇头:“我是明白人,但你不是,我要知道的东西,你给不了我。即便你能给,我也不会撤销诉讼,你等着坐牢、等着被砍头!” “你……”姚汐火了,面目狰狞地道,“我最后问一遍,你当真不同意放我一条生路?”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甩开她的手,走了。 哪知这一甩,竟是将姚汐生生“甩”在了地上。 姚汐一把抱住她的腿:“想跑?晚了!” 楚芊芊柳眉一蹙:“你要干什么?” 姚汐不怀好意地一笑,拔下发簪,朝自己的肩膀刺了进去:“啊——不要啊——楚小姐——求你不要杀我——” 哐啷! 门被踹开。 诸葛琰一脸杀气地奔了进来。 ------题外话------ 自打医生给下了警告之后,这三天,除了上午码字,其余时候基本躺在床上挺尸,晚上就出去溜达溜达。 今天下午,终于忍不住了,手痒刷了个微博。一刷,被大当家发现了…… ╮(╯▽╰)╭ —— 公布一下群号,验证群,群名:畅笑人生;群号:478516603 如果需要敲门砖,敲门砖就是本文的人物名字。 威风凛凛的大当家,神秘莫测的二当家,还有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三当家,在向你招手,招手,招手…… 【v34】姚汐伏法(四) 诸葛琰凶狠的眼神扫过楚芊芊淡漠如水的脸,杀了人,杀了人她还能如此平静!果然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健步如飞地行至姚汐身边,将姚汐抱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你怎么样?”他焦急地问,声音都颤抖了,可见有多害怕了。 姚汐暗暗发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一只钗罢了,她都根本没怎么用力,当然不会有事了,但她不会让王爷这么觉得。 她眼圈一红,再次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来:“王爷,救我……” “别怕。”诸葛琰柔柔地安抚了她一阵。 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莫名的,楚芊芊的眸光暗了下去,随即,她再次提起医药箱,走向大门口。 诸葛琰冷眸一眯,一道掌风打出,封住了敞开的大门。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在楚芊芊面前被关上。 楚芊芊转过身,淡漠地看着诸葛琰:“小王爷这是不大算放行了?” 诸葛琰放下姚汐,一步一步来到楚芊芊面前,声若寒潭地问:“伤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楚小姐是不是太不把本王、太不把亲王府放在眼里了?” 楚芊芊呼吸一滞,心口微微发堵,就在被楚老爷赶出楚家、被碧珠背叛、被沈氏舍弃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么不舒服的感觉,或者,称之为难受的感觉。 “我没杀人。”她坚定地说,“是她自己扎了自己,然后嫁祸给我。” 姚汐“啊”了一声,泫然大哭:“楚小姐!楚小姐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我都变成这样了,官司也要输掉了,我嫁祸给你有什么用?嫁祸给你,你就不用上堂作证了吗?只要你出面,我依然难逃一死,我何况还要在死之前为难自己?”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诸葛琰将她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个来回,暗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只要楚芊芊不上堂作证,姚汐的罪名就没办法落成,这简直比找欧阳瑾做伪证更立竿见影。 一个呼吸的功夫,诸葛琰的念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作为核心人物的楚芊芊,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楚芊芊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虞伯,又看了看掩面而泣的姚汐,正好,姚汐也在朝她看来。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姚汐躲闪着避开,一束明光闪过了楚芊芊的脑海。 虞伯的病,是姚汐弄出来的。 姚汐利用虞伯将她引来,又叫人将诸葛琰引开,而后上演一出苦肉计,叫诸葛琰恨上她。 “楚小姐,只要你不上堂作证,今日之事,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诸葛琰冷冷地打断了楚芊芊的思绪。 楚芊芊眉心一蹙,道:“不可能。” 姚汐低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勾唇一笑,不可能就对了。 诸葛琰扣住她那只拧着医药箱的手腕:“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芊芊淡漠的眸光扫过他有力的大掌,压下心中突起的波澜,说道:“放开!” 诸葛琰瞳仁一缩,差点儿就要放开。 那边的姚汐眼见着诸葛琰的神色出现松动,眼神一闪,哭道:“王爷你干什么?你不要做傻事啊?你不要为了我把你自己搭进去了呀!楚小姐是摄政王府的世子妃,她要是在亲王府出事,王爷你难辞其咎啊!王爷,你放楚小姐离开吧!是天要亡我!不干楚小姐的事!王爷你千万不要伤害楚小姐,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不要伤害楚小姐,不值得…… 为了你,又有什么不值得? 这条命都是你给的,还给你了又如何? 诸葛琰潋滟的眸色忽而一深,如万里无云的晴空迎来一片厚重云层,压得楚芊芊的心也跟着一沉! 好可恶的姚汐,句句在替她求情,又句句在暗示诸葛琰杀了她把他自己赔进去。 比起打赢这场官司,她怎么觉得姚汐更像是想毁了她和诸葛琰? 不待楚芊芊思索出答案,诸葛琰的手掌便已经掐住了她喉咙,死死地掐着,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啪嗒! 医药箱掉落在地。 诸葛琰一脚踩在她的工具上,发出咯咯的声响,而他凌人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楚芊芊的脸上:“你不该伤害她的。” “咳咳……”楚芊芊艰难地呛咳了两声,“诸葛琰……你不要中她的计……” 诸葛琰不听,一把加大了手心的力度,连他自己都毫不犹豫的怀疑,再稍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她脖子。 楚芊芊越来越喘不过气了。 诸葛琰的眸光也越来越复杂了。 姚汐在一旁看着好戏,乐得快要彪出眼泪了。 楚芊芊啊楚芊芊,在你抢走我一切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别怕,等你死了,你的王爷很快也会来陪你的。 楚芊芊完全呼不过气了。 诸葛琰又加了一手,掐着掐着,好像有什么液体从脸上滚下来了。 楚芊芊怔怔地看着他,艰难地抬手。 诸葛琰以为她要抓他,并未去管她。 哪知她只是颤抖着手,摸上他的脸。 诸葛琰一怔! 嘭! 大门被轰碎了。 随即一道白光咻的一下,袭上了诸葛琰手腕。 诸葛琰手腕一麻,放开了楚芊芊。 楚芊芊身子一软,被来者抱住。 “有没有事?” 熟悉的话音响在头顶,楚芊芊神色一松,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没事。” 诸葛夜搂紧楚芊芊,目光森寒地射向了对面的诸葛琰,当初故意让诸葛琰将姚汐误认为是纯阴之女时,没想过姚汐的心肠会歹毒成这个样子,姚汐是发现什么了吗?居然让诸葛琰与楚芊芊自相残杀! 他森寒的眸光又直直戳向了姚汐。 姚汐的心咯噔一下,世子的眼神太犀利,犀利到好似已经洞穿了她的小九九。难不成世子知道她是假的纯阴之女,也知道王爷是将她当成了楚芊芊,更知道她是在挑拨王爷与楚芊芊的关系? 诸葛夜冷冷地收回落在姚汐脸上的目光,再多看这个女人一眼,他都要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感受到他的厌恶,姚汐的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 诸葛夜再次看向了诸葛琰,“诸葛琰,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本世子的妻好心好意前来给虞伯治病,你不给诊金就算了,难不成还想要了她的命?” 妻。 楚芊芊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 诸葛琰没说话。 他刚刚的确是想要了楚芊芊的命,诸葛夜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猜到了。那么接下来,诸葛夜会怎么做呢?是杀了他给楚芊芊出口恶气,还是杀了姚汐,给楚芊芊报仇? 他不会让诸葛夜动姚汐一根头发,绝对不会! 思及此处,他将姚汐护在了身后。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了几道极为复杂的波光,却没急着动手,而是低头,问向楚芊芊道:“你可信我?” 楚芊芊点了点头:“信。” “那好。”诸葛夜看向一脸警惕的诸葛琰,“念在你是我侄儿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忘了分寸,但下次,本世子可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说着,牵了楚芊芊的小手,走了。 不是他不想教训诸葛琰,但他不能中了姚汐的挑拨离间之计,若他与诸葛琰两方厮杀,才是真叫姚汐大快人心。至于姚汐,现在诸葛琰护她护得厉害,对她动手,只会激得诸葛琰与他鱼死网破。 无论哪一种,都是目前行不通的。 不过,两天之后,他也是断然不会放过她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接下来,诸葛琰与姚汐只能拼命拉拢欧阳瑾了。 “什么?要我替姚汐作证?”欧阳瑾翻了个白眼,“我不要!” 她巴不得姚汐死得越惨越好,哪里会替她作证?何况还是做假证。 诸葛琰捏了捏眉心,叹道:“表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找你。我跟楚芊芊和摄政王府完全闹翻了,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姚汐了。现在,你是唯一能替姚汐减轻罪名的人……” “哼!”欧阳瑾吃味儿地打断他的话,“她自己坏事做尽,干嘛要你替她擦屁股?她是你什么人啊?讨厌!再说了,楚芊芊是我长姐,我怎么可以联合外人欺负她呢?” 这句话,的确是有一、两分真心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得知楚芊芊要踩死姚汐,她都恨不得给楚芊芊放鞭炮了! 后面,诸葛琰又说了好一阵,欧阳瑾就是不松口,诸葛琰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消息传到昭纯殿,菊青不解地摇头:“奇怪啊小姐,欧阳小姐不是仰慕王爷吗?王爷去找她,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怎么还碰了壁?” “是啊,大概连王爷自己都没料到会在欧阳瑾那里碰壁。他以为欧阳瑾喜欢他,便会事事顺着他,一如他喜欢我,便事事顺着我。”姚汐笑了笑,脸上一丝担忧都无,“但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喜欢也是分很多种的,欧阳瑾对他,并非那种不计代价的喜欢。” 菊青挠头:“小姐,奴婢听不明白。” 姚汐揉了揉被发钗扎后略有些疼痛的肩膀,道:“你去把欧阳瑾叫来,说我有好东西给她。” 欧阳瑾爱贪便宜,一听好东西,便撅着嘴儿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她大刺刺地往贵妃榻上一座,捏起一颗葡萄,漫不经心地问。 姚汐并未对她的无礼表露出任何不耐,反倒是温柔一笑,说:“今儿的事想必你听说了吧,王爷为了不让我被定罪,险些杀了楚小姐。” 提起这个,欧阳瑾就来火。 真不知王爷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给踢了,怎么会为了一个姚汐跟摄政王府过不去?楚芊芊是谁呀?是诸葛夜心尖儿上的人,杀了她,不就是剜了诸葛夜的心吗? 剜不剜诸葛夜的心无所谓,关键是诸葛夜会与王爷反目成仇,那样,王爷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出王府!别再祸害王爷了!”她没好气地说。 姚汐端起茶杯,笑意不变:“王爷为了我,不惜与楚芊芊同归于尽,这份心思,可真让人动容呢。” 欧阳瑾手里的葡萄被捏成了烂泥:“哼!楚芊芊没死,你就等着坐牢、等着被砍头吧!” 姚汐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唇角一勾,道:“只要你能替我作证,我就不会被砍头呀。” 欧阳瑾哈哈笑了:“你傻还是我傻?我巴不得你被大卸八块,替你作证?做梦还差不多!” 姚汐美眸一转,笑盈盈地道:“如果我能让王爷娶你呢?” 欧阳瑾手里的葡萄,掉下来了…… 两日后,大理寺再度开堂。 陛下依旧是坐在珠帘之后。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御史端坐于明镜高悬下。 两边,分别是五部尚书。 人员比之上次没什么减少,但由于今日主审姚汐谋害四皇子一案,大理寺请来了四皇子的贴身嬷嬷谭嬷嬷。 大理寺卿拍了拍惊堂木,道:“谭嬷嬷,有人状告姚汐谋害四皇子,那日你可在场?” 谭嬷嬷道:“在。” 大理寺卿正色道:“你将那日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一遍。” “是。”谭嬷嬷微微颔首,眉宇间,自有一派罕有的宫廷贵气,“那日是小王爷的及冠礼,我奉了庄肃皇后之命,带四皇子前来探望小王爷。中途,四皇子说,‘夜叔叔要纳新妃了,我去看看’,说完,便跑掉了。等一路跟过去,到达凉亭时,就看见姚汐推了四皇子一把,四皇子摔得很重,当场就昏迷了。后面,王妃说姚汐懂医术,让姚汐给四皇子医治,姚汐就给四皇子治了。但她没有治好……她把四皇子治断气了……” 讲到这里,谭嬷嬷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三法司偷瞄了一眼屏风的方向,不知陛下在听到儿子遇害的过程时,是个什么感想。 大理寺卿率先回过神来,看向姚汐:“谭嬷嬷的话,你可要反驳?” 姚汐沉默。 张和上前,拱了拱手,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谭嬷嬷。” 大理寺卿大手一挥:“准。” 张和转身,面向谭嬷嬷道:“你说四皇子断气,是谁判定他断气了?你吗?” 谭嬷嬷摇头:“不是我,是老王爷。” 张和恳请传召老王爷。 半个时辰后,老王爷来了。 老王爷是摄政王的叔叔,是陛下与世宗的十七爷爷,他进门之后,陛下立刻吩咐人给他看了座。 他坐下,二郎腿一翘,道:“哦,四皇儿的事儿啊!本王不才,虽不是大夫,但多年行军打仗,活人、死人还是分得清的。本王探了四皇儿的脉,的确已经没有了。” 所以是真的被姚汐治死了。 屏风后传来一阵瓷器碰撞的声响,像是陛下失手打落了茶杯。 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难以面对的伤口,就算活过来了,但一想到那一刻的死亡,还是会后怕。 众人齐刷刷地瞪向了姚汐,这回,她难逃一死了吧。 姚汐捏紧帕子,用余光瞟向了张和,只见张和冲她点点头,她放下心来。 张和道:“三位大人,四皇子一共被伤害了两次,一次是姚汐将她推下台阶,一次是姚汐给他施针。如果三位大人是想因施针不当而给姚汐判罪,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三法司面色一怔,都把人治死了,给判个罪,还说不过去?张和魔怔了吧。 张和笑了笑,面向姚汐道:“你在施针前,可与楚芊芊说过什么?” 姚汐抿了抿唇,道:“我就是问她,她是不是也要用那套针法?她说是,还说,如果我不敢,她就去下针了。” “所以是楚芊芊用激将法诱导你给四皇子下针的?”张和问。 姚汐点头:“是。她就是想揭穿我不懂医术的事实,所以诱导我给四皇子下了针。四皇子断气后,大家果然开始怀疑我的医术了,这时,她再挺身而出,说给四皇子治病,的确是需要那套针法,却不是只需要那一套。” “换句话说,你并没有治疗失误,四皇子的病,本身就是需要先死再生!”笃定地说完,张和含了一丝笑意地看向楚芊芊,“楚小姐,为了揭发姚汐冒充神医的事儿,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楚芊芊纹丝不动。 堂内,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张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揭发她是应该的!她冒领了别人的功劳,不懂医术却偏装神医,这难道不该被拆穿?” 张和闻言,眼睛大亮:“所以你们是承认,姚汐治死四皇子的事是楚小姐一手安排的了?哈!” 他突然大笑一声,而后,面色一沉,指向楚芊芊道,“大胆刁民!为达目的,竟害四皇子遭受了无妄之灾!” 张太爷狠狠一瞪:“什么叫无妄之灾?楚小姐救了四皇子!只不过以智取的手段逼姚汐现行了而已!别忘了,是姚汐将四皇子推下台阶的!” 张和朝着三法司,双拳一抱,正色道:“关于姚汐推下四皇子的事,其实另有隐情!” 隐情? 谭嬷嬷诧异了:“我亲眼看见她推的,能有什么隐情?别说她是无心的!哼!再无心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去推别人!这是心肠坏透了!” 张和没看她,只对着三法司正色道:“姚汐之所以会推四皇子,并非出于本意,也并非是一时无心,而是被人刻意算计与陷害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楚芊芊眉心微蹙地看向张和。 张和忙道:“姚汐,你把那几天的异状,详细说来。” 姚汐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被楚芊芊算计了,在那之前,我每天都好自责,我真的以为是自己把四皇子推下台阶了……” 大理寺卿拍了拍惊堂木:“讲重点!” 姚汐抹了泪,道:“在普陀寺,我向楚芊芊坦白了自己冒领她功劳后,她送了我一个平安符,说是专门为我做的。我不疑有他,便戴了。谁料戴上后,便开始寝食难安、彻夜噩梦、心绪不宁、神思恍惚,甚至,会出现幻觉。起初,我不知道是平安符的问题。后面,我碰到欧阳瑾,欧阳瑾说我的平安符好看,我便送了她,她戴上后,与我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她一开始也没在意,戴了几天,没戴了,前天,又开始戴,又出现了问题,半夜恍惚地走出院子,跌进了荷塘,差点儿送命!三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传召欧阳瑾来!” 欧阳瑾之前在及冠礼上,为楚芊芊做过证,揭发了姚汐。她与姚汐的对立关系,让很多人都认为她不可能与姚汐苟同在一起。 三法司下令后,等在门外的欧阳瑾被带进来了。 【v35】姚汐伏法(终) 她的表情很古怪,虽故作严肃与冷静,可眉梢眼角都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小妇人的媚态。 她与诸葛琰…… 楚芊芊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心脏倏然一缩,好似停跳了一下。 自那日后,每每想起诸葛琰,都会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奇怪。 这边,楚芊芊的思绪在翩飞,那边,欧阳瑾已经十分从容行了一礼,并对着三法司道:“小女,见过三位大人。” 三法司念在她是欧阳将军唯一的血脉的份儿上,待她还算客气。 大理寺卿轻轻地拍了拍惊堂木,眼神扫过楚芊芊与姚汐,并拉长音量道:“欧阳瑾,身边这两人你可认识?” 欧阳瑾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回大人的话,小女认识。穿白衣的是楚家长女楚芊芊,穿紫衣的是徐州定县县令之女姚汐。” “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大理寺卿又问。 “都没太大关系,小女在楚家住了几年,不过那几年楚芊芊都不在,楚芊芊回来后没多久,小女便搬去亲王府,与她更是没多少交集。至于姚汐,宴会上见过几面,亲王府也见过几面,比跟楚芊芊要熟悉一些。” 欧阳瑾的神色出人意料的宁静,连张太爷都不禁有些侧目了,要知道上回在小王爷的及冠礼上,他见过欧阳瑾一回,那一回,欧阳瑾给他的感觉尚且有些小家子上不得台面,而此时,欧阳瑾俨然有种小贵人的气质了。 是什么……让这个少女改变了呢? 张太爷思量着。 而大理寺卿却并未在乎与案件无关的东西,欧阳瑾与楚家的关系是好是坏,是自愿搬去亲王府还是走投无路才去了亲王府,都不是他要探究的东西,他只关心一件事——欧阳瑾的到来,到底会给本案带来什么样的扭转? 大理寺卿又拍了拍惊堂木,问:“去年年底,你是否从姚汐手中得到过一个平安符?” 欧阳瑾道:“是。” “是你主动要的,还是姚汐送给你的?”虽然姚汐坦言是欧阳瑾要的,可大理寺卿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儿。 欧阳瑾用余光瞟向姚汐,见姚汐对她微微点头,她会意,望向大理寺卿道:“回大人的话,是小女主动要的。”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 姚汐则是看了楚芊芊一眼,眸子里尽是嘲弄与志在必得。只要证明了她推四皇子时精神错乱,且是由于那个平安符造成的精神错乱,那么真正有罪的便是楚芊芊了。 到时候人们会说,楚家长女真是心狠手辣啊,为了揭发一个冒领了她功劳的人,不惜陷害四皇子,以四皇子为垫脚石—— 这样的罪名,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感受到了姚汐不怀好意的注视,楚芊芊扭过头,看向了姚汐。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令姚汐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很快,姚汐又调整了心态,扬起高傲的头颅,毫不避讳地朝楚芊芊打量了过去。 如此自信满满,想来是已经搞定欧阳瑾了。楚芊芊淡淡转开视线,没再搭理姚汐。 姚汐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你为什么会找姚汐要那个平安符?”大理寺卿追问。 欧阳瑾缓缓说道:“觉得它好看。” 这与姚汐说的再次吻合。 大理寺卿暗暗点头,捋着胡子道:“你戴上平安符之后,可发生了什么异常?” “有。” 她话音刚落,堂内便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大理寺卿又问:“你昨晚可曾落了水?” 欧阳瑾不假思索道:“有。” 全场,静了。 戴上后有异常,昨晚还落了水,这与姚汐的证词完全一致,难道真的是楚芊芊一手策划的阴谋吗?为了揭发姚汐,楚芊芊拿四皇子做了垫脚石吗? 张和冷冷一哼,指着楚芊芊的鼻子道:“大胆刁民!为了一己私欲,竟拿四皇子的性命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姚汐医术不精,万一没走完那套针法,将四皇子彻底害死了怎么办?你又有没有想过,万一姚汐力气太大,直接将四皇子摔死了怎么办?你要揭发谁,你多的是法子!却偏偏曲线救国地设计了这么一出!恐怕,除了揭发姚汐之外,你还想扬名天下、还想让陛下与整个皇室欠你一份人情吧!” 这不是……将陛下与皇室玩弄于股掌之间了么? 嘭! 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好像是陛下愤怒地摔碎了茶杯。 众官员齐齐缩了缩脖子,唯恐自己被迁怒,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了。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被民间称呼为楚神医的女子,眼神里或是多了一丝不屑,或是多了一丝怜悯。 楚芊芊只在听到巨响时,本能地颤了颤长睫,之后,又如水般淡漠了。 姚汐勾唇一笑,故作镇定也没用,出了这个衙门,你就再也回不去了!王府大门,你更是别想进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也不会让给你! 大理寺卿蹙了蹙眉:“那平安符所在何处?” 欧阳瑾指了指姚汐:“我还给她了。” 姚汐从宽袖中取出,递给了一旁的衙役,并道:“大人可以请个大夫看看。” 大理寺卿不懂医术,倒是谭嬷嬷久在宫中与各种势力周旋,略懂一二,打开看了看,眸光一沉:“的确是些腌臜东西!” 大理寺卿叫衙役收好证物,看向欧阳瑾,颇有些警惕地道:“就是它让你神思错乱、行为失常的?” 欧阳瑾眼眸一瞪:“神思错乱、行为失常?大人怎么这样问?” 大理寺卿狐疑地道:“你……你不是戴了它之后,跟姚汐一样经常做噩梦,经常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还经常做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吗?” 欧阳瑾摇头:“没有啊,我怎么会那样?我好好儿的呢!” 姚汐的面色一紧! 大理寺卿赶忙追问:“诶?你……你……你好好儿的?你不是说戴了它就有些异常了吗?还说昨晚落了水!” 官员们也是一头雾水,看向了欧阳瑾。 欧阳瑾抿了抿唇,低头,微红着脸道:“我昨晚落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我说的异状……哎呀,那个……” 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众人看看她,又看看姚汐,二人的证词在先前出奇的一致,可到了关键时刻,却陡然闹出差别,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要知道,欧阳瑾之所以能来,是姚汐要求传召她来的。 若非姚汐确定欧阳瑾会是对她有利的证人,怎么会恳请传欧阳瑾上堂作证呢? 可既然她确定,欧阳瑾又为何讲出了于她完全不利的证词呢? 是她们之前有过合作,欧阳瑾忽而背叛,还是二人在沟通的过程中出现了信息与认知的偏差呢? 疑惑不解的眸光最终落在了姚汐的脸上。 姚汐的面色一阵发白,好半晌,才眉头一皱,咬牙道:“欧阳瑾,你亲口告诉我,说你戴了平安符之后不舒服,还跟我大吵了一架,怪我给了什么脏东西给你,你难道都忘了吗?要不是你跟我吵起来,我也不会知道是那个平安符有问题!” 欧阳瑾“哦”了一声,含了一丝羞涩与一分倔强地说道:“我戴上平安符之后,是不大一样了,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你是不是误会我啦?” “你……”姚汐一口气堵在了喉头! 欧阳瑾扫了众人一眼,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吧,有些那方面的毛病,每次来了葵水都特别难受,腹痛、恶心,还吃不下饭,可戴了平安符之后,就奇迹般地好了。” “那你还跟我说平安符有问题!”姚汐暴喝。按照原先的剧本,的确是欧阳瑾找她吵架,说平安符有问题,而那个平安符恰恰是楚芊芊送的,她便能以此扳倒楚芊芊了。可现在,欧阳瑾突然改了口,说平安符不但不坏,反而有着莫大的好处!这可真是杀得她措手不及! 她总不能告诉别人,他跟欧阳瑾是串通好了一起来陷害楚芊芊的,如此,别说大家不会信,即便信了,她也是罪加一等! “欧阳瑾,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说是我的平安符害你精神恍惚,你才落水的!”她咬死这一块儿,她就不信欧阳瑾还能反口! 关于这一点,欧阳瑾的确不能反口,一反口,她今日出现在这里便失了理由,毕竟,姚汐不会主动传召一个对她不利的证人上堂! 欧阳瑾吐了吐舌头:“哎呀,那个我……我其实……我其实是骗你的啦!” 姚汐的呼吸一滞:“你……” 欧阳瑾撅了撅嘴儿:“我喜欢表哥,可是表哥喜欢你啊,他对你比对我好,我嫉妒嘛!就想挑拨你和表哥的关系,就故意这么诬陷了你一回,谁知道你真的信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言辞间,仿佛完全不清楚这个平安符是来自楚芊芊! 大理寺卿指向平安符道:“那些腌臜东西——” 欧阳瑾嘿嘿一笑:“是我放的啦,不过我没打算害她啊,我告诉她是脏东西了,我就是想让王爷认为她是个黑心肝的女人嘛!她应该不会戴的,这个……这个没犯法吧?” “咳咳!”大理寺卿咳嗽了两声,这算哪门子犯法?后宅女人争风吃醋的手段罢了。 姚汐快要吐血了! “欧阳瑾!你……” 欧阳瑾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还是蛮不错的,本就长得美,这么一萌,更是比那精灵还俏皮几分:“大人啊,你们不是在审理楚芊芊与姚汐的案子吗?把我叫来做什么?难道我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和督查院左御史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摆手,“没什么,你可以退下了。” 欧阳瑾果真转身离去,离开前,不屑地翻了姚汐一个白眼,又不屑地翻了楚芊芊一个白眼,大有一种你俩活该的表情。 众人都知道楚芊芊回府前,她是以楚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的,自打楚芊芊回来后,她的风头便被抢没了,会搬去亲王府,大抵也是跟楚芊芊貌合神离的缘故吧。 如此,她的证词,可信度又高了不少。 在与姚汐擦肩而过时,姚汐一把抓住了她手腕,用只能被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欧阳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会替我扳倒楚芊芊,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欧阳瑾冷冷一笑:“跟你这种恶心的女人,有必要讲诚信?” 姚汐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别以为王爷临幸你了,你就是王府的主人了!我能让王爷临幸你,也能让王爷抛弃你!” 欧阳瑾慢悠悠地笑了:“不,你不能了。” 姚汐倏然一惊,欧阳瑾什么意思? “诸葛世子到——” 审了几天,原告终于现身了。还以为一直到宣判结果,这尊大佛都不会过来呢! 在场所有官员,全都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福了下去。 诸葛夜缓步而入,一袭重紫华服,带着潋滟光泽,拂过门槛与光洁的地板。 空气,因他的介入而微微凝固了起来,温度,也有些降了下来。 他状似无意地停在楚芊芊身旁,先朝屏风后行了一礼,又对着高坐一旁的老王爷行了一礼,最后,压了压手。 众人该落座的落座,该平身的平身。 他又看向楚芊芊,微微笑了一下。 楚芊芊垂眸,也微微地笑了起来。 姚汐也巴巴儿地看着他,指望他能转过头来,奈何她望穿眼睛,他依然纹丝不动。 不过,他开口了:“不知我家的案子审理得怎么样了?” 这口气,这表情,太大爷了。 大理寺卿捏了把冷汗,语气如常道:“回世子的话,姚汐伤害四皇子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了,至于冒领功劳与欺瞒之罪,我与二位法司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她当时被明郡王逼迫,实有些情非得已,故而不予重判。” 诸葛夜挑了挑眉:“那伤害四皇子的罪怎么判?” “这……因着施针不当的罪名已经被推翻,只剩下推四皇子下台阶一罪,若是无意,按律法,当杖责五十,监禁十年,若是有意,当斩首示众。”后面还有,灭三族。不过大理寺卿没说,主要是姚家与张家有那么一点儿血亲关系,哪怕是看着张家的面子,陛下都不会绝了姚家的后路。何况这情况很明显,姚汐是无意中推了四皇子的。 “十年?”诸葛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三番五次他的芊芊下毒手,这种小人只被判十年简直太轻、太轻了啊。他打了个响指,长随入内,将一纸文书递到了公案上。 大理寺卿打开文书,发现是一份户籍表,上面填着姚汐的名字、籍贯、父母与生辰八字,生辰八字那里,不知被谁用朱砂圈了一个印记,下方,还配了一个标注:阴年、阴月、阴日、阳时。 阳时…… 阳…… 阳时?! 大理寺卿蓦地瞪大了眼睛,姚汐不是纯阴之女么?怎么会是阳时生的? 他将户籍表递给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看完,脸色大变,又忙递给了督查院左御史。 左御史看完,“啊”了一声,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双手呈给了屏风旁的苏安盛。 苏安盛没敢看,直接呈给了陛下。 须臾,屏风后传来陛下的一声怒喝:“放肆!” 也不知是在说诸葛夜,还是在说姚汐。 “户部尚书!”陛下将户籍表丢出了屏风。 户部尚书陡然被点名,吓得打了个哆嗦,踉跄着步子走过去,将户籍表捏在手里一看,当即傻了眼。 他记得很清楚,姚汐的生辰是亥时三刻,这儿怎么变成戌时两刻了? 诸葛夜很善解人意地道:“其实,这怪不得诸位大人没有明察秋毫,此女的父亲乃定县县令,他要伪造一份户籍表,并不是什么难事。” 姚汐一听这话,胸腔的血液陡然逆转了。 原以为假冒纯阴之女的事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诸葛夜给查出来了。 这么一来,欺君之罪……妥妥地坐实了! 欧阳瑾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这下明白我为何会反口了,你这个赝品!” 她合作的对象,从来不是姚汐,一直都是诸葛夜! 之所以假装答应姚汐,不过是利用姚汐得到王爷的临幸罢了。 都是女人,都是在亲王府住着的女人,她才不信姚汐对王爷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男女之情,要不是姚汐走投无路了,会允许王爷临幸她? 诸葛夜就不同了。 诸葛夜想得到楚芊芊,她想得到王爷,她和诸葛夜的合作,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所以,当诸葛夜告诉她,王爷对姚汐好仅仅是因为将姚汐误认为是真正的纯阴之女的时候,她便跳进诸葛夜的阵营了。 诸葛夜其实很早便查出了姚汐的身份,但一开始不揭穿姚汐是以为姚汐是他救命恩人,后面不揭穿姚汐是因为诸葛琰执意要找纯阴之女,他便索性给诸葛琰一个姚汐,也省得诸葛琰终日纠缠楚芊芊。现在,拜姚汐所赐,诸葛琰与欧阳瑾有了夫妻之实,他便不再担心诸葛琰会缠着楚芊芊不放了。毕竟,欧阳珏可不会允许自己女儿白白让人糟蹋。 诸葛夜的眼底露出一抹促狭的笑。 楚芊芊困惑地看着他,这家伙,有事儿瞒着她。欧阳瑾一开始,肯定是打算帮着姚汐害她的,后面突然反口,咬得姚汐方寸大乱,要说不是这家伙从中捣了鬼,她都不信。 感受到楚芊芊投来的目光,诸葛夜扭过头去,得瑟地抛了个媚眼。 楚芊芊:“……” 诸葛夜摊手:“这份户籍表是最初的那份,大人们不信的话,我还有人证,还有姚县令篡改姚汐生辰八字的物证。”说着,反手掏出一个小布袋,扔到了大理寺卿的怀里。 大理寺卿取出由多位证人画押的检举信,惊得合不拢嘴儿了。 后面,诸葛夜又“请”上了一位姚府的老管家。 事情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与质疑了。 欺君之罪,外加伤害四皇子一罪,足够姚汐死一百次了。 而伪造了她身份的姚县令,也不能幸免。 最终,姚家所有家眷被判入狱,即日起押送京城大理寺,再接受一番严格的审理,至于姚汐本人,她的罪名完全落实,非死刑不能平息众怒了。 大理寺卿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了!将姚汐押下去!十天后,处斩首之刑!” 斩……斩首? 姚汐懵了,脑子里如惊雷闪过,一片混沌,什么理智也没有了。 “我不是姚汐!我不是!” “不是我要冒充纯阴之女的!那个跟我没关系!” “不不不!我……我是真正的纯阴之女!她不是!她不是楚芊芊!她不是!我才是的!我才是纯阴之女!” …… 她一下一下,疯了一般地咆哮着。 可咆哮得太歇斯底里,那些话听在官员们的耳朵里就成了“她不是,她不是,楚芊芊她不是!我才是的!我才是纯阴之女!” 官员们鄙夷地摇了摇头,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不知所谓! 唯独楚芊芊脸颊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尽,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姚汐! 姚汐一把揪住楚芊芊的衣襟,双目如炬道:“你很得意是吗?你抢了我的一切,还享受得这么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陷害我!你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楚芊芊的身子一晃,猛地推开了姚汐! 而后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诸葛夜。 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漠然地站着,而是转身,一头扎进了诸葛夜怀里,瑟瑟发抖。 诸葛夜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恐的模样,惊恐到大庭广众之下竟对他投怀送抱了,还抖得那样厉害。 他心疼地搂紧她,用氅衣把她整个人罩进怀里,而后冷芒一扫,扫得看热闹的人全都收回了目光。 他又冷冷地看向姚汐,不知她对芊芊说了什么把芊芊吓成这样,但绝不能再让她胡言乱语了:“衙役都死光了吗?任由犯人在这儿发疯,还不快给本世子拖下去!” 他一声令下,大理寺卿吓得惊堂木都掉了下来,忙对衙役打了个手势。 两名衙役上前,用布堵了姚汐的嘴巴,随即架起姚汐,朝大门外拖了下去。 “唔……唔……”姚汐一边摇头,一边流泪看着将楚芊芊死死护在怀里的诸葛夜,世子,她不是楚芊芊,不是纯阴之女!我才是……我才是啊世子!我才是大周唯一的纯阴之女,是你诸葛夜的未婚妻啊! 世子—— 世子—— 世子…… 姚汐被拖了下去。 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群乞丐,将衙役与姚汐团团围住,又不知那些乞丐忽而发了什么疯,竟一把跳到衙役的身上,并趁衙役不备,将姚汐抢了过去! 衙役大骇:“大胆!有人抢囚犯!快!” 听到呼声,堂内的衙役纷纷跑了过来。 这时,一名五大三粗的乞丐已经背着姚汐,施展轻功飞入后边的巷子了。 “娘的!居然让她跑了!” “快追——把姚汐追回来——” 身后不断响起厉喝声与怒骂声,姚汐腿无知觉,只得用手死死圈住了对方的脖子。 “谁派你来的?”她拔掉嘴里的帕子后,沙哑着声音问。 那人没回答,而是起起落落间,进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别院。 已换上男装的菊青迎上来:“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原来,是菊青担心官司会输,提前买通江湖杀手做了防备。 “我没事!”一边胆战心惊地说着,一边任由菊青给她换了男装,又在脸上抹了点儿黄粉,这么一看,便是诸葛琰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了。 菊青又道:“我买了船票,是大食国的商船,只要上了船,官府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姚汐一把抓住菊青的手:“你的好,我记住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菊青提着小心脏,竖起耳朵,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又问杀手:“你确定甩掉他们了吗?” 杀手点头:“一些不中用的捕快罢了,何足挂齿?快些上车,我送你们到码头!” 杀手背上姚汐,与剧情一块儿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而后他充当车夫,开始驾起车来。 衙门那边,在姚汐被掳走的一刻便下了封锁城门的命令,奈何马车速度极快,又绕了近路,在命令到达城门之前便跑出去了。 “楚大人,楚大人!您又来视察啦!”一辆货船边,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塞给楚老爷一箱金子,“一点小心意,请尚书大人笑纳。” “哎哟哎哟。”楚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玩笑可开不得!尚书大人在大理寺审案呢,我啊,还是侍郎一个!” 姚汐与楚芊芊的案子,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过他官职不够,无法旁听,又不想坐在部门里任由同僚奚落,便自请外出查探港口了。 大老板油光满面地笑了笑:“您女儿马上就要做世子妃了,那尚书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啊呸! 那小灾星害得他得罪张太爷就罢了,还叫王府知道他把她赶到庄子里的事儿了。要不是他聪明绝顶、官威赫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凭那两个泰斗的打压,他能稳坐侍郎之位么? 大老板哪里不清楚这位看似风光的大人其实与楚小姐不合?要不然,他可不是只送一盒金子那么简单,他简直要送一箱金子了! 他张嘴,想开口请他放行,突然,那边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了。 他暗暗懊恼,谁呀?这么坏事儿? 杀手背着姚汐下车,菊青在前头带路:“快!就是那艘船!” 楚老爷看着他们三个急急忙忙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狐疑,但也没放在心上,就任由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了。 直到他们即将踏上,不远处,响起了官兵的厉喝:“封锁码头!官府拿人!所有船家,一律不得擅自离开!擅自离开者,按同罪论处!” 楚老爷眉头一皱:“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甫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姚汐心肝儿一颤,忙掀开盖在头上的斗篷,望向了阔别多年的楚老爷! 菊青也看到了:“糟糕!是楚小姐的父亲!真是冤家路窄!” 杀手闻言,却笑了:“楚小姐的父亲才好呢,谁不知道他们俩跟仇人似的。” 姚汐眼睛一亮,拍了拍杀手的肩膀:“你和菊青去那边等我!” 杀手与菊青去了。 楚老爷皱着眉头走向这个一直拿一双泪眼看着他的小姑娘,待走近了,含了一丝不耐烦地问:“你谁呀你?干嘛这么看我?本官是侍郎大人,侍郎你懂不懂?还不快给本官下跪行礼?坐?你还敢坐?” 老子都没坐! 姚汐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父亲!” 楚老爷像被雷劈了似的跳了起来:“哇!饭可以乱吃,爹不能乱认啊!” 姚汐爬过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腿,泫然道:“父亲,我是芊芊啊!你小时候,最喜欢骂我小灾星了,你不记得了吗?” 靠! 怎么连这个梗都知道? 难不成他与楚芊芊的故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你这小骗子,给爷滚开!” 姚汐死死地抱住他:“你爱喝酒,爱吃栗子红烧肉,不喜吃辣,我随了你,最爱吃蜜柚。你的屁股上,有个胎记,你跟娘说,谁要是随了你,也能在屁股上有个胎记,那就是福。陌儿有,不信的话你去看!” 楚老爷怔住了,这些私密的东西,江湖书生不可能知道,还有那声陌儿,喊得……太顺口了些。 但……但……她……这……如果……哎! “我……我女儿在家里啊。”楚老爷支支吾吾地说。 姚汐含泪摇头:“不是的!那个不是楚芊芊!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我才是你女儿啊,父亲!” “可你长得……”楚老爷挠了挠头。 姚汐哭道:“父亲!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我没骗你,我才是你女儿!我才是楚芊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啊父亲!我还可以说好多好多陌儿与嫣儿的事,我们在庄子里的事!陌儿身体不好,嫣儿的更不好,嫣儿一乱吃东西就拉肚子,一冷就咳嗽……” 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全都是连丹橘和老太太都不清楚的东西,楚老爷越听脸色越白。这要不是亲生的,他都怀疑自己是外头捡回来的。 那边,官兵追来了。 姚汐心口猛地缩紧:“是!我才是!父亲救我!” 救她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让她坐上他的马车就可以了。 但—— 楚老爷如同嚼了黄连似的,一张脸都扭成了一团:“他们要抓的罪犯是……你?呀!你真的犯了罪?” 三司会审,不会轻易冤枉好人。尤其,陛下也在场呢,若是不公允,传出去有损陛下的德行啊。 姚汐知道瞒不过他,就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回到你们身边了……我……不,我没犯罪!我……” 你伤害楚芊芊,你残害虞伯,你杀害宫女! 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么一句,姚汐僵住了:“父亲!不管怎样,我是你女儿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了!我……我会好好待你!好好侍奉你!也会听话的!” 楚老爷像见了鬼似的咧着嘴儿:“你……你没骗我?你才是……真正的楚芊芊?” 姚汐点头如捣蒜:“是!父亲!我才是你的长女啊!父亲救我!” 楚老爷一下子热泪盈眶了,蹲下身,哽咽着抱住了她:“女儿——” 姚汐声泪俱下:“父亲——” 楚老爷含泪,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却朝那边一挥:“我抓到姚汐啦——快来这里!” 姚汐骇然失色! 楚老爷叉腰一笑,哈哈,老子这回总算是彻底摆脱小灾星了! 【v35】姚汐之死,王爷晓真相 姚汐没料到楚老爷会这么薄情!这么寡义!这么恨不得她去死! 想想也对,要不是这样,当初他如何会把老太爷的死算到她头上,又如何会把她赶到无人问津的村庄? 他也赶了现在的楚芊芊,只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楚芊芊有法子回去,有法子跟他对着干! 怪谁?怪他太绝情还是怪自己太没本事? 姚汐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情究竟复杂到了什么程度,失望、焦虑、难堪、悲恸……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的感受,如果可以,她甚至情愿自己没来这么一遭! 官兵迫近了。 她怔在原地,都忘记呼救奔跑了。 那边的菊青一瞅失态不对,忙招呼杀手去救姚汐,自己则拉下帽檐,抄小路去往别的地方与他们会和。 菊青打小伺候姚汐,要说没发现姚汐变得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是不可能的,但变了又怎样?变了姚汐就不是姚汐了吗?当然不会。只要姚汐一天用着姚汐的身份,就一天是她主人。而作为一名衷仆的她,能做的、该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护得姚汐周全。 杀手一个飞身,点了楚老爷的穴道,楚老爷眼眸一瞪,连呼救都来不及便已无法动弹了,随即,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武艺高强的男人扛起姚汐,施展轻功逃离了原地。 “快追——” “那边!” “快通知禁卫军封锁道路——” “追啊——” 官兵们跑了一半,统统折回,朝杀手与姚汐追过去了。 楚老爷欲哭无泪,给老子解穴啊—— 冷风如刀,吹在脸上,如同刮骨一般难受。 姚汐紧了紧搂着他的手,低低地道:“朝人多的地方走!” 人太少,目标太大,容易被抓到。 人多的话,要顾忌百姓的安危,官兵们反而不敢大开杀戒。 杀手也正有此意,他凝神聚气,脚步一转,飞入了市集。 “王爷!王爷!”亲王府内,内侍扬着拂尘,跌跌撞撞地奔进了书房,没注意到平时走了不下百次的门槛,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诸葛琰浓眉一蹙:“你干什么这么急?官司输了吗?” 内侍张大嘴,想说什么,却又好似无法发出声音。 诸葛琰的心咯噔一下,真的输了?不该啊,他明明已经宠幸欧阳瑾了,欧阳瑾也答应替姚汐作证了,姚汐哪怕不能完全洗脱冒领功劳的罪名,伤害四皇子一罪也是可以摘干净的。而只要把这个摘干净了,冒领功劳的罪,走走关系,也就没什么了。 “三德,你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姚汐输掉了?他们怎么宣判姚汐的?啊?”他急得站了起来。 看着事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的他,内侍的心有一瞬的抽痛,甚至想让这个误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今天不说,等出了这个大门,王爷还是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事件的真相。 犹豫了半晌,他捶着胸口,苦叹道:“姚汐输掉了,三法司给她判了斩首之刑。” 诸葛琰一屁股跌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输?欧阳瑾的证词没有用吗?”他苍白着脸,问。 内侍动了动嘴皮子,不知该怎么讲才能将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整件事中,不论是欧阳瑾邀宠,还是姚汐假冒纯阴之女,王爷一直被蒙在鼓里,王爷豁出一切去保护的人,实际是一直在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人,而王爷险些杀掉的人,却是王爷真正应该寻找的人。 当初不觉得,而今细细想来,那个给楚芊芊接生的稳婆,八成就是有人故意送到他跟前儿来的。而他在楚家查到的,也是有人想让他知道的。 那人是谁,不用说也能猜到了。 他傻啊,识人不明,害得王爷酿成大错! “王爷!您惩罚老奴吧!老奴对不起你!”内侍跪下,磕头,泫然大哭。 诸葛琰一头雾水,忙扶起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六年的太监道:“你跪什么跪?快起来!有话就好生说!到底怎么了?” 内侍苦着脸道:“夫人……夫人没替姚汐作证。” “夫人?哪个夫人?”诸葛琰下意识地问。 内侍就道:“欧阳瑾啊。” 你都临幸人家了,少说也得给个位份吧,既然是表妹,总不能只做侍妾。 诸葛琰想起欧阳瑾就烦:“她算哪门子夫人?你别岔开话题!她怎么不给作证了?” “这……”内侍迟疑了半晌,而后看着诸葛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她可能是察觉到什么,觉得不能给姚汐作证,不能助纣为虐吧?” 总不能说,她是被诸葛夜和楚芊芊收买了吧? 凭心而论,欧阳瑾人品虽差了些,但对王爷的一颗心半分没有掺假,如果可以,他希望王爷跟她好好儿的,所以,他会尽量替欧阳瑾说好话。 诸葛琰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机锋,只道:“你能不能一次洗说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我所知,就算欧阳瑾没给姚汐作证,姚汐推下四皇子也是无心之举,按律法,最多监禁十年,怎么就变成砍头了?” 内侍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捶了捶大腿,一咬牙,说了:“王爷,姚汐……是犯了欺君之罪呀!” “冒领功劳吗?是楚芊芊自己不要的,她至多是贪心,还算不上欺君。”诸葛琰驳斥。 内侍捏了把冷汗,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姚汐不是纯阴之女!” “不是纯阴之女?怎么可能……”诸葛琰干笑了两声,忽然,神色一僵,“你说什么?她不是纯阴之女?!怎么会……怎么会不是?你不是查了吗?楚芊芊是假的,是被姨娘收买产婆伪造的!姚汐才是真的!” 内侍再次跪了下去:“王爷!王爷!错了啊!老奴没有查明白——” 什么叫没查明白?当时审讯产婆的时候,他也在场,那产婆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收了姨娘的钱,要给楚芊芊伪造一个人人唾弃的生辰八字,好以此来扳倒沈氏。他还看见了姨娘送给产婆的镯子,三德也去姨娘的娘家问了,确有此事!难不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产婆弄出来愚弄他的? 内侍见诸葛琰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事已至此,慢慢捅刀子和快些捅刀子,都是痛,他索性将话头挑明了:“姚汐是假的,她是阴年阴月阴日,却非阴时。姚家盗了楚芊芊的生辰八字,将姚汐的戌时改成了亥时,然后让姚汐赴京参选。三法司与户部尚书已经查过姚汐的户籍表了,千真万确啊!” 所以……姚汐是假的,楚芊芊才是真的。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倾心相对、甚至险些把整个欧阳家的家产都赔进去只为给她脱罪、委屈自己宠幸不喜欢的女人只为给她作伪证的人,是个赝品! 一个……害了楚芊芊的赝品! 而为了这个赝品,他还差点儿……杀了自己的娘亲! “王爷,王爷!王爷——”内侍看着摇摇欲坠的诸葛琰,吓得大叫。 胸腔如有炸弹砰然爆破,诸葛琰身躯一震,喷出了一口鲜血。 内侍大骇! 扶住他,失声尖叫:“王爷——王爷——” 诸葛琰推开他,连嘴角的血迹都顾不得擦,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房。 天空,一片阴霾。 姚汐不知道自己究竟逃亡了多久,只觉双手和脸颊都快要失去知觉,身后的马蹄声、吵嚷声却依旧于耳不绝。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大限将至,她开始思索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为何前世命苦,今生也命苦。 还是楚家大小姐的时候,她时常被二妹、三妹欺负,丫鬟们看见了,也不帮她。她每次都被欺负得很惨,可她不敢反抗,只能每次回到家后冲沈氏发火。 沈氏默默地受着,并不告诉别人,她那么温柔恭顺的女儿,有着那么不讲理的一面。 后来,老太爷死了,她被赶出楚家。 她知道沈氏怀孕了,但她拉着沈氏的手说:“娘,不要抛弃我——我一个人会死掉的——” 沈氏跟她去了。 村子里,一点都不好玩。 弟弟妹妹也不好玩。 他们小,吃的却不少,总跟她抢,抢得她好烦! 沈氏也不会赚钱,变卖了首饰后,勉强维持了生计,却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那时,她就在想,这种苦日子,何时才能到头?或者,如果没有盼头,又还有什么活头? 终于,她如愿以偿地逃离这种生活了。 如果早知道诸葛夜会有需要纯阴之女冲喜的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生存意志的。 是她走了,那个女人才来。 是她的八字好,楚家才接了他们回去。 是她的容颜美丽,才俘获了世子的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的! 那个可恶的女人,凭什么……恬不知耻地霸占了她的东西? “娘!买这个买这个!这个好看!” 一旁的铺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话音。 姚汐扭过头去,就看见一家首饰铺子里,楚陌坐在沈氏腿上,拿着一样珠钗往沈氏的发髻里戴。比起在村子里的落魄,而今的沈氏,满身珠光宝气,比一等贵妇穿得还体面。 这一定,是楚家看在楚芊芊的面子上给她置办的! 世子妃的岳母,多么崇高的身份! “我觉得这个好看啊。”楚嫣挑了一对红宝石镯子,“娘亲一个,姐姐一个,正好呀!” 楚嫣的面色红润多了,小脸儿上也有肉了。她记得楚嫣在村子里时根本不敢出门,一出门、一吹冷风,回头就要病倒。现在,却好像跟寻常小孩儿没什么两样了。 这一定,是楚家看在楚芊芊的面子上给她请了大夫,又给她送了补品的! 世子妃的妹妹,能不好生宝贝吗? 你们全都沾着我的光,却又全都护着一个夺了我身份的女人! 你们不觉得汗颜吗? “夫人,您的衣裳真好看,哪儿买的料子,我好似还没在哪间铺子里看到过呢?”曼娘笑盈盈地赞了一句。 沈氏低头笑了笑:“女儿置办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买的。” 她跟两个孩子的衣物首饰,全都是芊芊准备的,平日里的花销,也是芊芊放进她抽屉的。一开始她心疼不想要,芊芊却说,她赚了钱,总得有人花。 曼娘就道:“您女儿真好,要是我有个这么孝顺贴心的女儿,一辈子都舒坦了。” 沈氏难掩自豪地笑了:“是啊。” 楚陌踮起脚尖,一本正经道:“我姐姐不是好哦,我姐姐是非常好、最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哦!”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欢声笑语,钻进姚汐的耳朵,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不过是拿着世子的钱,讨好沈氏和楚陌、楚嫣罢了,这些人,竟一点也看不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在看什么?”杀手打断了姚汐的思绪。 姚汐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愤恨:“没什么!快走吧!” 原本想找沈氏求救,但经历了楚老爷的背叛,她已经不再相信所谓的骨肉亲情了,尤其,沈氏还一副对现在的楚芊芊满意得不得了的样子,她便更加确定,沈氏也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了! 杀手背着她,继续在人群里穿梭。 沈氏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眸光一动,回过头看向门口,当她只看到匆匆忙忙的行人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天色,渐渐暗了。 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了。 对正在逃亡中的人而言,这无疑是老天爷的恩赐。 他们只需随便找个人家借宿一宿,便能安稳地渡过今晚。 但命运有时爱跟人开玩笑。 他们刚刚甩开官兵,拐进一个僻静的胡同时,被诸葛琰给遇上了。 诸葛琰心烦意乱,想找楚芊芊负荆请罪,又害怕楚芊芊不肯原谅自己,一边痛苦地纠结着,一边闷头朝前方走着,半路,听到“呀”的一声惊呼,他抬头,就见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背着一个男装打扮,却依然看得出女子身份的人直愣愣地僵在夜色里。 刚刚那声惊呼,是从女子的口中发出来的,听起来,异常的熟悉。 姚汐定定地看着这个唯一对她真心好过的少年,惊呼一声过后,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穷途末路中,想起诸葛琰的种种呵护与疼爱,她的精神出现了一瞬的恍惚,她觉得诸葛琰是一个不计一切代价对她好、并且会好一辈子的男人。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曾经得到的所有,才是真正沾了那个女人的光。 “王爷。” 她哽咽的唤了一声,幻想着,他再像以前那样,将她抱进怀里,宠溺地安慰,笃定地发誓,有他在,绝不让她受委屈! 但她始料不及的是,迎接他的是一道凛冽的掌风。 杀手敏捷地避过! 掌风落在墙壁上,炸出了一个大坑。 姚汐如坠冰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诸葛琰:“王爷!你……我是姚汐啊!” 诸葛琰的胸腔仿佛染了一团火,烧得他一双眼睛都红的:“我知道你是姚汐!” “那你还……” 话未说完,她蓦地顿住,惶然地问,“你……你都……知道了?” 何止是知道了? 一路走来,许多事都想通了。 “虞伯是不是被你害的?” “你肩膀上的簪子,是不是你自己扎的?” “你将虞伯弄得半死,引来楚芊芊给虞伯治病,然后用苦肉计离间我和楚芊芊的关系,还诱导我杀了楚芊芊替你消灭最直接的证据!” “还有,那次在画舫上,楚芊芊的过敏症是不是也是你给弄出来的?” 诸葛琰字字如冰、声声似刀地质问着,质问完,一双发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姚汐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或者,她习惯了他总是将她捧在掌心的样子,突然他不对她好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比楚老爷将她交给官兵还令她感到绝望。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好,已深入骨髓。 她上了瘾。 要戒掉,就得剜了心。 “王爷——”她忍住心口被大掌生生撕裂的剧痛,泪如雨下道,“王爷我错了,你看在我们曾经那么好的份儿上,再饶恕我一次吧!” 诸葛琰扬剑,冰冷的尖端对准她眉心,他的眼底,再也看不见曾经的依赖与宠溺,只有厌恶,滔天的厌恶:“我曾经对你有多好,现在就想给你多少刀!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等我杀掉他,再来杀了你?” “王爷!” 这比诸葛夜的冷漠,更让她难受! “好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我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既然王爷要这个女人,我就把你给你了。”杀手说着,解下捆绑着姚汐的布帛,将姚汐放在了地上,“我可以走了吗?” 诸葛琰偏了偏头,示意他走。 杀手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而去,与姚汐擦肩而过时,给姚汐使了个眼色。 姚汐大骇,这是要…… 不待她思索出答案,杀手便摸出两枚暗器,转身射向了诸葛琰。 “王爷——” 姚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已经上了夹板的断腿站起来,飞身扑向了诸葛琰。 骨头,咔擦咔擦地断裂。 她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了。 那一瞬,大脑也空白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杀手看明白了,她是想替诸葛琰挡下那两枚暗器。 如她所愿,暗器,被她的身体挡下了。 但非她所愿,诸葛琰的剑也刺过来了。 诸葛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以为她会与他同归于尽,是以,在她飞扑过来的一瞬间,将剑刺进了她心口。 ------题外话------ 推荐一下素颜问花正在首推的复仇爽文《重生之祸女嫡妃》,虐渣虐得很爽,比这个文虐的爽。貌似大家都喜欢虐渣虐得特别爽快的文,下个文我考虑一下那种风格。 【v37】大婚(一) 漆黑的街道,马车慢悠悠地行驶着。 车厢内,吊了几颗夜明珠,清润的光泽落在男子的脸上,照得他肌肤如玉、眼眸若明月珠辉般透亮。 他低头,透亮的眼睛,映出怀中女子恬淡的睡颜。 那睡颜极美,有倾国倾城之色,然真正让他怦然心动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那金拽着他一片衣角、哪怕在熟睡中也不肯松开的手。 从没有人如此亲近过他、又如此胆大地拽过他,还拽得那么霸道,连抽都抽不出来。 他一抽,她会哼哼或者呜咽。 而她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等她一醒,或许又变回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了吧? 想到这里,诸葛夜的嘴角有一瞬的抽动。 他看了看微蹙的眉,想给她抚平了。 哪知一碰,她浑身哆嗦了起来。 诸葛夜吓得一怔,忙又抱紧了她,却因不知怎么哄而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一会儿拍她肩膀,一会儿搂她腰肢,笨手笨脚中,竟还扯到了她头发。 这一扯,她醒了。 楚芊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觉自己窝在一个男人怀里,愣了愣,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诸葛夜,神情一松,坐直了身子。 诸葛夜干笑了两声:“把你吵醒了?” 楚芊芊随手拔了发簪,将满头青丝放下,又灵活地一绕,挽了个单髻。 “也睡够了。”插上发簪后,她轻轻地说。随即,又看向脸色明显很差的诸葛夜,伸手为他把了脉。 她冰凉的指腹轻轻压在他硬邦邦的手腕上,软软的触感,令诸葛夜的心头一阵激荡,眸色也越发深邃了起来。 楚芊芊没注意到诸葛夜的异样,专心致志地把完脉后,说道:“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有些回去了,大婚前,你还是别再出来了。” 不出来我要怎么见你? 诸葛夜不依,黑了脸。 “你来王府看我?”他忽而这么问。 楚芊芊摇头,还没过门就巴巴儿玩南方家凑,纵然他不说什么,也纵然王妃与王爷不说什么,但世俗的口水还是有些可怕的。 尤其这门亲事,本就不为大众所看好,喀什庆人是瞧不起她,汉人是嫉妒她,总之,大家巴不得她越早下马越好,她更不能给人留下话柄了。 但他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又叫她眼底微微有了笑意:“大婚后,你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我又不跑。” 诸葛夜黑着脸,拿小眼神儿瞟她,表达着自己的强烈不满。瞟了一会儿察觉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怔了怔,才意识到在公堂上她被姚汐吓坏了。 姚汐扯着她衣襟,咬牙讲了几句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东西,随后她便吓得六神无主,一上马车直接昏睡了。 他倒是想问,可她紧抿着双唇的模样,分明是不乐意提及先前发生的事—— 算了,晚上直接去拷问姚汐得了。 哪知这念头刚刚闪过,后方便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马儿在他们的马车旁停下。 “世子爷。”探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诸葛夜挑开帘幕,望向他道:“何事?” 探子道:“姚汐伏诛了。” 楚芊芊垂眸,紧拽着的拳头微微松开了…… 姚汐伏诛一事,很快传遍了京都,姚县令伪造长女生辰八字,让长女入京候选冲喜女子的事也不胫而走。朝堂下达的革职文书与抄家文书,连夜送往了徐州,另一份,送往了喀什庆。 相较于外头的风声鹤唳,楚家显得宁静许多。 消息传到福寿院时,老太太正在与楚陌、楚嫣下棋,俩小家伙受沈氏教导,棋艺惊人,竟把老太太弄得下一盘、输一盘,老太太的脸都绿了,听了王妈妈压低音量的禀报,她只是不屑地嗤了一声:“以卵击石!也不看看那丫头是个什么脾性,谁惹她那都是不要命了!” 言辞间,对于楚芊芊会打赢官司,竟是半分疑虑都无。 她虽不待见楚芊芊,甚至也隐隐有些惧怕楚芊芊,不过正是由于这份惧怕,才使得她认定,旁人也该同她一样,或者比她更加惧怕才是。 王妈妈给老太太递完消息,又往翠玉轩走了一趟,支本月的份例银子。 翠玉轩内,二小姐、三小姐哭成了一片。 原以为姚汐是小王爷看重的人,不会比楚芊芊混得差,哪知没几日的功夫,就被楚芊芊给整得丢了小命? 她们俩可是使劲儿巴结过姚汐的人,姚汐死了一了百了,可她们还活着,还与楚芊芊一个府邸住着。万一楚芊芊余怒未消,转头拿她们撒气怎么办? “母亲!母亲救我们啊!” “母亲!您救救我们吧!” 二小姐、三小姐一边磕头,一边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安素素求救。 安素素淡淡地哼了一声,嫣红的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来。 在得知女儿住进亲王府后,她便知女儿心仪的对象是小王爷了。偏偏,小王爷一直不待见瑾儿,只一门心思对姚汐好。于她而言,姚汐就是瑾儿的情敌。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巴结姚汐的时候可有想过瑾儿的处境? 这回,姚汐是不怕死地惹毛楚芊芊了,可若是没惹呢?或者,楚芊芊没那么那个能耐把姚汐整下台呢?她的瑾儿……是不是就得屈居姚汐之下了? “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前些日子不是挺快活的吗?姚小姐送了你们不少首饰和衣服吧?我听说,屋子里堆都堆不下了呢!”安素素端着茶杯,阴阳怪气地说道。 三小姐不敢吱声了。 二小姐性子烈性,朝前跪走了一步,道:“母亲!其实我们接近姚汐,也是为了给多多给瑾儿姐姐着想啊!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了解姚汐,是不希望瑾儿姐姐将来会败在她的手上!” 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三小姐,并给三小姐使了个眼色。 三小姐木纳地张大嘴:“啊……是……是啊,我们是想替瑾儿姐姐……打探消息的……” 呵,说的比唱的好听。 安素素若是信了这种胡话,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到底是年轻了些,撒谎都撒得不成样子。 “行了,找我也没用,你们得罪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将二小姐、三小姐打发了。 二人当然知道最大的债主是楚芊芊,但一想到楚芊芊那油盐不进的性子,又觉得先去福寿院找老太太求情比较妥当。 门口,二人碰到了王妈妈。 王妈妈自然也晓得她们巴结姚汐的事,没好气地哼了哼,礼都没行便径自走过了。不管楚家待不待见楚芊芊,都是不允许伙同外人来欺负楚芊芊的,这两个蠢货的行为,就连老太太都觉着膈应了。 果然,二人刚刚向福寿院的守门婆子道明来意,便被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老太太歇下了,两位小姐请回。” “哈哈哈哈……祖母你又输啦!你再输,我都不知道往你哪儿画乌龟啦——” 是楚陌放荡不羁的笑声。 守门婆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却依旧没有放行的意思。 二人明白,老太太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急得抱头痛哭。 “呜呜……早知道我就不要姚汐的裙子了!” “我也不要她的珠钗了!” …… 后悔了半晌,二人哭哭啼啼地来到莹心堂,跪在了外院的青石板地上。 “你跪什么?快起来!” 楚芊芊看了一眼双膝跪地的秦姨娘,又道,“叫你起来,别跪了!” 秦姨娘磕了个响头,哽咽道:“二小姐、三小姐不懂事,受了姚汐的蛊惑,恳请大小姐饶了她们一回吧!” 楚芊芊原本俯下去要去搀扶她的身子,在听了这话后,慢悠悠地直了起来,不动声色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嗯?”秦姨娘怔住。 楚芊芊要了一勺子茶羹,轻轻放进嘴里,吃完,满口都是一股淡淡的茶香与薄荷的清香:“之前怎不阻止她们?非等到姚汐死了,才来找我求情?你打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秦姨娘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一开始女儿们去巴结姚汐时,她是不放心、也不乐意的,但看到姚汐给了女儿那么多好东西,她就想,姚汐在王府果然受宠,反正大小姐与安素素都怎么待见二小姐、三小姐,若是她们能傍上姚汐这座靠山,通过姚汐认识一些社会名流也是极好的。所以,后面,她对二小姐、三小姐与姚汐的来往没那么反对了。 但她发誓,她绝没有让二小姐、三小姐助纣为虐的意思! “我……我有警告过她们,不许伤害大小姐,她们也全都答应了!如果大小姐是在嫉恨上次游湖出疹子的事儿,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们真的毫不知情!我……”秦姨娘支支吾吾地说着,没撒谎,却越往下越底气不足。 她出疹子,尽管不是二小姐、三小姐害的,但她在被送往疫区的时候,二人可是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她们心里没她这个长姐,她当然也不会认这两个庶妹。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道:“我知道你为娘的苦心,她们巴结我巴结不到,巴结郡主也巴结不成,你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姚汐的身上。” 秦姨娘眼睛一亮:“大小姐!” “不过——”楚芊芊忽而话锋一转,“知道是一回事,忍耐是另一回事。你我之间,说到底,还没那么大的情分。” 秦姨娘慌了:“大小姐!” 楚芊芊说道:“如果你是仗着在庄子里与我有过一段同住的经历,便觉着能够左右我,那么你错了,恩怨人情,我向来分得非常清楚,我们之间那点微薄的联系在你纵容你女儿巴结姚汐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不过作为你好歹对我娘上了一点心的份儿上,我不会把她们两个怎么样就是了。” 不为难,却也不原谅,这对二小姐、三小姐来说,依旧是个晴天霹雳。 秦姨娘大哭:“大小姐——” 楚芊芊摆偏了偏头:“丹橘,送姨娘出去,我有些大婚的事宜与夫人商量。” “是。”丹橘比了个手势,“秦姨娘请吧。” 秦姨娘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小九九会这么轻易被楚芊芊看穿,原以为楚芊芊不理宅子里的事儿便悟不出其中的道理,哪知,她这心思,比老太太的还通透几分! “大小姐!你就原谅婢子、原谅二位妹妹一回吧!大小姐——” 因着楚芊芊怕吵,丹橘忙唤来一个婆子,与那婆子一块儿将秦姨娘轰出去了。 秦姨娘踉跄着摔到地上,与跪在那儿的二小姐、三小姐哭成一团。 大小姐打赢了官司,在府里更是如日中天,得罪了她,往后怕是连下人都会踩到她们头上来了。 这一切,似乎回到了六年前,不同的是,那时被欺负了不敢吭气的是楚芊芊,而今换成了她们。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母女三人的抽泣声。 沈氏担忧地眨了眨眼睛:“芊芊,这样会不会把事情闹大啊?万一叫你父亲看见……” 这话,在林妈妈从村子里找到她们并被一顿暴打时,沈氏便讲过,但那时,她是真的担心楚老爷会把楚芊芊赶出去,现在…… 却是有些担心楚老爷若是来吵架,反倒被楚芊芊给赶出去了。 唉,算了,芊芊在这儿,老爷根本不敢过来,他对芊芊,用避如蛇蝎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楚芊芊拍了拍沈氏的手,给丹橘使了个眼色。 丹橘会意,打了帘子出去。 沈氏并不知丹橘做了什么,但秦姨娘母女三人的哭声戛然止住了。 …… 婚期一日日临近,楚芊芊推开了所有事务,专心在家背嫁,包括食香居也全部交由胡掌柜打理。 丹橘每隔七八日会过去看看,回来便与楚芊芊说些店子里的见闻。 早先在元宵节时,梅子酒便打出了名气,而今大家知道了梅子酒产自何处,慕名而来的顾客如过江之鲤。 但食香居有个规矩,每日只出售十坛,早到早得,不哄抬物价。 如此,每天天不亮,食香居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楚老爷也去排了两回,每回都无功而返,直气得他头顶冒烟。 沈氏知道后,悄悄地拿了莹心堂的梅子酒给他,他却有些不敢收。 “你放心吧,芊芊给我的东西,从来都不问我怎么处置的。”沈氏笑着说。 楚老爷像见了鬼似的缩了缩脖子,四下一看,关上门又拉上窗帘,神经兮兮道:“她真的对你很好?” 沈氏被他古怪的眼神和口吻弄得一头雾水:“是啊,芊芊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孝顺? 哼! 若真孝顺就不会害他到现在都没坐上尚书之位了! 楚老爷一脸不信地盯着沈氏的眼睛:“你和我说实话,有没有觉得现在的芊芊跟以前的芊芊不大一样?” 沈氏先是“咦”了一声,随即说道:“老爷问这个做什么?” 楚老爷不耐烦地蹲在了椅子上,沈氏与他夫妻多年,自是明白他每每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便是心中不安宁的时候。 她放柔了声音道:“老爷,芊芊大病一场之后,是比以前懂事了。她以前啊,性子绵软,又不懂疼人,常跟我犟嘴,还欺负弟弟妹妹……哎!你是不是以为她跟以前一样所以不大喜欢她?她真的变了,变得很好很好了,陌儿嫣儿也特别喜欢她了。还有啊,我老实跟你说吧,她从没看过什么医书,她就是突然懂医术了,我悄悄地问过村里的妇人,她们说,这是菩萨点化她了……” 讲着讲着,发觉没人响应,她“老爷”“老爷”地唤了两声,而后扭过头,却见楚老爷已经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 转眼,阳春三月,大婚已迫在眉睫。 作为打破了喀什庆数百年规矩、并第一个成功以正妻身份嫁入皇族的汉人,楚芊芊成了整个京都的焦点。 酒楼、茶肆、街头巷尾、深宅大院,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别人对她的议论。 “楚小姐很厉害的,她是华佗在世,她治了诸葛世子的病,也治好了四皇子的病啊!”路人甲说,大有捧杀的意味。 果然,路人乙听完,不服气了:“厉害?她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当年的端敏皇后吗?端敏皇后也是纯阴之女,也是嫁入皇宫给世宗陛下冲喜,但人家专宠后宫那么多年都没登上后位,为什么?因为老祖宗的规矩坏不得!楚芊芊要不是耍了手段,能做世子妃?她跟诸葛世子说,你的病还没痊愈,你要是娶我做正妻,我就给你治,若是不娶,你就等着去见菩萨吧!” 路人丙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呀!原来不是诸葛世子喜欢她才娶她的呀?” 路人丁赶忙附和路人乙:“你也不看看她的身份,十个她也配不上世子啊!” 后面又有路人若干—— “但我听说,诸葛世子很维护她的,小王爷的及冠礼上,还是审理案件的公堂上,都为她出面了呢!世子一定是真心喜欢她的!”继续捧杀! “呵!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是钦定世子妃,她的体面便是王府的体面,世子那么聪明,哪里会弄不清楚个中关键?等着瞧吧,世子痊愈后,一定立马踹了她!” “算了算了,世子踹不踹她关我们什么事?大人物的事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是不会懂的,反正我们一辈子都没那能耐嫁入皇家。” “呵呵,这可不一定。她开创了汉人嫁入皇族为妻的先河,汉人可全都有机会了。她挤掉了别人,自然也会有别人来挤掉她!” “也是,她用这种不公平的手段上位,不会长久的。我听说,世子原本是要与上官家联姻的……” “呵呵,那就让她报应呗,等她做了世子妃,那些姑娘们,指不定怎么撕了她。” 就像宫里的女人都想撕了皇后,可又都不甘心撕了皇后,让身边的姐妹上位一般。她们臣服皇后,说是衷心,其实,有几个不是出于压制姐妹的心思? 嫉妒这玩意儿,越亲近、越在同一圈子、越同处一个起跑线的人才越容易相互滋生。 皇族的世子妃之位,是大多数汉族女子曾经眼红、曾经幻想却一辈子不敢娶奢求的东西。 她们得不到的,也不会愿意楚芊芊得到。她们宁愿,是一个喀什庆的姑娘做世子妃。尽管,在这之前,她们全都在抱怨为什么汉人不能做世子妃。可真有汉人做了,她们的心里又迅速不平衡了。 从前她们一致认为,她们做不得正妃,不是因为她们不够漂亮、也不是因为她们没有能耐,而是因为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因为两族无法正常通婚的文化。 她们输给了规矩、输给了历史,没什么好丢脸的呀!反正谁也做不到呀! 但楚芊芊与诸葛夜的婚事,却在她们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与规矩无关、与文化无关,你们就是输给了一个人,一个汉人,一个同种族的人! “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怜我心爱的世子……” 以上,是女人们对楚芊芊的议论。 男人们那边,不知是不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 “诸葛世子好福气啊,能娶到那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娇娘。” “容貌出众者,不知凡几,然,才貌双全,入得内堂,上得公堂,救得了死人,斗得了恶霸的女子,世间……怕是找不出一手之数了。得此女,必将如虎添翼。诸葛世子,真是福泽深厚哇!” “福泽深厚什么?好端端的汉家姑娘,不嫁汉人,非跑去巴结什么喀什庆人,如此媚外,定心术不正!娶她,焉能是福?” …… 争吵,热议,每日在京城的不同角落上演,深处深闺的楚芊芊却好似不清楚自己被人给说成什么样子了。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平凡的人,往往无人非议,而站的位子越高、得到的荣耀越多,随之而来的争议也越大。 从答应诸葛夜的那一天起,楚芊芊便知道自己的名字会沦陷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哪怕,她一件坏事都没干过。 沈氏却没这么豁达的心态,关着门,在屋里哭了好几次。 可不管怎样,王府那边并没取消婚约,四月,还是如期来临了。 ------题外话------ 哎呀,月底了,不知姑娘们的口袋里可还有没投出去的月票和评价票,有的话,投给芊芊和小夜可好? 我知道文文还有蛮多不足,我自己也是一直在反思和记录,想着后文,以及下一篇文一定要避免类似的失误。 不过马云有句话说的挺好哇,“when—you—are—25,make—enough—mistakes。(25岁,你要犯足够多的错)”。 虽然我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的年龄,但我依旧相信现在犯错,还不算太晚。 笨鸟飞得慢,但总有一天也是能飞上去的不是? 【v38】大婚(二) 不知是不是婚期将近的缘故,楚芊芊的睡眠有些不大安稳了,倒也不是睡不着,而是半梦半醒间总好像有双眼睛在一直盯着她。那视线落在她身上,并不她让感受到丝毫恶意,但这儿毕竟是她的闺房,如此,着实有点儿吓人。 数次,她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躲在暗处看她,可她最终,什么都没发现。 她有想过是欧阳珏那个不声不响的家伙,但她差人问了,欧阳珏说没有。以欧阳珏的性子,不屑于撒谎的。所以,或许是……她自己的错觉? 四月初四,大婚前最后一天,楚家所有下人都忙成了陀螺。挂灯笼的挂灯笼,铺红绸的铺红绸,还有准备明日筵席的,总之,看不到几个闲人。 楚芊芊坐在房中,最后一遍检查嫁衣,沈氏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打趣说道:“哎呀,芊芊的手就是巧,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嫁衣了。” 楚芊芊将嫁衣轻轻放在床上,行了一礼:“娘。” 沈氏拉过她的手坐下,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楚芊芊眨了眨眼。 沈氏笑道:“我也不清楚,是首饰铺子的丫鬟送来的,说她们掌柜恭贺你新婚。” 沈氏口中的首饰铺子,应当是曼娘的铺子。楚芊芊曾在曼娘铺子买过一支紫金青鸾钗,沈氏觉着不错,便也去了那家铺子,如今更是他们家的常客。 沈氏并不清楚楚芊芊救过曼娘的事,只以为曼娘是想巴结一下摄政王府的世子妃。 楚芊芊打开锦盒,一道炫目的紫光映入眼帘,晃得她眸子微眯了一下。 这些首饰,正是与那支紫金青鸾钗配套的头面,当时曼娘便要送给她,她没收,没想到曼娘又给她送来了。 “怎么?是不是……我不该收下的?”看着楚芊芊迟疑的面色,沈氏含了一丝不安地问。 楚芊芊浅浅一笑:“不是,可以收下。” 沈氏松了口气,现在全京城都在热议她女儿与世子大婚的事,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干了什么又给人留下新的话柄。 顿了顿,她又道:“外头的传言你不要放在心上,流言止于智者,你不去理会它,时间久了,大家伙儿说累了,自然也就没了。” 虽自己难受得要死,但安慰起女儿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楚芊芊是真没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就道:“我知道了娘。” 沈氏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对了,这是我给你的嫁妆单子,你收好,到了那边,记得找人再轻点一遍。” 楚芊芊看了看单子,这几乎是沈氏大半的嫁妆,但明明还有陌儿与嫣儿,难不成她一个做姐姐的,要比弟弟妹妹还拿的多? 似是知道她的困惑,沈氏说道:“嫁妆我分好了,你一半、嫣儿一半,至于陌儿,整个楚家都是他的,老太太的嫁妆也是他的,不用我再贴补什么。” 她说的是各一半,但楚芊芊的明显比楚嫣的好上许多。 一开始,她的确是打算给三个孩子平均分了的,但随着婚期临近,随着谣言四起,她越发担忧起女儿的处境。她虽不能抬举女儿的身份,但多些嫁妆,至少在王府,更抬得起头来一些,她便咬牙,将陌儿那份给芊芊了。 若是,芊芊在王府过得不好,这些嫁妆,只当是她这个做娘的对她的一点疼惜。 若是过得好了,将来随便照拂楚陌一二,楚陌也能飞黄腾达。 楚芊芊约莫也明白了沈氏的意思,点点头,收下了。 沈氏笑了笑,又说道:“还有,我给你挑了几个陪房,你看看要不要增减些。” 说着,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迈着小碎步出去,不多时,领着两名中年妇人、两名丫鬟、一个小厮入内。 丫鬟们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珠圆玉润、艳若桃李。 楚芊芊一眼便注意到了她们,眉梢一动,问:“她们是去伺候我的,还是找人伺候的?” 沈氏干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她们是府里的家生子,不敢有二心的,你若是遇到不得已的情况,便用了她们,当然,我更希望你不会有需要用到她们的一天。” 原来是给诸葛夜准备的通房丫鬟。 也是,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能伺候人的日子,万一那时男人兴起了,与其让他宠幸王府的,不如宠幸她自个儿的。还有男人都风流,这几年新鲜劲儿过了,侧妃姨娘保不准便一个一个抬进门了。多两个漂亮丫鬟,也是多了一重与那些女人抗衡的筹码。 楚芊芊没说什么,垂眸凝思了半晌,收下了。 丫鬟们恭恭敬敬地退下后,楚芊芊见了两名仆妇,全都是吃苦耐劳的。 最后,楚芊芊看向了那名小厮。 小厮年纪不大,约十六七岁左右,身材特别魁梧,皮肤略黄,又长了不少麻子,并不是十分动人的长相,但那一双清泉般透亮的眼睛却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他虽哈着腰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但那股有别于常人的气质还是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 楚芊芊张了张嘴,微倾过身子打量他,他却好似有些紧张、有些害羞,将头垂得更低了。 楚芊芊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不敢看楚芊芊,只指了指自己嘴巴,摇头。 沈氏忙道:“是个哑奴,力气特别大,还懂些拳脚功夫,你将他带过去,安置在外院,平日里做做洒扫,若是……有什么难办的差事,也可当护卫使唤。” 这是怕她在王府遭人暗算。 楚芊芊没想到素来单纯的沈氏竟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握住了沈氏的手。 她握的力道极大,沈氏以为她是不放心,便又解释道:“他虽不是家生子,但我观察他两个多月了,品行很端正。上次我出门,马车坏了,遇到几个泼皮要打劫银子,幸亏遇上他将那几个泼皮赶走了。” 虚惊一场的事儿,沈氏不打算说,可女儿这般疑虑,她还是讲了,怕女儿担心她,忙接着道:“他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怪可怜的,我便将他带回府里当差了。” 孤儿? 不知为何,楚芊芊脑子里浮现出了诸葛琰那张无辜又茫然的俊脸。 摇摇头,楚芊芊再次看向了小厮。 小厮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小厮的脸色一变,慌忙垂下眸子避开了。 楚芊芊狐疑地挑了挑眉,是错觉吗?是因为她刚刚在想诸葛琰的缘故吗?所以看到小厮的眼睛,好像看见了诸葛琰的眼睛。 但他怎么可能是诸葛琰呢?诸葛琰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脑子抽风了,也不会跑到一个臣子的家里做苦力吧? 心中这样想着,嘴里却随口问了出来:“小王爷……好像该回封地了吧?” 本就是来举办及冠礼,而后接管欧阳家的家产的,而今办完事儿了,没理由继续呆在京城。 丹橘常在外头跑,消息还算灵通,就道:“姚汐被刺客刺杀后,小王爷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了。陛下怕小王爷在半路颠簸出什么好歹来,便允许小王爷在京疗养,待到痊愈了再返回封地。奴婢听说他病得很重,连房门都出不了,四皇子与谭嬷嬷去看过几回,他都是闷在帐子里的呢。唉,姚汐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让小王爷为他伤心成这样?” 想起那么风华绝代的小王爷,丹橘微微红了脸。 既然是在养病,这个小厮就真的不是诸葛琰了。 楚芊芊自嘲一笑,本来就不可能是啊。 “你们退下吧。”说着,她拿出赏钱,叫丹橘发给了他们。 丹橘发到小厮那儿时,发现小厮不知在想什么,竟出神了。 丹橘一把拧住他耳朵,他双眸一扫,两道冷飕飕的眸光,如利箭一般射向了丹橘。 丹橘心口一震,打了个哆嗦,刚想呵斥,他却转过身走掉了。 “哎!你——”丹橘急得跺脚。 沈氏笑呵呵地道:“他是那古古怪怪的性子,你莫要与他计较。” 丹橘瘪嘴儿:“奴婢是他不听小姐的话。” 沈氏笑着摇头:“不会,他很乖的,你让他做什么,他全都会一一做好,不过他……好像不喜人靠近他、也不喜人碰他,他习惯一个人住,还有,他爱吃肉,越辣越好。” 丹橘再次瘪了瘪嘴儿,这哪里是个小厮?分明是个大爷啊! 陪房们离开后,沈氏又看向床上的嫁衣,笑道:“穿给娘看看。” 楚芊芊微微一笑:“好。” 话音刚落,沈氏身边的琥珀打了帘子进来:“夫人!小姐!王府那边来人了。” …… “老奴,叩见世子妃。”莹心堂的明厅内,一名面容严肃、穿褐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妈妈,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有别于大周的福礼,她行的是喀什庆的跪礼。 楚芊芊微微颔首,示意她平身:“嬷嬷请起。” 老嬷嬷站起身,自由一派倨傲的架势,这架势,令坐在一旁的沈氏微微不喜。但见女儿没什么反应,她也不好讲出来叫女儿忧心。 老嬷嬷双手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叠明黄色底的黑边足金线彩色衣裳和一顶镶了珍珠的黑色帽子:“这是世子妃的婚服。” 楚芊芊看了一眼完全有别于汉族嫁衣的服饰,眸光动了动,语气如常道:“有劳嬷嬷了。” 语毕,给丹橘使了个眼色。 丹橘拿出一个装了金子的荷包,想要赏给那老嬷嬷。 老嬷嬷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后退了一步,行着礼道:“衣裳送到了,老奴告退了,明日大婚,还望世子妃早些起来,莫要误了时辰。” 沈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楚芊芊却神色无波地吩咐丹橘道:“送嬷嬷出府。” 待老嬷嬷离开后,楚芊芊找到了魏嬷嬷。 能给她送嫁衣的人,一般都是主母的人,但上次在王府,她不记得王妃身边有个这么盛气凌人的嬷嬷,而且她送来嫁衣的时辰也太赶了些,只在大婚前一天,这万一不合身,改都不好改。 魏嬷嬷看完托盘里的嫁衣,眉心一蹙:“小姐!这不是中原的嫁衣啊!” 楚芊芊“嗯”了一声,道:“所以我才疑惑,她说是嫁衣,可我看着又不大像嫁衣。” 谁的嫁衣是黄色的?谁头顶上不戴凤冠霞帔,却戴黑帽子的? 魏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自然是认得它的,就道:“喀什庆那边,宗室们大婚都是这么穿的。” 所以那个嬷嬷,是刚从喀什庆来的? 喀什庆……来人了? …… 翌日,天未亮,楚芊芊便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惊醒,一睁眼,屋子里已经站满人了。 沈氏、丹橘、楚陌还有楚嫣全都一脸笑意地站在床边。 小家伙们很兴奋,一见她睁眼,便扑过去抱住了她脖子,又亲又啃。 知道姐姐要出嫁,二人也欢喜得不得了。 好多人、好多鞭炮、好多糖…… 楚芊芊将小家伙儿们搂在怀里,一时间,忽觉不舍。 沈氏转头揉了揉微湿的眼睛,又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姐姐要起来了。” 楚陌、楚嫣放开楚芊芊,随沈氏去外屋。 丹橘与几名大丫鬟,在十全妇人的指导下,帮楚芊芊沐了浴、洗了头、又更了衣。 用完早膳,十全妇人开始给楚芊芊梳妆打扮。 楚芊芊底子极好,妆粉扑上去,跟天然的肤色一样,格外白皙通透,也不怎么掉。 十全妇人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新娘,看着镜中天仙般的人儿,笑盈盈地道:“世子妃定要将世子爷给迷晕了。” 楚芊芊对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露出一抹微笑:“夫人真会说话。” 十全妇人又夸赞了几句,为她戴上帽子,系上丝带,那边,王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与世子大婚,几乎没娘家什么事儿,便是楚芊芊想去给老太太、楚老爷、沈氏磕个头,王府的人都不让,说,你是钦定世子妃,哪儿你跪他们?只能他们跪你。 想着一家子长辈、尤其是沈氏,跪在大门口恭送她的样子,楚芊芊摇了摇头,算了,直接走吧。 盖上盖头后,楚芊芊被十全妇人背上了花轿。 楚陌一路小跑地跟在后头,挥着胖嘟嘟的小胳膊道:“姐姐姐姐,你记得天黑前要回来啊,我等你吃晚饭!” 难怪那么高兴呢,以为出嫁就是出去一下,晚上能再回来。 他不知道,他姐姐不能像以前那样,是他盼着盼着便能回来的了。 沈氏躲在树后,看着楚陌不停追着楚芊芊跑,累得气喘吁吁却还不知姐姐已不再是楚家女的样子,泪流满面。 锣鼓唢呐声中,楚芊芊上了花轿。 ------题外话------ 推荐画画的《侯门医香之盛宠嫡妃》,简介如下。 她是举国闻名的战神公主,错付七年真心,为他出生入死,穿梭阴谋之中,助他成为摄政王,却被他剜去双眼、断去四肢,丢进千军万马之中,碾作尘土! 命运轮转,她重生为定国侯府备受欺凌的庶女夜轻萤,而那人,依旧高高在上! 这一世,她重拾医术,名扬天下,只为自己而活! 【v39】大婚(终) 轿子在锣鼓唢呐声中抵达了摄政王府,有别于汉人习俗,皇室的规矩真是太多了。新郎既不上女方家迎接新娘子,也不在门口等着踢轿子,而是端坐在喜堂内,等新娘子度过重重关卡而来。 若是过不了,这个新娘子怕是要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了。 楚芊芊在丹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立时,一大碗浓香四溢的奶酒被呈在了楚芊芊面前。 魏嬷嬷教导过她,新娘子在跨过门槛前是要喝下一晚奶酒,且必须一口气喝完的。 只是她到底是初次嫁人,这给她递酒的人,却没提醒她—— 楚芊芊面不改色地接过,一手挑起盖头的一角,一手端着大碗,将奶酒一饮而尽了。 “好!” “漂亮!” 人群里,开始有人喝彩。 楚芊芊从容地扶住丹橘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去。 “小姐,喝那么多奶酒没事吧?”丹橘小声地问。汉人喝不惯那玩意儿,别说一大碗了,便是几口都叫人难以下咽。当她看到小丫鬟端着那么大一碗奶酒出来时,腿都吓软了呢。 楚芊芊轻轻地道:“没事。” 二人在一对仆从的簇拥下跨过了门槛。 门槛后的空地上,放着六个反盖着的陶瓷大钵,其中一个陶瓷大钵下盖着金子。金子在喀什庆寓意吉祥好运,踩中金子也就是踩中好运了。 一脚踩中为最佳,两脚、三脚尚能接受,如若三脚都踩不中,便是不得天神喜欢,得找人从旁冲喜,俗称纳妾。 说白了,她只有三次机会,不然,喀什庆那边便要给她丈夫塞小老婆,虽然她相信诸葛夜是一心一意待她,可她也不想给人把柄。 她开始在陶瓷大钵面前徘徊起来。 因为它们不是透明的,想踩金子,还真得凭运气。 “小姐,六个大钵,三次机会,成功的可能性有一半呢!你一定没问题的!”丹橘一脸坚定地说。 楚芊芊却笑了,哪儿有一半那么多? 第一次踩中的可能性是六分之一,若没踩中,第二次的就成了五分之一,若还没踩中,第三次的便是四分之一,无论如何都是没有一半的。 心思转过,她站在了左手边的第一个陶瓷大钵跟前,想要抬脚。 突然,她忽而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自腿边刮过,紧接着,她所站的地方好似出现了一点微弱的震动,又紧接着,右边第一个陶瓷大钵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响动。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又掩盖在锣鼓唢呐声下,并无旁人察觉。 她眸光一动,想看看是谁在关键时刻帮了她,然而她戴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抿抿唇,她走到右边,一脚踩破了陶瓷大钵,露出那锭金光灿灿的元宝。 “好!” 人群里,又爆发了一阵喝彩与掌声。 “小姐,你真厉害!一次就踩中了,这可是大吉兆啊!”丹橘贴着她耳朵,喜滋滋地道。 楚芊芊微微摇头,不是她厉害,她一开始选错了,是有人用内力震了那里,让她听到了金子与瓷壁碰撞的声响,她才知道金子被藏在哪里。 会是谁呢?谁帮了她? “小哑巴,快跟上!别跟丢了!”丹橘回头,对拧着箱笼的小厮吩咐说。 小厮点了点头,垂着脸,跟在送亲队伍中走过。 这之后,又有几项较为简单的,如跨火盆、跨马鞍,与中途习俗类似,楚芊芊做的颇为轻松。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喜堂。 细碎而沉稳的脚步声渐近,喧闹的嘈杂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后,一名浑厚而穿透力十足的老嬷嬷的声音在喜堂门口响起。 “跪——” 丹橘帮楚芊芊撩开裙摆,楚芊芊跪下。 这与汉人的踢轿门类似,都有给新娘子下马威的意思,让新娘子知道嫁入婆家后要以夫为天。 一般说来,新娘子至少要跪一刻钟,新郎才会出来迎接,若是新娘子高嫁,则要跪足一个时辰,以示对夫君的尊敬与仰慕。 楚芊芊的身份,显然属于后者。 怕她跪得膝盖疼,魏嬷嬷还吩咐丹橘给做了两个护膝。 哪知她刚一跪下,尚未跪稳,一袭明黄色新郎服的诸葛夜便急吼吼地冲了出来。 “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这是要做妻管严啊? 诸葛夜被众人笑得耳根子发红,却动作不停地将楚芊芊扶了起来,宽厚有力的大掌握住她纤细的小手,要带着她往喜堂里边走。 楚芊芊却后退一步,对他行了最虔诚的大礼。 这一幕,叫原本哄笑的众人怔住了。 诸葛夜也有些发怔了,看着身着嫁衣的楚芊芊,张了张嘴,竟良久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如此的。”这个礼,便是他母妃都没对他父王行过。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你也不必如此的。” 王妃嫁给摄政王还是低嫁呢,可依旧在院子里跪了一刻钟。 他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她自然也会给足他面子。 诸葛夜的唇角扬起忍俊不禁的弧度,搂住她,轻轻地道:“芊芊,你真好。” “哎哟哎哟,能不能拜了堂再亲热啊?”一名妇人笑盈盈地打趣了一句,惹来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诸葛夜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羞赫,执了楚芊芊的手,迈入喜堂。 喜堂内,摄政王与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到唯一的儿子终于成亲,不觉有种终于长大了的感觉,王妃一想到自己再也不是儿子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一边欢喜着一边又有些失落。 “王爷。”她趁人不备,可怜兮兮地将手放进了摄政王的手里。 摄政王面色不变,虽逢喜事,脸上也是一贯的严肃,他握紧了王妃的手。 王妃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诸葛夜与楚芊芊在喜堂内站定,司仪开始唱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诸葛夜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睛了,拽了楚芊芊的手便往洞房冲。 司仪帕子一扬,惊道:“哎哟,新郎官儿!你走错啦!那边儿是恭房——” “噗——哈哈……” 王妃笑翻了。 她一笑,憋着不敢笑的众人也纷纷跟着笑了。 就连素来正经的摄政王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诸葛夜是真的紧张坏了,也兴奋坏了,连走了千百次的屋子都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他挠了挠头,抿唇,不让自己发笑,却又忍不住勾着唇角,那滑稽的模样,直叫一屋子人全都笑翻了。 若在平常,他可没这么好的脾气。 但今儿不是大婚么? 爷高兴! 你们爱怎么笑怎么笑! 不知笑了多久,突然,连楚芊芊也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 还没听说谁洞房,一不小心走进茅房的。 越想,楚芊芊越控制不住,贴着诸葛夜,笑得小身子都在颤抖了。 诸葛夜被她软软的身子贴得极为舒服,又被她闷闷的笑声撩拨得血气上涌,只恨不得马上将这群碍眼的家伙轰出去,就在这里要了她! 咝—— 深吸一口气,他拽紧楚芊芊的手,四下看了看,确定是找准方向了,一把将楚芊芊打横了抱起来,举步朝外走去! 这猴急的样子,让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的宾客,再一次笑得直不起腰了。 好吧,笑吧笑吧,等爷办了正事儿,再来收拾你们! 诸葛夜抱着怀中清香温软的人儿,心头一震荡漾,也顾不得自己大病初愈,就那么放开了步子,恨不得施展轻功朝洞房去了。 就在他刚跨过喜堂的门槛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响在了外院。 “圣旨到——” 苏安盛的声音令欢笑的喜堂出现了一瞬的宁静,摄政王携王妃的手走出大门,此时的诸葛夜已将楚芊芊放了下来。 诸葛冥天做摄政王近二十载,还是头一回接到陛下名正言顺的圣旨。 他眸光微微一凛,携妻儿跪下。 宾客们也纷纷跪下。 苏安盛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家有女,才貌双全、聪颖贤惠,与诸葛夜乃天作之合,今册封其为侧妃,钦此——” 赐婚! 竟然是赐婚! 在正妃过门的第一天,就给侧妃赐了婚! 这真是打了正妃好大一巴掌! 诸葛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说过只要楚芊芊,而他父王也答应了,他父王的意思,一般说来也就是皇帝的意思了。谁不知道陛下有名无实,全都是他父王在操控朝纲?陛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与他父王撕破脸吗? 似是知道这一家子的不满,苏安盛为难地叹了口气,上前,用只能被这几人听到的音量道:“陛下也是没办法。” 语毕,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王妃一眼。 果然,王妃的表情不自然了。 她叫上官若,被赐婚的对象来自上官家,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她父亲给陛下施压了。朝堂掌控在摄政王手里,兵权则掌控在喀什庆手里,而她父亲是喀什庆的大君,他的威慑力,不比摄政王的弱。若他介入此事,除非撕破脸,不然,王府就得收下上官家得侧妃。 “我……我不知道父亲会……”王妃忐忑地看向丈夫与儿子,生怕他们误会她与娘家串通来将他们一军。 她是个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人,她要是与人勾结了,半夜做梦都会讲出梦话来。 摄政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儿子与楚芊芊一眼,眸子里暗涌流转,却并未半分惊诧,仿佛他一早料到这桩婚事没这么简单与圆满。 毕竟,操控人亲事的事情,大君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甚至,大君相当有经验了。 摄政王的唇角扯出一丝似是而非的冷笑:“不知是夜儿的哪位表妹被赐了婚呢?” 表妹?若是表妹就好了,偏偏—— 苏安盛讪讪一笑,捏了把冷汗,道:“是上官灵。” “噗——” 诸葛夜刚喝进嘴里的茶,蓦地喷了出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宝蓝色嫁衣的小姑娘一边不耐烦地拍着扶在她身上的手,一边扯着脑袋上的盖头,走了过来,嘴里还嘟哝着:“舅舅!舅舅!我不要穿这身衣裳啊!好重啊!” 宾客们看着那瘦瘦小小的身形,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眼珠子差点儿没瞪掉了! 这…… 这多大啊? 八岁? 九岁? 世子能下口吗? 王妃瞠目结舌地看着已经把盖头扯得七零八落的上官灵:“呃……这……灵儿……你……” 上官灵丢了盖头,扬起被画得面目全非的小脸,笑眯眯地做了个揖:“王爷!王妃!舅舅!我母亲让我问你们好!” 她母亲上官莲,是诸葛夜的表姐,因着并未出嫁,而是在家招了上门女婿,故而她的孩子依旧随她姓了上官。 诸葛夜几年才回喀什庆一次,与这个外甥女儿打的照面并不多,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诸葛夜只记得他抓了个虫子,吓得她跳到他身上,尿了他一身。 有了这段惨痛的经历,诸葛夜见到上官灵,基本上是绕道走了。 上官灵看向一袭嫁衣的楚芊芊,杏眼一瞪,“呀!你是我舅母?” “咳咳!”贴身嬷嬷清了清嗓子,冲她挤眉弄眼。 她恍然大悟,“啊”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儿:“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是我姐姐了,世子表舅也不是舅舅了,是我夫君了。” 盖头下,楚芊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听声音,上官灵的年纪比嫣儿也大不了多少吧? 诸葛夜,你外公给你送了个娃娃新娘! 诸葛夜的脸瞬间黑成了炭! 宾客们面面相觑,都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外甥配舅舅,历史上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汉惠帝刘盈娶的便是自己的外甥女儿张嫣,但……但历史毕竟是历史,真正发生在自个儿身边,还是让人不由地目瞪口呆了一下。 摄政王表情不变:“夜儿,还不快谢主隆恩?” 诸葛夜哼了哼,没接旨,就那么抱着楚芊芊走掉了,留下一院子人,全都尴尬得不敢吱声。 上官灵扶了扶头顶上的帽子:“咝!重死我了,不是要拜堂吗?快拜呀!” 王妃扶额,为难地啧了一声,打发婢女去请诸葛夜。 不多时,婢女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只公鸡:“世子说,他只拜一次堂,如果上官小姐执意要拜的话,就与这只公鸡拜吧。” 上官灵瞬间暴走了:“我赶了一个月的路,赶得多辛苦啊!一路颠簸来,肠子都快颠断了!不给好吃好喝的就算了,还叫我跟一只公鸡拜堂!诸葛夜你这个禽兽!我一辈子都不要跟你说话了!” 贴身嬷嬷忙递过一方帕子:“侧妃,别忘了身份。” “呜呜……”上官灵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不跟公鸡拜堂,换!” 贴身嬷嬷下意识地问:“换……换啥?” 上官灵吸了吸鼻子:“鸭。” …… 新房内,诸葛夜拉着楚芊芊的手,气呼呼地坐在了床上。 楚芊芊摸了摸盖头上的流苏,轻轻地问:“板着脸,做给谁看?” 诸葛夜一噎,难为情地捏紧了楚芊芊的手:“我……” 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情况,说实话他不是完全没考虑过,但当时存了一丝侥幸心理,觉得外公那么疼他,应该不会跳出来坏他的好事才对。谁料,那老头儿不仅坏了,还送来一个最让他厌恶的上官灵! 一想到上官灵尿在他身上的那泡尿,他就恨不得一辈子都别见到她! 相较于他的暴躁,楚芊芊则冷静多了。从她被钦定为世子妃,一直到大婚,虽民间有不少不堪入耳的传闻,可朝堂上无一人提出反对。这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往往越是大的风浪,来临之前便越是平静。 楚芊芊一直在等喀什庆的反应,而今等到了,她悬着的心,反而稍稍落下了。 不过,对方既不想她独占诸葛夜,却又只送来一个九岁、十岁几乎不能争宠的孩子,这其中的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题外话------ 公布一下验证群的群号,478516603,群名,畅笑人生,所有读者皆可入群。 【v40】新婚之夜 诸葛夜为楚芊芊揭了盖头,二人讲了些夫妻间的小话儿,外头有人催新郎官儿,诸葛夜便去了。 丹橘推了门进来,手中,捂着一盘糕点。 “小姐小姐,饿不饿?”她关上门后,既兴奋又小心翼翼地说。 饿,是有一点。但楚芊芊没急着吃,而是开始打量诸葛夜的屋子。 琉景阁她来过,记忆中,奢华大气,每一个家具都用了最选用了最好的木材、雕了最华丽繁复的图腾,就连多宝格上,也琳琅满目地罗列着各国进贡而来的珍惜器皿。 但现在,风格好似简约了许多,游龙戏珠图腾桌椅换成了百鸟腾云,多宝格的金玉器皿一部分换成了掐丝珐琅花瓶,花瓶中,还插着新鲜花束—— 梳妆台上,装着他发冠的锦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排的胭脂水粉与雪花膏。 抽屉也从一层变成了三层,第一层放着各式各样的梳子、篦子,第二层摆着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第三层,才是他的发冠与发簪。 看着这样的布局,心底忽而闪过了什么。 楚芊芊揉了揉心口,又看向铜镜,蓦地发现铜镜也换了。之前是菱花镜,冷硬的色调,而今是圆镜,涂了上等的金色暖漆,边角的花纹是女儿家偏爱的牡丹。 明明是个陌生的环境,却又处处透出一丝熟悉。 楚芊芊垂眸,有些捏紧了手指。 丹橘顺着楚芊芊的眸光看了看屋子,又看向楚芊芊低垂着的眉眼道:“姑爷对小姐是上了心的呢!摆的全都是小姐喜欢的东西!”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嗯。” 丹橘忙拉过楚芊芊:“快吃吧!这是魏嬷嬷偷偷塞进我包袱的,就怕小姐你饿!” 楚芊芊在圆桌旁坐下,拿了一块糕点准备送入口中。 突然,有人叩响了房门。 “世子妃!世子妃!” 丹橘脸色一变,忙将楚芊芊捏在手里的糕点塞进了楚芊芊嘴里,而后端着盘子,躲进了一旁的衣帽间。 门被推开,管事妈妈走了进来,和颜悦色地行了一礼,道:“奴婢姓卢,世子妃叫奴婢卢婆子就好。” 楚芊芊嘴里塞着一块糕点,连话都说不得,只能点头。 管事妈妈权当她含羞呢,没往心里去,将拧着的食盒打开,从里端出几盘饭菜来。 楚芊芊眸光一扫,辣子鸡丁、冬菇焖鸭、红烧鱼块、清炒小白菜、蟹黄豆腐,并一碗甜甜的玉米羹。 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卢妈妈掩面,神秘兮兮地笑道:“世子爷一早吩咐奴婢备下的。” 楚芊芊微微一笑。 卢妈妈只觉这姑娘实在是美,不说话都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唯一令人胆寒的是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不似活人的眼睛,哪怕笑着,也散发着一股似有还无的寒意。 卢妈妈不敢与她对视了,笑着道了句“世子妃没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楚芊芊这才倒了一杯水,就着水将糕点咽下了。 丹橘笑眯眯地行至跟前儿,看了一眼香喷喷的饭菜:“哇!姑爷这么贴心啊,比老爷可强多了。” 她接触的男人有限,唯一能做对比的唯有楚老爷,在她看来,只要比楚老爷好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楚芊芊轻轻地“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蟹黄豆腐,味道不错,顿时大快朵颐。 可还没吃上几口,门哐啷一下,被人撞开了。 紧接着,一个小肉球儿滚了进来。 “哎哟——我的屁股!疼死了疼死了!” 上官灵趴在楚芊芊脚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皱着眉头叫嚷。 这是楚芊芊第一次见到上官灵的容貌,先前戴着盖头,直听了她声音,觉着比嫣儿大不了很多,可一瞧这个头儿,分明年长嫣儿不少,应该……九岁到十一岁的样子。而且她生得浓眉大眼、肤色细腻,再配上那精致的圆脸,活像一个臻美的陶瓷娃娃。若再过个三两年,五官长开,其美貌,必不在自己之下。 或许……大君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她不会对一个孩子防范,而等上官灵出落成绝色美人,她想要再对其进行防范时,上官灵已经在王府、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会是……这样吗? 念头闪过,楚芊芊依旧神色无波:“快把灵侧妃扶起来。” “啊,是!”丹橘回神,含了一丝惴惴不安地将小姐的情敌扶了起来,并行了一礼道,“灵侧妃。” 上官灵没理她,可劲儿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看到桌上的饭菜,霎那间瞪大了眸子:“哇!不是吧?这么多好吃的?舅舅也太偏心了吧?我房里连口水都没有!” 楚芊芊与丹橘相互看了一眼。 上官灵不请自坐,两眼发直地盯起了盘里的肉。 楚芊芊吩咐道:“给灵侧妃布碗筷。” 丹橘瘪了瘪嘴儿,不满地横了上官灵一眼,将干净的碗筷递到了上官灵面前。 上官灵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并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哇!你也爱吃辣啊!我也好喜欢!” 她吃得很欢乐。 丹橘瞧她恨不得把饭菜全都吃光,急得直翻白眼,你吃光了,小姐还有没有的吃了?我还有没有的吃了? “侧妃,你屋子里没备下什么糕点吗?”酸溜溜的语气。 上官灵嚼着一大口饭菜,像饿死鬼似的,一边往已经很满的嘴巴里塞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她的问题:“备什么备呀?她们说……舅舅不给我揭盖头,我就不能吃东西……你家主子多好,没人管……” 看来,这位身世显赫的侧妃,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威风。 不过想想也对,孩童不懂事,容易犯错,有人管束是应该的,尤其上官灵年纪不大,调皮劲儿却好似比楚陌的还厉害。 楚芊芊夹了一筷子青菜,又冲丹橘使了个眼色。 丹橘会意,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上官灵盛了一碗玉米羹。 上官灵嘻嘻一笑,喝了一口,浑身舒畅:“你比我那黑心肝儿的舅舅好多了!以后我跟你玩儿吧!不理他了!”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心肠不坏的。” 上官灵恼火地嗤了一声,明显不认同楚芊芊的说法。 而这种恼火,在楚芊芊看来,并非伪装出来的。 两个相互厌恶的人,貌似她……没必要那么担心? 二人吃了一会儿,突然,廊下响起了丫鬟的叫声。 “快!去那边找找!” 上官灵一噎,像被雷劈了似的,一把跳起来,又眼珠子一动,撩开桌布,钻到桌子底下了! 丹橘看得瞠目结舌! 那丫鬟已经满头大汗地行了过来,在门口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焦急道:“奴婢紫玉,叩见世子妃!请问世子妃有没有看见灵侧妃?” 上官灵扯了扯楚芊芊的裙子,一个劲儿地在她腿上写着“不”。 楚芊芊神色不变,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会看见她吗?” 紫玉想了想,妻妾自古以来都是对立的,灵侧妃躲哪儿都不会躲在世子妃的房里才是,何况她听说这汉人妃子善妒得紧,都不许世子爷纳妾的。 一念至此,紫玉福了福身子:“惊扰世子妃歇息了,请世子妃恕罪。” 语毕,准备告退,刚走了一步,余光扫到了桌上的饭菜,不免暗暗一惊,之后,又看到楚芊芊对面吃了一半的碗和一双胡乱放着的筷子,眼神一闪,抖落了一颗珠子。 珠子滚到桌边,她“哎哟”一声,就要去捡。 上官灵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夺命珠”,急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仓皇之中,她伸出脚,欲将那珠子踹出去,却见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捡起它来,并站在那里,挡住了桌子的方向。 “紫玉姐姐,你东西掉了。”丹橘笑盈盈地将珠子递给紫玉。 紫玉讪讪地接过:“瞧我这毛手毛脚的性子,多谢妹妹了,妹妹叫什么名儿?” 丹橘道:“丹橘。” 紫玉笑着寒暄了两句,转身离开。 待到人完全出了屋子,上官灵如释重负地爬出来:“好险啊。” 话音刚落,一片紫色衣角猛地飘过了门板。 上官灵吓得眼珠子一瞪,一把掀开楚芊芊的裙子,钻了进去! 楚芊芊的表情僵住了。 紫玉这回也不等丹橘找什么,飓风似的挑了桌布,看见底下空无一人,不由地一愣。 楚芊芊一掌拍在了桌面上:“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紫玉的心咯噔一下,忙福低了身子道:“奴婢……奴婢是东西掉了,想找找,既然不在这里,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见楚芊芊没反应,咬咬唇,跪下,磕了个响头。 楚芊芊摆手,紫玉战战兢兢地走了。 她是上官家的丫鬟,按理说,是无需对一个汉人这么客气的,奈何世子妃的眼神太可怕了,像藏了刀子一般令人心生惧意。 这么一折腾,她连找寻上官灵都不记得了,就那么心有余悸地回了房。 而正房内,楚芊芊紧绷着脸,低喝道:“出来!” 丹橘吓了一跳。 上官灵慢悠悠地爬出楚芊芊的裙子,厚脸皮地笑了笑,并拍着楚芊芊的胳膊道:“够义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出去。” 上官灵一怔,她没听错吧? “出去!”楚芊芊加重了语气,温和的面色也蒙了一层阴影,她沉下脸的样子,透着说不出的严厉与阴翳。 上官灵打了个哆嗦:“喂!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又没有怎么样……” 楚芊芊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丹橘伺候楚芊芊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见楚芊芊发怒,便是被老爷赶到庄子里,便是被碧珠舍弃,楚芊芊也没这么凶过。 丹橘忙打了个圆场:“世子妃要歇息了,灵侧妃改日再来吧。” “休息?她饭都没吃完呢?蒙谁?” 上官灵撅着嘴儿,不服气地嘟哝。 丹橘推着她出了大门,又恐她贪吃不肯走,塞了一盒糕点给她:“改日吧,啊?” 上官灵委屈地瞪了楚芊芊一眼:“哼!” 走掉了。 丹橘暗暗松了口气,这小魔星,真是太顽皮了,多大的人了呀,竟不知羞耻地往人裙子底下钻,难怪连从不发火的小姐都受不了了她了。 这之后,楚芊芊安安静静地用了膳,上官灵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没管,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知道她是这么二的人了,楚芊芊的气也很快消掉了。 入夜时分,喝得微醉的诸葛夜在众人的搀扶下回了琉景阁。 婚房内,楚芊芊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还是那身明黄色嫁衣,配那顶黑色珍珠帽子,帽檐,垂下红色穗子,刚好遮住她弯弯的眉毛,却越发显得五官精致而小巧,尤其那眼睛,亮若清泉,那唇瓣,艳如含朱丹。 诸葛夜看痴了去。 楚芊芊抬眸,撞进他深邃如泊的眸子里,像跌进去了似的,一瞬屏住了呼吸。 “芊芊。”诸葛夜沙哑着嗓子来到她跟前,坐下后,定定地看着她,看得一双眼睛几乎要燃烧起来。 楚芊芊微微一笑:“诸葛夜。” 这声,轻轻软软,像鸿毛挠过心尖,留下一层酥酥麻麻的痒意。 诸葛夜掬起她精致的小脸,很想说些什么动听的话,但不知怎地,那些书上看来的好似一下子全都不记得了,而自己想说的,又太肉麻有些讲不出口。 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 楚芊芊笑道:“不喝交杯酒吗?” 诸葛夜回神:“喝……喝!” 他竟连这个都忘了! 他忙去倒酒,手忙脚乱的缘故,洒了好多出来。 楚芊芊咯咯一笑。 他惊艳。 楚芊芊止住了笑意。 他端着酒杯走过去,递给楚芊芊一杯,自己执了一杯。 二人手臂相绕,将杯中佳酿细细饮尽。 喝完,楚芊芊白皙的小脸迅速染了一层醉人的酡红。 诸葛夜夺了她杯子放下,慢慢地靠近她,将她柔软的身子抱进了怀里。 “芊芊……” 楚芊芊偏过头,柔柔地看着他:“嗯,我在。”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 诸葛夜心头一动,扣住她后脑勺,轻轻地吻了上去。 她的唇,柔软细嫩到了极致,仿佛一吸就要化掉。 他不敢大力,只轻轻地在唇瓣上摩擦着,片刻后,觉着不够,舌尖撬开她贝齿,一滑而入,勾住了她的小舌尖。 他的吻,到底有些青涩,吸得楚芊芊生疼,可男人似乎是这方面的专家,无师自通的本领叫人瞠目结舌。 渐渐的,楚芊芊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了,勾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无力地垂下来了。 他将楚芊芊放倒在铺了喜帕的大床上,解了扣子,一点一点露出那精壮结实的身躯。 楚芊芊原以为他是病秧子,身上一定瘦得只见骨头,哪里料到他的身材会这么好。 眨了眨眼,楚芊芊忽而有些不敢看了。 他勾唇一笑,低头,开始在楚芊芊的锁骨上啃咬。 楚芊芊被咬得又痒又疼,拿手去推他,却被他用左手扣在了头顶。 “啊,你……”楚芊芊被他如此霸道的样子弄得微微一怔,习惯了他总是对她百依百顺,突然不受控制了,她觉得仿佛不认识他了。 诸葛夜俯身,紧紧地贴着她,并咬住她白玉般的小耳垂道:“什么都听你的,不过床上,你得听我的。” “可是……” 可是我没准备好。 不,以为准备好了,毕竟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一步。 可真到了这一步,才发觉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 “诸葛夜……”楚芊芊清亮的眸子里浮现起一丝晶莹的水光。 手被他扣住,腿被他压住,她就想一只待宰的小兽—— 噼啪。 红烛的灯芯跳了一下。 烛泪顺着龙凤香烛流下,像极了一滴嫣红的处子血。 诸葛夜单手一扯,扯掉了二人间的最后一点隔阂。 楚芊芊的身子抖了起来。 诸葛夜吻着她,轻轻地哄着她:“芊芊,我想要你。” “倾儿,我想要你。” “啊——” 楚芊芊一声痛呼,晕了过去。 诸葛夜吓懵了。 好半晌,才记得从她身子里退出来,拍着她脸蛋道:“芊芊!芊芊!” 楚芊芊没有反应。 他再低头一看,就见她的鲜血像止不住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流,喜帕全被染红了,还在一直流。 诸葛夜如坠冰窖,拿被子裹住了她,喝道:“太医——传太医——” ------题外话------ 九月第一天,客户端满签的亲们抽奖了么?抽中了么?投出去了么? 求评价票! 求月票! 【v41】圆房 暗夜,一辆通身雪白的马车,被几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拉着,缓缓驶过幽静的大街。 马车无人驱赶,雪白骏马却全都有条不紊的、很有秩序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行,连快慢都出奇的一致。 侍卫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睛,却依然不见半个人影,只看到马车周身越来越迷蒙的雾气,在月光的照射下,透出了一股阴森的鬼气,就仿佛这马、这车……全都是从阴间来的。 侍卫的脊背漫过一层恶寒,矫健的双腿开始哆嗦了起来。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车接受盘查?”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喊着。 然而,没有等来对方的答应。 侍卫的心里,越发害怕了。 就好像儿时的梦靥中,看见一个高大的魔鬼朝他压来,而他连救命的声音都喊不出来一般,那么……无奈,与无助! 他拔剑,想要一招劈过去! 哪知这于他而言毫无半分重量的宝剑此时却忽而重如千金似的,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了。 “娘的!娘的!” 他咒骂着,冷汗哗啦啦地流下。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幽幽地响起,好似从天边传来,又好似在耳畔绽开。 那旋律极美,不像是人间笙歌,倒像是九霄仙乐,偏偏,又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力量,让人禁不住地浮想联翩,那奏笛之人,究竟是月下妖,还是画中仙。 悠然的笛声陡然一转,似有碧波万顷的海面,唰的一下惊起百尺海浪。 那浪,席卷着飞沙走石,黑沉沉地朝着侍卫狂扑而来。 侍卫被风沙吹得接连后退,运足了内力,却只能勉强睁开眼睛。 他一手挡在额前,一手本能地出拳。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笛声越来越高亢,风沙越来越狂暴。 他努力睁大眼睛,朝对面瞟了一眼,就见那辆无人驾驶的、阴森森的马车朝着他直直撞来! 他吓得抱头逃窜,却一脚跌在了地上。 他慌忙爬起来,拼命地奔跑。 但他跑不过马车。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高高扬起的马蹄正好踩在了他脸上。 “啊——” 他失声尖叫! 叫完,却没感受到任何疼痛,随即他睁大眼—— 那些白马、那辆白马车,从他身体里……穿过了…… 而他……毫发无损! “啊——鬼呀——” …… 夜半时分,楚芊芊醒了,转了转眼珠,发现自己躺在诸葛夜怀里,不知躺了多久,而诸葛夜并未合眼,只是一直看着她。 四目相对,楚芊芊眨巴了一下眸子:“还没睡啊?” 听到她还算正常的声音,诸葛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总算有了一丝神采,抚摸着她鬓角的青丝道:“嗯,不困。感觉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芊芊摇头:“挺舒服的,你给我泡澡了?” 这是一种全身筋络被打通的畅快感,一般只有在泡了热水澡后才有这种感觉。 诸葛夜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抱你去泡了药泉。” 他身子不好,一到冬天就发病,父王命人在琉景阁建造了一座药泉,他隔三差五泡一下,每次泡完,都会舒服很多。今年因着她给治了,他还没泡过。 不对,刚刚泡了,跟她一起。 “刚刚吓到我了。”他将头埋进她怀里,含了一丝委屈地说。 楚芊芊还是不大适应这种异样的亲密,但没推开他,只轻轻地道:“我没事了,没惊动其他人吧?” 这种事,自然是不好惊动旁人的,只有管事妈妈与丹橘知道。管事妈妈去请了太医,说的是他有些私房问题要请教,王妃权当他初次行房没有经验,笑了笑,没怀疑什么。 “太医说,你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但过去了……就跟正常人一样了。”他红着耳朵说,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没经验。 楚芊芊点了点头,见他自责得不轻,安慰了一句:“不是你的问题。” 的确不是诸葛夜的问题,是她,是她自己! 那一刻,脑子里突然涌上一道声音,唤她倾儿。 那道声音好熟悉,熟悉到让她整个人的血脉都喷张了起来,所以才会晕、才会大出血。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唤她倾儿? 思量间,诸葛夜细碎的亲吻落了下来,在眉间、在鼻尖、在唇角。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搏动,却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在搏动。 诸葛夜看了一眼她呆愣愣的神色,停下动作,轻轻地问:“是不是不愿意?” 楚芊芊看向他。 诸葛夜与她十指相扣,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怎样? 楚芊芊期盼地看着他。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努力让你愿意就是了。” 楚芊芊一怔! 他低低一笑,抱紧楚芊芊,深深地吻了起来。 “这次不疼了,我慢慢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享受就好。” 他的吻,如丝雨般落在她冰凉的身躯上。 她开始颤抖。 “别怕,已经不会疼了。” 他哄着,越发温柔地吻着她,从嘴唇到锁骨,再到光滑的小腹,一路向下…… 在每个能取悦她的地方,煽风点火。 楚芊芊渐渐有些晕乎了。 床幌轻轻地摇动起来。 喘息、浅吟、碰撞、哭泣、低吼……交错迭起,听得廊下的丫鬟,全都红了脸。 …… 一夜缠绵,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诸葛夜不在,丹橘守在床头。 昨晚的事,楚芊芊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好像是睡着了,他却好像一直没停,她太累,没理他了。 丹橘都不好意思告诉她,屋子里的动静天亮才歇,烧水丫鬟等了一整夜,等着给世子爷备水沐浴还有换床单。也不知世子爷怎么想的,小姐是初次,哪儿经得起他那么折腾? 暗暗诽谤着,丹橘解开了楚芊芊的亵衣,要为她换衫,可一看到她满身的印子,吓得叫了起来:“天啦!这全都是用咬的吗?” 楚芊芊尴尬地眨了眨眼。 丹橘跺脚:“昨儿你还看了大夫呢,姑爷都不知道节制一下啊?” 这些话,她一未出阁的姑娘说来,也是有些臊。 楚芊芊没接她的话,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道:“都这个时辰了啊?怎不叫醒我?” 新妇过门第一天,要起早给公婆敬茶,她倒好,睡到快吃中午饭了。 丹橘就道:“世子爷先过去了,叫奴婢不吵你。” 一夜不睡,给她家小姐洗完澡、换完衣裳,便神清气爽地出了门,丹橘实在难以把这个男人跟曾经那个快要死掉的病秧子结合起来。 楚芊芊换了朱红色的新妇衣裳,挽了妇人发髻,又簪了一对红宝石海棠金钗、一对红宝石白玉花钿,并戴了一对红宝石耳坠、一个红宝石金镯,一身红艳艳的,出现在了王妃的碧霄阁。 碧霄阁内,摄政王与诸葛夜坐在窗边下棋,王妃与上官灵分别坐在他二人身后,观看棋局,上官灵闲不住,时不时拿起诸葛夜的棋子,说“走这儿”“走那儿”。 诸葛夜竟然也没烦她,一直特别得瑟、特别餍足地哼着小曲儿。 王妃将儿子的得意尽收眼底,不觉好笑。昨晚是他初次,也不知有没有弄疼芊芊。 不过这种事儿,好似都有一点遗传。 王爷在与大婚前也没睡过教导人事的宫女,但……很好。 “王爷,王妃,世子妃来了。”婢女打了帘子进来,笑着禀报。 摄政王与王妃就同时注意到儿子的面色闪过了一丝羞赫,在做了最亲密的事后,在面对对方时往往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感觉,王妃太了解了! 王妃笑盈盈地看向帘子道:“芊芊,快进来!” 婢女挑开帘子,楚芊芊微一躬身,进来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整个屋子都好似被她点亮了。 诸葛夜怔怔地看着明显多了一分妩媚与妖娆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妃瞅着儿子的囧样,噗嗤一笑,忙挽着摄政王的手坐上了主位。 上官灵一把跳下地,笑嘻嘻地奔到了她跟前儿:“哎呀,我本来是要等你一起过来的,但丹橘说你在睡觉,我便自己先来了!你今天好漂亮啊!” 孩子不记仇,昨儿被楚芊芊赶出房间的事儿,一个晚上的功夫,忘得没影了。 她身后的老嬷嬷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她会意,“啊”了一下,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世子妃姐姐。” 一个孩子罢了。 “灵侧妃也很漂亮。”楚芊芊扶起她来,余光自那老嬷嬷的脸上逡巡而过,她是不怎么记得人的容貌,但她记得声音,说话声、脚步声,一清二楚。若她记得没错,这个老嬷嬷便是上回去楚家给她送嫁衣的嬷嬷。 总是板着一张脸,像谁欠了她银子。 即便在摄政王、王妃的屋子里,也是这张臭脸。 偏摄政王与王妃仿佛习惯了她的无礼或者……格外包容她似的,并未露出半分不悦或不耐烦。 似是知道她的疑惑,诸葛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小声道:“我父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席嬷嬷服侍过我父王,后面回了喀什庆养老,这次,是作为上官灵的陪房过来的。” 楚芊芊暗暗道了句原来如此。 她曾听魏嬷嬷说过,摄政王在认识王妃之前相当的落魄,他是景宗的第九子,生母连宫女都不如,只是一个青楼官妓。 景宗与那官妓也仅是一夜风流,没想过会有将来。还是景宗的贴身太监多了个心眼儿,将那官妓养在了行宫。 一年后,摄政王出世。 但景宗据不认他,说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官妓生了皇子,还是官妓,住在行宫,母子俩时常任人欺凌。 起先,贴身太监顾念着景宗是拉不下面子,等时间一长总会认回亲生骨肉,待他们母子还算客气。 可十年过去,景宗始终没有承认摄政王的打算。 贴身太监也不管他们了。 摄政王十一岁那年,生母病逝。 听说,是非常普通的风寒,几副药就能吃好,但因着没钱抓药,就那么活活病死了。 那个月,景宗娶了新皇后,大赦天下,行宫放走了不少宫女太监,便也来了新的宫女太监。 席嬷嬷应该是那个时候来到摄政王身边的。 敛起思绪,楚芊芊跪在蒲垫上,端起婢女托盘中的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摄政王:“父王,请喝茶。” 摄政王探出布满了厚茧与旧痕的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尔后面容严肃地给了楚芊芊一个红包。 楚芊芊欠了欠身:“多谢父王。” 楚芊芊又端起另一杯茶,呈给了王妃:“母妃,请喝茶。” 王妃笑得眉眼弯弯,她可是看见楚芊芊领子下的吻痕了,没想到哇,儿子这么生猛,照这个速度下去,她是不是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她将茶杯送至唇边,想喝一大口,却觉着有些恶心喝不下,就微微抿了一点儿:“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和你父王这儿呢,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好生伺候夜儿就是了!” 这便是不日日喊她前来立规矩了。 楚芊芊应下:“是,母妃。” 王妃瞄了一眼上官灵,小声道:“灵儿顽皮,你多担待些。” 楚芊芊点头:“是。” 上官灵的存在感,对楚芊芊而言几乎没有,看着上官灵,楚芊芊只当是看见了楚陌、楚嫣一样,没什么好排斥的。 诸葛夜见婆媳俩一直不停地说着什么,浓眉一挑,道:“母妃,芊芊还没吃早饭。” 王妃拍了拍额头,笑道:“哎呀,我这记性!快!金珠,给世子妃把早膳端来!” 楚芊芊感激地看了诸葛夜一眼,在暖阁里用了早膳。 早膳过后,摄政王把诸葛夜叫去了书房。 王妃则带着楚芊芊、上官灵入宫给两位皇后谢恩。 两月时间,皇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禧嫔在摄政王的算计下被打入冷宫后,不甘心在冷宫了此残生,便买通了看守太监溜出冷宫,打算去找陛下求情,哪知在御花园内碰到了惠贵人。 惠贵人身怀龙嗣,禧嫔妒心大起,与她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将惠贵人推了一把,惠贵人动了胎气,险些小产。 陛下知道后非常震怒,赐了禧嫔一杯毒酒,为了安抚惠贵人,又升了惠贵人为惠嫔。 那边,上官仪唯恐侄女儿的恶行会让自己遭受牵连,忙下旨,将同样怀了身孕的安贵人也擢升了位份,想以此来讨好陛下。 但这一招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陛下已经连着两个月不曾留宿上官仪的凤栖宫了。 “如今的惠嫔与安嫔风头正盛,若是遇见了,不要太过怠慢她们,当然,也无需太过害怕她们。在大周,还没哪个妃子敢跟摄政王府的人叫板!”王妃十分自豪地说着。 游湖那日,安嫔晕船,自始至终没出来过,楚芊芊对她毫无印象,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张牙舞爪的禧嫔和温柔贤惠的惠嫔,惠嫔还因替她求情而被禧嫔打了一巴掌。 若今日有幸得见,她倒是想当面对惠嫔道一声谢谢。 凤栖宫内,楚芊芊一行人见到了端坐于主位上的上官仪与庄肃皇后。 一段日子不见,庄肃皇后依旧淡雅端丽、容光焕发,而上官仪的气色,虽扑了厚厚的妆粉,却仍透出了一丝颓然。 看来,失宠的日子不太好过。 楚芊芊与上官灵跪下,恭恭敬敬地给两位皇后磕了头。 楚芊芊是美艳的,上官灵是精致的,二人便是什么不做、什么不说,只那样跪着,都给人一种活色生香的美感。 庄肃皇后微笑着看了看两位绝色佳人,对王妃道:“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两个漂亮又贤惠的儿媳!” 贤……惠? 王妃用余光扫了一眼虽跪着却不停东张西望的上官灵,嘴角抽了抽:“庄肃娘娘谬赞了。” 庄肃皇后和蔼地笑着,看向了上官仪:“皇后觉得呢?” 上官仪看着被狠狠地疼爱过后,眉梢眼角都不经意地流露着妩媚与满足的楚芊芊,干笑了两声:“都是可心的,也不知我的大皇子将来能不能娶到这么漂亮的皇妃。” 说这话时,眸光又转向了上官灵,原本这是她相中的儿媳啊,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诸葛夜的了? 她与王妃虽同样来自上官氏族,但王妃是王族血脉,她只是臣子千金,与王妃、与大君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血缘关系。倒是庄肃皇后是纳兰家的王族血脉,而王妃的生母也是纳兰家的王族血脉,她们二人亲近许多。 本想着等上官灵长到十三四岁,她便亲自到大君的府邸提亲,哪知被诸葛夜捷足先登了? 到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上官仪懊恼地叹了口气。 许是察觉到了上官仪的情绪,庄肃皇后笑着打了个圆场:“你不是给她们准备了礼物的吗?” 上官仪意识回笼,笑了笑,吩咐罗内侍将新婚贺礼送到了楚芊芊与上官灵的手上。 庄肃皇后也送了一份。 楚芊芊回了一副自己的绣品,上官灵回了一些喀什庆稍来的珍珠。 庄肃皇后又道:“芊芊,皇后宫里有上好的蜜柚,要尝尝吗?” 楚芊芊摇头:“回庄肃娘娘的话,我不爱吃蜜柚。” 庄肃皇后微微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道:“你也不爱吃蜜柚啊?” 也? 楚芊芊困惑地看向了她。 庄肃皇后笑了笑:“你可爱吃辣?” 楚芊芊点头:“无辣不欢。” 庄肃皇后叹道:“她也无辣不欢呢……” 这声,音量极小。 楚芊芊问:“庄肃娘娘,您说什么?” 庄肃皇后笑着道:“没,好像……灵儿也爱吃辣?” 上官灵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我最喜欢吃辣椒了!今天中午的菜,别忘了让御膳房都放辣椒!” “灵儿!”王妃低低地呵斥了一句。 上官灵吐了吐舌头:“好无聊,我出去玩了。” 她在大君的王庭放肆惯了,来了皇宫也不怎么约束自己,左不过是个孩子,谁也不会真的与她计较。就算要计较,也得看大君同不同意、摄政王同不同意。 上官灵脚底抹油地走掉了。 她刚一走,四皇子一蹦一跳地来了。 时隔四个多月,他已经不怎么记得亲王府的事,也不怎么记得楚芊芊的样子了,只听宫人说自己被一个叫楚芊芊的女子救过,而这女子,是夜叔叔的世子妃。 他好奇地看向楚芊芊,哇了一声:“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哩,你是天上的神仙姐姐吗?” 楚芊芊微微一笑,将四皇子送给她的玉佩拿出来:“四皇子不记得我了?你还送了我这块玉佩的。” 四皇子“哦”了一声。 庄肃皇后就笑了:“元宵节的时候你还问你父皇,什么时候能见到神仙姐姐,忘了?” “我有吗?”四皇子挠挠头,“哦,对,我记得你了!” 可眼神里,明显是不记得的。 庄肃皇后拉过他:“你是不是又逃张大学士的课了?看看你大哥多勤奋,病了都绝不请假,你倒好,成天没正行地满处跑。” 四皇子嘿嘿一笑:“学东西等我长大了也能学嘛,可是陪皇伯娘就这么几年啦。大哥说,等我封了王,就不能住在皇宫了呢!大哥是要做太子的嘛,他可以一直跟母后住一起,但我不行,所以我离宫之前,都要陪着皇伯娘啊!皇伯娘不用担心我会饿肚子,大哥说,他会养我的啦!” “咳咳!”上官仪被茶水呛到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恰好这时,一名模样清秀的宫女走了进来:“娘娘,惠嫔栽种的卢荟好了,让奴婢给娘娘和庄肃娘娘送些过来。” 上官仪讪讪一笑,道:“哦,你家主子有心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波一转,看向了楚芊芊。 ------题外话------ 谢谢大当家成为解元,么么哒! 谢谢女候丸子、紫弦心儿、南宫茉、唯独幸福徒有虚名、136……1803的花花! 谢谢万籁潇潇的月票! 谢谢大王、彩云思雨、菸芷、南宫茉、hjnewfuture、草莓棉花糖098、北极i、唯独幸福徒有虚名、136……1803的评价票! 【v42】怀孕,害喜 “小姐!小姐!世子妃来了!” 小丫鬟一脸兴奋地跨过门槛。 惠嫔捏着果脯的手一顿,亮晶晶的眸子看向了珠帘。 须臾,珠帘一晃,一道朱红色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惠嫔激动地站起身:“表妹!” 楚芊芊长睫一颤,站定,看着这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行了一礼:“惠嫔娘娘吉祥。” 惠嫔赶忙托住她双臂:“不要与我见外!起来!快起来!” 楚芊芊依言起身,轻声道:“娘娘有孕在身,切勿激动。” 尤其前些日子被禧嫔害得动了胎气,而今便要更加保养身子了。 惠嫔喜极而泣,一边拉着楚芊芊在位子上坐好,一边笑道:“姑姑还好吗?” 她口中的姑姑,便是楚芊芊的母亲沈氏。沈氏与沈老太爷断绝关系后,沈家便再没了沈氏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沈老夫人日思夜想、忧伤成疾,只盼望有生之年能再见女儿一面。原本参与选秀的是家中庶女,但为了寻找姑姑,她顶替庶姐来了。 一直,她都在寻找接触姑姑的机会,那日在画舫,虽与楚芊芊有一面之缘,但楚芊芊被禧嫔送进了疫区,她连一句话也没说上。 今日得知楚芊芊要入宫给皇后谢恩,她便故意让贴身丫鬟给皇后送了卢荟,皇后知晓她与楚芊芊是表亲关系,或许会让楚芊芊来看看她,果不其然,来了! 惠嫔在冒椅上坐好,小丫鬟奉上两杯蜜茶,惠嫔亲自递到楚芊芊手里,又自己端了一杯。 楚芊芊喝了一口,道:“我母亲挺好,多谢惠嫔娘娘记挂。” 惠嫔欣慰地笑了笑:“陌儿与嫣儿呢?” 楚芊芊想了想,道:“都好。” 惠嫔不知想到什么,叹道:“上次你去疫区,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摄政王找到陛下,不然你——” 摄政王威胁陛下、拆穿禧嫔的事,她不可能猜不出来,一方面为楚芊芊高兴,有个这么护短的公公;另一方面,也有些为陛下和摄政王的关系忧心。有些事,不摆在明面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摄政王把持朝纲多年,皇帝都换了两个,他却依然稳如泰山,陛下对他的忌惮已经越来越深了。 楚芊芊自然也猜到了个中关键,上官灵入府为侧妃,虽说是大君的意思,可陛下到底是失去了一个拉拢上官王族的机会,心中不可能不震怒的。京城表面一团和气,但陛下与摄政王的关系实际已经跌进了谷底。 敛起思绪,楚芊芊说道:“画舫的事,多谢惠嫔娘娘替我求情。” “又没帮上什么忙。”惠嫔笑道,见楚芊芊似乎不怎么爱喝蜜茶,又对小丫鬟吩咐道,“拿梅子酒来。” 楚芊芊眼波一动,梅子酒的行情已经好到卖入皇宫了? 小丫鬟取来一小壶梅子酒。 惠嫔给楚芊芊倒了一杯,道:“陛下来,我都藏着没舍得给呢,就想留给你的。”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 惠嫔又道:“我入宫选秀那天,马车坏了,正好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酒楼,我便过去坐了坐。我见他们的伙计心善,便给看了看风水,后面伙计送了我一坛梅子酒。” “可是房梁过于尖锐,下方不宜置桌,须用红绳吊两根竹萧祛煞?”楚芊芊问。 惠嫔一怔:“咦,表妹你怎么知道?” 楚芊芊微微扬起唇角,亮晶晶的眸子折射出一丝潋滟的波光:“那是我的店子。” “哎呀!”惠嫔按住胸口,惊讶着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楚芊芊的心情也因这一点离奇的缘分而有些雀跃了起来:“惠嫔娘娘学过术法?” 惠嫔温柔一笑:“不怎么精通。” 小丫鬟忙道:“哪里不精通?分明是精通得很啊!小姐都算准皇后会怀孕了!” 楚芊芊不明所以地放下了杯子:“皇后会怀孕?” 惠嫔瞪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却笑嘻嘻地道:“小姐进宫的时候迟到了,陛下可生气了呢,然后小姐就帮陛下算了一卦,说‘旭日西落耀上官’,然后,陛下就册封小姐为贵人,并赐了封号‘惠’。” 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来自西部的上官氏女人,会诞下一名皇子,而且极有可能是太子。因为旭日,在喀什庆是帝王的象征。 宫里姓上官的女人,只有上官仪与禧嫔,而之所以禧嫔能得到那么高的位份,与这句预言也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只不过,禧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如今仅剩下上官仪,应验预言的便只可能是她了。 难怪上官仪对惠嫔如此之好! 又难怪上官仪会允许两名宫妃怀孕而不采取任何手段。 反正下一任帝王会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她还怕些什么呢? 不,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至少……禧嫔死了。 一个被皇帝打入冷宫的废妃,拿什么买通看守太监?又凭什么说买通就买通了那太监?又为什么好巧不巧碰到了惠嫔? 她最先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以为是有人想借禧嫔的手弄掉惠嫔的胎,可现在一想,却更应该是那人想借陛下对惠嫔的疼爱,除掉禧嫔才是。 楚芊芊握住了惠嫔的手:“娘娘,恕我多言,你要小心皇后。” 惠嫔瞳仁一缩。 小丫鬟机灵地关上门,小声道:“娘娘,不是奴婢一个人这么劝您吧,您看,表小姐也这么说了!您可千万要提防着呀!” 楚芊芊眨了眨眼,这小丫鬟……为何也劝惠嫔防着皇后?莫非……她看出皇后的心思了? 小丫鬟并未看出皇后的心思,但她从宫里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趁着楚芊芊在,她索性将话头挑明了。 “二位主子有所不知,就是禧嫔被陛下赐了毒酒那晚,奴婢怕禧嫔冤魂不散,会来找小姐的麻烦,就偷偷去冷宫后的林子里给禧嫔烧了纸钱。可谁料,竟让奴婢……听到那样的话!” 她神色惶恐地说着。 原本,她不敢说出来,惠嫔虽得陛下宠爱,可到底在朝中没什么势力,在宫里除了安嫔也没别的朋友,说了惠嫔也不能做什么,反而会因此而忧心忡忡。但现在不同了,惠嫔与世子妃相认了,以世子妃在摄政王与世子心目中的地位,摄政王府一定可以为成为惠嫔的靠山的。 她一咬牙,道:“我听到她们说,端敏皇后当年不是意外死掉的,是上官仪买通了产婆,给端敏皇后下药,端敏皇后才会血崩的!” 啪! 她话音刚落,惠嫔的一巴掌便扇到了她的脸上! 她惊讶地捂住火辣辣的脸:“小姐!” 惠嫔气得发抖。 这种秘辛,不管真假,可告诉楚芊芊,就明显是希望将楚芊芊一并拖下水,她叫楚芊芊过来,是想认回自己的表妹,不是要利用自己的表妹! “出去!自己掌嘴二十!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我不顾念主仆情分!” 小丫鬟委屈地红了眼睛,人善被人欺,朋友间、亲戚间,不都是利用来利用去吗?说好听点,是帮忙罢了。 楚芊芊看着小丫鬟倔强的背影,递过茶水道:“娘娘不要动怒,动怒伤身。” 惠嫔揉了揉胸口:“今儿的事,你一个字都没听到!” 楚芊芊点头:“好。” 后面,二人没再谈论宫里的事儿,惠嫔问过诸葛夜对楚芊芊如何之后,讲了不少沈老夫人对女儿的思念,大致意思是希望沈氏能主动向沈老爷子认错低头,好一家团聚。 楚芊芊则说了很多楚陌、楚嫣的趣事,小包子们一个调皮一个聪颖,听得惠嫔很是高兴。 直到王妃身边的婢女来说,王妃不大舒服,不在宫里用午膳了,楚芊芊才起身与惠嫔告辞。 惠嫔拉住楚芊芊的手:“你等等!” 转身打开一个箱子,将最好的头面挑了三套,又装了厚厚一叠银票,递给楚芊芊道,“这些你先花着,等我有了份例银子,再给你。” 这是怕她在王府没钱花。 沈氏被赶出庄子,安素素鸠占鹊巢,惠嫔想必是听说了,以为她们几个手头拮据。 楚芊芊瞄了瞄那空荡荡,已不剩多少东西的箱子,心知惠嫔几乎是把大半的家当全部给她了,眸光一动,行了一礼:“多谢娘娘。” 出了惠嫔的寝宫,丹橘将锦盒接在手里,得知是惠嫔送的,不由地一笑:“惠嫔娘娘有福了。” 梅子酒卖得那么好,她家小姐不缺钱,便是世子爷给的钱,小姐都没动过。但小姐收下,说明小姐把对方当自己人了。 凤栖宫的偏殿内,王妃吐得一塌糊涂。 庄肃皇后急坏了:“怎么会这样啊?你吃什么了?” 上官仪柳眉一蹙:“皇嫂,你是在怪罪本宫给皇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庄肃皇后虽保留着皇后的头衔,可到底没了丈夫撑腰,又无子嗣,比不得上官仪尊贵,就稍稍放低了姿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她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是真的吃太多了,四个水晶丸子、一叠鹿肉饺子、一盘芝麻红薯糕,并一大碗配了红豆的奶茶,这还不到午饭的时辰,莫不是没吃早饭? “呕——”王妃对着痰盂,又是一阵呕吐,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完了,只剩干呕了。 上官仪看着王妃似曾相识的反应,眼神一闪,问道:“皇婶,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当然不会!” 楚芊芊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先对庄肃皇后与上官仪行了一礼,而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十天前,王妃来葵水腹痛,世子还差人问我要了药丸的。” 丹橘眼珠子一瞪,世子差人问药?何时?她怎么不知道? 楚芊芊行至床边,将吐得浑身脱力的王妃抱进怀里,并顺手给她把了脉,把完,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喜脉。 旭日西落耀上官。 王妃,闺名,上官若。 不是禧嫔,不是皇后,而是摄政王妃上官若! 楚芊芊的脊背凉飕飕的,仿若刮过了一阵冰寒的风:“母妃,不要说话,不然我们全都出不去了。” 他们信了惠嫔的预言。 你肚子里怀着下一任的帝王,别说上官仪,只怕连陛下都不会放过你了。 她的声音极小,小到除了她们二人,谁也听不到。 王妃虚弱地看着楚芊芊,见她一双明亮的眼毫无闪躲地透出无穷的坚定,王妃嘴皮子动了动……没说话了! 庄肃皇后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皇婶她怎么样了?” 楚芊芊颔了颔首,道:“没什么大碍,贪嘴吃多了。” 庄肃皇后道:“那就好!刚刚皇婶哭着要找王爷呢,我们就不留你们了,赶紧回府吧!” 上官仪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本宫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走吧!” 庄肃皇后笑道:“楚小姐是神医,她都说没事,自然是没事的,依我看,不必这么麻烦了。” 楚芊芊着她的话道:“庄肃娘娘所言极是。丹橘,你去找灵侧妃,找到了直接去宫门口与我们会和就是了。” “啊。”丹橘迈步走出寝殿。 上官仪却叫人拦住了她。 楚芊芊眼波一转,问:“娘娘何意?” 上官仪笑盈盈地道:“你们对宫里不熟,还是本宫派人去找吧,你们先在这儿歇歇,找到了,本宫再叫人送灵儿和你们一同出宫。” 这是在拖延时间等太医了。 好巧不巧的是,上官灵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咦?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嘛?王妃,你脸色好差啊!” 楚芊芊暗暗松了口气:“灵侧妃,王妃身体抱恙,我们回府吧。” 一听王妃病了,上官灵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 这孩子,虽然顽皮,心底却很是善良。 楚芊芊与婢女扶了王妃起身,就要离开。 上官仪双手拽紧帕子,青筋都暴出来了。 突然,门外传来罗内侍尖细的嗓音:“娘娘——太医来了——” 上官仪神色一松! 楚芊芊眸光一颤! 太医拧着医药箱入内,叩头行了一礼:“娘娘万福金安,庄肃娘娘金安。” 上官仪眸光担忧地说道:“皇婶在本宫的宫里吃了点东西后便开始呕吐不止,你快给瞧瞧皇婶究竟是怎么了?是本宫宫里的东西不干净,还是皇婶的身子抱恙?” 太医狐疑地看了看一旁的楚芊芊,不对呀,楚神医在这儿,还有他什么事儿哇?这回生病的是楚神医的婆婆,楚神医不会不给看吧? 莫非—— 是楚神医看的结果与皇后想要的结果……不同吗? “太医,你还有什么问题?”上官仪不怒而威地打断了太医的思绪。 太医垂眸掩住眼底的诧异:“是,微臣遵命。” 王妃含了一丝惊恐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太医。 楚芊芊却拍了拍她肩膀:“别担心,没事的。” 太医搭了一方帕子在王妃的手腕上,王妃的手腕有些颤抖,这是有些心虚的征兆,他看破却没说破。 把完,如实道:“娘娘,王妃是肠胃不好,吃太多不易消化的东西了。” “不是怀孕?”上官仪脱口而出,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笑道,“若是怀孕了,该是一件多么大的喜事啊。” 太医抱歉地摇头。 “你确定吗?”上官仪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太医道:“微臣不才,但喜脉还是不会诊错的。害喜的呕吐反应,都是发生在怀孕四十天之后,若王妃真怀那么久,微臣是一定能诊断出来的。” 除非,有人给王妃的穴位动了手脚。 但那样的技艺,别说他了,他师父都办不到。 楚神医或许…… 唉,算了,或许怎么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诊到什么,说出来便是了。 楚芊芊看向上官仪,温声道:“娘娘,我们可以走了吗?” 又没怀孕,上官仪自然不会为难她们了,上官仪笑了笑:“早些回去休息吧,本宫下次再宣你们叙旧。” 楚芊芊与婢女搀扶着王妃朝门外走去,只盼着这一路不要再碰到别的什么人或太医了,给穴位动手脚的法子,到底对孕妇有影响,做多,便要动胎气了。 哪知刚走到门口,碰到了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陛下,陛下身边,跟着另一名太医。 ------题外话------ 谢谢135……5011、kitte的评价票! 谢谢carolyn张、kitte的月票! 谢谢风雪然和火星公主的鲜花! 【v43】母子联手 这风声,走得可真快! 王妃看了楚芊芊一眼,握着楚芊芊胳膊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楚芊芊的肉里边。 楚芊芊神色不变,欠了欠身,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已经命太医诊过了,只是吃多了不易消化的东西,并无大碍。” 陛下眸子一眯! 庄肃皇后眼波一转,忙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没什么大病,怎么还惊动了陛下?” 转身,面向楚芊芊道,“还不快扶着你母妃回去?出来这么久,王爷该着急了。” 楚芊芊感激地看了庄肃皇后一眼,福身道:“是,娘娘。” 陛下却看着王妃无意识护在腹部的手,眸子眯得更紧:“皇婶乃千金之躯,又是在皇宫犯的病,于情于理,朕都要给皇叔一个交代,把脉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请皇婶稍稍等待一下。” 话落,不待王妃回答,便对他身旁的太医道,“陈太医,还不快给王妃诊脉?” “是!”陈太医拿了一方帕子上前,也不轻王妃坐下,便行了一礼道,“王妃,请把手伸出来。” 王妃的脸一白,喘息着瞪了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本王妃的儿媳面前请脉?你们太医院连本王妃的儿子都治不好,本王妃再也不信你们的医术了!” 屋子里的两位太医,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 若真论医术,谁比得过楚芊芊呢?但现在,不是医术的问题,而是陛下非得求证某种东西,他们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啊。 陛下深幽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妃怒气冲天的模样,王妃越是恼怒,他的眸光越是深幽:“皇婶,朕只是想尽尽孝心罢了,世子妃是世子妃,朕的太医是朕的太医,总不能只让您儿媳关心您,却不许朕这个侄儿关心您吧。” 王妃冷冷一哼:“本王妃累了!要回府!你要尽孝,就赶紧给本王妃准备马车!” 陛下却道:“既然累了,还是卧床休息的好,等皇婶休息够了,朕再派人护送皇婶回府!” 这是不打算放人了。 别说楚芊芊觉得诧异,就连王妃,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丈夫是统领朝纲的摄政王,她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大君,这个皇帝侄儿对她,向来客气,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尚书头一回出现。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怀个孩子而已,碍着他们什么了? 她扭过头,惶恐的目光投向了楚芊芊,仿佛在问?怎么办?陛下的态度这般强硬,走不了怎么办? 楚芊芊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冷静。 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虽然其实就连楚芊芊自己都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上官仪是纸老虎,王妃勉强能呵斥住她,可陛下是九五之尊,他知道如何权衡利弊,多年装出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不代表他没有心机。 他敢带着太医过来截堵王妃,就势必封锁了皇宫,不许这儿的消息有一丝一毫的外传,除非王妃真的没有怀孕,否则,就凭她们刚刚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就足够陛下将她们全都处决了。 但王妃的身体状况,不能再对穴位动手脚了。 难道……真的要葬身皇宫了吗? “陛下!陛下——” 一名东宫太监,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狼狈至极地哭道,“陛下!东宫走水了!大皇子……大皇子没救出来——” “什么?”陛下勃然变色,望了望殿外黑沉沉的天空,脑子里轰的一阵嗡鸣,随后,慌忙地奔出去了! 上官仪则是“哇”的一声大哭,也在宫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跟上去了。 王妃与楚芊芊,华丽丽地被遗忘了。 楚芊芊与王妃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意味。难以置信的不是陛下与皇后会紧张得忘记理睬王妃腹中的胎儿,而是东宫怎么突然就走了水?还烧到大皇子了?! “这把火,太及时了。”王妃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 但,陛下与上官仪到底是出于父母的本能,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反应过来。 一个呼吸的功夫,楚芊芊的脑子里闪过了百种思绪,随即,楚芊芊放开王妃,对着庄肃皇后跪了下去:“求庄肃娘娘成全!” 庄肃看了看低着头装聋作哑的两名太医,又看了看苍白着脸护住肚子的王妃,王妃怀了孕,她不可能猜不出来。 但王妃的母亲纳兰嫣,与她的祖父纳兰杰是兄妹,她们的骨子里都流着纳兰家的血脉…… “好!你们跟我来!” …… “陛下!陛下!”苏安盛一路小跑地跟在陛下后头,“陛下!王妃那边您不管了吗?” 陛下的脚步一顿,王妃? 是的了,他怎么头脑一热,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传令下去!封锁宫门!所有车辆只许进不许出!就说……”陛下眸光一暗,“有刺客行刺大皇子!” 苏安盛立刻带了一拨御林军赶过去了。 在东正门外,他拦下了王府马车。 挑开帘子一看,却是一张翻着眼皮、吐着舌头的鬼脸,当即吓得他从车辕上摔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上官灵收起自己的鬼脸,笑得前俯后仰。 这孩子怎么养的啊?给养得如此野蛮?! 苏安盛揉着屁股站起来,边疼得倒抽凉气,边看向了上官灵,道:“陛下有令,所有车辆只能进不能出,请王妃、世子妃和灵侧妃下车!” 上官灵操起一盘花生便朝苏安盛砸了过去:“狗奴才!本侧妃的车你也敢拦?你究竟有几个脑袋?” 她自幼丧父,一直被大君捧在掌心,当珍宝般呵护,谁要是惹了她,可不止掉脑袋那么简单。她七岁去狩猎时曾经与队伍走散,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猎户,竟妄图对她行那龌龊之事。大君及时赶到后,将一个村庄的人都屠戮了。 苏安盛不怕死,可他怕自己万一得罪了这尊佛,他的村儿、他的镇,全都要变成大君脚下的一坨肉泥。 但……皇命难为啊! 苏安盛捏了把冷汗,讪讪笑道:“这是陛下的命令,有什么话儿,王妃与灵侧妃还是当年去跟陛下说吧。” 上官灵的小鼻子一哼:“皇宫一点都不好玩,本侧妃才不要回去!我告诉你,你再敢拦我,我这就写信给大君,让他把你祖坟给刨了!” 这话,吓陛下吓不住,但吓一个奴才,绰绰有余。 苏安盛果真不敢轻举妄动了,就道:“咳咳,灵侧妃刚刚也听见了,东宫走水,经查证后确定是刺客所为,奴才正在缉拿刺客……万一这回去的路上碰到刺客,陛下可就不好向摄政王和大君交代了。” 上官灵瘪了瘪嘴儿,明显不乐意。 苏安盛却急忙吩咐宫人道:“还不快扶王妃、世子妃和灵侧妃下车?” 一个小太监挑开了帘子,待看清里边儿的光景后却是狠狠一怔:“咦?王妃和世子妃呢?” 苏安盛面色一变,凑过去一看,也怔住了。 他略懂武功,刚听着里边的响动,判断出是有三人,便以为是上官灵、王妃与楚芊芊,谁料与之周旋了那么久,竟只是上官灵、王妃的婢女与楚芊芊的丫鬟! 这…… “灵侧妃,王妃与世子妃呢?”他惊悚地问。 上官灵翻了个白眼:“我哪儿知道?我也在找她们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讨厌死了!喂!你还要不要抓刺客的呀?不抓我走啦!” 苏安盛左右为难。 这时,一名侍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苏公公,庄肃娘娘的马车从南侧门出去了!” 苏安盛眉心一跳! 庄肃皇后,南侧门…… 糟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快!快封锁南侧门——谁都不许出去——” “停下停下,谁的马车?”南侧门处,侍卫拦住了一辆看起来并不怎么惹眼的马车。 谭嬷嬷躬身出来,拉紧帘子,不许侍卫看到里面的情况,而后递过一张令牌道:“奉庄肃娘娘懿旨,前往亲王府探望小王爷。” 庄肃皇后是诸葛琰的嫡母,诸葛琰自从传出卧病的消息后,她每隔两日便会差人去问候一番,这在宫里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今儿是换了个新来的侍卫,并不认得未央宫的马车,若在以往,查都不查,就给直接通过的。 侍卫将牌子还给谭嬷嬷:“嬷嬷快去快回吧,我刚看到东宫起浓烟了,想来是走了水。” 宫里只要一出大事,宫门便要提早关闭。 谭嬷嬷笑了笑,说道:“我省得,天黑之前保准回来!” 侍卫侧身让开道路。 谭嬷嬷打了帘子回到车厢。 赶车的太监扬起马鞭,重重地挥了下去:“驾!” 苏安盛赶到南侧门时,马车已经冲出宫门了。 “停下!给我停下——” 他运足内力,声嘶力竭地喊着。 那马车,却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跑得更快了。 果然有鬼! 苏安盛一咬牙,扬着佛尘道:“追啊!” 几名大内高手,迅速翻身上马,朝着马车追了上去! 马车再快,终究负重太多,约莫一刻钟后便被苏安盛领着大内高手拦住了去路。 苏安盛夺过一名大内高手的鞭子,问也不问,直接一鞭子劈上了马车的门板! 嘭! 马车如同绽放的莲花一样,一下子四分五裂了。 谭嬷嬷拽紧包袱坐在车板上,惶恐地看着苏安盛:“你……你……你做什么?要杀人吗?” 苏安盛看着被劈得几乎只剩渣渣的马车:“只有你一个?” 谭嬷嬷红着眼睛道:“本来还有四皇子的,但四皇子功课没做完,庄肃娘娘就没让他跟来了。” 苏安盛要骂娘了! 怎么追来追去,全都没有追到呢? 人呢? 跑哪儿去了? “王妃,楚姐姐,快出来!”马车上,上官灵蹲下身,掀开床板,将卧在里面的王妃与楚芊芊扶了出来。 王妃拨开贴在鬓角的乱发,长长地舒了口气,刚刚苏安盛都已经踏上车辕,快要走进来了,她简直吓得……差点儿晕过去了。 苏安盛懂武功,若再叫他走近些,准能发觉床底的猫腻,幸亏灵儿这丫头够机灵,扮鬼脸将他给吓下去了。 “现在到哪儿了?”王妃捂住有些闷痛的肚子,有气无力地问。 丹橘忙打了帘子问正在赶车的车夫:“小哑巴,我们到哪儿你知道吗?” 少年不说话。 丹橘挠挠头:“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的。” 语毕,她转动着脑袋看了看周围的建筑,而后坐回楚芊芊身边道,“哎呀,跟来的时候走的路不一样,奴婢也不清楚到哪儿了,就是有一间叫玉华琼的酒楼,和一个没有名字的书斋。” 王妃眼睛一亮:“大浪街!这是最近的路。” 丹橘嘀咕了句:“小哑巴挺厉害的嘛。” 楚芊芊意味难辨的眸光透过帘幕的缝隙落在了少年挺直的脊背上,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却又总吸引着她的目光。 “对了,芊芊,你知道皇后和陛下为什么要纠结我有没有怀孕?” 王妃打断了楚芊芊的思绪。 楚芊芊眨了眨眼,将那帘幕合拢,也将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收回:“惠嫔入宫时,曾经给陛下说了一句预言。” “什么预言?”上官灵瞪大璀璨如星河的眸子,问。 楚芊芊顿了顿,正色道:“旭日西落耀上官。” 王妃的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啊?”上官灵一头雾水。 没人跟一个孩子解释。 马车越行越快。 王妃的脸色越来越差。 楚芊芊捏住她脉搏,眸光一沉,动胎气了! “叫他慢点!”她吩咐丹橘道。 “哦!”丹橘打了帘子,对少年说道,“小哑巴,王妃不舒服,你让马车慢一点啊。” 少年不听。 马车还在加速。 楚芊芊一把扯开帘子,呵斥道:“你是哑巴了不是聋了!再不慢点,王妃要出事了!” 可我要是慢了,你也会出事的。 少年置若罔闻。 楚芊芊探出手,握住了他高高扬起的鞭子! 咻! 一支利箭,从旁侧驰来! 少年右手执鞭,被楚芊芊掣肘,只得以左手徒手一劈,将那几乎要穿透楚芊芊肩膀的利箭狠狠劈开! 箭矢刺破了他手掌。 楚芊芊一怔。 他反手一推,将楚芊芊推回了车内。 楚芊芊洁净的新衣上,赫然多出了一个血手印。 “呀!这是怎么搞的?小姐你受伤了?”丹橘惊得大叫。 楚芊芊握紧了拳头,眸光复杂地道:“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话落,不远处传来苏安盛的暴喝:“抓刺客啊!刺客在偷袭摄政王府的马车!所有人听令,务必保护几乎主子,不得有任何闪失!” 这么快便反应过来了!还弄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如果她们不小心死在刺客手中,只能算她们倒霉了。谁让刚刚有人为了救她们,特地闹出了一场东宫大火呢?这本是一场拯救她们的及时雨,眼下却被陛下利用,成了她们的催命符。 她们不能跳出来说,刺客是我们的人,我们为了逃跑所以放火烧了东宫、伤了皇子。 陛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明目张胆地弄出另一个,甚至许多个刺客。 届时,陛下会说,这群贼人,伤我皇儿,屠戮皇婶与世子妻妾,罪不容恕,处凌迟—— 几条人命,就这么搭进去了,摄政王府连造反的理由都没有。 真是阴险! 刺客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如一张细密的大网,将马车围在了中央。 少年拔剑,与他们交战了起来。 苏安盛带领的官兵,也全都追了上来。 十一名刺客,上百名御林军,表面在厮杀,实则在对王府的马车进行前后夹击。 少年杀红了眼睛,那是一双苍狼一般凶狠,恶魔一般嗜血的眼睛。 百余人,明枪暗箭,一时间,竟全被少年身上野兽一般的煞气威慑住了。 他好似不是在保护自己的主子,而是在保护自己的幼崽,或者自己的领地,那种死也要砍光你们这群杂碎的眼神,将百余人逼得连连后退。 但百余人的威力,绝不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能够抵挡的。 很快—— 少年的左肩中了一刀,右肩挨了两剑。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衫,随着他每一次出招,都仿佛能下出一场血雨来。 少年快要支撑不住了,苏安盛拿过一张大弓,对准了五十米外,少年的心脏。 咻的一声! 箭矢离弦而去! 眼看着箭矢即将射穿少年,这时,一道白光在苏安盛眼前一闪,苏安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那明明都已经贴近少年的箭,不知为何,竟插在了他自己的心口上。 “娘的……真是……见鬼了……” 苏安盛握住箭矢,死不瞑目地倒下了。 而另一边,一名高举宝剑,几乎要刺中少年的官兵,忽而身躯一震,捂住心口,倒下了。 同一时刻,另外四名砍向少年的官兵,也纷纷捂住心口,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不,是全部死了。 死于心脏骤停。 楚芊芊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官兵倒下,十个接十个的官兵倒下…… 直至最后,一百名,全都倒下!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最重要的是,她都没看清是谁干的,又是怎么干的。 这好像……根本不是人干的! ------题外话------ 昨天去复查。 飞蚊与水波纹还在努力控制中,但视网膜的两个出血点,左眼的已经完全消失,右眼的被吸收后留了一点点暗影。 总算有好转,多谢大家的监督! 另外,谢谢女候丸子、caiguan06、南宫茉、186……6864、qq56……123的月票! 谢谢昕玥格格、136……1915、qquser91……81、步惜欢2014、女候丸子、樱舞浅草、wujunyi的评价票! 【v44】摄政王的报复,奇案 少年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异状,不安地四下张望了起来。若说抵挡这一百人会让他觉着吃力,那么,刚刚那个暗中出手的人便是令他胆寒了。 楚芊芊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的十分正常,可习武多年的他竟也没能识别,这未免太可怕了! 少年警惕地站在外车座上,将女眷们护在身后。 女眷们着实吓坏了,上官灵被婢女与王妃共同抱在怀里,楚芊芊则被丹橘护在怀里,丹橘抱住楚芊芊的胳膊,已经大力到几乎要勒进楚芊芊的肉里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们叫府里的侍卫护送另一辆空马车往来时的道路去了,原以为他们加上南侧门的谭嬷嬷,能够迷惑苏安盛的视线,并拖延足够久的时间。哪知……苏安盛这么快便追了上来,还布置得如此精密。 除了楚芊芊之外,其余人并不清楚一百名官兵倒下的内幕,她们全都认为是这个小哑巴的功劳。丹橘更是庆幸沈氏高瞻远瞩,给小姐送了这么个厉害的护身符。 而即便是看出了端倪的楚芊芊,也不得不承认,能够逃过一劫,哑奴功不可没。 且不说哑奴殊死抵挡了那么久,只单单论那个杀死一百余名官兵的神秘力量,貌似就是在暗暗保护着这个哑奴。 他……真的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小流浪汉吗? 摄政王与诸葛夜赶来了。 这时,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的街道变得异常寂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官兵们的尸体,空气里,随处弥漫着一种血腥的气息。 王府马车孤零零地立在血雾中央,马车上,少年执剑,眼神倔强,遍体鳞伤。 父子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们已经在收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却没料到战况已经结束了。明明几个呼吸前,他们还听到刀光剑影之声,可转了个弯过来,官兵们全都死了!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是这个小哑巴干的吗? 父子俩狐疑的眼神同时落在了那少年脸上,少年的眸子里还残留着厮杀时的戾气,让身为王族的他们隐隐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但二人并未立刻将少年放在心上,因为比起这些,他们更在意女眷们是否安然无恙。 摄政王打了手势:“将那十名刺客缉拿归案!” “是!”侍卫们蜂拥而上,将那些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连逃跑都忘了的“刺客”们绑到了绳子上。 摄政王则与诸葛夜来到马车前,挑开了帘子。 终于等到可以依靠的人,女眷们一下子委屈得哭了起来。 索性,除了楚芊芊肩膀上有个不属于自己的血手印外,大家都相安无事。 诸葛夜自责地握住楚芊芊的手,一想到刚刚她们被一百多人围攻,他就后怕脊背一阵一阵冒冷汗。 楚芊芊摸了摸他鬓角,轻声道:“没事了,不要多想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谁会料到惠嫔给陛下讲了那样一则寓言,谁又会料到王妃才是那应验了寓言的人?王妃的大儿子都十八了,这么多年来又一直没再怀上二胎,就连楚芊芊都以为王妃有孕的机会不大了。 他们又不是神,能将所有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么快赶来,已经很及时了。 就算那个神秘人没有出手,他们也足够搭救她们了。 但诸葛夜还是很自责。昨晚,西街发生了一起莫名其妙的案件,一个巡逻的侍卫,执意声称自己看到阴间开来的马车了,那马车无人驾驶,还穿过了他的身体。本以为是他胡言乱语,但他哼出了一段当时听到的曲子,而那首曲子,是已经失传数百年的前朝禁曲,名为《菇敬,纳合德》,翻译成汉语,大致意思就是“苏醒吧,我的皇后”。 传说这首曲子是景仁帝为悼念亡妻而写的,他的妻子过世后,他始终坚信妻子只是沉睡了,而不是去世了。于是作了这首曲子,日日在亡妻的陵墓前吹笛召唤。 十六年后,亡妻听到他的感召,从地底下爬了出来。那时,她已经只剩一副白骨森森的骷髅了,但景仁帝依然认为她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然后抛开一切,包括帝位,与她再次结为了夫妇。 景仁帝的荒诞导致了整个皇朝的覆灭,喀什庆的大汗占领了大夏朝后,改其为大周,怕景仁帝与他的骷髅皇后阴魂不散,也怕大周帝王重蹈景仁帝的覆辙,始祖帝下令将那首曲子变成了禁曲。 但同时有传闻,说那首曲子中包含了大夏朝复国的秘密,所以大周的历代帝王都会组织一些专门的皇族子弟秘密研究那首曲子。 诸葛夜,恰恰是研究它的人之一。 诸葛夜确信,一个侍卫不可能凭空将它哼出来,除非,侍卫真的听过! 于是,诸葛夜便与摄政王去查案了,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知这一走,竟让芊芊与母妃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楚芊芊虽不知诸葛夜为什么没在宫门口等她出来,但也猜得到诸葛夜是去办重要的事了,就微微一笑,道:“真的没事了,我好困,可不可以睡一会儿?” 这辆马车已被鲜血染得一团糟,诸葛夜叫来了新的马车。 楚芊芊难得不想自己走路,就朝他伸出了胳膊。 诸葛夜抱着她下了马车,见上官灵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凝了凝眸,也将她抱上了那辆新的马车,随后,叫来侍卫,扶着伤势不轻的少年上了另一辆马车。 摄政王留下来善后,他还没死呢,皇帝就敢对他老婆孩子大开杀戒,这可真是把他惹毛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楚芊芊安心呆在琉景阁压惊,诸葛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反正诸葛夜不用上朝,就是个衣食无忧的二世祖,楚芊芊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与府里的风平浪静相比,京城,乃至整个大周的天都快翻了。 先是摄政王将捉拿归案的“刺客”们交给了大理寺,经过大理寺的严刑逼供后,“刺客们”纷纷承认他们是受了陛下指使,要将王妃、上官灵与楚芊芊赶尽杀绝。而陛下为了逃脱嫌疑,还故意让他们在东宫纵火、烧伤了大皇子。如此一来,谁也不会相信陛下是幕后主使了,毕竟,虎毒不食子,哪个父亲会舍得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但朝中那些官员的嘴巴何其厉害啊? 张和首当其冲跳出来,将无中生有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古天家薄情,手足厮杀、父子相残之事屡禁不止!唐太宗李世民,废太子李承乾,并将其流放致其惨死!汉武帝刘彻,受奸人挑拨,因巫蛊而杀害阳石公主、诸邑公主!汉成帝刘骜,为讨好赵合德,亲自扼死亲生骨肉!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许多!他们不是父亲吗?但他们在杀害孩子时有想过骨肉亲情吗?帝王家的父亲本就与寻常父亲是不同的!” 这个张和!这个张和! 陛下气得鼻子冒烟:“朕没伤害自己的皇儿!” 陛下,这脏水是你自个儿泼的呀! 宫门口的侍卫,可全都听见苏安盛说了,刺客们伤害了大皇子!而这些刺客们,又跑去刺杀王妃、楚芊芊与上官灵—— 陛下,您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为了干掉摄政王府,不惜把大皇子给搭进去,这条罪名,您背定了。 张和这人,一旦认定了,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一如他曾经认定楚芊芊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便死命地帮着姚汐打压楚芊芊一样。现在,他也认定陛下是个心肠歹毒之人,便决计不放过任何一个弹劾陛下的机会了! “朕一向敬重皇叔!朕为什么要伤害她们?” “那是因为陛下您觉得摄政王危及到您的地位了!摄政王与王妃情比金坚,您若是杀了王妃,一定能够打击得摄政王一蹶不振!而楚芊芊乃汉族女子,她的背后,承载了满朝汉官的期盼,杀了她,王府笼络汉官的目的怕是要泡汤了!至于上官灵,哼!她是大君的后代,要是王妃死了,她也死了,摄政王与上官氏的联姻就彻底完蛋了!摄政王辅佐两代帝王,于江山社稷有功,陛下此举,不觉得太寒朝臣与百姓的心了吗?” “你……你……”一顶顶莫须有的帽子扣下,陛下的嘴巴都要气歪了,他只是想除掉王妃腹中的孩子,怎么突然间多出这么多根本他没干过的罪名来? 但他不可能讲真话,因为讲了,大家一定会质问他为何执意要除掉王妃肚子里的胎? 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 那日,一个老奶奶照例去河边洗衣裳,洗着洗着,就看见河中心升起一块碑来,上面用清晰的楷体写着“旭日奚落耀上官”。 又过一日,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打扫欧阳倾生前住过的宫殿,也在里面发现了一块同样的碑文。 一时间,上官氏女才是真命天女的议论,像雪花一般传遍了街头巷尾。 奈何,禧嫔枉死,上官仪迟迟不孕,唯独王妃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 怀孕的消息终于藏不住了,但陛下和上官仪再也不能对王妃动手脚了。甚至,王妃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闪失,百姓们都会自发地将责任归咎到了他们头上。 陛下的声望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影响,本就有名无实的他,连处死张和那种官员的权力都被摄政王剥夺了。 然后,摄政王开始一个、一个剪除陛下的党羽,以前不剪,是不想被人诟病,但陛下干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来,舆论的方向早已偏向摄政王了。 摄政王是苦主,是一个全心全意辅佐着侄儿,却被侄儿猜忌、倒打一耙的大苦主。 而摄政王二十年如一日,坚决与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行径也受到了广大才子佳人的猛烈追捧,他们一谈起这位险些丧妻的痴情汉,全都忍不住泪湿满襟。 摄政王有没有在外边养过女人,谁知道呢? 摄政王到底想没想过谋朝篡位,谁清楚呢? 可现在,陛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全天下都在为摄政王鸣冤,其中不乏劝摄政王离开朝堂、离开大周的。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陛下恶心得连自己的亲婶婶、亲堂嫂都不放过,为这种昏君效命,不是太不值得了吗? 也有劝陛下反客为主,拿下帝位的,反正朝堂的百官已经被你肃清得差不多了,喀什庆那边,大君因为上官灵的事也对陛下反感得不行了,百姓们更不用说,已经把这个皇帝唾弃到骨子里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然,摄政王没有动静! 他只是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将陛下的爪牙,一个一个踢进牢狱! 这些证据,都是真的,但真的东西并不代表全部真相。 他底下的官员,没有贪污的吗?没有欺负良家妇女的吗? 但他拿出的,全都是对他有利的,而对他不利的,全被他暗中销毁了。 陛下能说什么呢? 他干错了一件事,便被烙上了坏蛋的印子! 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轻易相信了! 摄政王每干掉一个贪官,都会有一大群百姓跪在衙门口,哭着感谢他为民除害。 他们几乎忘了,早在前几年,他们还叉着腰,大声责骂摄政王把持朝纲多年,其心不正!其心可诛! 外边的风波演绎到何种程度,传到楚芊芊耳朵里时永远都弱了一个等级,她只知道陛下被摄政王整得很惨,惨到快要面目全非了。 陛下日子不好过,后宫女人的日子全都不好过。 因着担心帮过她们的庄肃皇后会受到牵连,楚芊芊稍稍提了一句能不能把她接出来的话。 诸葛夜听后微微地笑了:“庄肃皇后已经以照顾诸葛琰为由,搬去亲王府了。” 如此,大家都好了。 她就安心等着改朝换代,当上皇子妃的一天。 但她没料到,这个看似水到渠成的愿望,到最后,竟会成为一种奢望。 “小姐,小哑巴那边的药膏应该快用完了,要不要再给送去一盒?”丹橘打了帘子进来。 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在楚家时,沈氏叫他小伙子,丹橘与他年纪相仿,开开玩笑的,就一口一个小哑巴叫上了。 刚好这时,卢妈妈也打了帘子进来,面色有些古怪,行至诸葛夜跟前施了一礼,低声道:“明郡王回来了。” 上官钰,这个自从前往徐州后,便消失了约莫半年的人,总算是回来了! 诸葛夜眸色一深,对楚芊芊道了句“我出去一下”便去往了书房。 楚芊芊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后又看向丹橘道:“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丹橘答道:“还是不能下床。” 楚芊芊想了想,道:“我去看看他。” “小哑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上官灵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拿出藏在宽袖里的纸包,兴奋地走向了床边。 少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问,你又来做什么?天天来不嫌闷得慌? 上官灵已经习惯他这副臭脸了,笑嘻嘻地在他身旁坐好,打开纸包道:“你是不是很想吃辣椒啊?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允许你吃一块辣子粟米糕啦,但是不能吃多,对伤口不好的!” 叽叽喳喳地说着,浑然不顾少年的一张脸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她精致的小手捏起一块糕点,道,“这是楚姐姐专门做给我吃的哦,可香了!来,张嘴。” 少年本不想吃,一听是楚芊芊做的,便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巴。 上官灵见自己喂了一百次,这一百零一次总算成功了,不由地大喜:“哈哈!好不好吃?” 少年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上官灵顺着他委屈的眸光望向了门板的方向,这种眸光,她太熟悉了。父亲过世后,她也是每天这么望着门口,期望父亲像以前那样笑盈盈地走进来,但她再也没等到了。 那么他……是在等谁呢? “小哑巴,世子妃来看你了。”丹橘站在门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少年暗淡的眼底骤然光彩重聚! 然而上官灵没看到,她已经被一声世子妃给吓傻了。她们都不许她来看小哑巴的,要是被楚姐姐发现,被老嬷嬷发现,她又要被禁足了! 东瞅瞅、西瞅瞅,上官灵一个鲤鱼打滚,拉开少年的被子钻了进去! 书房内,诸葛夜看着一身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上官钰,有些不敢相信这个那个爱美胜过一切的表弟。这个表弟多注意形象啊,一根乱发都不能有,否则得跟全世界急! 但现在—— 上官钰摸了摸被风吹裂的唇瓣,他其实应该感激自己没到长胡子的年纪,不然这会儿铁定是个大马桶刷了。 “别看!别看了行不行?”上官钰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脸。 诸葛夜清了清嗓子,语气如常地问:“出了什么事?不是叫你去徐州查姚汐的背景和诸葛琰的师父吗?怎么半年杳无音信?” 问完,本以为上官钰会像从前那样痞声痞气地顶他两句,哪知上官钰的身子蓦地一僵,随即,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脸渐渐绷紧,一双褪去了少年青涩的眸瞳孔缓缓放大,就像……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般! “表弟,表弟!”诸葛夜拍了拍他肩膀,狐疑道,“你怎么了?” 上官钰回神,眼底却依旧残留着未能完全消退的惊悚:“表哥!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题外话------ 大家猜猜看,那辆马车是怎么回事咧? 谢谢女候丸子成为贡士! 谢谢lilylovebb的花花! 谢谢新宠儿的月票! 【v45】 鬼? 诸葛夜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斜睨着看向了这位表弟,表弟素来是个胆大的,他比谁都清楚,不然也练就不出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但眼下,他居然煞有其事地问他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诸葛夜摸上他额头:“糊涂了吧?” 上官钰一把拍开他的手:“我跟你说正经的!” 诸葛夜意识到表弟的确没与自己玩笑,便也肃然了几分神色:“此趟去徐州,你究竟发现什么了?” 上官钰随意选了一张官帽椅子坐下,手肘支在大腿上,手心搓着脸盘,半晌,搓得脸颊都发痛了,才道:“表哥,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功夫是能隔墙取物,或者穿透墙壁的吗?” 诸葛夜微微凝了凝眸:“说重点!” 上官钰叹了口气,眸中还是那般惊魂未定:“马车,白色马车,没有车夫,那些白马全都像被人驱使着似的,朝着某个方向奔跑。” 一听“白色马车,没有车夫”,诸葛夜的神色又正了几分,这与西街悬案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他给了上官钰一个眼神,示意上官钰接着说。 上官钰就道:“我看见它们……从一堵墙那里消失了。” 穿透墙壁……不见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与那个穿透了侍卫身体的情况是不是格外相似呢? “莫非它……来了京城?”诸葛夜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上官钰眸光一颤:“京城?它来了京城?” 他追了它几个月,每次明明都快要追到了,它却一下子穿墙而过了,等他也翻过墙头去寻找时,又什么都找不着。 诸葛夜把西街的悬案与上官钰讲了一遍,包括演奏着前朝禁曲的笛声。 听完,上官钰猛地抬头:“对!还有笛声!那笛声太诡异了,我听到的时候……好多已经遗忘的事全都想起来了!包括我一岁掉茅坑的事儿!真他妈邪门儿!” 一岁掉茅坑…… 诸葛夜笑喷了。 难怪这家伙这么臭美。 上官钰窘得面红耳赤:“笑什么笑?跟你说正事儿呢,有没有点儿正义精神了?” 诸葛夜清了清嗓子,不再笑他,而是开始思索问题的关键。上官钰说的与那名侍卫说的大致一直,白马白车,无人驾驶,具有穿透的能力,且听到禁曲,能勾起一些已被尘封的记忆—— 记忆…… 诸葛夜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他是不是想让某个人记起什么? 这个大胆的猜测令诸葛夜稍稍兴奋了起来:“你第一次是在哪里看见它的?” 上官钰想了想,道:“昌州的碧水镇。” 碧水镇? 那不是从皇陵入京的重要关口吗? 这边诸葛夜琢磨着,那边,上官钰问出声了:“表哥,你说,会不会是前朝的景仁帝回来复国了?” 诸葛夜摇了摇头。 “不是?”上官钰瞪大了眸子。 诸葛夜道:“不知道。” 知晓这首曲子的人凤毛麟角,一般都是前任祭司死了,长老们才会将曲谱交给下一任祭司,但并不会告知究竟有谁研究过它。他只知传到他这里已是第十七任,别的,都不清楚了。 可纵然是他,也不敢随意吹奏那曲子,因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二人商量了一阵没商量出什么结果,诸葛夜叫上官钰先回房歇息。 上官钰已经知道自己的小侄女儿乌龙一般地嫁入了王府,又好气又好笑,严厉地警告了诸葛夜只许养着上官灵却不许碰上官灵之后,戚戚然地回了自己院子。 诸葛夜对一个半大孩子,那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摇摇头,回琉景阁了。 琉景阁外院的厢房内,楚芊芊正在给少年换药,他伤势太重,之前太医给开的药太过温和,效果不大,她便给调了一盒药性烈的,好用是好用,但涂抹在伤口上绝对不好受,为何他好像还在笑呢? 而且他一笑,她会跟着扬起唇角。 “疼吗?”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芊芊顿下动作,问了一句。 少年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点了点头,那无辜的眼神,仿佛小猫儿一般可怜。 所以他这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楚芊芊被这一无厘头的揣测雷到了,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与他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给少年擦完药,楚芊芊叮嘱道:“不要碰水,不要吃辣椒,不要喝酒,另外多开窗子通风。” 语毕,要起身离开,却被少年拉住了手腕。 丹橘眉心一跳:“不得无礼!” 少年可怜兮兮地看向楚芊芊,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楚芊芊觉得自己好像对他狠不下心来,复又坐回凳子上,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少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请求她留下。 让堂堂摄政王府世子妃留在一个小厮的房里,成何体统?便是素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楚芊芊都觉着不合礼数,可怪就怪在,明知不合礼数了,她竟还是有些舍不得走。 她不走,少年是高兴了,闷在被子里的上官灵却快要透不过气了。 为了尽量不被看出来,她整个人都侧贴在少年身上,鼻子落在他胳膊上,他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体香和淡淡的药香,还暖暖的,有点儿像记忆中父亲的味道,让人觉着安定。 如果可以,她好想今晚就在这里睡过去,但……但她不能呼吸了…… “阿嚏!” 她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少年的脊背僵硬了。 楚芊芊与丹橘的脸色变了。 难怪刚刚给少年换药时,扯了扯被子没怎么扯动,她以为是少年害羞不肯脱衣裳,便只松开了他领口,并未往心里去,哪里料到是有个小家伙在捣鬼? “还不给我出来?”楚芊芊严肃地喝了一声。 怪,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正常人一样有脾气了呢? 从前看什么都不觉得不顺眼,最近却好似很容易动怒了似的。 上官灵瘪瘪嘴儿,笑眯眯地掀开被子行了一礼:“楚姐姐。” 又是你! 你干什么不好非得来招惹一个哑奴?还躺到了人家被子里! 你现在是诸葛夜的侧妃,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给人戴绿帽? 就算诸葛夜有放你离开的意思,作为大君的掌上明珠,你招惹谁,就是给谁招来杀身之祸! 楚芊芊凉飕飕的眼神,刷刷刷刷射向了上官灵。 上官灵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眸光凉了凉,还是将这事儿瞒下了,不是为了上官灵,而是为了他。 临近亥时,楚芊芊回了房。 诸葛夜不喜下人在琉景阁转悠,楚芊芊带来的两名天姿国色的通房丫鬟,还没站稳脚跟便被诸葛夜调到别的院子去了,现在能住在琉景阁的除了他们俩,便是丹橘、那少年,上官灵,紫玉和老嬷嬷。 但大家都明白,他若在,她们最好别在。 丹橘识趣地关上门。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诸葛夜,不由地稍稍楞了一下。 哪知刚绕过屏风,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在了怀里。 楚芊芊心肝儿一颤,听得身后之人十分得瑟地问:“吓到没?” 楚芊芊哭笑不得,被他抱得太紧,也动弹不得,就柔声道:“吓到了,可还满意?” 能吓到你,自然是满意的。 诸葛夜扳过她身子,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俊美无双的脸上缓缓扬起一抹甜宠的笑:“不是真的要吓你,就是想看看……唉!好吧,就是想吓吓你,谁让你从来没被吓到过……” 讲到最后,在楚芊芊澄澈的眼神里交了底。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吓坏我了,怎么赔?” 诸葛夜浓眉一挑,一把扣紧她纤腰,让她撞进了自己怀抱:“把我自己赔给你。” 楚芊芊笑不出来了。 诸葛夜原本只想与她过过嘴皮子瘾,可话一出口,脑海里便闪过了与她抵死缠绵的画面,下腹一紧,又开始血脉喷张了。自从洞房后,他顾忌她身子,也顾忌她受惊太重,一直没再碰她,算算日子,他快成和尚了。 楚芊芊长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抵住了他胸膛,阻止他充满了危险的靠近。 诸葛夜却只当她害羞,欲拒还迎,一个翻身将她扑在了床上。 “芊芊……”他眸色一深,嗓子都沙哑了。 楚芊芊轻轻颤抖了起来,明亮的眸子里迅速窜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殊不知这雾气落在诸葛夜眼里,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芊芊……” 诸葛夜低头,温柔地吻上了她柔嫩的唇瓣,辗转吸允了良久,又流连至她娇嫩的耳垂,含着轻轻地挑逗了起来。 楚芊芊身子倏然紧绷:“明郡主……回来了,有没有说什么啊?” “嘘——”他蛊惑地说道,“专心点。” 楚芊芊阖上眸子,拽紧了床单。 …… 他少有的温柔,但楚芊芊还是疼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没经历过其它女人的诸葛夜不明白楚芊芊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冷汗涔涔的模样,吓得不敢动弹,生怕她又跟新婚之夜一样出状况。 “是不是我又太急躁了?”他搂紧楚芊芊,半是心疼半是害怕地问道。 楚芊芊靠在他怀里,一边喘息,一边望进他倒映着她模子的眼睛,片刻后,言不由衷地说道:“不是,是我……太紧张了。” 诸葛夜的心稍安,又低下头去吻她…… 奈何……还是疼得她难以忍受。 诸葛夜有些挫败得看着她。 楚芊芊知道不是他不够好,他很好,每一步都做得非常好,是她自己的问题。 “还有……交杯酒吗?” 交杯酒是助兴的酒,与媚药,有那么一点儿类似的功效。 但这种酒,图吉利喝一杯倒也罢了,喝多便要伤身了。 诸葛夜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但此时此刻,为了尽到一个妻子的义务,她竟要喝那种伤身的东西。 他当然是不会同意的。 何况,比起媚药的作用,他更愿意自己的妻子是发自内心地承欢。 他笑着摸了摸她发顶:“我也累了,先歇下吧。” “可是……”楚芊芊含了一丝愧疚地望向他。 他若无其事地一笑:“急什么?泡个热水澡,会好睡一点。” 说着,也不管楚芊芊同意不同意,就那么将楚芊芊打横了抱入浴室的浴桶中。 浴桶内的水温正好,又洒了花瓣,散发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气味。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楚芊芊身后,散开她如墨青丝,浇湿了,用指尖蘸了皂角,细细揉洗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按在她头皮上很舒服,渐渐的,楚芊芊来了一丝困意,打了两个呵欠后,头一歪,在木桶里睡着了。 诸葛夜把她抱起来,用毛巾擦干,又用内力将她发丝上的水滴弄干,这才抱着她上了榻。 楚芊芊身体的拒绝,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新婚之夜是由于喝了交杯酒,她还算享受。今天没了那东西,房事于她而言,似乎只剩无尽的痛苦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门外,一直在等着伺候水的卢妈妈没听到想象中的响动,壮着胆子问了句:“世子爷,可要换水?” 诸葛夜道:“不用,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卢妈妈诧异了,她明明都听到二人渐入佳境了,怎么……没做成? 眼神一闪,卢妈妈道,“世子妃要的糕点做好了,要奴婢去小厨房拿过来么?” “不用,她睡了,你吃吧。” 睡了? 卢妈妈的眼神又闪了闪,问:“世子爷,可要叫紫玉过来?” 紫玉是上官灵的陪房丫鬟,也是那边准备给诸葛夜的通房,若是世子妃不能好生伺候世子爷,这紫玉就得派上用场,不然,让世子爷憋着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诸葛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也睡了!” 卢妈妈哑然。 但事实上,诸葛夜并未立刻睡着,他先去冲了个冷水澡,又拿起前朝禁曲的曲谱研究了起来,脑子里总闪过楚芊芊那张诱人的脸,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偏又睡不着,便拉开门出去了。 ------题外话------ 晕,从小黑屋出来都凌晨15分了! 早上五点钟起床,跑了一天,好困好困,码字的时候不停地小鸡啄米。 错别字明天再修改,先睡了,姑娘们,晚安! 【v46】我们要个孩子 入夜时分,楚芊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一道悠扬的笛声自天际传来。 楚芊芊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惺忪的眼。 那一瞬迷离的光,像落入井底的月。 怔忡了半响后,楚芊芊神色木木地坐起身,掀开帐幔,循着笛声的方向,走了出去。 初夏的夜风,不冷不凉,迎面扑来,有种淡淡的荷香。 守门的婆子在草席上舒服地翻了个身,没注意到楚芊芊已经跨过了院门。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他院的丫鬟发现了楚芊芊,但碍于楚芊芊的身份,她们愣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福着身子行了一礼,而后在心中纳闷。 这世子妃是怎么了,穿着亵衣就跑了出来?还有她脚上,貌似没穿鞋子。 她们是下人,不敢抬头直视主子面容,便得出了这样的疑惑,若她们再胆大些,抬起来瞧瞧楚芊芊的脸,或许要惊得叫起来了。 楚芊芊一脸木然,两眼空洞,像个被操控的傀儡娃娃一般,直直地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走去。 笛声似乎越来越近了,楚芊芊的步子也越来越快了。 哗啦! 她走进了河里。 微凉的河水蔓过她膝盖,又漫过她腰腹,她浑然不觉,依旧朝笛声的方向走着。 诸葛夜赶到时河水已经到她鼻子下面,只差一点便要封住她呼吸了。那一刻,诸葛夜被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顾不得思考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寻短见是为了什么,施展轻功将她从水里捞了起来。 “芊芊!芊芊!” 一开始以为她是在府里过得不顺畅,想不开,所以自寻短见,可一瞧她眼神不对劲,便拍了拍她湿漉漉的脸蛋,“芊芊!” 楚芊芊的身子蓦地一僵,仿若噩梦初醒一般倒抽了一口凉气。 待看清了周围环境,与自己身上湿漉漉的亵衣,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干嘛抱我来河边洗澡?” 诸葛夜一怔,张了张嘴,道:“这……这……呃……我……你……那个……池子里开了荷花,想抱你来看看的,谁知道你一直没醒,就索性……洗了个澡。”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辞? “是吗?”楚芊芊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自动脑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再配合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归咎为他突然有了那方面的兴致,想要换个地方来“战”,“世子!不可以!” 诸葛夜又是一怔:“啊?” 楚芊芊低头,发现自己连鞋子都没穿,在古代,露足与坦胸无异,都是极为私密的行径,可这家伙,竟抱着她绕了大半座府邸,这简直太让人窝火了! 楚芊芊的面色越发难看:“世子怎么可以这样?我虽身份卑微,可到底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 你竟对我做一个男人只能对小妾做的事! 诸葛夜无辜地背了黑锅,他倒是想解释,可考虑到她强烈的自尊心,又实在没把她梦游的事儿讲出口。 回到卧房后,楚芊芊坚决不与他一床而眠,要睡贵妃榻,诸葛夜哪里舍得?就自个儿睡上去了。谁料他太长,身子展不开,窝了半天难受,便索性抱着被子打了个地铺。 这一觉,他自然是睡得不怎么安稳。 他大可换到客房去睡,却又怕自己一不留神,楚芊芊又梦游到了。刚刚那一下,真真儿是把他吓坏了。与楚芊芊认识半年多,明里暗里也打听了不少楚芊芊的事儿,却从不知她会梦游。瞧她质疑她的那股劲儿,八成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 楚芊芊的确不记得自己的梦了,就连回旋在耳畔的笛声也不记得了。可究竟是有些过意不去,在床上躺了一会了,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叫诸葛夜回到床上了。 第二天,被上官灵高亢的歌声吵醒时,楚芊芊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叫诸葛夜,那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 所以,她真的让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世子在地上将就了一夜。 楚芊芊揉了揉眉心。 诸葛夜醒来,第一时间看向了床上的楚芊芊,见她也在看自己,便顶着那双熊猫眼微微一笑:“醒了?还早,多睡会儿。” 很明媚的笑意,似晨光里最动人的一抹湖光山色。 楚芊芊有片刻的失神,是失神他完全不恼的态度,还是失神他天怒人怨的容貌,不得而知。 这时,前来当差的卢妈妈听到了里边儿的动静,敲了敲门,道:“世子爷,可要起了?” 诸葛夜迅速将地铺收拾好:“备水吧。” 卢妈妈端着温水进来时,楚芊芊与诸葛夜已经穿戴整齐了,她瞅了瞅干干净净的床单,眼神一闪,却没说什么,安静地伺候主子们洗漱了。 这些天,陛下与摄政王的拉锯战上演得越发激烈,先是摄政王干掉了不少陛下的爪牙,再是陛下整治了几个摄政王的官吏。朝堂终日如战场,每日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可摄政王到底把持朝纲多年,又不曾给人留下过任何把柄,陛下想干掉他,难如登天。反倒是陛下曾经默认禧嫔将楚芊芊送入疫区的事儿被翻了出来,甚至在张和的润色下,罪魁祸首从禧嫔,瞬间上升成了陛下。 说,陛下不乐意看到摄政王府联合汉族官员,在未经太医确诊的情况下,将楚芊芊以天花之名送进了疫区,还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诸葛夜,害诸葛夜也进了疫区。事后,又在摄政王的据理力争中败下阵来,将楚芊芊与诸葛夜放了出来。 如此,陛下残害摄政王府的罪名又深刻了几分。 这时,上官御史,上官仪的大哥,给陛下出了个主意,擢升楚一凡为工部尚书。 陛下当即应允。 圣旨下达到楚家时,楚老爷正在陪儿子玩蹴鞠。 自从楚陌楚嫣知道楚芊芊不会再住在楚家后便伤心得一塌糊涂,几乎要将天给哭下来。楚老爷心疼两个孩子,应酬也推了,妾室的房里也不走动,一门心思哄他俩开心。 楚陌迷上了蹴鞠,说来要感谢诸葛夜的无情摧残,让他学会了骑马。玩了几天下来,倒是有些爱不释手了。 楚嫣与沈氏在一旁观看,时不时给父子俩叫一声好。 不管楚芊芊和姚汐,哪个才是真正的小灾星,反正全都不在府里了,楚老爷的心情也爽歪歪了,看沈氏也没那么碍眼了,加上两个孩子推波助澜,二人越过越有一股蜜里调油的趋势。 沈氏倒了一杯茶,想叫父子俩休息一会儿,突然,刘管事像被雷劈了似的,同手同脚地拐了进来:“老爷!老爷!陛下……擢升您为尚书了!” “什么?”楚老爷扭过头,神色一顿。 刚好,楚陌用尽全力,临门一脚! 蹴鞠,正中“靶心!” “嗷呜——”刘管事替楚老爷叫了一声。 楚老爷捂住险些被踢爆的兄弟,面容扭曲,老婆有了,孩子有了,仕途也顺了,可‘兄弟’……要殁了! …… 楚老爷被擢升为工部尚书的事瞬间在京城引起了一片热议,有人说这是陛下在向摄政王低头,也有人说这是陛下在拉拢楚芊芊,更有人说,陛下在挑拨楚芊芊与摄政王府的关系。 不论陛下的真实用意是什么,楚家都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按理说,摄政王一脉接下来要剪除的人就是楚老爷,可偏偏楚老爷是楚芊芊亲爹,是摄政王亲家,到底要不要动手?动手了,楚芊芊若为父求情,会不会影响她与诸葛夜的夫妻关系?又会不会影响她与王爷、王妃的关系?而若楚芊芊不为父伸冤,又会被世人扣上一顶不够孝顺的帽子。这顶帽子扣下,连带着诸葛夜与王府也都会受到影响。 难道不动手? 不动手的话,大家会不会认为陛下与摄政王和好了呢?或者……摄政王对陛下其实还是存了一丝忌惮呢? 一时间,摄政王被逼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俗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就在陛下为自己的决断沾沾自喜,喀什庆传来了战败的消息。 漠北十万大军攻下岐山,声称要为小郡王报仇雪恨。 陛下这才想起来,去年冬天的时候,普陀寺抓获了几名漠北细作,其中一个活人便是漠北小郡王。但小郡王没死啊,他在行宫好吃好喝地住着呀!漠北报的是哪门子的仇? 又或者……他们已经决定不顾小郡王的死活,把小郡王当做发兵的借口了? 大周正值内忧之际,任何一点外患对它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摄政王一脸肃然地走上朝堂,捧着笏板道:“岐山已连败三战,我军士气低迷、军心涣散!臣,愿代天子出征,讨伐胡贼!不平息战乱,誓不还朝!” 开什么玩笑?真让你去了喀什庆,你究竟是抗敌呢,还是整顿大军,好一举杀回皇城呢? 谁不知道大君把上官灵托付给你儿子,是想辅佐你儿子称帝的意思?大君那么骄傲的人,真会容忍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做王妃、侧妃? 当初押宝压在你身上,不就是笃定你会从朕父皇手中夺取江山吗? 可惜父皇立了大哥为帝,后面,又是朕做了皇帝。 呵呵,你忍不住了吧! 大君也等不了了吧! 朕又不是傻子,会允许你们把朕当了猴儿耍? 陛下冷冷一笑,说道:“皇叔年事已高,还是留在家里好生养老吧,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叔,你已过了十七八岁的青春好年华了。” 这话,够诛心! 摄政王面色不变:“那么,就请陛下御驾亲征吧!” 陛下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笑:“亲征就亲征,朕难道还怕了不成?” 他当然是不想亲征的,可摄政王话已挑明,他若不去,必将是摄政王去,放摄政王回喀什庆,无异于放虎归山,虽然御驾亲征有一定的风险,他却必须赌上一把! 或者……他其实已经没了退路! 出了皇宫,一名幕僚迎了上来:“王爷,您真打算让陛下御驾亲征吗?喀什庆那边,大君与长老们各自掌管一般的兵权……” 不巧,上官仪的父亲便是长老之一,虽他一人无法控制那半数兵权,但保不齐他暗地里收买另外几个,那么陛下打赢漠北的机会还是挺大的。而一旦让陛下立了军功,再想拉陛下下台,便难上加难了。 摄政王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我听说飞虎军里出了个很能干的小伙子?” 飞虎军,正是长老们手中的军队,而大君掌控的军队,号称苍狼军。 幕僚点头:“是,才半年时间,已经破格提拔为副将了。他孤身潜入漠北,摘了两个漠北大将的脑袋,还烧了一个漠北粮仓。正是因为有了这名猛将,飞虎军都快要压过大君的苍狼军了!” 压过? 压过怕什么? 摄政王笑了笑,举眸望向一片灰蒙的天色,道:“姚家犯了欺君之罪,上至他八旬祖母,下至他五岁侄儿,全都被判了斩首之刑!想要他们无罪释放,除非……大赦天下。” 按照本朝律法,只有两种情况能够大赦天下。 一,帝后大婚,且是初婚。这显然不可能,不论是摄政王还是陛下,都已有了元配妻子。 二,新帝登基。 幕僚眼睛一亮,又听得摄政王不疾不徐道:“你告诉他,本王耐心有限,若他儿子出生时,本王还没得到本王想要的,斩首台上,便会多出一对母子了。” “阿嚏——” 碧珠打了个喷嚏,肚子里的宝宝似是被惊到,不满地踹了几脚。 李妈妈打了帘子进来,看着她又在对账,蹙眉夺了她手里的账本:“跟你说多少次了,我请了账房先生,随后就到!不用你操这些心!” 碧珠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灿灿一笑:“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干吗?你让我看看呗!” 酒庄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的帐连她都算不过来,何况是一个孕妇? 李妈妈道:“大小姐吩咐过我,好生照顾你,叫你到这儿来,不是让你干活儿的,是让你安心待产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呢?” 哪里是不明白? 分明是太明白,所以内疚。 内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舍弃了她,内疚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没能保护她,还把所有姚琅给自己造成得痛苦发泄到她的身上…… 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李妈妈一瞧碧珠发红的眼眶,心知她又自责了,忙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多想了,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碧珠含泪点头,年少不懂事,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那样子,真是不值得。从今往后,她只为自己活着、为孩子活着、为大小姐活着! 李妈妈笑着拍了拍她手:“我去给把鸡汤端来。” 碧珠叫住李妈妈:“我前些天酿了一坛泡菜,你着人给大小姐送去吧!顺便……也打听打听她在王府过得怎么样了。” 下午,楚芊芊便收到了碧珠的酸辣泡菜,那酸爽劲儿,愣是让楚芊芊多吃了一大碗饭。吃完,楚芊芊叫丹橘将买好的婴儿衣服、鞋子、帽子,和澡盆、浴巾、被褥等东西,送给了来送信的小厮,顺便,附了一封保平安的信。 陛下御驾亲征的事儿她听说了,自己老爹被擢升为尚书的事儿她也听说了,约莫是陛下对楚老爷的举动惹毛了摄政王,摄政王便索性来了一招狠的。陛下除非是长了三头六臂,不然,此行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但这是好事,对这个昏庸的陛下,还有那个传闻中毒死了欧阳倾的上官仪,楚芊芊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更让楚芊芊上心的,其实是碧珠肚子里的孩子。在给碧珠选买婴儿衣物与用品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很想要个孩子。 这一晚,诸葛夜从书房回来,就发现屋子里浮动着一丝淡淡的酒香。他不喜饮酒,楚芊芊从不沾酒,那么这是…… 心底闪过那种可能,他浓眉一蹙,绕过屏风要把那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揪起来,猛抽一顿屁股,可当他看见那侧卧在明珠之下,未着衣衫,只披了一层淡紫色轻纱的人儿时,脑子,唰的一下空白了! ------题外话------ 呼呼,谢谢大家的花花与票票! 谢谢大王成为进士! 嗷呜,0点6分了,求过!求审核通过! 【v47】芊芊怒找小三 引诱男人的后果是可怕的,引诱一个食髓知味却又禁欲了两个月的男人是致命的。 楚芊芊在他大开大合的疼爱下,哭得嗓子都哑了。 但可恶的男人,一边深情地说着爱她,一边又死活不放过她。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自然是发生了无数的大事,先是楚老爷被调往南部治水,再是陛下率领三军将士御驾亲征,随后又传出庄肃皇后为为照顾小王爷搬入亲王府—— 后两件事将楚老爷升职的事儿给压了下去,大家纷纷议论起陛下的英勇与庄肃皇后的贤德,倒是摄政王在陛下离开京都后,一改凌人之势,以陪护王妃为由暂别了朝堂。朝中有肱骨大臣主持,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而摄政王与王妃的关系速来亲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但事实上,摄政王并不经常在府里。 王妃闲得无聊,儿子忙,老子也忙,上官灵一半大孩子又跟自己玩不到一块儿去,偏她想叫些手帕交过府一叙,又怕其中会混入什么了不得的奸细。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来楚芊芊这里转转。 楚芊芊刚从昏睡了三日的状况中抽离,浑身散了架似的难受,一站起来,仿佛不是自己的腿,一下子又跌了下去。 丹橘看着,又心疼又好笑。 虽说她从未想过给姑爷做通房,但大小姐出嫁前,夫人还是拉着她灌输了不少那方面的知识。她当然看得出自家小姐是被姑爷给“爱”惨了。不仅她,整个王府都知道姑爷对大小姐做过什么了。他们因为姑爷对大小姐的疼爱,倒是越发敬重起大小姐来,可她却觉着与其这样,还不如劝姑爷收俩通房呢!瞧把大小姐给折腾的! 丹橘给楚芊芊褪去亵衣,换上一件大红色绣白莲肚兜。 楚芊芊肌肤上的吻痕与齿痕,密密麻麻,连大腿内侧都有,实在是触目惊心得很。 丹橘红了脸,小声嘀咕道:“小姐啊,您劝着姑爷点儿,这么折腾,铁打的身子啊?” 说的是楚芊芊。 楚芊芊却会错了意,就道:“是啊,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得一手。” 不那么快治好他! “是的是的!”装装病也好啊,省得姑爷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甚为投机,一直到楚芊芊梳洗完毕,也没觉察到说的不是一个人。 “世子呢?”楚芊芊吃着午餐,问。 丹橘就道:“说是去查案了,晚上会回来吃饭。” 西街出了一起灵异案件,一辆无人驾驶的白色马车,穿过了一名侍卫的身体,那侍卫险些给吓破胆子,至今未曾破案。 楚芊芊“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凝眸道:“他好了没?” 他,指的是小哑巴。 丹橘就道:“奴婢刚去看过,差不多好了,但还是不能下地干活儿,奴婢叫他再多修养一阵子,月钱照发。” 月钱? 楚芊芊摇了摇头,那样的身手,随便到哪儿都不止这点月钱,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流落街头,还被沈氏给捡到了。 “灵侧妃哪?”楚芊芊又问。 提起这个小魔星,丹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整日往小哑巴那儿跑,奴婢说了她几次,她都不听。偏偏,她猜到咱们不敢把这事儿捅出去,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事儿一旦捅出去,上官灵至多被抽一顿屁股,小哑巴却是极有可能掉脑袋的,楚芊芊当然不会那么做。但由着自己丈夫的侧妃,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楚芊芊的心里也不大舒服。 “你去把灵侧妃叫过来。” 哪知她命令刚下,王妃笑盈盈地进来了。 王妃怀孕四月,小腹微微隆起,面色红润了些,脸颊也丰腴了些。 楚芊芊起身,施了一礼:“母妃。” 王妃忙携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又没外人,别这么生分了。” 说着,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楚芊芊虽穿了有领子的衣裳却还是遮不住的吻痕,笑得看不见眼珠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虎父无犬子,真是很有道理哇! 就是两个月了,儿子又这么卖力,儿媳的肚子怎么没有动静呢? 她哪里知道,这两个月,他儿子都没敢碰她儿媳? 楚芊芊也不说破,就对丹橘使了个颜色,既然王妃来了,就不可能给上官灵“立规矩”了。 “奴婢去泡茶!”丹橘寻着借口退了出去。 楚芊芊将王妃迎上主位,搬了个杌子在王妃跟前儿坐下:“母妃的胃口怎么样?” 王妃笑道:“挺好,能吃能睡的!” 楚芊芊看着王妃凸起的小腹,余光扫过了自己的,也不知诸葛夜努力了一整夜,有没有种下一个小柿子来? 王妃本是无聊才来找她的,可她貌似也不善言辞,想了想,索性决定拉她出去逛街。 “这……不大好吧?”非常时期,府中连客人都没邀请了,出去,怕是更为不妥。 王妃讪讪一笑:“有什么不好的?你父王不许我到处跑,就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可这不是有你陪着我吗?他一定可以放心的!” 窝了两个月,窝得身上都快发霉了,再不出去转转,她就要闷死在府里了! 楚芊芊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拗不过王妃的软磨硬泡,应下了。 王妃看着这么贤惠乖巧的儿媳,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姚汐那个贱人,哪儿有芊芊一半儿好?亏她还把她当宝贝,想想就气人呢! 王妃心情大好地为楚芊芊挑了出门的衣裳,新婚过后,楚芊芊已经褪下了大红色的色系,又变回之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王妃皱眉,愣是从箱子里选了一件淡紫色束腰罗群,配浅蓝色透明丝绦,束在盈盈一握的腰间,随着楚芊芊每一次莲步轻移,都仿佛蓝天里飞过彩霞一般,飘渺而又炫目。 “真美!” 看着自己的“杰作”,王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王妃拉开楚芊芊的首饰盒,挑了那套紫金青鸾头面。 “夜儿的眼光就是好,这套头面最衬你的气质了!”戴完,她笑着夸赞。 楚芊芊却是困惑地挑了挑眉,诸葛夜的眼光?难不成王妃以为这是诸葛夜陪她去首饰铺子买的吗? 王妃扶了扶楚芊芊发髻中的珠花,接着道:“我在点聘礼的时候就想把这套首饰给你的,谁料那小子,眼光比我还毒!早早儿地给你送了过去!” 等等! 这么明明是她从曼娘那儿得来的,怎么变成诸葛夜送的了? 而听王妃的口气,它原本应该是王府的东西…… 诸葛夜! 是不是你拿去送了曼娘? 然后我像个傻子似的去找曼娘买东西,曼娘知道我们的关系,又故意将你送她的东西送给我,想借此来讽刺我,我却傻乎乎的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 几乎是第一时间,楚芊芊的脑子里自动给出了最坏、最苏的一种可能。 且这种可能,像一根刺一样,在她心尖儿上扎了一下,令她莫名窝火! 现在,就算王妃不叫她出门,她也想找曼娘问个明白了。 其实,不怪她多想,她大闹怡红院的时候,诸葛夜好巧不巧地就在对面。 他为什么在呢? 碰巧吗? 追踪她吗? 或者……就是想看看曼娘的吗? 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儿吗? 她与他不过才一面之缘,且他都还没认出她是救治他的人,会顶着着病弱不堪的身子出来追踪她吗? 想来想去,将女人的第六感与自认为非常精准的逻辑推理发挥到了极致后,最终得出结论:他就是去看曼娘,碰巧遇见她了! 当女人怀疑一个男人的忠诚时,他所有的好都变成一种心虚的表现了。这样的心理建设无需学习,几乎是天性。 楚芊芊甚至还无厘头地想着,难怪他不介意她汉人的身份,因为曼娘也是汉人啊! 又难怪他那么轻松地便答应了只娶她一个,因为他要为曼娘守身如玉啊! 还难怪自从新婚后,他可以忍了两个月不碰她,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碰吧! 但……这一次的彻夜缠绵又算什么呢? 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补偿吧? 或者,他身子要了她,心里却想的是曼娘吧? 楚芊芊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揣测,弄得好像上辈子被男人背叛过一样。 王妃没心没肺地打着瞌睡,没注意到楚芊芊的异样,丹橘对楚芊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自是瞧出不对劲了。 “大小姐,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楚芊芊揉了揉有些发堵的胸口:“没事。” 这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丈夫在外养了个女人。她也不是多么的痛心,只是好像潜意识里十分排斥男人的背叛。若是像上官灵那样,摆明了赐过来,又是个不能承欢的孩子,她不介意的,但曼娘—— 一想到诸葛夜用可能吻过曼娘的唇来吻她,用占用过曼娘的身子来占有她,她就堵得快要呼不过气来! 丹橘瞅着楚芊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是随时要晕厥似的,忙端了一杯茶送至她嘴边:“小姐!喝口水顺顺气儿!” 看了一眼打着呼噜的王妃,压低音量道,“还没问明白呢,你别多想。一个官妓罢了,从良了又如何?这样的身份,哪点配跟你争?”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楚芊芊的脸色白得越发厉害。 丹橘索性拿了勺子,给楚芊芊喂了几口凉水。 这样的情景,她去找小三兴师问罪,丫鬟在旁边给她喂水…… 好熟悉的感觉。 仿佛曾经经历过。 楚芊芊揉了揉突然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好似要呼之欲出了一般,可偏偏,又被一层薄薄的膜片给隔住了。 马车抵达店铺了。 楚芊芊深吸一口气,叫醒了睡得香甜的王妃。 王妃擦了擦不小心流下来的口水,妩媚一笑,挽着楚芊芊的胳膊下了车。 几月不见,宝林斋已经做得相当大了,不仅扩充了一个店面,还在顶楼增建了一层雅间,就连门口的石头狮子都比之前的威武了不少。 走进店铺,立时有一名漂亮的小丫鬟了上来,不知是曼娘喜好的缘故,还是有人不乐意曼娘与旁的男人打交道的缘故,店子里跑堂的竟全都是女人,连掌柜都是女人。 年纪四十上下的女掌柜与楚芊芊有过数面之缘,一眼便认出楚芊芊了,再一看与楚芊芊手挽手的美丽妇人,很快猜出对方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忙不迭地亲自迎接:“王妃世子妃能光临小店,真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转头吩咐那小丫鬟道,“王妃爱喝茶奶,快去烹一壶茶奶来!” 随着消息的普及,茶奶已经成为大多数店铺必备的饮品了。 小丫鬟也感觉到了这两位贵客绝非普通贵妇,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恭敬敬地去了。 女掌柜将婆媳二人请入最奢华的雅间,笑容满面道:“王妃世子妃请坐!” 王妃兴致挺高,一坐下,便开始翻开女掌柜呈上来的款式。 只是楚芊芊的脸色不大好看,楚芊芊问:“曼娘呢?” 女掌柜不是没感觉到楚芊芊的不怀好意,可一想到楚芊芊曾经于曼娘有救命之恩,而曼娘又待楚芊芊十分恭敬,便是楚夫人上门买首饰,曼娘也是按成本价给的,就冲这些关系,她也不信楚芊芊会是来找曼娘兴师问罪的。 女掌柜的眼神闪了闪,道:“她身子不大舒服,歇下了,需要我去叫她吗?” 最后一句是客套话,一般这种情况,谁会真的去叫? 楚芊芊神色无波地眨了眨眼:“不用,我自己去找。” 曼娘的屋子在后院,楚芊芊去过一回,找起来并不多么费事儿。 可女掌柜听了这话,却是吓得连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没什么,落在楚芊芊眼里却别有一番心虚的意味了。 女掌柜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福低身子赔罪:“我一时手滑,打翻了杯子,惊到二位贵客了,请王妃世子妃原谅则个。” 王妃心情好得很,没与她计较:“算了算了,收拾干净便是。” 女掌柜长长地松了口气:“多想王妃!” 王妃没理她了,朝楚芊芊招了招手:“芊芊,这个发簪好不好看?” 楚芊芊凝眸:“丑死了。” 王妃吐了吐舌头,嫌弃地丢到一边,又选起了别的。 女掌柜用余光扫了扫楚芊芊,这会子是真的察觉到来者不善了,想着要不要给曼娘知会一声,楚芊芊却不给她通风报信的机会,道了句“我要如厕”,便风驰电掣地下了楼。 王妃以为她尿急,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女掌柜却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曼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任何人打搅她,若是楚芊芊就这么冲了过去,自己是失职了呢还是失职了呢? 楼梯口,女掌柜就要去拦。 楚芊芊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来,当即便吓得她愣在了原地。 若说一开始,楚芊芊知是怀疑,眼下便有些确定了,若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又何必非得拦着她呢? 楚芊芊杀气腾腾地奔往曼娘的屋子! 女掌柜回过神来时要去追,却被丹橘堵了个正着。 丹橘呵斥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世子妃是你能拦的吗?要不是世子妃心善,就凭你这不敬的样子,都足够被拉出去砍头了!” 跟着楚芊芊久了,不知不觉也练就了一身不弱的气度,起码,狐假虎威是够了。 女掌柜果然不敢再迈动一步,只在心里祈祷着曼娘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儿,她身家性命全压在曼娘的身上了…… 楚芊芊走过穿堂,绕过回廊,总算来到了曼娘的屋前。 她站在大门口,能够依稀听到女子的低喘与哭泣,经历过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幸福到骨子里的声音。 是有多爱这个人,才愿意叫给他听? 是有多迷恋这副媚骨,才如此激烈地撞击? 楚芊芊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伸出手,要去叩门,却迟迟叩不下去。 她死咬住唇,咬得出了血,转身,走掉了! ------题外话------ 柿子:请叫我黑锅专业户 【v48】欧阳倾苏醒 回了王府,王妃有些幽怨地唠叨着为什么只逛一下便走,但瞧楚芊芊脸色不大好,又以为她是太累了,不舍得说她,又叫了上官灵去后院投壶了。 那边王妃没心没肺地玩闹着,这边楚芊芊却堵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丹橘还以为楚芊芊真的捉奸在床,躲角落里,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碧珠碰到负心汉就算了,那毕竟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可怎大小姐千挑万选的,也挑了个心眼子歪的? 诸葛夜是打着喷嚏进来的。 与上官钰出去查了一天案,总算有了些许眉目,预计这几日便要追踪到幕后黑手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可偏偏一进门,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而他的小娇妻听到这状况,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站起身,很恭谨也很疏离地行了一礼:“世子。” 诸葛夜浓眉一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管他在旁人眼里是何种地位,但在她面前,他大概与楚陌是没什么分别的,不黑着脸埋怨他回家晚就算了,还给他行礼?还行得这么客气? 诸葛夜狐疑地走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芊芊淡淡抽回手,转身倒了一杯枸杞花茶给他:“没有不舒服。” 诸葛夜喝了两口,不渴,便放下了,抱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问:“跟爷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楚芊芊沉默。 诸葛夜开始乱猜一通:“是上官灵还是老嬷嬷?上官灵的事儿我记着呢,不会委屈你,也不会耽误她的,给我点时间,恩?” 楚芊芊依旧沉默。 诸葛夜索性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她身子小,软软的一团,再配上那吹弹可破又泛着粉嫩光泽的肌肤,美得让人忍不住将她一口吸肚子里。 这么想着,诸葛夜也的确这么做了,低头在她唇上允了一口,她躲开,他又凑过去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阵。 楚芊芊挣扎不开,索性不动了,由着他闹,只是那眼神冷冰冰的,叫诸葛夜亲着亲着便有些没兴致了。 “真是老嬷嬷惹你了?”诸葛夜情商还算可以,没帮着老嬷嬷求情,而是道,“她那臭脾气,我也不大看得惯,整日冷着脸,像谁欠了她似的,你等着啊,等我解决了上官灵,就让她一并走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小娇妻总该动容了吧? 可楚芊芊仍然……没有反应! 怪了。 既不是上官灵,又不是老嬷嬷,王府还有什么值得她烦心? 她也不像是个心大的,非得将王府的中馈揽在手里哇! 若她有这心思,说实在的,母妃得阿弥陀佛了。 母妃早盼着儿媳过门替她掌家,她好一天到晚缠着父王。是怕她不能安心受孕,这才忍住没给。 他们家,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了。 “芊宝儿,是不是想做当家主母了?” 楚芊芊被一句“芊宝儿”雷得里焦外嫩,鸡皮疙瘩唰的掉下来了! 诸葛夜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心道,装,再给爷装? “芊宝儿。”他又软软萌萌地唤了一声。 楚芊芊冷嗖嗖的眸光射向他:“你才钱包!” 诸葛夜嘚瑟地笑了笑:“终于肯跟爷说话了?” 楚芊芊撇过脸不理他。 诸葛夜不由地想起半年前碰到她的场景,冷冰冰的,跟块木头似的,现在多好,都学会跟他怄气了。诸葛夜典型找虐体质,居然还十分欢喜:“芊宝儿啊,你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讲出来,我才好替你解决。这夫妻,最重要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沟通。沟通你懂吗?就是你得跟我说心里话。” 楚芊芊就是不说。 诸葛夜知道自己拿她没辙了,但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 趁着去外头如厕的功夫,诸葛夜找到了丹橘。 丹橘可不是楚芊芊,敢跟诸葛夜叫板,况且丹橘窝了一肚子火,正无从发泄了,不等诸葛夜开口便哭出声了:“姑爷!小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 楚芊芊对诸葛夜实在……称不上好,最好的表现大概就是在床上了。 “呜呜……我可怜的小姐,命怎么这么苦哇?在楚家受了那么多欺凌,以为姑爷能成为她的依靠了……姑爷……姑爷你却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呜呜……” “姑爷放着府里那么多女人不宠幸,为什么非得去碰小姐曼娘?呜呜……她是小姐的朋友啊……姑爷叫小姐情何以堪啦?” 丫鬟到底是丫鬟,一边控诉一边害怕,到最后,竟被诸葛夜冷硬的威压吓得失禁。 哭声戛然而止,她一本正经道,“奴婢还有事,先走了。” 诸葛夜黑着脸回了房。 楚芊芊在练字,这次,没搭理他了。 诸葛夜哭笑不得地刮了刮她小鼻尖:“哟,吃醋了?” 楚芊芊神色无波,继续练字。 诸葛夜绕到她身后,一把拥住了她:“我和曼娘……这……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会喜欢那样的女人?这醋吃的太奇怪了啊。” 楚芊芊拔下头上的紫金青鸾钗,拍在了桌上! 这钗…… 似曾相识,但诸葛夜是男子,对钗环一类的东西,基本上过目就忘,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在王府的册子里挑中过这款首饰,也不记得他挑中的当晚,王妃便来问他,是不是已经拿走了这套首饰。只不过印象中,他曾经因为一套不翼而飞的首饰撒过谎,谎称是自己拿的。 诸葛夜还是没能将两者联系起来,就夺了楚芊芊手中的笔,扳过楚芊芊的身子面向自己,问:“这钗怎么了?” 楚芊芊这才是真的火了:“你送给曼娘!曼娘又送给我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送给曼娘?”诸葛夜懵了,“我几时送过东西给她?” 要不是你,我都不认识她啊。 楚芊芊自然是不会跟他吵的,愤愤地夺了笔,继续练字。 诸葛夜总算是个聪明人,虽不记得曾经的某些细节,但看见金钗的背后打了王府印记后便知道这是王府的东西了。能动这东西的,只有他们这四个主子,楚芊芊一口咬定是他拿去送了曼娘,他是个傻子也猜出里面的弯弯道道了。 这黑锅! 在亲娘那背一背就算了,媳妇儿眼里,那决计是揉不得半粒沙子的。 诸葛夜犹豫了片刻,就道:“真不是我。” 楚芊芊如何会信? “我今天下午明明都听见了!” 诸葛夜微微一怔,道:“我一下午一直都跟上官钰在一块儿!衙门的捕快也全都在!” 楚芊芊烟波一动,看向了他。 他道:“真不是我,我都没跟曼娘说过话!” 楚芊芊下意识地道:“不是你,是谁?” 这回,换诸葛夜不答话了。 楚芊芊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而说道:“父王?” …… “王爷,过来看看我买的首饰!”王妃正在清点“战利品”,甫一看见摄政王进门,迫不及待地冲招了招手。 摄政王面色淡淡地在她身旁坐下。 王妃拿起一对翡翠耳环,在自己耳垂上比了比,笑道:“好看吗?” 摄政王“嗯”了一声。 王妃笑逐颜开,又簪了一朵白玉珠花:“这个呢?” “也好。” 王妃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几遍,又道:“那哪个最好看?” 摄政王道:“都好看。” 王妃的笑容沉了:“你敷衍我。” 摄政王微扬起唇角:“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王妃又高兴起来了,见摄政王起身,她又耍宝似的说道:“宝宝今天踢我了,我觉得会是个女儿,没夜儿那时候劲儿大。女儿,你喜欢吗?” 女儿…… 摄政王的拳头忽然握住了。 王妃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不对,忙转过身问:“不喜欢女儿吗?” 摄政王微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喜欢。” “我也喜欢呢,咱们有儿子了,再来个女儿,就圆满了!”她可不管什么预言,反正她也没那个野心做皇后,她只要是王爷的妻子就够了。 摄政王迈步离开。 王妃起身,走了几步挽住他胳膊,“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睡,不必等我。”说着,见她一脸不悦,凑过去亲了亲她,她满足地笑了,他才转身离开。 等他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王妃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了:“唉,我怎么感觉王爷越来越忙了呢?他在忙什么呢?不是不用上朝了吗?” 婢女为王妃披上一件浅绿色织金牡丹披风,宽慰道:“王爷与陛下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虽不上朝,想必也有不少东西要忙吧?” 王妃一想,是这么个理儿,便又心情大好地睡了。 月色流华。 诸葛夜将楚芊芊按在锦被上,轻轻吻住了她,先是用舌尖细绘着她唇形,一遍一遍,像尝着最美味的东西,手,也不忘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触碰到那一方温软时,楚芊芊本能地呼了一声。 诸葛夜的舌尖趁机滑入,在她芳香的内壁疯狂地侵略了起来,似要把每一滴清甜都吸允干净,直到吸得楚芊芊舌尖都麻了,嘴唇也肿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楚芊芊氤氲了水汽的眸子,如月潭里反射出一片银河的星光,美丽得令人转不开眼睛。 “芊芊。” 他想把她揉进骨子里,但他不能。 她疼。 那晚是借了交杯酒的功效,但今夜,他说什么也不舍得她那般糟践自己身子了。 他翻身下来,将她搂入怀中,忍住所有的欲求不满,轻声道:“睡吧。” 楚芊芊的素手顺着他胸膛,慢慢下滑:“要不我……” 诸葛夜一把捉住她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乖,睡觉。” 楚芊芊眨了眨眼,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世子。” “嗯?” “你后悔娶了我吗?” 一个连闺房之乐都不能给你的妻子,后悔了吗? 诸葛夜在她唇上香了一个:“那你后悔嫁给我了吗?” 楚芊芊摇头。 诸葛夜勾起唇角,没再说话,只是更大力地搂紧了她。 楚芊芊却不知怎地,丝毫没有入睡的意思:“要是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会赶我走吗?” 像我爹,赶我那样。 “不会。”诸葛夜答得很干脆。 “要是我走丢了,你能找到我吗?” 楚芊芊突然变身好奇宝宝了。 诸葛夜就笑道:“爷要是连自己女人都找不着,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那……”楚芊芊抬起头,望着他光洁的下颚,道,“要是再来一个姚汐,我是说,姚汐那样的事,你会再把我认错吗?” 诸葛夜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不会,宝贝。” 楚芊芊一个翻身趴在他身上,笑着看了他一眼,睡了。 这撩人的姿势…… 诸葛夜要给跪了。 …… 晚风习习,笛声又响起。 “倾儿。” “倾儿。” “倾儿你快过来呀。” 不知打哪儿来的声音。 楚芊芊缓缓睁开眼,挑开帐幔下了床。 迷迷糊糊中,诸葛夜以为她要如厕,便没动。等听到脚步声不是走向恭房的方向时,他的瞌睡瞬虫瞬间没了! 他掀开杯子,连鞋都顾不得穿,便跑了出去! “芊芊!” 他望着楚芊芊的背影,大叫了一声。 楚芊芊好似没听到,依旧直愣愣地往前走。 她这是梦游症又犯了吗?还是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有目的地往前走呢? “倾儿,很好,快过来。” “对,就是这样,不要回头。” “倾儿真乖。” “楚芊芊!” 诸葛夜又是一声厉喝,但对方依旧没反应。 诸葛夜迈开步子,朝着楚芊芊狂奔了过去。 谁料,就在他即将追上楚芊芊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楚芊芊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眨眼,消失了! (本卷完) ------题外话------ 下一章是新卷,跨度可能比较大。 谢谢大王、女候丸子、xz83wl、153……8989、唯独幸福徒有虚名、省国旅—安琪、694……542、136……1803、风雪然的花花! 谢谢159……0470、180……2899、391……876、cdb8400、zengyangyang、鬼掉的心、wind~flower、唯独幸福徒有虚名、省国旅—安琪的票票! 【01】宝宝 瑞雪纷飞,寒梅俏丽。 女子裹了一袭毛茸茸的雪白氅衣,坐在铺着白狐毛皮毯子的藤椅上,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茶奶,一边仿佛在赏雪。 因着天色渐晚的缘故,周围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青灰色,朱红廊柱、鎏金窗棂、五彩灯笼……全都一点点地暗了。 唯独那女子,娇娇小小一点,从高处俯瞰几乎看不见,可那肌肤的白、嘴唇的红,却像会发光似的,让这片青灰的暮色中只剩下她的颜色。 青瑶摇了摇头,同样是女子,且早已看了那么多回,怎么还是会被对方惊艳? 敛起思绪,青瑶上前行了一礼,将汤婆子塞进女子腿上的暖手捂中,道:“夫人,您在看什么呢?都看一下午了。” 女子动了动身子,神色木木地道:“我在想事情。” 对这样的回答,青瑶显然已经习惯了,眼底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但还是笑了笑,将炉子上温得有些老的茶奶倒了,又给放了新的羊乳开始烹煮后,问:“夫人在想什么?” 女子却不回答了。 女子放下茶杯回了房,望着镜中那张看过无数次后已经不再觉得陌生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青瑶捧着一束新摘的海棠走了进来:“夫人,四爷又给您送海棠来了!您瞧,美不美?” 楚芊芊看向开得正艳的海棠,微微一笑:“好美,替我谢谢他。” 每天都差人从暖房送来,是该好生谢谢。但青瑶明白,四爷想要的,从来不是夫人口头上的一句感谢。 青瑶行至窗边的青瓷彩窑花瓶跟前,一边将昨天的海棠花取出来,放入新的,一边笑着道:“夫人都跟四爷老夫老妻了,还跟四爷这般客气!” 楚芊芊也应景地笑了。 虽然私心里,她不想与“老”字挂上边儿,可前世今生加来,他们的确算得上老夫老妻了。 他一直活着,但她死了,好在十五年后又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叫楚芊芊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的身世非常坎坷,与前世的她一样,都生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俗称纯阴之女。可纯阴之女在民间并不受欢迎,一般家族出了这种女子都是要送往庙堂抚养或者狠心丢弃的。她的父母兄长没有信那坊间传言,宠溺着将她养大。这女子却没这么幸运了。 九岁便被父亲赶出楚家,十四岁才给接回来。 可红颜薄命,这女子没享多少福便过世了。 随后,她来了。 后面又陆陆续续发现了一些事,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有惊无险地与丈夫和儿子相认了。 虽然欧阳家的灭门无可挽回,但残害了欧阳家的罪魁祸首一个已经死在了喀什庆,一个死在冷宫,她实在没什么好报复的了。 她要做的,就是与那个为她放弃帝王之位并苦等了她那么多年的男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与他们的孩子共享天伦、幸福安好。 这么想着,楚芊芊的脸上泛起些微的红晕来:“四郎几时回来?” 青瑶就道:“大雪封山,来了不少借宿的旅客,四爷说,招待完他们便回,让夫人与舅老爷他们先吃。” “二少爷呢?”楚芊芊又问。 青瑶笑道:“二少爷跟着四爷去了温泉别墅,自然要跟四爷一起回了,夫人快别担心了,四爷也不是头一回带二少爷出门!” 楚芊芊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什么都好,就是单独带宝宝出门这一点,她非常不喜欢! 宝宝还这么小,冻到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尿裤子了怎么办?他是去做生意,又不是专门陪孩子游玩的,万一一不留神,让宝宝跑不见了怎么办? 念头闪过,楚芊芊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忙收拾了几样点心和一套棉衣、一件斗篷并一个装了热羊乳的水囊,递给青瑶道:“去找大少爷,让他把二少爷接回来!” 青瑶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耐住性子道了句“遵命”,便蹙眉,拧着包袱去了。 楚芊芊没了用晚膳的心情,但亲家老爷那边派人催了三次,她推辞不过,只得换了一身行头后,去往翡翠阁用膳。 舅老爷,也就是她曾经的大哥欧阳珏。欧阳家被灭门那晚,他侥幸火遁,逃去了漠北。在漠北隐姓埋名十五年,一直靠着教授武艺为生,后面因对漠北小郡王有救命之恩而成了王府的座上宾,据说,还与小郡王拜了把子。 后面,为报灭门之仇,他带着几名兄弟潜回大周,想要摘了明宗陛下的脑袋,奈何临近京城时突逢大雪封山,他们被迫借宿在了楚家的庄子。 他与她便是在那里认识的。 但那时,他并未认出她是重生后的欧阳倾。 他护送她与丫鬟上山采药,回来时庄子里不知怎的起了大火,烧死了他两个兄弟,另有一个兄弟进山找他们,却不小心摔死了,最后只剩小郡王侥幸活了下来。 现在大周与漠北签订了条约,小郡王已经被送回漠北了。 而他在对抗明宗陛下的运动中,与漠北皇室里应外合,又在事后主动促成了双方和谈,颇受现任皇帝的垂青,封了威武将军。 这次,他是专程携妻子来山庄过年的。 思量间,楚芊芊抵达了翡翠阁。 丫鬟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礼:“夫人。” 打了帘子让楚芊芊进去了。 一进门,便立时有一名小丫鬟笑眯眯地迎上来,“夫人来啦?舅老爷与舅夫人等许久了呢!” 说着,解下楚芊芊那沾了几片雪花的氅衣,挂在了暖炉边的衣架上。 八仙桌旁,围坐了一名三十多岁的俊逸男子,一名小他三四岁的端丽妇人,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 而在少妇身后,一个几乎能与楚芊芊媲美容貌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拿着碗筷,一副一副地摆上去。 当她摆到少妇面前时,少妇蓦地拍了拍桌面。 少女吓得脖子一缩,低下了头,又听得少妇道:“你是来当主子的还是来做丫鬟的?都踩到我鞋子了,你眼睛瞎了吗?” 少女咬唇,眸子里迅速窜起一层水雾,这令她本就明亮的眼睛更加璀璨潋滟了。 “我没有踩你。”她倔强地说。 少妇转过身,啪的一巴掌扇在了少女的脸上。 “我?一个奴婢,也敢在主子跟前自称我?大少爷不在,你就懒得装贤惠了是吧?”少妇添油加醋地说着。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有一天会出落得如此漂亮呢?若知道,自己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允许她留在相公身边的吧! 少女委屈死了,明明是这个恶婆娘趁着诸葛焱不在欺负她!还反咬她一口!好过分! 少妇见少女倔强地咬牙,却死活不肯服软的样子,越发恼怒了起来,正要扇第二个耳刮子,这时,楚芊芊开口了。 “瑾儿你做什么?” 不大不小的声音,让欧阳瑾高高抡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欧阳瑾朝对方看了过去。 楚芊芊穿了一条墨色罗裙,一款纯白兔毛小坎肩,坎肩在胸口处被一颗大大的紫水晶扣住。白坎肩下,墨色长裙柔顺地垂至脚踝,将她纤细的身姿修饰得越发修长而优美。 若说那小丫鬟的美令欧阳瑾感到嫉妒,楚芊芊的美则让她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剩仰慕与艳羡了。 欧阳瑾怔了怔,不知该喊她长姐还是该喊她婆婆,最后,还是跟往常一样选了较为适中的称呼:“夫人。” 楚芊芊点了点头,对少女道:“我屋子里新来了海棠,你去摘几片花瓣做海棠糕。” 少女长长地松了口气,行礼告退。 欧阳瑾冷冷地瞪了少女一眼。 少女回头,冲她吐了吐舌头。 欧阳瑾气了个倒仰,若非楚芊芊在场,她都要冲上去踩断那贱婢的骨头了! 楚芊芊看了看欧阳瑾,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欧阳瑾本是原主的继妹,眼下却是诸葛焱的妻子。听说欧阳瑾与原主的关系是极好的,但她,却并不喜欢欧阳瑾。 或许,是因为婆婆看儿媳总是不怎么顺眼的缘故的吧? 楚芊芊越过欧阳瑾,对坐上的夫妇略施了一礼:“大哥,大嫂。” 欧阳珏两眼发直。 安素素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他适才回神,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弄这么晚?不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吗?还不按时吃饭!” 分明是宠溺的口吻! 楚芊芊欠了欠身,不怎么习惯这种介入式的关心,不咸不淡道:“以后会注意的。” 安素素眼神一闪,余光自丈夫的脸上一扫而过,很快,落在了这张美得天怒人怨的脸上,笑道:“别理你大哥,快来我这边坐!” 对这个原主的继母,现任的大嫂,楚芊芊打心眼儿里也不大喜欢。听说,安素素与原主的亲娘沈氏是好友。沈氏与原主被赶出楚家后,安素素上门替沈氏打抱不平,却被醉酒的楚老爷霸王硬上弓,这才不得已做了楚老爷的侧室。但安素素心里,没有一天不后悔。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对不起最知心的姐妹。 所以在原主与沈氏和弟弟妹妹返回楚家后,安素素不仅帮沈氏夺回了嫁妆,还帮原主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压箱钱。 反观沈氏,则对原主这个亲生女儿异常薄情,任由楚老爷将原主再度赶出了楚家。还是安素素从中周旋,楚老爷才去庄子里探望了原主几次。 后面,安素素得知了欧阳珏活着的消息,毅然与楚老爷签下和离书,回到了欧阳珏身边。 据安素素的说辞,欧阳珏与她伉俪情深,并不介意她与楚老爷的那段过往。 但据楚芊芊的观察,欧阳珏与安素素一共出现了十次,其中十次都没拿正眼瞧安素素,之所以愿意与安素素回到从前,大概……是为了他们唯一的孩子欧阳瑾吧。 “四爷和小宝没过来?”欧阳珏左顾右盼地问。 楚芊芊摇头:“父子俩去了山庄,还没回,不必等。” 四爷早派人给他们打过招呼了,还叮嘱欧阳珏一定要叫楚芊芊吃饭,欧阳珏是没话找话才问了这么一句。 欧阳瑾几乎是下意识地道:“小宝跟四爷出去,不会有事吧?” 楚芊芊眸光一凝! 安素素隔着桌布,踹了女儿一脚! 欧阳瑾吃痛,幽怨地看向了自己娘亲。 楚芊芊眼底的疑惑越深了。 安素素眼神一闪,笑道:“瑾儿就是爱瞎操心!爹带儿子出门,能出什么事儿?又不是别人的儿子!” “咳咳!”欧阳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安素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给楚芊芊舀了一勺辣子鸡,果断岔开话题:“来,倾儿,趁热吃啊,不够辣我再让人端点辣椒上来。” 弄得好像自己是主人一样! 楚芊芊就道:“不用了,挺好,我的厨子,知道我的口味。” 安素素灿灿一笑:“那是,那是!四爷给你请的厨子,必须合你胃口!” 楚芊芊的眉头皱了一下! 欧阳珏不动声色地将楚芊芊爱吃的辣子鸡调到了楚芊芊面前。 安素素睨了他一眼! 他仿佛没察觉,又给楚芊芊舀了一碗甜羹,给欧阳瑾舀了一碗甜羹。 安素素又睨了他一眼! 他埋头吃饭。 安素素气得咬牙! 欧阳瑾没急着吃,而是四下一看,问:“大少爷呢?” 小丫鬟上前:“大少爷有事出去了。” “这么晚还跑出去!”欧阳瑾嘀嘀咕咕了一阵,完全没料到是楚芊芊给他派的差事。 煎酿茄子、排骨炖小土豆、酸菜鱼、秘制红焖鹿肉、酥香猪肝、地三鲜、清炒莴苣、手撕包菜、茶树菇老鸭汤、莲藕龙骨汤、玉米羹、玫瑰卤。 满满一桌子,全是按照楚芊芊的喜好来的。 饶是楚芊芊再没胃口,也吃撑了肚子。 吃过饭,楚芊芊边喝花茶边看向了欧阳珏。 恰好,欧阳珏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欧阳珏唰的一下转开了目光。 楚芊芊眉梢一挑,又看向了欧阳瑾与安素素。 这对母女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仿佛与她有关,余光时不时地朝她飞来,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约莫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安素素捏了捏女儿的手,与女儿一道朝楚芊芊看来。 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友好。 但楚芊芊觉得,这样的友好,隐隐透着不真实的味道。 就好像……她们,还有他们,瞒了她什么似的。 “娘,你说她真的……这儿有毛病了吗?”欧阳瑾指了指脑袋,讥笑地问。 安素素瞪了瞪她,示意她把手放下来:“有毛病才好呢,难不成你希望她想起咱们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儿?” 欧阳瑾勾起唇角,看了楚芊芊一眼,记得前世,却忘了今生,这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出了翡翠阁,欧阳瑾叫住楚芊芊,真诚地笑道:“夫人,除夕快到了,我们约个时候一起剪窗花吧?” “剪窗花?”楚芊芊在脑子里搜索一切有关窗花的记忆,一无所获。 欧阳瑾笑盈盈地道:“哦,那是我跟芊芊爱玩的,对不起,我又把你当成芊芊了。” 她没继承原主的记忆,真是遗憾。楚芊芊神色无波道:“没关系,不过,我不会剪窗花,你找别人吧。” 你当然不会! 我瞎编的!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真好! …… 回房时,四爷没回,去接小宝的诸葛焱也没回,楚芊芊唤青瑶打来热水。 泡进浴桶后,楚芊芊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其实今天的一切与往年也没什么不同——欧阳珏眼神闪躲,安素素笑容夸张,欧阳瑾,因为处的多了,倒是没察觉到太多反常。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这不对劲的源头是什么呢? 好像并不是他们,而是四爷一声不吭地把宝宝带走了。 她曾经患病昏迷过几个月,醒来时便已经怀了身孕。四爷说,那是他的孩子,但随着年岁渐大,她发现孩子跟四爷长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像。 “青瑶。” “奴婢在。”青瑶立在了屏风外,等了半天没反应,便问,“夫人有何吩咐?” “你还记得我跟四爷的大婚么?”楚芊芊问。 这个问题,青瑶显然也不陌生了,微微一笑,道:“您跟四爷没有大婚,您与四爷私奔了,您不记得了吗?” 记……得…… 楚芊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第一次被这么问时,她的确不记得了,但问多了,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了冒雨私奔与情郎不顾一切干柴烈火的画面,有些模糊,但……好像是存在的。 楚芊芊木讷地点了点头:“记得的,就是……不太清楚。” 青瑶笑道:“您当时喝多了酒,自然是印象不深了。” 是啊,她前世是四爷的妃子,今生知道了真相,会与四爷再续前缘不足为奇。 为何非得私奔呢? 据说是因为原主已经成亲了,且那个男人凶巴巴的,总是欺负原主,把原主欺负死了,她才借尸还魂的。 而她借尸还魂的第一天,便碰到了四爷。 四爷说,这是命定的姻缘。 可不管怎样,这身子曾经嫁过人,四爷不介意,四爷真好。 ------题外话------ 小夜夜:你把本男主雪藏了么?你要女主给本男主戴绿帽子么?你特么还是亲妈么? 楚芊芊你敢让别的男人碰你一根手指头,爷就剁了他喂狗! 【01】父子初遇(一更) 大雪纷飞,车队在小道上艰难地前行。 阿远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眺望了一眼周围的地形,浓眉一蹙,折回第一辆马车旁,用被冻得发颤的声音说道:“殿下,大雪封山了,今晚应该进不了城了,东边有个度假山庄,要不要……去住一宿?” 他知道殿下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来之前他便打听过了,山庄是一个江湖隐士开的,并不隶属于任何官府或权贵,因那隐士乐善好施,乡亲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四爷。 度假山庄虽大,但结构简单,南面是四爷与妻儿的住所,横跨一块草场与一片林子后便是招待游客的地方。 对于已经连着赶了一天一夜路程的他们来说,能休息一晚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雪实在太大,他们真的有可能被困在半路。 车内,静默片刻。 随即,一道淡漠如水的声音徐徐传出:“继续赶路。” “可是……”阿远张了张嘴,想劝主子留下,免得天寒地冻,弄坏了身子。但追随主子多年,主子的性情,他比谁都了解,他下定决心的事,便是皇上也难以撼动。 阿远朝被冻得面色发白的众人扬了扬手,高声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进城就暖和了啊!”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听了阿远的话,不仅一句抱怨都无,反而全部正了正身子,将精气神儿提到了极致。 阿远看着冻伤了脸、冻裂了唇、手背上高高肿起的冻疮依稀在流脓,却依旧气势不减的兄弟们,勒紧了缰绳。 四年了,他们追随殿下,从京城出发,几乎走遍了大周的每座城池、踏遍了大周的每个河川,最初足有一百三十六人,而今却只剩二十一人。另外一百一十五名兄弟,有的病死了,有的冻死了,有的摔下山崖,有的掉进沼泽,有的误食了毒果毒水…… 当然,也碰到过不少劫匪与刺客。 他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在福建沙县的悬崖边遭遇了一波实力相当的高手,一番决斗下来,他们损失了足足二十三名弟兄,就连殿下自己也受了伤…… 这一路的惊险,天灾、人祸,刀口舔血,全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好在,徐州是最后一站,找完徐州,不管有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都必须回京了。 就在阿远整理好思绪,准备策马上前开路时,车内的男子缓缓开口了。 “等等,有人。” 阿远闻言,登时警惕了起来。 这一路,想取殿下性命的人就没消失过,能活到现在的,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阿远一个手势,众人便迅速结阵,在马车周围筑起了“铜墙铁壁”。 马车停了,众人静了,整个天地,只剩呼啸而过的风雪之声。 突然,一阵小猫儿似的呜咽自百米开外的小林子里传出,似有还无。 阿远警惕地握住了剑柄,同时,凝神聚气,再次听了听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那声,太小、太微弱了,一声声,仿佛要哭进人的心坎儿里去。 半晌后,阿远确定那东西不是装出来的,神色烧霁:“殿下,只是只小野猫罢了。” 说着,欲招呼兄弟们继续赶路。 车内,男子又开口了:“是个孩子。” 孩子? 那么远,听得出是个孩子? 不过既然主子单独提了,便是打算要管了。 阿远让大家原地休整一番,自己则顺着声音找过去了。 一刻钟后,阿远回来了,满头大汗地禀报道:“殿下,是有个孩子!被卡在石头缝里了!那缝距离洞口还有些位置,属下够不着他!又怕伤了他,不敢用内力碎石。” 他心里只差开骂,谁家的蠢孩子,怎么被石头给卡住了?蚌壳啊? 阿远带着两个兄弟和铲子回了林子,打算挖个地洞把孩子弄出来。 一挖,傻眼了。 下边儿竟是一小块被冻结的冰面。 很有可能,他们还没挖进去,孩子反倒从裂缝掉进湖里了。 阿远急得挠头,朝里看,却又因太漆黑而什么都看不见。 “喂,小东西,你还活着没?” 没听见哭声了。 孩子吸了吸鼻子,软软糯糯地抗议道:“我是宝宝。” 阿远的嘴角抽了抽:“你……你自己能出来吗?” 这是废话,能出来,他不早出来了? 但问题是,他们根本进不去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人体好歹是有温度的,过不了多久,这孩子呆着的冰面便要融化了。若不融化,那就一定是他被冻死了。 “呜呜……宝宝要娘亲……宝宝要哥哥……宝宝要爹爹……” 稚嫩的嗓音,因哭得太久,沙哑得几度失声。 饶是阿远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听着,也觉心被揉碎了。 “你先别哭啊,你越哭,冰化得越快……冰一化,你就掉下去活不了了……” “呜哇——” 小宝吓到了,撕心裂肺地哭开了。 阿远傻眼了,这孩子,怎么比土匪头子还胆大? 他哪里知道,孩子不能用吓的,得用哄的。 “让一下。” 就在阿远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淡漠而又透着威严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阿远心口一震,第一反应不是殿下怎么来了,而是殿下已经这么近了,他居然没听到殿下的脚步声! 是他太大意,还是殿下的功力又有了长进?! 阿远起身,看向了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件墨色氅衣,身材高大,比最高的侍卫还高出半个脑袋,却又不似侍卫那般五大三粗,是无论何时看去,都欣长而健硕、完美而优雅的类型。 他就那么神色淡淡地走在雪地里,便宛若一座神祗静静地降临,不动声色间,惹得风声都要静了下去。 “殿下!”阿远抱拳行了一礼,有些惊讶自己主子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里。毕竟此乃乡野之地,这孩子又独自出来游玩,实在不像有钱山庄里的孩子。 诸葛夜淡淡地使了个眼色。 阿远让开。 诸葛夜打开拧着的食盒,一股香油混合着葱花的香味随风飘了起来。 咕噜~ 小宝的肚子叫了。 诸葛夜看向黑漆漆的洞口,缓缓说道:“想吃吗?你出来,全都给你吃。” 他的声音,淡淡的,富有磁性,像带着某种魔力,让听到的人瞬间感到一股安定。 小宝抽了几下,不哭了,加上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急吼吼地道:“真的全都给宝宝吗?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宝宝出不来。 诸葛夜从怀中掏出一粒夜明珠,放在地上,轻轻一推,它慢悠悠地滚了进去。 借助夜明珠的光芒,诸葛夜大致看清了石头缝的情况,眸光一凛,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转过身去。” “哦,好。” 小宝乖乖地转过了身,他其实不是个特别爱听大人的话的孩子哦,不过这个叔叔的话,莫名地让他无法拒绝。 诸葛夜运足内力,将香油均匀地泼在了石缝上:“把斗篷摘掉,爬出来。别转过身来,就这么爬。” 小宝从几个月前便被娘亲逼着自己穿衣服,虽穿脱冬衣不怎么拿手,但摘个斗篷还是没问题的。 小宝乖乖地摘了被石头挂住的斗篷,倒退着往外爬。 借助着香油的润滑,虽有些困难,但小宝在扭了几次屁股之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穿过石缝了。 就在小宝沾沾自喜终于重获自由之际,脚底的冰块嘭的一声裂开了。 小宝身子一落! 诸葛夜伸手一抓,将他捞进了怀里! 小宝还不知刚刚那一幕有多凶险,只觉得诸葛夜这一抓一抱,仿佛把他抛上天似的,太好玩、太刺激了。 “啊哈……” 他拍手,笑了起来。 诸葛夜看向了怀中一点儿也不认生的小家伙,一看,惊到了。 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些,白皙水嫩的肌肤,小脸蛋、小鼻子,唇红齿白,眉毛浓长,一双大大的眼睛,像黑宝石般闪亮。 但他吃惊的,不是他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漂亮,而是…… “殿下!他……他……他跟你长得好像啊!”阿远目瞪口呆地说道。 何止是像?根本活脱脱的一个小殿下嘛。 要不是知道他家殿下从不在外风流快活,他只怕要以为这是殿下不小心遗留在民间的儿子了! 诸葛夜冰冷的眸子里漾开了一层难以掩饰的涟漪:“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宝笑完了,疑惑地“嗯”了一下,看向这个好英俊、好英俊的帅叔叔道:“我是我家的孩子啊!” “你几岁?”诸葛夜又问。 小宝竖起手指:“三岁。” 诸葛夜看了看他的四根白玉般的手指,张嘴,却没说什么,片刻后,问道:“你爹娘呢?” 小宝想了想,有些委屈地说道:“娘亲在家里,爹爹在做生意。” 诸葛夜的眸光微微黯淡,看了一眼他的衣裳,道:“丫鬟呢?” 小宝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看出有丫鬟跟他一起出来的,只讪讪地挠了挠头,不答话。 诸葛夜见他不说,便跳过这一茬,问:“你娘叫什么?” 小宝很诚实地道:“倾儿。” 倾儿…… 诸葛夜的眸光越发暗淡了。 “叔叔我叫宝宝,也叫小宝,你叫什么呀?”小宝探出有着婴儿肥的小爪子,抱住诸葛夜的脖子道。 自从楚芊芊失踪后,诸葛夜便再没与人这般亲近过,他原本是要把小宝递给一旁的阿远的,哪知小宝就这么抱住了他脖子。 诸葛夜顿住了。 那边,阿远已经伸出手来,要把小宝接过去。 小宝扭了扭身子,把诸葛夜抱得更紧。 奇怪的是,诸葛夜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相反,他还有些喜欢。 “我来抱吧。”他用氅衣,将小宝紧紧地裹在了怀里,只是从未抱过孩子的他,动作有些滑稽。 阿远像被雷劈了似的呆住了,一个连亲弟弟都懒得抱的人,居然会抱一个陌生孩子!且瞧那表情,似乎抱得……挺享受。 “帅叔叔,我叫宝宝,也叫小宝,你叫什么?”小宝抬起头,大概是怕对方拒绝,还加了个帅字。 诸葛夜看着小宝忽闪忽闪的眼睛,只觉那又长又卷的睫羽像蝶翼一般美丽,记忆中,妻子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诸葛夜的眸光渐渐染了一丝柔和:“你不是叫我帅叔叔了吗?” 小宝想了想,对哦。 诸葛夜抱着他,朝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你大名叫什么?” 小宝打了个呵欠,帅叔叔的怀抱好香、好暖、好舒服啊,他都想睡觉了:“我的大名,叫顶顶啊。” 诸葛夜一怔。 小宝瞪大亮晶晶的眸子道:“大名顶顶(鼎鼎)啊!” 诸葛夜笑了。 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笑,竟是被一个三岁的孩子给逗的。 小宝怔怔地看着他:“帅叔叔,你笑起来好好看,比娘亲还好看哩。” 诸葛夜显然对谈论别的女人没兴趣,不再说话,抱着小宝上了马车:“去度假山庄。” 阿远知道殿下是打算送小宝回家,小宝穿得非常体面,又说父亲是做生意的,除度假山庄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阴差阳错也好,行善积德也罢,本已决定连夜赶路的他们,还是去了度假山庄。 ------题外话------ 诸葛夜比了个ok的手势:“看好了,三。” 小宝点头:“嗯。” 诸葛夜:“你几岁?” “三岁!”小宝竖起了四根手指。 这世间罕有的智商…… 嗳,你娘是楚芊芊吧? …… 看了一下评论区说关于看不懂的部分,大致是芊芊的记忆好像与前文不大一样了。芊芊想起了前世的事,但今生经历的忘记了,包括原主的记忆也没有了,全都是别人编造给她的。这个看不懂其实没什么关系,后文会再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写过去的。 二更在下午四点。 二更在下午四点。 二更在下午四点。 【03】二更 徐州已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拜它所赐,度假山庄的生意比往年好了几倍。 然而山庄的人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喜悦,相反,个个儿的脸上都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凝重。 一名身着银色裘袍的男子紧蹙着眉头,在大堂中央踱来踱去,他的发梢发顶,还残留着没能完全融化的雪花。 “四爷!”管事先生搓着冻僵的手,脚步匆匆地进来了。 被换做四爷的男子转过身,看向了他:“怎么样?找到小宝没?” 管事先生摇头。 男子脸色一沉:“你那边也没找到吗?半个时辰了,小宝到底去了哪里?青桐呢?” 青桐,小宝的贴身丫鬟。 管事先生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拧了进来。 青桐扑通跪下,瑟瑟发抖道:“二少爷说要如厕,奴婢带二少爷去,奴婢等了许久不见二少爷出来,便进去找,一去,才发现……才发现二少爷跑丢了。” “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出!”管事先生气得横眉倒竖,“来人!拖出去发卖了!我们年家,用不起这么不走心的人儿!” 青桐拼命求饶,但就连一向温和善良的四爷都没替说一个不字了。 谁都知道四爷二少爷是四爷的命根子,弄丢二少爷,那不是在要四爷的命吗? 虽然这二少爷本身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主子永远是对的,错的是下人。 管事先生看着额头上淌下豆大汗珠的四爷,心知四爷急得不行了,眼看四爷又穿上斗篷,忙拦在四爷道:“你找了那么久,刚回来,歇会儿吧!我去找!我去找二少爷!” 管事先生的话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男子绕过他,便迈步朝风雪飘摇的门外走去了。 刚走到大门口,便见到了一队近似于商人打扮的车队,但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这些全都不是普通的护卫,因为,没有谁家的护卫能在被冻成不成人形后还那样气势不凡的。 他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顿的功夫,领头的侍卫翻身下马了。 他搬了个凳子放在马车旁。 那马车乍一看去,并不起眼,但轮子的设计十分精良,比战车还多打了一圈铆钉。 再看他们的马,每一匹的马蹄都安了上等的马蹄铁。 要知道,马蹄铁刚刚问世,就连军中都没有完全普及,民间就更不用说了,只怕不少人,听都没听过马蹄铁是什么东西。 但马蹄铁的确是个好东西,许多马跑着跑着蹄子就烂了,人的脚烂了,便不能走路,马的蹄子烂了,自然也不能跑路。有了马蹄铁,一匹马几乎能当做两匹马用。 而更重要的是,在道路冰封的冬天,马蹄铁还能起到防滑的作用。 男子的眸子里掠过了晦暗难辨的波光,他们绝不可能是商人,但……又会是什么人? “殿下,我们到了,您当心点儿。”阿远小声说着,挑开了帘幕。 诸葛夜抱着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家伙,用氅衣罩住他,下了马车。 他一下车,男子怔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墨色氅衣的男人,身形修长,面色冰冷,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尊贵的帝王之气,而他的容貌,一笔难述,若非得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倾国倾城。 比倾儿还漂亮的人,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而今总算遇到了,却偏偏是名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像小宝? 他在打量诸葛夜时,诸葛夜也看向了他。 诸葛夜素来不在意人的容貌,美不能惊艳他,丑不会膈应他,是以,对方虽生了一副好皮囊,诸葛夜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不过,在看到对方眼睛时,诸葛夜的眸光顿了顿。 这是一双异常温柔的眼睛,不管看向谁,都能让对方感受到一股适度的暖意。 他是男子,倒也罢了,若换做女子,只怕没几个不陷在他的眸光里边。 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年四爷了。 诸葛夜走到年四爷跟前,拉开氅衣,将打着呼噜的小宝递了过去:“他被卡在石里了,下次记得,不要再弄丢你儿子。” 不管曾经是谁,而今都是年四爷了。就在他一举猜中年四爷身份的同时,年四爷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龙涎香,宫廷专用,又与小宝长得八九分相似,除了当朝太子诸葛夜,他还能是谁? 四年前,漠北十万大军压境,将喀什庆打得落花流水,明宗陛下御驾亲征,却在飞虎军的军营遭遇偷袭,重伤,不治身亡。 噩耗传回京都,上官仪悲痛欲绝,悬梁自尽,只剩下大皇子、四皇子与两个怀孕的妃嫔主持大局。 但大皇子年幼,登基后不过数月,便禅位给了摄政王。 摄政王登基后,封了大皇子为齐王,四皇子为燕王,并册立上官若为后,诸葛夜为太子。 不过这位太子并没留在宫里学习帝王之术,而是以游历河川为由离京了。 但别人不清楚,年四爷还不明白吗? 游历河川是假,寻找楚芊芊才是真。 年四爷深深地看了诸葛夜一眼,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诸葛夜把小宝从怀中抱出来时,他的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 压下心头异样,他伸出手,接过了小宝。 怀抱一空,诸葛夜只觉身子瞬间冰冷了,眸光落在那个迷糊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竟有一丝不舍。 年四爷的瞳仁动了动,温和笑道:“多谢公子救了小宝,天寒地冻的,不妨请入山庄一住。小宝许久不归,内人怕是急了,等我把小宝送回去,再来给公子致谢。” 诸葛夜淡道:“不必了,准备一套别院给我们。” …… 诸葛夜一行人被安排在了最奢华却也离楚芊芊最远的梅园。 年四爷抱着小宝上了山庄里的专用马车,同样坐上去的,还有被楚芊芊派来接小宝回家的诸葛焱。 诸葛焱看着这位曾经的师父、而今的父亲,要说一点怨言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孤独了那么多年,他却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肯以父亲的身份出现。 但诸葛焱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以明宗陛下和摄政王对皇位的觊觎程度,世宗若是暴露了,只怕活不到现在了。 “他,认出小宝了吗?”诸葛焱问。 年四爷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宝贝,满眼宠溺:“应该没有。” 长那么像,诸葛夜居然没认出来? 诸葛焱懵了。 似是知道他的疑惑,年四爷若有所思道:“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的去了,一模一样的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只要不让他见到倾儿,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明天……会离开的吧?”诸葛焱不放心地问。 不知想到了什么,年四爷点头:“他没多少时间耽搁了,明天应该会走。” 一晚,撑过一晚就够了! …… 温暖的房间,诸葛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合上眸子,全都那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模样。而那些模样,不知怎地,与楚芊芊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诸葛夜心烦意乱地坐起了身! 如果楚芊芊是在那一次怀孕了,生的孩子的确应该和小宝差不多大,加上小宝又长得那么像他,他不止一次地幻想小宝是他儿子。 但…… 小宝有父亲了,他也见到了。 私心里,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苦寻了四年的妻子已经跟另一个男人幸福了。 所以,小宝只是长得像他,仅此而已。 “殿下。”阿远叩响了房门,“该喝药了。” 殿下的病一到冬天就犯,那个女人治了一半,还没治断根便消失了,害得殿下每年都得依赖针灸与药物。但能维持不恶化也是好的,偏偏殿下又受了伤—— 诸葛夜披上袍子,给他开了门,并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得精光。 阿远暗暗叹气,殿下以前最讨厌喝药了,总得皇后娘娘哄上半天,但也不会给你全部喝完。现在,都完全不用人催了。 他明白殿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找到那个女人之前,殿下是不会允许自己先倒下的。 接过空药碗,阿远又道:“京城来了消息,时间不多了。” 诸葛夜点头:“知道了,明早就出发。” 咝—— 灯火通明的阁楼内,楚芊芊正在缝衣服的针,突然扎进了肉里,楚芊芊吸了吸手指,放下针线,想倒杯水喝,可手一滑,杯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今天是怎么搞的?如此心绪不宁! “青瑶!小宝回来了没?” 楚芊芊望着门口,问。 青瑶推门而入,拾掇了地上的碎片,道:“没呢,许是雪太大给耽搁了,等雪停了就会回来的。夫人,您真的不必担心,四爷不是没带二少爷出去过!” 是啊,出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叫他提心吊胆,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就是不放心小宝离开她身边。 青瑶瞟了楚芊芊一眼,眼神微闪道:“您这样,弄得好像小宝不是四爷亲生儿子似的,四爷对你您这么好,您不觉得自己太寒四爷的心了吗?” 楚芊芊抿唇,不说话了。 这时,年四爷抱着小宝回来了,走到门口,恰好听到青瑶职责楚芊芊的一席话,当即愣了脸:“青瑶!” 青瑶吓了一跳,转过身道:“四爷。” 年四爷眸光冷冽地看着她:“从明天开始,不要在屋里伺候了,去前院!” 这是降成三等丫鬟了。 青瑶眼眶一红,委屈地看向了楚芊芊,希望楚芊芊能替她求情。 楚芊芊却好似什么也没听见,把小宝抱进了怀里,见他睡得沉,担忧地问:“怎么就睡了?吃饭了吗?” “玩累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就睡了。”他当然不会告诉楚芊芊,小宝被卡在石头缝险些出不来的事儿,楚芊芊若知道了,只怕又要哭晕过去了。更重要的是,只怕会怪罪他没看护好小宝了。 楚芊芊心疼地脱了小宝的衣裳,将小宝放进被子里:“你下次不要再单独带小宝出去了,你看,你都不记得叮嘱他吃饭。” 年四爷神色复杂,没做声。 楚芊芊又打来热水,给小宝擦了身子,一擦,发现他的屁股和大腿外侧有几处淤青,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小宝跟人打架了吗?怎么到处都是伤?” 被卡在石头缝里,相比是当时磕到或磨到的。年四爷清了清嗓子,说道:“没打架,就是……打雪仗摔了几下。” 小宝的皮肤格外娇嫩,别说摔,便是稍微大力捏一捏都能青上好几天。楚芊芊将信将疑地噤声了,尤其年四爷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楚芊芊虽心中不悦,可到底不好说什么了。 “你吃饭了吗?”给小宝收拾完毕,楚芊芊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静坐在对面,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男人。 年四爷微微一笑:“你可算是想起我了。” 楚芊芊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角,唤厨娘烧了一桌菜,自从有了小宝,她便不爱给小宝之外的人下厨了。 年四爷吃完饭,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芊芊眨了眨眼:“你累了一天,快去歇着吧。” 年四爷定定地看着她,这目光太灼热,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倾儿。” 他一手搂住她纤腰,一手挑起她下颚,轻轻地吻了下去。 楚芊芊的身子一抖,低头,转过身,背对了他:“会……会吵到小宝的……” 年四爷的眸光暗了暗:“倾儿。” 又从身后抱住了楚芊芊,大手,从她云裳一滑而入,抚上了她的温软。 楚芊芊整个身子都绷紧了:“你说过会给我时间的!我……你……” 也许是诸葛夜的到来刺激到他了,若在往常,他不会这样的,他很有耐心,十五年都等了,这几年又算什么?但今晚,他莫名的,不想等了。 他的手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唇也落在楚芊芊的雪颈上,细细地亲吻着:“倾儿,我们是夫妻,以前是,现在也是……倾儿,不要再拒绝我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楚芊芊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拒绝他的理由。 她还是欧阳倾的时候,便是他的妃子。 现在,她又是他的妻子。 就算只是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她也不该拒绝他的求欢。 但为什么……会这么排斥? 年四爷单手一扯,扯落了她的罗裙。 【04】步步惊心 陡然失去了罗裙,楚芊芊整个人都懵了。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羞耻心油然而生。 脸,臊到了极点。 “四爷。”她的话里,带了一点不难察觉的颤抖,似羞愤,又似哀求。 可这种哀求,落在年四爷的耳朵里,却更像是一种享受和需求。 年四爷闻着她淡淡的体香,几乎要沉醉了。 他扳过她身子,左手抚摸着她修长的腿,那销魂的触感,不禁令他懊悔,怎么非得像个傻子似的忍了四年? 或许他该感谢诸葛夜,要不是他的到来,他或许还会继续忍下去。 但这么美好的女子,就该承欢在他身下。 他右手一拉,又撕裂了她上衣。 楚芊芊双臂蓦地护在胸前,惊慌失措道:“四爷!不要……” 年四爷迷醉的眸光落在她想护着却弄巧成拙挤出了诱人形状的地方,最后一丝理智也溃不成军了。 看着他温柔的眸子里忽然变得漆黑一片,仿若笼罩在了一股浓郁的欲望当中,楚芊芊倒退一步,下意识地想逃。 年四爷却抱着她来到浴室,关上门,插上门闩,将她放在了搁置衣裳的长桌上。 这无疑是一个任何男人看了都忍不住想犯罪的女人,甚至,年四爷怀疑,即便是女人,看了她水嫩的肌肤、饱满的温软、修长的双腿、毫无赘肉的小蛮腰,都会有种想要欺负一下的冲动。 “倾儿……” 楚芊芊又羞又恼地看着他:“四爷,我没准备好……” 年四爷扣住她手腕,让她在自己身下完美地绽放:“不用准备了倾儿,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楚芊芊撇过脸,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是自己丈夫,是自己可以托付身心的人,他为了她,让六宫形同虚设,又苦等十五年,才等到转世后的她…… 这份深情,值得她把自己交给他。 只是…… 只是心里会难受。 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这种难受,楚芊芊忽而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道:“四爷,你真的不介意我曾经嫁过人吗?” 年四爷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以为她记起什么了,可瞧她清澈的眼神,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干笑了两声后,年四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那不是你,倾儿。楚芊芊嫁人的时候,你还没来。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里没有装过别的男人,所以我不介意。” 楚芊芊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十分满意:“我真的……是原主嫁人之后才来的吗?” 年四爷的心咯噔一下:“当然!要不你认为呢?” “我认为?我……”楚芊芊垂下了眸子。 她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知道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关于原主的一切,全都从旁人嘴里听来的。 但她想,那个男人真是可怜呢,大婚没多久,妻子就一声不吭地跑掉了。 他爱他妻子吗?爱的话,一定很难过吧? “那……那个男人是谁?” 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多遍了,但他总不肯正面回答,这一次,也不例外。 年四爷含了一丝喟叹地说道:“是谁都不重要,你只用记得,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抢走你,哪怕赔上我的命。” 这样的情话,恐怕没几个女人能不感动吧? 楚芊芊迷惘地点了点头,原主死的时候就已经嫁人了,那不是她能选择的,原主喜欢谁,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是欧阳倾,是四爷的女人。 年四爷看着她狐疑的神色一点点散开,心知她又慢慢地相信了,悄然松了口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思考她问这句话的含义。 人在危急关头,总是能够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她一直拒绝他的求欢,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其实装着诸葛夜呢? 年四爷没有答案,也无法从楚芊芊口中得到答案,只能祈祷自己尽快占有她,让她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 他解了衣袍,准备彻底占有她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四爷,夫人,有位贵客送东西过来了,说是给二少爷的!” 是管事先生的声音。 能让他亲自送来的东西,必定不是普通的东西,或者不是普通人送的东西。 加上,又是送给小宝的—— 年四爷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起了诸葛夜那张冰冷绝艳的脸,身子一僵,情潮竟退了大半。 楚芊芊趁势推开他,拉了一条浴巾裹住身子,而后开门走了出去。 等年四爷欲求不满地跟出来时,楚芊芊已经奇迹般地穿好衣裳了,还是穿的他最讨厌的绿色。 似乎是又怕不够恶心他似的,还弄了一个绿色围脖,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一颗白菜似的。 当然,也绝对是全世界最美的一颗白菜。 他眸光凝了凝。 楚芊芊走到门口,探出手开门前,回过头,冲他讪讪一笑。 这笑里,带了一丝侥幸而调皮的味道。 但据他对欧阳倾的了解,她是个很无趣的女人,很难想象,她会有如此灵气逼人的一面,他绝不会承认,这一切是诸葛夜的功劳。 他思量的一会子功夫,楚芊芊已经打开门,从管家手中接过礼物了。 是一块月牙儿形的玉佩,羊脂美玉,质地通透,做工精良,楚芊芊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了,很难再有被惊艳的时候,但这块玉佩,做到了。 楚芊芊端详着它,狐疑地问:“谁送给小宝的啊?” 年四爷眸光微动,在楚芊芊对面坐下,说道:“管事不是说了吗?是一个客人。” 楚芊芊眨了眨眼:“客人?客人怎么会认识小宝?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在跟小宝打雪仗吗?怎么又蹦出一个客人要送小宝东西了?” 年四爷没料到楚芊芊在记忆缺失的状态下还能保持如此敏锐的直觉,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已经怀疑他瞒了她什么。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年四爷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一个商人,与小宝有些投缘,一起玩了一会儿,我给他安排了最好的院子,他大概心存感激,便给小宝送点礼物。”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楚芊芊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任何事,只要牵扯到了小宝,楚芊芊都是格外警惕的:“你跟我说实话,小宝身上的伤真的是自己打雪仗摔的吗?” 年四爷被问得有些心虚了,暗骂诸葛夜的东西来得真不是时候,不仅坏了他的好事,还挑起了楚芊芊的怀疑,现在,想要再与她继续刚才的事根本不可能了。 未免说多错多,他果断站起身,一脸不悦道:“我是小宝的亲生父亲,我难道还会害了他?我可以忍受你让我做了那么多年‘和尚’,但我无法接受你质疑我对小宝的感情!” 语毕,甩袖离开了! 楚芊芊暗暗松了口气,她是大夫,哪里会看不出小宝的伤根本不是在雪地里摔的呢?她一开始便清楚他没说实话,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怀疑过他对小宝的真心,她知道他瞒着小宝的一些事,大抵是怕她难过、怕她责备他没看好小宝,但倘若她不揪着这事儿不放,他今晚也会揪着她不放…… 叹气之余,楚芊芊又看向了手中的玉佩。 这东西,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会是谁送的呢? 她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可惜问了一圈,全都摇头不知。 是啊,她们全都是他的人,全都向着他。他不下令,她们一个字也不会说。 不仅她们,就连琰儿,小事听她的,大事却还是他在做决断。 还有欧阳珏大哥、安素素母子,表面待她无比亲厚,实际……都是他的眼线。 她真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啊。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楚芊芊心肝儿一颤,又回来了? “夫人,你睡了吗?你吩咐我做的海棠糕,我做好了!” 是之前被欧阳瑾掌掴了一巴掌的少女。 这少女是琰儿从京城带来的,来时才不过十岁的样子,却深得琰儿的宠爱,为此,欧阳瑾没少打翻醋坛子。 也许是因为楚芊芊并不喜欢欧阳瑾的缘故,所以反而对这个常把欧阳瑾气得跳脚的小丫鬟青睐有加。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温升道:“我没睡,你进来吧。” 少女端着一盘嫩黄色的海棠糕进来了,少女生得十分美丽,气质也很空灵干净,任谁看到她,都很难相信她是个丫鬟。 她微微一笑,在楚芊芊的面前坐了下来:“楚姐姐!” 大家都叫她倾儿,唯独这小丫头,四年了,私底下从没改过口。 少女扫了一眼楚芊芊脖子上的痕迹,小声问:“四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楚芊芊看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睛,心思一动:“管事先生是你放进来的?” 少女点头。 楚芊芊又道:“我说呢,大半夜的,谁给管事先生开了门?你不怕被四爷发现吗?” 若四爷这会子在气头上,或许没意识到,但气儿消了就该意识到不对劲了,一查,或许就查出端倪了。 少女拍着胸脯道:“放心放心,没人发现我去过那里!我偷偷开的。” 楚芊芊眼眸一睁:“你……似乎不希望我与四爷圆房。” 在外人开来,四爷常在她屋里出入,自然是有过不少鱼水之欢的,但这个小丫头,却明明白白地问过好几次,而她,也没瞒着她。 少女眼神一闪,挠着右臂道:“没有啦没有啦,你想多了,我巴不得你跟四爷如胶似漆呢。” 你一撒谎,左手就会挠右胳膊。 楚芊芊看破不说破,之前她认为这庄子里全都是四爷的人,似乎太武断了些,至少这小丫头就不是。 楚芊芊看着这个除了小宝之外,唯一一个不算四爷眼线的人,一时间,生出了收买的心思。 楚芊芊拿出那块月牙形的玉佩,递到了少女手中:“我瞅着它很衬你肤色,拿去戴着玩儿吧。” “什么呀?”少女笑着,拿在手里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楚芊芊问:“怎么了?” 少女嘴唇上的血色都在这一刻褪尽了:“谁送的?他在哪里?” 奇怪,她怎么一口咬定是别人送的,而不是我买的呢? 楚芊芊深深地看着她:“一个客人,说是送给小宝的……” 话没说完,少女丢下玉佩跑出去了! 楚芊芊暗暗摇头:“这孩子……” 少女风驰电掣般地奔跑在走廊下,值夜丫鬟看到她,有心训斥她几句没规矩,可一想到她是大少爷最宠爱的丫鬟,又不敢吱声了。 转角处,少女撞倒了迎面而来的欧阳瑾。 “哎哟!”欧阳瑾像个王八似的,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谁?谁敢撞本少奶奶?哎哟~哎哟~” 少女没理她,只躬身去拾不小心从脖子上掉下来的玉佩。 欧阳瑾却已站起了身,一脚踩在那块玉佩上,并阴阳怪气道:“好你个小蹄子,谁许了你胆子撞我的?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少女看了看被她踩在脚底的玉佩,眸子里迅速窜起两团火焰,抬眸,狠狠地瞪了过去! 欧阳瑾被这凶悍的眼神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少女拾起玉佩,用帕子擦过,又重新戴回了脖子上。 整个过程,看都没看欧阳瑾一眼。 欧阳瑾火了:“小蹄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别以为大少爷宠着你,你便可以胡来!我忍你够久了,今儿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我就不姓欧阳!” 说着,欧阳瑾一手揪住少女的衣领,一手抡起巴掌,就要朝少女扇下去。 “住手!” 诸葛琰不知何时来到了少女身后。 欧阳瑾心有不甘地收回手,眼圈一红,哭道:“相公,她撞我,还瞪我!到底她是少奶奶还是我是少奶奶?这里若容不下我,父亲回京时,我与他一并回去便是了!” 欧阳珏,几乎是欧阳瑾的杀手锏。 诸葛琰可以不在乎这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妻子,却不能不敬重待他视若己出的舅舅。 诸葛琰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复杂的意味,负在背后的左手握了握拳,面色沉沉地吩咐少女道:“快给大少奶奶认错。” 寻常丫鬟,若这般冲撞主子,打一顿都是轻的,认错而已,也没让磕头,真是偏心! 欧阳瑾翻了个白眼。 哪知少女翻了个比她更大的白眼,气呼呼道:“我才不跟她道歉!要么你打死我!要么你放我回去!” 诸葛琰眸光一沉! 欧阳瑾轻蔑一笑,用帕子掩住口鼻,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个丫鬟也欺负到我头上了!过不下去了!我这就叫父亲收拾东西回京!免得被人欺负!” 少女冷道:“恶心!” 欧阳瑾大哭:“哎哟哎哟,还骂起我来了!相公你听见了吧?这可不是我污蔑她!当着你的面儿都敢这么侮辱我,你可以想象,你不在的时候,我怎么被她欺负的……” 她的哭声,渐渐惊动了值夜的丫鬟。 眼看着事情即将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诸葛琰抬起了手。 少女眸光一颤,身子抖了一下,却依然没有道歉的意思。 她倔起来,简直就是一头宁死不屈的小母豹子。 诸葛琰定定地看着她,抡在半空的手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最终,这一巴掌没有落下去。 “来人!把她关起来!” 两名孔武有力的丫鬟将少女押回房了。 关起来罢了,又不打不骂不痛不痒的。 欧阳瑾显然并不满意,愤恨地瞪了瞪被拖走的少女,脚步一转,要去找欧阳珏告状,却突然身子一轻,被人横着抱了起来。 欧阳瑾先是一怔,随即羞答答地靠在了诸葛琰的胸口。 …… 半个时辰后,欧阳瑾面色潮红地趴在诸葛琰怀里,满脸都是满足过后的幸福。 “相公。”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诸葛琰的神色却冷漠得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轻轻拿开她抚摸着他胸膛的手,起身,穿上了衣裳。 欧阳瑾大惊:“王爷!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诸葛琰扣着衣领,淡道:“我还有事。” 有事? 欧阳瑾咬牙:“你要去找那个贱丫头吗?” 诸葛琰冷冷地拿上发冠:“欧阳瑾,人要懂得知足。” 知足? 我是你妻子,却连跟你行房都必须有筹码,像做交易一样! 欧阳瑾气得摔碎了琉璃灯台。 诸葛琰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了。 而另一边,少女谎称肚子饿,要吃东西。 看守仆妇不敢怠慢,忙叫小厨房做了一点宵夜给她。 少女趁着仆妇送宵夜的功夫,从背后打晕了仆妇,随即换上仆妇衣裳,偷偷儿地溜了出去。 谁料,刚走到大门口,便被人给捞了回来。 “诸葛琰你这个大骗子!放我下来!混蛋!你放我下来!” 诸葛琰将她扔到了床上。 “上官灵!你闹够了没有?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 上官灵吸了吸鼻子,倔强地道:“我闯什么祸了?不就是没给你的正妃行礼吗?来呀来呀,看不惯我你杀了我呀!” 分明是吃定他不会杀她。 诸葛琰一把掐住她下颚,面露凶光道:“上官灵,当初是你自己躲在我的行李箱里跟过来的,不是我把你拐过来的!我不是欠了你,非得给你擦屁股!” 想起当初的糊涂事儿,上官灵“哇”的一声哭了。 她明明只是想看看他又投奔了什么新主,以后也好再找他玩的,谁料他会是这样的身份!会来了这样的地方!她知道了世宗的秘密,除非是死,否则,不可能离开了! 早知道这是个狼窝,她才不要跟来! “下次再敢放人进来打搅我爹娘的好事,我就把你丢到林子里喂狼!”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是么?以为年四爷不会查到她头上是么?胆子比天大,脑子比蛋小! 上官灵还不知道自己险些送了命,也不知道诸葛琰为给她善后处死了两个守门仆妇,她很委屈地哭着:“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全都欺负我!欺负楚姐姐!我告诉你,我舅舅来了!我要去找他,让他把我和楚姐姐带走!” 诸葛琰一把点了她哑穴! 上官灵瞪着他! 诸葛琰拉开被子,睡在了外侧。 这意思很明显了,堵你一晚,看你怎么通风报信! 上官灵急得,猛拿脚踹他! 诸葛琰不是不疼,却没动,任她发泄。 上官灵踹到最后,脚都踹疼了,他却依然像块顽石,一动不动。 上官灵捂住脸,绝望地哭了。 天蒙蒙亮,年四爷一宿没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仆妇:“没人出来?” 仆妇道:“没有,奴婢一直守着大门,没人出来。” 所以,昨晚真的是那两个守门婆子吃酒吃过头,忘记锁门了,才叫管事先生闯进来的? 年四爷还以为是出了内奸呢,让人在暗地里观察了一夜,看究竟是谁在破坏他与倾儿的好事,也顺便看看这些下人里头,有没有混入诸葛夜的细作。 若有,昨晚一定会偷偷地会见诸葛夜。 好在,一切都是正常的。 年四爷神色稍霁:“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异常吗?” 仆妇道:“哦,灵姑娘冲撞了大少奶奶,跟大少奶奶吵了一架,后边,大少爷替她解了围,与少奶奶行房后,又在她房里过了一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灵儿的确生得美,诸葛琰会被她迷惑不足为奇。不过,她是唯一一个不被他拿捏着的下人,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放心呢! 仆妇看懂了年四爷的心思,问:“四爷,要不要找个机会把那丫鬟处置了?” 年四爷笑了笑:“琰儿这么宠她,我若动了她,岂不是让父子关系生分了吗?何况,她又没犯什么错。” 重点是最后一句,没犯错,所以容着你,若是犯了错么…… 年四爷没说话了。 仆妇心知他一宿没睡,需要补眠,便要退下。 年四爷叫住了她:“昨晚来的商队走了吗?” 仆妇并不晓得诸葛夜的身份,语气如常地答道:“听说在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出发了。” 年四爷郁闷了一整晚的情绪,在听了这句话后,终于一点点消散了,他勾唇一笑,躺回了床上。 …… “快点快点啊!干粮带好!银炭带好!马也记得喂饱啊!”阿远吩咐兄弟们拾掇行礼,休整了一夜,大家神清气爽了不少。 收拾完毕,阿远敲响了诸葛夜的房门。 “殿下,您起了吗?雪停了,可以出发了。” 屋内,没有反应。 阿远怔了怔,殿下不在? 他推门,发现门闩是插着的。 在里边儿,怎么不答话咧? 阿远又重重地敲了几下:“殿下!殿下咱们该出发了!” 依旧是无人应答。 阿远的心里,登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憋足劲儿,一脚踹开了大门。 就见诸葛夜死尸一般地躺在床上,面色酡红。 阿远摸了摸诸葛夜的额头,吓得瞳仁一缩,这么烫! 定是昨晚救小宝的时候吹多了冷风,又犯病了。 “大夫!快!快叫他们请个大夫来——” 消息传到内宅的时候,楚芊芊正在给小宝熬粥,心中为拒绝了四爷的求欢而有些不好意思,便也给四爷熬了一份。 小宝还没起床,她便先给四爷送过去了。 走到门口,听到管事先生与仆妇说有个贵人病了,想请大夫,好像病得很重的样子,万一死在庄子里便不吉利了,想请四爷示下,要不要索性送到镇上去看病? 仆妇不懂外头的生意,她只负责照顾四爷的饮食起居,但凡于四爷身子不利的,她便不答应:“不行,四爷一宿没睡,你找夫人和大少爷拿主意吧!” 管事先生其实也不清楚诸葛夜的身份,但对方救了二少爷,又给二少爷送了礼物,他总觉得应该知会四爷一声:“你给通传通传吧。” 仆妇不答应。 楚芊芊走来:“是那个给小宝送了礼物的贵人吗?” 管事先生道:“是啊夫人,就是那位公子。” 关于对方救了小宝的事,绝口不提。 但这并不影响楚芊芊对事发经过的好奇,作为小宝的亲娘,她总该要弄清楚小宝是怎么受伤的,或许,那个人就知道实情呢! 楚芊芊垂眸想了想,说道:“这种小事便不要惊扰四爷了,我去看看,若能治便给他治,若不能,安排些人手送他去镇上,也算全了他看重小宝的情谊。” 楚芊芊到底不是囚犯,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别说山庄,即便是镇上,她也经常去的。加上她医术的确高明,去年还治好了管事先生的老寒腿,管事先生完全没觉得楚芊芊的要求有任何不妥之处。 楚芊芊戴上幕篱,随管事先生去了。 仆妇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四爷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清楚,夫人的真实身份,她也不清楚,一伙儿人隐姓埋名过日子,她只管服侍便是。可她忠于四爷,知道四爷把夫人看得特别紧,以往夫人出门,可全都是在四爷知晓的情况下—— 她要不要告诉四爷一声呢? 还是告诉吧! 她抬手,推开了房门。 ------题外话------ 我感觉我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 【04】夫妻相见,意乱情迷 突然,小厨房传来一阵吵闹声,仆妇已经跨过门槛的脚又收回来了。 自己叫醒主子,和自己管辖的下人们吵醒主子,是两码事。 仆妇关上门,去了小厨房。 那里,上官灵与一个烧火丫鬟吵得面红耳赤。 “这汤原是要炖给大少奶奶的,你抢什么?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丫鬟很气愤。 上官灵冷冷地哼了一声:“是少爷要喝的,我给少爷端过去!” “我呸!”丫鬟愤愤地啐了一口,总是拿少爷做幌子,谁又不知道其实是她自个儿贪嘴儿? 上官灵推开她,要去端汤。 她不让。 拉拉扯扯间,已经到了门口。 仆妇冷眼瞧着她们目无规矩的怂样,皱了皱眉,正欲呵斥,上官灵却手一抖,满满一罐子汤,不偏不倚地泼在了仆妇身上。 那汤虽凉了一会儿,可到底是有些烫的。 火辣的温度渗透棉衣,灼到了仆妇的胸脯。 仆妇痛得火冒三丈,抡起手给了上官灵一巴掌。 这一巴掌,上官灵原本可以躲开,但上官灵没有那么做,她笔挺挺地站着,抬头,将脸送了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在小厨房内响起,宛若炮竹似的,炸得众人全都愣住了。 “你……你……”你为什么不躲?仆妇愕然。 上官灵白了她一眼,垂眸,对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呜呜……她打我……”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年四爷最为器重的长子诸葛琰。 诸葛琰幽暗的眸光落在上官灵高高肿起的脸颊上。 上官灵唯恐他不够恼火似的,将欧阳瑾那套给学了过来。 “呜呜……好疼啊……疼死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打过……呜呜……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干嘛要打我?太欺负人了……呜呜……” 起先,她只是为了博得诸葛琰的同情,谁知讲到后面,渐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一下子,真的悲从心来。 诸葛琰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全无一点儿美好的形象了。更气人的是,她好像找不到帕子,直接抓过他的袖子擦了鼻涕。 诸葛琰的嘴角抽了抽,又看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仆妇,说道:“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打了大少爷的通房丫环,却只杖责二十,理论上说来,罚得算是轻的了,可问题是,她也是受害者呀!这丫头泼了她一身汤,怎么大少爷就给失忆了? 仆妇瞪了上官灵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不多时,柴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约莫打到第十五下时,粗使婆子来报,仆妇晕过去了。 上官灵促狭地勾了勾唇角。 她的小动作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诸葛琰。 诸葛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迈步离开了。 上官灵知道他是去干什么,才不会让他得逞,尝到了苦肉计立竿见影的效果后,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打翻了一个起锅不久的汤碗。 诸葛琰看着她手背上的两个大水泡,眸光霎时一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上官灵疼得眼泪直冒:“吹吹,快给吹吹,疼死了。” “疼死你算了!”诸葛琰拉着她回了房,丢给她一个锦盒,“自己擦药!” 上官灵瘪了瘪嘴儿:“不擦!” 诸葛琰冷眸一睃,双手负于身后道:“不擦,就自己疼着!” 说着,竟再不管上官灵,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 上官灵急了,楚姐姐刚走没多久,这家伙轻功又好,若现在追上去,楚姐姐一定会见不到舅舅了! 万般无奈之下,上官灵灵机一动,拉开房门冲他吼道:“你走!你走啊,你敢走,我就……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他们两个虽无夫妻之实,但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诸葛琰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没停住脚步。 上官灵接着道:“我……脱了啊,我脱衣服了啊!你走一步,我脱一件!我开着门脱!我说话算话的!不信你看!” 诸葛琰没看! 上官灵咬牙,拔了发钗丢到地上,而后扯了扣子,解了腰带。 反正如果楚姐姐见不到舅舅,她便无法离开,与其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边,不如死了算了! 既然要死,也不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了! 最好临死前,膈应一下他,狠狠地膈应! 上官灵体内的叛逆因子,迅速打败了理智,诸葛琰越走越远,她越脱越多,渐渐的,只剩中衣和里裙了。 可那混蛋,好像真的不打算管她了。 上官灵又哭了。 这会子再把衣服穿起来也太没面子了。 混蛋! 混蛋! 你逼我脱光,我真的死给你看! 转角处,传来了小厮们嬉笑的声音,看样子,是要进来修建花枝了。 诸葛琰脚步一转,疾步而回,将上官灵撞进房内,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将上官灵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手撑在她纤细的腰侧,一手掐住她美丽的下颚,冷道:“上官灵,不要像个泼妇似的做些无理取闹的事!” 上官灵说不清此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好像不像刚才那么难过了,就是心,砰砰砰砰跳得厉害,或许,是被他这么凶巴巴的样子给吓到了吧! 上官灵咬唇,不敢对上他吃人的目光:“你……你留下来陪我,我就不闹了嘛。” 诸葛琰一声冷哼,看了看她手背上已经不小心被擦破的水泡,将她丢到了床上,顺便还有一瓶药膏。 上官灵被摔得生疼,瞪了瞪他,用被子裹住自己,又笑嘻嘻地把受伤的小爪子递到他面前:“你帮我擦,还有这里,也擦擦。” 指了指红肿的小脸。 诸葛琰一脸嫌弃地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打开药瓶,用冰凉的指尖蘸了金疮药,均匀地涂在了她患处。 涂完,他起身要走。 上官灵一把揪住他衣角,十分狗腿地说道:“那个……我昨天晚上踢了你,你一定也受伤了吧?我给你擦药,嘿嘿。” 诸葛琰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淡道:“这个时辰,楚芊芊已经到了,你确定……还要给我擦药吗?” 上官灵一怔,松手了。 …… 梅园内,楚芊芊推开了房门。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唔,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闻过。 嗯,当然闻过,她可是大夫,一名优秀的大夫! 脑海中一边浮现出几位药材的同时,心中已对这个病人的情况有了初步判断,这方子,医治的可不是一年两天的病情,看来,对方病得不轻啊。 楚芊芊又想起刚刚在门外看到的侍卫,虎背熊腰,杀气腾腾,不说是商队吗?商队的人怎么会这么大的杀气? 楚芊芊第一次怀疑起了他们的身份。 不过,不管对方是权贵也好,是土匪也罢,她是大夫,只负责瞧病。 思量间,楚芊芊已经来到床前。 铺着淡蓝色褥子的床榻上,一名身着素白亵衣的男子面朝内趴着,一头乌发,半遮了容颜,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芒,而那发间若隐若现的肌肤,又宛若羊脂美玉似的,白得近乎透明。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男人。 楚芊芊给出了第二个判断。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药香、体香,还有一股独属于他自己的男子气息,这种气息,像森林之王散发出来的荷尔蒙一样,对所有同类雌性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楚芊芊的心跳漏了一拍。 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楚芊芊扣住他手腕诊了脉。 顽疾。 楚芊芊暗暗惋惜,连手都长得这么漂亮,该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怎么偏偏得了这种病? 好在,他的方子是对症的,只是需要再加一些针灸治疗。 拉被子,扒衣服,针灸。 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分外顺畅,好似做过好多次似的。 所以,她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大夫! 拔了针,楚芊芊为他披上衣衫。 这男人的肌肤真是好好,又滑又嫩又紧实,虽然有些伤痕,却非但不丑,反而格外有种被岁月风沙磨砺出来的男人味儿。 楚芊芊忍不住摸了一把,又想着,如果他转过身来,摸摸他的腹肌就更好了。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楚芊芊便掐了掐自己大腿。 想什么呢,欧阳倾!你是已婚妇人,居然趁着看病的机会调戏良家小鲜肉,是不是太不守妇道了? 一定是昨晚被四爷撩拨得太狠了。 楚芊芊赶紧收拾了东西,起身离开。 谁知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她的箱子,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忙挣开那只手,蹲下身去捡东西,却再次被那手扣住。 这回,那手显然加大了力度,一扯,她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她心肝儿一颤,抬头,看向了对方。 这一看,差点儿让她尖叫。 一张跟她儿子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大了几号的脸! 天啦,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脑子,刹那间一片混乱! 不待她思索出答案,那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喂!你……唔……” 唇被封住了。 楚芊芊瞪大了眸子,看着因太近反而看不清表情的脸,只依稀知道他闭着眼睛。 楚芊芊用手拍他、推他,也用脚踹他。 他却将她严严实实地搂在了怀里,明明还发着高热,也不知他哪儿那么大的力气,像要把她嵌入骨子里似的。 楚芊芊的唇瓣被他狠狠地吸允着,他似乎不满足这种层次的亲昵了,想用舌尖撬开她牙关。 她死咬着不让。 他在唇上咬了一口。 楚芊芊痛得啊了一声。 他柔韧的舌长驱直入,叼住了她的。 舌尖上的敏感,令楚芊芊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还想反抗,却已失了大半的力气。 他似乎还是不满足,狂热地在她口腔内攻城略地,要夺走她所有呼吸和所以津甜。 楚芊芊的魂儿都快被吸没了。 连四爷都没这么亲吻过她,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怎么可以? 楚芊芊把心一横,在他唇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都咬破了,以为他会疼得松口了,哪知他却吻得越发厉害了。 楚芊芊满嘴都是他的血腥味儿。 这人,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啊? …… 楚芊芊出来时腿都软了,走两步,险些跌在了地上。 好在她每次看完病都会很虚弱,这次尽管较往常更加虚弱,但管事先生也没怀疑什么。 她戴了幕篱,被吻得红肿的唇瓣还才残留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她被一个陌生男人吻了,还吻得头重脚轻,真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 太对不起四爷了! 更对不起四爷的是,她心里虽然排斥,身子却享受得不行,甚至他再度昏迷之后,她……还偷偷摸了他的腹肌,手感好好…… 她不会是个荡妇吧? 呜呜…… 回到听音阁时,小宝已经起床了,正与四爷在院子里堆雪人。 想起那张与小宝一模一样的脸,楚芊芊实在很难不去怀疑小宝的亲爹不是那人。 她这一世的记忆,是从昏迷醒来之后开始的,那时,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四爷说,她与他私奔了,私奔那晚,他们圆房了。 但关于私奔的过程、圆房的细节,她其实不太记得了。 她努力去想,脑子里的确能够浮现出相应的画面,但有些模糊。 “四爷,为什么……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你喝醉了。” 以前,她信了。 但现在,她好像不那么确定,那些画面是真实存在,还是四爷强行给她构建的了。 “娘亲!”小宝发现了楚芊芊,挥着胖乎乎的小爪子奔了过来。 楚芊芊将儿子抱入怀里。 看看小宝的脸,再看看四爷的脸,楚芊芊的心里天人交战。 小宝感受到了娘亲的异样,抱着娘亲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娘亲娘亲,宝宝好想你,没看到你,宝宝好难过……”委屈地红了眼眶。 楚芊芊也亲了亲小宝,为遮住嘴唇的异样,她一回房,特地化了妆,这一亲,小宝的脸上便留了一个唇印。 楚芊芊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年四爷却走来,将小宝从她怀里接了过去。 “我来吧,你累了一早上。” 他微微笑着,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温和,好像完全不在意楚芊芊擅自出诊了一趟。 但楚芊芊明白,他的心里,不可能毫无顾忌的。毕竟他已经见过那个男人了,那个男人与小宝长得那么相似,他若是心里没鬼,昨晚回来,就该与她侃侃而谈,说“倾儿,我今儿发现一件怪事,有人跟咱们小宝长得好像啊。”然后,她自然而然地问“是吗?谁呀?带我去瞧瞧。”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但他什么都没说,包括小宝被卡在石头缝里的事儿也没说。 他是真的仅仅怕她怪罪他没看好小宝,还是压根儿不希望她与那个男人碰面? 今天,她阴长阳错地碰到了,他难道不觉得她看到一个跟小宝长得那么像的男人时,会怀疑那个男人才是小宝的父亲吗? “倾儿,在想什么呢?” 楚芊芊抬眸,就见年四爷已经给小宝擦干净了,父子俩正齐齐拿眼看着她。 她笑了笑,说道:“没,就是看诊了,有些累,想回房歇息。” 年四爷笑容不变,语气含了一丝责怪:“你呀你,又不是挂名大夫,不要只顾着给别人看病,你自己的身子也得用些心,明白吗?” 楚芊芊稍稍惊讶,他竟是不问她看到谁了吗? 年四爷当然要问,就挑起她下颚,看着那朱红的唇膏,道:“今儿怎么还想起来化个妆了?” 楚芊芊长睫一颤,反问:“你不喜欢吗?” 年四爷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地碰了碰:“喜欢。” 小宝捂住眼睛:“羞羞脸。” 年四爷拍了拍小宝的屁股,笑了,牵着楚芊芊的手,一家三口,回了房。 一直到用过午饭,年四爷都没提半句关于治病的话,这让楚芊芊的心里越发没底。 趁着他去如厕的功夫,楚芊芊抱着小宝进了内室,小声问:“小宝,娘亲问你啊,你昨天是不是被卡在石头缝里了?” 小宝点头。 看来,那个侍卫头头没骗她。楚芊芊又问:“谁救的你,你还记得吗?” 小宝想了想,笑道:“记得啊,是帅叔叔。” 所以,那个男人也见过小宝了,他看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觉得投缘? 所以送了一块玉佩? 楚芊芊万千头绪,却没有可靠的答案:“小宝,你喜欢帅叔叔吗?” 小宝不假思索地点头:“喜欢啊!” “为什么?” 小宝答不上来了。 楚芊芊摸了摸他小脑袋:“那……帅叔叔喜欢你吗?” 小宝很自信地点头:“喜欢啊!” 不喜欢也不会送那么贵重的玉佩过来了,楚芊芊暗叹。 …… 楚芊芊知道年四爷见过那个男人了,楚芊芊知道年四爷也知道她见过那个男人了,可偏偏两个人都对此只字不提。四爷怎么决断,楚芊芊无法控制。可自己呢?楚芊芊搞不懂自己在害怕什么,不就是求证一个真相吗?怎么还好像没底气了似的? 是啊,可不是没底气吗? 都跟那人偷情了。 楚芊芊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倒床,欲哭无泪。 另一边,年四爷其实一直在等楚芊芊来问他。问,为什么小宝会跟那个男人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他明知道像却还瞒着说,也问小宝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不是他,这些年来他为什么一直瞒着她? 但楚芊芊没问。 要说楚芊芊没看到诸葛夜的容貌,年四爷是不信的。 诸葛夜昏迷了,楚芊芊却没有。 但楚芊芊为何不来质问他呢? 或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楚芊芊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没脸面对他。 男人在这方面的想象力,丝毫不弱于女人。 甚至,更胜一筹。 年四爷捏碎了手中的毛笔,唤来了再梅园做事的丫鬟。 但丫鬟入房之前,诸葛琰先拿着一本账册过来了。 年四爷看了他一眼,想起这个儿子今日的表现,不免有些失望:“你娘去给诸葛夜诊病,你为什么没拦着?” 诸葛琰神色如常道:“灵儿被打了,又受了伤,我哄了她一会儿,出来才知道娘出诊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灵儿狐假虎威惯了,总借着诸葛琰的名头耍威风,但与人干架还是头一回,且好巧不巧地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年四爷温柔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暗光:“你倒是护着她,连我屋里的人也舍得打。” 诸葛琰没说话,只是微微红了耳朵。 年四爷瞧着他这副春心荡漾的样子,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不多时,梅园的丫鬟来了。 年四爷沉沉地问:“夫人给人看病的时候有没有旁人在场?” 丫鬟摇头:“没有。” 楚芊芊看病,素来不喜人围观。这点,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一想到二人独处一室,年四爷还是有些不舒坦。 蹙了蹙眉,年四爷又问:“夫人进去了多久?” “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样子。” 这也太久了! 年四爷眉心微蹙:“里面有什么响动么?” 丫鬟是年四爷特地安排的眼线,有关诸葛夜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留心,当即将听到的动静详细说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夫人进去后两刻钟的样子吧,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就这个。” “夫人在时,屋里可有叫热水?” “没。” “夫人走后呢?” “也没。” “找人换过床单没?” “没有。” “病人醒了没?” “好像没呢,一直昏迷着,就是高热退了些。” 年四爷神色稍霁,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年四爷的心情没因此而有丝毫放松,诸葛夜既然没醒,那么……是楚芊芊主动勾引诸葛夜的吗?她想起什么了吗? 年四爷一脚踢翻了凳子! 丫鬟吓得趴在了地上。 年四爷摇摇头,楚芊芊应该没想起来,若想起来了,不会那么平静,也不会有负罪感。 真是头疼呢! 明明不打算留宿的人,突然留宿了。 明明今早要离开的人,突然病倒了。 他开着门做生意,总不能将他们赶走,尤其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当朝太子。 但他也不能放任楚芊芊继续与诸葛夜纠缠下去! 几乎是一个呼吸间,他有了一个好主意。 …… 入夜时分,诸葛夜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开始摸床边的人儿,可令他失望的是,什么也没摸到。 那么温软旖旎的画面,仿佛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一样。 但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他不仅摸到了、亲到了、还闻到了。 那是一股熟悉的铃兰香,但又混了一种淡淡的乳香。 如果只是梦,怎么会有嗅觉? 阖上眸子,诸葛夜开始回味那种美好的感觉,回味着回味着,便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咝—— 嘴唇怎么破了? 他依稀记得,芊芊咬了他一口。 所以……这不是在做梦?! 芊芊是真的来看他了? “阿远!” 他沙哑着嗓子,唤来了在门外值夜的阿远。 阿远神色激动地推门而入,一开始看见来的是名女大夫,他还有些不放心呢,谁料才一日功夫,殿下真的醒了!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他眼睛发亮地问。 诸葛夜的感觉,自然是爽得不得了了,那么缠绵的吻,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这回,竟美梦成真了。而且他记得,她还色眯眯地摸了他腹肌,嗯,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腹肌有种别样的迷恋。 再没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诸葛夜暗淡的眼底光彩熠熠:“她人呢?” 阿远一怔:“她?哪个她?” 诸葛夜就道:“给我看病的人啊!” 阿远忙道:“在呢,在厢房住着。” 诸葛夜撑起虚弱的身子,靠着软枕坐了起来,担心自己形象不好,还特地让随行太监给他梳了头。 一刻钟后,门开了。 一名戴淡青色幕篱的女子袅袅娉婷地走了进来。 诸葛夜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喉头猛地一堵,曾经在脑海里想过无数遍的问题,竟一个也问不出来了。 探出手,将她紧紧地扣进了怀里。 “芊芊!” 女子抬起柔若无骨的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随即,开始在他身上流连。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女子的手,很快便滑入了他衣襟。 诸葛夜一怔,这手感…… 女子的手还在继续去。 轰! 四年没被女人碰过的地方,瞬间有了反应。 然而下一秒,诸葛夜摘了她幕篱,看清她容貌后,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女子噤若寒蝉地跪好:“公子……” 柔媚如骨的声音,再配上她绝美的容貌、诱人的穿着,但凡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占有! 诸葛夜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下腹,眸光如冰凌子一般,射向了她:“谁许你冒充她的?” 女子抬起氤氲了一层水汽的眸子,柔和的烛光下,她美得勾人心魄:“小女没有冒充谁啊。今天早上,就是小女为公子诊的病,公子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外面的侍卫。” 楚芊芊戴了幕篱,她也戴了幕篱,能骗过那些莽汉,不足为奇。 但诸葛夜绝不相信这世上除了楚芊芊,谁还能给他那样的感觉? 就好比现在,这个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他有了反应,但他心里除了厌恶,还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公子,真的是小女啊,公子对小女做了那样的事,公子不记得了吗?”她声声含泪地哭诉着,一步一步,跪走到诸葛夜的床边,身上的衣物,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从肩头慢慢滑了下来,露出那半透明的抹胸,能让人毫不费力地看到黑蕾丝后的莹润肌肤。 “小女自幼学习医术,公子的病,小女能治好的。” 她楚楚动人地说着。 诸葛夜一声冷笑,又来了一个姚汐么? 那么愚蠢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我对你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敢咬我的肚子呢?”他似笑非笑地说。 女子壮胆抬头,看向这个在病中,依旧气势逼人、依旧容貌倾国的男子,捧场做戏的她,竟真的生出了好几分渴望来。 她也不担心对方不要她,因为—— 女子妩媚一笑:“那还不是公子你……先咬的人家?”说完,她指了指红肿的嘴唇。 诸葛夜接下来,也懒得再与她试探了,直接对着门口,一声厉呵:“阿远!” 阿远入内,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女的,怎么把衣服给脱了? 女子用余光瞟了瞟身后,惊得吸了口凉气,忙整理好衣衫。 诸葛夜声若寒潭道:“兄弟们都辛苦了,这个女人,赏给大家了!” 女子花容失色:“公子!公子!公子别这样啊!小女是真心仰慕公子的……公子——” 那是一群军营的汉子,体力全都异于常人,被他们一起玩弄,她还会有命吗? “公子——公子——” 诸葛夜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叫阿远将人拖了下去。 但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诸葛夜喝了一口凉水,想压下小腹的邪火,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该死的,那个女人给他下了药! …… 月辉清朗。 楚芊芊哄着小宝进入了梦乡。 看着睡得香甜的儿子,楚芊芊的心里升起一股别样的幸福与满足。 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楚芊芊也熄灯睡了。 可没睡多久,楚芊芊便感觉一道黑影悄然逼近。 她警惕地坐起身:“谁?”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楚芊芊下了床,赤脚走在冷硬的地板上:“谁?四爷,是你吗?” 屋子,静得可怕。 应该是没有人的,因为她没听到门闩响动,但她就是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打了帘子走到浴室。 突然,后背被人猛地抱住。 她吓得叫了一声。 那人扳过她身子,将她压在了搁置衣衫的长桌上。 她看清他的脸了,是那个男人! “你……你来做什么?”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喊救命。 儿子在房里,丈夫在隔壁,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没有立马推开他的意思,反而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隐隐有着某种期待。 那人,似乎读懂了她的期待,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呵~ 这种感觉,真是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缘故,她的胆子比白天大了。 她也不在乎这是不是偷情,抱住他脖子,开始回应起他来。 他的吻,温暖得近乎炽热,让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走蠢蠢欲动了起来。 二人都有些不满足于这样的亲密,疯狂地扯掉了彼此的衣衫,在一阵颤栗中合为了一体。 愉悦到极致的一霎,嘭! 楚芊芊从床上跌了下来。 一睁眼,才惊觉刚刚只是个梦。 想起梦里的细节,楚芊芊难为情地捂住了脸。 她居然做春梦了,还是跟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 难道她骨子里,竟装了这么一个yd的灵魂吗? 不,不会的! 她应该只是太久没行房,所以……所以有需要了。 她无法接受自己与四爷成了亲,却又在心里幻想着不该有的东西。就算那个男人真的是小宝父亲,可嫁给那人的是楚芊芊,不是她欧阳倾。她前世今生,都是四爷的女人。她不该对不起四爷! 年四爷躺着床上,揣测着诸葛夜那边有没有得逞,应该是得逞了,那么重的媚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只要诸葛夜有了别的女人,哪怕日后楚芊芊恢复了记忆,他也不担心楚芊芊会回到诸葛夜身边。楚芊芊的眼底,揉不得一粒沙子。遇到她之前的事儿,她管不着,可若遇到了,便只能宠幸她一个。如若不然,世宗是怎么让六宫形同虚设的呢? 咚咚咚! 年四爷听到敲门声,睁开眼,问:“谁?” “是我。” 年四爷眸光一颤,掀开被子,去给开了门:“倾儿,你怎么来了?” 楚芊芊摸了摸双臂,淡淡一笑:“好冷,能进来坐坐吗?” 年四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近乎提醒地说道:“倾儿,大半夜的,你要到我房里坐……这意味着什么,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楚芊芊的指甲掐疼了皮肉,垂眸片刻后,扬起明媚的笑脸道:“是,是你理解的意思。” 年四爷定定地看了她良久,仿佛在揣度她的变化。 楚芊芊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那个……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年四爷将她扯进怀里,关上门,抱着她滚到了床上。 楚芊芊忍受着身子的排斥,闭上眼,一遍一遍催眠自己去接受。 年四爷不是没看出她内心的挣扎,但过了这个村,或许一辈子都不再有这个店,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嗓音。 “太子驾到——” 【05】诸葛夜的手段 年四爷的身子僵住了,他做梦也没料到诸葛夜会找到这儿来,而且,还公开了一直没对外公开的身份!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年四爷心底悄然滋生了…… 而另一边,欧阳珏、安素素、欧阳瑾、诸葛琰与上官灵,也全都听到了太监的通传。这五人中,欧阳珏一家子并不晓得诸葛夜住进了山庄,他们听到“太子驾到”四个字时,全都傻了眼。 但他们不能出去,如果诸葛夜看到他们几个,很难不猜出世宗的身份。 欧阳珏给安素素母女比了个手势。 二人会意,吹了灯,插上门闩,装起了聋子。 诸葛琰与上官灵那儿却没这么安静了。 上官灵一听舅舅来了,激动得要去与之相认,却被诸葛琰一把拦住。 诸葛琰才不会傻到让上官灵把一切真相都讲出来,那样,四爷不仅要失去楚芊芊,还极有可能会送了命。 楚芊芊当然不清楚这五个人的心理,却感受到了年四爷的异样,前一刻还急吼吼恨不得吃了她,这一瞬却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拔凉拔凉了。 年四爷的反应,让楚芊芊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个词,不安。 那么,这个令年四爷不安的太子殿下,会是那个与小宝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吗? …… 院子外,年四爷见到了诸葛夜。 诸葛夜一袭银狐大氅,坐在八人抬着的软轿上,夜里看来,宛若一个冷到极致的帝王。 比起昨晚的客套初遇,这一次的见面,可谓是“火花四射”了。 诸葛夜冷冷地看着年四爷,好似要用眼神将他射成筛子似的。 而年四爷,也仿佛没了伪装的耐性,孤傲地回望着诸葛夜。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说的大抵就是他俩了。 诸葛夜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眉梢一挑,道:“多谢四爷的款待,孤非常受用,但来而不往非礼也,为表达孤的谢意,孤,也为四爷准备了一份大礼。” 年四爷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诸葛夜打了个响指。 阿远领着一个身着粉红色嫁衣、戴粉红色盖头的女人,来到了年四爷的面前。 年四爷浓眉一蹙,听得诸葛夜似笑非笑道:“这是孤赐给年四爷的平妻,四爷放心,绝对的良家姑娘,怎么样,孤……很懂得礼尚往来吧?” 一个风尘女子,换个良家姑娘,怎么想,怎么划算呢。 何况诸葛夜用的是“赐”,不是“送”,这便是在拿太子身份压人了。 若年四爷拒绝,便是大不敬之罪,诸葛夜可是能抓他去坐牢的。 年四爷暗骂诸葛夜狡猾,楚芊芊的眼底揉不得半点沙子,他堂而皇之地塞个平妻进来,不是在惹楚芊芊跟他吵架吗? 但转念一想,这人是诸葛夜强塞进来的,楚芊芊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只要自己耐心地解释一番,并保证不碰这个女人,楚芊芊想必不会与他为难。 思及此处,年四爷抱拳,拱了拱手,不咸不淡道:“在下,多谢太子殿下赐婚。” 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将新娘子带进去。 诸葛夜迷人的俊脸上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孤还等着你给新娘子揭盖头呢。” 年四爷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揭了盖头。 “相公——”新娘子妩媚一笑,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年四爷的寒气,从脚底腾地升到了头顶,再从头顶,唰的,刺回了脚底。 一个来回间,五脏六腑都被震得一阵翻滚。 他躬身,“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周围,响起了低低的窃笑声。 诸葛夜啧啧摇头,似是而非地勾起了唇角:“四爷这是怎么了?对孤送的新娘子不满意吗?孤瞅着她跟你……可是天生一对呢!” 天生一对? 六旬老妇,满脸黑痣,一口黄牙,竟说与他……天生一对? 年四爷的脸黑成了炭,明知对方是在整自己,自己却不得不哑巴吃黄连,否则,要么他冲过去杀了诸葛夜,但这样做是非常冒险的,至少目前来看,不适宜轻举妄动,要么他唯有忍气吞声了。 诸葛夜笑了笑,他不常笑,但笑起来真是好看,整个夜色仿佛都多了一层迷幻的精致:“啊,时辰不早了,四爷赶紧带着新娘子去圆房吧,孤明早会派人来收喜帕。” 喜帕? 年四爷三天前吃的东西都差点儿吐出来了。 到底是低估了这个病弱太子,还以为他身子弱,脑子也不行呢! 若他来阴的,他自然有无数的法子回击,偏他摆出太子身份,高调地羞辱他,愣是将他杀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无! 诸葛夜看着年四爷仿若吞了一百只苍蝇恶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薄唇再次勾起,要不是他画蛇添足送个赝品过来,自己还不至于这么快起疑,也不至于顺藤摸瓜地找到这里,为了感激他,自己可是煞费苦心呢! 年四爷实在是一刻都不想跟这个狡猾的家伙多待了,转身,就往里走去。 新娘子笑盈盈地跟上,还不忘挽他胳膊,往他身上蹭。她也穿着极为暴露和诱人的衣裳,可惜那暴露出来的肌肤满是褶皱,还散发着一种香粉遮不住的老人味儿…… 年四爷觉得自己快要内伤了。 诸葛夜晃了晃手中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尊夫人呢?孤大驾光临,怎不见她出来接驾?” 年四爷脚步一顿,背对着诸葛夜道:“内人身子不爽,歇下了。” 诸葛夜伸了伸修长的腿,好似在舒展腰身一般,慵懒而又优雅:“给孤叫来,孤要见她。” 年四爷转过了身子,双目如炬地望着高高在上、简直不可一世的诸葛夜:“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内人是商妇,不是风尘女子,岂是太子殿下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 诸葛夜轻轻一笑,美得勾魂,又凉得瘆人:“说到过分,年四爷总不会忘记自己对孤做过什么,夫债妻偿,天经地义呢。” 年四爷的眸子里迅速略过一道暗光,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诸葛夜一番,才发觉对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酡红,人,却依旧坐怀不乱。年四爷的第一反应是,诸葛夜没找那个女人泻火,第二反应是诸葛夜竟顶着那么重的媚药撑到现在,而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居然一直没发现诸葛夜的异样。 年四爷的心里,忽而有些发毛了,这实在是一个疯狂而又危险的人! “怎么?年四爷没听懂孤的话吗?”诸葛夜懒得再看他,转头吩咐阿远道,“去把年夫人请出来,就说,孤病了,要找她看诊,若是她不看,孤就将这度假山庄夷为平地!” 年四爷双眸一瞪:“太子殿下!你这样强人所难,是不是太目无王法了?” “呵~”诸葛夜笑容一收,“孤,就是王法!” 年四爷的手,摸上了隐匿于腰间的软剑,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对这个纨绔太子动了杀心。 而太子呢?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就等他往坑了跳一样。 诸葛夜可以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太子到了徐州,他却不能让世人知晓世宗假死离宫。 除非他确定能够将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一根毛儿也不留下。 但诸葛夜来这之前,会否已经通知了官府呢? 他要不要去赌那个万一呢? “阿远,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年夫人请出来?”诸葛夜淡淡地吩咐。 “不必了。” 楚芊芊神色冷凝地出现在了年四爷身后,望着风雪中,发丝被吹得迷住了眼睛的诸葛夜,一字一顿道,“民妇,叩见太子殿下。” 民妇? 这两个字,几乎是瞬间刺疼了诸葛夜的耳朵,诸葛夜朝楚芊芊看了过去。 夜色下,月辉清朗,她娇小的身子裹在银狐大氅中,宛若冰雪做的一样。 诸葛夜的呼吸收紧了。 他宁愿,是自己错了,也不想看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年四爷,楚芊芊。 好一对老夫少妻! 嘭! 诸葛夜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 看着诸葛夜眸子里划过的痛苦,不知怎的,年四爷忽觉解气了。 再看楚芊芊满眼的陌生眸光,年四爷暗笑自己白提心吊胆了一日一夜,反正楚芊芊不记得诸葛夜了,诸葛夜出现不出现都没所谓了。 楚芊芊欠了欠身,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这么晚召见民妇,不知所为何事。” 民妇民妇,这称呼,可真是锥心! 还有那冷冰冰的眼神,陌生得好像从未见过他一般! 诸葛夜看看楚芊芊,又看看明显已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年四爷,气得恨不得杀了他们! “阿远!” “属下在!” “扶年夫人上车!” 他咬重了年夫人三字,年四爷的脸色不好看了,被人当面带走妻子,这可一件比接收一个老妪做平妻更打他脸的事:“太子殿下,你的病……并非内人能够医治的,在下会准备……” “滚!” 诸葛夜一声冰冷的厉呵,阿远与兄弟们齐齐拔出了宝剑。 年四爷的脸浮现起一丝狰狞之色。 楚芊芊淡漠地看着诸葛夜,不就是中了媚药吗?几针下去就没事了:“民妇给你治就是了。” “你再给孤说一句民妇,孤就砍了他脑袋!”诸葛夜怒极,拔出宝剑,指向了年四爷。 楚芊芊凝了凝眸,也有些气,撇过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拿过医药箱,走向了诸葛夜身后的马车。 诸葛夜却一剑横在了她面前:“谁许你坐后面了?” 可这里明明只有一辆马车一顶轿子,不坐后面,难不成与你同轿? 楚芊芊古怪地看着他。 诸葛夜忍住身体的虚弱,一把揪住她胳膊,将她拧到了自己身边。 年四爷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慢!” 诸葛夜冷冷一笑:“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孤带走她,你说不说得上话你自己也清楚,再从孤手里抢走她之前,先想想孤完事后,要怎么治你拐走世子妃的罪!” 这一刻,年四爷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惜杀父弑兄也要登上皇位,皇权的威力,太诱人了。他就是天,就是公道,就是王法,就是一切不可能抗衡的力量! 但是诸葛夜你等着,你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的! 诸葛夜的媚药渐渐控制不住了,尤其楚芊芊坐在他身边,如烈火烹油似的,烧得他的脑袋都晕了。 诚然,他心中有无数的疑惑,但此刻,却无暇顾及那些疑惑。 他喘着粗气,摸上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一想到这张脸一定也被年四爷摸过,他又愤恨地甩开了手。 回了梅园,他连热水都没来得及叫,便直接将楚芊芊丢进了冰冷彻骨的浴桶内。 楚芊芊冻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怕冷。 诸葛夜却好似忘记她的软肋了,扯了她衣衫,让她在冰冷的水中冻了足足一刻钟,冻到最后,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才把她捞起来扔到了床上。 他甚至没褪完衣衫,便用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占有了她。 楚芊芊因冻得太久,浑身都失去了知觉,便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 诸葛夜掐住她下颚,看着她发白的脸、湿漉的发,还有瑟瑟发抖的身子,说不清什么感觉,心好似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心疼,一半在快意。 这种情况,是楚芊芊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若早知要用肉偿,她打死都会躲起来的。 或者今天早上,她就不该给他治病的。 一股浓烈的屈辱,漫上心扉,楚芊芊冷冷地撇过脸,闭上了眼睛。 诸葛夜却笑了:“装什么贞洁烈妇,楚芊芊!你跟年四爷之前,就已经不是不是完璧之身了,而今不过是再背叛一次而已,你本身,不就是这么放荡的人吗?” 这么重的话,若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但今晚,他真的被刺激到了。 他以为她是被人掳走了,他以为她已经遭遇不测了,他也以为过她或许被人玷污了。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她真的没了清白,他也不会嫌弃她。 但前提是,她是被迫的! 可瞧眼下来看,她哪里有一丁点儿的被迫呢?她自愿得很呢! 难怪他一碰她,她就那么疼,是内心想着别的男人,所以不想与他行房吧? 楚芊芊听着他羞辱的话,咬牙撇过了脸! 诸葛夜却非得掐住她,强迫她看着他:“楚芊芊,年四爷就那么好?好到你宁愿背叛我,背叛楚家?” 楚芊芊冷汗涔涔地看着他,有气无力道:“我不是楚芊芊,我是倾儿。” “装!再给我装!”诸葛夜又加大了力度。 楚芊芊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她又不能告诉他,她是欧阳倾,四爷是世宗。那样,四爷会没命,诸葛琰会没命,大家都会没命。 被嫉妒冲垮了理智的男人是可怕的。 楚芊芊被折腾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起初是疼,钻心的疼,后面他也不知哪儿学的手段,擦了些东西,她倒是不疼了,甚至有些享受了,他却在每一次的临界点来临时,邪恶地停下,要她求他。 她是四爷的妻子,最后却求另一个男人满足她。 楚芊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陷入昏迷的。 反正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从脖子到脚踝,密密麻麻的,全是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腿软得不行,腰也酸得不行,想动动手指头,却也异常艰难。 “小宝。” 一出声,这沙哑的声音,仿佛老了好几十岁。 那晚,在他身下哭着求他放过她,又哭着求他满足她……一幕幕耻辱的画面,闪电一般地掠过脑海。 楚芊芊心口缩紧,苦笑了一声,将那些东西强行逼出了脑海,随即,她想翻身坐起来,那里,却火辣辣的,如有针尖在刺。 “小宝。” 她又叫了一声。 进来的是新丫鬟,也叫青瑶。 楚芊芊记不住丫鬟的容貌,反正每来一个,都叫青瑶,如此,倒也省事。 “青瑶,我睡了多久?”她用好像不属于自己的手,揉着好像也不属于自己的头。 青瑶根本不敢看她满身被凌虐过的痕迹,只低下头道:“这是第三天了。” 三天? 楚芊芊晕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我睡三天了!怎么没人教我啊?小宝呢?” 小宝三天没跟她说话,会不会很着急?会不会以为她病了? 青瑶的眼神闪了闪:“二少爷他……他走了。” “走了?”楚芊芊的心咯噔一下,本已快散架的身子,突然又来了不少力气,“小宝走去哪里了?” 青瑶抿唇,不知如何接话。 看着青瑶眼神闪躲的模样,楚芊芊的心,骤然坠入谷底!她掀开被子,苍白着脸,连鞋都忘了穿,便奔向了年四爷的房间。 “四爷!小宝呢?”她声音发颤地问。 年四爷复杂的神色落在她脖子上的吻痕上,以及她没来得及收拾而略显凌乱的衣衫上,心情不爽地转过了脸,片刻后,似乎觉着不妥,又取了件披风裹住了她。 楚芊芊这会子哪里顾得上这些呢?疾步上前,按住年四爷的肩膀道:“四爷!小宝去哪儿了?” 年四爷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小宝回家了。” “回家?”楚芊芊拔高了音量,“这里不就是小宝的家吗?小宝还能去哪里?” 年四爷握住楚芊芊的手,轻声安慰道:“别这样,倾儿,你明白的,你其实什么都明白。” “我不明白!” “倾儿,你见过太子了,他跟小宝长得那么像……” 楚芊芊抽回手,仿佛头一次认识他,陌生地看向他,并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是太子带走了小宝?你让太子带走了小宝?” 年四爷委屈地蹙了蹙眉:“不是我让,倾儿,你冷静一点,小宝是楚芊芊跟太子的孩子,是楚芊芊留给太子的唯一念想,我们不能阻止他带走皇长孙。” 皇长孙。 楚芊芊暴走了:“我生小宝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皇长孙?我问过你多少遍小宝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说是!现在小宝被人抱走了,你又马后炮地告诉我,小宝跟他生父走了!四爷!你太让我失望了!” 年四爷再次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是不希望你难过,我不介意小宝不是我亲生的,我怕你介意,所以才撒了谎。倾儿,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对小宝也是真心的。小宝被太子抱走,我也很难过!但他才是小宝父亲,他有权利带走小宝,我们……” 楚芊芊推开他,失望地看着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四爷,你变了。” “倾儿!你要去哪儿?”年四爷站起身。 楚芊芊跨过门槛,冷冷地道:“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年四爷眸色一厉:“拦住夫人!” 一群仆妇与护卫,哗啦啦地围了上来。 楚芊芊警惕地看着他们。 年四爷快步追来,扣住楚芊芊的手腕道:“你跟太子的事,我不计较,我们好好过日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小宝。” “我跟太子的事?”楚芊芊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呵了一声,“这回不是你给太子下药,太子才找上门的吗?把我推进火坑的人,是我自己,还是你?” 年四爷的面色微微一变:“倾儿!” 楚芊芊甩开他的手:“这句话我还给你,你跟太子的事,我不计较,我只当自己倒霉,只当自己爱错人,只当自己被狗咬,但从今往后,我想做什么,你还是他,都管不着!” “倾儿!”年四爷拽住楚芊芊,要往屋里拉。 这时,欧阳珏走了过来:“四爷,放开倾儿。” 年四爷顿住了脚步,含了一丝警告地望向欧阳珏:“你什么意思?” 欧阳珏面无表情道:“倾儿说她要走,你没听见吗?” 年四爷的眸光寒凉似水了:“欧阳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知不知道她是要去干什么?” 欧阳珏接着道:“我知道,但我尊重她的选择,她喜欢你,我就向着你,她要找小宝,我就帮她找小宝。” 年四爷没料到欧阳珏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难怪人都说欧阳珏一生只有两样东西动不得,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欧阳家。 “你别忘了,当初瞒着她的事,你也有份!”年四爷咬牙提醒。 欧阳珏就道:“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也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和小宝,但你为了得到她,连小宝都给让了出去,你太令我失望了。” “让?”楚芊芊柳眉一蹙! 欧阳珏道:“太子让他二选一,留你,还是留小宝,并发誓,绝不去纠缠另外一个。” 楚芊芊的浑身都被冷气灌满了! 还以为是太子强行要带走小宝,年四爷或多或少是逼于无奈,谁料啊,竟有这样的内幕! 楚芊芊捂住胸口,连呼吸都快不舒畅了! 欧阳珏蹲下身,为妹妹穿了鞋子,又牵了妹妹的手,对年四爷道:“从你隐瞒诸葛夜入住山庄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给诸葛夜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年四爷怔怔地看着欧阳珏与楚芊芊消失在自己视线,两眼一黑,缓缓地倒在地上。 一招离间了楚芊芊与他的感情,也叫欧阳珏对他寒了心。 诸葛夜,你狠!你真狠! …… 码头,一辆马车停靠在小道上。 诸葛琰挑开帘幕,神色淡淡道:“你走吧。” 上官灵难以置信地望着碧波万顷的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真的吗?你真的决定放过我了?不怕四爷为难你?” 四爷病倒了,暂时没工夫料理山庄的事,也没工夫监视他们,所以他们才逃了出来。但……万一四爷醒了呢? 上官灵想着想着,不免担忧了起来。 诸葛琰神色无波道:“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就成,其余的,不用操心。” 上官灵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庄子里的事,我绝不会泄漏半句的!” 诸葛琰“嗯”了一声,先她一步下了马车,见她慢悠悠地探出脑袋,把手递给了她。 上官灵嫣然一笑,把手放在了他温暖的掌心。 他握住。 上官灵下了车。 他还没松开。 上官灵眨了眨眼:“小哑巴,你跟我一起走吧!” 诸葛琰睫羽一颤,松开了她的手。 上官灵揪住他袖子:“你舍不得我对不对?我回去就让舅舅写封和离书给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诸葛琰掰开她手指:“灵侧妃,保重。” 语毕,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上官灵掀开他的窗帘道:“喂!你考虑考虑嘛!反正你也不喜欢欧阳瑾!不如娶我得啦!” 诸葛琰淡淡地转过了脸:“出发。” 车夫一鞭子落下,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上官灵跺脚:“喂!诸葛琰!我喜欢你啊——” …… 明德帝四年,三件大事轰动了帝都。 一是太子游历四年归来,竟带回了一个皇长孙。 二是在寺庙为太子祈福四年的灵侧妃终于回到了皇宫。 三是同样在寺庙为太子祈福四年的太子妃楚芊芊,不幸薨逝。 举国上下,哀痛一片。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东宫也不可一天无妃。 早春二月,皇帝亲自下旨,从全国各地征集秀女,参选太子妃。 永巷。 一袭绿色宫装的桂嬷嬷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烈日下的莺莺燕燕,边徘徊,边拉长了音调说道:“你们,全都通过第一轮的审核了,从今儿起,受封才人称号,入住永巷。我是你们的教习嬷嬷,从今儿起,你们都得在我手下学规矩!你们中的某些人,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也有些人,会一辈子留在永巷!识相的,怪怪听我的话!若有哪个皮痒的,嬷嬷手里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一鞭子打在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才人肩上。 那才人吓得花容失色。 桂嬷嬷冷冷一哼:“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 拖下去的意思,是被剥夺新一轮的参选资格了。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桂嬷嬷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坐下后,捧着茶盏道:“本嬷嬷,还不认识你们,现在,一个一个地介绍一下自己!都会些什么!” “我叫海月如,江南织造海家的小姐,我会……跳舞。” “我叫宁婉婉,冀州知州之女,我会弹琴……” …… “我叫欧阳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袅袅娉婷地上前,飞花流月,如她簪中珠翠,却夺不走她一分清润光华。 桂嬷嬷不由地看傻了眼,漂亮女子不知凡几,但这么空灵干净的气质,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她揉了揉眼,问:“你姓欧阳?你与欧阳将军——”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欧阳将军的……义妹。” ------题外话------ 顶锅盖遁走…。 【06】夫妻独处,小宝背书 入夜时分。 一道单薄的身影走在永巷的小道上。 时不时有太监宫女迎面走来,她全都施礼避让,动作行云流水,叫人丝毫看不出她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才人。 尤其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连许多有经验的嬷嬷都比不上。 可不是比不上么?她前世做皇贵妃的时候,不知把皇宫走了多少遍呢。 历经两任皇帝的后宫,虽然格局上有了些许改动,但十天以来,她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至于东宫,她没住过,但因着世宗在位时并无太子,也没旁人住过,她倒是在里边儿溜达了几回,只是要找准小宝的寝殿,仍旧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诸葛夜的……却是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她认得那个在徐州见过的太监。 太监姓孙,四十来岁,眉清目秀,皮肤纤白,看上去是个精明能干的。 他拧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隐隐飘着一股药香。 整个东宫,需要吃药的,只有那个无耻下流的诸葛夜了。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端着手中放了一套新衣衫的托盘,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孙内侍身后。 如果她运气好,说不定能在诸葛夜的寝殿碰到小宝。 至于诸葛夜那个禽兽,上天保佑,一辈子别再见到他了! 孙内侍把食盒拧进一个内殿。 不多时,传来他与小宫女的谈话声。 “两位殿下呢?” “回孙公公的话,太子殿下抱着长孙殿下去陪皇后娘娘用晚膳了,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楚芊芊暗暗点头,听这话,小宝是跟诸葛夜住一块儿的,那么她只要守在诸葛夜的房间,便能顺利见到小宝了。 一念至此,楚芊芊等孙公公与小宫女离开后,捧着衣衫进了内殿。 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怕东宫守卫太森严不好混进去,于是自己做了个尚衣局的令牌,但一路走来,竟是半个看守都没有,就连诸葛夜的卧房,都在小宫女与孙内侍走后,空无一人了。 楚芊芊暗骂诸葛夜粗枝大叶,她一个才人都混得进来,若是有些经验的刺客也混进来怎么办?他死了伤了不要紧,她心疼她的小宝! 安全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住宿环境怎么样! 楚芊芊把托盘放在桌上后,开始审视父子俩的房间。 不得不说,这个屋子,两个爷们儿住的屋子,还挺温馨的。 所有家具,不论桌椅板凳多宝阁,全都没有棱角,而且能被小宝碰到的边缘,桌子边缘,椅子扶手等等,又全都裹了一层皮革,这样,即便小宝一不小心摔倒,也不至于磕伤或磕得太疼。 就这点来看,倒是比度假山庄贴心许多。 多宝阁上,没有琳琅满目的金玉瓷器,一应小孩子的玩具,并几幅字画与小屏风。 再看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小宝的手印与脚印,作品下还附了日期:正月初一辰时、二月初一辰时。 辰时,是小宝出生的时辰。 楚芊芊情不自禁地拿手贴上了那些手印脚印,两个月不见,好像……长大了一些呢。 这两个月,小宝到底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生过病?有没有哭着找她?会不会已经忘了她? 想着想着,心里像被刀子剜了一块似的,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楚芊芊随手擦了泪,来到梳妆台前,想看看有没有把人皮面具给哭出端倪,却发现梳妆台上除了父子俩的发冠与梳子外,还摆了许多女人用的东西——雪花膏、胭脂水粉、珠钗环佩…… 这屋子,莫非还有女主人? 那个混蛋不是都昭告天下说她死了么? 啊,对了,他有个灵侧妃,据说……是自己的外甥女儿。 皇家人,果然重口!隔了一辈还能凑成一对。 就不知那个侧妃对小宝怎么样,会不会欺负小宝? 此时的楚芊芊,俨然没了观看三口之家的兴趣,耷拉着脑袋,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自从那晚被冰水泡过后,她变得越发怕冷了,二月天,温度早不彻骨,她却没坐一小会儿便冷得抖了起来。 无奈,只能站起身走走。 刚走了三两步,外边响起孙内侍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长孙殿下!” 楚芊芊眼睛一亮,终于可以见到小宝了! 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抹布,在多宝阁上擦拭了起来。 “待皇长孙去温习功课,稍后孤去检查。” 是诸葛夜不疾不徐的声音。 都走到门口来了,又让人抱走了,诸葛夜你一天不检查小宝功课会死啊?再说了,小宝才三岁,学什么功课啊? 楚芊芊杀人的心都有了! 诸葛夜高大的身躯迈入内殿。 楚芊芊咬牙福低身子,就见一双白底黑面的龙纹步履在重紫色下摆的摩擦下,一步一步迈过去了。 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药香,还有一丝来自小宝的淡淡奶香。 楚芊芊更加思念小宝了。 “过来,给孤宽衣。” 楚芊芊长睫一颤,发现诸葛夜已经绕过了屏风,站在一个内置走道的尽头,朝她发号施令。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确定整个大殿只有她一个“宫女”,确定自己跑出去就极有可能被杖毙,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了。 这是一个浴室,确切的说,是一个浴池,清澈的温泉上方,袅袅升腾着湿热的轻烟。 大抵是隔了轻烟的缘故,此时的诸葛夜竟凭空生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如果没有那晚的凌辱与折磨,楚芊芊会觉得,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所以女子梦寐以求的男人。 诸葛夜的目光没在楚芊芊脸上逗留,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张开了双臂。 这个姿势,有点儿引人遐思,好像他要拥抱她一般。 但楚芊芊明白,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她给他宽衣罢了。 楚芊芊硬着头皮走过去,给他解了腰带和扣子。 楚芊芊的个头儿在生小宝前后,又蹭蹭蹭蹭长了不少,约一米七左右,可在他面前,还是像个小不点儿似的,他每一次灼热的呼吸,都喷在了她发顶。 给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时,楚芊芊的汗都流出来了。 “太子殿下请沐浴,奴婢告退。”她伪装出细细软软的声音,施了一礼。 “嬷嬷没教你怎么把事做完?”诸葛夜冷冷地问。 楚芊芊暗恼,我又不是你妃嫔,干嘛还得扒你裤子,你欠扒啊? 心中这样想,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闭上眼,脱了他亵裤。 因着他非常恶劣的历史记录,楚芊芊已经自动将他与禽兽划上了等号。 他那晚的口气,分明是觉着她与四爷同房也分明觉着她脏,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了她,还不止一次!是以,她得出结论,这就是个饥不择食、精虫上脑、无时无刻都能兽性大发的家伙! 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楚芊芊知道他走下浴池了,这回,楚芊芊连禀报也不了,直接抬脚走人。 谁料一块湿漉漉的帕子,啪的一声,砸在了她脸上。 “搓背。” 恶魔般的声音! 楚芊芊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家伙! 这个连洗澡都要折腾死一堆人的家伙! 什么搓背? 依她看,根本是想趁机揩小宫女的油吧?! 楚芊芊横了他一眼,索性他背对着她,应该没发现,随后,楚芊芊非常“抱歉”地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奴婢手生,怕不能让殿下尽兴,奴婢去给殿下唤姐姐们来。” 为什么是姐姐们,而不是姐姐呢?鉴于某人那晚的兽性,楚芊芊果断认定一个女人满足不了他。 诸葛夜没吱声。 楚芊芊猜,这是一种默认,不由地松了口气,他洗完澡,要去检查小宝功课,她又不是贴身侍婢,肯定没机会见到小宝了,如此,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改天再来。 打定了主意的楚芊芊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去,可刚走了没几步,隔壁便传来了小宝与孙内侍的读书声。 孙内侍:“一加一等于二。” 小宝:“一加一等于二。” 孙内侍:“一加二等于三。” 小宝:“一加二等于三。” “一加三等于四。” “一加三等于四。” …… 阔别两月,再次听到儿子的声音,楚芊芊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过墙去! “怎么不走了?”诸葛夜又打断了楚芊芊心底的涟漪。 楚芊芊抿唇,踅步回了浴池边,跪在诸葛夜身后道:“奴婢给殿下搓背。” 不能见到,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就算他真要对她怎样…… 赌一把吧! 儿子在隔壁,他总不好一边听着儿子的声音,一边还对宫女做那种事吧? 楚芊芊拿起帕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慢慢地游走了起来。 “长孙殿下,您自己背一遍,一加一,开始。”孙内侍温柔地说着。 “哦。”小宝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一加一等于一,一加二等于二,一加三等于三……” “长孙殿下!不是的!一加一等于二!” “哦,一加一等于二。” “对了!一加二等于三。” “一加二等于三。” “再背一遍,一加一等于二,开始!”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二,一加三等于三……” 楚芊芊听着听着,指甲都快掐到肉里去了! 怎么背成这样了呢? 孙内侍你傻吗?你不会教小宝乘法口诀吗? 那不就是一一得一,一二等二,一三得三了? 楚芊芊掐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低头一看,妈呀,她掐的不是自己,是诸葛夜! …… …… …… 走出东宫时,夜已经有些深了。 楚芊芊揉了揉酸痛的手指,庆幸那家伙在池子里睡着了,没发现她把他整个后背都掐得惨不忍睹了。 虽然一直到最后都没见到小宝,但听了那么久的声音,楚芊芊也还是挺高兴。看样子,小宝被照顾得非常精细,或许初离开她时,哭过也闹过吧,但现在俨然已经比较适应了。 楚芊芊一边欣慰,也一边心酸,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说抱走就抱走了?他有考虑过她这个娘亲的感受吗?有考虑过小宝的感受吗? 想着想着,带小宝离宫的念头越发坚定了起来。 “欧阳才人!” 不远处,一道温柔的嗓音叫住了楚芊芊。 楚芊芊驻足,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侧面的小道上,三名衣着靓丽的女子结伴走了过来。 她们是同期参选的秀女,而今都受封了才人,住在永巷。 为首的叫姚梦,平南侯的妹妹。平南侯有着一段传奇的草根逆袭史,据说他起先只是京兆府的一个小小侍卫,后经摄政王府举荐,进入了喀什庆的飞虎军,这一去,便如鱼得水。之后恰逢摄政王登基,他前前后后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皇帝(摄政王)登基后大赦天下,并封了他做侯爷,连带着远在徐州的家眷也全都迁入了京城。 楚芊芊入宫时日尚浅,这些信息还是从别的秀女那儿听来的,更多的,她也不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平南侯极受皇帝器重,姚梦在才人中的地位也十分卓然,加上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不少小道消息称,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刚刚开口叫住自己的就是她。 楚芊芊看向姚梦,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姚才人。” 又看向她身边的宁婉婉、海如月,“宁才人,海才人。” 宁婉婉是登州知州之女,官宦千金。 海如月来自江南织造,商户千金。 宁婉婉细眉一挑,很少不屑地扫了楚芊芊一眼,姚梦她得罪不起就罢了,这个欧阳诺么,不过是欧阳将军捡回来的义妹,冠了欧阳家的姓,就真以为自己是欧阳家的人了? 宁婉婉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楚芊芊那种把谁都能比下去的气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啊?”海如月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问。 姚梦接过海如月的话头,轻言细语地道:“是啊,欧阳才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宫里溜达,万一冲撞贵人可就不妙了,你刚刚去的哪儿?” 楚芊芊神色无波地看着她们:“我去哪儿有必要告诉你们吗?” “你……”宁婉婉鄙夷地瞪了楚芊芊一眼,“别以为有欧阳将军给你撑腰,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姚梦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宁妹妹,欧阳姐姐想必是无心的。咱们同是才人……嗯,算了,欧阳姐姐不愿意说,咱们别问了。” 宁婉婉挽住姚梦的胳膊,姚梦的面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会给的:“就她那样的丑八怪,也不知怎么通过初选的!姚姐姐我们走,别跟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讲理!” 一想到她们之中的某人或者她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小宝的继母,楚芊芊就对她们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而她们几个表面一团和谐,但内心又真的情缘对方爬到自己头顶上吗? 一边诅咒大家恨不得全都死光,一边又腆着笑脸姐妹短姐妹长,想想也是够了。 楚芊芊冷笑一声,走了。 可就在这时,一队宫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淑妃娘娘到,回避回避!” 楚芊芊入宫的第一天便听宫女们说了,皇后尊贵,淑妃矜贵,都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主儿。 楚芊芊侧身,面向道路中央,福低了身子。 姚梦、宁婉婉、海明月也纷纷找了位置站好,福低了身子。 楚芊芊眼观鼻、鼻观心,淑妃长什么样,她也没打算看,据说是美得勾人心魄,但在见了诸葛夜那样的容貌后,已经很难用“美”这一字去形容别的人了。 宫女太监们有条不紊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淑妃坐在轿子上,没有停下来与她们说哪怕一句话的意思。 想想也对,太子妃已“死”,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便属淑妃地位最高,她们这些小小的才人,连给淑妃提鞋都不配,又怎会劳动淑妃停下轿子? 眼看着淑妃的轿子就要路过了,突然,一只冰凉的手,对着楚芊芊的背狠狠地推了过来! 这一受力,定要撞上淑妃的轿子! 自己受伤没什么,关键是冲撞淑妃的凤驾,不死也会被赶出永巷了!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这么容易遭了宫里的算计,就活该再死第二次! 眸光一闪,楚芊芊侧移半步,那手,撞上她肩膀的一瞬,她也撞上了前面的姚梦! 姚梦与她同时跌了出去! “啊——” 姚梦额头一痛,叫出了声。 领头的年轻女官眉头一皱,呵斥道:“大胆!竟敢冲撞淑妃娘娘的凤驾,来人!” 几名孔武有力的太监围了过来,等候女官发号施令。 楚芊芊趁着跪在地上的功夫,朝这女官瞄了一眼,依稀觉得这女官的面相有点儿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但她没工夫计较这么多,便开始盘算拽姚梦下水,究竟有几分免责的把握。 倒不是她多么厌恶姚梦,非得算计姚梦一把—— 好吧,她承认,她是挺讨厌姚梦的,一切有可能成为小宝继母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当时她已然躲避不及,就这么贸贸然冲出去,铁定逃不过责罚。若拉上姚梦,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因为—— 她又看了那女官一眼,想起三天前在林子里无意听到的话,觉得自己应该能够逃过一劫。 果然,女官在看清姚梦的容貌后,气焰立马变了:“哟,这谁,怎么还受伤了?” 一听受伤,轿子上的淑妃有了反应。 “伤的重吗?给本宫瞧瞧。”温柔似水声音,若是男人听了,免不得要将这人疼到骨子里去。 姚梦其实没受什么伤,只额头磕到了,略微有些泛红,姚梦捂住额头,跪好后说道:“不敢污了淑妃娘娘的尊眼,奴婢的伤,不碍事。奴婢们没站稳,冲撞了娘娘,还忘娘娘恕罪。” 这个姚梦,还不算太笨,主动将责任揽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受过训练的秀女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跌倒,还跌的那么奇巧。但她们是太子的女人,即便明辨是非也得桂嬷嬷、太子、或者皇后来辨,若是在淑妃跟前上演一出姐妹互撕的大戏,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很快,楚芊芊听得淑妃轻声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姚梦很快地答道:“回淑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永巷的姚才人,她们也都是永巷的才人。” 淑妃还没反应过来。 女官小声地提醒了几句。 淑妃释然地“哦”了一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平南侯的妹妹,抬起头来我瞧瞧。” 姚梦微笑着抬头,手,却一直护在额前。 淑妃看了一眼,温声道:“是个标致的。” 随后赐了一盒金疮药,走了。 整个过程,楚芊芊都像个小透明似的,没被淑妃提到半句。 倒是那个年轻的女官回过头来,看了楚芊芊一眼。 感受到女官的注视,楚芊芊抬眸,下意识地朝对方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女官猛的一阵心惊肉跳! 荒芜如沙漠的眼…… 那个女人! 是那个女人! 不! 不可能! 那个女人已经死掉了! 太子昭告天下了! 女官狠劲儿地眨了眨眼,再看向楚芊芊时,楚芊芊已经转开视线了。 “这位小主是……”女官试探地问。 楚芊芊语气如常道:“欧阳诺。” 名字不一样,容貌也不一样,不是她,一定不是! 女官长长地松了口气。 望着女官释然的表情,楚芊芊狐疑地眨了眨眼睛,这女官刚刚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呢。 待到淑妃一行人走远,姚梦开始算账了。 姚梦站起身,不悦的眸光扫过楚芊芊、宁婉婉与海如月的脸,问:“是谁撞的我?” 楚芊芊很诚实地说道:“是我。” 姚梦素来以温柔的一面示人,在听了楚芊芊如此诚实的回答后,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顿了顿,语气稍缓道:“你为什么撞我?” 楚芊芊很无辜地道:“我也是被人推了一把,没站稳,才撞到你的!” 姚梦的神色有些松动,又含了一丝严厉地看向宁婉婉与海如月:“你们谁推了欧阳才人?” 海如月摆手:“不是我!” 宁婉婉道:“也不是我!” 姚梦的脸色不好看了:“不是你也不是你,难不成是鬼吗?是鬼推了欧阳才人,她才撞到我的?” 宁婉婉哼道:“我明明看见她自己摔倒的,干嘛赖给我跟海如月啊?如月你看见没?是不是她自己摔倒的?现在她不承认,反赖我们两个推她!” 海如月吞了吞口水:“你真的看见了?” 宁婉婉信誓旦旦点头:“是啊!她就是自己摔下去的嘛!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要姚姐姐出这个丑呢!” 海如月难为情地看了看楚芊芊:“这样的话……我……我……也看到是你自己撞向姚姐姐的。” 楚芊芊笑了:“我的规矩是秀女中学的最好的,我顶着一碗水福半个时辰,都没洒过一滴,我会没站稳撞过去吗?若说我是故意的,那就更没道理了。我故意害姚才人的话,推她一把就是了,为何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说不定,你就是看准了姚姐姐面子大呢!”宁婉婉呛声道。 楚芊芊笑得更加灿烂了:“你脑子进水了吧?我要是看准姚才人面子大,看准姚才人冲撞了淑妃也不会受罚,那我何苦多此一举?” 脱裤子放屁么? 宁婉婉被顶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了。 楚芊芊又道:“你这么急着说我是自己摔倒的,该不会……是你推的我吧?” 宁婉婉眼眸一瞪:“我没有!” 说完,又愤愤不平道,“反正,不是你自己摔倒的,就是海如月推的!” 海如月急了:“怎么会是我呢?你刚刚不是亲口承认,说看见欧阳诺自己摔倒的吗?你现在又赖我!欧阳诺说的对,就是你推的她!” “我推她干嘛?”宁婉婉暴怒。 海如月吓得缩了缩脖子,道:“你刚刚还说欧阳诺是丑八怪,你讨厌欧阳诺!你想让欧阳诺出丑!谁料,一不小心害了姚姐姐!” 宁婉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还不是在赖我?哼!你推的吧!” 海如月跟宁婉婉,差点儿打了起来。 姚梦额头疼,面露凶光地看着她们两个,仿佛不知该信谁的话,甩袖走掉了。 海如月、宁婉婉彼此啐了一口,也走掉了! 前一刻还姐妹情长的铁三角,这一秒戏剧化地崩裂了。 其实楚芊芊也把不准是谁推了她,不过没关系,这三个,谁都不是她朋友,以后离她们远远的便是了。 咕噜~ 楚芊芊的肚子叫了。 为了看小宝,她趁着晚饭换班的空档溜进东宫的,自己还一口都没吃。但永巷没有小厨房,过了饭点,谁都不许吃东西了。 桂嬷嬷名曰:保持身材。 好饿…… 楚芊芊回到永巷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乃至于她出现了幻觉,闻到了水煮鱼、辣子鸡丁和葱爆牛柳的味道,不,还有她最爱的玉米羹。 好香啊! “欧阳才人!愣着干嘛?快进来坐呀!”桂嬷嬷笔挺挺地坐在大堂的主位上,心情颇好地冲楚芊芊招了招手。 楚芊芊定睛一看,才知刚刚并非自己幻觉,一屋子才人席地而坐,每个几案上都摆着丰盛的菜肴。 这什么情况? 楚芊芊找地方坐下后,一个才人好心提醒道:“姚才人在淑妃的轿子上撞伤了,太子殿下疼惜姚才人,特地给派太医给姚才人诊了脉,还准备了宵夜给姚才人压惊,咱们啦,全都托了姚才人的福!” 宫里,果然是个藏不住消息的地方。 这才过了多久,便传到诸葛夜的耳朵里了。 哼,她走的时候那家伙还在睡呢,这就醒了?不检查小宝功课了?眼睛全长在姚梦的身上了? 楚芊芊不爽地咬了一口牛柳! 那个才人似乎说上了瘾,喋喋不休:“你看,她们都去巴结姚才人了,咱们要不要啊?” 巴结姚梦? 是的了,人家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呢! 之前她还不信,眼下瞧了姚梦的待遇,楚芊芊毫不犹豫地怀疑,不出三月,小宝便要多出一个继母了。 一想到小宝管别的女人叫母亲,楚芊芊就恨不得将那女人赶出去! “喂喂喂!这都晚上了,你别吃那么多啊!会长胖的!”那个才人看着楚芊芊一口接一口,吃得满嘴巴通红,不由地好心提醒道。 楚芊芊莞尔一笑:“我的肉,从来只长在胸上。” 那才人瞄了瞄楚芊芊傲人的胸部,低头看看自己塞了棉花还没挤出点儿波涛的地方,自卑地叹了口气。 “姚才人,来,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别着了凉。”桂嬷嬷朝姚才人举杯,有些敬酒的意思。 姚梦妩媚一笑:“多谢嬷嬷关心。” 小喝了一口。 桂嬷嬷看向她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的菜肴,关切地问:“怎么不吃呢?这可是太子殿下专程给你准备的。” 姚梦含笑的眸光扫过盘子里的朝天椒、剁椒、青椒……那句“我一吃辣就长痘”迟迟没说出口。 宫女又给她盛了一碗玉米羹,她闻了一口,险些吐了。 她自幼最讨厌吃的……便是玉米! 今晚的膳食太对胃口了!这是入宫以来,楚芊芊吃的最爽的一顿饭。 楚芊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题外话------ 芊芊,深深地觉得楚老爹的某种属性,终于在你体内觉醒了。 【07】小宝的魅力,三人团聚 这之后的几日,托姚梦的福,永巷的伙食大大改善了一把,不仅每日的餐桌上都多了好几样剁椒xx、朝天椒xx,还有玉米羹、玫瑰卤、桂花酿……等等她们以往碰都不许碰的甜点。 一段时间下来,永巷的才人集体胖了不少,桂嬷嬷这才知道太子这么重口,喜欢胖子。 唯一一个没长胖的是楚芊芊,她的肉全长到胸和臀部上去了,前凸后翘,显得腰特别细、腿特别长。 这样的身材,简直连太监看了都想喷鼻血,只可惜,不讨太子殿下的喜欢。 太子殿下喜欢谁呢? 自然是姚才人了! 姚梦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吃了点儿辣椒,随后,痘痘像不要钱似的嗖嗖嗖嗖蹦了出来。 但架不住太子喜欢啊! 孙内侍问姚梦,太子送的宵夜可还好吃? 姚梦说,好吃,多谢太子,奴婢非常喜欢。 自那之后,甭管姚梦长多少痘,各式各样的辣菜就再也没断过。 孙内侍笑呵呵地说,太子不介意,姚才人无需忌口。 大家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太子对姚梦,绝对是真爱啊! 这一日,风和日丽,传说中的太子给传说中的真爱发了一封口头邀请函,到御花园赏花,并附议,场地宽阔,真爱可携带真爱的朋友们一同前往。 这真爱是众所周知的菩萨心肠,当即回了孙内侍,说把永巷的才人全都带去。 楚芊芊原本打算拒绝,可听到孙内侍提了句,莫要戴耳环和尖锐的东西,以免弄伤皇长孙,楚芊芊立马跟着真爱走了。 诚如孙内侍所言,御花园的场地非常宽阔,一处被白牡丹环绕的草地上,摆了若干垫子与几案。 太子与皇长孙还没来,但位子已铺好。 众人理所当然地将姚梦迎上了离他们最近的席位,并将从不刻意与人交往的楚芊芊挤到了最后一个席位。 楚芊芊没说什么,坐下了。 反正那个禽兽太子,谁喜欢谁去抢吧,她只要小宝。 “我的妆花了没?” “看我头发乱没乱?” “你的抹胸没穿正……”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赏花的兴致,只在卖力地使自己看起来更合太子心意。虽然她们约莫明白,太子妃之位轮不到她们,但不是还有侧妃吗?她们争取一番,也并非无法跻身东宫啊! 就在她们绞尽心思卖弄风骚之际,有两个人冷眼看着。 一个是姚梦,基于太子对她的格外关照,她已肯定,自己十之八九会是下一任太子妃了。虽说她是汉人,但拜前太子妃所赐,太子殿下还就喜欢汉人!要说太子是捧场做戏,她自是不信的。姚家与太子是什么关系啊,那曾经是水火不容,险些被整没的关系。但太子不介意,所以,就连她自己都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太子对她……是真爱。 另一个冷眼看着的人是楚芊芊,楚芊芊虽一门心思认定了诸葛夜是个无耻下流的禽兽,但直觉告诉她,诸葛夜看不上她们。 至于那个真爱,嗯,或许吧,毕竟太诸葛夜都对她那么好了。 心中想到姚梦,楚芊芊便朝姚梦看了过去。 恰好,姚梦也往这边望了过来。 二月底,天气依旧是有些冷的,为了美观,大家全都穿得很少,唯独楚芊芊,左一件棉袄,右一件氅衣,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可即便如此,姚梦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穿得再丑,也能将一群莺莺燕燕比下去的女人。不是容貌,而是那种水墨丹青一般的气质,让整个御花园都格外典雅别致了起来。 姚梦拽紧了帕子,微微一笑,充满了一种主母对待小妾的宽容与友好。 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便也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别说一个欧阳诺,便是整个后宫,她都要容得下! 楚芊芊不喜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淡淡错开了视线。 姚梦尴尬得捏紧了手指,竟有人这么无视她! 小半个时辰后,在一声“太子驾到”的通传声中,诸葛夜抱着小宝踏进了御花园。 众女纷纷跪地施礼,楚芊芊也不例外。 这是两个月以来,楚芊芊第一次见到小宝,那晚听了小宝的声音后,她每天都被一种浓烈的思念折磨着……但现在,她终于见到了! 小宝穿着一套宝蓝色华服,戴一顶黑色纱帽,同色丝带沿着脸颊在下颚处打了个活结。看上去,像个煞有其事的小大人。如此郑重的打扮,让糯米团子一样的他,瞬间多了一分皇室的威严。 他被诸葛夜抱在怀里,滴溜着黑亮的眼珠,打量跪在两旁的女人们,却好似没多大兴趣,看了一会儿便低头,玩手中的小木偶了。 小宝瘦了…… 楚芊芊的喉头有些哽咽。 诸葛夜抱着小宝从她面前走过时,吧嗒,小宝的小木偶掉了下来。 她忙伸手去捡,却有太监快她一步,将小木偶拾起,递给了小宝。 这一插曲,并没影响众人对诸葛夜和小宝的痴迷,入宫前,她们便听说了太子的容貌十分俊美,但哪怕她们在心中构建了无数张俊美的脸,此时一看,也还是被深深地惊艳。 一股春风,在园子里荡漾了起来。 而诸葛夜怀中的孩子,与诸葛夜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萌得人的心都是酥的。 也不知她们若承了太子的宠,会不会也生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世上,大抵是没人愿意做后妈的,但如果做后妈的好处是能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并有机会生下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那么,想要应聘后妈的姑娘便如过江之鲤了。 “长孙殿下!这边!” “长孙殿下,球在奴婢这里!” …… 很快,才人们便与小宝玩耍了起来。 小宝爱玩球,怎么玩儿都不腻,谁陪他玩儿也不嫌弃,若无人作陪,他自己也能玩上老半天。 不多时,小宝便咯咯咯咯地笑了。 楚芊芊看着有那么多人陪自己儿子玩,其实……挺高兴的,如果,忽略她们每个人的动机的话。 那个好心的才人又折回来了,有些累,喝了口水,问楚芊芊道:“呀!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便是为何楚芊芊不敢冲过去跟小宝一块儿玩了,她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抱着小宝哭,她擦了泪,云淡风轻道:“我没事,你去玩吧。” 那才人喝了点水,笑眯眯地去了。 “殿下,殿下!”姚梦没去玩,她留在了诸葛夜身边,陪诸葛夜聊天,但诸葛夜貌似不怎么健谈,总是她一个劲儿地讲着徐州的趣闻,他听着,并不搭理,姚梦甚至不清楚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有,但他没阻止她,也没屏退她,应该……是愿意与她在一起的吧? 但喋喋不休地讲了一阵后,姚梦还是察觉到了诸葛夜的不对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起先她以为他在看皇长孙,便没往心里去,后面实在忍不住了,顺着他的眸光一看,当即怔住! “殿下——”她又唤了一声,“殿下……想叫欧阳才人一起过来吗?奴婢去请她。” 诸葛夜终于有了反应,冷漠地撤回落在某人身上的视线,道:“不用。” 他嘴里说着不用,但姚梦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好似在压抑着什么,这样的压抑显然不是来自自己,莫非……是欧阳诺吗? 据她所知,欧阳诺是初次入京,与太子并不认识啊。 但想起欧阳诺每次吃饭时那种满足与愉悦的表情,姚梦又有种错觉,仿佛那些饭菜是专门为欧阳诺准备的。 姚梦摇了摇头,欧阳诺那么无趣的女人,怎么会入太子的眼?一定是她想多了。 玩了一会儿,小宝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一把扑进诸葛夜怀里,也不管自己脏成什么样子。 “父王。”他甜甜地唤着。 诸葛夜宠溺地抱着他坐到自己腿上,用帕子给他擦了汗:“不玩了?” 小宝撅了撅嘴儿:“我要你陪我一起玩!” 姚梦笑着站起身,递过一杯温水道:“长孙殿下请用茶。” 小宝抱紧诸葛夜的脖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除了娘亲以外,任何接近父王的女人都是坏蛋! 小宝打翻了姚梦手里的杯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姚梦勃然变色:“长孙殿下!” 小宝哼了哼,将头埋进了诸葛夜怀里。 诸葛夜含了一丝严厉地道:“小宝,不得无礼。” 小宝鼻子一酸,委屈地落下泪来:“你凶我……呜呜……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楚芊芊的心都揪成一团了,不就是打翻了一杯姚梦的茶吗?至于这么凶小宝吗?这还没册封,便这么护着姚梦了,若叫姚梦做了太子妃,她的小宝……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小宝越哭越厉害,诸葛夜明白儿子的症结在哪儿,看了儿子一眼,道:“让姚才人陪你去玩球,别哭了。” 小宝果然不哭了,反正只要她不缠着自己父亲就好,他可以舍身陪她玩球。 姚梦依依不舍地对诸葛夜行了一礼,带着小宝去了那边。 楚芊芊到底不放心姚梦,一并跟了过去。 楚芊芊的本意是防着姚梦使坏,没料到防到最后,竟差点儿防出了人命。 姚梦一直受诸葛夜的器重,这令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与她一较高下的心思,但就在刚才,姚梦被皇长孙甩脸子了。皇长孙的态度,令众人一下子多了好几分自信,再也不盲目地让着姚梦了。 一推一挤间,竟造成了史无前例的混乱。 眼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就要压到小宝,楚芊芊飞身一扑,抱着小宝滚到了一旁。 滚落的过程中,小宝挥舞着小爪子一抓,竟是将楚芊芊的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 “娘亲!” 小宝失声大叫! 楚芊芊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别说话!” 然后飞快地拿过面具,在宫人们赶过来之前戴回了脸上。 孙内侍迈着小碎步奔了过来:“长孙殿下,您没事吧?” 小宝理都没理他,只抱着楚芊芊的脖子,想唤娘亲,见楚芊芊拼命对他挤眉弄眼,他张了张嘴,没吱声了。 楚芊芊把小宝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损伤,才将小宝递给孙内侍道:“长孙殿下无碍,但玩得太累了,回去歇着吧。” 孙内侍抱住小宝,和颜悦色地问:“欧阳才人可有摔倒哪里?” 楚芊芊看了看高高肿起的脚踝:“脚。” …… 在小宝的坚持下,楚芊芊被请入东宫做客了,她奋不顾身护住皇长孙的事儿,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并未怀疑什么,只觉她运气实在太好。 楚芊芊伤的不重,太医看过之后方子都没开,但架不住小宝要赖着她呀! 小宝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父王,可不可以叫欧阳才人跟宝宝一起吃饭?” …… 小宝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父王,可不可以叫欧阳才人陪宝宝练字?” …… 小宝光着白嫩嫩的脚丫子:“父王,可不可以叫欧阳才人给宝宝洗澡?” …… 小宝扭着光溜溜的小屁股:“父王,可不可以叫欧阳才人跟我们一起睡觉?” “不可以!” “不可以!” 楚芊芊与诸葛夜异口同声。 小宝可怜兮兮地爬上床,锁在角落,拉了一角被子,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若再配点儿二胡声乐,活脱脱一出被父母遗弃的苦情大戏。 “宝宝好可怜,呜呜……宝宝以前是没爹的孩子……呜呜……现在是没娘的孩子……宝宝好可怜……” 楚芊芊:“……” 夜里,小宝如愿以偿地睡在了诸葛夜与楚芊芊的中间。 小宝要听歌。 楚芊芊轻轻地唱了一首。 想着诸葛夜就在那里,唱得怪不好意思。 唱完,小宝自然而然地滚进了楚芊芊怀里。 这要不是亲娘,都没人会信。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 孙内侍进屋,要熄灯。 诸葛夜淡道:“留一盏。” 楚芊芊松了口气,没灯她睡不着。 除了半夜给小宝把了一次尿、换了一次衣裳、盖了几次被子之外,楚芊芊睡得很香甜。 早上醒来时,感觉身边有个挺温暖的东西,朝它靠了靠,还伸手抱住了它。 “你就是这么勾引男人的?” 冰冷的声音响在头顶,楚芊芊蓦地惊醒,抬眸,撞入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楚芊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越过小宝,钻进了他怀里。 这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但他那句质问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他的才人,勾引他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说的好像她不该如此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楚芊芊几乎以为他识破自己的伪装了,摸了摸人皮面具,还在,暗暗舒了口气,道:“我是殿下的人,伺候殿下是我的本分,殿下若是不喜,我以后注意些。” “哼。”诸葛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起身下了床。 楚芊芊心道,欧阳诺又怎么惹他了? 这家伙,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欠了他? 诸葛夜不在,楚芊芊倒是得了些与小宝独处的时间,但孙内侍一直杵在那儿,楚芊芊想问问小宝过得怎么样都不敢开口。 吃过早饭,小宝被请到上书房与二皇子一起学习功课,楚芊芊则被孙内侍用一顶软轿送回了永巷。 当她一瘸一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也是,一宿不归,大家只怕早认定她被诸葛夜宠幸了,尽管她与诸葛夜……的确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恭喜你啊,欧阳才人,你很快就会晋升了吧?” “跟我们说说,太子殿下温不温柔?” “太子殿下宠幸了你几次?” “你有没有给太子殿下那个那个?” …… 一大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却没谁提到她的脚怎么样了。 楚芊芊头疼,一瘸一拐地回了屋,留下一群人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 宁婉婉冷笑:“得了便宜还不卖乖,真不知殿下看上她什么了!” 海如月酸溜溜地道:“她是欧阳将军的义妹呗!” 宁婉婉道:“义妹罢了!再说了,现在的欧阳家还是以前的欧阳家么?哪里比得上平南侯府?对吧,姚姐姐!” 姚梦心烦意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说她不嫉妒欧阳诺是假的,但要说她输得不服气也不尽然。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大人摔跤不怕,就怕压坏了孩子,纵然是救,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不误伤,正因为如此,才有的才人明明看见了,却不敢冒险去搭救的缘故。 她看得出来,欧阳诺是豁出性命在保护皇长孙,单单是这份胆量,便不是她能够比较的。 原本以为太子妃之位非自己莫属,偏偏杀出个博了笼络了皇长孙的楚芊芊,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姚姐姐?”宁婉婉见姚梦发呆不说话,拍了拍姚梦的肩膀。 姚梦意识回笼,淡淡地喝了一口茶,道:“宁才人想做太子妃,就自己上,别拉着我做出头鸟。” 宁婉婉黑了脸! 海如月噗嗤一笑,幸灾乐祸地巴结楚芊芊去了。 楚芊芊留宿东宫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皇后与淑妃全都送来了赏赐,索性宫里的妃嫔不多,不然,加上才人们送的东西,楚芊芊的屋子怕是要堆不下了。 晚膳时,桂嬷嬷特地给楚芊芊开了小灶,比别的才人多一份烤鹿肉和一碗血燕。 众人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楚芊芊没理会她们的目光,只有滋有味地吃着,但当她吃到那碗血燕时,眉头霎时皱起来了。 她疾步走到外面,将嘴里的血燕吐了出来。 桂嬷嬷还以为她不爱吃,忙不迭地跟上去,想聊表一下关心,却听得她道:“砒霜。” “什么?”桂嬷嬷眉心一跳! 楚芊芊舀来井水漱了口:“血燕里有砒霜。” 桂嬷嬷看看被楚芊芊吐到地上的血燕,果真死了几只蚂蚁,脸色微微一变,忙又折回殿内,将剩下的血燕端出来,喂了一只养在小厨房的活鸡。 那鸡,歪了几步便死掉了。 “呀——” 桂嬷嬷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这血燕还是她自个儿掏银子,让御膳房的厨子给炖的! 怎么……会让人下了毒? 幸亏欧阳才人吃出来了,如若不然,太子刚刚宠幸过的嫔妃,第二天便死在了她的手里,传出去,她身家性命不保啊! “欧阳才人!不是我!我不知情啊!”她忙着为自己辩解。 楚芊芊知道桂嬷嬷没那么傻,她若死了,桂嬷嬷也活不成,但桂嬷嬷不够谨慎,这个是肯定的:“桂嬷嬷,这是你送给我的血燕,如果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 桂嬷嬷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哪个王八羔子在她背后拆台啊?她混到今天的地位容易啊?她还等着调教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日后好跻身尚宫局呢!一转身,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不是在绝她的路吗?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日他先人的王八羔子!老娘不把这王八羔子揪出来,老娘就不是人!” 桂嬷嬷召集了永巷所有的才人与宫女太监,开始彻夜盘查。 她可以查,但楚芊芊不能呆在原地等。 永巷已经不安全了,想毒死她的人,一招未果,第二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思前想后,楚芊芊去了东宫。 连她自己都很诧异,明明那么厌恶诸葛夜,关键时刻,却又觉得他这儿才是唯一的避风港。 但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今晚的东宫明显加强了戒备,她混不进去。 想让小宝带她进去,小宝又被皇后留在凤熙宫了。 楚芊芊在东宫外徘徊了一圈,走累了,靠着大树蹲了下来。 诸葛夜回到东宫时,就看见她可怜兮兮地蹲在那里,莫名地,脑海里闪过多年前,风雪飘摇的夜,她被赶到庄子里,一个人坐在大箱子上…… “要是我不见了,你会找到我吗?” “爷要是连自己女人都找不着,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那我要是哪天惹你生气了,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 …… 诸葛夜的呼吸微微收紧,走到她面前:“会不会做衣裳?” “会。”她点头,抬头,看见了他,如高山一般伟岸的他。 诸葛夜没再说第二句话,转身进去了。 她跟上,这次,没人拦着她了。 进屋后,诸葛夜叫了一桌子菜。 楚芊芊本就没吃饱,也不等他吩咐或允许,便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诸葛夜随意动了几下筷子。 楚芊芊这回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叫孙内侍送她回永巷,她就惨了。 楚芊芊咽下嘴里的饭菜,轻声问:“饭菜不合胃口吗?殿下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诸葛夜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饱了。” 饱了? 这是……吃过了? 这么一大桌菜,不会是专程给她准备的吧?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挺有魅力的?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楚芊芊抿唇,压下唇角的弧度。 用过晚膳,诸葛夜叫孙内侍拿了些布料给她,说给小宝做两套衣裳。 给儿子做衣裳,她求之不得的:“我就在这里做可以吗?” 不回永巷可以吗? 诸葛夜淡淡地“嗯”了一声。 楚芊芊开始穿针引线了。 诸葛夜坐在她对面,看折子。 楚芊芊有心想问,你书房不是在隔壁吗?干嘛要跟我挤一个房间? 可如今寄人篱下,这话是万万问不出口的。 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 他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男的看书,女的织布,虽无言语交流,但彼此间那种舒适的氛围,却让觉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许久许久。 永巷的事,她没主动提起,他是太子,有心的话,自己能查到,无心的话,讲了若是他不肯帮忙,反而尴尬。 一个时辰后,楚芊芊绣不动了,起身去沐浴。 说来也怪,明明只在这里住过一晚,却好似完全不陌生了似的。 来开柜门,取出一套女装,这儿的衣裳,她之前认为是为灵侧妃准备的,但经过观察,她发现灵侧妃根本不住东宫……而衣裳又全都合乎她的尺寸,她可不可以怀疑,诸葛夜其实是给楚芊芊准备的呢? 不是宣布楚芊芊的死讯了吗? 又备着她的衣裳,是怀念她,还是……认定了自己会回来找他? 楚芊芊沐浴完毕时,诸葛夜也从另一间浴室出来了。 他披着湿漉漉的发,面色冷峻地坐到了书桌旁,似乎,没有就寝的打算。 楚芊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唤宫女进来伺候,自己拿了毛巾走过去,开始为他擦头发。 “你也是这么给别的男人擦的?” 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楚芊芊眼波一动,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人皮面具,是好的呀,但为什么他讲的一些话总让她感觉自己已经被识破了? “我这辈子,还没给别人擦过。”这是实话。 诸葛夜的对面就是梳妆台,诸葛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她的脸,眸色复杂。 楚芊芊的动作很轻柔,指腹擦过头皮时,有种软而凉的舒适。 擦完他的,她又找了另外一条毛巾擦自己的。 诸葛夜眸光一凝,按着她坐在了自己腿上,并拿过毛巾,替她擦了起来。 楚芊芊微微有些发怔。 “我给人擦过。”他一点点梳理着楚芊芊的乌发,眼神里,透着楚芊芊看不懂的温柔。 “给谁?”楚芊芊接着他的话问。 “我妻子。”他轻轻地说。 他妻子,不就是原主么? 楚芊芊眨了眨眼,问:“殿下好像很宠前太子妃,前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葛夜道:“她啊,不太像个活人。脸上总是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像在发呆,说话很慢,硬生生的,不爱笑,也不哭,遇到再糟心的事,不怕,也不难过。” 不笑不哭不难过?表情木,说话慢…… 楚芊芊又问:“她是得过什么病吗?听起来好像……”瘫子、傻子。 诸葛夜就是喜欢这么古怪的女人? “她一直是那样的吗?”楚芊芊追问。 诸葛夜看着铜镜中的她,眸光变了又变:“她从不撒谎,但后面,她谎话连篇了。” 咝—— 楚芊芊的头皮被扯疼了。 诸葛夜丢下毛巾,躺到了床上。 楚芊芊不明白这家伙是抽的什么疯,一会儿那么温柔,一会儿又那么野蛮! 楚芊芊自己擦完头发,等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才躺到床内侧,睡了。 这一晚,楚芊芊做了个梦,梦见诸葛夜把她的人皮面具摘了,抚摸着她的身子,缠绵地吻她,还说他想她,想得快要疯掉了,也说他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楚芊芊醒来时,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她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人皮面具,好好的,没有掉。 她去照镜子,嘴唇好似比以往更红艳一些。 孙内侍推门而入,笑着道:“欧阳才人,您醒了?” 楚芊芊点头,四下看了看:“太子殿下和皇长孙殿下呢?” 孙内侍道:“皇长孙还在皇后的宫里,太子殿下去练剑了,还没用早膳。” 楚芊芊顿了顿,道:“公公知不知道殿下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 孙内侍眯眼一笑:“殿下的口味与欧阳才人差不多。” 楚芊芊想了想,道:“那……小厨房借我一用吧。” 权当感激他收留了她一晚,给他做顿饭吧。就不知桂嬷嬷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下毒之人揪出来。 诸葛夜练剑归来,楚芊芊正在小厨房忙活,她喜欢下厨,脸上犹自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诸葛夜的注视,她抬眸,唇角的微笑来不及收敛,怔了怔后,索性莞尔一笑:“回来了?” 诸葛夜没回答,转身进了屋。 楚芊芊对他的冷淡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眉梢一挑,继续包饺子。 进屋后,诸葛夜开了窗子,从这个角度望去,能将小厨房的动向尽收眼底,包括某人无声的吐槽。 “殿下。”孙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顺着诸葛夜的眸光看了一眼,暗暗摇头。 诸葛夜面色冰冷地问:“查到没?” 孙内侍道:“查到了,是淑妃的人。” ------题外话------ 小夜夜啊小夜夜,让我说你神马好呢? 【08】霸气的太子,撞破秘密 “娘娘,您看,这果子真新鲜。”青女官端着一盘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养生果子,笑盈盈地道,“据说是深山里摘的,皇后那儿都没有,只给您送了呢。” “皇上有心了。”淑妃温柔一笑,拿了一颗,又对她说道,“你们分了吧,本宫吃不了那么多。” 青女官就道:“这么好的东西,放着又不坏,娘娘自己吃,别浪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淑妃笑了笑,没再坚持分给宫人,却拿了三颗塞进她手里:“你尝尝。” 青女官受宠若惊:“娘娘!” 淑妃拍了拍她的手道:“吃吧。” 青女官施了一礼,应下了:“多谢娘娘。” 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子驾到——” 诸葛夜是皇后的儿子,从不上妃嫔们的宫殿窜门,今儿是怎么了? 淑妃凝了凝眸,在外殿见到了诸葛夜。 “太子。”她打了声招呼。宫妃虽是妾室,但到底与民间的姨娘不同,地位是比较高的。 诸葛夜森寒的眸光扫过她年轻美丽的面庞,宽袖一拂,坐在了椅子上。 淑妃忙叫宫女奉上点心与茶水。 “太子今儿来玉淑宫,是不是有什么事?”淑妃和颜悦色地问。 诸葛夜却冷眼一睃,一记寒凉的眸光钉在了青女官脸上:“给我抓起来!” 孙内侍扬着拂尘上前,一把扣住了青女官的肩膀! 青女官与淑妃俱是骇然失色! 淑妃道:“太子!出了什么事吗?你要跑到我宫里来抓我的人?” 诸葛夜懒得与淑妃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下毒谋害孤的女人,淑妃说,孤是抓得,还是抓不得?” 淑妃怔住了:“太子的话,本宫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诸葛夜冷冷地勾了勾唇瓣:“或者,孤就该怀疑,淑妃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淑妃的脸色不好看了,拽紧了帕子道:“太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本宫?” 诸葛夜打小没有与侧妃姨娘相处的经验,即便有,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有多待见她们,能给淑妃解释一句,已经是给了淑妃天大的面子。而这淑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心,他不是他老子,才不会怜她这炷香惜她这块玉。 诸葛夜淡淡站起身:“孙内侍,带她回东宫!” “是!”孙内侍拿绳子捆住了青女官。 青女官泪如雨下:“淑妃娘娘,奴婢冤枉啊!淑妃娘娘,您救救奴婢!” 淑妃心急如焚,拦在了诸葛夜的面前:“太子!青儿好歹是本宫的贴身女官,你一句下毒,连证据都没有,便将她带走,本宫……不允许你这样!” 诸葛夜听了她的话,凉薄地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孤做事,几时轮到你来允许?” “你……”淑妃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历朝历代,贵淑贤德四妃,都是除了皇后与太子妃之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加上又是长辈,还从没听说哪一界的太子,敢给这四妃脸色看的! “太子,本宫是你庶母,在与本宫说话时,请注意你的规矩!” “规矩?你这青楼出身的女子,懂什么规矩?” 一道满含嘲讽的话音响在了身后。 淑妃心尖儿一震,转身,就见一袭明黄色宫装的皇后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 上官若年近四旬,保养得却十分得当,娇嫩的肌肤上不见一丝皱纹,就连唇角与眼角都光滑得仿若新生。她的五官,精致得像老天爷亲手雕刻的一般,饶是后宫三千佳丽,也压不下她一分美丽。 上官若的手搭在婢女的小臂上,一步一步,冷笑着朝她走来。 淑妃福低身子,行了一礼:“皇后吉祥。” 上官若轻蔑地瞟了她一眼,看向她身后的太子,脸上,已扬起了和暖的笑:“夜儿。” 诸葛夜恭谨地施了一礼:“母后。” 上官若松开婢女,执了诸葛夜的手,旁若无人地坐在了主位上。 淑妃转过身来,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知道皇后不待见她,甚至恨不得杀了她,但她也明白皇后不会真的对她动手,所以她只要小心翼翼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一般情况下,她与皇后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今日—— 上官若斜睨着她,慢悠悠地道:“行了,快平身吧,把你累到,皇上又该与本宫红脸了,你何况,非得使苦肉计,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呢?” 淑妃被呛白了脸:“臣妾不敢!” 上官若多看她一眼都觉着眼疼,漂亮是漂亮,但与她上官若比,明显是云泥之别,皇上啊皇上,你可真会恶心我,找也不找个好点儿的货色! 敛起思绪,上官若又对诸葛夜道:“你怎么来淑妃宫里了?” 明知故问。 她是皇后,该知道的事,一件不会少。 但她就是想打淑妃的脸,看到这个贱人,她满肚子都是火气! 诸葛夜果然非常配合地解释道:“回母后的话,淑妃的女官,给儿臣的才人下毒,儿臣刚宠幸了她一回,她便遭了毒手,儿臣就想,日后是不是但凡儿臣宠幸谁,她便要害谁。” “混账东西!这是想害太子孤独终老吗?淑妃!你是何居心?”皇后摔碎了手边的杯子,而她话里的意思,分明觉得青女官是受了淑妃的指使。 不怪皇后多疑,而是这个淑妃素来与她不对盘,又极受皇上喜爱,保不准她心眼子一大,想将来做个太后呢! 淑妃扑通跪下了:“皇后姐姐!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清楚谁中了毒,更没叫人给谁下毒啊!” 语毕,回头望向也跪下来的青女官,道,“青儿,快告诉皇后和太子,你没给谁下毒,对不对?” 青儿含泪点头:“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奴婢没给欧阳才人下毒!” 诸葛夜就道:“孤可没说中毒的是欧阳才人。” 青儿傻眼了。 上官若沉沉的眸光扫过她惶然的面容,声线一低,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连太子的人都敢毒害!你们这对主仆,也别紧在这儿红脸白脸地唱!来人!给我把她们两个押入暴室!” 暴室那种地方,进去了,可就别想好端端地出来。 淑妃吓到了,磕了个响头道:“皇后娘娘!臣妾没有害人!” 上官若可听不见她假惺惺的解释,在她看来,淑妃就是个阴险得不能再阴险的女人,为了上位,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不然呢,一个青楼官妓,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皇妃呢? 为着这事儿,皇上可没少被朝臣弹劾,若非她父亲力排众议,捏住了一些人的软肋,只怕连她这个皇后都要被人笑死了。 “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留给皇上欣赏吧!本宫看了,可是一点儿都怜悯之情都没有!” 上官若说着,扶着诸葛夜的胳膊道:“夜儿,我们走!” 诸葛夜微微皱眉,这件事,他只查到了青女官,却没任何证据表明是青女官是受了淑妃指使…… 母后会前来给他助阵,当然不是真的只为了助阵,以他的身份,弄死一个女官是不成问题的,母后之所以突然出现,大概是想将屎盆子顺便扣在淑妃的头上,毕竟,母后不爽淑妃很久了。 但这样做,真的明智吗? 若父皇知道了,他们两口子的关系…… 这边,诸葛夜还没思考完,那边,皇帝来了。 皇帝不怒而威地走进殿内,眸光扫过上官若,上官若翻了个白眼;眸光扫过诸葛夜,诸葛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眸光落在淑妃哭得满是泪水的脸上—— 淑妃扑过来了:“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和青儿吧!臣妾和青儿没有害人!” 上官若好笑地抚了抚鬓角的发:“皇上的眼睛就长在玉淑宫了吧?这么快就赶过来英雄救美了。” 皇帝轻轻推开淑妃,在上官若身边坐了下来:“怎么回事?” 诸葛夜对这个父亲的态度,显然不像对母亲那么虔诚:“青女官毒杀欧阳才人未遂,儿臣要处置她。” 男人,审视问题时,比较客观冷静。 皇帝神色不变:“证据?动机?” 诸葛夜给孙内侍打了个手势。 孙内侍迈着小碎步出去,不多时,拧了个小太监回来:“你是哪儿当差的?昨天晚上都看到什么了?” 小太监道:“奴才是灵侧妃宫里的,昨儿灵侧妃用过晚膳,说自己没吃饱,叫奴才去御膳房端一盘水晶肘子和一碗玉米羹回来。” 上官灵自打回宫,便自己搬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平时,不与人来往,但因着是长身体的年纪,特别贪吃。 上官若疼她,吩咐过御膳房,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灵侧妃来。 一回生二回熟,上官灵的小太监就成了御膳房的常客。 小太监又道:“奴才就去了,那会子,正是换班的空档,御膳房人手不够,奴才给帮忙烧了会儿柴火。奴才看到永巷的桂嬷嬷来,掏银子让御厨给炖一份血燕、一盘烤鹿肉。御厨应下了,还给奴才分了点儿辛苦费。” 说着,掏出了几粒碎银子,“就这些!等东西全部做好后,奴才拧着灵侧妃的膳食先走了。半路,发觉忘了装玉米羹,又折回来,就看见淑妃娘娘身边的女官,鬼鬼祟祟地从里面出来。奴才当时站在转角的地方,她应该没发现奴才,但奴才记得她的鞋子,后跟镶了一颗珍珠。” 连鞋子的特征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了,众人想不信都难了。 可青女官依旧绷着脸,驳斥道:“我穿着那鞋子走了许多地方!你看见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你何苦要诬陷我?” 上官若接过她的话柄:“是的呢,他是灵侧妃的人,灵侧妃与你无冤无仇,何苦要诬陷你呢?” 青儿的喉头唰的一下堵住了。 淑妃的眸光也有些动摇了:“青儿,你……你真的……给欧阳才人下了毒吗?” 青儿拨浪鼓似的摇头:“娘娘!奴婢没有啊!” 跪走了两步,壮胆望向上官若道,“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您不喜欢淑妃,但为了诬陷淑妃,不惜出此下策,让真凶逍遥法外,让无辜替罪受罚,您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说的,好像是皇后故意让上官灵的人出面作证,将罪名强行扣在玉淑宫的头上似的! 别说,以皇后与上官灵的感情,这点小忙,上官灵还真的不会拒绝。 上官若气到了,气呼呼地看向皇帝,她倒要瞧瞧,这个发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在背叛了她之后,究竟还会站在哪一边! 可不等皇帝开口,诸葛夜已经失去耐心了。他是来虐渣的,不是来看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更不是来看他父皇怎么制衡这出家族伦理大剧的。 他甩了甩宽袖,将一个身份牌砸在了桌上! 上官若拿起那个身份牌一看:“菊青?这名字……听着有点儿熟悉呢。” 诸葛夜冷冷地盯着青女官:“姚汐的贴身丫鬟菊青,母后还见过几次的,忘了吗?” “啊,是她?”上官若恍然大悟,姚汐的事已过去四年,她几乎要把它给忘了,她依稀记得姚汐是伏诛了,姚汐的丫鬟跑掉了,但因为只是个丫鬟,官府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没料到啊,这丫鬟,竟是投奔淑妃了! 诸葛夜其实也不记得菊青的容貌了,除了楚芊芊与上官若,他压根儿就不怎么看别的女人,要不是出了这种事,他也查不到宫里竟埋了这样一颗定时炸弹。 淑妃瞪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青女官:“青儿,你……你是姚汐的丫鬟吗?你不是说你……是被生父卖到人牙子那里的吗?你……” 上官若不屑地嗤笑一声:“装,淑妃你继续装,皇上在这儿呢,装得越无辜越好!” 淑妃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臣妾……臣妾不知情啊!” 上官若才不会信她,瞪了她一眼,又面向皇帝道:“皇上,你最宠爱的女人,带着你儿子的仇人进了宫,你是有多看我们母子三个不顺眼啊?实在不行,你就废了臣妾这个皇后,也废了夜儿这个太子吧!臣妾带夜儿与曦儿回喀什庆,给你的淑妃挪地方儿!” 她这话,讲得有些牵强,但任何不好的事,只要她逮准了空子,就一定会给淑妃扣屎盆子,也一定会拿刀捅皇帝的心窝子。 皇帝的眸光冷了下来,却不是与她吵架,而是盯着菊青道:“你是想给姚汐报仇?” 菊青见事迹已经败露,再多的掩饰也无济于事,索性,把谦卑一收,挺直了脊背:“没错!我就是要给我家小姐报仇!我家小姐原本不用死,都是你们逼的!” 摄政王登基,大赦天下,获罪的姚家人全都被无罪释放,甚至,大少爷还被封了平南侯,若小姐还活着,现在,一定是个身份尊贵的侯府千金! 小姐是被逼的! 被楚芊芊和诸葛夜联手逼死的! 她恨他们,发誓要报复他们! 但诸葛夜太谨慎了,动不了他,她便动他身边的人! 他宠谁爱谁,她便报复谁! 楚芊芊已死,逃过一劫,但上官若与欧阳诺…… 菊青狰狞一笑,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淑妃道:“曼娘,还记得那天,你们两个为什么会突然把持不住吗?” 说的是楚芊芊去买首饰的那天。 淑妃面色一变:“青儿你——” 菊青冷冷地笑了笑:“没错,我给你们熏了点儿助兴的香料,我知道摄政王谨慎,不会轻易中招,所以,调在了你的香膏里。” 淑妃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屁股跌在地上:“你……你太卑鄙了!” 菊青笑道:“我卑鄙什么?你该感谢我啊曼娘,不是我让你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哪里能做到而今的位子?别做了婊子还立牌坊,你喜欢摄政王,我早看出来了……” 淑妃捂住嘴,难堪地撇过了脸! 菊青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上官若:“但是皇后,别因为这样就举得皇上很无辜哦,你知道皇上照顾了曼娘多久吗?你知道你儿子儿媳被送往疫区的时候,皇上跟谁在一起吗?皇上没跟你游过湖吧?没为你下过厨吧?没彻夜守在你床头,什么都不做,就只温柔地看着你吧?皇上呵护曼娘,呵护到舍不得碰她的身子,皇后啊,男人要一个女人的心,比要一个女人的身子,更令人感动,不是吗?” 毒! 好毒! 若说皇帝贪恋青春美色倒也罢了,偏偏贪念的是一颗真心,上官若的手指都一根一根地疼起来了! 菊青享受地看着她的表情,小姐,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吗?这些害死你的人,可全都生不如死了呢! 诸葛夜浓眉一蹙:“拖下去!蒸刑!” 菊青的笑,蓦地僵住了。 诸葛夜冷道:“记得蒸慢一点儿,蒸太快了,她都看不清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不清自己怎么死?什么意思? 前一秒还在幸灾乐祸、视死如归的菊青一下子就慌了,一步起身,朝柱子撞去! 诸葛夜一脚将她踹了回来:“你不是很能耐么?这么轻易地死了,未免太对不起你的一番能耐。” 语毕,给孙内侍使了个颜色。 孙内侍会意,拔出匕首,割了她舌头,又挑断了她手筋脚筋,还从她嘴里捞出了一颗毒囊。 死,并不可怕。 菊青敢对欧阳才人下手,便预料过东窗事发的一天自己会难逃一死,为了死得舒服点儿,她在嘴里藏了毒囊,一咬破,什么痛苦都没有。 刚刚是情急之下忘记咬了,居然选择了撞柱子,可眼下她反应过来想咬时,又被孙内侍给搅黄了。 孙内侍将菊青拖到冷宫附近的空地中央,着人烧了柴火,架了蒸笼,将菊青用钉子钉在了蒸笼里。 这还不够,他又搬来几面大铜镜,让菊青看着自己是怎么被活活烧死的。 菊青不能闭眼,没有眼皮了,怎么闭呢? “……唔……唔……唔……啊……啊……” 诸葛夜你这个魔鬼! “唔……啊……啊……唔……” 你会有报应的! 永巷的才人们全都被请去观了刑,除了楚芊芊。 看完,一半的人吐了,一小半的人晕了,还有一小半,直接吓病了。 从这一刻开始,纵然她们再嫉妒欧阳诺,也绝不敢有谁朝欧阳诺下毒手了。 消息传回东宫时,菊青的尸体已经被丢到乱葬岗了。 楚芊芊一整天都呆在东宫给小宝做衣裳,压根儿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原本打算早饭过后便回永巷问问情况,奈何诸葛夜勒令她把衣服做完了再走,她一直做到下午。 刚做完,小宝回来了,她又舍不得走了,跟小宝歪腻了一个时辰,陪小宝吃了晚饭,小宝拽着她讲故事。 她抱着小宝在床上讲啊讲啊,讲到后面,小宝睡着了。 此时,整个后宫都快沸腾了,她这里安静得像世外桃源一样。 她亲了亲小宝的额头,一转身,发现诸葛夜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抿了抿唇,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太子殿下。” 诸葛夜的神色略有些疲倦,看看一脸懵懂的她,又看看睡容甜美的儿子,疲倦的眼底,渐渐透出一抹舒适来。 他坐在了书桌旁。 楚芊芊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殿下,请用。” 诸葛夜的确渴了,却并不怎么想喝水,眸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良久,将水一饮而尽:“永巷的事解决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他都知道呀?还解决了?是他解决的还是…… “我饿了。” 他忽然道。 楚芊芊刚想开口说回永巷—— 咬咬唇,楚芊芊道:“殿下想吃什么?” 诸葛夜一口气抱了十个菜名,且全都工序复杂的。 一顿饭做完,天亮了有木有? 楚芊芊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奴役她,不死不罢休的! 诚如楚芊芊预料的那样,这顿饭费了她不少时间,好在有好几个厨子打下手,倒也不是真的做到了天亮。 诸葛夜胃口不错,每样菜都吃了许多。 当盘子被撤下时,厨子们全都傻了眼。 “不是吧?殿下几时变得这么能吃了?” “他盛了两碗饭!” “什么?两碗?” 天啦,京城出了名的挑食家伙,吃顿饭,能闹得整个御膳房人仰马翻,甭管什么新奇菜式,动了一筷子,绝不再动第二次。 至于米饭,呵呵哒,一碗他不给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厨子们拿起筷子,每盘剩菜都尝了一点儿,惊得目瞪口呆! “哎妈呀,人做的吗?” “快!记下记下!以后就这么做!还记得欧阳才人用了哪些配料吗?” …… 太晚了,永巷的大门关了,楚芊芊回不去了,只能继续再东宫将就一晚。 说将就有些矫情了,这儿的条件比永巷优渥太多,尤其能给小宝同床共枕,楚芊芊觉得,她其实是挺高兴的。 至于诸葛夜么,这几晚他规规矩矩的,倒是刷了不少印象分。 洗澡出来,楚芊芊见诸葛夜在屋子里踱步,她记得他很困了的,怎么还不睡? “你……你不会是吃多了吧?” 诸葛夜:“……”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诸葛夜不睡,楚芊芊是不会睡的,生怕他一个饿狼扑食,又将她给吃了。 不知是不是瞧出了她的警惕,诸葛夜去浴室洗了澡,很快便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了。 楚芊芊还是没多少睡意,小宝的衣裳也做好了,便拉开柜门,把他的衣裳翻了出来。 通过这两日的观察,她发觉诸葛夜的衣裳基本穿一次便收起来不再上身,但有几套旧的,一直挂在柜子里,边角都破了,也没舍得扔。 楚芊芊拿出针线,将磨损的地方一一补好,末了,又给扣子加了线。 这些衣裳的阵脚跟她的如出一辙,乍一看,还以为是她给诸葛夜做的呢,但她明明没有。 楚芊芊咬断最后一根线头:“好了!” 楚芊芊将衣裳挂回衣柜,出了一身汗,想换套亵衣。 侧目瞟了一眼,他睡着了,所以……就这么换没关系吧? 眉梢一挑,楚芊芊脱了衣裳,完美诱人的身躯呈现在了朦胧的夜色里。 咕噜。 仿佛有喉头滑动的声音。 楚芊芊捂住胸部,扭头一看! 见诸葛夜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稍稍放下心来,穿了一件红色绣木芙蓉的肚兜和一条素白同花系小亵裤,来到铜镜前,左一个姿势、右一个姿势地摆了起来。 臭美了半晌,确定自己美得自己都陶醉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到衣柜那儿,换上一套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蓝色亵衣,爬到了床上。 她半夜要给小宝把尿、换衣裳,睡外侧比较方便,诸葛夜却每次都抢先睡在了外侧,这让她每次都不得不从他身上爬过去。 平时诸葛夜挺“死尸”的,今儿也不怎的,她刚爬了一半,他突然翻身,手和脚将她压在了下面! 楚芊芊还以为他装了两天君子,终于忍不住兽性大发了,一边为自己的女性魅力感到骄傲和自豪,一边又为这家伙的强悍爆发力感到害怕和排斥。 那次还生着病呢,都那么可怕,眼下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还不得…… 想想就毛骨悚然! 好在,诸葛夜只是压住了她,没有动她。 楚芊芊想,他是睡着了,无心之举罢了。 小心翼翼地推开他压在她身上的腿,重如千斤啊,爬到内侧时,楚芊芊汗都出来了。 一下一下喘着气。 这喘息,在外人听来,好似一种愉悦的呻吟。 咕噜。 又有了喉头滑动的声音。 楚芊芊竖起耳朵,她这是……又幻听了? …… 今晚的小宝不乖。 翻了几个身后,将小爪子伸进了楚芊芊的衣襟。 小宝吃奶吃到两岁,两岁时,都不用楚芊芊喂,他自己就能爬起来,撩起楚芊芊的衣襟,双手一捧,开吃。 小宝的奶瘾很大,白天吃个四五回不够,晚上雷打不动,两回。 后面断奶了,不许小宝吃了。 小宝就摸。 非得摸着那里才肯睡。 楚芊芊实施了几次强压政策后,他摸的少了。 但今晚,瘾又来了,又摸上了。 楚芊芊将小宝的爪子拿出来。 不一会儿,小宝又伸了进去。 楚芊芊又拿出来。 小宝又伸进去。 若在山庄,楚芊芊就直接将他丢进摇篮了。 可这儿—— 她丢皇长孙,诸葛夜会不会杀了她? 就在楚芊芊与小宝的爪子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小宝捞过去,并塞给了小宝一个枕头。 小宝抓住枕头的一角,哼唧哼唧了两声,继续美梦了。 这么一来,诸葛夜睡到中间了。 楚芊芊微微有些发怔? 他是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若是后者,岂不是她换衣服的时候全被看光了?撩人的姿势也被看光了?不仅如此,刚刚被压在下面,他也是故意的? 楚芊芊捂住脸,这无耻的家伙! …… 这一晚,楚芊芊梦到这家伙,终于爆发狼性了,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翌日一起来,楚芊芊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有没有被侵犯的痕迹,索性,一切正常! 就是……嘴唇,好像又红艳了不少,隐隐的,还有些发肿,是她上火了? 咂了咂嘴,楚芊芊幽幽地看向一本正经喝着茶、看着奏折的太子,警惕地问:“你晚上,有没有偷亲我?” 诸葛夜鄙夷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眼神,仿佛在说,本太子对你没兴趣!而且,本太子不缺女人! “孙内侍,叫上姚才人,孤要划船!” 楚芊芊瘪了瘪嘴儿,果真是喜欢姚梦呢,每天都要召见她!去吧去吧,你们玩你们的,我跟小宝二人世界! “孙内侍,带上皇长孙。” 混蛋! …… 姚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太子召见,青女官的事她都打听清楚了,她一直都知道青女官曾经在姐姐的手中做过事,也知道姐姐在京城的名声不大好,但具体细节,她是半点儿不知情。姚家入狱时,她才十一岁,什么都不懂。后面姚家被赦免,哥哥做了侯爷,她成了侯府千金。所有人都巴结她、奉承她,不敢在她面前,讲半句姚家的坏话,乃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才知道姐姐与太子有过一段那么深的纠葛! 她以为,太子会怀疑她,或者迁怒她。 可太子不仅没有这样,反而邀她去划船。 她又看到了太子妃的希望!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姚梦去了皇宫最大的湖泊,明湖。 一上船,发现楚芊芊也在,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殿下也邀请了欧阳姐姐啊?” 姚梦话语里透出来的恭敬,令楚芊芊有一瞬的怔愣,实际上,一路走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敬畏,她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姚梦一瞧楚芊芊的表情便猜到楚芊芊并不清楚殿下是如何处置菊青的,是啊,昨晚所有的才人都去观刑了,只有欧阳诺没去。 这说明什么呢? 姚梦不敢也不愿往下想! 诸葛夜淡淡地道:“她自己非要死皮赖脸地跟来,孤也没办法。” 楚芊芊灿灿一笑,这家伙就是嘴毒、心毒、无耻、下流,她犯不着生气,免得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反正她只要跟小宝玩就好了。 楚芊芊抱着小宝,笑容满面地坐到藤椅上晒太阳去了。 小宝很乖,趴在楚芊芊怀里,一会儿玩她的头发,一会儿玩她的手指,时不时做几个鬼脸,逗得楚芊芊哈哈大笑。 “殿下,殿下?”三楼的姚汐,看了看甲板上,笑得前俯后仰的楚芊芊,又对神游太虚的诸葛夜道,“殿下,到你了。” 诸葛夜随手落下一枚黑子。 姚梦落下一枚白子:“殿下,你输了。” “长孙殿下,您要的鱼儿!”一楼的甲板上,一名御林军侍卫将钓上来的鱼,用鱼缸装好后递给二人。 这么大的鱼缸,小宝自然是抱不动的。 楚芊芊坐起身,从侍卫手里接过鱼缸,友好地笑了笑:“有劳了。” 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动听,微风一吹,摇动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侍卫红了脸:“为殿下效命,是属下的职责。” 啪! 诸葛夜捏碎了棋子。 姚梦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赢了诸葛夜,所以诸葛夜生气了,慌忙跪下求饶:“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诸葛夜没理她,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楼一动身子,便能看见沟壑的胸部,还与一个侍卫笑得火热的女人,端起一杯凉水,顺手倒了下去。 “啊——” 楚芊芊被浇了一身,仰头:“谁啊?” 诸葛夜冷冷地看着她,半晌,微勾起唇角,含了一丝淡淡的邪魅:“手滑。” 楚芊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屋,换衣裳。 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包袱。 这时,孙内侍捧着一套裙衫,嘴角直抽地进来了:“欧阳才人。” 楚芊芊一看那裙衫,冷气蹭蹭蹭蹭地彪到了头顶! 高领! 褐色! 蝙蝠纹! 这不是老太太穿的么? …… 当姚梦再次看到楚芊芊时,噗,一口茶水喷出来了。 诸葛夜倒是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楚芊芊一来不想勾引男人,二来,反正顶的也不是自己原本的脸,郁闷了一下下便又心情大好了。 小宝要玩游戏。 玩的还是最幼稚的摸人游戏。 这小家伙估计是昨晚没摸够。 小宝用布蒙住眼睛,抓到谁,谁就输了,得被他亲一口。 姚梦喜滋滋地站在场地中央,等着小宝来抓她。 小宝却小屁股一扭,绕到楚芊芊面前去了。 本殿下吃奶吃到两岁,能不记得娘亲的味道吗? 哼哼! 小宝成功扑倒了楚芊芊。 轮到楚芊芊,楚芊芊自然也抱了小宝。 后面,小宝又抱了诸葛夜。 不出意外,诸葛夜也抱了小宝。 一直一直,全都是小宝与诸葛夜或与楚芊芊的互动,姚梦像个傻子似的被晾在那里。 好不容易轮到姚梦了。 姚梦特地留了个缝儿,她要对诸葛夜“投怀送抱”。 反正是玩游戏,也不存在谁孟浪一说。 而且错过了这个村,一定再没这个店。 毕竟冷硬如诸葛夜,也就是跟小宝在一起,才有一点人性的感觉。 她必须……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可就在她通过眼底的缝隙,直冲冲地朝诸葛夜奔去时,小宝“哇”的一声扑进了她怀里! “哇!姚才人你好厉害哦!来来来,宝宝给你一个亲亲!” 姚梦:“……” 可不可以拒收啊? 一整天,大家都在围着小宝打转。姚梦就不明白了,说好的游湖呢?不是她才是主角吗?怎么最后,她连个配角都算不上了呢? 诸葛夜抱着小宝坐在甲板的长凳上:“开不开心?” 小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只甜甜地笑道:“好开心,父王明天再带宝宝和欧阳才人来玩,好不好?” 这是小宝离开度假山庄后,玩得最开心的一天。 原来爹娘都在身边,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诸葛夜轻轻摸着小宝的后脑勺,没答他。 小宝打了个呵欠,困得不行了,微微闭上了眼睛。 姚梦拿着一个薄毯,轻手轻脚地走来,盖在小宝的身上后,在诸葛夜身边坐下。虽然她玩得一点儿也不尽兴,但还是礼貌地笑道:“多谢殿下邀请奴婢游湖,奴婢长这么大,从没玩得这么开心过。” 这话,并不完全是假的,至少,能与诸葛夜离的这样近,她满心都是欢喜的。 诸葛夜“嗯”了一声,似乎怕吵到怀中的宝贝,没说话。 姚梦看着这个冷峻的男人,心口砰砰一跳,握拳,壮大胆子,朝他靠了靠。 诸葛夜没动。 姚梦的胆子又大了些,抿唇,按耐住心若擂鼓的悸动,将头,轻轻靠在了诸葛夜的肩上。 诸葛夜却突然起身,抱着小宝走了。 姚梦扑了个空,面色一白,对着诸葛夜的背影,行了一礼。 厢房门口,诸葛夜碰到了如厕归来的楚芊芊。 楚芊芊很自然地伸出手:“我来吧。” 诸葛夜轻轻地将小宝递给了她。 楚芊芊微微一笑,在儿子的脸蛋上香了一个。 姚梦看着这一画面,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待诸葛夜离开后,她疑惑地跟了上去。 楚芊芊给小宝脱鞋子时,小宝被弄醒了,睁眼,迷迷糊糊地道:“娘亲,你不要走好不好啊?” 娘亲? 姚梦怔住了,她没听错了,小宝在叫欧阳诺娘亲? 小宝的娘亲不是已经死了吗? “太子妃入寺庙,为大周、为太子,祈福四年,后不幸病逝,举国上下,一片哀痛。” 文书上是这么写的啊! 楚芊芊点头:“乖,娘亲不走。” 小宝满足地趴进楚芊芊怀里,睡着了。 门外的姚梦,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这个女人,不是欧阳诺,是……楚芊芊? 难怪皇长孙那么喜欢她!难怪太子那么护着她! 孩子是最不会骗人的,皇长孙明明敌对一切试图接近太子的人,唯独格外黏糊欧阳诺! 现在,要说她不是楚芊芊,姚梦反而有些不信了。 如此看来,楚芊芊没有病死!她活得好好儿的!还瞒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化身才人入宫了! 但她既然没死,为何太子非说她死了呢? 还有那四年,她究竟是不是在寺庙呢? 如果不是,她又在哪里?是一个人,还是跟别人在一起?这个别人,是家人,还是……男人? 男人?! 姚梦几乎是电光石火间,想通了问题所在! 如果楚芊芊失踪的四年,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那么,她就必须死了! 对皇室来说,命不是最重要的,颜面才是! 难怪楚芊芊要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了,不换,别说入宫,她连命都会没有!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她一定要告诉皇后!她不能让皇后被蒙在鼓里! 承认吧,姚梦,你不是非要告诉皇后,你也不是非得声张正义,你只是……嫉妒楚芊芊,只是想把太子拽在自己手里! “不!我不嫉妒她!我只是不忍看着皇后被人蒙蔽!”咬咬牙,姚梦提起裙裾,朝岸边走去! 可一转身,就看见诸葛夜面色冰冷地站在月光里……看着她! ------题外话------ \\(≧▽≦)/在后台看到大家的花花钻钻和票票,鞠躬感谢! 【09】察觉真相,气晕淑妃 姚梦吓傻了,连礼都忘记行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屈膝一福,道:“殿下。” 话音里,犹自带了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的颤栗。 诸葛夜就那么看着她,淡淡的眼神,却让她有种被寒刃割过的锐痛,她瞳仁一缩,又将头垂低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夜开口了:“姚才人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不急不缓的声音,却每个字都敲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姚梦头皮一麻,拽紧了裙裾:“奴婢……奴婢是觉着身子不爽,想回永巷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太子殿下……没料到在这儿碰到您……” “是吗?”诸葛夜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孤还以为姚才人自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秘密,要去找孤的母后告状呢?” 心,猛的颤了一下! 姚梦惶惶然,却故作平静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诸葛夜薄唇一勾,探出手,指尖穿过她乌黑的发。 姚汐的一颗心,又怦怦怦怦跳了起来。 突然,诸葛夜单手一抓,险些将她后脑的头皮给扯下来! “殿下……”姚梦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诸葛夜冷冷地轻声道:“不想成为下一个菊青,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姚梦的内心,却毫无暧昧与欢喜,只是瘆的慌,仿佛被一个魔鬼给盯上了。 诸葛夜放开她:“滚!” 姚梦连滚带爬地走了。 诸葛夜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望向抱在一起的母子,眸光,一点点地染了深沉。 菊青的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菊青口口声声说恨他,想要报复他,所以,但凡他在乎的人,菊青都不会放过,如他的女人,如他的母后。 可菊青潜伏在淑妃身边四年,有足够多的机会对上官若动手、对他的弟弟动手,却迟迟没付出行动,一直拖到欧阳诺宫里传出被他宠幸的消息。 一个宠幸了几次的妃嫔,跟生养他的母后比起来,显然是有些微不足道的。那么,菊青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本末倒置的复仇方式吗? 莫非……她在遮掩什么? 或者……有人叫她这么做? 这两种假设,在诸葛夜看来都是可能成立的。 菊青能抱准曼娘这颗大树,要说纯属巧合,诸葛夜绝不相信。 摄政王做事一向谨慎,要不是上官若找他问紫金青鸾钗是不是被他拿走送楚芊芊了,他也不会意识到摄政王在外头有了人。 试问,一个四处逃命的丫鬟是怎么知晓摄政王与曼娘的关系的呢? 这其中,一定有人推波助澜,甚至暗中操控! 菊青要为姚汐复仇的心是真的,能让菊青为之卖命,首先,一定得与菊青有着共同的敌人。 现在,问题来了,那个人是谁? 是只仇恨他诸葛夜,还是仇恨整个曾经的摄政王府? “孙内侍!”回到甲板上后,他叫来了孙内侍。 孙内侍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诸葛夜扶着栏杆,眺向无边夜色:“度假山庄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孙内侍道:“回殿下的话,与我们之前查的一样,度假山庄是四年前开的,前任庄主告老还乡,将其高价卖给了年四爷。年四爷是徐州吴城人士,家中,没什么亲人,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前两年,他唯一的哥哥也过世了,他哥哥是残疾,一生未娶妻……” 言外之意是,没人能够证明年四爷的身份,也没人能否认年四爷的身份。 诸葛夜握紧了拳头,眸光深幽道:“继续查,孤就不信他会没有破绽!” 孙内侍应下:“是。” “等等!”诸葛夜蓦地想到了什么,如玉指尖轻瞧着栏杆,若有所思道,“换个人查一下。” “换谁?”孙内侍问。 “欧阳珏。”诸葛夜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能安排欧阳诺进宫,或许,他曾经也安排楚芊芊入了山庄。” 直觉告诉他,楚芊芊与欧阳珏,和楚芊芊与诸葛夜一样,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或许就是揭开年四爷秘密的关键! “顺便把诸葛琰的动静一并查来!”他补了一句。 孙内侍点了点头:“恕老奴多嘴,小王爷离京的日子,与灵侧妃失踪的日子相隔不久,不知这其中……会否……” 他问得很隐晦,但诸葛夜听懂了,他怀疑是诸葛琰拐走了上官灵,其实比起诸葛琰,诸葛夜更在意那个哑奴。楚芊芊消失的第二天,哑奴也消失了,他曾回楚家打探过,哑奴是街上捡回来的,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指明哑奴的身份,但诸葛夜高度怀疑,哑奴,就是诸葛琰! 诸葛夜眸色一厉:“灵儿那边,孤会去问个明白!” …… “灵侧妃!灵侧妃!”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您要的桂圆莲子羹,还放了红枣,您快趁热尝尝。” 上官灵砸了砸嘴,两眼泛绿光地盯着碗里的莲子羹,她这吃货的毛病呀,还是被楚芊芊给惯出来的,谁让她三天两头给小宝做好吃的,她边吃边学,后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吃了一勺莲子羹,上官灵身心舒畅:“对了,小李子,昨儿我舅舅叫你过去干嘛?” 小李子福着身子道:“是一个叫菊青的女官,说是什么……以前一个谁……哎呀,那名字,奴才不记得了,反正是个与太子殿下有过节的人,菊青是她丫鬟,然后菊青给欧阳才人下毒了。” “什么?”上官灵腾地站了起来,“她给谁下毒?” 小李子看着她突然变得激动的模样,木讷地道:“给……欧阳才人啊……” 欧阳才人?欧阳珏的义妹么? 欧阳珏才没义妹呢,他只有一个前世的亲妹妹欧阳倾,哼,别以为不告诉她,她就不知道了!这个欧阳才人,八成是楚姐姐假扮的! “那我楚姐姐有没有事啊?”上官灵揪住小李子的衣襟问。 小李子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楚……楚姐姐是谁啊?” 上官灵眼神一闪,松了手,轻咳一声道:“欧阳才人!谁说楚姐姐了?你耳背吧你!” 小李子的嘴角抽了抽:“是,奴才耳背!那个……欧阳才人没事。” 上官灵舒了口气! 从小宝被带回皇宫的那一刻起,她便猜到楚姐姐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料到会用这样的方式。 这样也好,楚姐姐与四爷的过往,决不能被人发现! 吃了几口莲子羹,上官灵又问:“对了,那个菊青是哪个宫的?” 小李子道:“淑妃宫里的。” “淑妃?”刚刚坐下的上官灵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就是那个青楼官妓?那个趁着皇后怀孕勾引了皇上的骂娘?” 小李子挠了挠头,讪道:“是曼娘。” 上官灵气得没胃口了,丢了勺子道:“我管她是什么娘,总之,勾引皇上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嘘——”小李子一把捂住上官灵的嘴儿,四下看了看,警惕地道,“灵侧妃,当心隔墙有耳,淑妃荣宠正盛,您可不要触了她的霉头。” “我怕了她不成?有本事,她放马过来呀!她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看大君不把她大卸八块!一个官妓,还这么嚣张!”上官灵气得想杀人。她与皇后的想法一致,觉着菊青给欧阳才人下毒,八成是受了淑妃的指使。 小李子就道:“灵侧妃以后别拿官妓说事儿了,皇上的生母……” 上官灵冷冷一哼:“皇上的母亲是孝贤仁皇后,你少拿一个官妓来恶心我!” 生母是谁不重要,在皇室,你最终过继给了谁,谁就是你母亲。 上官若可以不计较摄政王的出身,大君却舍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愣是将还被丢弃在行宫的落魄皇子,过继成了皇后的儿子。 小李子不敢接话。 上官灵不耐烦地踢开了凳子:“算了,我去看看皇后。” 凤熙宫内,上官若正在看曦儿下棋。 曦儿只比小宝大三个月,前些日子刚满四岁,长得也是十分精致可爱,白白的肌肤,小巧的脸蛋,浓眉大眼,比女孩子更嫣红美丽的小嘴唇……最漂亮的是那又长又浓又卷翘的睫毛。 若只看容貌,不知多少人要将他误认为是小公主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官若生他时有些早产,他瘦瘦小小的,怎么吃都吃不胖,跟小宝站一块儿,小宝更像四岁,他更像三岁。 索性虽然娇弱,一直也没生过什么大病,否则,上官若真怕他与他哥哥一样,一病十几年,治都治不好。 他瘦些小些倒也罢了,真正让上官若揪心的,是他都四岁了,却还不开口讲话。 “曦儿,困不困?”上官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想起摸小宝时那种饱满的手感,再对比眼下的,心中,闪过一丝抽痛。 曦儿摇头,继续下棋。 他下棋,一般都是自己跟自己下,谁要动他的子儿,他会突然暴走,掀桌子掀凳子,掀一切掀得动的东西。如果他没下完,会留到第二天接着下,谁不经意收了,或动了某一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也会暴走。 这孩子,记忆力是惊人的。 只是……为什么总不说话呢? 上官若又温声道:“曦儿,一个人玩闷不闷?叫小宝过来陪你好吗?” 曦儿抬头,看向了上官若,眼神里,有着一丝迷惘。 上官若知道曦儿是挺喜欢小宝的,比如谁都不能动他的棋,小宝救能动,小宝给他抹得乱七八糟了,他不会生气,只是重新摆好。小宝又弄乱,他又摆……反正,从未跟小宝红过脸。 但这次,曦儿没买小宝的账,他垂下浓眉而又卷翘的睫羽,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玉佩。 这是皇上送给他的两岁生辰礼物,他很喜欢,一直小心翼翼地佩戴着,每次摸它时,上官若便知道,他想父亲了。 小宝与夜儿没回来之前,他大概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是没有父亲陪着的,可自从看到小宝在夜儿怀里撒欢之后,他的眼底,便时常浮现出刚刚那样的迷惘之色,仿佛在问,为什么父皇不抱我?是不是他不喜欢我? 上官若忍住喉头的哽咽,笑了笑,说道:“你父皇很忙,等他忙完了,会来看你的。” 转过头,压低了音量问婢女,“皇上在哪儿?” 婢女看了曦儿一眼,小声道:“在御书房。” 曦儿的耳朵动了动。 上官若把玩着手里的葡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没去淑妃那边?” 婢女道:“没去,呃……要奴婢去请皇上过来吗?” 上官若的长睫一颤:“谁耐烦请他?去,叫太子把把皇长孙抱来!” 太子抱皇长孙来,一般都是会抱回去的,如此,皇长孙今晚不会在这儿留宿—— 婢女深深地看了上官若一眼,已经明白了上官若的意思:“是,奴婢遵命!” 小宝来的很快,一进内殿,便从诸葛夜的怀里跳下地,奔向了曦儿:“二叔!” 曦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诸葛夜一眼,眸光微微一亮,很快,又暗了下来,继续玩旗。 他下的是象棋。 小宝不认得棋子儿,就随手抓了几个,问曦儿它们是什么。 曦儿不说。 小宝扑进诸葛夜怀里,笑眯眯地道:“父王父王,这个是什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卒、车、马……”诸葛夜温柔地解释。 “啊,明白了!多谢父王!”小宝抱着诸葛夜的脸蛋亲了一口,其实他根本没记住,不过没关系,反正忘了可以再问,父王永远都不会嫌他笨的。 曦儿扭过头,看向笑个不停的小宝和满眼宠溺的诸葛夜,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 诸葛夜注意到了曦儿的异样,放下小宝,要去抱曦儿。 曦儿却后退一步,转身,跑掉了。 诸葛夜要去追,上官若摆了摆手:“他是这样的,除了我,都不要别人抱。你陪小宝玩吧,我去看看。” 上官若一走,上官灵来了。 上官灵还不知道诸葛夜和小宝也来了凤熙宫,正义愤填膺地冲进来,打算数落一番淑妃的不是,谁料一跨过门槛,便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叫唤。 “灵姐姐!” 上官灵的汗毛蹭的一竖,这声音…… 小宝迈着小腿儿跑过来,抱住她腰身道:“灵姐姐!你也来我家了呀!” 上官灵傻眼了,她躲了两个月,不就是为了避免跟这小家伙见面吗?这……这……这怎么突然就给碰上了? 碰上便碰上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可都两个月了,大哥,你怎么还记得我的长相啊? 谁说三岁孩子只有金鱼的记忆的啊? 妈呀! 她要怎么搞? 小宝完全搞不懂状况:“灵姐姐,你怎么了呀?看到宝宝不开心么?” 诸葛夜眯了眯眼睛。 上官灵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眼神一闪,捂住了肚子道:“我……我肚子疼,告辞!” 脚底生风,飞一般地溜掉了! 但诸葛夜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刚出凤熙宫,便被诸葛夜堵住了。 她一惊,差点儿跌在地上:“舅……舅舅……” 诸葛夜冷眼一睃,问道:“上官灵,没什么要跟孤解释的吗?” 上官灵左看看右看看,一步步朝后退,左手,挠上了右胳膊:“解释什么啊?哦,小宝啊,我前几天来凤熙宫,跟她玩过啦!他很可爱啊,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诸葛夜寒凉似水的眸光扫过她的手:“上官灵,你一撒谎,就会挠胳膊!” 上官灵倏然抽回了手! 诸葛夜将她逼到了墙角,死灰一般的眼神射进她拼命扩大的瞳仁,一字一顿道:“上官灵,你最老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你失踪的那几年究竟去了哪里,小宝,又怎么会认识你?” 上官灵被他死神一般的眼神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我不能说的……我发过誓的……我不能说的……” 诸葛夜的脸上没有浮现起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恻隐:“你也在度假山庄对不对?你知道年四爷是谁对不对?” 上官灵的尿都吓到裤子里:“呜呜……” 诸葛夜眉头一皱:“上官灵你多大了!还尿裤子!” 上官灵嚎啕大哭。 但诸葛夜还是没放过她,今儿别说尿裤子,便是吓破她的胆子,诸葛夜都非得逼出个答案来! 上官灵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扯着嗓子道:“别的我真的不能说,你告诉楚姐姐,就说我……其实就是摄政王府的世子侧妃!对不起,我一直骗了她!” 诸葛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官灵这是变相承认那几年是与楚芊芊呆在一块儿了,但楚芊芊明明知道上官灵是侧妃,上官灵为何要提醒一句她其实是侧妃,她一直骗了楚芊芊?难道说……在庄子里的那几年,楚芊芊并不清楚上官灵的真实身份吗? 若说上官灵是易容了,导致楚芊芊没认出来,诸葛夜不大相信。 楚芊芊有轻微的脸盲症,她看谁都差不多,她分辨一个人,主要是靠对方的气味、声音和身体动作,就凭上官灵的道行,远不足以把自己伪装得叫楚芊芊认不出来,除非—— 她真的不认得。 但这很奇怪不是么? 难不成她烧坏脑子,把上官灵给忘记了? 忘? 诸葛夜眼底的精光一闪,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后,才知道楚芊芊不在:“孙内侍,把欧阳才人叫回来!” 说的是“叫回来”,不是“叫过来”。这意味什么,没人比这根老油条更清楚,孙内侍偷偷一笑,高高兴兴地去了。 楚芊芊知道小宝这么晚还被皇后叫去陪二皇子,多半是回不来了,小宝不在,她便没了呆在东宫的动力,或者……理由。 一踏入永巷,桂嬷嬷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欧阳才人!” 她的笑里,比以往多了好几分恭敬。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姚梦这样,宫女太监们这样,怎么练眼高于顶的桂嬷嬷也这样? “桂嬷嬷。”她打了个招呼。 周围有围观的才人,想上前巴结,却又不敢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她,其中,以海如月的表情最为夸张。 宁婉婉翻了个白眼,敢怒不敢言。 楚芊芊收回目光,随口问:“姚才人呢?” 刚刚还在一起划船,一转身不见了。 桂嬷嬷将楚芊芊的淡漠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她呀,是个没福气的,太子殿下这般宠着她,好吃好喝好玩儿的都不忘稍上她,她却连划个船都能划出病来!依我看啦,八成是好不了了。” 可惜,太可惜! 不过,好像也没太大关系,没了姚梦,还有欧阳诺啊! 太子为了欧阳诺,都把菊青蒸成那样了,可就太子对欧阳诺,比对姚梦真心多了! 唯一令她不满的是,欧阳诺这人油盐不进,不容易被人巴结和影响,将来若做了太子妃,不知能否提携她一二。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不能放弃对姚梦的治疗! 楚芊芊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起了桂嬷嬷对姚梦的器重,在桂嬷嬷问了她几遍是否需要宵夜,而她拒绝之后,一个人回了屋子。 可刚一躺下,孙内侍来了。 …… 宫阙深深。 婢女提着灯笼,停在了御书房外。 守门的宫女认得她,福了福身子,笑道:“姐姐怎么来了?外头冷吧?快进屋坐会儿!” 婢女轻轻拍了拍她手:“不了,我还有事,不能多呆。” 宫女疑惑地问:“那姐姐这么晚过来是……” 婢女朝御书房看了看,低声道:“二皇子的功课做完了,想请皇上给检查检查。” 这么晚了检查功课,说出去谁都不信的,但皇帝与皇后的关系,自从淑妃入宫后便势如水火,皇后拉不下脸,皇帝更拉不下脸,二人一直僵持着,也就是检查二皇子功课的时候才稍稍见上一面。 宫女与婢女熟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是皇后娘娘终于肯让步了吗?” 婢女笑了笑,摇头:“二皇子想父亲了。” 宫女“哦”了一声,随即很无可奈何地道:“可你晚了一步呢,刚刚玉淑宫里来人,将皇上请走了。” “皇上!”淑妃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淡漠的襦裙,乌发披散,很是憔悴,“臣妾失察,竟让那等居心叵测之人混了进来,请皇上废了臣妾的妃位,将臣妾罚去冷宫!” 皇帝坐在冷硬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道:“菊青的事,朕没怪你。” 淑妃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皇上不怪罪臣妾,是皇上宅心仁厚,但臣妾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犯了如此大的过失!臣妾仰慕皇上,从皇上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开始了!臣妾知道,臣妾不该有这等非分之想,臣妾也一直极力控制着,确实没想过与皇上……那次真的是……臣妾真的不知情……皇上您相信臣妾!” 皇帝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朕说了,不怪你,你身子不好,别跪了,快起来。” 淑妃不动:“请皇上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皇帝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看了看她,问:“你在担心皇后会找你麻烦?” 淑妃抿唇,抽泣道:“臣妾不是怕皇后找臣妾的麻烦,臣妾是担心皇后会与皇上的关系越走越远。皇上若是不重罚臣妾,皇后便不会原谅皇上。臣妾而今的身子,还有什么所求呢?只盼望皇上与皇后和和美美,臣妾也就欣慰了。”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 淑妃含泪笑了笑,道:“皇上快去凤熙宫看看皇后吧,说几句软话,不要再跟皇后怄气了。皇后什么都不知道,自始至终,她都是无辜的,皇上您千万不要将罪名算到皇后的头上!” 皇帝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暗涌。 这时,福内侍在门外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差人去御书房找您了,说,二皇子的功课做好了,让您给检查检查。” 皇帝的眸光一动。 淑妃柔声道:“去吧,皇上,这些日子,都不要再来臣妾宫里了,好生陪着皇后和二皇子。”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擦了她眼角的泪,而后,带着福内侍前往了凤熙宫。 皇帝走后,淑妃难受地大哭了一场,哭完,犹自不畅快,披上披风,一个人去了御花园。 这一去,与被孙内侍叫到东宫的楚芊芊碰了个正着。 孙内侍扬着拂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淑妃娘娘吉祥。” 楚芊芊也行了一礼:“淑妃娘娘吉祥。” 淑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这位是……” 指的是楚芊芊。 楚芊芊道:“回淑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欧阳诺。” “你就是欧阳才人。”淑妃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握住楚芊芊的手,愧疚地道,“让你受惊了,是本宫失察。” 楚芊芊眨了眨眼。 孙内侍道:“那个……下毒的人,是淑妃的贴身女官,她与太子有些个人恩怨,殃及了才人。” 楚芊芊明白了,敢情想毒死她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的女官。而她既然是淑妃的女官,淑妃显然也是有嫌疑的。 楚芊芊的眸子里略过一丝警惕,不咸不淡道:“娘娘的确失察了,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发生了,不然,纵然娘娘是清白的,也变得不清白了。” “咳咳!”孙内侍呛到了,小祖宗喂,你咋这么直肠子啊? 淑妃的胸口,一下气起伏了起来,本就虚弱的她,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胸口一闷,倒了下去。 孙内侍吓得一把接住了她:“淑妃娘娘!淑妃娘娘!” 孙内侍看向楚芊芊,无语泪奔。 小祖宗,你要是把淑妃给气出个好歹来,太子殿下都保不住你啊! 楚芊芊蹲下身,捏住了淑妃的脉搏。 夜色太黑,她一时没看出淑妃的不妥,可一把脉,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题外话------ 啊啊啊,卡文了! 【10】冰释前嫌,情到浓处 “你流过产?”楚芊芊按醒了淑妃后惊讶地问。 淑妃水光闪耀的眸子里略过一丝黯然,没回答楚芊芊的话,撑着身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看着她蹒跚得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孙内侍招呼一个小宫女跟了上去。 楚芊芊眨巴了一下眸子:“孙内侍,淑妃流过产吗?” 孙内侍摇头:“奴才不知。” 他确实不知,他随殿下外出寻找太子妃时,淑妃尚未入宫,后面他们回来过一次,见到了淑妃,但因着时间匆忙,没怎么刻意打听淑妃的消息,这一次他们虽说住进了皇宫,可想必是那事发生太久,亦或是发生得太隐蔽,他们从没听谁提过。 楚芊芊抿了抿唇:“孙内侍,你说……皇上与皇后关系这么不好,会不会跟淑妃流产的事儿有关?” 孙内侍笑了笑:“这个……奴才不清楚,欧阳才人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太子殿下。” 那个家伙? 他会愿意跟他讲这些? …… 皇帝抵达凤熙宫时,上官若正抱着儿子识字,婢女在一旁收拾乱七八糟的玩具,一看便是小宝来过了。曦儿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他玩或不玩,场地都必须是干净得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的。 婢女收拾完毕,退下。 皇帝走到妻子和小儿子身旁,眸光深邃地看着他们。 上官若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施了一礼:“皇上来了?” 曦儿抬起比同龄人沉稳许多、也漂亮许多的眸子,将一张字帖递给了皇帝。 皇帝拿起来看了看,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有喜色一闪而过,随即,他将字帖放回桌上,不紧不慢道:“曦儿的字有进步。” 曦儿仰头,如蝶翼般美丽的长睫轻轻地眨了两下。 他渴望地看着他。 皇帝微微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摸了摸曦儿的脑袋,随即抽回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曦儿眸光一暗,垂眸,拽紧了小手指。 上官若将儿子的委屈尽收眼底,气得浑身一阵发抖:“皇上若是不想来,就别再勉强自己了!淑妃那儿好,皇上尽管住在玉淑宫便是!不必上赶着跟我们母子甩脸色看!” 皇帝的浓眉一蹙:“皇后!” 上官若怕吓到孩子,让人抱了曦儿下去,等偌大屋子只剩他们两个时,上官若再也忍不住了:“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曦儿毕竟是你儿子,你怪我难道就可以不管他了吗?你陪淑妃的日子,比陪我们母子的还多!你对我不好,我认了!但曦儿呢?你对曦儿,有对夜儿一半的好吗?他长这么大,你有抱过他、哄过他吗?他每天都很努力地识字、练字,他不会说话,但他已经能够默写千字文和三字经了!他才四岁,皇上!一个四岁的孩子,你觉得他为什么会逼自己去学那么多东西?他只想得到你的认可!但你从来都不肯给他!” “上官若!”皇帝的声线沉了一分。 上官若冷芒一扫:“别不承认了!你不就是怨我弄掉了淑妃的孩子吗?是又怎样?你报复我冲着我来啊!为难你儿子算什么本事?还以为告诉你,别以为你护着她我就怕了她!只要我上官若还是皇后,就绝不会允许一个青楼的贱人生下你的孩子!” 皇帝甩袖走掉了! 上官若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眼眶一红,哭着跌在了椅子上:“混蛋!” 婢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给上官若抵了一方帕子后,语重心长道:“娘娘,你明明没有陷害淑妃,为何故意讲那种气话?这不是让皇上对你的误会更深了吗?” 上官若拿过帕子,边擦边说道:“他误会我的还少吗?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是我害了淑妃的胎!” 这事儿,说来也巧,淑妃入宫不久,前来找上官若请安。上官若并不知道她怀孕了,没理她,她一直跪在殿外,谁料后面,竟滑了胎。 这不由地让婢女想起当年的欧阳倾。欧阳倾也是没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然后在庄肃皇后的宫里流了产,不同的是,欧阳倾是被人下了堕胎药。 庄肃皇后表示对此毫不知情,但世宗不信,庄肃皇后跪在殿外请求世宗原谅,世宗一晚没理她,翌日,她六个月的胎儿便流掉了。 历史的悲剧,总是惊人的相似。 要不是这两场悲剧的主角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婢女只怕要认为它们都是被同一个人设计的陷阱了。 上官若气得捶了捶桌子:“那个贱人!一定是她故意害我的!她明知自己怀了孕,还跑来找我请安!我让她请安了吗?她自己要跪,跪掉了孩子又赖我!真是……蛇蝎心肠!” 婢女就道:“娘娘既然看的明白,为何还要上当呢?你与皇上吵闹,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呀!” 上官若揪了一块字帖的边角:“我就是气!气他不信我!我跟他夫妻二十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没看出来吗?我做得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吗?一个青楼的官妓,谁耐烦多看她一眼?动手?哼,我还嫌脏呢!” 婢女轻拍着上官若的背,摇头道:“娘娘,依奴婢看,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上官若撕纸的动作一顿,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婢女犹豫了一下,道:“奴婢觉得,皇上之所以冷落娘娘,是因为娘娘总是揪着淑妃的身份不放。” 上官若愕然地蹙了蹙眉。 婢女解释道:“您忘了,皇上的生母,也是一名官妓啊!您一口一个官妓是贱人,皇上听了,又怎么会高兴呢?” “我……”上官若一噎,“我骂的是淑妃!又不是那个女人!” “你瞧瞧瞧瞧,哪儿有儿媳把婆婆喊成‘那个女人’的?”婢女反问了一句。 上官若赌气地撇过了脸:“本宫的婆婆是孝贤仁皇后!一个青楼官妓,也配得上做本宫的婆婆?” 婢女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了,儿媳不敬重婆婆,对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责任感的男人而言,都是一件很难容忍的事。曼娘出现以前,这种矛盾还不大明显。 逢年过节,王妃带世子去祭拜先皇室的牌位,摄政王一人前往后山给生母烧纸磕头。摄政王知道王妃看不起自己生母,从不强求王妃给生母上哪怕一小炷的香。而王妃呢,摄政王不强求,她自己便装聋作哑,过门二十多年,愣是连婆婆的牌位都没看过。 但这,毕竟是一种彼此极力隐忍才换来的平衡,像蜘蛛网一样,本身就不牢固,淑妃的到来,轻轻松松便吹破了这张蜘蛛网。 王妃天天骂淑妃是官妓,是不要脸的贱人。 王爷听了,想自欺欺人地不计较王妃多年的不孝都不行了。 婢女叹了口气:“娘娘,恕奴婢多嘴,皇上对淑妃,未必是动了男女之情。” 上官若才不信呢,鼻子一哼,委屈道:“没听菊青说吗?他都爱到不碰她身子,只要她的心了!” “噗嗤!”婢女笑了。 上官若火了,弹了她一个爆栗:“你还笑?” 婢女那是笑得忍都忍不住啊:“娘娘,你自己是过来人,难道不明白,男女之间,一旦相互吸引,便会想着那档子事吗?淑妃是真心仰慕皇上的,想必平日里没少勾引皇上,皇上却一直到被人下药才碰了她,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若真心喜欢,没下药,也会像饿狼扑食一般吧!” 上官若想起那个混蛋每次都恨不得把她折腾死的劲儿,耳根子一红,不说话了。 婢女知道自己的话终于起了作用,讲半天,原来女人还是爱听好话啊,讲她缺点她是听不进去的,非得紧着她的优势说,婢女趁热打铁道:“皇上的生母死得早,据说只是得了很普通的风寒,随便抓两副药便能治愈,但因为没钱,皇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生母病死了。奴婢想,这一定是皇上心头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上官若似懂非懂,或者,她不愿意去懂,皇上心底的伤,她不愿意去触碰,碰到了,连带着自己也会跟着疼。 婢女哪里会放过这个敲醒她的机会?皇上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婢女并无证据,但婢女明白,让皇后接纳皇上,对皇后而言,是最优化的策略。 “奴婢虽不曾伺候过皇上,但奴婢猜得到,皇上在小时候听到的最多的词就是‘贱人’,而且是骂他生母的。” 一个官妓,一朝得了皇帝的云雨,因有孕而被养在行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被多少人唾弃过了。偏偏皇帝还不待见他们母子,任由他们母子被人欺负。 婢女再次一叹:“皇上现在正宠淑妃,你跟淑妃作对,只会让皇上想起那些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而你不知不觉间,也在他心里变成了那种人。” 上官若擦了眼底的余泪,哽咽道:“我没有!我……没欺负他!我……” 婢女温和地笑着:“奴婢明白,娘娘对皇上的心,是真的。” 上官若咬唇:“可……可……可那个贱……唉!总之,我还是不高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四年的积怨,哪里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彻底消磨的呢? 婢女笑了笑,说道:“娘娘是不高兴皇上对淑妃好?” “当然!” “要是他们两个闹翻了,娘娘会不会高兴呢?” “那还用说?” 婢女笑得看不见眼珠了:“那娘娘就快别跟皇上怄气了,赶紧把皇上哄回来吧!” “哄他?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不舒服!”上官若的气,没消干净。 婢女继续循循善诱:“娘娘只管想,是跟皇上呆在一块儿不舒服的多,还是看着皇上与淑妃呆在一块儿不舒服的多?”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几乎是一道没有疑惑的题。 但上官若依旧没有动静。 婢女快要给她跪了,直接使出杀手锏道:“娘娘,就算你要与皇上和离,和离之前也得惩罚一下子这对狗男女吧!” 上官若拍桌一喝:“成交!” …… 而诚如上官若担心和厌恶的那样,在御书房门口堵住皇帝时,淑妃也死皮赖脸地呆在那里。 淑妃看到上官若,明显一怔,随即施了一礼道:“皇后吉祥!” 出乎她意料的是,上官若没像往常那样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上官若微微一笑,道:“淑妃也来了啊?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呢?本宫瞧你脸色不大好,想必是夜里没睡踏实吧。唉,你是不是担心本宫会因为菊青的事儿找你麻烦?你多虑了,本宫啊,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绝不会牵连无辜的!” 比演戏,谁不会啊? 淑妃呆愣了! 皇帝也像傻子似的看着她。 上官若笑得越发灿烂,还上前,挽住了皇帝的胳膊:“皇上,臣妾刚刚说错话了,皇上不要与臣妾计较,臣妾不是有心的。” 装无辜,她也不差啊! 淑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是那个一身公主病、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上官若吗? 别看摄政王做了皇帝,但上官若发起狠来,可没少给皇帝撂脸子。 淑妃定定地看着上官若,几乎要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了上官若一眼,淡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朕还有奏折要批。” 什么啊?她都跟拉下脸找上门了,当着别的女人的面,他居然拒绝她? 上官若可不干:“臣妾不困,给皇上磨墨吧!” 皇帝抽回被上官若抱住的胳膊:“不必。” 上官若脸色一变:“你……” 淑妃施了一礼:“臣妾告退。” 上官若只觉这回是真的丢大发了,好不容易拉下颜面找了他一回,他啪啪啪啪就当着小妾的面打了她的脸。 真当她这草原第一千金的名号是凭空喊出来的么? 当年能追到你,这次,也不会输给曼娘那个小贱人! 本宫非得把你追到手,再把你一脚踹开! “来人!”她看着在自己面前嘭一声关上的大门,呵斥道。 两名太监上前:“皇后娘娘。” 上官若指向院墙道:“搭梯子!本宫要翻墙!” …… 楚芊芊回到东宫时,小宝已经睡了。 屋子里,比平时多了一个丫鬟,很奇怪,在东宫这样的地方,竟能看到民间的丫鬟。 诸葛夜搞什么鬼? 楚芊芊跨过门槛,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 听到她的声音,丫鬟转过身来,看清她面容时微微一怔,似有些诧异,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小姐!” 楚芊芊眉梢一挑,问诸葛夜道:“她叫我……小姐?” 诸葛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表情:“欧阳家的丫鬟,不记得了?” 楚芊芊警惕地看了诸葛夜一眼:“我从不记丫鬟的容貌。” 诸葛夜没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丝毫破绽,对丫鬟使了个颜色。 丫鬟上前,激动道:“小姐!奴婢是丹橘啊!你不记得奴婢了吗?” 丹橘? 楚芊芊困惑地看着她。 丫鬟从一个大箱子取出一个酒坛子,笑道:“这是碧珠姐姐酿的梅子酒,小姐尝尝,看跟你当时做的是不是一样?” 楚芊芊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小杯,别说,味道还真与她的配方如出一辙。 丫鬟笑盈盈地道:“很好喝,对不对?” 楚芊芊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心道,欧阳家有个叫丹橘的丫鬟吗?又有个碧珠吗?她没听欧阳珏提过。 为防露馅,楚芊芊放下杯子:“我累了,殿下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回永巷了。” 语毕,不等诸葛夜的应允,快步离开了原地。 望着她逃一般离开的背影,诸葛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翌日,楚芊芊被诸葛夜叫上了马车。 诸葛夜递给她一套寻常妇人的衣裳,叫她换。 楚芊芊暗暗瞪了他一眼,宫里怎么不给她?非得到了马车上才给,又想占她便宜! 忍住诽谤,楚芊芊尴尬地换了衣裳:“你要带我去哪儿?” 诸葛夜道:“到了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食香居门口,掌柜的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这位爷是第一次来咱们食香居吧,咱们这儿……” 话音,在看清诸葛夜的容貌时戛然而止,“太……太……” 诸葛夜点了点头。 掌柜的赶紧噤声,换了个称呼道:“东家!这边请!” 东家? 食香居不是她前世开的铺子,后面送给安素素了吗? 怎么就成诸葛夜的了? 楚芊芊挑了挑眉,顺带着,摸了一下人皮面具。 掌柜的看向诸葛夜身边,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心道,太子妃才辞世没多久,殿下又有新欢了? 唉,真替楚小姐难过。 “让让让让啊!”一名年轻力壮的车夫将马车停在了食香居前,徒手搬起一个石磨,脸不红气不喘地从侧门走了进去。 楚芊芊好奇地看了看,一个车夫都这么力大如牛! “二位客官里边儿请!我……哎妈呀!”一个年轻的小厮突然叫了起来,“太……不……那个……东家……你怎么来了?” 客人有些多,来来往往,免不了碰上。 诸葛夜将楚芊芊揽在怀里,用手臂隔开她与客人的距离,而后对那小厮道:“就找个清静的厢房给我。” “哎!好嘞!”小厮诧异的眸光在楚芊芊的身上游走了一圈,暗暗一叹,找了个二楼的雅间让他们坐下了。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问诸葛夜:“为什么那个掌柜的,还有那个小厮,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诸葛夜眼波一动,语气如常道:“这是芊芊的铺子。” 原主的? 莫非安素素又把铺子送给原主了? 是的了,安素素说,她对原主很好的,视如己出。 楚芊芊的表情没逃过诸葛夜的眼睛。 诸葛夜神色不变,给楚芊芊倒了一杯茶:“刚刚那个掌柜姓胡,原先在一个小县城做生意,开的铺子叫一品茗香。” 一品茗香?好名字。 诸葛夜波光一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一品茗香的生意不好,直到有天,芊芊开始给他供应糕点。” 原主也会做糕点啊。 诸葛夜接着道:“我当时生着病,吃不进去东西,胡掌柜拿着芊芊做的糕点来了摄政王……那是我一个月里,第一次吃东西。” 原主那么厉害的? 楚芊芊蹙了蹙眉。 诸葛夜又道:“她不仅会做糕点,她还懂医术,我的病,就是她给治的。” 居然也会医术? 看来,原主与她有许多惊人的相似啊。 诸葛夜看着她愕然的模样,凝了凝眸。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一个穿着绿衣的年轻妇人,怀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满面春风地下了马车,笑声,便是来自那个小女童。 小女童穿着粉红色碎花小袄,白白净净,乖巧可爱,一笑,有两个钱钱的酒窝。 “可是可是……我还要吃糖葫芦,可不可以?”小女童软软地问。 年轻妇人摇头:“不可以哦玥儿,我们说好了,一天只能吃一样零嘴,你已经吃过桂花糕了。” “嗳,好吧。”小女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就在年轻妇人与小女童即将踏上台阶,往食香居内走来之际,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抓住了妇人的胳膊。 “我们谈谈!”他低声说。 年轻妇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没什么好谈的!我只是一介小妇人,侯爷请自重!” 男子浓眉一蹙:“碧珠!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府?” 碧珠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呵呵笑出了声:“好一个回府啊!侯爷你是三媒六聘娶我了,还是用卖身契定我奴籍了?” 男子被呛红了脸:“碧珠!玥儿是我女儿,你不能不让她认自己父亲!” 碧珠的脸色变了变,厉声道:“她姓楚,叫楚玥儿!与姚侯爷没有半点关系!” 楚芊芊喝了一口温水:“那个……姚侯爷,是平南侯吗?姚梦的大哥?” 诸葛夜点头:“嗯。” 楚芊芊感慨地道:“他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他说是她的女儿,那个女人又说孩子姓楚啊?” 诸葛夜依旧死死地盯着她:“拜一个女人所赐,他与碧珠原本私定了终身,后面又抛下碧珠去了喀什庆,在喀什庆立下大功后,才知道碧珠生了他的孩子。” “哪个女人啊?怎么拆散人家大好姻缘?”楚芊芊瘪了瘪嘴儿,说。 诸葛夜眸子里的暗涌愈发明显:“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姚琅根本不可能去喀什庆,也不可能立功,更不可能被封侯。还有姚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也没法子得到生还的机会。她救了很多人,也成就了姚琅。” “她是谁呀?”楚芊芊好奇地问。 诸葛夜眸子一眨,不说话了。 那边,姚琅的纠缠还在继续:“碧珠!不管你跟不跟我,玥儿都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带玥儿回平南侯府!” 碧珠冷笑:“侯爷太看得起自己了,玥儿压根不是你的骨血!侯爷愿意戴绿帽,我还不乐意自己女儿受委屈呢!” “你……”姚琅被气得够呛,“滴血认亲!” 碧珠竟没丝毫害怕:“认就认!” 二人进了食香居,找老板要了一间厢房,那厢房刚好对着楚芊芊与诸葛夜的方向。 通过姚琅颓然的表情,楚芊芊猜,二人的血液没有融合,孩子,不是姚琅的。 半刻钟后,姚琅像被雷劈了似的,踉跄着步子离开了。 待到他走远,另一间厢房内,一个小妇人噗嗤一笑:“碧珠姐姐,你得赔啊,把玥儿扎成这样!” 玥儿跳下地,奔进那妇人怀里:“娘亲!” 碧珠揉了揉心口,苦笑道:“是是是,丹橘妹妹说的对,我要给咱们的小玥儿负荆请罪!” 楚芊芊好笑地摇了摇头:“一国侯爷,竟被两个小妇人给耍了,传出去……” 话未说完,头顶光线一暗,他温柔的吻,封住了她唇瓣。 【11】芊芊晓真相,与四爷反目 楚芊芊怔住了。 她完全没料到诸葛夜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做出这种与他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的行为。 她推了推诸葛夜,想要后退。 诸葛夜却一把扣住她后脑勺,将她吻得更深。 楚芊芊挣扎。 他欺身而上,将她托起,抵在了墙壁上。 窗户就在旁边,楚芊芊一扭头,都能看见不远处的回廊,空荡荡,偶尔有伙计与客人走过。 楚芊芊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殿下!你疯了不成?” 不规矩倒也罢了,怎么还挑在一个酒楼?还不关窗子? 似是知道她的顾虑。 诸葛夜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楚芊芊的心里,更发毛了:“殿下!” 诸葛夜仿佛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她的抗拒,只深深地含着她唇瓣,辗转吸允,吸得她由最初的极力反抗,到后面渐渐弱了呼吸。 衣服是怎么被褪掉的,不记得了。 她又是怎么被他托起来低到墙上了,不记得了。 楚芊芊想,他魔鬼起来,能让她生生死掉一回,但他邪恶起来,却能让她死掉无数回。 她有气无力地抱住他脖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但她哪里知道?她手上的那点儿力气,连掐死一只蚂蚁都不够。 “唔……”她又咬紧了他肩膀,不让自己的尖叫被过往行人听到。 诸葛夜舔着她耳垂,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原来……你不喜欢在床上做。” 什么……意思啊? 当愉悦的极致来临时,他搂紧了她…… “芊芊。” …… 楚芊芊醒来,已经在马车上了。 马车没有奔跑,周围也很安静,不知究竟停在了哪里。 楚芊芊睁眼,闪烁的眸光飞快地扫过车上的男人,想起酒楼里发生的事,她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 跟一个内心那么厌恶的人行房,居然还行成了那个样子,真是…… 摸了摸棉被下的裙衫和亵裤,已经换过了。 再看他的,也已经换过了。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楚芊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诸葛夜却仿佛很是餍足的样子,细看,还隐隐透着一股骄傲:“孤问过了,你那是正常的。” 问? 这家伙还问? “你问了谁?”楚芊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羞得拽紧了被子。 诸葛夜浓眉一挑:“父皇啊。” 唰! 楚芊芊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这种事……这种事! 他竟然跑去问他父皇! 他是没长大呢,还是脑子被门给夹了? 楚芊芊这会儿不光想掐死自己,也想掐死他了! 诸葛夜勾起唇角,放下折子,将她捞进了怀里。 楚芊芊僵硬着身子,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还在。 她应该……没有穿帮吧? 但他刚刚在食香居,为什么会抱着她喊芊芊呢? 是认出她来了,还是……将她看做楚芊芊的替身了? 楚芊芊的心里,没有答案。 诸葛夜轻轻地吻了吻她唇角:“肚子饿不饿?” 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他忽然这么温柔,楚芊芊反倒不适应了。 眨了眨眼,楚芊芊硬生生地说道:“饿。” 诸葛夜带楚芊芊回了东宫,一路上,他始终牵着她的手。 小宝不在,只有他们两个用膳。 他将鱼肉剃了鱼刺放入她碗里,又用勺子虑掉汤上的浮油。 楚芊芊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懂他是怎么了。 吃过饭,楚芊芊去洗澡。 洗完出来,他拿着一条毛巾走过来,为楚芊芊细细地擦干湿发。 楚芊芊从铜镜里看着他,他的线条刚毅而冷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可他的眼神,分明是温柔而宠溺的。 “我……我自己来。”楚芊芊心里毛了又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诸葛夜没把毛巾递给她。 她又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回永巷?” 诸葛夜挑眉,古怪的眼神在她半透明的亵衣上游走了一圈。 楚芊芊低头,不吭声了。 这一晚,不知怎的,小宝又被皇后留在了凤熙宫。 许是尝到了甜头,诸葛夜一上床便吻住了楚芊芊。 楚芊芊连一个不字都来不及说,便被他抱到了贵妃榻上。 贵妃榻的正对面,是一面菱花大铜镜。 楚芊芊稍稍一侧目,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楚芊芊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偷看,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想法子拒绝他的临幸。 但诸葛夜显然不买账。 云雨完毕,楚芊芊的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了。 看着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的贵妃榻,楚芊芊羞愧地想,明天叫人给扔了吧。 第二天,诸葛夜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临走时,含着她的唇吸了许久,并暧昧地说“休息好,等我回来。” 楚芊芊觉得他真正要说的应该是“养精蓄锐,等我来宰。” 宫女们入内,伺候楚芊芊洗漱用餐,当一碗碗汤水被端上来时,楚芊芊摆手,以后都不喝汤了。 整整一天,别说汤,她连水都不喝了。 想着今晚,应该不会出现那样的状况了。 但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索性,这回是在浴池,倒是没那么令她难堪。 诸葛夜抱着软得像根柳絮的她,回到了床上。 他吃吃地笑。 楚芊芊钻进被子,哭都哭不出来了。 诸葛夜隔着被子抚摸她柔嫩的肩膀:“怕什么?我又不嫌弃,我挺喜欢,别多想,嗯?” 楚芊芊不理他。 诸葛夜笑了两声,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酸爽,道了句“我还有事,你先睡”,便穿戴整齐出去了。 不多时,孙内侍进来了:“欧阳才人,食香居的管事来了,想跟太子殿下汇报一下账目,但殿下不在,您帮着看看吧。” 楚芊芊正被那种状况搅得心烦意乱,小宝又不在,能来个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简直求之不得。 楚芊芊收拾了一番,在外殿见到了食香居的管事。 “碧珠,给欧阳才人请安。”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楚芊芊认得她,与平南侯姚琅有过一段过往的女人,貌似,还生下了平南侯的孩子,只不过平南侯傻乎乎的,竟被碧珠与一个叫丹橘的小妇人摆了一道。 “你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这是楚芊芊的第一句话。 碧珠愣了愣,意味深长地看了楚芊芊一眼,随即说道:“回欧阳才人的话,奴婢生的是女儿。” 楚芊芊微微一笑:“女儿啊,挺好,挺好。” 碧珠看着楚芊芊,眼神里略过一丝异样,但很快被她掩了下去,她拿出两本账册,说道:“这一本是食香居开业初期的账册,那时候,太子妃还没过世,都是她亲自记的账,这一本是我记的账,还有一本是胡掌柜记的账。” 她说着,一本本翻开了递给楚芊芊。 楚芊芊最先拿在手里的是开业初期的账册,令楚芊芊无比诧异的是,上面的字迹……居然那么熟悉! 楚芊芊眉心一蹙,铺开白纸,照着上面的“三月出一万五千两,入二万三千两”写了一遍,写完,一对比,竟是一模一样! 原主的字,怎么会跟她的一样? 真……巧啊! “哎呀,欧阳才人,真对不住!我拿错了!这是我家小姐抄的佛经!”碧珠花容失色地说! 楚芊芊问:“你家小姐?谁?” 碧珠讪讪笑道:“奴婢的小姐是前太子妃楚芊芊呀!” 楚芊芊眼波一动,翻开了被碧珠拽在手里的佛经,片刻后,她柳眉一蹙:“你家小姐的字迹,相差很大,确定是一个人写的吗?” 佛经上的字,与账册上的字,根本不是一个风格,倒是她的,与账册上的字很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碧珠道:“说来也怪呢,我家小姐自从大病一场后,字就写得不一样了。唉,其实,也不是字,她的性情与习惯也变了许多。欧阳才人你知道吗?我家小姐从前最爱吃蜜柚,最讨厌吃辣,后面,她变得无辣不欢,也不再碰蜜柚。最神奇的,就是她会医术了。” 楚芊芊的睫羽轻轻地颤了一下:“医术?” 碧珠笑着点头:“是啊!我家小姐的医术可高明了!四年前,太子都病入膏肓,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是我家小姐治好的呢!” 楚芊芊的睫毛羽,再次颤了一下。 碧珠接着道:“有一次,是小王爷的及冠礼,四皇子摔破了脑袋,也是我家小姐治好的,哦,还有张太爷的腿,太医们断定张太爷一辈子站不起来了,可我家小姐,给他治好了!欧阳才人,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呀?” 楚芊芊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碧珠好似没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我打小伺候我家小姐,说实在的,我家小姐没学过医术,但她就是突然会了,我跟夫人都觉得好奇怪呢,要不是她容貌没变,声音没变,我们几乎要以为她不是她了呢!后面我就猜啊,她一定是在睡梦中被神仙点醒了,给她换了一副脑子!” “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楚芊芊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难察觉的颤抖。 碧珠就道:“五年前吧,就是与太子大婚前半年。” 大婚前……半年?! 御书房内,诸葛夜见到了面色笼在暗处的皇帝。 皇帝听了他的话,未做丝毫反应。 诸葛夜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父皇,为什么要儿臣去喀什庆?” 皇帝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听说你在查欧阳珏和诸葛琰。” 诸葛夜点了点头:“是。” 皇帝不怒而威道:“从此刻起,停止对他们的调查。” 诸葛夜浓眉一蹙:“父皇就不问问儿臣为什么会查他们吗?” 皇帝看向了他,眸光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什么,都不要再去调查他们的任何消息!” 诸葛夜大掌一握:“父皇是在命令儿臣?” 皇帝撤回目光,半晌,道:“没错。” “如果儿臣非要查呢?”诸葛夜倔强地问。 皇帝不疾不徐道:“那就与上官灵圆房,早日生下令喀什庆欢喜的皇嗣。” 诸葛夜愤愤地走掉了! 翌日,天蒙蒙亮。 楚芊芊换上一套小太监的衣裳,混在内务府的队伍里,混出了皇宫。 她来到一家住户前,敲响了大门。 大门打开,一个中年仆妇看了过来:“哟,这……这……这不是碧珠吗?” 楚芊芊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道:“是啊,我昨晚去东宫见了太子,太子有些东西让我带给夫人,夫人在不在?” 仆妇一听是太子派来的,当即赔了个笑脸:“在在在!夫人一直都在!你这会子去,刚好能与她说上话!” 楚芊芊顿了顿,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仆妇手上,顺带着给了仆妇一锭银子:“劳烦帮我提一下吧。” 仆妇见碧珠出手这么大方,激动得差点儿叫了出来!碧珠跟男人跑了的事儿,早在府里传得人尽皆知了,后面虽说碧珠又回到大姑奶奶身边了,但谁不清楚,她肚子里早揣了个种呢?只不过大姑奶奶给碧珠脱了奴籍,派了差事,楚家纵然不高兴,也拿碧珠没办法。听说现在,全大周最大的酒厂就是碧珠掌管的,起先仆妇不信,瞧了手中的银子,一点儿也不怀疑了。 “好嘞好嘞!”仆妇接过食盒,心道,也不怎么重嘛!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专找那种被人伺候的感觉。 仆妇喜滋滋地伺候着,领先走在前头,时不时提醒两句“小心台阶”“小心水洼”。 在一个十分雅致的院落前,仆妇停住了脚步:“碧珠姑娘还什么别的吩咐吗?” 楚芊芊接过食盒:“没了。” 仆妇退下。 楚芊芊道明身份与来意后,看守婆子将她引入了沈氏的房间。 刚走到廊下,楚芊芊便听见了一道温柔可人的声音:“哥哥考的怎么样?有没有很难?” 少年话音响起,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不难,第一名没问题。” 少女拍手叫好:“哥哥真棒!咳咳……” 咳嗽了起来。 紧接着,妇人开口了:“哎呀怎么搞的?昨儿又踢被子了吗?” 里面,没再传来少女的声音,但楚芊芊猜,她应该是吐了吐舌头。 果然,妇人低低地训斥了:“这丫头,再把舌头伸出来,当心我给你剪了!” 哐啷! 门从里面开了。 少女笑着冲了出来。 没看到楚芊芊,二人撞了个满怀。 少女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揉着额头一看,叫道:“碧珠!你来啦?” 楚芊芊看着这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谁来了?”少年走出来,看见“碧珠”,没什么大的表情。 倒是少女凑了上来:“碧珠,你刚从东宫回来吗?是不是太子哥哥回来了?他怎么不来看我们?” 楚芊芊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嫣儿。” 这名字,顺顺溜溜地便说出来了。 楚芊芊怔住。 楚嫣微微一笑:“怎么了,碧珠?” 楚芊芊眸光一凝,没回答,转而看向了少年:“陌儿。” 少年心口一震,朝她看了过来! 这时,沈氏开口了:“碧珠来了是吧?快进来坐,你们两个,都回屋练字去。” 少年深深地看了“碧珠”一眼,拽着妹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楚芊芊入内,看着席地而坐、两鬓斑白的沈氏,一下子捂住了嘴。 胸口,莫名地开始起伏,似有什么情绪要冲出来。 她拼命忍住,却还是红了眼眶。 沈氏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一旁的垫子,沙哑着嗓子道:“坐吧。” 她的眼睛,始终没落在楚芊芊的身上。 楚芊芊跪坐下来,听安素素说,沈氏是个蛇蝎妇人,不仅自私小气,还一点儿也不疼楚芊芊,任由楚芊芊被赶到庄子里,还不许人去看。 沈氏的眼睛,还是盯着前方,右手摸着茶壶,左手摸起一个杯子,给楚芊芊倒了茶,倒完,她往边上一放:“喝吧。” 楚芊芊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氏笑道:“太子殿下让你给我带东西?是不是他找到芊芊了?” 你的眼睛……楚芊芊张嘴,无声。 “我就知道,他能把芊芊找回来。芊芊现在在哪里?” 楚芊芊的喉头有些酸胀,抬手,摸上了沈氏的脉搏。 沈氏的身子一颤,僵住了,须臾,一把握住楚芊芊的手,从手腕,一路往上,摸到胳膊、脖子…… “芊芊!芊芊是你对不对?你回来看娘了对不对?芊芊!芊芊你说话呀!”沈氏已经掉不出一滴泪的眼睛,干巴巴地淌下一丝淡淡的红色来。 楚芊芊身躯一震,弹跳似的站了起来。 沈氏扑空,身子一歪,趴在了地上。 “芊芊……芊芊!芊芊你应我一声!芊芊!” 她一边用手摸着,一边朝前面爬去。 楚芊芊整张脸都白了,一个踉跄,倒退着撞倒了门上。 沈氏一惊,摸索着站起身,要朝门口走去,却一脚绊在桌腿上,连人带桌,一并翻到了地上。 “芊芊!芊芊你在的对不对?芊芊你快过来呀!芊芊!芊芊!” 她开始哭了,沙哑着失声了,但那双哭了四年的眼睛,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了。 楚芊芊捂住嘴,浑身颤抖。 听到动静的楚陌跑过来,大惊失色地将沈氏抱入怀里:“娘!娘!” 他回头,瞪了楚芊芊一眼! 那一眼,冷漠得如同见了仇人。 楚芊芊渐渐地开始颤抖,不多时,便抖如筛糠、泪如泉涌。她后退一步,被门槛绊得一屁股跌坐地上,她狼狈地爬起来,逃一般地离开了楚家。 “哎呀,倾儿,不是大嫂非得挑拨你跟楚家的关系,但你已经是欧阳倾了,实在没必要跟楚家有任何牵扯了。楚老爷打小讨厌楚芊芊,巴不得她死了才好!楚夫人也是,一心只有楚陌和楚嫣,对楚芊芊那是不屑一顾得很啦,你被赶到庄子里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连你的贴身丫鬟要跟着,都被她拦了下来!后面我看不过去了,才求着楚老爷给你送了些年货。那样的爹,那样的娘,你还要来做什么呢?” “你大婚的时候,她一分嫁妆都不给你出,要不是我用郡主的身份压了她,她连个银锭子都不会给你呢!” “楚芊芊死了,他们全家都恨不得放鞭炮才好,你呀,别回去讨他们的嫌了!” …… 脑海里,闪过每一次她提出回楚家探望原主的双亲时,安素素说过的话。 楚芊芊的心口,忽然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一辆马车,勒紧缰绳,停在了楚芊芊面前。要不是车夫反应快,这个小妇人就要被撞死了。 “怎么了?”一个端丽的妇人挑开帘子,倨傲地问,待她看清对方的容貌时,忽而嘲讽地笑了,“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碧珠啊!你还活着呢?” 楚芊芊一个健步上前,揪住她头发便将她拽到了地上! 随后,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跨坐在了她身上,手,死死地掐住她脖子! “安素素,你到底给我撒了多少谎?” 安素素被掐得呼吸困难,双手抓住“碧珠”的手,试图将它从自己脖子上除去,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碧珠”分毫:“你……还不快过来帮忙?” 说的是车夫。 车夫挥着马鞭冲过来! 楚芊芊一脚踩住安素素的胸膛,一手扯住车夫挥来的鞭子,另一手拔了头上的钗,身子一个旋转,撞进了车夫怀里,手中的钗也扎进了车夫的肩膀。 车夫两眼一翻,倒下了。 安素素吓得拼命倒退:“你……碧珠,你……你要干什么?” 楚芊芊对着她的腿骨,一脚踩了下去! “啊——”安素素痛得杀猪般地嚎了起来。 楚芊芊蹲下身,揪住她衣襟,双目如炬道:“在度假山庄,你都瞒了我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度假山庄? 安素素勃然变色:“你……你……你是……楚芊芊?” “现在怎么不叫我欧阳倾了?”楚芊芊揪住她的头,将她朝车轮子上砸了过去! 安素素快要疼疯了! 她好不容易出趟门,原本是要去接人的,谁料半路会碰到楚芊芊?这家伙,不是被欧阳珏藏起来了吗? 楚芊芊伪装成欧阳诺入宫一事,欧阳珏当然不会告诉安素素,安素素虽猜到楚芊芊来京城寻找小宝了,却也只是以为楚芊芊躲在暗处,等欧阳珏将小宝偷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丈夫做傻事,她通知了一个人,可人还没接到,自己却被楚芊芊逮到。 听楚芊芊的口气,莫非她恢复记忆了? 楚芊芊曾经把她整得死去活来的画面,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鲜活了,安素素吓得浑身发抖:“芊芊!你听我解释!” “解释?”楚芊芊从她心虚的表情里,已经得到答案了,楚芊芊举起还滴着血的金钗,就要朝安素素刺下去! 沈氏瞎了,安素素凭什么还看得见? 就在楚芊芊的金钗即将刺入安素素的眼眶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掌打中楚芊芊的手腕,手腕一麻,金钗掉了。 安素素连滚带爬地躲到来者身后:“四爷……四爷你总算是来了!她……她……她要杀我!楚芊芊要杀我!” 年四爷蹙眉,对安素素使了个颜色。 安素素提起裙裾,一瘸一拐地朝巷子里跑去了。 楚芊芊看着这个前世曾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心底,一丝喜欢都无,只剩浓浓的失望与厌恶了。 “你还有脸来?”楚芊芊恶狠狠地瞪着他! 年四爷幽幽一叹,几步上前,揽住了楚芊芊的肩膀道:“好了倾儿,是我错了,我跟你赔罪。” 楚芊芊用染了血污的手,推开他靠过来的胳膊:“四爷,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年四爷的眸子里浮现起一丝纠结:“我知道,有什么话,回了客栈再说,你瞧你,衣服也脏了,脸也脏了。” 说着,他温柔地擦起了楚芊芊的脸。 楚芊芊推了他一把:“不要碰我!” “倾儿!”年四爷的面色,闪过一丝疼痛,“你先跟我回客栈,之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详细的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骗了我四年吗?解释跟诸葛夜大婚的人,不是楚芊芊,而是我吗?”楚芊芊愤恨地摇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我不要再信你了,一点也不要了!” 年四爷揉了揉眉心:“倾儿!我是有苦衷的!你醒来的时候,把跟诸葛夜的一切都忘了,只记得我们的事,我也是害怕失去你,才没告诉你……” “四爷。”楚芊芊打断他的话,“我忘记的,不只是跟诸葛夜的事吧?” 年四爷眼波一颤:“倾儿你什么意思?” 楚芊芊死死地盯着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我也忘了不少吧?” 年四爷的脸色绷不住了。 “我一直很奇怪,我明明都忘记诸葛夜了,我明明只记得我跟你那么相爱,但为什么,这辈子我与你生活了整整四年,却还是一点也无法喜欢上你!”讲到这里,楚芊芊蓦地一顿,眼神变得凌厉了,“我临死前,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让我无法原谅的事?” 年四爷的面部开始有些微的抽搐了。 楚芊芊慢悠悠地偏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四爷,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看在琰儿的份上,我今天,没见过你。过去四年,我也不曾遇到你。但你千万,不要再来烦我!” 【12】上官若也是宫斗高手 “倾儿!”四爷扣住了她手腕,隐忍着说道,“倾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尽管发出来没关系。我这次入京,是要接你和小宝的,今后,我们三个再也不要分开了。” “我们三个?”楚芊芊似嘲似讥地笑了,“在你把小宝让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资格再做他父亲了!” 语毕,楚芊芊抽回手,转身迈步。 年四爷浓眉一蹙,道:“那么诸葛夜呢?他让我二选一,他知道我会选谁,他又何尝不是抛弃你了?你心里,还能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吗?” 楚芊芊的睫羽颤了颤,没吭声,又迈开了步子。 年四爷握紧了拳头。 楚芊芊停住脚步:“还有,这里是诸葛夜的地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若是回不去,你今晚就一定会被查出身份来!” 年四爷想要用强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他双目如炬地盯着楚芊芊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倾儿,你是我的,你等着!” 这话,楚芊芊不知听没听到,反正楚芊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不过,楚芊芊不是回府,而是堵在了欧阳家附近的巷子里。 安素素被堵了个正着! 先前楚芊芊那一脚,虽没让她骨头断裂,却也着实令她疼了一把,现在一受力,跟千万根针往里扎一样。 她瘸着腿,看向突然拦住了她去路的楚芊芊,吓得六神无主:“啊——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啦?我……我……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四爷!是他让我撒谎骗你的!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所以……所以编了谎话骗你!但这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该知道的!我是真心的呀!” 楚芊芊阴冷的眸光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真心?” 安素素拖着疼如刀割的腿往后退:“是……是啊!真心的!都是四爷的主意!你要怪,就怪四爷吧!” “我当然要怪他,不过,他有我儿子做护身符,你有什么?” 安素素的心咯噔一下:“我……我……我有你大哥,我是你大嫂,他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 楚芊芊一步一步地逼近她:“是吗?在你勾结年四爷,要把我绑离京城之后……” 言及此处,楚芊芊蓦地一顿,视线越过安素素的肩头,望向了后方,“大哥,你还要原谅她吗?” 安素素猛地回头,就见欧阳珏一脸阴沉地站在了巷口,他几时来的,她毫无察觉! “相公!我……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我……我没勾结四爷……相公你相信我!” 她急急地为自己辩解着。 但欧阳珏,显然并没被她糊弄,欧阳珏行至楚芊芊身边,冷冷地看着她道:“如果不是你通知了四爷,四爷怎么会找到京城里来?又怎么敢找到京城里来?” 安素素张嘴,泪如泉涌:“相公……你不相信我吗?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你觉得我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吗?” 楚芊芊淡淡地撇过了脸,实在不愿再安素素那副恶心人的嘴脸:“大哥,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安素素,我是一定要收拾的!至于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你自己看着办。” 四年小白兔一般的性子,让安素素渐渐忘记了曾经的楚芊芊有多可怕,是的了,还是个不受宠的丫头时,便敢从她手中夺嫁妆,而今又有了欧阳珏与小王爷做靠山,楚芊芊……更有恃无恐了哇! 安素素怕了,真的怕了,抱住欧阳珏的胳膊道:“相公!我是你妻子啊,你不要为了一个外人,跟我过不去啊!” 欧阳珏看了看楚芊芊,又看了看安素素:“她不是外人。” 语毕,咬破手指,在帕子上写了一封休书,“你走吧。” 安素素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休书,有种做恶梦的错觉,事情发生得太快,转折来得太突然…… 她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啊? 接个人,碰到楚芊芊就算了,还被丈夫给休了啊?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别说安素素,就连楚芊芊都有些惊诧了,她刚猜到了一部分真相,正愁没法子深入求证,安素素出现了,且出现得这么巧、这么与四爷有了瓜葛。 “父亲!”欧阳瑾赶了过来,她原本是思念父母,叫了丈夫一块儿回家探亲,谁料,竟在家门口撞见这么一幕,她抓住欧阳珏的手道,“父亲你怎么可以休了娘呢?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欧阳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看了一眼诸葛琰,说道:“你出嫁了,是大人了,不要老是依靠我们。” 这与依靠不依靠有什么关系呢? 天底下,大概没有哪个子女,愿意看见父母分开的吧? 欧阳瑾哀求道:“父亲!不管娘做错了什么,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原谅她吧!难道,在你心里,楚芊芊比我还重要吗?” 楚芊芊神色淡漠地望向欧阳珏父女:“大哥为难的话,就让一让吧。” 欧阳珏眸光一凛,吩咐一旁的诸葛琰道:“琰儿,带瑾儿回府!” 诸葛琰上前,抓住了欧阳瑾的手。 欧阳瑾甩开,来到楚芊芊面前,恶狠狠地道:“你吃错了什么药,要这么对我娘?”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在无耻地伤害了你之后,还无耻地逼问你为什么不继续忍受伤害? 楚芊芊道:“别惹我,欧阳瑾,顾念你是我大哥唯一的骨血,我对你已经够手下留情了,但从今往后,你若再敢跟我作对,我不介意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着,在欧阳瑾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里,对诸葛琰道,“还有你,诸葛琰!我不许你收留安素素!” “楚芊芊!”欧阳瑾快气疯了! …… 半个时辰后。 诸葛琰拉住楚芊芊的手:“确定要回诸葛夜身边了吗?四爷对你的好,你都不在乎了对吗?” 楚芊芊心口一缩,前世的过往,她放不下,她爱那个男人,爱到现在想起那些甜蜜的过往,还会隐隐地发痛,但现在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爱不起来了。 诸葛琰打量着她复杂的神色,道:“你自己变了心,为什么要怪四爷对你撒了谎?” 楚芊芊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但却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诸葛琰失望地看着她:“你只记得自己是小宝的娘,不记得我也是你儿子!” 楚芊芊眸光一颤:“琰儿!” “我就是个多余的!我就该死在被送往徐州的路上!我就不该找了你那么多年!我就不该……发现姚汐不是你!” 楚芊芊搂住他,轻轻地道:“你跟小宝都是我最在意的人,如果谁带走了你,或是伤害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 …… 回到东宫已是日暮时分。 楚芊芊换了衣裳,诸葛夜还没回,小宝也没有,但小厨房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且全都是她爱吃的菜式。 从宫女口中得知,诸葛夜出宫了,小宝在凤熙宫。诸葛夜在东宫时,总会将小宝带在身边,若他不在,便会让人把小宝送到皇后那里,总之,绝不让小宝落单。 “太子每天都跟皇长孙一起睡呢,太子可真宠爱皇长孙,二皇子就没这福气。”宫女半是微笑半是感慨地说。 楚芊芊笑了笑,没说话。 宫女又道:“欧阳才人不用担心,奴婢看得出来,长孙殿下很喜欢才人,才人只要与长孙殿下处好关系,不愁不得长久得宠于太子殿下的!” 楚芊芊仍旧只是笑着。 宫女摸不清她的心思,只隐约感觉到太子对她挺有兴趣,偏她对太子不冷不热,宫女好心提醒道:“欧阳才人,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太子殿下吧,不要让永巷的那些人钻到空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 宫女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宁才人与海才人求见。 宁婉婉,海如月,楚芊芊对二人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二人都曾是姚梦的跟屁虫,宁婉婉刻薄,海如月圆滑,典型的傲娇官二代与商贾富千金。 二人打着桂嬷嬷的名义探望楚芊芊早就痊愈得不能再痊愈的脚,楚芊芊在外殿接见了她们。 宁婉婉一袭鹅黄色轻纱,罩在淡蓝色束腰罗群上,纤腰盈盈一握,系了金色飘带,莲步轻移间,纱衣与飘带被风吹得翩然起舞,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美,非常美。 而她身边的海如月,虽容貌不及她,却长了一个异常性感的胸部,和一双异常妩媚的眼睛。 她一欠身,丰盈呼之欲出,仿佛要从抹胸里弹跳出来。 她又盈盈一笑,那媚态恒生的模样,直把一群小太监的脸都给看红了。 这二人,都是有备而来啊。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温水:“我的脚没大碍了,替我转告桂嬷嬷,多谢她挂念。” 没有留客的意思! 宁婉婉的心里都不大舒服了,同样是才人,凭什么欧阳诺像个主母似的坐在主位上,对她们俩呼来喝去呢?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吗? 再一想到刚刚在外头打听的消息,说楚芊芊每晚都与太子和皇长孙同宿,这可真是一弹重击! 在后宫,除了皇后与太子妃外,其余女人,都是不能在正床过夜的,何况,还与皇长孙同眠? 这岂不是默认了欧阳诺抚养皇长孙的意思吗? 这个欧阳诺,一下子破了两条规矩! 怎不叫人窝火? 压下心头嫉妒,宁婉婉挤出一副可人的笑容道:“欧阳姐姐许久不在永巷逗留了,大家都很想你,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聚聚呀。” 楚芊芊就道:“聚会?没空。” 陪小宝,有空。 宁婉婉任何听不出楚芊芊话里的拒绝?但谁让人家风头正盛,自己根本不敢掠其锋芒呢? 宁婉婉又说道:“这会儿两位殿下不在,不如我与海妹妹,陪姐姐下会儿棋吧?” 下棋? 我看你们是想等太子回来好勾引太子吧? 你们之中的某个人,曾经还在背后阴了我一回,让我险些冲撞了淑妃。 楚芊芊没吭声。 海如月讪讪笑道:“算了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 回永巷没说完,被宁婉婉踩了一脚,海如月痛得闭上了嘴巴。 楚芊芊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为了见诸葛夜一面,二人可真是煞费了苦心,既如此,就让你们—— 滚吧! “来人,送宁才人与海才人回永巷,我要歇息了。” 二人几乎是被轰出来的。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欧阳才人在东宫,俨然有主母的地位了,她讨厌的人,他们还能给好果子吃了? 宁婉婉气得直跺脚:“不要脸的欧阳诺!不就是欧阳将军的义妹吗?有什么了不起?等太子殿下的新鲜劲儿过了,我看你找谁哭去?” 海如月负气地拍了拍袖子:“算了宁姐姐,不是谁都像姚姐姐那么好说话的!” 姚梦,她们曾经追随过、巴结过也嫉妒过的人,当姚梦被太子宠爱的时候,她们恨不得姚梦去死,恨不得来个人顶了姚梦的位子,可真当这个人出现了,她们又笑不出来了。 确实,姚梦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起码非常大方,颇有一种雨露均沾的胸襟,而欧阳诺呢?恨不得把“太子是我一个人的”写在脸上 她若做了太子妃,她们这些人还有机会分到太子的恩宠吗? “真不是个东西!看她能逍遥几天?皇后才不会允许太子娶个善妒的女人!”宁婉婉冷冷地呵斥完,拉着海如月回了永巷。 “不要……不要……” 永巷东头的房间内,姚梦翻来覆去,神色十分痛苦。 桂嬷嬷摸了摸她额头:“哎哟,怎么还是这么烫?这都几天了?姚才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该喝药了,啊?你可千万要好起来,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我的宝啊,全押在你身上了!为给你治病,我掏了多少腰包你知道吗?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姚梦闭着眼,干涸的唇瓣抽动着:“不要……不要……不要……” 桂嬷嬷皱了皱眉:“不要什么?” “不要……杀我……” 桂嬷嬷一怔,姚才人突然病倒,不是因为吹多了湖风,而是因为受了惊吓? “姚才人,你说什么?谁要杀你?”桂嬷嬷凑近姚梦,正色问。 姚梦哆嗦着身子,神志不清地道:“太子殿下……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不要杀……不要杀我……” 太子? 桂嬷嬷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四下一看,关紧了门窗,又回到姚梦身边道:“太子为什么要杀你?” “不要杀我……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听到了什么?”桂嬷嬷追问! 姚梦抖如筛糠:“没……我真的……没听到……我没有……我不会告诉皇后的……不会……不会的……” 桂嬷嬷心口一震,姚才人……是发现大秘密了? …… 烛光摇曳的床头,诸葛夜静静握住了妇人的手。 良久,妇人幽幽地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芊芊!我的芊芊呢?” 诸葛夜扶住她肩膀,轻声安慰道:“娘,我找到芊芊了,但暂时,她还不能跟你见面。” 沈氏闻言,紧紧地抠住了诸葛夜的手指,太大力的缘故,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的指甲,更是恨不得将诸葛夜的皮肉给抠下来:“你找到芊芊了?她怎么样了?她这四年,都去了哪里?她有没有被欺负?” 诸葛夜语气如常道:“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现在,暂时不能告诉大家她回来了,所以你这边……耐心等等。” 四年都熬过来了,可不知为何,得知女儿的消息后,她反而熬不住了。 沈氏颤声道:“我要等多久呢?” 诸葛夜想了想,说道:“我尽量早些安排。” 沈氏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掀了被子下地,跪在了诸葛夜面前。 诸葛夜忙去扶她,她推开,摇头道:“芊芊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殿下看在她年少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她!” 一走四年,又没受任何伤害,要说不是有男人照顾着,沈氏自己都不信。按族规,他们可以将芊芊浸猪笼的。难为太子还把她找回来了,还愿意接纳她…… 诸葛夜扶起了沈氏。 …… 走出莹心堂时,已是后半夜了。 沈氏很喜欢诸葛夜,拉着他讲得停不下来,直到后面直接睡了过去,诸葛夜才起身离开。 “姐夫!”楚嫣追上来,十一岁的她,容貌间,已有了几分楚芊芊的影子,“姐夫陪娘亲说了那么多话,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做了宵夜,姐夫吃完再走。” 诸葛夜摸了摸她脑袋,宠溺地道:“小孩子不要那么晚睡,会长不高的。” 楚嫣羞涩地抿了抿唇,嘟哝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我马上就十二了!” 诸葛夜笑了笑:“回去睡吧。” 这是不打算留下吃宵夜的意思。 楚嫣眸光一动,又叫住了他:“我其实……其实……是想问问姐姐的,我想她了。” 诸葛夜回过头来,嘴角依然挂着寻常人难以看到的浅笑:“她很好,合适的时候会安排你们团聚。” 楚嫣咬唇:“我……能去陪姐姐吗?” 诸葛夜沉默片刻后,道:“不能。” 楚嫣的眸光暗了下来:“那……小表弟呢?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诸葛夜想了想:“过段时间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阿嚏!”楚嫣冻得打了个喷嚏。 诸葛夜解下自己的氅衣,罩在了楚嫣身上,又给楚嫣系上丝带:“快回去。” 楚嫣裹紧氅衣,朝越行越远的马车挥了挥手。 一路上,诸葛夜都在想楚芊芊的身份问题。楚芊芊与年四爷的过往,绝不能被别人知道,甚至,楚芊芊不是在寺庙祈福的真相也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就算他是太子,也很难保住楚芊芊。 但有时候,有些事,你越是想避免,它便越是要发生。 “殿下,年四爷入京了。”孙内侍禀报道。 诸葛夜潋滟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寒芒:“他倒是敢来!他见了芊芊没?” 孙内侍点头:“见到了,好像他们……还吵了一架,具体吵什么,不太清楚。” 诸葛夜冷冷地勾了勾唇瓣:“吵什么不重要,人来了就行,我不信他人在京城,还查不出他的身份!” “可皇上那边……”孙内侍提醒道。 “瞒着。” …… 夜里,楚芊芊给小宝做鞋子,做着做着睡着了,但小宝不在,诸葛夜也不在,楚芊芊睡得不大安稳。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闯进来了,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针扎进肉里,她疼得一个激灵,瞌睡醒了大半,就听到门口,宫女与谁正吵闹着什么。 “不行!你们不能把欧阳才人带走!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让开!皇上口谕,你要抗旨吗?” “可是……可是……” “把她拖下去!” 楚芊芊打开门,望向被几个太监捆绑着的宫女,眸光一凉,移到了为首的太监脸上:“多公公,找我有事吗?” 多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便是淑妃与他说话,也没这么理直气壮的。 多公公勾起唇角,道:“皇上有旨,宣欧阳才人到崇明宫觐见。” 楚芊芊冷芒一扫:“放了她。” 多公公比了个手势。 太监们放开了宫女。 宫女担忧地道:“才人……” 楚芊芊淡淡一笑:“我没事,殿下回来,你告诉他,我给小宝的鞋子还没做完,明天继续做。” 宫女含泪点头:“是!” …… 再一次踏入崇明宫,楚芊芊有种置身梦幻的错觉,前世她独占了世宗五年,大半时光都是在崇明宫度过的。这里的一砖一瓦,甚至墙壁上的裂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从容地走过光洁如新的地板,忍住那股物是人非的怅然,对座上之人跪了下去:“奴婢欧阳诺……叩见皇上。” 皇帝使了个眼色,多公公领着宫人们退下,并从外合上了大门。 大门轻轻被关上,却在楚芊芊心里发出了一声“嘭”的巨响。 楚芊芊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半晌后,听得皇帝不怒而威的声音响起:“听说,太子很宠爱你。” 楚芊芊低垂着眉眼道:“蒙太子不弃,是的。” 皇帝轻笑了一声,带着不明的意味,和彻骨的寒冷:“欧阳才人酒量如何?” 楚芊芊不疾不徐道:“不好。” 皇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没关系,一杯,总是喝得下的。多福!” 门被推开,多公公端着一杯酒走了进来。 “欧阳才人,请吧。”多公公尖细着嗓子,说。 楚芊芊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坐在鎏金龙椅上,容颜隐在暗光处,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但楚芊芊明白,威严这东西,是把双刃剑。 楚芊芊没去拿酒杯,而是凝思片刻后,道:“奴婢不想喝。” 皇帝就道:“欧阳诺当然可以不喝,但这杯酒,是朕赐给楚芊芊的。” 楚芊芊心口一跳! 皇帝又说道:“多福!还不快伺候太子妃喝下?” “是!”多公公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掐住了楚芊芊的下颚。 楚芊芊的呼吸一滞,后仰着避过多公公送来的酒杯,并用余光看向皇帝道:“皇上,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皇帝的表情,冷得瘆人:“你活着,更没好处。” 楚芊芊想不通自己的身份怎么突然就曝光了,诸葛夜一直隐瞒得很好,沈氏那边也瞒得很好……至于她自己,更是从没露出过任何破绽!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这杯鹤顶红下去,哪怕神仙来了,都救不活她了。 “皇上!太子会恨你的!” 皇帝不为所动。 多公公是习武之人,楚芊芊对付安素素与车夫的本事在他面前压根儿派不上用场。 楚芊芊死咬住唇。 毒酒已经撒了两滴在她脸上! 死亡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尖。 要死了吗? “皇贵妃娘娘,这杯鹤顶红,奴婢既然拿来了,就不能原封原地拿回去呢!那么,是你喝了它,还是让小皇子喝了它呢?” 一样的毒酒,一样的地方,前世的悲剧要再上演一次吗? 只是这回,没有欧阳家的灭门了。 但她的小宝…… 小宝还那么小,没了娘亲,要怎么办? 突然,门,哐啷一下,被人踹开了! “住手!” 上官若飞一般地奔了进来,抡起一个花瓶,便朝多公公的脑袋砸了过去! 多公公的头,瞬间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上官若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不要脸的狗奴才!连太子的人也敢动!活腻了!来人” 她一声令下,四名宫女打扮的女暗卫上前:“主子!” 上官若指着多公公,疾言厉色道:“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砍了!” “是!” 她们是大君送给上官若的护身符,只听命于上官若一人,别说皇帝身边的一条狗了,便是皇帝自己,只要上官若一句话,她们也不是不敢杀的。 当然前提是,她们杀得了。 就在她们架住多公公的一瞬,皇帝的暗卫也冲了出来。 双方剑拔弩张,整个大殿都弥漫了一种肃然的杀气。 皇帝沉声道:“皇后!” 上官若倔强地扬起头颅:“臣妾在!” 皇帝严肃而冰冷的眸光自众人脸上一一逡巡而过:“都退下!” 女暗卫们看向了上官若,上官若点头,她们退下了。 皇帝的暗卫们也退下了,顺便,把多公公也扶出去了。 殿内,还剩皇帝、上官若与楚芊芊。 皇帝沉沉地问:“你知道她是谁吗?就这么贸贸然地要救她?” 上官若眼神一闪,鼻子一哼:“我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夜儿和小宝都很喜欢她!” 皇帝淡淡一哼:“你不如说,我非得杀了她,而你非得跟我唱反调!” 上官若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尴尬,她清了清嗓子:“我……我就是要跟你唱反调怎么了?你要杀,我就偏要救!你要救,我就偏要杀!不高兴啊,来啊,杀了我呀!杀了我你就清静了!你爱杀都成,爱宠幸谁也成!” 三句不离“本行”。 皇帝的语气更沉了:“不要胡闹,回去!” 上官若挡在楚芊芊面前,无畏地迎上皇帝冰冷的视线道:“我告诉你,这个才人我保定了!你要杀她,除非先杀了我!” 皇帝冷道:“皇后!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朕要杀谁,你还管不着!” 确实管不着,他身手又好,掐断一个人的脖子,易如反掌的事。 但上官若不傻呀,她敢跟皇帝抢人,势必是做了一番准备的,只见她冷然一笑,拍了拍手。 须臾,一名女暗卫用剑抵着淑妃进来了。 皇帝的瞳仁一缩! 这表情,完美地刺痛了上官若的眼睛。 上官若气得,端起一杯茶朝淑妃泼了过去! 淑妃被浇了满脸,花容失色! 上官若这才顺气儿了,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看向皇帝道:“我管不着你杀谁,你也管不着我处置谁!我是皇后,宫妃的生死,我说了算!” 淑妃的泪水,一下子流出来了,她楚楚可怜地道:“皇上……” 皇帝眸色一厉:“淑妃犯了什么错?你一国皇后,竟要当着朕的面处置她?” 上官若莞尔一笑:“淑妃啊,你快给皇上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是你忏悔不出来呢,就罪加一等!” “啊……”淑妃呆了。 皇帝猛地一捶桌子:“上官若!” 上官若无辜地摊手:“好吧,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题外话------ 哈哈哈,上官若,你这么霸气,大君知道吗? 大君生了这么个女儿,也是醉了…。 【14】诸葛夜归来 不顺眼? 敢当着皇帝的面,直言看他的宠妃不顺眼,古往今来,怕是只有上官若一人。 皇帝的脸色沉得吓人。 上官若却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滔天怒火,身形一转,从女暗卫手中夺过了宝剑,想要给淑妃一点儿颜色瞧瞧,顺便也让皇帝心疼一番,好下定决心放了楚芊芊。 奈何她力气太小,没伤到淑妃,反而把自己的手给划了。 哐啷! 宝剑掉在了地上。 血珠子从她虎口的地方,一点点滴在了剑刃上。 长这么大,她可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虽然这伤对旁人而言,或许没什么,可她是大君的掌上明珠,是草原最尊贵的公主,除了生孩子以外,她就没这么疼过。 “娘娘!”女暗卫叫出了声。 皇帝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漠。 上官若委屈死了。 曾经她只要随便磕一下,他都会心疼半天,现在她都血流成河了,这个混蛋,一双眼珠子,却只死死地钉在淑妃的脸上! 上官若再次拾起宝剑,冲向淑妃。 伤口磨剑柄,疼得她浑身发抖。 皇帝腾地站起身,几步上前,扣住上官若的皓腕,将剑扔在了地上!而后,牵着淑妃的手,走出了大殿。 看着他们郎情妾意的背影,上官若气得抡起一个杯子砸了过去! 杯子砸在了门框上,嘭的一声摔得粉碎,刚好那时,皇帝与淑妃跨过门槛。 淑妃吓得高声尖叫,皇帝却连停都没停一下,快步消失在了上官若的视线。 “混蛋!”上官若红着眼眶骂了一句。 楚芊芊没料到自己被会皇帝赐毒,更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早闻淑妃宠冠后宫,而今亲眼所见,才知他三人的纠葛竟深到了如斯地步。 上官若的手还在流血。 楚芊芊知道崇明殿有个小药房,去取了药与纱布来,给上官若包扎了一番。 “多谢娘娘搭救。”包扎完,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上官若“嗯”了一声,又看着楚芊芊道:“你也回吧,不过今日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明白?” 楚芊芊的瞳仁动了动,道:“皇上召见奴婢,询问了一些太子的近况,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上官若点了点头,在女暗卫的搀扶下回了凤熙宫。 大家都走了,楚芊芊自然也不能多呆了,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从容地跨出了崇明宫。 走到半路,她忽然被人叫住。 “楚小姐!” 楚芊芊的脚步顿住了。 淑妃从侧边的小路走来,一脸激动地绕到她跟前道:“楚小姐,真的是你!” 楚芊芊神色不变:“淑妃娘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淑妃笑着摇头:“你别骗我了,我都猜到了!上次你给我把脉我就该猜到的,但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想!可是……可是太子一直很喜欢你,皇上又突然很忌惮你,我猜,除了楚芊芊,没有第二个人了!” 楚芊芊淡淡地看着她:“所以你是来揭发我的?” 淑妃一怔:“揭发?不会啊!楚小姐怎么会这么想?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当然不能恩将仇报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不记得自己认识淑妃,听说淑妃入宫前,曾是一名青楼官妓,可她再怎么说也是个良家千金,怎么可能与官妓有牵扯呢? 淑妃看着楚芊芊明显不认识她的样子,尴尬地抿了抿唇:“楚小姐是在怨我吗?” 楚芊芊当然不会把自己失忆的事告诉她,不咸不淡地转过脸。 这副模样,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有一丝不满的意味。 确实,作为太子的女人,不满皇帝的小妾是正常反应。 除此之外,楚芊芊想不到更合适的方式了。 淑妃拢了拢耳旁的秀发,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毕竟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当成恩人,但……但……我那时没想过会进王府的,我以为……” 这几句楚芊芊听懂了,入宫前,她们认识,她那时候已经与诸葛夜订了亲,而淑妃呢,一边与她交好又一边暗地里勾搭摄政王,还瞒得滴水不漏。 楚芊芊很想不通自己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救过淑妃,又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下与淑妃做了朋友,但前车之鉴,她对于单方面的说辞已不那么深信不疑了。 她看向淑妃,淡淡说道:“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淑妃又是一怔,随即,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楚小姐,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但我不希望连你也误会我!在这个世上,除了皇上,就只有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了!” “有多在乎?”楚芊芊不动声色地问。 淑妃哽咽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做!” 楚芊芊就道:“包括让你离开皇上吗?” 淑妃呆住了。 …… 被淑妃这么一打岔,楚芊芊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想法,已经到东宫的她,又脚步一转,去了永巷。 有别于往日的热络,今日的桂嬷嬷见到楚芊芊,明显多了好几丝敬畏,而这敬畏中,也暗暗藏着一丝警惕。 “欧阳才人怎么有空过来了?”她笑着问。 永巷才是欧阳诺的栖息之所,她说“过来”,而不是“回来”,显然,已经从心里认定欧阳诺是东宫的人了。 但这很奇怪,不是吗?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她,犀利的眸光,如锥子一样,戳进了她内心最深的地方。 桂嬷嬷低下头,不敢再与楚芊芊对视。 楚芊芊却道:“桂嬷嬷,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桂嬷嬷眼神猛地一闪,干笑道:“欧阳才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知道什么了呀?欧阳才人指的哪方面?” 楚芊芊掐住她下巴,声线低沉道:“我被皇上赐毒酒,是不是跟你有关?” “啊?”桂嬷嬷惊得朝后一仰,跌在了地上。 楚芊芊眉心一蹙:“你不知道?” 桂嬷嬷的冷汗哗啦一下冒了出来:“皇上……皇上……赐你毒酒了?怎么会呢?我明明……” 楚芊芊按住她肩膀,力道之大,好似要捏穿了一样:“你明明什么?” 桂嬷嬷疼得倒抽凉气:“我明明没说啊!” “所以你知道了?”楚芊芊随手操起柜子上的剪刀,将刀尖对准了她喉咙,“你怎么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敢有半句假话,我就剪断你喉咙!” “欧……欧阳才人……”桂嬷嬷大惊失色,“不……不是,太子妃!饶命!饶命啊!” 楚芊芊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你就算杀光永巷,也有太子给你撑腰哇! 桂嬷嬷当即将事发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讲了出来。 原来,是她在精心照顾姚梦时,听到姚梦说梦话,知道了欧阳诺就是楚芊芊。 “太子妃!奴婢发誓,奴婢真的没有找皇上告密!奴婢……奴婢虽然……虽然很想让姚梦重拾太子殿下的宠爱,但奴婢在知道您就是太子妃的那一霎,已经明白不可能了!就算给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奴婢也不敢和您作对啊!” 她声泪俱下、信誓旦旦。 楚芊芊眯了眯眼:“姚梦呢?” 桂嬷嬷战战兢兢道:“她?她就更不可能了,奴婢一直守在她房里,怕她又说梦话,让秘密被旁人听到,奴婢连窗子和门都关了!太子妃!太子妃您相信奴婢啊!您是奴婢手下的才人,若您的身份有问题,奴婢也难逃失察的罪名,奴婢没那么傻,拿自己的命去博啊!” 这点,倒是没错。 楚芊芊松开了她。 桂嬷嬷看着银光闪耀的剪刀,后怕得站都站不起来。 楚芊芊把玩着手中的剪刀,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是姚梦,也不是桂嬷嬷,那么,只能是别的从门口经过,恰好听到了这一秘辛的人。 “她什么时候说的梦话?”楚芊芊问。 桂嬷嬷想了想,道:“那时候刚吃完饭,具体时辰不记得了。” 刚吃过饭?那不就是…… 楚芊芊眸光一闪:“隔壁是谁的屋子?” 桂嬷嬷道:“是宁才人和海才人的。” 果然是她们两个! 昨晚,她正是在东宫用过晚膳不久,宁婉婉与海如月便来了,她不乐意她们多呆,直接让她们走了,算算时辰,刚好对的上呢! 上次,被她们中的谁暗算了一把,这回,她们不知悔改地,又来了! 真当她是软柿子,捏了一次又一次吗? 楚芊芊眸光暗了暗,慢悠悠地道:“桂嬷嬷,宁才人与海才人最近比较劳累?” 桂嬷嬷心中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啊,天天学规矩,太累了,奴婢会安排她们好生歇息,不叫人打扰的。” 御书房内,皇帝面色沉沉地翻着手中的奏折,听完多内侍的禀报,漫不经心地问:“她去过永巷了?” 多内侍摸了摸绑着纱布的脑袋,说道:“是,去了,叫桂嬷嬷将宁才人与海才人软禁起来了。” 皇帝望了望无边的夜色,埋头,继续批阅奏折。 而另一边,诸葛夜从楚家回来,一入府,没看到楚芊芊,倒是那宫女哭着扑了出来:“殿下!殿下!欧阳才人被多公公带走了!奴婢去请了皇后娘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诸葛夜连袍子都来不及换,便怒气冲冲地赶往了崇明宫,崇明宫的战况已经结束,但空气里浮动的丝丝血腥味,还是令他整个心都吊了起来。 他找到上官若,上官若原本想要瞒着他,奈何上官若那点道行,在诸葛夜面前完全不够看,半盏茶的功夫,诸葛夜便将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上官若并不知晓欧阳诺是楚芊芊,还愤愤不平地骂摄政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逮住人就杀。 诸葛夜猜到,十有八九是皇帝知晓了楚芊芊的身份,他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御书房。 “父皇!你要是逼死儿臣吗?”他怒不可遏地说。 皇帝放下折子,面色平静地朝他看了过来:“朕,怎么逼你了?” “给她赐毒酒,父皇是要儿臣回来,只看到她的一具尸体?”诸葛夜咬牙,愤愤地问。 皇帝不紧不慢地道:“朕提醒过你了,不要再调查欧阳珏与诸葛琰。” 诸葛夜浓眉一蹙,眯了眯眼:“所以父皇是在用她的命来威胁儿臣?因为儿臣不听话,所以父皇要杀了儿臣最心爱的人?” 皇帝不语。 诸葛夜一口气没顺过上来,猛地咳嗽了一阵,随即喘息着望向皇帝道:“好,父皇不愿意承认,儿臣也不逼父皇了!但儿臣今天把话撂在这里,父皇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汗毛,儿臣就带着她和小宝远走高飞!这太子,谁爱做,给谁做去!” 说着,他掏出太子印鉴,砸在了皇帝的桌上! 随即,看也不看皇帝一眼,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望着儿子决然的背影,皇帝的脸,黑成了炭! 新月如钩。 浸在冰冷的空气里,诸葛夜的思绪,却如滚烫的开水,沸腾个不停。 听皇帝的口气,分明是知道欧阳诺是楚芊芊了。 但诸葛夜把不准皇帝这么做,究竟是为了顾全皇家颜面,还是为了威胁他不再调查欧阳珏与诸葛琰。 不过不管是出于哪种可能,诸葛夜都无法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楚芊芊的身边已经不够安全了。 为了防止一系列或许意想不到的意外,诸葛夜将阿远安排在了楚芊芊的身边。 阿远是诸葛夜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身手没得挑,更重要的是,绝对衷心。 布置完这些,诸葛夜归心似箭,但他还是忍住了,阔步去了永巷。 他的到来,差点儿令永巷沸腾了。 他不耐烦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花痴一般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疼! 桂嬷嬷瞧出他的厌恶,叫才人们退下了,自己则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殿下。” 诸葛夜喝了一口,蹙眉问:“姚梦呢?她醒了没?” “若太子来问你,你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答话时,别看太子的眼睛。” 脑海里闪过楚芊芊叮嘱,桂嬷嬷垂眸道:“回殿下的话,一直病着,不见好,也不醒。” “她没说什么?比如,思念孤之类的话?”诸葛夜试探地问。 桂嬷嬷低垂着眉眼,笑道:“奴婢理解太子殿下对姚才人的心意,可姚才人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奴婢也没办法。” 诸葛夜“嗯”了一声,不知信还是没信,反正就那么起身走掉了。 但走了没多久,他又折回来,将一碗汤药,放在了桌上:“喂姚才人喝下,一滴都不许剩!” 桂嬷嬷看着那碗汤药,勃然变了脸色。 …… 诸葛夜回到东宫,楚芊芊正在教小宝下棋,小宝注意力不集中,一会儿就玩别的去了。 楚芊芊拽着他胳膊,将他扯回怀里:“小宝学一学啊,下次可以跟你二叔一起下。” 二叔,二皇子。 小宝歪着脑袋道:“他不喜欢下棋,他喜欢摆。” “是你每次都弄乱了,他不得不摆吧!”楚芊芊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 小宝没听懂,爬到一边玩弹珠去了。 楚芊芊失笑,摇了摇头,抱住他,一顿狂亲。 小宝想玩,不想亲亲,从楚芊芊怀里挣扎出来。 楚芊芊不让,还挠他痒痒。 小宝哈哈哈哈笑得满地打滚。 一肚子的郁闷,在妻儿的笑声里,一点点地消散了。 诸葛夜眼底含着淡淡笑意,推开了房门。 看到他来,母子二人停下嬉闹,小宝跳起来奔进他怀里:“父王!” 诸葛夜抱起他,一天不见,想得有些厉害。 “今天有没有听皇后的话?” “有啊!我很乖的!” “跟二叔玩得开心吗?” “开心!明天还要跟二叔玩!” ……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笑容满满地交谈着。 楚芊芊站起身,知晓了自己曾经嫁过诸葛夜后,再见诸葛夜时便有些尴尬了。她不清楚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嫁给诸葛夜的,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但她怀上了小宝,貌似……不会是后者吧。 她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清了清嗓子道:“你饿不饿?” 诸葛夜点头:“有点。” “我去做饭。”楚芊芊低头,从他身旁走过。 与他擦肩而过时,楚芊芊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轻轻握了一下。 楚芊芊呼吸一乱,加快了步子。 她做完宵夜出来,诸葛夜已经给小宝洗完澡,正抱小宝抱在腿上讲故事。 小宝听着听着,困意来袭,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诸葛夜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胳膊小腿儿,并抓着他的小脚丫亲了一口。 楚芊芊看着,心中有暖流淌过,他对小宝的好,远胜于对她好,更让她来得感动。 …… 诸葛夜的确饿了,一桌子菜,扫了大半。 楚芊芊不由地问:“你去哪儿了,没人留你吃饭吗?” 诸葛夜就道:“去了一趟楚家。” 提到楚家,楚芊芊不吱声了。 诸葛夜握住她的手:“不要紧,慢慢来。” 楚芊芊的手指蜷了蜷,要是一辈子想不起来怎么办?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 沐浴过后,诸葛夜躺在床上看书,一抬眸,就见楚芊芊慢慢地朝他走来,她的脸上,没了人皮面具。 诸葛夜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对于他如此平静的表现,也没说什么。 有种相处,叫做默契。 躺下后。 “那个……” “那个……”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诸葛夜咳嗽了两声。 楚芊芊觉着喉咙发痒,也咳嗽了两声。 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了。 诸葛夜心中想着什么,楚芊芊不清楚,而楚芊芊的脑子里装了什么,诸葛夜也不大确定。 这一路的误会与狗血,谁伤了谁的身子,谁伤了谁的心,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说得清呢? 自己明明与他成了亲,一转头,带着他的孩子跟四爷做了夫妻,他会暴走,是情理之中的吧?楚芊芊如是想着。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会被四爷坑蒙拐骗,也是人之常情吧?诸葛夜如是想着。 半晌,还是诸葛夜开了口:“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嗯。”关于你的,关于楚家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诸葛夜握住了她的手。 楚芊芊又问:“我以前……喜欢你吗?” 关于这个问题,诸葛夜自己也没有答案。说她喜欢他吧,她又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络。说她不喜欢他,她又愿意嫁给他。 诸葛夜凝思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喜欢。” 楚芊芊测过身子,看向了平躺在自己身侧的他。 冷峻的轮廓,精致的眉眼,浑身上下,完美得连刀疤都盖不住他的风华。 加上,性情孤傲,不随便沾花惹草,的确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但……这明明不是她的菜啊! 她喜欢温柔爱笑的男人。 他这么冷,冰块似的,她怎么就看上他了? 诸葛夜轻声道:“你说,你也期待我们的大婚,你还说,你想跟我生个孩子。” 前面一句是真的,后面一句是自我揣测的。诸葛夜忽然有些明白年四爷为何要欺骗楚芊芊了,太在乎一个人,怕她的记忆中没有自己的一席之位时,就恨不得让她相信她曾经是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了。 楚芊芊望着帐顶的彩玉穗子,与四爷大婚四年,都没与四爷行房,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诸葛夜,她很难说服自己小宝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但…… 她完全没有印象了啊。 “那我们两个……婚后……和谐吗?”这似乎,也是判定一段关系好坏的一项指标。 你每次都很疼。 “挺好。” 大婚两月,我们一共行房两晚。 “我们每天都很亲密。” 他语气如常地说着。 想起这家伙强悍的欲望与精力,楚芊芊自动将挺好与亲密理解成了云雨,楚芊芊捂住脸,所以死过一次之后,她是换了口味? “我……有没有不许你纳妾?”她继续试探地问。 诸葛夜道:“有,你说,不管妻还是妾,只能有你一个。” 这话,的确是她的风格。 楚芊芊又信了几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你答应我了吗?” “答应了。” 楚芊芊眉梢一挑:“那你为什么还是纳妾了呢?你背叛我了吗?” 楚芊芊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丈夫的侧妃,就是那个在庄子里与她生活了四年的灵儿。 而诸葛夜的心里,从没把上官灵当女人看待过,听了楚芊芊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哦”了一声,道:“她过门的时候才十岁,是喀什庆那边送来的,我事先不知情。我跟她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东宫住了那么久,连灵侧妃的面都没见过,要说诸葛夜很宠爱她,楚芊芊自是不信的。但……但当年十岁,现在不就十四了吗?到了能开枝散叶的年纪了。楚芊芊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得找个机会,见见那个侧妃才是! 诸葛夜转头看着她,唇角动了动,似乎还想问些什么,楚芊芊猜,他是想问她与四爷的关系,以及四爷的真实身份。她很害怕他真的问她,因为那样,她就不得不对他撒谎。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楚芊芊的纠结,诸葛夜的眸光暗了许久,最终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睡吧。”他说。 楚芊芊悄然松了一口气,以为真的可以睡了,谁料诸葛夜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两刻钟后,她又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了。 诸葛夜咬着她耳垂,低低地笑:“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嫌弃?” …… 翌日,一家三口坐在一块儿用早膳。 宫女一边插花,一边笑着打趣小宝:“长孙殿下,你都三岁多了哦,怎么还尿床呢?” “啊?我尿床了?”小宝瞪大眸子,又无辜又自责地道,“父王,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诸葛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摸着小宝的脑袋,余光却瞟向楚芊芊道:“没关系,父王很喜欢。” 楚芊芊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题外话------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特别想要票! 【15】夫妻齐心,上官若醒来 用过早膳,永巷的桂嬷嬷来了。 诸葛夜在外屋见了她,那时,楚芊芊正抱着小宝在一旁玩珠子。 母子俩开心得合不拢嘴儿的模样,以及太子那深沉中抑制不住透出来的一丝宠溺的模样,都叫桂嬷嬷看傻了眼。 “何事?”诸葛夜问,语气和表情里,又恢复了生人勿进的冷漠。 桂嬷嬷意识回笼,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子殿下,宁才人与海才人得了天花,被……被送往疫区了。” 诸葛夜看了楚芊芊一眼! 楚芊芊仰头,冲他莞尔一笑。 桂嬷嬷吞了吞口水,又道:“还有……姚才人醒是醒了,却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奴婢怕惊扰了太子圣驾,已将人移到冷宫了。” 这回,换楚芊芊看了诸葛夜一眼! 诸葛夜也笑了笑,但天生的冷凌,让他颇有几分笑里藏刀的味道。 桂嬷嬷低下头,心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子算计姚梦,太子妃算计宁才人与海才人,都没让对方知道,却又都用了同一种法子,而结果呢,居然是完美得将所有隐患都解决了。 桂嬷嬷走后,二人奇迹般地没有讨论此事,或许是他们之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信任,眼下但凡有一丝的敏感,二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楚芊芊见他没像往常那样去上朝,随口问了句:“不用上朝?” 诸葛夜就道:“父皇临时取消了。” 楚芊芊的第一反应是,古有杨玉环勾引唐明皇,令其沉迷美色而罔顾朝纲,今有淑妃引诱承仁宗,照样的不理政事。 想起那个为了救她而伤到自己的皇后,楚芊芊的心头划过一丝不忍:“皇上昨晚……歇在淑妃宫里了?” 诸葛夜的表情浮现了一丝烦躁:“没问。” 听说入宫前,摄政王对王妃挺好的,一直没有纳妾,但就在王妃怀曦儿的时候劈了腿,还劈的是一名青楼官妓。楚芊芊并不记得自己某一天险些撞破他们的好事,还叫诸葛夜背了黑锅,只是像所有其他女人会担心的那样,弱弱地问了句:“我要是怀二宝了,你会不会学你父皇找小三?” 这什么跟什么? 诸葛夜浓眉一蹙,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被前一句话吸引,怀二宝?这主意不错! 见他眼底有暗淡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楚芊芊没好气地瞪了瞪他,男人!果然是一副德行! 诸葛夜就把玩着她的手道:“我说不找,你就真的信了?你要是听了高兴,我说一百遍都行,但我现在做出的任何承诺,都是基于我现在对你的感情,以后的决断,却是取决于以后的发展,你确定要听?” 楚芊芊不高兴了,什么嘛?摆明了说自己可能会变心! 这倒不是变心不变心的问题,而是年四爷的事儿楚芊芊如果再给他来一次,诸葛夜觉得,他还真无法保证自己受不受得住。 诸葛夜抱住明显有了一丝不满的楚芊芊,楚芊芊别扭地拍开他,他又用力抱了过来:“所以,你得懂得经营,你要让我觉得离了你就活不下去。” 这……这什么逻辑? 楚芊芊美眸一转,眯着眼道:“所以太子殿下,你现在离开我很活得下去咯?” 语毕,自己都恨不得咬自己一口。 分开的四年,他是死了不成? 这个话题进行到这里就该打住了,再往下,便要闹得太难看,而无法收场。 楚芊芊果断放弃了钻牛角尖,话锋一转,道:“那个……我们以前是谁先追的谁啊?” 虽然她听宫女说过,她是纯阴之女,给诸葛夜冲喜才入了王府,但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果她不想嫁,这门亲事也是不会那么顺利的。 现在她关心的是,他们两个,谁喜欢谁比较多一点,顺便看看谁在婚姻的战场更有优势一些。 诸葛夜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当然是你追我。” 楚芊芊一怔。 诸葛夜眉梢一挑,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一个是万人瞩目的天子骄子,一个是被逐出家门的破落嫡女,怎么想,都不会是前者追了后者。他勾勾手指,自荐枕席的千金就能从京城排到喀什庆去。 不仅如此,楚芊芊还想到,她是汉人,他是喀什庆王子,为了登上正妃之位,她怕是没少费工夫…… 所以,真的是她辛辛苦苦地追了他? 诸葛夜将楚芊芊的深思尽收眼底,咳嗽了一声,两眼望天地“嗯”了一声。 这傲娇样儿! 楚芊芊的嘴角抽了抽。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多不怎么珍惜,只有深深付出过的,在割舍的时候才肉痛到泪流。 就好比相看过后,彼此对了几句诗,拉了几次手,最终却因聘礼没谈妥,男婚女嫁各奔东西,不怎么肝肠寸断吧。可若是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对方,姑娘,哭吧,哭死吧…… 楚芊芊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千辛万苦追到这位二世祖的,可想想应该也是颇多辛苦,不让这婚姻美满一点儿,有些对不住自己的辛苦哇! 楚芊芊笑了笑,很温柔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用一种连自己都发毛到掉鸡皮疙瘩的声音说道:“殿下中午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其实。”诸葛夜傲娇地仰起头,一口气报了十个菜名! 楚芊芊的脸黑成了炭! …… 皇后的西面有个园子,左边种着药材,右边种着小菜,诸葛夜要吃的食材刚好那儿有,楚芊芊便想自己去摘一些。 楚芊芊没说的是,她也顺便想采点药。 宫女跟她一块儿。 楚芊芊不记人的脸,便没问她的名字,只知道比起度假山庄的青瑶们,宫女用得比较顺手,至少,不会一天到晚数落她有多对不起宫女的男主子。 “才人,担心,有台阶。” 不仅顺手,还很贴心。 楚芊芊心情不错,扶着她的手,下了台阶。 一抬头,见一个身着白裙、罩浅绿色轻纱的女子站在了道路中央。 宫女福了福身子:“淑妃娘娘吉祥。” 淑妃轻轻抬了抬手:“平身吧。” 语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有一种,我有话跟你们才人说,你赶紧避嫌的意思。 可惜这宫女,没什么心眼子,眨巴了一下眸子后道:“淑妃娘娘您的眼睛怎么了?” 淑妃:“……” 楚芊芊抿了抿唇,心里想笑,面上却淡淡地看着淑妃道:“娘娘找我有事吗?” 淑妃见楚芊芊并无让宫女避嫌的意思,尴尬地红了红脸,探出手拉着楚芊芊走到一边道:“楚小姐,你的提议,我仔细想过了。” “哦?答案是……”楚芊芊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淑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答案是除了让我离开皇上,别的什么都可以。” “但除了让你离开皇上,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楚芊芊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 淑妃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我知道你们都怪我,但我……又犯了什么错呢?走投无路的时候,流落街头的时候,险些被恶霸强暴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像神一样地救了你,还给了你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又不求回报地对你好。你想报答他,倾尽所有,包括自己的清白,但他不要。楚小姐,换做是你,你不会动心吗?” 楚芊芊道:“我不知道。”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淑妃苦涩地笑了一声,望向峰峦叠翠的高山,说道,“你生下来,就是楚家大小姐,你父亲是朝廷命官,你母亲,是儒家之后。虽然你不甚得你父亲的喜爱,但你母亲却对你宠爱有加。你永远不知道,在父亲获罪后,生母带着弟弟逃跑,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青楼的滋味!” 讲到这里,她的眼底涌出了一滴泪珠,“我娘说,‘曼儿,不要怕,娘一会儿就来接你,要是有官兵追来了,你记得拖住他们,娘安顿好弟弟,就会想法子带你走的!’但她没有回来……” 不可置否,楚芊芊的心中闪过了那么一丝动容,如果曼娘没有撒谎,那么曼娘的身世、曼娘的遭遇、曼娘对摄政王的痴迷,似乎没有那么多惹人去骂的地方,可问题是,这世上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好人,就能得到更多的宽恕。一个是被她救过却还对她有所欺瞒的朋友,一个是为了救她而不惜与皇帝反目的婆婆,傻子,才不会选后者吧。 楚芊芊眸子里的华光散去:“你告诉这些做什么?博得我的同情吗?” 淑妃握紧了拳头:“如果你非要这么想,就当是吧。” 楚芊芊点头:“好,我同情你了,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你。” “就因为我入了宫,所以连你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吗?”曼娘声泪俱下地问。 楚芊芊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真的是朋友?” 淑妃睁大泪汪汪的眼睛:“是啊。” “是朋友,你还对我公公痴心妄想,若传到我婆婆耳朵里,你叫我怎么做人?我故意送了一个美娇娘迷惑我公公吗?” 淑妃心口一震:“……就是……就是不希望事情变得这样,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我不想把你牵连进去!我说过了,一开始,我真的没打算进王府的,是菊青给我下了药……” “可你刚刚也说过了,你想报答他,倾尽所有,包括自己的清白,你这是打了自己的脸吗?” “不是……我……”淑妃一下子词穷,被楚芊芊绕得无法解释了。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让人看见我跟你在一起,会引发太多不好的猜测。皇后为我受了伤,我不想这么报答她!” 语毕,带着宫女走掉了,留下淑妃一个人掩面而泣。 新上任的女官走过来,递给她一方帕子:“娘娘,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淑妃抽泣道:“本宫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这么艰难?为什么?” 楚芊芊与宫女愈行愈远,转了个弯,完全看不到淑妃了,宫女才小心翼翼地道:“才人,你把淑妃气哭了,不怕皇上责罚你吗?” 淑妃在宫里的地位,连皇后都快压不住了,皇后是有大君和太子撑腰呢,淑妃有什么?却还这么厉害。 提到淑妃,楚芊芊头疼,那个女人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款? 诸葛夜你要是敢找个“淑妃”来膈应我,我直接阉了你! 气了一会儿,楚芊芊没事了,只是越发同情起皇后来,若婚前便知对方是个会三妻四妾的角色,兴许没那么失望,偏偏甜蜜了二十年,才突然杀出个真爱,皇后没崩溃,真是个奇迹。 一刻钟后,楚芊芊抵达了园子,受季节限制,园子里的药材与蔬菜都不多,好在,她需要的基本上有,楚芊芊摘完,用布袋装好,与宫女一块儿回往东宫。 刚走了一半,突然,一股凉飕飕的风从侧边刮来,草丛动了动,似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楚芊芊脚步一顿,拦住了闷头前行的宫女。 宫女愕然:“才人,怎么了?” 楚芊芊竖起耳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女捂住嘴、屏住了呼吸。 这儿是一处极为荒凉的地方,三面环山,一面傍水,但除了她们,几乎无人走动。 那么那个声音…… 楚芊芊凝眸,细细地朝着草丛靠了过去。 不待她瞧个明白,就见无数条黑色小蛇,跐溜一下,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楚芊芊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宫女则吓得“啊——”“啊——”尖叫了起来! 万物苏复的季节,蛇类从冬眠中清醒,朝她们发动了一次捕食性的攻击。 是这样吗? 但……会不会太多、太密集、又太有目标性了? 一眨眼的功夫,毒蛇已经靠近。 这要是被咬上一口,等不到回东宫,浑身的血液便要凝固了。 楚芊芊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她拔下金钗,朝一条飞来的蛇狠狠地刺了下去! 蛇被钉在了树上。 宫女:“啊——” 不知是她的叫声,还是同类的牺牲,地上的毒蛇越发躁动凶猛了,一条接一条,挺直身子,咬向了楚芊芊! 这一下,楚芊芊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么多攻击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腾空而来,抡剑一斩,将七八条毒蛇砍成了两半。 紧接着,他一手抓住楚芊芊,一手握剑,来一条砍一条,来两条砍一双,砍到最后,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毒蛇们似乎被吓到了,还剩十几条时不敢上前了。 他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它们离开,扬剑便要追杀。 楚芊芊忽然道:“阿远!能捉活的吗?” 没错,此人正是诸葛夜手下的第一暗卫阿远。 阿远反应极快,道了句“没问题”,便从怀中掏出钢针,唰唰唰唰,将毒蛇们钉在了地上! 随后,楚芊芊递给阿远一个布袋。 阿远将选了几条大的装进去,小的还是给灭了。 “才人。”阿远抱拳行了一礼。 楚芊芊抬手擦了额头的冷汗,长舒一口气道:“多亏你在,不然,我们两个就凶多吉少了。” 昨天刚被赐了毒酒,今日又遭遇毒蛇,要说不是有人想杀她,她绝不相信。楚芊芊又问:“你怎么会来?” 阿远自然是知晓楚芊芊身份的,看了一眼楚芊芊的人皮面具,低下头道:“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暗中保护才人。” 是诸葛夜? 阿远又道:“才人被赐了毒酒后,殿下便不大放心才人的安危了。” 赐毒酒? 楚芊芊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她昨天刚被皇帝赐了毒酒,今天便遭遇了毒蛇。 毒蛇是皇帝放的吗?皇帝就那么想要她的命? 但……上官若的态度非常坚决,若她出了事,上官若一定也会让淑妃偿命。 皇帝昨天能妥协,说明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丝忌惮的,既如此,为何才过了一天便再次动手了?他不会猜不到他的嫌疑最大吧? 而且以诸葛夜的性子,昨晚一事后,肯定会将她保护起来,皇帝应该明白,就算迫不及待地下手,也是很难得逞的。 如果她是皇帝,她不会这么傻。 或者,放毒蛇的人,的确不是皇帝,而是另有其人? 但这与她被赐皇帝毒酒会不会隔得太近、太巧了? 难道说……昨晚……皇帝不是真的想毒死她,而是想……引起诸葛夜的警惕?! 假设这种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皇帝就不止知道她有危险,还知道是谁想要了她的命! “走开。” 凤熙宫内,上官若又打翻了一个药碗,想背过身子,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虚弱地躺在锦被里。 婢女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皇帝,为难地说道:“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烧了一夜了,娘娘一口药都不肯喝,再不退……再不退的话……” 再不退的话,小命就没了。 在这个医学十分落后的社会,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人的命,何况是伤口发炎? 皇帝静静地凝视着小猫儿一般窝在被子里的上官若,面色沉得吓人,眼底的红血丝也多得吓人。 “再去熬一碗来。”他淡淡地吩咐。 “是。”婢女行了一礼,告退。 上官若半夜突然烧起来的,烧到现在,人已经云里雾里了。 “父王……带我要回喀什庆吧,我不要跟他过了……混蛋……娶个青楼女子膈应我……我死了才干净。” 这是两个时辰前,上官大小姐说过的话,现在,她虚弱得一个字都蹦不出了。 太医说,皇后娘娘没什么求生的意志,不想醒。 上官大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拥有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她想要什么,从来无须自己动手,她的父亲便会双手送到她面前,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婚后,摄政王也像大君疼爱她那样极力呵护着她。她用的东西,大到梳妆台,小到果蔬盒,全都是专人订做、独一无二的,更别提她的衣裳与首饰。 她吃什么、穿什么、化什么妆,第二天,就会被整个京城的人争相效仿。 现在她三十七岁了,却还没有谁将她从容貌和品味上比下去。 她的眼角,一丝细纹都无,每天醒来,都像剥了壳的鸡蛋,比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美。但今天,就在今天,皇帝从她鬓角,发现了一根白发。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朵罩在玻璃里的娇花儿,自以为看透了世间繁华,实则,没经历过那么一丁点儿的风吹雨打。 曼娘的事,是她自懂事以来,经历的唯一一次苦难。 所以她早产了,也抑郁了。 没生病的时候,这种抑郁还能勉强为了曦儿而克制,但一烧糊涂,抑郁因子便勾动她内心深处的阴霾,吞噬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气。 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牵着淑妃的手离开,将满手是血的她留下的那一刻,心底的坚持彻底坍塌了。 上官若闭上了眼。 皇帝握住上官若的手,放到唇边:“皇后。” 讨厌这个称呼。 上官若自动屏蔽了它。 皇帝揉了揉她软软白白的手指:“若儿。” 上官若的眼皮子动了动。 皇帝亲吻着她指尖,道:“若儿,你陪我说说话。” 找你淑妃去。 上官若好讨厌这个男人。 皇帝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若儿,你别睡了,曦儿还等你陪他做功课。” 曦儿…… 抑郁的人,与正常人的思想到底不一样,上官若的眼底湿了一下,却没什么特别反应了。 皇帝感受到她越来越虚弱的呼吸和脉搏,揉了揉眉心:“还有小宝和夜儿,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那是因为你都去陪你的淑妃了。 上官若难受了,一句都不想听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起那个该死的淑妃。她恨不得杀了她,如果她死了,她一定会托梦给大君,叫大君灭了那个女人的九族。 至于这个男人,还是让他好好活着吧,太讨厌他了,不想在黄泉路上见到他。 “皇上,药来了。”婢女端着药碗走进来。 “朕来。”皇帝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子送到上官若嘴里,上官若用舌尖将药汁抵了出来。 皇帝尝了一口:“放些冰糖。” 婢女拿了几颗冰糖过来。 皇帝将冰糖搅拌了,又尝了尝,确定比普通中药稍微可口一点儿了,才又喂给上官若。 上官若还是不喝。 皇帝眸光一动,将上官若抱了起来。 上官若淡淡撇过脸,一想到这儿也抱过淑妃那个贱人,她就恶心得想吐。 事实上这四年,他们的确没有行过房。 皇帝含了一口,直接喂进她嘴里。 她却在吞下后,“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皇帝的脸,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上官若虚弱地掀开眼皮子,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和急得恨不得代她受罪的表情,嘲讽一笑,装,就给她装!他才不是真的心疼她,他是怕她死了,大君会为难她。 也对,大君视她如命,她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大君肯定不会给他好日子过的。真是……很期待啊,可惜,或许看不到了。 皇帝的胳膊猛地收紧,险些掐断她腰肢。 上官若还是笑着,苍白而虚弱地笑着,那模样,仿佛在说,不过你别死,我可不想恶心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皇帝定定地看了她良久,又含了一口药,喂她喝了进去。 一口接一口,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一碗药喝完,两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了。 上官若幽怨地瞪着他。 他却冷冷地道:“上官若你听着,你死了,大君会找朕的麻烦,但没了你,朕也没了再继续让着他的道理。届时,两兵相见,不是朕杀了你父亲,就是你父亲杀了朕,还有夜儿,也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你想看到这个局面,就死给朕看!” 这话,若在以前是有用的。 但此时此刻,上官若只是淡淡地转过了脸,用万念俱灰的表情告诉他,死都死了,管不着了。 皇帝通身的戾气,就在她一瞬的万念俱灰里软了下来,这是他第二次发现,他对她,无计可施。 第一次,是她非得要嫁给他,这一次,是她死也要离开他。 ------题外话------ 潇湘书院有一个“爱到大声说来”的微信活动,关注潇湘书院的微信,并且编辑祝福语,就可以让恶婆婆上榜啦。 恶婆婆:让上官美人跟你离婚肿么样? 摄政王:让你一辈子上不了榜肿么样? 恶婆婆:我去磨刀。 【15】终于露出马脚 等了四年,每天都在盼这句话,等到最后,心都死了,再说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上官若生病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第一个前来探望的是淑妃。 淑妃拧着一盒亲手做的香芋糕与蟹黄酥求见皇后,被多公公拦在了外头。 皇帝不可能天天不早朝的,那晚守了上官若一夜,第二天上官若没有退烧的迹象,他破天荒地免了早朝,这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面上官若退了烧,皇帝又恢复了朝纲。 此时,正是皇帝上朝的时辰,但皇帝却把从不离身的多公公留在了这里。 这说明什么? 淑妃看了多公公一眼,握紧食盒的柄,说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我想看看她。” 多公公扬了扬拂尘,道:“淑妃娘娘还是回吧,皇后娘娘如今的状态,不宜会见任何人。” 淑妃“啊”了一声,不信地说道:“可我看见二殿下与长孙殿下进去了。” 多公公心道,二殿下与长孙殿下是皇后的什么人?你又是皇后的什么人?皇后都差点儿死了,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吧,你再贸贸然地冲进去,不是在皇后的伤口上撒盐吗? “淑妃娘娘,听老奴一句劝,回吧。” 淑妃咬了咬唇,望向多公公身后紧闭的大门道:“是不是皇后不愿意见我?” 这不是废话么? 多公公清了清嗓子。 淑妃眸光一凛,悟到了什么:“皇上的意思吗?” “啊……这……”多公公哑然。 淑妃就道:“皇上不许我见皇后?” 多公公咳嗽一声,眼神闪躲着,不说话。 但这副表情,无疑是给了淑妃答案。 淑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也看着这座从未对她关上过大门的宫殿,百感交集。 是的,她不信皇上会这么对她。 如果这儿站的不是多公公,她一定会认为是谁假传了圣谕。 多公公也不再跟她废话了,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皇帝捧着谁,他们做奴才的便也捧着谁,从前是淑妃至上,而今皇帝的心又回了皇后身边,他们,断断不可给自己找罪受。 “淑妃娘娘,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先进去伺候皇后娘娘了。”不咸不淡地说完,多公公打了个千儿,进去了。 淑妃的面色一阵发白,拧着食盒的手指,也透出了一种冰冷的苍白。 “皇后娘娘。”寝殿内,小宝跪趴在床边,握住上官若的手,软软糯糯地道,“你教宝宝下棋好不好?宝宝好想学下棋呀,可是父王和欧阳才人都没把宝宝教会。” 上官若目光涣散地靠在软枕上,听了小宝的话,仍旧呆呆愣愣。 小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转身端来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子送到她唇边道:“皇后娘娘,这是我的早饭哦,听说你没吃,我就带来给你了,快尝一口,欧阳才人做的粥可好吃可好吃了!” 粥洒在了衣襟上。 上官若没有张嘴。 小宝仰头,无辜地看向了身后的婢女。 婢女浅浅一笑,接过了小宝手中的碗:“奴婢来吧,长孙殿下。” 小宝垂眸:“宝宝是不是很没用啊?” 婢女放下碗,摸着他小脑袋道:“不怪长孙殿下。长孙殿下来了,虽然皇后娘娘不说,但奴婢知道,她心里定然是高兴的。” 小宝眼底光彩重聚:“真的吗?” “嗯。”婢女笑着点头。 小宝又看向了床上的上官若,鼓足勇气道:“你不说话没关系,你听宝宝说话好不好?宝宝不高兴的时候,父王和娘亲会给宝宝讲好多故事,宝宝也讲给你听啊。皇后娘娘你想听什么呢?要不然这样,我给你讲我最喜欢听的。这是一个秀才故事哦。很久很久,有个秀才进京赶考。你知道进京赶考是什么意思吧?就是考状元!” 小宝用圆嘟嘟的胳膊比划了一下,“他住进一间客栈,客栈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就是秀才没有家,花钱住那里的。” 亮出白嫩的小手指,小宝继续眉飞色舞地道,“那天晚上,秀才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是梦见自己在墙上种了白菜,第二个梦是下雨天,他戴了斗笠还打伞;第三个梦是梦到和自己心爱的表妹躺在一起,但是背靠着背。秀才不知道这些梦有什么意思,就找到算命的先生问了问。算命先生一听,就连拍大腿说,‘不好呀不好呀,你还是别考啦!白菜是种在地里的,你种到墙上,它能活吗?不是白费劲吗?还有,下雨天,戴了斗笠就可以了,再打伞,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还有,你都跟表妹睡在一起了,却背靠背,说明你们感情不好呀!都是凶兆,你考不上的!’ 秀才心灰意冷,果真决定不考了,他收拾包袱要走的时候,掌柜的觉得非常奇怪,就问他考都没考呢,怎么突然要离开呢?秀才把自己的梦,和算命先生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掌柜的听完呀,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公子呀公子,你做的都是好梦呀!墙上种白菜,是高中的意思!戴斗笠打伞,是有备无患的意思!至于你跟心爱的表妹背靠背躺在床上,说明你翻身的日子到了呀!’ 秀才又高兴起来了,满腔热血地去参加了考试,结果,真的考中了哟!” 这是楚芊芊讲给小宝的睡前故事,听多了竟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上官若摸了摸小宝的脑袋。 小宝就势抱住她的手,眼睛发亮道:“皇后娘娘!我讲的很好听对不对?” 上官若眨了眨眼,看样子,似乎想点头,却又没什么力气。 婢女上前道:“长孙殿下,皇后娘娘有些累了,奴婢带你去找二殿下玩吧。” 对哦,每次他听完故事都会睡觉呢。小宝点头,给皇后行了一礼,随即欢欢喜喜地跟着婢女去了。 皇帝下朝归来,上官若气息微弱地坐在窗边发呆。 她的面上,少了粉嫩的艳色,白如一层霜雪,却也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她宛若被冰雪冻住的精灵一样,除了神情呆滞,每个部位都美得勾人心魄。 这是一个天生……就该被捧在掌心的宝贝。 皇帝放轻了步子,来到她身边。 她没抬头。 皇帝扶住她的椅背,俯身,碰了碰她额头,体温正常,他又拉开一把椅子,挨着她坐下。 “若儿,怎么还是不吃饭?” 上官若不理他。 皇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自己换下龙袍,穿了一身居家的常服,去了小厨房。 他一走,奉茶的宫女便议论开了。 “那是皇上吗?真的是皇上吗?他要下厨啊?” “皇上对皇后真好!” “淑妃失宠了,现在轮到咱们娘娘尊大了!” “你说皇上有没可能看上我?” “有,瞎了的时候。” …… 宫女们议论得正高兴,皇帝端着一份青菜粥出来了。 大家纷纷噤了声,趴在门边,偷瞄里边的情景。 皇帝舀了一勺青菜粥,自己试了试温度,又喂进上官若嘴里。 “乖,来,吃一口,就一小口。” 一来二去,上官若没什么反应,倒是一群宫女的心酥了。 皇上那么高冷的人,要是也喂她们一下,也跟她们说一句“乖”,她们死都愿意了。 但……这真的不是皇上吧? 用眼神都能吓死一堆人的高冷帝,居然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女人? “喂,听说当初是皇后主动追求皇上的呢?” “不是吧?咱们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不知道多落魄呢,连饭都吃不饱!咱们皇后可是正儿八经的内定太子妃,皇上肯定下了不少苦功夫,才把皇后从太子手里夺过来。”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八卦着,另一边,皇帝却被上官若弄得焦头烂额。 “若儿,你是不是又要逼着我给你喂?” 上官若垂下长睫。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好好吃饭,有那么困难吗?你不是半大孩子了,还非得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已经没召见淑妃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她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上官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皇帝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眉宇间浮现起一丝浓浓的无力之色,半晌后,他捏着眉心道:“说吧,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吃饭?” 以为她又会沉默,谁料,她开口了。 “放我走。” 皇帝眼眸一睁大:“你说什么?” 上官若依旧盯着自己的鞋面,面无表情:“放我回喀什庆。” 皇帝的手指捏紧了:“你闹了这么多,差点逼死你自己,为的,就是要我放了你?” 上官若机械地重复着:“放我回喀什庆。” “若是朕不放呢?”皇帝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上官若虚弱地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打翻了饭碗。 这意思,很明显,不放我走,我就绝食到底,直至死亡。 皇帝再好的脾气也控制不住了,脸色一沉,眸光暗如夜魅:“你要嫁给朕的时候没过问朕同不同意,现在要走了,还是不管朕同不同意,上官若!谁许你这么任性了?” “我后悔了。”上官若轻轻地开口。 皇帝浓眉一蹙,眸光冷沉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上官若也看向了他,干涸的眼底略过一丝绝望:“我后悔嫁给你了,不嫁你,我一样是皇后,但我绝不会这么难受。” 这是一种怎样的难受呢?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你却在淑妃宫里,彻夜欢爱。 “我受够了,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皇帝一把扣住了她手腕:“上官若!你把朕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了,现在又说后悔了,不觉得太迟了吗?” 上官若的表情很平静,死灰一般的平静。 皇帝气得发抖,又道:“孩子呢?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上官若淡淡开口:“夜儿大了,他要跟谁全凭他自己,曦儿我带走。” 皇帝手上的力度越发大了,大到上官若的手腕几乎要被掐断了:“曦儿也是我儿子!” 上官若说道:“四年了,你从没抱过他一次,连我自己都怀疑,他不是你儿子。” “那是……”皇帝欲言又止。 上官若凉薄又苦涩地呼了口气:“放我走吧,皇上,如果你不想逼死我。” 嘭!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皇帝与上官若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就见曦儿站在破碎的瓷片中央,惊恐地看着他们,满脸泪水。 …… 楚芊芊在东宫的后院开垦了一小块“荒地”,用来种植一些珍稀药材,以免每次都要绕那么远的路,也以免碰上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在药园子倒腾了一阵后,楚芊芊回到寝殿,那里,小宝已从皇后那边过来了,正在跟诸葛夜报告皇后的情况。 “皇后娘娘好像不大好呢,不肯吃饭哦,宝宝把宝宝的饭留给她吃,她也不吃。宝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讲完,她摸了宝宝,睡觉了,宝宝就去找二叔玩了。” 上官若的病,是诸葛夜与楚芊芊始料未及的。那日楚芊芊给上官若包扎后,叮嘱了要留意观察,谁知半夜就给烧了起来。 上官若很少生病,倒不是她的身体多么棒,乃至于小病不侵,而是她每回生病,大君都会杖毙一堆服侍她的人,渐渐的,大家简直像照顾一尊佛一样照顾她了。 这回若是有大君在,凤熙宫大概要血流成河。 诸葛夜蹙眉,难掩担忧地拽了拽拳头。 现在已经不是生病的问题了,而是上官若不肯吃饭。上官若与上官灵都是心性单纯之人,但本质区别是,上官若从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苦肉计这种东西,在上官若看来,都是没自信的人才会干的事。 她是喀什庆的王女,有着王女的骄傲,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没涵养的事,别说,她还真做不出来。 她再难过、再伤心,也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颓废,她总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吃的饱饱的。 但眼下,她不吃了。 苦肉计吗? 又或者,是真的心灰意冷到恨不得去死了? 诸葛夜的心里一阵抽疼! 楚芊芊走过去,让宫女领小宝到隔壁描红,自己则握住了诸葛夜的手。 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不会比与她吵架时好上多少。 他一个大人都这样,真不敢想象,才四岁的二殿下知道真相后会难过成什么样?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孙内侍神色慌张地踉跄了进来。 诸葛夜阴冷的眸光倏地射向了他! 孙内侍头皮一麻,却也顾不得赔罪了:“太子殿下!二殿下不见了!” 曦儿失踪了,凤熙宫沸腾了。 上官若平静的面色终于被打破,却不是与皇帝重归于好,而是僵硬着身体,哭成了泪人。 皇帝抱着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能默默垂泪的她,下令将看守曦儿的宫人全都杖毙了。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后宫动怒。 一股风雨欲来之势,弥漫了整个后宫的上空。 御林军、尚宫局、内务府……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全被调动了起来。 据最后一个见到曦儿的太监交代,曦儿酉时还在凤熙宫的小池塘边喂锦鲤,之后,曦儿去如厕,但如厕了半天不见人出来,太监推开茅房的门一看,曦儿不翼而飞了! 而从酉时前开始,宫里便没无人进出过,故而,皇帝确定,曦儿还在宫中。 上官若的情绪太不稳定了,甚至,糟到了顶点。 “母后!”诸葛夜唤她,她连应答的力气都没了,本就伤心欲绝的人,本就几天没吃饭的人,突逢幼子失踪的噩耗,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皇帝抱紧她,一瞬也不敢离开,生怕一转身,她就断了气。 地毯式的搜索还在进行,诸葛夜放不下心来,跟楚芊芊也去找了。 皇帝叫来小宝,自己也出去了。 小宝好怕皇后会伤心得死掉,钻进皇后怀里,一声一声地唤着她。 夜,越来越深了,距离曦儿失踪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皇后太大,有山有水有林子,大人尚且不敢随意在暗夜走动,一个孩子,随便摔一跤,都是有可能会丢了命的。 皇帝心急如焚! 那边,诸葛夜也急得浑身冒冷汗! “殿下!能找的地方儿全都找了!连养兽园都去过了!没人发现二殿下!”孙内侍哭着禀报。 阿远施展轻功,在宫里转了一圈回来,摇头! 诸葛夜一掌砸在了石山上! 石头裂了,他的手也破了。 楚芊芊拿出帕子,要给他包扎,却被他淡淡避过。 楚芊芊知道他不是在针对自己,就道:“你急也没用啊。” 诸葛夜狠狠地揉了揉脸颊,四年时光,他奔波在了路上,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没做好曦儿的大哥。 “他不会说话!他伤到了,连哭都不会哭的!”他急得,双目发红。 楚芊芊拍了拍他肩膀,做母亲的人,当然能够体会孩子失踪后,亲人的痛苦,当初他带走小宝,她不就是差点儿肝肠寸断了吗? 楚芊芊看向孙内侍与阿远:“真的……全部都找过了?一处死角都没放过?冷宫呢?淑妃的寝宫呢?” 孙内侍抹了眼泪,道:“也都找了!” 楚芊芊按了按眉心:“皇上的御书房、密室、地道,这些……也都找了?” 阿远点头:“找过了,皇上亲自找的。” 所以……真的是不翼而飞了? 这怎么可能呢? 楚芊芊咬唇。 突然,诸葛夜眸色一厉:“不,还有个地方,应该没有找。” 楚芊芊眼睛一亮:“哪里?” 诸葛夜道:“佛堂。” 噗通! 屋内的人一惊! 小宫女眨巴了一下眼睛:“娘娘,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一身素衣的妇人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声音低沉道:“什么声音?你莫不是,心又不静了吧?” 小宫女机灵地站直身,靠近窗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娘娘!奴婢耳朵很好的!从没听错过!你听,有划水的声音!这么晚了!谁会来后山划水?娘娘!是不是有刺客?” 妇人细眉一蹙,唤来一名孔武有力的大太监道:“你去后山瞧瞧!多带点人手!” 大太监打了个千儿:“是,奴才遵命!” 一刻钟后,大太监回来了,手中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孩子:“娘娘!娘娘您看!” 妇人定睛一看,瞪大了眸子:“他是……” 大太监没答话,又摊开手,露出了一个穗子:“娘娘,奴才还发现了这个。” 僻静的道路,杂草丛生,与处处透着精致的宫殿形成强烈对比,若非这儿没有划上分割线,楚芊芊几乎要以为他们已经走出皇宫了。 前世在皇宫居住了五年,竟不知还有这等僻静的场所,诸葛夜解释了她才明白。这是四年前临时搭建的,但女施主不喜与人来往,又不善巴结奉承,久而久之,这块地方便没人来打理了。 “你确定这儿不是冷宫?”站在萧条的院子里,楚芊芊一脸愕然。 一口古井,一颗梅树,两根晾衣绳,一个摆在角落的锄头,便是前院的所有风景。 诸葛夜凝眸,敲响了佛堂的门。 咚咚咚! 须臾,里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问话声:“谁呀?” 诸葛夜压下心头焦急,语气里透出一丝恭敬:“太子,前来拜见庄肃皇后。” 楚芊芊长睫一颤,这儿的女施主……就是纳兰嫣吗? 纳兰嫣,世宗发妻,与大妃(上官若生母)出自一个门庭,纳兰嫣的爷爷是纳兰家的家主,也是大妃的哥哥。她与上官若,严格说来,是三代以内的亲戚。 楚芊芊对纳兰嫣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那时,纳兰嫣是皇后,她是皇贵妃,她怀孕后给纳兰嫣请安,却吃了一碗含有堕胎药的燕窝而小产,为此,她深深地恨上了纳兰嫣。 她很纳兰嫣,世宗自然也恨。 纳兰嫣跪在殿外,祈求世宗原谅,但世宗没原谅她,她跪了一夜后,也流产了。 直到临死前,她才知道,给她下药的不是纳兰嫣,而是上官仪。 上官仪为了帮丈夫谋夺皇位,不惜落了世宗的两个孩子,还借她的怒火,让世宗与纳兰嫣反目成仇。 这么一来,世宗不仅失去了纳兰家的支持,也失去了上官家的守护。 而她自己,也成了喀什庆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一想,欧阳家的灭门,便是那时种下的祸根。 但纳兰嫣本人,就楚芊芊的观察来看,实在不是一个坏人。 而且诸葛琰也告诉她了,纳兰嫣救过她与上官若的命。她与上官若曾经落在了上官仪与明宗的手里,要不是纳兰嫣,她跟上官若根本逃不出皇宫。 敛起思绪,楚芊芊淡定地看向了缓缓开启的大门。 庄肃皇后四年闭门不出,诸葛夜找上门之前,她都叫不出那孩子的名字。 “曦儿!”诸葛夜快步走到床边,将眸光暗淡的曦儿抱进了怀里! 庄肃皇后舒了口气:“我猜到是二皇子了,只是不知他的名字,我搬来佛堂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楚芊芊听着明显多了几分沧桑的嗓音,抑制不住地感叹岁月匆匆、时光荏苒,曾经那么美丽的女子,也一点点老去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诸葛夜对着庄肃皇后,庄重地行了大礼:“多谢皇嫂!” 庄肃皇后叹了叹:“不必谢我,你们啊,多注意些,切莫再让孩子走丢了。” 诸葛夜抱拳,深深一福:“夜儿谨记。” 庄肃皇后看了一眼诸葛夜身边宫嫔打扮的女子,张了张嘴,仿佛想问什么,却并未开口。 楚芊芊易容的是欧阳诺的模样,纳兰嫣自然是不认得她的。但或许是与纳兰嫣相处过几年,楚芊芊有点儿心虚,总觉得呆得太久会被认出来。 抿抿唇,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了诸葛夜身后。 诸葛夜又抱住曦儿,轻轻地问:“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曦儿低头,捏紧手指,不说话。 诸葛夜拿他没辙,叹了口气,发觉他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换了,又看向庄肃皇后道,“皇嫂给曦儿洗了澡吗?” 庄肃皇后的眼神一凛,给大太监和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二人退下,并合上了房门。 庄肃皇后才一脸凝重地说道:“不是,曦儿掉进后山的湖里了!” 诸葛夜与楚芊芊俱是一惊。 庄肃皇后朝外头看了一眼,拿出大太监捡回来的穗子:“也幸亏我的小宫女耳朵尖,听到落水的声音!这是太监在曦儿出事的地方捡到的,你看看,是曦儿的东西吗?” 诸葛夜拿过穗子看了看,说实在的,他对曦儿不怎么了解,认不出曦儿的饰物。 楚芊芊却柳眉一蹙,说道:“这不是二殿下的东西!这是尚宫局做的玲珑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淑妃的饰物。” ------题外话------ 晚八点,在群中为全文订阅的读者发放福利小剧场。 群名,畅笑人生,群号码:478516603 最后,吼一嗓子! 票—— 【15】上官若发飙,淑妃的下场 “淑妃!” 暗夜中,有人咬牙喊出了这两个字。 “娘娘,让您久等了,这是您要的姜茶!”玉淑宫内,女官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了淑妃的寝殿。 淑妃褪下脏兮兮的裙衫和满是泥泞草屑的鞋子,接过姜茶喝了两口,出了一身热汗,而后,整个人脱力一般地跌在了椅子上。 “娘娘,您怎么了?”女官一边收拾淑妃的衣裳,一边纳闷地问。 淑妃的眼底,闪动着一丝惊魂未定,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犹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 喝完姜茶,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四下看了看后,塞进了首饰盒的夹层里。 她应该把它毁掉的,或者,她应该把它捅出去,但今非昔比,她早已不是那个被皇上捧在掌心的淑妃,皇后复了宠,她在后宫快要失去立足之地了! 就在她为自己的前程惴惴不安之际,一道凄厉的惨叫自殿外响起了。 她的心……一颤! 不待她做出反应,房门被哐啷一声踹开了! 四名女暗卫,满脸杀气地冲了进来,她们手中持着剑,剑端,还在滴血。 很显然,从外殿一路冲到这儿,她们已杀了不少玉淑宫的下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这是皇后的女暗卫,她见过一次,不会忘记。 果然,她话音刚落,女暗卫们自发朝两旁散开,一名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跨了进来。 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狰狞,在烛光的摇曳下,闪动着鬼魅一般的凶光。 “皇……皇后。”淑妃瞪大眸子,行了一礼。要不是这几名暗卫,要不是那一身凤装,她几乎要认为只是模样相似之人,毕竟认识皇后多年,从未见过皇后如此可怕的一面。哪怕是第一回觐见皇后,皇后的身上也没这么浓烈的煞气…… 上官若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凶狠的眸光,仿佛要将眼前之人撕碎一般,这么想着,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上官若几步上前,抬手便是一耳光,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 淑妃被打得趴在了地上,随即,她捂住一下子肿胀起来的脸,双眸含泪地看向了上官若:“皇后娘娘!臣妾做错了什么吗?你……” 打完一巴掌的上官若,脑海出现了一瞬间的眩晕。 身子晃了晃后,她扶住一旁的桌角稳住身形,而后,反手甩给了淑妃一个穗子。 “你敢说,这东西不是你的?” 她是皇后,尚宫局出的东西,她还是有法子认清的! 淑妃看着地上的玲珑穗,傻眼了。 上官若冷冷地道:“你今晚,是不是去后山了?” 淑妃下意识地想否认,那边,一名女暗卫却把她刚换下来的脏衣物翻出来了。 “娘娘,您看!”女暗卫指着证据,说。 上官若积聚了四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你恶心本宫没关系,本宫不稀罕!那个男人,你要,只管拿去!本宫成全你们!但你竟敢动本宫的儿子!本宫就算是死,也不会饶恕你这个贱人!” 淑妃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上官若,泪水,夺眶而出:“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 “冤枉?”上官若忍住通身的虚弱,冷冷地笑了。 她受够这个女人动不动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嘴脸了,弄得好像全世界只有她最委屈,别人都在欺负她、都在瞧不起她、都在排挤她!但事实上,她才是后宫最举足轻重的女人!皇帝宠着她,连她这个皇后都不得不让她三分!她病了,她还敢打着探病的幌子前来给她添堵!她不见她,她就一路哭回玉淑宫,让人觉着她一片好心却遭了人误解。 真是可恨啊! 但若只是这些,她大可都忍了,跟这种下三滥的人计较,不是有失自己的身份吗? 怪只怪,她将主意打到了曦儿头上! 这是比她勾引她丈夫,更令她难以容忍的事! 上官若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道:“曼娘,收起你的嘴脸!堂堂正正地认了,本宫还敬你是条汉子!敢做不敢当,真是丢尽了你们汉人的脸!” 淑妃的脸“唰”的一下惨白惨白了! 上官若眸光一厉:“来人!给本宫打!打到本宫满意为止!” “是!”领头的女暗卫应下,抓起淑妃,便一巴掌接一巴掌扇在了淑妃脸上。 淑妃的脸,很快肿得面目全非。 上官若冷冷地看着,素来不忍与人动粗的她,一想到曦儿差点儿被这个女人淹死,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扒皮拆骨! 淑妃被打得满口血水。 上官若扬手。 女暗卫放开了淑妃。 淑妃的脸,火辣辣地痛,一屁股跌在地上后,她试着用手摸了摸,一摸,吓得哭了起来。 上官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也知道害怕了吗?本宫的曦儿被你丢下水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他也会怕呢?” 淑妃摇头,一摇,脸如千斤重,又如钻心痛:“臣妾……皇……皇……” 上官若握紧了拳头:“想见皇上?好啊,本宫成全你。” 语毕,看向女暗卫道,“去请皇上来观刑。” 一刻钟后,皇帝被请来了。 此时的淑妃已被架在了长凳上,两名太监按住她胳膊,两名太监举着木棍等候命令。 皇帝冷芒一扫,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上官若,欲言又止。 淑妃抬头,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皇帝,又飞快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肿胀的脸埋进地里。 上官若忍住随时可能令自己倒下的眩晕,开口道:“皇上没意见的话,本宫要行刑了。” 皇帝浓眉一蹙! “动手!” 上官若一声令下,太监的板子落在了淑妃的身上。 淑妃痛得惨叫:“啊——皇上——” 上官若的心,像被刀子在割一般,这个女人,害了她的孩子,危急时刻,还能向孩子的父亲求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上官若气得两眼冒金星。 皇帝眸光一动,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上官若抬起疲软的手,要推开她,却猛地瞧见淑妃眼底略过的疼痛。 是啊,宠了她四年的男人,突然去宠另一个女人,这种滋味儿,不好受吧? 一如我爱了二十年的丈夫,忽而成了你的,我也难受得心如刀割呢! 上官若捏了捏手指,慢悠悠地靠上了皇帝的胸膛,随后,在淑妃宛若雷击的诧异里,凉薄地牵了牵唇角。 秀恩爱这种事,她还不屑去做! 她转身,抽离了皇帝的怀抱,将手递给女暗卫,在女暗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淑妃楚楚可怜地望着皇帝,期盼皇帝能像以前那样救她。 但令她失望了。 皇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追上了步伐蹒跚的上官若。 她亲眼看着皇帝要去搀扶上官若,却被上官若嫌弃地推开,皇帝索性将上官若打横抱了起来…… 她垂眸,难过地哭了起来。 回到凤熙宫,上官若喝了一碗参汤,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进食,哪怕,只是一碗汤。 皇帝的眉宇间划过一抹喜色:“若儿。” 上官若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皇帝眸光一沉:“若儿!” 上官若揉了揉依旧后怕得心惊的胸口:“今天是曦儿,明天是谁?我吗?还是小宝和夜儿?” 皇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又道:“这个皇宫,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还是那句话,夜儿跟谁随他自己,曦儿我带走。淑妃做了这样的事,我本该杀了她,但,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留了她的命。现在,你不要再纠缠我们母子了!跟你的淑妃好好过日子吧!这是凤印,给你!” 说着,将皇后凤印放到了桌上。 皇帝的眸子里流转起无边暗涌,如阴霾的乌云忽而遮蔽了晴空,撞进他眼里,宛若跌进了深渊:“上官若,你没想过曦儿为什么会偷跑出去吗?” 这是凤熙宫,淑妃再厉害,也不至于把手伸到里面来,唯一的可能是曦儿自己溜出去,却不小心被淑妃给劫持了。 至于曦儿为何会偷跑出去,上官若的心里,隐约有个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皇帝打了帘子进去,将半夜了,依然毫无睡意的曦儿抱了出来。 曦儿像只受惊的小鹿,死死地黏在皇帝怀里。 上官若伸手抱他。 他惊得一颤,退缩!避让!扭过头,抱紧了皇帝的脖子! 心底的答案得到证实,上官若懊恼地抚住了额头:“诸葛曦!你到底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 曦儿吓得发抖。 皇帝抱紧他,一边细细抚触,一边看向上官若道:“不要吓着孩子了,本来胆子就小。” 但这胆子小是谁造成的呢? 不是你四年来的不管不问,才养成了他这么自闭的性格吗? 关键时刻,倒打一耙,赖我吓着他? 上官若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好好好,你喜欢你父皇,你跟着他,我自己走!” 语毕,转身。 曦儿却抱住了她胳膊,不让她走。 上官若急得半死,这孩子,怎么就认定一个四年都没抱过他的男人了?想当初他抱着夜儿回喀什庆,夜儿可是连他老子是谁都玩忘记了。 上官若还是要走,可她一走,曦儿就哭,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哭,而是无声地落泪。 是啊,她的曦儿,还不会说话呢。 遇到危险了,连求救都不会能呢。 她就这么走了,他再给曦儿找个继母,曦儿能平安长大吗? 或者,她强行把曦儿带走,能保证曦儿不再次逃跑吗? 上官若抿唇,摸了摸儿子满是泪痕的脸蛋:“好,我不走。但这封和离书,你要签字。” …… 三十大板,淑妃被打得血肉模糊。 消息传到东宫,诸葛夜又命人将淑妃关进了暴室,除送饭菜的宫女太监外,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许给她吃的太好,但,同样不许她死掉。 淑妃陷害二殿下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但,说法不一。 “哎!听说了没?淑妃娘娘被打关起来了!这一下,她是翻不了身了!”宫女甲说。 宫女乙道:“是啊,肯定翻不了身了!谁让她陷害二皇子呢?要不是庄肃娘娘在,二皇子都没命了呢!” 宫女丙道:“哎呀哎呀,你们傻呀?忘记庄肃娘娘与皇后娘娘是什么关系了吗?她们可都是纳兰家的人!照我说,这回,保不准是皇后与庄肃联手,把淑妃拉下台的苦肉计呢!” 宫女甲道:“啊?不是吧?为了打击一个妃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 宫女丙道:“有什么不能?天家的恩情,本就薄得很!则天女帝为了斗倒王皇后,连亲生女儿都杀了呢!利用一下罢了,皇后怎么会做不出来?” “啧啧啧!没想到啊,素来心善的皇后也这么狠毒!”宫女甲又说。 宫女丙叹气:“不狠毒能把淑妃拉下位吗?你没看淑妃这几年有多受宠!一个青楼官妓,又无子嗣傍身,还把皇后压得气儿都喘不过来!不过……皇后忍了四年,现在才对淑妃出手,恐怕还是淑妃有什么地方威胁到她了。说不定……是淑妃怀孕了。” “啊?怀孕啦?”宫女甲诧异地问。 宫女丙点头:“对!一定是怀孕了!以淑妃的恩宠,一旦生下皇子,说不定要跟太子爷争夺皇位,皇后这才狠下来对付淑妃!只是可怜了二殿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故事“分析”得“头头是道”。 传到楚芊芊耳朵里时,楚芊芊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 淑妃怀孕?上官若狠毒?淑妃小产伤了根本,这辈子都怀不上了好不好?至于上官若,她要是有这样的手段,还能叫淑妃进了宫,并耀武扬威四年? 这些女人的嘴巴啊,真是! 但曦儿的事对楚芊芊也是有些触动的,楚芊芊每日都不忘与小宝进行心理疏导,生怕他也一不高兴,学二殿下离家出走。然后,又给小宝讲了许多离家出走后被狼叼走、被人贩子拐走的故事,吓得小宝发誓一辈子不离开亲人的视线。 这一晚,楚芊芊又给小宝讲了一个野狼叼走孩子的故事,小宝觉悟了半天后,睡着了。 楚芊芊给小宝掖好被角,觉着闷,便在廊下走了走。 隔壁书房,隐约传来诸葛夜与孙内侍的谈话声。 “淑妃那边没动静吗?” “回殿下的话,没有。” “奇怪啊,这都三天了,对方怎么一直不与淑妃联系?”是诸葛夜含了一丝疑惑的声音。 楚芊芊竖起耳朵,诸葛夜口中的“对方”是谁?为什么要与淑妃有联系?难道……诸葛夜怀疑淑妃陷害曦儿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如果是,这件事与她被毒蛇追赶的事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又或者,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呢? 思量间,门被打开了。 楚芊芊倒是想躲,奈何没地方可躲,就那么讪讪地站在了原地。 孙内侍甫一见到她,略微惊诧了一把,但很快,又笑着行了一礼:“欧阳才人。” “嗯。”楚芊芊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诸葛夜神色平静道:“堂嫂那边,你记得多送些谢礼,还有,她那儿太简陋了,找人修一修,该添置的别省着。” 明宗陛下过世后,上官仪也自尽了,大皇子登基不久便禅位给了摄政王,自己则与四皇子迁出皇宫,与怀着遗腹子的惠嫔、安嫔住进了行宫。 说是住,其实是软禁。 庄肃皇后与摄政王是一个阵营的的,故而,摄政王将她留在了宫里。只不过,失去四皇子的她,心如灯灭,皈依了佛门——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奴才遵命。”孙内侍暗暗一叹,退下了。 诸葛夜定定地走上前,眉梢一挑,看着她:“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楚芊芊被他冰冷的气场和灼热的视线弄得头皮发麻,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之后,垂眸道:“也没什么。” 诸葛夜不信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楚芊芊望着他健硕的背影,张了张嘴:“那个……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淑妃?” 诸葛夜脚步不停,也没回答。 楚芊芊抚额,呼了口气:“好吧,其实……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淑妃?又在怀疑淑妃什么!” 诸葛夜斜斜地靠在了门板上,伸出一只手来。 楚芊芊识趣地走过去,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掌心。 他握住,唇角一勾,拉着楚芊芊跨过了门槛。 门被关上。 诸葛夜张开双臂。 楚芊芊给他宽了衣,又松开他发髻,用手指细细梳理他绸缎般柔亮光洁的乌发。 诸葛夜微闭着眸子,一边享受妻子的温柔,一边慵懒地勾起了唇角。 楚芊芊又问:“你是不是怀疑淑妃就是幕后黑手安插在宫里的内奸?我上次碰到的毒蛇,可能也是她放的?” 这里的放,当然不是亲手抓了放,淑妃只许给谁稍稍开一下后门,就能轻松地将毒蛇搬运进宫了。 诸葛夜挑了挑眉:“暂时不排除这种可能。” 楚芊芊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眸:“问过淑妃了吗?” 诸葛夜道:“她伤得太重,还没醒,等她醒了,应该就能确认了。” “那……你查出幕后黑手是谁了吗?”楚芊芊追问。 诸葛夜的眼神闪了闪:“你觉得会是谁?” 楚芊芊眨了眨眼:“我?我不知道啊。如果害二皇子的人与害我的人是同一个幕后黑手,我还真猜不出来。淑妃动二皇子是为了打击皇后,但她动我……我得罪她了吗?还是我得罪她的幕后主子了?殿下,我没得罪谁吧?” 我得罪的人都被解决了吧,姚梦疯了,宁才人和海才人被送往疫区了,还有谁呢? 楚芊芊死活没往那个人的身上想。 诸葛夜气闷,被人拐走了,骗了四年,突然回到丈夫身边,她难道不觉得年四爷会心有不平而生了歹意?就算不一定是想要了她的命,但给她一点儿教训还是不会手软的吧? “我真想掰开你的脑子看看!” 看看你与年四爷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让你如此信任他! 是的,楚芊芊信任世宗,哪怕世宗变了,可在她心里,她永远不相信世宗会舍得伤害她一根头发。 …… 幽暗的房间。 戴斗笠的男子与那名较为年轻的男子对坐着饮茶。 戴斗笠的男子道:“又失败了?” 较为年轻的男子笑了笑:“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吧。” 戴斗笠的男子晃着手中的茶杯,冷笑一声,一把砸在了对方头顶上! 较为年轻的男子被砸了一个大包,吓得脸一白,一身清贵之气消弭殆尽,他跪在了面前的地上。 戴斗笠的男子拿出洁白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可没让你们动诸葛曦!再敢擅作主张,我就剁了你手指!” …… 七日之期,转眼便到了。 楚芊芊再度化身小太监,随诸葛夜一道前往了楚家。 知道他们要来,沈氏早早地便在屋里等着了。 楚老爷外放任职,太过思念儿子,叫人将楚陌接到了淮州,这便是为何他们上次来并没见到楚陌,这次,也见不到。 楚嫣跪坐在沈氏身边,穿了一条玫红色绣海棠长裙,一件素白纹银蝴蝶琵琶襟上衣,衣衫的尺寸略大了一号,但架不住她心思灵巧,以一根宽纱带于纤腰处一束,紧致的腰身,宽大的裙摆与衣袖,竟搭配出了一种张扬的气度。 这孩子,对服饰有种天生的敏锐。 十一岁的孩子,生生穿出了十三、四岁的清灵,衣襟一朵斜扣在锁骨处的红玫瑰,又将她稚嫩的五官衬出了一分极为干净的妩媚。 楚芊芊的眸光动了一下! 诸葛夜显然也被这样的楚嫣惊艳了,愣了愣,才又在沈氏对面跪坐下来。 楚嫣含笑的眸光扫过小太监平淡无奇的脸,给小太监和诸葛夜各斟了一杯茶。 “这是我用去年的雪水泡的花茶,姐夫和小公公尝尝。”她温柔可亲地说。 诸葛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挺满意,又喝了不少。 楚嫣微微一笑,给姐夫添了一杯,又看向一旁的小太监道:“小公公怎么不喝?” 楚芊芊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味道,但楚嫣的穿着打扮,却不是被她看好的风格。这么小的孩子,就该穿得像个小包子才对,弄这么成熟,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选秀呢! 诸葛夜借着宽袖的遮掩,握住了楚芊芊的手,并脸不红心不跳地问向沈氏道:“娘可觉着眼睛好些了?” 沈氏就笑道:“哦,我大概……能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了。” 这实在是天大的进步! 那些毒蛇的药效果然奇佳,才七天,就让失明两年的人感应到了光线! 她算不算因祸得福?自己没死,反而给沈氏找到了药引子。 楚芊芊捏了捏诸葛夜的掌心。 诸葛夜会意,温声道:“让芊宝儿给您诊诊脉,您的药,是她配的。” 沈氏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原来千公公是位神医,失敬失敬!” 楚芊芊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被认出来,也不敢再直接给沈氏号脉,没办法,沈氏对女儿太了解了,一碰就能感应到似的。 楚芊芊小心翼翼地将丝线系在了沈氏的手腕上,搭着丝线给沈氏号了脉。 沈氏的恢复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这一次的药用完,或许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影子了。 楚芊芊对诸葛夜点了点头。 诸葛夜心领神会,对沈氏道:“芊宝儿说您恢复得很好,再过段日子,想必就能看到东西了。” 沈氏一惊:“真……真的?” 诸葛夜微微颔首:“是。” 沈氏高兴坏了,就要去握楚芊芊的手,想表达一下自个儿的谢意。 楚芊芊却麻利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诸葛夜眸光一动,握住了沈氏:“娘放心,会好的。” 沈氏笑了笑:“好,好!” 楚嫣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狐疑地看了看楚芊芊,总觉得怪,又不知怪在哪里,她眼波一转,问:“姐夫,你上次说了会留下吃饭的,饭都准备好了!” 诸葛夜没有推辞。 楚嫣让人在正屋摆了饭,扶着沈氏入座,自己则坐在了沈氏与诸葛夜中间。 刚要唤人开饭,谁料诸葛夜拉着楚芊芊坐了下来。 楚嫣的眸光,掠过诸葛夜,落在了楚芊芊的脸上,想到上次姐夫与这个小太监的亲密,她曾经以为自己眼花了,而今再看,方才笃定姐夫与千公公关系匪浅。 但他是一朝太子啊,怎么可以跟个小太监混在一块儿呢? 楚嫣薄唇一咬,说道:“千公公,我炖了几样补汤,不知道哪一样最合姐夫的口味,你帮忙过来挑选一下吧?” 楚芊芊眨了眨眼,去了。 一进小厨房,楚嫣便屏退了众人:“千公公,你跟着我姐夫多久了?” 楚芊芊困惑地挑了挑眉:“这……楚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楚嫣张嘴,有些难以启齿,但纠结了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我姐夫是太子,你是个太监,你应该明白,你不能跟我姐夫在一起的!” 楚芊芊呛到了。 楚嫣一本正经道:“我姐夫是正人君子,你不要勾引他!” 楚芊芊的脑海里自动浮现起他让她穿太监的衣裳、穿将军的衣裳、穿小尼姑的衣裳,然后把她折腾地哭爹喊娘的画面,笑了。 “你……你还笑?”楚嫣急得小脸通红,“姐夫是我姐姐的!谁都不许抢走他!” 楚芊芊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快要掉泪的小姑娘一眼:“也包括你自己吗?” “啊?什么?”楚嫣被问得噎住。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啊,你也不可以抢走你姐夫吗?” 楚嫣唰的一下面红耳赤了:“我……我……我当然不会了!我要替我姐姐……看住姐夫!除了我姐姐,姐夫不许跟任何人有染!” 连有染这个词儿都明白,小姑娘不是一般的早熟啊。 楚芊芊不说话。 楚嫣越发来火:“你听见没?我不许你再勾引我姐夫啊!” 楚芊芊逗弄地笑了笑:“你能勾引他,我为什么不能?”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哦,所以你承认你在勾引你姐夫了?” “我……”楚嫣被绕进去了,还绕得晕头转向,见自己说不过对方,而对方还笑,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才对了,孩子就该有孩子的表现。 楚芊芊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好啦,别哭啦,我向你保证,你姐夫只会是你姐姐一个人的!” 楚嫣一抽一抽地,似是不信,瞪大雾蒙蒙的眸子:“你骗人。” 楚芊芊抬手,擦了她眼泪:“不骗你,你姐夫呢,不会爱上小太监,也不会爱上小姨子,他只爱你姐姐。” 楚嫣被说得一阵心惊肉跳,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你……你别乱讲!我……我跟姐夫是清白的。” ------题外话------ 中秋快乐! 群中有为全文订阅的读者发放福利小剧场。 群名,畅笑人生,群号码:478516603 【16】我只要你和小宝 楚嫣与楚芊芊回了饭桌,楚嫣的眼睛红红的,任谁都看得出她哭过,除了双目失明的沈氏。 诸葛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镇定自若的楚芊芊一眼,挑了挑眉,仿佛在问,你欺负嫣儿了? 楚芊芊瞧他这副护短的样子,虽然护的是她妹妹,可也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儿。倒不是她吃醋了,而是她认为,楚嫣会迷上诸葛夜,大部分是楚嫣自己的原因,可另外一小部分或许是诸葛夜给了楚嫣错误的暗示。 诸葛夜年长楚嫣十岁,在他看来,楚嫣大概跟小宝没什么分别,他平时怎么对小宝的,大概之前也是怎么对楚嫣的。但楚嫣比寻常孩子早熟,一个摸头的动作,一个微笑的眼神,都足以令她浮想联翩。虽然楚芊芊觉得,楚嫣对诸葛夜的喜欢,其实大概……更倾向于一种依赖,但楚嫣自己并不清楚。 “我吃饱了。”楚芊芊放下筷子,压低嗓音说了一句,而后起身,出了莹心堂。 诸葛夜蹙了蹙眉,追了出去。 楚嫣看着自己姐夫那么在乎一个小太监,甚至要超过在乎她姐姐了,咬咬唇,也追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在一处假山旁,诸葛夜从身后抱住了楚芊芊。 楚芊芊没动,不惊讶也不排斥,就那么神色无波地说道:“没什么,吃饱了出来转转。” 诸葛夜的手顺势摸上了她平坦的肚子:“这就饱了?” 楚芊芊“嗯”了一声。 他又道:“气饱的吧?嫣儿惹你生气了?” 这可不像记忆中的她,她很疼嫣儿的。 楚芊芊摇头:“没,我没生她的气,不过殿下以后还是少与嫣儿接触为妙。” 诸葛夜红唇一勾:“吃醋?” 楚芊芊想了想,道:“没有。” 诸葛夜扳过她身子,挑起她下颚,轻轻地吻了下去。 楚嫣躲在树后,急得咬牙切齿!还说不勾引她姐夫呢,一转眼就跟姐夫亲上了!真是不要脸! 姐姐啊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再不回来,姐夫就要被一个小太监给勾跑了! 诸葛夜原本只想浅尝辄止,谁料太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吻着吻着便有些刹不住车了,抱着楚芊芊一转,隐到了假山后…… “四小姐!四小姐你在这里呀!”一个模样周整的仆妇,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楚嫣心肝儿一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仆妇忙捂住嘴儿,顺着她刚刚看过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光秃秃的假山啥也没看见,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楚嫣拉着她回到大道上:“你找我?” 这是守门婆子,楚嫣认得,只是不清楚她的名字。 仆妇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楚嫣道:“刚刚有人让我带封信给您!” “谁啊?”楚嫣接过信。 仆妇挠头:“那人没说,给了就走了,哦,是个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应该来过咱们家。” 楚嫣瘪了瘪嘴儿,一边拆信一边问:“长什么样?” 仆妇比划道:“个子不高,挺瘦的,容长脸儿,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绿衣服。” 这不是碧珠嘛? 楚嫣心中了然,拆开信一看,眼睛发亮!又对仆妇道:“那个……你今天没见过我啊!要是我娘问起,你可千万得说不知道!” 仆妇点头:“是……是!奴婢遵命!” 楚嫣回头看了看那座假山,得意一笑,提起裙摆走了。 楚芊芊被诸葛夜扶住来时,腿都软了。 楚芊芊瞪了他一眼! 诸葛夜餍足地舔了舔唇瓣。 楚芊芊严重怀疑当初是自己眼瞎了,才会找这么个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只想按着她胡来的男人! 诸葛夜眉梢一挑,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孤还没尽兴,但如果你走不动的话,孤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抱你回去。” 楚芊芊连医药箱也没拿,直接迈着发软的腿朝二进门走去了。 诸葛夜心情不错,回莹心堂拿了楚芊芊的医药箱,又与沈氏道了别,嘱咐沈氏好生歇息。 临走时,沈氏忽然问:“嫣儿这丫头又野到哪里去了?” 诸葛夜脚步一顿:“需要我帮忙找找吗?” 沈氏笑着摇头:“这倒不用,她跟个儿子似的,一天到晚没个正行,殿下回吧,她玩累了自己会回来的。” 诸葛夜想着嫣儿的性子,的确不大像会随便惹祸的人,再不济,真惹了祸,他也能替她担着。但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吩咐丫鬟们去找了。 而他自己,则走向马车,打算告诉楚芊芊,等找到嫣儿了再与一块儿回东宫。 马车上,楚芊芊正在翻开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自从知晓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之后,她便开始着手记住每天发生的重大事情了,以防万一,又丢了记忆,又或者以防万一,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 到目前为止,她确定自己丢失了两段记忆,一段是与诸葛夜的,一段是临死前的。 而第二段,直接关系到年四爷回京的目的。 楚芊芊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个仆妇在车外恭敬地行了一礼:“千公公,楚小姐有封信给你。” 如果楚嫣在这儿,一定能认出她便是先前给自己送过信的守门婆子。 楚芊芊接过信件,看了她一眼。 仆妇被看得心里一阵打鼓,慌忙垂下了眸子。 楚芊芊打开信封。 没有信,只一个镯子。 信封背面写了地址,和三个“一人来”。 仆妇用余光偷瞄着小太监的脸色,只见对方静静看完,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难道……没看懂? 要不要提醒一下? 这时,楚芊芊开口了:“阿远。” 阿远从天而降。 仆妇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还带了高手? 天! 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要灭口? “她。”楚芊芊的眸光扫过面色发白的仆妇,“做了好吃的,在公中的厨房,你去跟她取来。” 阿远将信将疑:“这……不好吧?” 不能离开你啊! 楚芊芊道:“无妨,去吧。” 二人走后,楚芊芊拿出埋在宽袖下的手,竟是被捏得发红了。 她掀开帘子下车,出了大门,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十分僻静的巷子,那里,已有一辆马车候着了。 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 “喂!能不能慢点儿啊?我要吐了!”楚嫣按住翻滚的胸口,一脸不悦地道。 对面的丫鬟笑了笑,温声道:“对不住了四小姐,大小姐也是想早些见到你,所以希望快点儿呢!” 一听是姐姐的意思,楚嫣的态度软了下来,四下看了看后,又道:“可是为什么不是碧珠来接我?” 丫鬟道:“碧珠姐姐很忙,抽不开身。” 楚嫣叹了口气:“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和颜悦色道:“奴婢叫青瑶。” 楚嫣瘪了瘪嘴儿,有些不信地打量起了对方:“你真是我姐姐的丫鬟?你没骗我吧?” 丫鬟噗嗤一笑,说道:“四小姐是太子的姨妹,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你的!” 提到姐夫,楚嫣总是格外自豪:“那倒是!” 丫鬟又道:“再说了,楚家的令牌,四小姐也验过了,那是造不得假的。” 楚嫣的信任度又加深了一分,但颠簸得太厉害,她实在难受:“还有多久啊?” 丫鬟挑开窗帘看了看,答道:“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 楚芊芊坐在马车上,平静得可怕。 “你……要喝点什么吗?水还是花茶?”丫鬟被楚芊芊沉闷的气场弄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于是,问了一句。 楚芊芊淡淡说道:“不用。” 丫鬟揉着胸口,越来越呼不过气了。 到底是谁打劫谁呢? 怎么她这么害怕?而对方这么冷静? “青瑶。”楚芊芊开口了。 丫鬟“嗳”了一声:“奴婢在!” 楚芊芊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 “到了。”丫鬟率先跳下车,打了帘子让“贵客”下来。 楚嫣踩着木凳走下地,举眸一望,咦?这是哪儿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院? 脚底,生气了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丫鬟福了福身子,道:“四小姐,先在里边坐一会儿吧!大小姐马上就到了。” 楚嫣闻言,小眉头登时一皱:“什么意思?我姐姐还没到吗?” 丫鬟笑了:“大小姐在来的路上,您先在屋里坐会儿,保证一会儿就能见到大小姐了!” …… “小心台阶!”丫鬟帮着拉了拉她的裙裾,“再穿过这个回廊就到了。” 楚芊芊面无表情地点头,踩上台阶,绕过回廊,站在了一个半掩着门的庭院前。 透过门的缝隙,她能清楚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的主人约莫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书本,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我们又见面了,倾儿。” 楚芊芊埋在宽袖下的手指一屈,面上,却没有表情:“四爷,别来无恙。” 年四爷温柔地笑了笑:“想见你一面,可真是煞费苦心。” 楚芊芊推开朱红色的门,闲庭信步一般地走了过去:“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迂回,你直接找我,我也会出来。” 年四爷耸了耸肩:“不知道是谁说让我再也别纠缠她。”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他,脚步不停:“哦?那是我错了。” 找了个椅子坐下,与年四爷中间隔了一个位子。 年四爷果断起身,坐在了楚芊芊身边,并有意无意地伸出左臂,放在了楚芊芊的椅背上。而后,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道:“倾儿,我想你了。” 楚芊芊平淡无波地对上他暧昧的眼神,颔了颔首:“多谢记挂。” 四年来,她一直围在小宝身边,几乎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陡然间高冷了好几倍,倒叫年四爷好生不习惯。 虽然,年四爷明白,她是装出来的。 年四爷朝她靠近了几分:“那你呢?有没有想我?还有小宝,他有没有哭着找爹爹?” 哭着找爹爹,应该是有的,毕竟那四年,年四爷对小宝的好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只不过楚芊芊来得晚,没亲眼见证小宝遗忘年四爷的过程。 楚芊芊沉默片刻,话锋一转:“我按照你的吩咐来了,放了嫣儿。” 年四爷玩味儿地摸上了楚芊芊的脸蛋:“嫣儿是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放心,我会对嫣儿很好的!” 楚芊芊扭过头看向他,正好,避开了他的触碰,他眸光一暗,听得楚芊冷淡地说道:“嫣儿如果出事……” “嫣儿不会出事。”年四爷打断她的话,“我以你保证,倾儿,她不会有事。” 楚芊芊勾了勾唇,凉薄如冰道:“你就那么信任欧阳瑾?” 年四爷眉头一皱,她竟然猜出了欧阳瑾?前世的欧阳倾,不是个傻乎乎的丫头吗?何时有了这等敏锐的心思? 但想想也对,这大概无关心思,只是一种常理。能把楚嫣约出来,首先得是楚家内部的人,但楚家内部的人全都与楚氏姐妹无冤无仇,除了曾经在楚家混过的安素素母女。 而安素素如今像过街老鼠一样,门都不敢出,那么,买通仆妇的只能是欧阳瑾了。 年四爷笑了一声:“你那么对她娘,她怀恨在心是肯定的,不过你相信我,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以在我的地盘伤害嫣儿。” 楚芊芊眼波一转:“所以,嫣儿就在这个院子里?” 年四爷的笑容一滞。 楚芊芊拿起桌上的茶杯:“要我相信你,也不是不行,帮我办件事。” 东厢。 楚嫣饿得肚子咕咕叫,刚刚在桌上没吃饱,现在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咚咚咚! 丫鬟敲响了房门:“奴婢是青瑶,四小姐,奴婢进来了啊。” 房门打开,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着一晚三鲜面、一碟凉拌木耳、一盘小白菜和一份东坡肘子。 楚嫣吞了吞口水:“哇!” 丫鬟笑着把菜放到了桌上:“四小姐请慢用。” 楚嫣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面条:“对了,我姐姐怎么还没到啊?我都等好久了!” 丫鬟眼神一闪,说道:“快了,四小姐吃完面,应该就到了。” “哦。”楚嫣不再怀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面条。 窗子外,欧阳瑾着看着毫不设防的楚嫣,冷冷一笑。 四妹妹啊四妹妹,几年不见,你真是出落得认不出来了,再过两年,只怕要把楚芊芊都比下去了呢。只可惜,你时运不济,做了楚芊芊的妹妹。我动不了楚芊芊,只好拿你撒撒气了!出了事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不近人情的好姐姐吧! 楚嫣开开心心地吃着,说不上来这些汤料里放了什么佐料,竟是异常好吃! 吃吧吃吧,我的好嫣儿,吃的越多,待会儿越—— 欧阳瑾神秘兮兮地一笑,以帕子掩住嘴,悄悄地走掉了。 刚走了一步,眉头一皱,揉了揉眼,朝侧边的回廊看去,就见回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错了? 嗯,一定是她太过思念,所以出现幻觉了。 …… 庭院中,楚芊芊与年四爷也吃起了东西,一盘蟹黄酥、一份千层糕、一碟水晶蒸饺、一壶玉米汁。 但楚芊芊没动筷子。 年四爷就笑道:“怕我下药吗?你是大夫,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楚芊芊淡道:“没胃口。” 年四爷倒了一杯玉米汁,送到她唇边:“尝尝。” 楚芊芊撇过脸:“现在是倒胃口了。” 年四爷俊美的脸上笑容一僵:“嘴皮子倒是越发毒了,不过没关系,我喜欢。” 楚芊芊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的蓝天,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倾儿。”他一脸认真地说。 楚芊芊睨了他一眼,继续望向开阔的蓝天:“还有呢?” 年四爷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下巴:“还有小宝,我们一家三口,重新过回原来的日子。” “原来的日子?”楚芊芊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又道,“你确定只是想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而不是要利用我跟小宝来威胁诸葛夜吗?” “我威胁他干什么呢?皇位吗?当初我既然能放弃皇位,势必就不会贪恋这些东西。倾儿,你不该不信我。”他有些受伤地说道。 在楚芊芊的印象中,世宗的确不算一个格外贪恋权势的人,但对皇位,世宗还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听从安排娶庄肃皇后了。至于他后面为何假死舍弃了,楚芊芊想不明白。 或许,她丢失的第二段记忆能够为她答疑解惑,可偏偏,她连个泡泡都记不起来! 年四爷握住楚芊芊的手道:“我不要权也不缺钱,我想从诸葛夜那里得到的只有你和小宝。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弄丢小宝,也不会再让你难过。” 楚芊芊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静静地说道:“与世无争的日子……私心里,我也是喜欢的。如果四爷是认真的,而我,又别无选择,我可以跟你试试。但……我有个条件。” 年四爷似信非信地斜睨着她:“什么条件?” 楚芊芊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拔了瓶塞,倒给他一粒药丸,随后望进他眼眸深处道:“化功丸,吃了它,内力尽失、武功全无,如果你肯当着我的面服下,我就信你是真的愿意跟我们母子归隐山林!” 【19】教训渣女,诸葛夜找来 年四爷的眼底划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倾儿!” 楚芊芊摸了摸掌心里的药丸:“怎么?四爷不敢吃吗?” 年四爷蹙眉:“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有武功,就能更好地保护你跟小宝!” “没听过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吗?”楚芊芊歪过头,看向了他,在他被噎得脸色发青的状态里,徐徐道,“不去招惹是非,这武功,要来也没什么意义,四爷觉得呢?” 年四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归隐山林才要废我武功的?” 不是为了给诸葛夜铲除一个劲敌? 后面一句,他虽没问出口,但楚芊芊不难猜出来。 楚芊芊捏着黑漆漆的药丸,面色如常地说:“四爷既然不信任我,又怎么能跟我心安理得地生活?” “倾儿,我没有。”年四爷矢口否认。 楚芊芊垂眸,似含了一分惆怅地叹道:“四爷,他不会。” 年四爷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不理解,她口中的“他不会”是什么意思。 楚芊芊解释道:“他至今不清楚我跟你没有同过房,但他,从没怀疑过我是你派来的探子。我一直瞒着我跟你还有琰儿的关系,他也知道,但他……没有逼过我。四爷,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 年四爷哑口无言。 夕阳的余晖压住墙头,在青石板地上斜斜落下一片朦胧的金光,那金光反射到楚芊芊白皙的脸上,照得她睫羽纤长而透亮。 她的表情,宁静而祥和,犹如这个美丽的黄昏。 但她说的话,每个字都如重锤,敲在了年四爷的心坎儿上。 好半晌,年四爷才握住了茶杯,道:“所以倾儿,你承认自己变心了吗?” 楚芊芊摇头:“我对他,不及你。但我喜欢的是曾经的你,你变了,变得让我不喜欢了。” 这话,讲得有些前后矛盾,就连楚芊芊自己都有些不大明白,但年四爷听懂了。 年四爷的眼底闪过一丝楚芊芊没看到,看到了也看不懂的意味:“要是我让一切都恢复从前的样子,倾儿,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楚芊芊垂眸道:“恢复不了了。” 年四爷抓住楚芊芊的胳膊:“倾儿,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就是……” “就是什么?”楚芊芊问。 年四爷眸子一眯,不,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没什么。” 楚芊芊明显感觉到年四爷提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而这事,似乎与她有关。但年四爷突然不说了,这令楚芊芊的心里如猫爪挠过,不大舒服:“四爷,你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但我却不记得了吧?” 年四爷的眸光闪了闪:“你想多了。” 楚芊芊定定地望着他:“宫里的毒蛇是你命人放的吗?” 年四爷握紧了拳头:“倾儿!在你眼里,我会那种人吗?” “所以,真的是你。”楚芊芊失望地撇过了脸。 年四爷一惊,正要问她何出此言,她主动开口了:“我被毒蛇攻击的消息没有让外人知晓,而你,一点都不惊讶。” 年四爷猛灌了一杯凉水,望向别处道:“没有这回事!” 楚芊芊冷冷一笑,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你不是为了我和小宝才入京的,我们只是你入京的幌子,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四爷一把摔碎了杯子:“欧阳倾!我们夫妻那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楚芊芊眸光一暗:“你看,你发火了。你从前,都不舍得跟我大声一句的。变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年四爷的眼神都可以杀人了。 楚芊芊从容地站起身,道:“我离开太久了,太子该担心了,四爷还想找我叙旧的话,直接叫你的内奸给我传消息吧!” 年四爷的呼吸一滞,扣住了她手腕。 那快要掐断楚芊芊的力道,让楚芊芊明白地弯了弯唇角:“做人留一线,下次好相见。诸葛夜都没强行带走我,你跟他对手,起码,要上得了跟他对手的档次吧!” 不得不说,这招即将法,真毒! 但年四爷似乎铁了心不放她走。 楚芊芊又道:“难不成你打算把我关一辈子?” 年四爷道:“等离开京城就好了。” 楚芊芊神色无波道:“我要上茅房!” 年四爷的手松开了。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走出庭院,往茅房而去。 当然,她不是真的去上茅房,在路过一个僻静的厢房时,她看到了门口的丫鬟。 “夫人。”丫鬟行了一礼。 楚芊芊也没急着否认,反正在她们眼里,她永远都是年四爷的妻子,楚芊芊眼波一转,问:“人呢?” 丫鬟道:“在里边。” 楚芊芊从窗帘的缝隙看了一眼,又问:“青瑶,青瑶呢?” 这个丫鬟是去楚家接她的丫鬟,被她叫做青瑶,但第二个青瑶显然指的不是她。丫鬟明白,就道:“青瑶姐姐楚嫣小姐的房里。” 楚芊芊对着丫鬟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丫鬟递过耳朵,边听边点头:“是……是!” …… 吃过晚饭,欧阳瑾放下了筷子,一边剔牙一边道:“人呢?” 小厮就道:“回王妃的话,睡了。” 欧阳瑾唇角一勾,丢了一锭金子给他:“后门我都打点妥当了,记得照我吩咐的做,回头,再赏你一锭金子!” 小厮眼睛一亮,抱着金元宝咬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是!是!小的记住了!” 欧阳瑾扭过身,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美丽的模样,随即妩媚一笑,出去了。 “这么美好的事,总该叫大家都看看才好啊。”这么想着,她得意洋洋地上了马车。 黑暗中,小厮一棒子敲晕了守在门口的丫鬟,他听楚嫣喊过,知道对方叫青瑶:“阿弥陀佛,青瑶姐姐,你可千万别怪我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醒来可千万别找我麻烦。” 小厮贼眉鼠眼地流进房中,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装进麻袋,而后,扛着麻袋去了后门。 “还千金小姐呢,这么重!” 小厮把人扛上马车后,累得快要虚弱了。 他自己拿过马鞭,驾着车去了清湖边的梦红楼。 梦红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之所,比起怡红院,那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来这儿的多是达官贵人与皇室宗亲,但有别于别的青楼,梦红楼以戏曲为主。而戏子又有男有女,因此梦红楼的客人,除了那些臭男人之外,也不乏一些贵妇。 小厮背着麻袋从后门进入梦红楼时,就正有客人为戏子闹得不可开交。 “我们要听《长生殿》!” “我上个月就定下《长生殿》了,怎么你们梦红楼出尔反尔要退我的钱了?我告诉你,老娘不缺钱!” “是啊是啊,快把明大家叫出来!” 这些妇人,全都是曾经花重金预定了《长生殿》的,但由于《长生殿》的原班人马去了别处,无法为她们献艺,春妈妈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赔偿她们的损失,并安排了别的当红花旦作陪,可惜她们并不买账。 “明大家呢?我只要看明大家!”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没好气地说。 春妈妈抱歉一笑:“真是对不住了,明公子不在!他这个月都不在,大家换个别的曲儿听吧!要是大家觉着价钱不够,奴家……奴家还可以再多赔点!三倍,三倍怎么样?” 妇人们叽叽喳喳地吵开了。 “我们就是为了明大家的《长生殿》才来的梦红楼!你收了我们银子,却不做我们的生意!我看你这梦红楼是不想开了吧?”说话的正是那名身材臃肿的妇人,她父亲是皇室宗亲,她是郡主,整个京城,还没几个人敢拂她面子! 若在以往,春妈妈说不定就退让了,但这回,春妈妈摇摇头,比了个手势:“十倍!” “哼!”妇人虽有些动心,可仍旧不乐意,毕竟,她不缺钱呀! 春妈妈又道:“黄金。” 十倍数目的黄金,她给了一千两,春妈妈赔的就是……一万两……黄金? 一万两黄金! 胖郡主吓到了! 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绝不是春妈妈自己。而对方竟一开口便是一万两黄金,不,不止一万两呢!这一万两只是赔给她的,在座的却又十人之多,每人都下了一千两的订金,算下来,就是……一百万两黄金? 能轻轻松松拿出这么多钱,只为听一出戏的人,绝不是她们惹得起的人! 妇人们呼啦一下散开了。 只有胖郡主咬咬牙,丢了一句只听戏不要钱,并以三日为期,否则让梦红楼关门! 春妈妈处理完这边的破事儿,转头就看见小厮立在暗处朝她招手。 她擦了额头的汗珠,走过去道:“来了?” 小厮踢了踢脚下的麻袋:“人我给你送来了,怎么让王妃高兴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她口中的王妃,春妈妈是认得的。早在她开怡红院的时候,欧阳瑾便卖了一个碧珠给她。她以为碧珠只是个普通丫鬟,谁料楚芊芊为此找上门,砸了她的店不说,还与曼娘搭上了关系。乃至于京兆尹以为曼娘是楚芊芊朋友,后怕自己对曼娘的无耻之举,甚至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孽,把怡红院给抄了! 她大半辈子的心血呀,就栽在了一个欧阳瑾的手上。 后面她来了梦红楼,虽还做老鸨,可到底不是东家了。 这回欧阳瑾又找到她,说真的,她一百个不乐意,生怕给捅出篓子。 但谁楚芊芊死了,而欧阳瑾又做了王妃呢? 该巴结谁,太明显,是不是? 春妈妈用帕子擦了擦鼻尖,道:“这是哪儿的姑娘呀?不会又给我招来什么麻烦吧?” 小厮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楚家的四小姐,是太子的小姨子,就道:“是咱们王妃要教训的下人罢了,待会儿王妃自己也要过来,出了什么事,自有王妃给你担着!” 这还差不多! 春妈妈叫来两个粗使婆子,将麻袋的人抬进去了:“给她洗个澡,装扮装扮,上《琉璃台》,饰骊姬!” 《琉璃台》是一出梦红楼的原创戏曲,讲的是一个王小姐与陈公子喜结连理,却被表妹横刀夺爱的故事。戏中,陈公子为了迎娶王小姐的表妹,不惜给身怀六甲的王小姐下药,让王小姐与人发生关系,而后陈公子捉奸在床,以此休掉王小姐。谁料王小姐机敏过人,识破陈公子的诡计,让陈公子的爱妾顶了包。 那个爱妾的名字,就叫骊姬。 骊姬全程没有一句台词,也没穿一件衣裳。 这是梦红楼里情节最好,也是尺度最大的一出戏,除了明大家的《长生殿》,就属它最受欢迎了。 很快,梦红楼便座无虚席了。 欧阳瑾坐在二楼的包房内,优哉游哉地喝起了桌上的花茶。 在她斜对面的两个厢房里,分别坐着一脸阴霾的欧阳珏和眉头紧锁的诸葛琰。 他们都不是那种爱玩女人的花间浪子,若非欧阳瑾以楚芊芊的名义相邀,他们大概一辈子不会踏足梦红楼。 楚芊芊啊楚芊芊,等着吧,你最心爱的妹妹,很快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而见证这一切的,还是你深爱的大哥与儿子! 乐声响起,《琉璃台》唱开了。 出场的王小姐,粉腮若桃,眉眼清秀,一颦一笑间都有一种少女独有的清纯与妍丽。 在诗会上,陈公子对上了她做的对子,而这对子已有五年没被人对上。王小姐惊愕之余,亦生出了不少好感。 二人门当户对,又彼此仰慕,没多久便议亲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陈公子唱到此处,壮胆,握住了王小姐的手。 王小姐一阵羞涩,推开他,小跑着回了自己房间。 房中,小她一岁的表妹问及她为何如此失态。 她唱了一句“郎已入我心,何年能相守”。 表妹赞美了姐姐一番,并追问像姐姐这等云端高阳之人,究竟看上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王小姐将陈公子的优点,一条一条,与表妹细说了。 听到后面,表妹起身,惆怅地望着观众席的方向,好似望着无边暗夜,字正腔圆地说道:“我自三岁丧母,外祖怜我孤苦,便接来身边照应。只是到底不是姓王的,姐姐都议亲了,而我……还不知未来夫婿身在何方。” 这时,表妹已隐隐透出了一丝对现实的不满和对表姐的嫉妒,然而单纯善良的王小姐,一直没能察觉出表妹的异样,反倒在表妹面前不停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比如陈公子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温柔,如何如何有担当。 表妹对陈公子产生了莫大兴趣。 趁着王小姐怀孕,表妹以照顾表姐为由住进了陈家。 王小姐欣喜若狂,浑然不知自己引狼入室了,还时常留表妹与夫妻俩一道用膳、一块儿听戏。 表妹勾魂的眼睛,电得陈公子手足无措。 一边是身材臃肿的夫人,一边是妩媚娇柔的表妹,陈公子渐渐把持不住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王小姐在里屋午睡,表妹与陈公子在外屋生米煮成了熟饭。 表妹终日在陈公子面前念叨表姐曾经与某位才子纠缠不清,还怀疑这孩子并非陈公子亲生。 陈公子误信谗言,动了休妻的念头。 但王小姐并未犯错,又一进门便怀了身孕,家中长辈都甚为喜爱她。在表妹的再三诱惑下,陈公子最终决定,给王小姐下药。 戏曲进行到这里,客人们开始骚动了,不少男子的甚至泛起绿光来了。 “夫人!夫人!骊姬姨娘有事禀报!”贴身丫鬟叫醒了正在午睡的王小姐。 王小姐慵懒地问:“何事?” 贴身丫鬟贴着王小姐的耳朵嘀咕了一番,王小姐大惊失色:“什么?夫君……夫君……” 贴身丫鬟道:“骊姬姨娘说,夫人若是不信,她可代替夫人在里屋歇息,但骊姬姨娘有个条件,不管成不成功,都请夫人放她离开王家。” 骊姬姨娘是戏子出身,被恶霸欺负时,陈公子英雄救美纳了她。但骊姬姨娘早与师兄私定了终身,并不愿意呆在锦衣玉食的朱门。 王小姐的眼睛,流转起挣扎的波光,最终,她点点头,在丫鬟的掩护下,悄悄离开了。 现场的烛光,忽而灭了大半。 宽敞的舞台,只有几颗笼了紫色轻纱的夜明珠,在一个角落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光芒深处。 乐声,渐渐止住。 众人的呼吸,也慢慢凝住。 哒!哒!哒! 是水滴跌进湖泊的声音。 呼!呼!呼! 是男人粗重的喘息! 一直合着的黑色帘幕,在这一刻,突然落下! 夜明珠的光芒,唰的一下蔓延到了骊姬身上! 按照剧情,这时的骊姬,已被人染指,无力地躺在破碎的布料间,于泪水中,露出一抹终于可以得到自由的微笑。 但由于是欧阳瑾整人,这个骊姬肯定是没办法表演的,所以春妈妈给稍微改了改,让骊姬“晕”了。 由于药物的关系,台上的女子确实是晕着的。 但在大家看清她的容貌后,“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啊——怎么……怎么是她?” 欧阳瑾不屑看女子的身体,目光一直盯着斜对面的欧阳珏与诸葛琰,只见欧阳珏嘭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而诸葛琰瞠目结舌,撞翻了一旁的桌子!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啦! 楚芊芊,你妹妹出了这种丑事,我看你今后还有没有脸恢复身份! 就在她洋洋自得之际,楼下炸开锅了,而当她听清大家口中喊着的名字时,眸光一沉,朝那女子看了过去。 看到的那一眼,她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饰演骊姬的人……饰演骊姬的人…… 不是楚嫣! 是…… 是…… 是安素素! “哎呀,那不是欧阳夫人吗?是不是我看错了啊?” “没看错吧?我上个月还上他们家吃饭了,是欧阳夫人没错啊。” “欧阳夫人?不是吧?这……这不是楚夫人吗?我记得她改嫁了呀!” “不不不,后面又改回来了!” “但是……她怎么跑来干这个了?欧阳将军知道吗?” 欧阳珏当然知道! 他就站在二楼的厢房,将安素素的身子看得一清二楚!也将那些男人的贪婪与嘲讽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在得知了她的惨状后,又加上瑾儿三天两头找他哭诉,他已有些心软,想接安素素回府的,可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他根本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他平生,最瞧不起自甘堕落的女人! 不就是吃的差些、住的差些吗? 至于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子? 哼,这种恶心事,她也不是买干过! 带着他的女儿改嫁给楚一凡的时候,就是因为日子太艰难,所以过不下去了吧! 不要脸的贱人!从今往后,她是生是死,他再管一下,他就不是欧阳珏! 欧阳珏雷嗔电怒地离开了! 欧阳瑾捂住嘴,浑身发抖,显然,还没从事情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明明迷晕的是楚嫣,怎么会变成了她娘? 她亲眼看见楚嫣吃下饭菜的啊!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待思索出答案,她便看到自己父亲甩袖离开了! 父亲的眼底,充斥着深深的厌恶与失望,早在三天前,父亲已经松口,答应只要她娘不再惹事,便接她娘回府的。可现在……泡汤了……什么都泡汤了! “哎!她女儿不是做了王妃吗?” “是呀是呀!” “有这样的娘,不知道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一个醉汉搓了搓手,猥琐地笑道,“听说她女儿是人间绝色啊,小王爷真有福气。” 诸葛琰恶心得作呕! 那边,春妈妈知道出了大事儿,赶紧叫人落下帘幕,跳到下一场戏。后边的戏非常精彩,但大家已没有看戏的兴致,全都去讨论安素素与欧阳瑾了。 欧阳瑾看着丈夫的脸上露出与父亲同样的表情时,心……沉到谷底了! 楚芊芊,一定是楚芊芊! 欧阳瑾疯一般地冲出梦红楼,杀进了年四爷的别院。 暗夜中,一双冷凝的眼死死盯着她马车的方向,眼睛的主人打了个手势:“跟上。” 欧阳瑾杀到小别样时,楚芊芊正在跟年四爷吃火锅。 年四爷不停给她夹菜,满眼宠溺。 楚芊芊一口接一口,毫不客气。 欧阳瑾炸毛了:“楚芊芊!是不是你抓走了我娘?” 年四爷眉头一皱。 楚芊芊无所谓地道:“哦,是哦。” 欧阳瑾一步迈过去,端起一锅菜汤,便要泼向楚芊芊。 年四爷宽袖一拂,一锅汤全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汤是新端上来的,虽未一直烹煮,可那滚烫的温度还是让年四爷的胳膊起了好几个水泡。 年四爷蹙眉道:“你干什么?疯了?” 欧阳瑾的确是气疯了,她向来忌惮四爷,这会子竟也顾不得怕了:“四爷!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掳走我娘啊!把我娘送进梦红楼!还让我娘……让我娘……” 后面的话,她羞于启齿。 楚芊芊吃了一块子胡萝卜,不紧不慢地道:“我警告过你的欧阳瑾,不要再来招惹我,不然,我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欧阳瑾捏紧拳头,凶神恶煞地瞪向了楚芊芊:“你恨我,尽管冲着我来啊!你动我娘,算什么本事?” 楚芊芊波澜不惊道:“这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欧阳瑾一怔。 楚芊芊又道:“你娘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你作为她女儿,大义灭亲给了她一场报应,这等气度,真令我等佩服。” 欧阳瑾的指甲都插进肉里了:“你……你原来一早就发现了!” 楚芊芊“嗯”了一声,继续吃菜,没理欧阳瑾。早在来的路上,她叫丫鬟停下马车,去往另一个地方,便是去接安素素的。 她也没理年四爷。 年四爷原本可以将欧阳瑾推开,却偏偏要使这种苦肉计。所以,楚芊芊一点都不心疼。 自己都被害得这么惨了,明早开始,她娘的事便要传遍整个京都,而她也会沦为天大的笑柄了,这个可恶的罪魁祸首,竟还这么优哉游哉地吃饭! 欧阳瑾一把掀了桌子:“楚芊芊!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楚芊芊好笑地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都是她们母女在欺负她、欺骗她,欧阳瑾还好意思倒打一耙。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勾引了沈氏的丈夫,又是谁挥霍了沈氏的嫁妆,又是谁用不光明的手段爬上了诸葛琰的床,还是谁在庄子里挑拨了她与沈氏的关系。 她一直忍让,而今才做了一次小小的反击,欧阳瑾便受不了了。 当然,她在半路停车,掳来安素素,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年四爷看不下去了:“好了欧阳瑾,念在你是琰儿王妃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你给我记住,倾儿是琰儿的母亲,你不说孝敬她,也决不能这么恶心她!” “四爷,你是帮凶呢,青瑶会这么听我的话,都是受了你的默许,不要把烂摊子推给我一人。”楚芊芊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欧阳瑾面色一变:“四爷!你……” 年四爷的眸光闪了闪:“好了,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出了什么事,我去处理便是,别相互猜忌!” 这是在否认了。 楚芊芊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多谢四爷的招待,我该回家了。” 年四爷忍住左臂的疼痛,用右手拉住了她:“这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里?指望诸葛夜来救你吗?恐怕,他找不到地方吧。” 以年四爷的手段,他藏匿的地点,的确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找到的。 可就在下一秒,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在了不远处:“年四爷,第二次抓孤的妻子了,怎么?很好玩?” 年四爷眸光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了门口! 【20】和好如初,上官若的乐子 这是年四爷与诸葛夜的第四次交锋。第一次,他认出了诸葛夜,而诸葛夜并未认出他,二人相处还算平和。从第二次开始,双方就变得十分剑拔弩张了。 但剑拔弩张没什么,二人本就水火不容,可每次他办“好事”的时候,诸葛夜都会好巧不巧地出现,这可真是让他窝火呢!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欧阳瑾,大致猜出了诸葛夜能找过来的原因,暗骂欧阳瑾不谨慎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于楚芊芊的心机。楚芊芊半路叫丫鬟去接安素素,他没怀疑什么,只以为她是想报复一下欧阳瑾,而作为讨她欢心的条件,他不介意让她任性一把。包括后面,她把欧阳瑾下给楚嫣的药,下给了安素素,他也没反对什么。谁料,欧阳瑾捅出天大的篓子后,会按耐不住返回别院找楚芊芊报仇?而恰恰是这一趟,让诸葛夜盯梢了。 给诸葛夜通风报信是正紧,收拾安素素母女只是顺便吧。 “倾儿,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他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说。 楚芊芊知道他气得不轻,不过楚芊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迈步走到了诸葛夜的身边。 诸葛夜展开黑氅,将楚芊芊娇小的身子裹进了怀里,另一手,则护住她圆溜溜的小脑袋,只露出她一点白皙的小脸。 而楚芊芊居然也十分配合,动也没动一下。 这令年四爷窝火极了! 跟楚芊芊居住四年,他们俩可从没这么亲密过! 年四爷眯了眯眼,视线略过紧紧相拥的二人,落在了其身后无边的夜色中。 他能清晰的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正在朝小别样聚拢,他若强留的话,这将会有一场恶战。 但…… 时机不到! 年四爷握拳,将情绪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不过是请楚小姐过客罢了,太子殿下何必动怒?” “楚小姐?”诸葛夜大臂猛地一收紧,楚芊芊整个人贴上了他胸膛,可以楚芊芊那种冷漠的性子,竟非但没躲开,反而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这是……害羞了? 年四爷的整个人都不爽了。 但他越是不爽,诸葛夜就越是开心,给情敌添堵这档子事,诸葛夜不介意多来几件儿。 诸葛夜的眸光盯着年四爷,似笑非笑地问向楚芊芊:“你还是楚小姐?” 楚芊芊的长睫颤了颤:“我是殿下的妻子。” 年四爷的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汁了。 诸葛夜满意一笑,将她抱起来,潇洒地离开了原地。 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背影,年四爷气得一拳砸在了树上。 欧阳瑾冷冷一笑,活该!让你护着楚芊芊!结果呢!只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过,短暂的畅快过后,欧阳瑾的心底又升起了无数的嫉妒! 她实在不明白楚芊芊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碰到的男人,一个一个,全都把她当成宝贝宠着!年四爷是,欧阳珏是,诸葛琰是,诸葛夜也是! 欧阳珏与诸葛琰倒也罢了,毕竟是亲人,可年四爷和诸葛夜呢? 他们一点儿也不介意楚芊芊嫁过人! 而自己呢,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诸葛琰,诸葛琰却把她当草芥一样弃之不顾! 同样是女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这么多! …… 一上马车,诸葛夜温柔的气息一滞,一把将楚芊芊扔在了软榻上。 是的,扔。 楚芊芊摔了个“嘴啃泥”,趴在榻上,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诸葛夜瞧着她这副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的模样,冷冷地打了帘子出去,上了另一辆马车。 若说上一次楚芊芊是被人掳走的,这回,她可是心甘情愿得很了。 楚芊芊也意识到自己是哪方面惹怒诸葛夜了,但私心里,她并不承认自己错了。 对方要求单独见她。 一方面,她不可能拿楚嫣的性命去赌,另一方面,她有些话想单独找年四爷求证。 她不怕曝光年四爷,她只怕殃及诸葛琰。 但这些秘密,永远只能被埋在心底。 深吸一口气,楚芊芊也下了马车。 诸葛夜正生着闷气,就见楚芊芊打了帘子进来了。他冷冽的眸光自楚芊芊的脸上一扫而过,快到令人无法捕捉。 楚芊芊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楚嫣,知道他只把楚嫣当孩子,并没乱吃飞醋,挨着他坐好。 诸葛夜挪了挪身子,一脸嫌弃。 这误会是自己给他的,楚芊芊还不至于矫情到非得他倒贴过来给自己认错,楚芊芊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来给我娘看病是借口,目的是私会年四爷啊?” 被说中了。 诸葛夜的眸子霎时凝了一层冰气。 楚芊芊抿了抿唇,将柔软的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他弹开。 唉唉唉,这要换成别人这样,楚芊芊早甩屁股走人了。 偏偏对象是他,楚芊芊狠不下心来。 楚芊芊壮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解释啊。” 诸葛夜“哼”了一声,掰开她手指,并用帕子擦了擦被她握过的地方。 楚芊芊撇了撇嘴儿,又狗腿地凑过去道:“真的,我没想过会碰到他。” 说着,把仆妇转交给自己的信递给了诸葛夜,“你看,这是欧阳瑾写给我的,她抓了嫣儿,让我一个人去,我不能拿嫣儿去赌。欧阳瑾你也是知道的,最恨我不过了,能给我添堵的事儿,多恶心她都做得出来。” 楚芊芊发誓,活了两辈子,她还没跟谁这么认真地解释过! 但夜太子不领情啊,夜太子冷冷地撇过脸,显然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 可再多的楚芊芊也说不出来了,让她承认第二个原因是不可能的。她想了想,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是给你递消息了么?要是我想跟他远走高飞的话,我就一直瞒下去了。” “这么看得起自己!”言外之意,你瞒天过海,也瞒不了本太子的眼睛。 楚芊芊讨好地笑了笑,小屁股一挪,坐到了他腿上。 他又想把她弄开。 楚芊芊却像只八爪鱼似的盘在他身上了。 “楚芊芊!”诸葛夜厉呵。 “嗳!”楚芊芊调皮而挑逗地应了一声。 诸葛夜想起他父皇第一次被发现与曼娘有染时,也是这么哄上官若的,这说明心虚了不是吗?尽管楚芊芊不一定与年四爷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能与他共享的秘密,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秘密,却将作为丈夫的自己蒙在鼓里,诸葛夜再好的脾气也要发飙了。 楚芊芊搂紧他脖子,讨好地弯了弯唇角,随即,加倍委屈地说道:“好吧,其实,我猜到年四爷跟欧阳瑾勾结了,我还是去了,是因为……我也想气气你来着。” 诸葛夜狐疑地睨了她一眼! 楚芊芊就道:“你知道不知道,嫣儿看上你了?” “楚芊芊,你脑子坏掉了吧?”诸葛夜这回直接毫不留情地将她从身上扯下来,再次丢到了榻上。 楚芊芊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屁股,说道:“没发现只要你来了,她就打扮得格外漂亮吗?你招惹谁不好,干嘛招惹我妹妹?你宫里,不是还有个灵侧妃吗?你去宠幸她呀!你腻烦我了就直说!别说一个零侧妃了,你再来一侧妃、二侧妃、三侧妃,我要是讲一个‘不’字,我就不是楚芊芊!” 我本来就不是,我是欧阳倾,所以你敢找,我就剪了你! 诸葛夜沉思了起来,半晌后,开口道:“你们两个刚刚去厨房,就是说这个了?” 楚芊芊哼着撇过了脸! 出乎她意料的是,诸葛夜不仅没哄她,反而压根儿没理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楚芊芊她觉得这个告状的人,比被揭发的人,还没底气。 凭什么她跟年四爷吃一顿饭,他就甩她脸子了,而楚嫣喜欢他那么久,她连醋都不能吃一下?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娶楚嫣吧?” 本是随口一句气话,谁料诸葛夜竟然回答了。 “会。” 还回答得非常干脆! 楚芊芊炸毛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楚嫣对诸葛夜是单方面的相思,殊不知这家伙早就对楚嫣暗生了情愫,转过年才十二岁的孩子,他也下得了口! 恋童癖! “停车!”楚芊芊厉声道。 马车缓缓停下了。 楚芊芊跳下地,往后边那辆马车走去。 今晚她就带小宝离开! 这种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了! 可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痴笑。 她回头,就见诸葛夜万年不变的冷眸里含了一丝明媚的笑意朝她看来,细细分辨,竟藏了一丝嘚瑟。 诸葛夜迈动修长的腿,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抱到了马车上。 “放开!”楚芊芊低喝。 诸葛夜将她压在了软榻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一下子将她笼罩了起来。 楚芊芊对他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抵抗力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二人缠绵悱恻的画面,楚芊芊睫羽一颤,转过了脸。 诸葛夜吻伤她娇艳的唇,含住她柔嫩的舌尖,缠绵地吸吮。 楚芊芊被吻得发晕,但还是嘴硬地说道:“你这样算什么?一边觊觎我妹妹,一边又来招惹我!” 诸葛夜惩罚地咬了咬她耳垂,又痒又痛的感觉,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现在知道我有多气了?” 楚芊芊一愣,这家伙,闹了这么大一出,就是想告诉她,他有多生她跟年四爷的气? 诸葛夜吻了吻她额头:“我相信你是一回事,但介不介意是另一回事,不要再见他了,答应我。” 楚芊芊看着他明显有着一丝受伤的模样,张了张嘴:“好。” 诸葛夜忽然从她身上起来,理了理领口:“休息吧,我骑马回去。” 这分明是还没消气! 楚芊芊眼波一转,抱住他了胳膊:“外头风大,冷。” 诸葛夜作势要起身:“我不怕。” “我怕。”楚芊芊不撒手,脸蛋贴上他胳膊道,“我挺冷的。” 诸葛夜凝了凝眸:“楚芊芊你是在勾引我吗?” 楚芊芊轻咳一声:“那你……要不要被勾引嘛?” 勾引夜太子的代价是惨烈的,当夜太子随手拉下一块挡板并告诉她那是膈应板时,她就知道自己栽大发了。 他不仅在马车上要了她两次,在被软轿抬回东宫的路上,他的手就没从她裙子理出来过,而进了内殿,她想看看小宝都不行,他一把将她拽进浴池…… 楚芊芊欲哭无泪,以后说什么……都不要再勾引这头禽兽了! ……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宫女来报,说,淑妃醒了。 诸葛夜不在,楚芊芊便自己去见了淑妃。 一段日子不见,淑妃瘦得不成人形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令人实难相信,这是曾经宠冠后宫四年的妃子。 楚芊芊站在牢门外,定定地看着两眼发直的淑妃,道:“要是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勾引皇上?” 淑妃苦涩地牵了牵因太干涩而发白裂开的唇:“……会。我真心喜欢皇上,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真心?”楚芊芊倒了一杯温水,从缝隙中递给她,“你真心喜欢皇上,为何又与四爷勾结?” 淑妃喝水的动作一顿:“四爷?四爷是谁?” 楚芊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要么,她真不认得四爷,要么,她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戏子:“我被皇上赐毒酒的第二天,遭遇了毒蛇。而在遭遇毒蛇之前,我只见过你。” 淑妃诧异地看向了楚芊芊,随即垂下眸子,摇头道:“不是我。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恩将仇报的。” 楚芊芊将她表情尽收眼底,看样子,她不像是在撒谎,但……除了她,还有谁这么会成为四爷的爪牙呢? “二皇子出事那天,你究竟去没去过佛堂附近?”楚芊芊又问。 淑妃哭着点头:“去过了。但我真的……没害二皇子啊!” 楚芊芊最烦她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样儿:“别哭了!” 淑妃脖子一缩,噤声了。 楚芊芊复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去那里?为什么那么巧与二皇子出事的时间吻合了?” 淑妃咬唇:“我……我……呕——” 她身子一颤,吐出了一滩黑血,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芊芊眸光一厉:“淑妃,淑妃!淑妃!” 该死!她居然中毒了!是谁?谁给她下了毒? …… “嫣儿!”上官若拉过庄肃皇后的手,“上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救了曦儿,曦儿就要被淹死了!” 庄肃皇后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了。对了,皇婶进来叫我来,是……” 上官若指了指草地中央搭建的戏台子,笑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我怕你呆在佛堂闷嘛,就叫你来听听了。我都听了好几天了,怪好听的!” 庄肃皇后抚了抚鬓角的发,眸光温和道:“皇婶有心了。” 戏台子有条不紊地搭建着。 庄肃皇后喝了一口花茶,不动声色地问:“对了皇婶,怎么没看见曦儿?” 提起这个,上官若就来气,皇帝不知抽了什么疯,以前四年都不抱一下,眼下倒好,连上朝都带着曦儿。可上朝多累呀,听说昨天曦儿憋不住,愣是在金銮殿上尿了一泡。 上官若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跟他父皇上朝去了。” 庄肃皇后愣了愣:“曦儿……才四岁呀,就跟着上朝,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上官若找到了知音:“可不是吗?孩子那么小,他有必要逼得那么紧吗?” 庄肃皇后就道:“弄得好像不放心曦儿,生怕谁再加害曦儿似的。” 上官若哼了哼:“他才不是。” “哦?那是因为什么?”庄肃皇后追问。 “因为……” 因为他想让我回心转意。 话到唇边,终究是不好意思把夫妻俩的事儿捅出去,上官若讪讪一笑,道:“谁知道他的?” 庄肃皇后垂眸,喝起了手中的茶。 那边,戏台子已经搭建好了,一个模样周整的小厮跑过来,哈着腰道:“娘娘!您今儿是要继续听《长生殿》,还是换个别的曲儿?” 《长生殿》好听,不过听了好几天也有些腻了,上官若花那么多钱把整个戏班子从梦红楼搬过来,可不是只为了一个曲子:“有新的,只管唱来试试。是明大家主戏吗?” 明大家是梦红楼的台柱,年方二十五,身材欣长、容貌倾城、谈吐不凡又从不轻浮轻狂,是个极有内涵的美男子。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唱的戏,在大周,无人能出其右。 也不知多少贵妇名媛一掷千金,只为博他一笑,奈何他性情刚烈,卖艺不卖身,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与谁传出过不干净的丑闻。 小厮谄媚地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明大家主戏!” 上官若丢了一锭金子给他:“唱吧。” 跑个腿儿就能得一锭金子,小厮险些要乐晕过去! 庄肃皇后看着自家皇婶挥金如土只为看个戏子的模样,嘴皮子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很快,明大家上台了。 化了浓妆的缘故,看不出他原本的容貌,只觉那身材十分高大、眼睛十分有神,只盯着你,就让你觉得全世界的光都聚在了头顶。 上官若乐悠悠地敲起了手指。 庄肃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上官若一眼,继续喝茶。 有别于《长生殿》的一板一眼,今儿的戏更为离奇和曲折,说的是唐朝太平公主与驸马薛邵的故事。太平公主是武则天的爱女,一次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名不见经传的薛邵,并告诉自己母后自己情根深种,非薛邵不嫁。奈何薛邵早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愿舍弃糟糠妻,但武则天又不忍心让女儿做妾,便逼着薛邵在太平公主与他妻子之间二选一,薛邵顶住压力选了妻子。武则天勃然大怒,当即将薛夫人以及薛夫人的母族全部处死。后面,更是以薛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要挟,逼得薛邵终于做了太平公主的驸马。 关于太平公主的故事,民间流转的话本不少,史记也有记录,但编成戏曲唱出来的,在上官若的有生之年,只碰到了这么一回。 明大家将薛邵对糟糠妻的深情、对太平公主的厌恶、对武则天的憎恨、以及对岳母家的愧疚,演绎得淋漓尽致,看得上官若鼻涕眼泪一大把,止都止不住。 庄肃皇后递给她一方帕子,笑着宽慰道:“皇婶太入戏了。” 上官若拿帕子擦了眼泪,哽咽道:“太平公主太可怜了,又不是她杀了薛夫人和薛夫人全家,薛邵凭什么将罪孽怪算到她头上?薛夫人是死了,但她也得到薛邵的心了,太平公主呢?爱了薛邵一辈子,但这一辈子,薛邵就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庄肃皇后说完,又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不是谁都像皇婶这么幸运的。” 上官若吸了吸鼻子:“嫣儿你说什么?” 庄肃皇后干笑了一声:“哦,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皇婶别看太久,注意保养身子。” 上官若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去吧,明儿再过来陪我听戏!” “好。”庄肃皇后离开了。 那边,戏班子见上官若情绪激动,没再急着唱下一出戏。 一身薛邵打扮的明大家,步履稳健地走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一名戏子,在面对一国皇后时能表现得如此从容优雅,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上官若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坐吧。” 明大家在上官若旁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并不夹杂一丝一毫的妄念:“把皇后弄哭了,是在下的不是,以后不唱这么悲凉的曲子了。” 上官若含笑摇头:“不,你唱的很好,我还想听,能再来一遍吗?” 明大家眼底的温柔,如一方清澈的温泉,暖得人浑身舒畅:“当然。” 说着,抬手,递给皇后一杯茶水,在皇后接杯子时,他很注意地避开了指尖的触碰。 上官若喝过茶,情绪缓和了不少:“中午陪本宫一起用膳吧!” 陪一国皇后用膳,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明大家微微欠了欠身,谨守礼仪地说道:“这……会不会太叨扰娘娘了?” 上官若答得很快:“不会,叫上大家一起,本宫设个小宴。” 明大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了,点头应下。 皇帝来到御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皇后跟一个戏子打得火热的场景,他眸光一凉,走了过去! 上官若见着他来,叫明大家退下了:“不用唱了,直接去凤熙宫等着用膳吧。” 明大家远远地朝面色铁青的皇帝行了一礼,随即,前往戏台子招呼大家收工。 皇帝来到了上官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几日不见就敢公然给他戴绿帽子的皇后:“上官若,你是不是嫌他们的命太长了?” 上官若淡淡垂眸,把玩起一朵桌上的鲜花儿,慢悠悠地说道:“怎么?皇上是看他们不顺眼了吗?皇上爱杀谁,只管去杀吧,反正没了他们,我还可以找别的戏班子,除非……皇上能将全大周的戏班子杀光,但是别怪我没提醒皇上,我父亲也爱听戏,家中养了不少戏班子,皇上有本事,把他们也捉来杀了。” 又拿大君压人!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拽成了拳头:“上官若,朕不许你再养戏班子!” 上官若好笑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和离了,皇上。你再管我,我可要回喀什庆了。” 是的,终究和离了,为了曦儿,才勉强留下,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皇帝气闷地靠近了上官若。 他穿着常服,上官若知道他并不是从朝堂过来了,他没带上曦儿,她还有些纳闷,一闻到他身上的硫磺味儿,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淡淡一笑,无畏地对上了皇帝凌人的视线:“皇上又去祭奠你和淑妃的女儿了?是臣妾害死她的,皇上终日对着一个害死你女儿的凶手,会不会觉得很窝火?不如让臣妾离宫,皇上便再也不用那么压抑了。” 皇帝一把掐住了上官若的脖子,成亲二十余年,除了头几年他偶尔有些心不在焉,后面几乎都是对她无微不至,哪怕冷战的四年,他也没对她动过粗。唯独每每在提及女儿的时候,他才会出现这种痛苦万分的表情。 上官若忍住心底的酸涩,倔强一笑:“杀了我啊,杀了我给你女儿陪葬啊!” 皇帝的眸子迸发出了嗜血的凶光,这凶光凝结成了某种骇人的力量,一直传到手掌。 上官若被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帝极力忍着什么,忍得浑身发抖,并咬着牙,双目发红道:“当初非要嫁给我的是你,现在非要离开的也是你!上官若,你凭什么这么践踏别人?” 我践踏你什么了?我杀你全家还是断你香火了?你明知道淑妃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为什么还要跟我生气?我爱你的心是假的吗?我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只是你一句践踏吗? “咳咳……”上官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你……松手……混蛋……你……” ------题外话------ 吭哧吭哧,月底最后一天,快翻翻口袋,还有票票米? 【21】真相,真凶 情急之下,上官若想起曾经学过的防狼术,抬起膝盖,朝皇帝的胯下狠狠地顶了过去! 皇帝正在气头上,丝毫没料到上官若会来这么一手,或者,换作别人,即便来更阴的,他也不会察觉不到,可偏偏是上官若,在上官若面前,他的大脑时常是当机状态。 皇帝被踢中要害,一声闷哼,放开了上官若。 上官若挑眉,长舒一口气。 这防狼术还是你教我的,怎么样?徒儿学的不错吧?没辱没师门吧? 皇帝疼得弓起了身子,冷冷地看着上官若,眸子里的冷焰,似乎要化作一片火海,将她整个人吞噬淹没。 上官若哼了哼,提起裙裾,飞一般地逃回了凤熙宫。 进了内殿,她第一件事便是写信给大君,皇帝都要杀她了,这种鬼地方,也没呆下去的必要了。他是生是死,是不是与淑妃恩爱缠绵,她亦然顾不上了。她只想带着曦儿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回来! 写完信,她交给四名女暗卫中的老大,命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大君手中,中途不论何人拦截,杀无赦! 这是真的被逼急了,她胆子本来就小,被皇帝这么一吓,没事也变成有事了。何况从小到大,她的事,素来都是天大的事。 婢女看着领命出宫的女暗卫,叹了口气:“娘娘,就不能不跟皇上怄气吗?” 上官若没好气地靠上了椅背:“谁跟他怄气?你是没看见他刚刚的样子,他要杀我!为了一个贱人的女儿!” 婢女摇摇头:“皇上怎么会杀你?必是你做了什么惹怒皇上了,皇上只想吓吓你吧?” 此时的上官若俨然是个炸了毛的小狮子,只能顺毛摸,婢女的话无疑让她对皇上三分的厌恶变成了十分,她猛地拉下了脸:“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不在,怎么知道他没对我动杀心?他不想杀我,那我脖子上的手指印是被鬼弄的?” 婢女好心办坏事,难为情地揉紧了手里的帕子:“娘娘!你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跟皇上翻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啊!你不想要丈夫,二殿下还想要父亲呢!二皇子这么多年不讲话,不就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吗?” “他不讲话是我造成的吗?是我不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吗?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多不近情理似的?这四年,他怎么对我们母子的,你难道全都忘了?”上官若厉声驳斥。 婢女语重心长道:“奴婢没忘啊,娘娘,但是……但是娘娘说过会把皇上的心拽回来,绝不便宜淑妃的……” “此一时彼一时!”上官若气坏了,婢女还想劝诫,上官若眼珠子一瞪,“他欺负我就算了!连你也来欺负我!” 婢女福低了身子:“奴婢不敢!” 上官若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我纵然不是皇后了,也是你的主子,你只需听命行事,无需置疑我的任何决定!也不要整日给我说教,弄得好像你多么学识渊博、多么知书达理,而我多么幼稚愚蠢、多么无理取闹似的!” 婢女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没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对吗?觉得你比我正确,对吗?”上官若说得婢女哑口无言,婢女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上官若转过身,“出去!” 婢女红了眼眶:“娘娘!” “我不想再看到你!”上官若握住了窗台上的帘子。 婢女咬唇退下了。 听到动静的人儿走进来。 上官若甫一抬眸,当场怔住,来者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眉若墨裁,眸似星河,鼻如悬胆,唇若嫣果,不点而赤。 “你……”她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她的寝宫吧,何时多了个男人? 男人温柔地扬起唇角,行了一礼:“明月见过皇后娘娘。” 明月…… 啊,是的了,明大家。 明大家? 上官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往日里都只在戏台子上见到他,不料他卸掉妆容的模样如此出众,难怪那些贵妇一掷千金,只为博他一分喜爱了。 明月抬起头,望进上官若美丽的眸子:“明月说错话了吗?” 上官若回神:“啊,没,没有。” 明月微微颔首,笑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清冷:“明月来请娘娘入席,大家都准备好了,娘娘是一同过去,还是稍等片刻?” 上官若想了想:“稍等片刻吧。” 明月识趣地不再说话,上官若没发号施令让他离开,他便站在原地。 上官若随手摘了一朵窗台上的小花儿,说:“明大家陪我坐一会儿吧。” “是。”明月在上官若落座后,礼貌地坐在了她对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一直一直,他都十分恪守礼仪,决不让自己有半分逾越,正是如此,上官若才放心他在自己宫里走动。 上官若的情绪依旧残留着不少波动,最气的不是皇上要杀她,她当然明白皇上不会真的杀了她,她只是很愤怒他们之间走到了这样的地步。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身边没有一个真正谈得来的人,那些人,要么是奉承她、要么是畏惧她、要么像婢女那样说教她,她觉得很气闷。 明月的眸光扫过她脖子上的红痕,轻轻地开口道:“皇上弄的吗?” 上官若顺着他眸光摸了摸脖子,垂眸:“嗯。” 明月没细问事发经过,而是从怀中拿出一瓶金疮药:“需要擦药吗?” 上官若顿了顿,点头:“好。” 明月打开药瓶,用纤细的指尖蘸了药膏,一点点涂在上官若的脖子上。 上官若的耳根子微微泛红,这副窘样被一个戏子看到了,可真是丢脸啊。 明月没安慰她不用害羞,也没替她做他与皇帝之间的说客,只静静擦了药,指尖与她肌肤接触时,不夹杂丝毫暧昧或挑逗的意味。 “好了,可以晚一些时候再蘸水。” 上官若下意识地听进去了:“嗯。” 没了下文。 明月也不吭声,就那么陪她坐着。 上官若既然许了他留下,便是不排斥他的靠近。这样一个大好时机,换作别的男人,早就试探着亲近上官若了,偏他榆木疙瘩似的,没反应。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肩膀一沉,是上官若靠了过来。 明月的呼吸一滞:“娘娘。” “我就靠一下,一下就好。”上官若闭上了眼。 她这辈子,只接触过一个非血亲关系的男人,那就是皇帝。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仍然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入京。 从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内定的太子妃,将来会做大周的皇后。她本是来商定与汶太子的婚事的,却意外地碰到了他。 那时候的他啊,连上金殿的资格都没有,远远地坐在群臣的席位末端,她还以为他是哪个新入京的穷小子,就连端菜的太监,都敢往他身上泼东西。 她大概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了,居然冲上去教训了那太监一顿。 恰好那太监是嫡公主的心腹,嫡公主不高兴,她连带着把嫡公主也揍了。 可那家伙,非但不领情,还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弄得好像她多管闲事一样。 她不甘心啊,就开始处处找他麻烦,谁知找到最后……会给自己找了个一辈子的大麻烦?! “娘娘觉得好些了吗?”明月轻轻地问。 上官若摇头。 明月恬淡地垂眸。 皇后的眼泪流进他衣领了。 他依然没动,没递帕子给她,亦没抬手揽住她。 上官若靠了一会儿,并未得到太多心灵上的慰藉,和离是因为无法忍受他与淑妃的关系,可纵然控制了自己的行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哪怕尝试着与别的男人相处,脑子里飘着的,也还是他的脸。 这世上,只有他,伤她的时候让她痛不欲生,抱她的时候让她身心满足。 叹了口气,上官若直起身子,百无聊赖地扭头,就见皇帝一脸阴沉地站在了门口! 皇帝几时来的,看到了什么,又看了多久,上官若毫不知情! 明月困惑地望过去,显然,也不知情。 皇帝的手中握着一瓶金疮药。 上官若看着他几近扭曲的面容,吓得缩了缩脖子,可一想到他之前的行为,又倔强地撇过了脸:“怎么?没杀死我,想再杀一遍?” 皇帝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占了她不少便宜的小白脸,气得肝都疼了! 上官若捕捉痕迹地将明月拉到了自己身后:“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气什么气呢?当初你跟淑妃有染的时候,我还怀着你儿子呢!” 皇帝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番后,嘭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药瓶,碎瓷一点不少地扎进掌心,鲜血流了下来。 上官若心口一紧,咬唇,转过了身! 明月含了一丝担忧地看着她,也看了看皇帝,皇帝的眼睛却根本没放在他的身上,只冷冷地扫过上官若的肩膀,甩袖离开了! 鲜血一路滴出凤熙宫,吓得过往宫人全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皇帝少年时期的事迹,他们大多没什么印象了,但皇帝自从被封王之后,率军横扫周边四国的战绩,却是连三岁孩童都知晓的事情。尽管他娶了上官家的千金,但举国上下,没有人会认为他能登上摄政王甚至皇帝的宝座是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 他在烈士家属面前,解袍立誓,必要为兄弟们讨回公道。那一次,是百姓们头一回从一个王爷身上看到那么多伤痕与创口。就连那只不怎么动用的左掌,都曾被生生砍断过。 这样一个魔神,谁能让他挂彩? 也就只有皇后了。 多公公福着身子跑了过来:“皇上!皇上!奴才有事启奏!” 甫一看到他满手血滴,吓得一跳,“皇上!您的手怎么了?” 皇帝神色无波道:“出了什么事?” 没理会多公公的问题! 多公公担忧地看了看他拳头,说道:“淑妃娘娘醒了。” …… 淑妃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黑漆漆的房梁,而是悬挂着彩玉穗子的帐顶,她第一反应是,她做梦了,梦到自己回玉淑宫了。而当她侧目,看见端坐在一旁的楚芊芊时,才猛地记起自己正被楚芊芊问话却突然晕过去的事了。 这么说,是楚芊芊把她带回玉淑宫的?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只是不希望你死了,然后没办法确认内奸!”楚芊芊不咸不淡地走过来,按住她脉搏,“毒素未清完,还要再给施一次针。” 还要? 那就是之前施过了。 淑妃虚弱地弯了弯唇角:“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如果你是内奸,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楚芊芊打开医药箱,取出银针,扎在了淑妃的穴位上。 真不是她多么好心,而是怕淑妃问话问到一半又晕了过去。宫里有她在意的人,她可不希望有个内奸在他们身边打转。 淑妃仍旧苦涩地笑了:“我知道,我怎么努力你都没办法原谅我,不过该谢的,我还是要谢。” 楚芊芊又下了一针:“从你勾引皇上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可能跟你做朋友了,这世上,不是说没有杀过人、没有触犯律法的就全都是好人,你对皇后的伤害,我原谅不了,所以,歇了你的心思!” 淑妃一噎,她承认,她有趁着这次机会与楚芊芊拉近关系的打算,可楚芊芊真是块万年寒冰,怎么暖都化不了。 诸葛夜站在门外,将楚芊芊与淑妃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不可置否,他心情不错。这才是他的女人,所有心软与心疼都只留给值得付出的人。 楚芊芊施针完毕,淑妃的气色好了很多,印堂的黑影完全消失了,浑身仿佛被碾压过的疼痛也不在了。 淑妃撑着坐起来,这才记起楚芊芊说她毒素未清,她黛眉一蹙,道:“我中毒了?”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她:“别装了淑妃,以为用苦肉计,我们就会相信你的清白吗?” 楚芊芊被毒蛇攻击前,见过淑妃,曦儿落水时,淑妃就在那里,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未免太巧合了些。 要么,淑妃是给人当了替罪羊,对方为保住自己的秘密,要杀了淑妃灭口。 要么,淑妃是知道自己躲不过他们的盘查,为洗脱嫌疑,故意吞服毒药,制造一出被人灭口的戏。 可不管是哪一种,楚芊芊的耐心都耗光了,今晚,她必须要把内奸揪出来! 先是动她,再是动曦儿,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小宝了? 她绝不会允许小宝的身边留有任何隐患! 淑妃又哭了,一抽一抽的,看得楚芊芊想捏死她。 一个生孩子都没哭过的人,大概一辈子无法理解淑妃的眼泪为何总是流不完了。 “不是我……你相信我啊……我真的不是内奸……我没有用苦肉计……我……”淑妃抽泣着辩驳。 “你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我去盘问你的时候才中毒,太巧了!”楚芊芊道。 淑妃哭得越发凶了。 楚芊芊毫不怀疑,照这么下去,她一个人的眼泪都能把整个玉淑宫给淹了。 “不许哭!再哭把你丢出宫去!” 楚芊芊一声厉呵,淑妃果然不哭了。 诸葛夜有些心疼,当然,不是心疼淑妃,是心疼小宝,她这么讨厌别人哭,不知道小宝哭的时候有没有被她凌虐啊。 楚芊芊嫌弃地甩给她一方帕子:“二皇子出事那晚,你为什么会去佛堂附近?” 淑妃接过帕子擦了眼泪和鼻涕:“是有人约我去的。” 楚芊芊眉头一皱! “可有证据?”楚芊芊问。 淑妃眼睛大亮地点头:“有的有的!我回来那天,换了衣裳和鞋子,本来想把纸条烧掉,可……” “废话少说,纸条呢?”楚芊芊打断了淑妃的话。 淑妃一怔,道:“在首饰盒的夹层里。” 楚芊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指着一个红色首饰盒问:“这个?” 淑妃摇头:“不是,是下面那个金色的,小的。” 楚芊芊打开首饰盒,毫不客气地将首饰倒在了桌面上,随后拉开夹层,取出了里边的字条。 “佛堂后湖见,独自前来,上官若。” 留的竟是上官若的名字! 且看那字迹,竟真与上官若的一般无二。 但这些雕虫小技在楚芊芊眼里,还不至于没有破绽。 淑妃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掉了下来:“皇后约我,我才去的,谁知……谁知皇后她……” 楚芊芊的面色笼上了一层阴霾,上官若当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但结合宫里的传闻,若这张字条被曝光,上官若利用儿子扳倒淑妃的罪名便要彻底落人口实了。 而为了保全上官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看来对方招招都在逼他们杀掉淑妃啊。 杀掉淑妃,便得罪了皇帝。 不仅毒杀、溺杀,还附带一招挑拨离间吗? 呵,今晚不把你揪出来,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楚芊芊拿着字条离开了淑妃的房间,到这里,淑妃的嫌疑基本上排除了,她将字条递给诸葛夜:“你心中有怀疑的对象吗?” 诸葛夜把字条放在鼻尖闻了闻,片刻后,冷冷一笑:“芊芊,这气味熟悉吗?” 楚芊芊在淑妃的房里熏了不少药,一时倒没闻出什么,可经诸葛夜一提醒,忙将头埋在诸葛夜怀里吸了吸,净化完鼻尖残留的药味儿之后,又闻了闻字条上:“这不是……” 诸葛夜勾起一侧的唇角,眸光冰冷:“孙内侍!” 孙内侍上前:“殿下。” “孤记得前些日子谁送了一条狗给长孙殿下的?”诸葛夜道。 孙内侍颔首:“是楚老爷听说长孙殿下回宫了,特地让人快马加鞭,从任上挑了一只黑犬,给长孙殿下玩的。” 楚陌去了任上,想必把小宝的事告诉楚老爷了。 别的外公都是送金送银,楚老爷倒好,直接送了一条狗。 怕狗咬伤小宝和芊芊,诸葛夜一直让人圈在兽园调教,打算等驯服得差不多了再带来,没想到今晚,提前派上了用场。 楚芊芊眨巴了一下眸子,狗的鼻子较人类的灵敏,只要不下雨,哪怕隔了几天也能识别到一些微弱的气息,但……距离曦儿落水过去的不是一天两天,狗能搜到吗? 而且也不是什么狗都擅长追踪气味,有的追着追着就跑去干别的了。 诸葛夜把字条给了孙内侍:“给孤搜宫!” 这是继二皇子失踪后,后宫再一次发生大的动荡。 也索性皇帝宠爱太子,并没像一些皇帝,看着太子日益壮大便起了防范之心,太子在皇宫或朝堂做出的任何决定,皇帝从未反对过。 故而,诸葛夜下令后,御林军与尚宫局立刻行动了起来。 看着御林军行了一礼便从身边匆忙而过,皇帝眉心微蹙,但明白一定是儿子的决定,没过问什么,只径自跨入了玉淑宫。 此时的淑妃,已在宫人的伺候下用了一些小米粥。 不得不说,楚芊芊的医术的确了得,她刚清了毒素,便已能下地行走。 走了两步,一抬眸,看见一片熟悉的衣角跨过了门槛,她的视线上移,落在那张盼了无数个日夜的俊脸上:“皇上!” 皇帝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朕听说你醒了,可还有那些不适?” 淑妃欣喜若狂地笑了笑:“没有不适了,都是楚小姐的功劳,改日皇上替我谢谢她。” 皇帝微微点头。 淑妃忙摆好几案与垫子:“皇上坐吧,臣妾给您烹茶。” 皇帝回绝道:“不了,朕想问你,你那天是不是真的去了佛堂?” 不是专程来看她的吗? 淑妃的眸光暗了暗:“是……臣妾去了。” 皇帝面无表情道:“为什么会去?” “皇上!你真的认为我谋害二皇子吗?”淑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受伤。 她想说,皇上,我跟了你四年,我什么性情你不了解吗?我会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你不清楚吗?何况那人,还是你的血脉!我就更加不可能动他一根手指头了! 但有些话,上官若能说,她不能。 有些气,上官若能可以撒,她不可以。 上官若甚至能拿脚丫子踹他脸,他都不会生气,但她如果有半分不敬,或许…… 她不敢去想那个或许了。 敛起浓浓的酸楚,她委屈地道:“这件事,太子殿下与楚小姐已经去查了,想必很快便能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帝的眸子里略过一丝了然,御林军为何慌慌张张的,有了答案。 “歇息吧,朕走了。”语毕,皇帝转过了身。 淑妃张嘴,想叫他留一会儿,却猛地看见他负于身后的手一片血肉模糊。 来的路上,皇帝没处理伤势,但把碎瓷摘干净了,这些伤于他而言,跟喝水吃饭差不多习以为常,他没放在心上。 淑妃不同了,淑妃的心狠狠地揪成了一团,起身,抱住他胳膊道:“皇上!你……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的?臣妾给你擦点药!” 皇帝面色淡然地拂开她的手:“不用。” 能让皇帝受伤的人,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上官若了,淑妃不知皇帝是自己气得捏碎了瓶子,还以为是上官若动的手,当即替皇帝不值了起来:“皇上!皇后太过分了!再这么下去,她是不是会要了你的命?” 皇帝沉默。 淑妃心疼得不行了:“皇上!你不要瞒了吧!” 皇帝的一只脚跨过了门槛,第二只在听到这话时,稍稍顿了一下,很快,也跨过了门槛。 淑妃迈动虚弱的步子,扒住门框,望向他的背影道:“皇上你告诉皇后吧!告诉她……你没碰过我!告诉她……孩子不是你的!” 皇帝的拳头握了握,又有不少血丝渗出来,他未作回答,阔步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题外话------ 国庆呀国庆…。 【22】细作曝光 比起某些人的辗转难眠,上官若这边一挨着枕头便发困了。 是,她承认被皇帝“捉奸”挺那啥的,不过她跟皇帝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做什么他都管不着了,她没必要心生愧疚。 再者,他拿了金疮药来看她就了不起吗?不是他动手,她能受伤吗?差点弄死她,事后又来安抚她,当她是条宠物狗不成? 心理建设了一番,没那么心疼皇帝手上的伤了,上官若打了个呵欠,心安理得地睡觉。 听说那个什么淑妃醒了,哼,醒了就醒了。 又听说皇帝去看淑妃了,哼,看就看吧,祝你们俩一辈子幸福! “娘娘,皇上来了。”婢女高高兴兴地在门外禀报。 上官若抡起一个枕头砸向了门板:“本宫不见!今晚谁都别想进来!” 第一句是对婢女说的,第二句是吩咐女暗卫的。 女暗卫们得令,纷纷拔刀守在了门口。 皇帝冷冷地听着上官若砸门发狠,又冷冷地看着三人拔刀相向,几乎是本能地,散出了一股帝王威压。 女暗卫们被压得额角冒汗。 她们是习武之人,当然看得出来,以皇帝的能耐,要拿下她们并非难事。索性好就好在皇帝投鼠忌器,或者不敢触了皇后的逆鳞。毕竟,她们是大君赐给皇后的人,伤害她们,就是伤害大君对皇后的一片真心。若皇帝做了,皇后一定不会原谅他。 果然,皇帝在将她们碾压得快要跪下的时候,猛的收回气势,走了! 脚步声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上官若又扔了一个枕头! 让你走你就走啊? 一点诚心都没有! 白瞎我准备那么多药! 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上官若没好气地一哼,翻身睡了! 佛堂内,烛火昏黄。 “娘娘,您又在做衣裳了?”小宫女将灯芯调亮了些,“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明儿起了再做。” 庄肃皇后没理会,依旧穿针走线。 小宫女眨巴着闪亮的眸子问:“皇后娘娘请的戏好听吗?” 庄肃严厉地扫了她一眼。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自讨没趣了。 据说从前是谭嬷嬷贴身伺候娘娘,后面四皇子受封燕王离宫,谭嬷嬷便随燕王去了,同时,将几个心腹全都带走了。而今伺候娘娘的,无一不是后面来的新人。 她们对娘娘的喜好不了解,娘娘不挑吃、不挑穿,看起来挺好伺候。不过她们也明白,好伺候的人,不一定好惹。 就在小宫女想着要不要给娘娘做点宵夜时,门外响起了呜呜呜呜的狼叫声。 小宫女眼珠子一瞪:“娘娘。” 庄肃皇后垂眸,睫羽颤了颤:“去开门。” “是。” 小宫女迈着步子去了。 春天的夜晚,说暖不暖,夹杂着清冽的冷风,吹在耳畔,凉凉地,能冻到心底。 小宫女搓着手开了门。 一个通身雪白的东西朝她扑了过来! 小宫女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它没有为难她,一路奔进屋内,咬住了庄肃皇后的裙子。 庄肃皇后的脸色瞬间变了,倒不是她怕狗,而是这家伙明显……不是一条狗! 是…… 是狼! 雪白的狼! 那狼,双目迸发出骇人的光,像人的眼睛一样,却又多了一种野性的残暴,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碎…… 庄肃皇后吓到了。 随之而来的楚芊芊也有些发怔。 首先,那死咬着庄肃不放的小家伙的确是一个狼崽。 她是摊上一个什么傻爹?连狼崽跟狗崽都分不清? 其次,那狼崽才一个月大,怎么就那么凶了? 怔愣过后,楚芊芊很快恢复了平静,看着瞠目结舌的庄肃皇后,将手中的纸条砸在了她脸上。 庄肃皇后在看到纸条的一刻,竟然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不说话。 楚芊芊说! 楚芊芊双目如炬地看着她:“为什么是你?” 庄肃皇后温和地笑了笑:“欧阳才人,什么是我?” 楚芊芊戴着人皮面具,在外人看来,她的确是欧阳才人,但楚芊芊不信庄肃皇后会猜不出来! 楚芊芊抬手,屏退了追过来的御林军,而后语气冰冷地道:“我早该猜到是你的!你是世宗陛下的发妻,除了你,谁还肯做他的奸细?” 庄肃皇后的唇角勾起一抹仿佛不经意的浅笑,与一贯的端庄老实相比,此时的她,多了一分淡淡的媚:“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呢?皇贵妃?端敏皇后?亦或是楚芊芊?”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楚芊芊握紧了拳头! 庄肃皇后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反正被揭穿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释然:“是,早在谭嬷嬷闻到你气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楚芊芊浓眉一蹙,谭嬷嬷闻她气味?何时? 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的庄肃皇后忽而记起什么似的,开怀地笑了:“我忘了,你不记得那半年的事了。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与庄肃皇后的纠葛,楚芊芊从诸葛夜那里或多或少听来了一点,大致上是诸葛琰的及冠礼上,她救了还是四皇子的燕王,自此,二人便有了来往。有一次,她与上官若被困在上官仪的寝宫,上官仪与明宗陛下都想要她们的命,是庄肃皇后铤而走险,将她们送出了皇宫。为这件事,她与摄政王都对庄肃皇后感恩戴德。摄政王登基后,将明宗陛下的妃子全都迁往了行宫,按理说,世宗的女人也该被“逐”出宫才对。可就是顾念她的救命之恩,上官若求摄政王将她留了下来。 这么一留,便种下了一颗毒瘤。 她与曦儿,险些都遭了对方的毒手! “你救我和皇后,是想博得皇后的怜悯,顺便也将我送到年四爷身边吧!”楚芊芊冷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女人藏的可不是一般的好了! 庄肃皇后笑了笑,没接话。 楚芊芊又道:“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活着,不去跟他团聚,反而在宫里给他做奸细,还成全他跟曾经的爱妃,纳兰嫣,我该说你大度,还是说你别有用心?” 庄肃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这令楚芊芊无法从她的面容里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从话中辨别真假。 庄肃皇后说:“欧阳倾,从你害死我腹中胎儿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跟你不死不休了!我这早衰的身子,反正四爷是看不上了,与其倒贴着惹他厌烦,不如把你送过去讨他欢心!你不是喜欢诸葛夜吗?我偏要拆散你们!凭什么在陛下为你做了那么多牺牲后,你转头将陛下忘了干净!又转头爱上了别人!” 忘了个干净? 什么……意思? 楚芊芊懵了。 难道……她曾经还失忆过一次? 这……这什么情况啊? 庄肃皇后视死如归地盯着楚芊芊骇然的眸子,冷笑道:“不记得了是吗?欧阳倾,你刚成为楚芊芊的时候,连自己为什么会医术都不知道。你明白自己不是楚芊芊,可你想不起自己是谁,我无数次地提醒你!叫四皇子给你送去玉佩,也让宫女准备你曾经爱吃的糕点,可你啊,一点儿想不起来!你就这么嫁了!找到这辈子的幸福了!陛下……” 讲到这里,某个词、某种情绪似乎呼之欲出,但她按住胸口,死死得忍下了,“陛下那么惨,你良心好过得去啊。” 惨?惨什么?等了她十五年?还是说,这十五年里,他遭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罪? 楚芊芊一头雾水。 看着楚芊芊没心没肺的样子,庄肃皇后真想把真相告诉她!但又不能,这个背叛了陛下的女人,没资格知道陛下究竟为她付出成了什么样子!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白狼突然朝庄肃皇后的腿咬了过去! 奈何它终究只有一个月大,气头上的庄肃皇后一脚,便将它给踹飞了! 紧接着,庄肃皇后又嘲讽地说道:“十五年后,纯阴之女转世。这个预言,我知道,琰儿也知道。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知道吗?呵呵,不告诉你!” 语毕,她起身,慢悠悠地笑了笑:“要抓我走,至少让我换套干净衣裳。” 楚芊芊眯了眯眼。 她慢条斯理地拉开衣柜,取了一套裙衫放到床上,自己坐下来,一边解扣子,一边笑着看向楚芊芊。 楚芊芊没来由地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抬手,吩咐道:“来人!把她带走!”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床板机关打开,庄肃皇后掉下去了! 这佛堂,是四年前搭建的,这地道,想必也是那时弄的了。难怪不与人来往,难怪不住宫殿,原来是要修个密道! 那些蛇,不用说,也是从密道里来的了! 就不知这条密道,是直达宫外,还是有多条岔路,能去皇宫其它地方!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发现。”楚芊芊勾了勾唇角。 阿远带着御林军冲进来,对楚芊芊行了一礼,道:“才人!那个内奸呢?” 楚芊芊指了指床板:“她掉下去了,你带两个人下去看看,注意安全,怕有机关。” 阿远受命不得离开楚芊芊三米之外,上次他听了楚芊芊的话,害楚芊芊被“掳走”,这回,说什么他也不领命了。 “你们,拿火把下去看看!有情况就吹响哨子!”他对身后的御林军侍卫说。 五名侍卫举着火把下去了。 阿远忽而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小白狼,眼睛一亮:“叫它领路吧!这小东西比狗鼻子还灵!” 可它受伤了。 一个月的幼崽,跑了半个皇宫已是奇迹,还被庄肃狠踹了一脚,连动都动不了了。 它睁大水汪汪的眸子,渴望地看着楚芊芊,可当楚芊芊朝它看过来时,它又垂下了眸子。 这是……不好意思? 楚芊芊脑补了一下它的心理活动,眉梢一挑,把它抱了起来。 阿远吓得跳了:“才人!它是狼啊!” 是狼,一头很可爱的小狼。 楚芊芊一点也不怕它,甚至,有些喜欢它。 阿远嘴角抽了抽,太子殿下,你女人绝对是想生二宝了,赶紧给整个呀! 被记挂着的诸葛夜自然没闲着,他站在宫外的一颗槐树下,静静等待着对面的大缸被掀翻。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里飞快地闪了起来! 突然,大缸动了。 诸葛夜抬手,摸上了腰间的宝剑。 庄肃皇后蓬头垢面地从密道里爬上来,一抬头,就见诸葛夜鬼神一般地站在那里! 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一条地道罢了,当孤找不着?”诸葛夜掸了掸下摆,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庄肃皇后承认,她的确不认为诸葛夜能找到地道的出口,毕竟挖地道的人全都是死士,不可能走漏风声。不过,她素来是个晴带干粮饱带雨伞的人。哪怕觉得自己能顺利地盾,她仍旧给自己上了一重保险! 她冷冷一笑,从密道里捞上了一个娇小的人儿。 “上官灵?”诸葛夜的眸光暗了。 “狡兔还三窟呢,我挖个地道,总不至于只到佛堂吧?”眼下的纳兰嫣,已经完全不去隐瞒什么了。 上官灵的脖子被扎进了一根金针,金针的前半段是无度的,后半段,见血封喉,纳兰嫣戴了手套的手指摸在金针上。 诸葛夜可以杀她,用剑、用暗器都可以,但她在受力而动的一瞬,手,势必也会跟着抖动,一动,有毒的针身可就要没入上官灵体内了。 “夜太子,这是见血封喉的毒,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纳兰嫣冷冷地说着。 上官灵胆子小,半夜被人从床上捞起来劫持已经够倒霉了,还被扎进一根毒针。 呜呜…… 又尿了。 “混蛋,你个混蛋女人……呜呜……大君知道了……一定杀了你……”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思念大君。 有大君在,那些刺客就算袭击王庭也不敢进她房间,因为全喀什庆的人都知道,行刺大君只是被砍头,动她上官灵可是要被灭族的! 可惜大君不在—— “舅舅……救我……”她可怜兮兮地唤着,丝毫没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在她心里,大概永远都觉得自己与他是叔侄关系。 诸葛夜淡漠的眸光扫过上官灵梨花带雨的脸,最终落在了纳兰嫣的身上:“纳兰嫣,你祖父是我外祖母的哥哥,按理说,我该叫你一声表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对灵儿,上官家和纳兰家会怎么看你?灵儿,也是你们纳兰家的表小姐!” “是啊,表姑,你……放了我吧!”上官灵也不知道这称呼对不对,纳兰嫣与诸葛夜是一辈的,她唤诸葛夜舅舅,唤纳兰嫣表姑,好像没错吧! 纳兰嫣凉薄地笑了笑,说道:“事已至此,你觉得纳兰家还会放过我吗?” 这话,分明是与上官灵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了。 上官灵哭得嗓子都哑了:“舅舅……” 诸葛夜冷眸一睃:“你要怎样?” 纳兰嫣道:“给我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不许跟踪我,用楚芊芊发誓!” 诸葛夜握了握拳:“孤应下的话,不会悔改,无需用任何人立誓。孙内侍!” 孙内侍迈着小碎步去了,一刻钟后,带回了一辆马车。 纳兰嫣押着上官灵上了马车,并挑开帘幕望向诸葛夜道:“上官灵在我手上,不想她死,这几天,就别急着打探我的行踪!” 孤不打探,可不代表孤就不知道! 诸葛夜故作愤怒地点了点头,待到马车远行后,脚步一转,就要去追。 突然,宫女来了:“殿下!欧阳才人请您回东宫!” …… 马车行进在僻静的路上。 纳兰嫣面无表情地喝着水囊里的茶。 上官灵已换了干净裤子和裙子,怯生生又愤兮兮地瞄着她。 上官灵与纳兰嫣只在四年前入宫谢恩的那天,也就是楚芊芊与上官若险些遭了毒手的那天,见过一面。四年过去,上官灵早不记得这号人物了。此番回宫,上官灵为躲避楚芊芊与小宝,又日日窝在寝殿,与佛堂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上管理就不明白了,她干嘛要跟舅舅他们作对呢? 还没把纳兰嫣与世宗的身份联系起来。 纳兰嫣也懒得提醒她。 半个时辰后,在纳兰嫣的指示下,马车到了。 这是一个庄子。 守门小厮听到叩门的暗号,将人迎了进来,纳兰嫣给他使了个颜色,小厮会意,面露凶光地走向了一旁的车夫。 纳兰嫣拔了上官灵脖子上的针,拽着上官灵走进了庄子。 庄子很大,景致精美。 一步步走过去,上官灵生出了一股别样的熟悉感。 好像……来过似的。 不,她可是连宫门都没出呢,怎么会来过这么一处偏僻的庄子? 可要是没来过,她怎么觉着这儿的一花一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灵儿?” 一声低低的、带着疑惑的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廊下响起。 纳兰嫣与上官灵同时看了过去,看清对方面容时,上官灵狠狠一怔! 诸葛琰? 诸葛琰来到二人跟前,看着名义上的母后与上官灵搅在一块儿,他很是困惑:“你们怎么出宫了?” 上官灵扑进诸葛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抓我!拿针扎我!呜呜……” 哭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诸葛琰为何会出现纳兰嫣带她来的地方。 诸葛琰落在纳兰嫣脸上的眸光染了一丝斑驳。 纳兰嫣没有解释的打算,问了句“四爷呢?” 上官灵一惊,四……四爷? 这是四爷的庄子? 妈呀!四爷来京城了? 那这个女人是……是…… 诸葛琰指了个方向。 纳兰嫣头也不回地走了。 诸葛琰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灵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灵一抽一抽地哭道:“你……你先告诉我她是谁呀!” 诸葛琰就道:“庄肃皇后,四爷的发妻。” “啊?是她?”上官灵愣住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她要跟我舅舅作对了!四爷喜欢楚姐姐,楚姐姐又回了舅舅身边,她在帮四爷害我舅舅!” 诸葛夜一脸不解:“她跟诸葛夜作对?” 上官灵吸了吸鼻子道:“我舅舅要抓她,她抓了我做人质,才逃到这里来的!” “诸葛夜为什么要抓她?”据他所知,纳兰嫣于楚芊芊和上官若有恩,大家都该感激她才是—— 上官灵消息闭塞,只知道二皇子曾经失踪过,可打死她也没把这件事跟纳兰嫣联系起来,至于楚芊芊遭遇毒蛇的事儿,她就更不知情了。 她摇头:“我不清楚,好冷啊。” 诸葛琰解了外袍披在上官灵身上,又牵了她手,将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纳兰嫣抓了人又敢丢着不管,绝非是看出了诸葛琰的忠诚,而是这里是四爷的地盘,没有四爷的允许,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时隔数月,又恢复了度假山庄的日子,上官灵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哭的是她又掉进狼窝了,该笑的是她又能跟诸葛琰在一起了。 分开的日子,没一刻不是想他的。 上官灵脱了鞋子躺下:“我害怕,你不要走好不好?” 朝里挪了挪,给诸葛琰腾出一点空间。 诸葛琰和衣躺下,面朝帐顶,一只胳膊枕在脑后。 上官灵滴溜着乌黑的眸子,问道:“你……你上次放我走,四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那就好。”上官灵松了口气,又道,“那现在我又回来了,四爷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 他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灵看着他完美的侧脸,抿唇:“你抱抱我呀。” 诸葛琰瞥了她一眼:“有病。” 上官灵吐了吐舌头,不管了,他不抱她,她抱他就是了。 上官灵拉过他枕在脑后的胳膊,自己枕了上去,而后小身子挪啊挪的,挪进了他怀里。 诸葛琰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 上官灵傻乎乎地没察觉到某人突然立起来的地方,还抱住他脖子,把纤细的美腿搁在了他身上:“小哑巴,我思春了。” 诸葛琰黑了脸:“瞎说什么?” 你才十五岁! 上官灵在他身上蹭了蹭:“我老是梦见你抱我。” 诸葛琰的那里胀得快要爆炸了。 咕噜~ 上官灵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 诸葛琰趁势起身,背对着她,用枕头挡住了……道:“饿了?” 上官灵难为情地笑了笑:“嘿嘿,一点点。” 咕噜咕噜咕噜~ 这是一点点? 诸葛琰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小声被咕噜声遮掩,上官灵没有听到。 诸葛琰起身,平复了某方面的异常,开门,吩咐人做了一桌宵夜,并叮嘱,别惊动了少夫人。 天公不作美的是,一直注重节食的欧阳瑾今晚奇迹地饿了,她来到小厨房,想看看有什么不会发胖的宵夜,就见到了水晶骄子、小笼包子、凉拌牛肉、红烧驴肉、拍黄瓜、辣子鸡丁…… “这么晚了,谁吃这么多东西?”她随口问了一句。 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少爷。” 诸葛琰吗?他可没这么爱吃肉,在她印象里,这些菜式都是灵儿那贱丫头的口味! 欧阳瑾心生狐疑,假装回了房,而后在丫鬟拧着食盒去找诸葛琰时悄悄地尾随了过去。 “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这声音…… “我都喂你了,你干嘛不喂我呀?” 这声音! 灵儿! 她回来了? 还喂? 不要脸的贱人,把王爷当什么了?一个丫鬟,竟敢如此狐媚王爷! 看她不把她丢出去! 欧阳瑾捋起袖子,就要踹开门,把灵儿揪出来暴打一顿! 可刚抬脚,又愣住不敢动了。 自从安素素在青楼出了事,欧阳家与亲王府彻底颜面扫地,哪怕欧阳珏说早已跟安素素和离,可终究,他们有她这个婚姻结晶。百姓的口水,文官的笔墨,几乎把他们几个逼得不成人形了。 安素素承受不住打击,疯疯癫癫了。 虽没查出她是罪魁祸首,可诸葛琰对她依旧越发冷淡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跟诸葛琰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也好,总有法子收拾你! …… “你说……那个丫头……是上官灵?”年四爷颇为诧异地问。 纳兰嫣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笑道:“是啊,怎么了?” 年四爷把灵儿在度假山庄做了四年丫鬟的事和盘托出了,其中,包括诸葛琰与灵儿的关系:“这么说,琰儿一直在骗我?” 上官灵骗他,他不生气,左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但诸葛琰么…… 纳兰嫣放下茶杯,似是而非地笑道:“可真是你的好儿子啊!拐了太子侧妃,却把你狠瞒了四年,关键时刻,又放虎归山。你确定,他真的把你当父亲了吗?” 年四爷眸色一厉,陷入了沉思。 【23】渣渣作死,上官若的第二春 另一边,诸葛夜也陷入了沉思。 上官灵是他侧妃不假,他不喜欢上官灵也不假,不过作为亲戚,他也不能让她遭了纳兰嫣的毒手。 纳兰嫣是跑去找谁,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年四爷连楚芊芊和小宝都能利用,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楚芊芊见他这么担心那个灵侧妃,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哟,这就担心上了,还以为你对灵侧妃没什么感情呢,是我会错意了啊。” 诸葛夜斜睨了她一眼:“她这次回年四爷身边,怕是凶多吉少。” “回?”不是第一次去? 诸葛夜这才记起来一直没告诉她真相,就道:“灵侧妃就是灵儿,跟你在庄子里呆了四年的灵儿。” 楚芊芊的第一反应是—— 琰儿,你睡了我丈夫的妾! 长夜漫漫。 酒饱饭足之后的上官灵大字一摊,躺在了床上。 不怪她不散步消食了,实在是太累,任谁三更半夜被歹徒从被窝里捞出来,狠狠地惊吓一番再颠簸一番,也会筋疲力尽。 诸葛琰看着她大喇喇的样子,浓眉一蹙:“上官灵,你是个女人!” 上官灵撩人地拨了拨长发,贼兮兮地道:“你终于发现啦?” 诸葛琰无语地望向了别处。 明明粗鲁得跟个男孩子似的,偏做起这种动作来,死一般地勾人! 上官灵以为自己魅力不够,不遭诸葛琰待见,忙跳下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诸葛琰身子一僵,听得她含了一丝委屈和期盼地说道:“嗳,小哑巴,我们分开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 上官灵撇撇嘴儿:“我不信。” 诸葛琰掰开她圈在他腰上的手:“你睡不睡?不睡就去四爷房里请安!” 一听给四爷请安,上官灵就滚进被窝了。 被四爷压迫了四年,上官灵连头发丝都藏着对四爷的恐惧了。 在被子里窝了半天,快要透不过气来时,上官灵又探出小脑袋,气喘吁吁地问他:“那个你……可不可以留下啊?” 怕四爷半夜撕了我,呜呜…… 诸葛琰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在上官灵旁边躺下。 只有一床被子。 他穿着衣裳,没跟上官灵挤。 可他素来盖的少爷垫的薄,没一会儿,上官灵开始发抖了。 上官灵才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大被子一敞,盖在了诸葛琰的身上,而后麻溜地一滚,滚进了诸葛夜的怀里。 诸葛琰皱眉:“上官灵!” “睡着了。”上官灵厚颜无耻地来了一句。 诸葛琰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最终,抱紧了她。 翌日,天蒙蒙亮,晨曦在光洁的地板上洒下一片金光。 上官灵揉了揉眼,还在诸葛琰怀里。 她忍不住心情大好,用手肘支起身子,在他俊脸上香了一个,而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头扎进了被窝。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继而是丫鬟的禀报声:“少爷,四爷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诸葛琰很正常地应了一声,一点儿也不像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 上官灵的脸臊得有些厉害了,压根儿不敢拿眼看他,直到感觉被子一空,传来穿衣的声音以及开关门的声音,她才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琰儿,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书房内,年四爷端坐在书桌后,不苟言笑地问着诸葛琰。 诸葛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问父亲,究竟对诸葛夜和楚芊芊做了什么?为什么庄肃皇后会挟持人质出宫?” 年四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父亲在问你话!何时轮到你质疑父亲了?” 诸葛琰握了握拳,道:“孩儿不敢。” 年四爷神色稍霁:“你只需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倾儿就是了!” 诸葛琰垂眸:“是。” 年四爷又道:“至于上官灵……” 言及此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诸葛琰。 诸葛琰心口怦的一跳! 年四爷却道:“你喜欢就留着吧,旁的不用想,我会替你解决。” 诸葛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以他对年四爷的了解,年四爷晓得他瞒了他四年,不气得杀了上官灵是好的,还会允许上官灵留在他身边?他昨晚跟上官灵许诺年四爷不会杀她,其实是他打算将她偷偷送走,可—— 似是瞧出了他的疑惑,年四爷苦涩地摇了摇头:“琰儿,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为了权势地位而不顾你幸福的人吗?你终究是我儿子,不论我做什么、拥有什么,将来都是你的。除了倾儿,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你喜欢谁,我不会拆散,只会成全。” 诸葛琰不可思议地望向年四爷,似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 年四爷坦荡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信父亲了是吗?” 诸葛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否认:“不是不信,而是她……她……” “她是诸葛夜名义上的侧妃,我知道。”年四爷接过他话柄,“相信我,我会解决的。” “是用……伤害诸葛夜的方式吗?”诸葛琰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追问。 年四爷摇头:“怎么会?我跟他之间虽有些恩怨,但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即便真到了那么一步,也一定是他逼得我走投无路了。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伤害诸葛夜。” 其实,他对诸葛夜没多大感情,那家伙利用姚汐骗了他,他巴不得教训他一顿,只是……谁让诸葛夜是小宝的父亲? 他喜欢小宝,像喜欢倾儿一样。 “要是……我想送灵儿回宫呢?”他试探地问。 年四爷很坦诚地摊手:“我没意见啊!只不过,你得让她保证不泄露这里的任何事情,包括你我的关系。” “这是自然!”诸葛琰这回是真的信了年四爷,想起之前的质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父亲,我不该怀疑你的。” 年四爷起身,宠溺地摸了摸他脑袋:“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纵然你犯了天大的错,我也是不会怪你的。” 诸葛琰心里,越发多了一丝愧疚。 年四爷拍拍他肩膀:“去吧,用过早膳,送灵儿回宫。” 诸葛琰满心欢喜地走了。 纳兰嫣从纱橱后走出来,看着诸葛琰雀跃得几乎要蹦起来的背影,嘲讽一笑:“为了收买你儿子的心,你可真是下了血本!你就不怕上官灵回宫后,会一口咬死你?” 年四爷好笑地掂了掂手里的空杯子:“她想咬死我,上次就咬了,投鼠忌器你明白吗?” 虽然表面上看,杀掉上官灵是永绝后患的最佳法子,前提是,他真的能杀,且杀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巧的是,诸葛琰先他一步碰到了上官灵,这个儿子,别人不了解他还不了解吗?对上官灵,是真真儿疼到了骨子里,他绝不会允许上官灵受到任何伤害。 届时,杀人不成,反倒跟诸葛琰反目成仇,怎么想怎么不划算。倒不如顺水推舟,送个天大的人情给诸葛琰。 一来,化解了诸葛琰对他的怀疑,二来,他放过上官灵,不代表别人也会放过。 纳兰嫣将眼底闪过的算计尽收眼底,淡淡一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她拉开门,正要出去,就见两个女人匆匆忙忙地打不远处的走廊过了,待她看清其中一人的模样以及她们去的方向时,恍然大悟地笑了:“难怪你这么大方!” “少夫人,这东西是黑市上卖的,就这么一小包了,卖货的人说神仙都解不了,您可千万别下错对象了!”丫鬟把一个白色小纸包递给了欧阳瑾。 欧阳瑾收入囊中,甩了丫鬟一锭银子。 丫鬟笑嘻嘻地接过:“那奴婢告退了啊。” 欧阳瑾冷冷一笑,转身去了小厨房。 “灵姑娘!早膳好了!”一名小厨房的丫鬟拧着食盒敲响了房门。 上官灵心道,咦?她不是半夜才来的么?怎么厨房的人都知道她了呀? 疑惑归疑惑,上官灵还是打开了门。 丫鬟行了一礼,步入房内,把八宝粥、小馒头与卤牛肉放在了桌上,并说道:“按照昨晚少爷点的口味,不知道灵姑娘喜欢不喜欢。” 是的了,半夜诸葛琰点过宵夜,想必那时候她们便全都知道了吧? 上官灵释然,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有东西便直接吃了,偏今早诸葛琰被四爷叫去,她不知道是不是四爷知晓她身份后要杀人灭口,一点儿也吃不下去,一直等啊等的,等到诸葛琰回来,八宝粥都有些凉了。 诸葛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还不吃?” 上官灵笑盈盈地上前,抱住他胳膊,狗腿地问道:“四爷要怎么处置我?” 诸葛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吃完早膳,我送你回宫。” “呀?可以回宫?”上官灵蓦地瞪大了眸子! 诸葛琰眸光一暗:“是啊,回宫了就再也不用过来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上官灵怔了怔,笑眯眯地道:“那个……我……嗳,我就是太怕四爷了,要是没有他,只有你,打死我我都不想回去的。” “哼!”诸葛琰哼了一声。 上官灵挠头,嘿嘿一笑,夹了一筷子卤牛肉喂进他嘴里:“别生我气了,我把我最爱吃的菜让给你呀。” 卤牛肉不多,一共四块的样子,上官灵肉痛地全都喂给了诸葛琰,自己咂咂嘴,可怜兮兮地吃起了八宝粥。 “怎么样?”欧阳瑾一脸焦急地问向了前来复命的丫鬟。 丫鬟如实道:“奴婢收盘子的时候看了,卤牛肉全都吃光了。” 欧阳瑾满意一笑,灵儿啊灵儿,你千不该万不该再回王爷的身边来,到了黄泉路上记得感谢我,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丫鬟看着欧阳珏阴冷嘚瑟的模样,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少爷也在屋里用了膳呢?可一想少爷不爱吃肉,灵儿又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这盘卤牛肉八成还是进了灵儿的肚子。 用过早膳,诸葛琰送灵儿回宫。 上车时,诸葛琰的脑袋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上官灵关切地问:“怎么啦?不舒服?是不是没睡好?” 诸葛琰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上车吧。” “哦。”上官灵不疑有他,被诸葛琰抱上了马车。 上车后,诸葛琰便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先是脑袋开始昏沉,再是视线时不时出现重影,这像是醉酒的征兆,可他明明没有饮酒。 诸葛琰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上官灵瞧着他不太正常的反应,单手摸上他额头道:“嗳,小哑巴,你真的没事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啊!停车!停车!找大夫!” 诸葛琰扶着一点一点变沉的脑袋,淡道:“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大夫。” 他强撑着坐直了身子。 马车离皇宫越来越近,他的意识也越来越不清。 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热热的,好像眼睛里也有,耳朵也有。 上官灵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你流了好多血!小哑巴——” 诸葛琰身子一软,栽进了上官灵怀里。 上官灵只觉天都要塌了! “什么人?”马车停在宫门口,被御林军拦住了去路。 上官灵把诸葛琰放在榻上,掀了帘子看向侍卫:“我是东宫侧妃,赶紧放行!” 上官灵失踪的事儿并未对外公布,侍卫认定上官灵还在宫中,自然不信她的话,就道:“既是东宫侧妃,请出示令牌。” 她半夜被纳兰嫣从被窝里捞起来,她记得带令牌哟! 摸了摸诸葛琰的腰,他倒是有令牌,但……但他的令牌一出,岂不是让人知道他们两个在外厮混了一夜?她无所谓,可大君一定不会放过诸葛琰的。 上官灵又将令牌塞了回去,随即跳下马车,抡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大胆!连本侧妃都不认识!快去禀报太子!就说他要的东西,本侧妃给他买回来了!” 侍卫被她凛冽的气势震得不轻,而她又直言让太子前来,若是个赝品,只怕没这么大的底气。 侍卫忍痛去了。 诸葛夜一宿未眠,小宝做了噩梦,一整晚都赖在他怀里,天亮时分,小宝没事了,孙内侍又告诉他,皇帝受伤了。 皇帝伤的不重,左不过再重的伤也受过,这点子伤真不算什么,可架不住他是皇帝啊,打个喷嚏京城都得抖三抖哇。 诸葛夜又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瞧见上官若的婢女与多公公谈着什么,好像是“娘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来着”“昨儿给皇上准备了金疮药可皇上走了娘娘好生气”“皇上昨儿到底临幸淑妃了没有”云云。 诸葛夜有心过问,却突然,被上官灵打了一耳光的侍卫来了:“殿下!殿下!灵侧妃说给你买了东西,让你到宫门口去取!” 诸葛夜眸光一厉,转身去了宫门口。 马车上的上官灵已经哭成泪人了,诸葛琰的七窍不停流血,将硕大的枕头全都染成红色的了。 “舅舅……” 诸葛夜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怎么回事?” 上官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是他送我回宫,半路上……突然……突然就流血了……” 看样子,是中毒了!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上官灵一眼,又看了诸葛琰一眼,视线,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放下帘子,让人把马车驶入了东宫。 楚芊芊正在陪小宝看小狼崽,就听到孙内侍进来说:“才人!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楚芊芊亲了亲小宝的额头:“娘亲一会儿就回,你自己玩。” 顺手把小狼崽给宫女抱走了。 小宝撅嘴儿:“不要嘛,宝宝要小白。” 小白是他给小狼崽起的名字。 楚芊芊笑道:“小白累了,你让小白歇息一会儿。” 小宝知道小白才一个月大,需要多睡,就抱紧了楚芊芊的脖子:“那宝宝要娘亲。” 楚芊芊宽慰地拍了拍他脊背:“父王叫娘亲,肯定是有事,娘亲办完事再来陪你。” “陪我多久?”小宝依恋地赖在她怀里。 楚芊芊柔声道:“以后都陪着,好不好?” 小宝不理解这样的时间概念,就道:“陪我一百,好不好?” “好。” 安抚完小宝,楚芊芊去了厢房。 从孙内侍口中得知,上官灵被诸葛琰送回来了,但诸葛琰貌似中毒了。 昨晚她之所以叫住诸葛夜,就是猜到了纳兰嫣会将上官灵带到年四爷的住处,上次一事后,年四爷不太可能会独居,一定会带上诸葛琰,有诸葛琰在,上官灵不会出事。甚至,因为纳兰嫣的介入,诸葛琰会怀疑年四爷与纳兰嫣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和太子的事,为了不让父子关系崩裂,年四爷不会为难上官灵。 只是楚芊芊千算万算,没算到欧阳瑾横空插了一脚。 而年四爷千算万算,没算到欧阳瑾插错了脚。 年四爷想要上官灵死,结果中毒的是自己儿子。 楚芊芊认为上官灵不会有事,上官灵的确没事,有事的是她儿子。 看到诸葛琰满脸黑血的时候,楚芊芊杀人的心都有了! “楚姐姐!”上官灵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楚芊芊来到床边,握住诸葛琰的手腕:“出去。” “楚姐姐……” “出去!” 诸葛夜给孙内侍使了个眼色。 孙内侍将上官灵拉出去了,诸葛夜看了看面色冷沉的楚芊芊,也出去了。 楚芊芊取出银针,在诸葛琰的手指上扎了一下,让黑血流在一个翡翠杯里,她闻了闻,眉心一蹙,竟是殇毒! 这种毒,用断肠草与百种毒蛇、毒虫炼制而成,一个指甲盖的分量便足以毒死一头大象。 诸葛琰要不是内功深厚,根本撑不到现在。 殇毒比鹤顶红还可怕,倒不是它毒性比鹤顶红深,而是它完全无解。 不过那是寻常大夫,不是她楚芊芊。 楚芊芊扒了诸葛琰的衣裳,用银针刺穴,封住他心脉,随后写了一个清单,让孙内侍去抓药。 孙内侍抓药的空档,楚芊芊一边用银针给诸葛琰放毒,一边给诸葛琰喂补血的汤水。 当顺着银针流出的血液没那么黑了之后,楚芊芊又将诸葛琰翻了过来。 一翻才知,他后背因为不合时宜的搬动,在尖锐的地方划了一道长口子,肉都翻了出来,隐约可见白骨。 但正是由于这条口自流出了不少毒血,也缓解了毒素的发作。 楚芊芊用刀子剃了坏死的肉,再辅以药水仔细消了毒,从皮到肉再到骨,而后拿出干净绣花针,以火烧消毒,又穿上线,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缝合了起来。 一上午的折腾,诸葛琰的毒总算被清除大半,还残留的一些不足以致命,却也不那么容易清除,必要悉心调理了。 与诸葛夜商议过后,诸葛琰被留在了皇宫。 这么一来,不仅楚芊芊与年四爷失算,就连欧阳瑾也失策了。 本想剪了丈夫身边的小野花儿,谁料反给对方制造了朝夕相处的机会? 上官灵在给诸葛琰喂完药后,被楚芊芊叫到了书房:“说吧,琰儿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上官灵咬唇:“我真的不清楚。” 楚芊芊又问:“来之前,你们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上官灵就道:“小厨房做的八宝粥、卤牛肉和馒头。我跟他一起吃的,我没事。喝东西的话,我们都没喝。” 问题应该就出现在这些菜式上。 楚芊芊凝了凝眸:“你确定他吃的你也全都吃了?” 上官灵想了想,道:“是,啊!不是!卤牛肉我没吃!” 卤牛肉? 琰儿最不爱吃肉了! 这道菜,分明是给上官灵准备的! 这么说,对方想毒死的对象不是琰儿,而是上官灵? 会是年四爷吗? 不不不,不会。 年四爷想杀上官灵的心不假,可不愿惹怒诸葛琰的心也真,下毒这种事,真要查起来,很容易便查到幕后真凶了。尤其,还是这么少见的毒! 那么,还有谁看上官灵不顺眼呢? 纳兰嫣? 不,她还指望用上官灵牵制诸葛夜与皇帝呢! 难道是…… 楚芊芊眼眸一眯:“欧阳瑾在不在?” 上官灵瞪大眸子:“不清楚,我没看到她。” 只呆了半夜,没看到也不足为奇,特别是当对方一直躲着你的话! 欧阳瑾,你最要祈祷自己没对琰儿下毒手! 否则—— 楚芊芊扯下一片盆栽的叶子:“孙内侍!” 孙内侍福身而入:“才人。” 楚芊芊递给他一个牌子:“送到亲王府,就说,小王爷病了,要留在宫中静养,请王妃过来侍疾。” …… 纳兰嫣私自出宫与诸葛琰病重的消息传开了,由于诸葛夜出了面,皇帝没说什么,朝堂上更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诸葛夜终究是有些不淡定的,毕竟之前,皇帝那么严厉地警告过他,不要调查诸葛琰与欧阳珏,眼下诸葛琰都被他接入东宫了,再说没调查,恐怕皇帝不会信吧。还有纳兰嫣的事,他竟查在了他老子前面—— 下朝后的诸葛夜站在过道上,等候皇帝的盘问。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像个没事人似的走掉了! 这…… 唱的哪一出? 孙内侍也不理解:“殿下,有没有觉得皇上自从皇后出事后,就好像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的样子,指的是摄政王时期的状态,爱妻子,疼儿子,与曾经宠妾灭妻的四年完全判若两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父皇呢? 诸葛夜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殿下。”孙内侍又道,“那边来了消息。” “哦?”诸葛夜回神,“怎么说?” 孙内侍四下看了看,道:“探子把年四爷的画像给几个老臣子看了,看完,他们都说……” “说什么?”诸葛夜追问。 孙内侍低声道:“说那是……世宗陛下!” …… 御花园内,上官若又在看戏了:“对了,今儿怎么不见嫣儿?” 婢女心道,娘娘你终日忙着听戏,哪管皇宫都快翻过来了? “庄肃皇后私自出宫了。” “她出宫干什么?”上官若诧异不已,私自出宫是大罪啊! 这件事牵扯到上官灵的名节,诸葛夜没对外公布,皇帝知不知情,诸葛夜不清楚,可皇帝也没走漏半点儿风声。 婢女道:“干什么奴婢不知,只听说她连夜出宫了,太子殿下正在派人四处找呢。” 上官若还想问什么,那边,明月已唱完一场戏,过来谢恩了。 上了妆的他,绚烂若彩霞,而卸妆之后,又像是碧空如洗,澄澈而干净。 “娘娘。”他施了一礼。 上官若朝他招招手:“坐。” 他识趣地上前,在上官若身边谨慎坐下,保持了一段礼貌的距离。 上官若很喜欢他这副不夹杂任何欲念的样子,相处起来特别轻松:“明大家是哪里人?” 明月轻声道:“我是江南人。” “啊,江南啊。”很显然,上官若觉得他很富有江南气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做了戏子的?” 明月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明媚不谄媚、干净不干涩的笑容:“我小时候在街上游荡,被班主捡回来,就做戏子了。听说我曾经有个姐姐,后面入宫,就再没消息了。” 是……孤儿? 上官若又问:“你姐姐多大?叫什么?” 如果还在宫里,或许可以帮他找一找。 明月迷惘地看向了远方:“姐姐……跟娘娘差不多大,叫明岚。” 上官若看向了身后的婢女。 婢女摇头:“宫里没有一个叫明岚的宫人,不知道行宫有没有。” 上官若就道:“你去查查。” “是。”婢女又问明月,“明大家,你记得你姐姐是哪一年入宫的吗?” 明月很努力地想了想:“我一出生,她就去做宫女了。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爹娘过世,好像……好像都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这…… 会不会是死了啊? 不怪上官若多想,实在是宫里要死个宫女什么的,太容易了。 婢女提醒道:“娘娘,二十五年前入宫的……” 怕是很难找啊!宫女又不是宫妃,随手打死或发卖的不知道多少,还有送了人或者改名的也不知道多少。二十五年前的皇帝是景宗,皇上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世宗陛下的父亲是太子,历经了景宗、世宗、明宗三任皇帝,再加上如今的第四任皇帝,谁知道那些记录还全不全呢? 婢女想到的,上官若也想到了。 上官若扭过头,看向他如蝶翼般垂下的长睫和那长睫下微微暗淡的眼睛,心头一软:“我帮你找。” 不论多么困难。 明月腼腆一笑:“多谢娘娘。” 不知是他的笑容太美,还是太干净,上官若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上去。 明月的耳根子唰的一下红了! 听梦红楼的妈妈说,明月从没被人染指过,也从不与那些贵妇名媛卖笑周旋,起先上官若不信,而今她不过是摸了摸他的脸,他就害羞成这样,上官若一丝怀疑都无了。 但上官若绝无亵渎他的意思。 唉唉唉,一个戏子罢了,自己怎么会觉得碰他是亵渎他呢?哪怕真的宠幸他了,那也是他的福分。 上官若又看了他一眼。 真是一个干净到圣洁的人,孤独到老算了,谁碰你都是亵渎! “不喜欢的话,不碰你了。”上官若安慰地说了一句。 明月的耳朵红得越发厉害,用细小但又不女气的声音道:“不,明月……明月喜欢。” ------题外话------ 嘎嘎,今天更的好早! 今日话题:凉凉要不要找第二春咧? 【24】惩治渣女,给四爷下套 欧阳瑾得到入宫侍疾的消息时非常诧异,王爷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呀,怎么一转眼就病了?还病得非得呆在皇宫养着了? 不过,她虽不信任楚芊芊,却是信任诸葛琰的,以诸葛琰对她父亲的承诺,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更不可能明知楚芊芊讨厌她,还让她与楚芊芊见面,所以,诸葛琰应该是真的病了。 为了谨慎起见,欧阳瑾还是当着孙内侍的面给欧阳珏修书一封:“唉,王爷说好了晚上陪本王妃回门的,突然病倒在宫里,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好,本王妃还是给父亲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这是在告诉孙内侍,也是在告诉楚芊芊,欧阳珏知道我入宫的事了,不想兄妹反目,就乖乖地别动我! 孙内侍闷笑着了一下没说话,领着欧阳瑾入宫了。 令欧阳瑾万万没料到的是,在东宫的后院儿里会碰到灵儿,还活蹦乱跳的! 这贱丫头不是吃了卤牛肉么?怎么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也入宫了? 还穿着一寸一金的顶级蜀锦,戴着她摸都没摸过的紫金东珠首饰。 这…… 这确定不是太子妃才能有的奢华吗? 可对方明明是个连千金小姐都算不上的贱丫头啊! 欧阳瑾被深深地打击了! 她很快想到,诸葛琰生病是假,包养小丫鬟是真,这身行头,毋庸置疑,是诸葛琰给置办的。而楚芊芊叫她来,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侍疾,只是想叫她瞧瞧她丈夫是怎么宠妾灭妻的。 哼! 好龌龊的心思! 但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本王妃吗? 简直太痴人说梦了! “你!对!就是你!给本王妃站住!” 欧阳瑾叫住了廊下,端着一碗汤药往某个房间而去的上官灵。 上官灵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扭过头一看,才知欧阳瑾是真的来了! 甫一碰见熟人,别说,还真有那么一阵心肝儿乱颤! “你……你来干什么?”上官灵压下震惊与心虚,瞪大眸子问。 欧阳瑾快步上前,一把拧住她耳朵道:“这话该本王妃问你才是!你一个贱丫头!凭什么随王爷入宫了?说!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王爷迷得晕头转向?” 上官灵没吃过苦,便是在度假山庄做丫鬟,除了吃穿用度不如往日,可终究被诸葛琰呵护得很好。欧阳瑾这两指掐下去,疼得她快要死掉了! “欧阳瑾!你干嘛拧我耳朵?快给我松手!”她一边忍受疼痛,一边暴呵,一边还得稳住手里的汤药。 在度假山庄拂她面子就罢了,到了宫里也敢跟她叫板?真当她这个王妃是摆设不成? “哼!本王妃若是连一个贱丫头都治不了,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欧阳瑾一把打翻了上官灵护了半天的汤药。 那药,是楚芊芊亲自给诸葛琰熬的,费了足足半个时辰,再熬一碗,又得半个时辰,楚芊芊累到不说,诸葛琰不能按时吃药,那可是要毒发的! 上官灵炸毛了。 在欧阳瑾一个巴掌扇过来时,果断抬脚,踹了过去! “哎哟!” 欧阳瑾腹部一痛,倒退着跌在了地上。 欧阳瑾难以置信又愤恨无比地瞪向上官灵:“好你个贱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了是吗?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敢踢我?看我不打死你!小贱人!” 上官灵冷冷一哼:“在我的地盘,我还能让你把我给欺负了?打就打!谁怕谁?” 欧阳瑾快要气炸了,压根儿没反应过来上官灵话里的意思:“你的地盘?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仗着王爷宠爱你,就连一国王妃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今儿我不仅要教训你!还要把你卖到青楼去!” 这么恶毒的话,从一个王妃的口中说出来,不仅上官灵恶寒得不行,就连不远处的宫人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了。 安素素在青楼裸身出演戏曲的事儿,早传进宫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安素素自甘堕落,她女儿的素质与涵养想必也高不到哪儿! 欧阳瑾年长上官灵几岁,却偏偏不如上官灵灵活,扑了几次都扑空,反被上官灵啪啪啪啪扇了几耳刮子。 脸肿了,发髻乱了,狼狈的欧阳瑾气得想杀人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帮本王妃拿下这小贱人?” 被点到的宫女太监没反应。 欧阳瑾气急,却只当他们不清楚自己说的是谁,便拿手指向了他们:“本王妃在跟你们说话!快给本王妃拿下她!本王妃重重有赏!” 宫人们仍旧不动。 开什么玩笑?你口中的小贱人可是太子侧妃!虽说灵侧妃无宠,但她能自由出入东宫、能自由出入凤熙宫,她超然的地位,已经不言而喻了。得罪她,他们是嫌命长么? 欧阳瑾见他们全都像木头桩子似的毫无反应,不由地勃然大怒:“你们是傻了还是聋了?本王妃的命令没听见吗?” 上官灵呵呵笑出了声:“哎呀,他们……或许是怕你给的银子太少,还没我给的多吧?” 给银子? 你几时给过我们银子? 灵侧妃你撒谎的时候能考虑一下实情吗? 宫人们的嘴角都要抽歪了。 欧阳瑾却不知这一茬,心道,难怪大家不肯动手,敢情是这贱丫头收买了他们! 哼!一个丫头罢了,哪儿来的钱?还不是她丈夫给的? 拿她丈夫的钱买通下人胡作非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欧阳瑾眉头一皱,咬牙道:“谁给本王妃扇她一耳光,本王妃赏她十两银子!” 一耳光十两,十耳光就是一百两哇! 上官灵扬起下巴,斜睨着欧阳瑾道:“啊,那我也出十两,打你的脸!不过……我出的是金子!” 十两……金子…… 金子? 这个女人疯了吧? 宫人们蠢蠢欲动了,朝欧阳瑾走过来了。 欧阳瑾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个贱人哪儿来那么多钱,就急吼吼地叫出了声:“十五两!……金子!” 上官灵嫣红的唇瓣一勾:“五十两。” 操! 拍卖会也不带这么喊价的! 十五,一下子变成五十! 欧阳瑾……心虚了! 诸葛琰你这个混蛋!到底背着我藏了多少私房钱? 她哪里知道,诸葛琰的小金库跟上官灵的相比,简直是蜗牛与大象呢?欧阳家已是泼天富贵,可还入不得上官灵的眼。上官灵一半的嫁妆,就足够买下三个欧阳家了。 上官灵眯眼一笑,跟她玩儿钱?简直是找死! 其实,以她东宫侧妃的身份,哪怕一分钱不掏,这些宫人也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可欧阳瑾不是认为自己很有钱吗?好啊,让她见识见识,上官家的王女是如何败金的! “怎么?没有多出的了?那他们可要打你了哦。” 欧阳瑾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一耳刮子五十两,四个宫人,一人打一下也有两百两,若再多打几下,说不定上千两了! 千两黄金她不是拿不出来,可……可千两黄金买条人命她都嫌肉痛,何况只是甩几个耳刮子? 只是而今骑虎难下,她硬着头皮也得撑到底! 她就不信她拼钱还拼不过一个贱丫头了! “五十五两!” “噗——”上官灵笑了,比了比手指,“二百五十两!” 二百……五? 轰…… 欧阳瑾的脑子被突然闪过的惊雷炸懵了。 贱丫头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吧? 二百五十两金子换一耳光,她当矿山是她家开的! 若上官灵知道欧阳瑾的疑惑,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告诉她,没错,我的嫁妆里就是有一座金矿。 宫人们冲上前,对着如遭雷击的欧阳瑾猛一顿掌掴! 左手开打,声声入耳。 欧阳瑾被扇了十几个耳刮子,牙齿都打掉了一颗,上官灵才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好了,去领赏吧。” 欧阳瑾恶狠狠地瞪向上官灵,又痛又恼地道:“你究竟是谁?”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诸葛琰没那么多钱,这些宫人对上官灵的敬畏,也不全是因为钱。 上官灵鼻子一哼:“我是谁你管得着吗?” 语毕,懒得再与欧阳瑾周旋,返回小厨房,打算再熬一碗药来。 欧阳瑾盯着她袅袅娉婷的背影,灵……灵儿……灵侧妃……上官灵…… “你……你……你是上官灵?”欧阳瑾尖叫! 上官灵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走掉了。 欧阳瑾忍住疼痛追上去:“上官灵!你是上官灵对不对?是诸葛夜的侧妃对不对?” 上官灵不理她。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欧阳瑾有了答案。 自己欺负了四年的丫鬟,居然有着这么尊贵的身份,太子侧妃,上官千金,无论哪个身份拿出来,都能压死一国公主! 难怪王爷这么护着她! “上官灵!你给本王妃站住!听见没有?上官灵!你不怕本王妃把你跟王爷的事抖出来吗?” 身为太子侧妃,却与亲王有染,就算诸葛夜会放过她,老百姓的口水也能淹死她! 上官灵终于止住脚步了。 欧阳瑾冷冷一笑,任你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刚刚你怎么打我的,我十倍百倍给你打回去! 谁料,上官灵转过身,刚要骂她,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自走廊尽头响起了。 “你要抖什么,欧阳瑾。” 骤然听到熟悉的、低沉的、没有一丝生机的声音,欧阳瑾吓得打了个哆嗦,举眸望向前方,就见一袭湖蓝色宫装的欧阳诺站在了光影处。 暗光自身后打来,给那张戴了人皮面具的脸凭天了几分阴翳,一双美丽的眸子透着沙漠一般的荒芜,让人看一眼,能掉进去。 欧阳瑾下意识地捏紧了帕子:“楚……欧阳……才人。” 楚芊芊不疾不徐地走到上官灵身边,吩咐了一句“药煨在炉子上了,你去看着”。 上官灵瞪了欧阳瑾一眼,迈步去了小厨房。 楚芊芊含了一丝冷漠地看向欧阳瑾,勾唇道:“某人是觉得自己掌握的秘密够多,所以能够为所欲为了是吗?” 欧阳瑾不否认楚芊芊的猜测:“是又怎样?你一天到晚顶着欧阳诺的身份,难道不是担心你跟年四爷的过往曝光之后你会被处死吗?上官灵就算了,她是大君的血脉,你是什么?你该不会觉得区区一个楚家,护得住你吧?我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你身败名裂!” “人啦,果然是作死的。”楚芊芊淡淡一笑,丝毫没被欧阳瑾的威胁吓到,反而快步上前,一把掐住欧阳瑾摔到了墙上! “唔……” 后背狠狠撞上墙壁的一瞬间,欧阳瑾怀疑自己的骨头都裂开了,这个野蛮的女人,粗暴起来简直像个男人! 更要命的是,刚刚她与上官灵斗嘴时还有宫人敢围观,楚芊芊一动手,他们全都像耗子遇了猫似的呼啦一下窜没了。 楚芊芊不是扮演着欧阳诺吗? 侧妃欺负她倒也罢了,凭什么一个才人也敢打她? “说!琰儿的毒是不是你下的?”楚芊芊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欧阳瑾被掐得喉壁一阵作呕:“什……什么……王爷中……毒……了?” “殇毒欧阳瑾!你派人买过没有?”楚芊芊掐住她脖子一拉,又朝后狠狠一摔。 欧阳瑾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快错位了。 跟楚芊芊一比,欧阳瑾才觉得上官灵有多可爱了。 楚芊芊也不用欧阳瑾给出答案了,那句王爷中毒了的疑问,已经让楚芊芊想通了来龙去脉,无非是欧阳瑾想毒死上官灵,却阴差阳错害了琰儿。 伤害琰儿的人,都该死! 楚芊芊反手一拽,揪着欧阳瑾的头发,将她拖进了一个厢房。 欧阳瑾被丢在地上后,拼命地咳嗽了起来:“楚芊芊!楚芊芊……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父亲知道我来你这里了……你要是敢欺负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你在回宫的路上遭遇歹徒袭击,不幸身亡,这个理由怎么样?” 欧阳瑾一怔,正要反驳什么,楚芊芊从纱橱后推着一个车子走出来了。 这车,像屠户卖肉的车,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钩子,摆齐了大小不一的刀子。 欧阳瑾光是看一看,就吓得腿都软了:“你……你……你要做什么?” 楚芊芊的唇角绽放了一抹曼陀罗似的迷离微笑:“我记得我曾经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欧阳瑾看着楚芊芊举起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子,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我……我……不……我没惹你!我没想过害王爷!我……我是给上官灵下的药……是上官灵!是她……她把下了药的肉给王爷吃了!王爷明明不吃肉的!肉是她的!她给了王爷!她是凶手!” 这话,糊弄楚芊芊没用。 楚芊芊打开衣柜、取出丝带,系住铁钩,往上一抛,铁钩挂在了房梁上。 整个动作,优雅到迷人,像在展示一种不得了的艺术一般。 终于,艺术家完成了铁钩的任务,微笑着转身,手执丝带朝欧阳瑾走了过来。 欧阳瑾吓得接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楚芊芊没答话,抓住她双手,以丝带缠住,而后一拉,她被吊了上去。 “啊——啊——”她害怕得哭了,“楚芊芊,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楚芊芊充耳不闻,从纱橱后端出一个鱼缸,取出鱼儿放在了砧板上,而后一刀一刀切下肉来。 “大家都觉得我针灸最厉害,其实,我的刀工比针灸要好。” 她有条不紊地切着,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被菜叶子围了一圈的盘子里已摆满了薄而透亮的生鱼片。 最难得的是,鱼肉都切完了,鱼,却是活的! 尾巴在动,头也在动! 欧阳瑾张嘴,喉痛仿佛被堵住,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楚芊芊捏起一块生鱼片,蘸了酱汁,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完,又看向欧阳瑾道:“你这身子,九百九十九刀正好,保证割完你还能说话。” 眸光投向纱橱,“小白,快过来,我给你切肉吃。” 小狼崽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楚芊芊先喂给它一块鱼肉,它嫌弃地撇过脸。 楚芊芊又拿出刀子走向欧阳瑾,小白兴奋地在原地蹦了起来。 欧阳瑾两眼一翻,晕了。 楚芊芊舀了一瓢冰水,将她泼醒。 她醒来就看见小狼崽趴在地上,可劲儿地咬着一只断手,那断手也不知是谁的,肉被吃了大半,只剩骨头和筋。 她恶寒得“哇”的一声吐了。 吐完,整个人的意志都被碾压成粉碎了。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上官灵!你让我做什么都好!求你,别杀我!别……” 别用刀子割我…… 楚芊芊把玩着手里的刀子,神色无波地道:“你得罪我够多了,不再有别的罪名也该死了。” 欧阳瑾裤子一热,竟是尿了! 但此时,她也不顾不上害臊了,只哭着求饶道:“大姐姐!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知错了!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啊,你放过我吧大姐姐!” 楚芊芊看着她尿湿的裤子,眼波一动,道:“真的做牛做马都愿意?” 欧阳瑾点头如捣蒜! 楚芊芊靠上椅背,望着她,平静地问:“那……做我的细作呢?” “细……细作?”欧阳瑾愕然。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向我汇报年四爷与纳兰嫣的一举一动!” 纳兰嫣的事,欧阳瑾在入宫前知道了。 欧阳瑾不可思议地看向楚芊芊:“你……你叫我……背叛四爷?” 四爷是个极危险的人物,这种危险不是来自他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实际上,四爷待他们一向温和,可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家就是怕他! 楚芊芊磨了磨刀子:“你是想要被凌迟呢,还是乖乖地回去做我的细作?” 欧阳瑾有的选吗?当然是先应下再说了,大不了,逃出去后,将一切禀报给四爷! 楚芊芊如何不知她的想法? 将她放下来后,掐住她下颚,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咕噜。 她猝不及防,咽下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个。”楚芊芊丢了一颗给小狼崽。 小狼崽吞下后,楚芊芊又喂了它一滴水。 欧阳瑾就看见小狼崽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随即开始抽搐,口吐白沫,像发了羊癫疯一样! 楚芊芊赶忙给小狼崽喂下另一颗药丸,小狼崽这才安静了。 欧阳瑾的脸,白得不能再白了。 楚芊芊道:“医毒不分家,我医术多高,毒术就有多好,我配的毒,无人能解。你除非一辈子不喝水,否则,就等着发作到死!” 不喝水,几天就要死了,何须一辈子? 欧阳瑾最后一条退路也被斩断了! “每天晨起时服用一粒。”楚芊芊扔给了欧阳瑾一个药瓶,“三天的分量。后面的,看你表现,表现好了,我再给你,若叫我发现你没什么利用价值——” 后面的话,楚芊芊不说,欧阳瑾也明白了。自己这个细作不仅是提供消息这么简单,而是要努力去挖掘信息,否则,楚芊芊不会再给她解药! 欧阳瑾咬牙,收好了瓶子:“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着,踉跄着步子,走向门口。 “等等。”楚芊芊叫住她。 她回头。 楚芊芊一个拳头猛砸了过来! “总得有些被我欺负的样子才逼真,你说呢?” “啊——” “啊——” “啊——” “啊——” “别打了,疼死了——” 欧阳瑾离宫时,已被揍得遍体鳞伤,出气多进气少了。 楚芊芊关上门,拾起那只被小狼崽啃了半天的断手,轻轻一掰,散了。 傻瓜欧阳瑾,这哪里是真人的手?分明是她用面粉和猪肉做的。 至于那条被切了肉还活蹦乱跳的鱼,不好意思,是上了机关的。 小狼崽吞进去的毒药,就更不是真的了。 小白这么可爱,她哪里舍得伤害它呢? 小狼崽摇着尾巴,邀功似的张大了嘴,仿佛在说,我演的好不好? 昏黄的房间,女子一抽一抽,哭得撕心裂肺。 大夫检查过后,暗暗一叹:“伤得不轻哇,好在没筋脉与骨头没坏,修养几日应该就能下床活动了。” “有劳大夫了。”年四爷送走了大夫,折回房里,看着鼻青脸肿,连她老娘都认不出来的模样,眉心一蹙,“怎么弄成这样了?” 欧阳瑾掉了两颗牙齿,其中一颗是门牙,她用肿胀的手捂住肿胀的脸,口齿不清地说道:“呜呜……四爷……你要为儿媳做主啊……倾儿她……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你的伤……是倾儿弄的?”年四爷难以相信。 欧阳瑾哭道:“是啊四爷……她把我打得好惨……” “她为什么会打你?她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了,没这么粗暴。”这是实话,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欧阳倾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 欧阳瑾就道:“我今天……在东宫……碰到了上官灵……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太子侧妃……只以为她是咱们这儿逃出去的丫鬟……就……就动手……教训了她一顿……结果!结果被倾儿瞧见,倾儿为给上官灵报仇,就把我打成这样了!呜呜……她还威胁我,敢把她与上官灵的旧事透露半句,就派人……杀了我!四爷!四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她怎么没直接杀了你?”年四爷又目光如冰地问。 欧阳瑾的心咯噔一下,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么刁钻的缝儿都被你找到了,索性楚芊芊也料到你会这么问了:“呜呜……多亏我留了一手,入宫前给我父亲写了信,说倾儿喊我入宫,我要是出了事,父亲一定第一个怀疑到倾儿的头上!” 如此,就说得通了。 但年四爷不能立马相信欧阳瑾的话,除非,他看到那封亲笔书信。 找信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探子回报,欧阳瑾的确写了,还当着孙内侍的面威胁了。 年四爷心底的狐疑散了大半,又问欧阳瑾:“你说你碰到上官灵,上官灵她……没……没事?” 欧阳瑾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你干嘛问上官灵有没有事?莫非你知道她会出事?呀!我下毒的时候,你他娘的也看到了! 好窝火啊! 难怪你不对上官灵痛下杀手,敢情是想借助我的手! 混蛋! 道貌岸然的家伙! 楚芊芊算计她,她认了,反正她跟楚芊芊一直是这么斗过来的,而且楚芊芊一向是明着放箭,从没阴过她。可年四爷—— 哼! 亏自己这么孝顺,拿他当公公侍奉,他却在背地里利用她! 敛起心头憎恶,欧阳瑾道:“她没事,就是气色不大好,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喝倾儿给她喂的药。” 讲这话时,她低下头,眼神微闪。 这落在年四爷眼里,赫然是一副她毒害了上官灵,而上官灵的毒又被楚芊芊给解了的愤怒和心虚。 年四爷只剩最后一丝疑虑了:“琰儿病了,又是怎么回事啊?” 欧阳瑾撇过猪头一般大小的脸:“哼!病什么病?分明是想陪那个贱丫头罢了!” 上官灵中毒了,余毒未清,诸葛琰想照顾她。而楚芊芊怕露出马脚,所以叫了欧阳瑾把诸葛琰领回来。谁知人没领到,反而挨了一顿揍。 年四爷自动脑补完这些信息,放心地拍了拍欧阳瑾的肩:“休息吧!” 出了大门,碰到纳兰嫣。 纳兰嫣没有行礼,只是靠在门柱上,云淡风轻地道:“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个她,指的是欧阳瑾。 年四爷看了她一眼,浓眉微微一蹙:“没有破绽,没什么好怀疑的。怎么?信不过我?” 纳兰嫣绕了绕腰间的流苏,似笑非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不过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成败在此一举,我劝你做好准备,不要让这么多年的筹谋付诸流水了!” 年四爷冷冷一哼:“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纳兰嫣恣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屋了。 …… 一连几日,上官若都让婢女调查明岚的消息。 婢女查完了皇宫二十五年前到二十年前的宫女手册,禀报道:“娘娘!没有叫明岚的!” 明月的睫羽微微一颤,垂下来,似两排密梳遮住了潋滟的波光,细细看来,有种淡淡的怅。 上官若握住明月的手:“别灰心,皇宫没有,我们再找行宫,行宫没有就找皇陵,总之,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姐姐。” 明月轻轻地扬起唇角:“多谢娘娘。” 婢女抽了抽嘴角,娘娘,你对明大家会不会太好了? 上官若见明月还是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捏了捏他手指:“想不想出宫?” “嗯?”明月睁大了水汪汪的眸子。 上官若嫣然一笑:“想的吧?走!我带你出去玩一趟!” 婢女抱着册子惶恐不已:“娘娘!娘娘!” 皇后怎么可以私自出宫呢? 何况还带着一个戏子! 要不要这么打皇上的脸? 可纵然心里再多话,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她也不敢乱说话了。 上官若换下宫装,穿了一套民间女子的衣裳,没梳妇人的发髻,看上去,真像个未出阁的少女。 明月有些看痴了。 上官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这颜色是不是……太嫩了?我去换套深的。” “不用。”明月伸出手,伸向了她手腕,却在即将碰到时收了回来,温和地说道,“很美。” “美什么?一把年纪了。”上官若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却讲了一句叹息的话。 明月摇头:“娘娘不说自己多少岁,大家都会以为娘娘不到二十。” 上官若被逗乐了,皇帝那个闷葫芦,就绝对讲不出这么动听的话来,虽然他眼里,每次看到她时都会闪过惊艳,二十年了,依旧惊艳。 上官若没去深究,什么样的男人,会看一个女人看了二十年,还没看够? “走吧!”上官若带着明月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题外话------ 话说,有米有人想看凉凉和皇帝的福利? 【25】迟来的温情,初见端倪 上官若入宫四年,头一回出宫,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兴奋,路过那些早已变了样的店铺时,总忍不住感慨,时过境迁,变化真快啊。 明月一直很安静,上官若主动跟他说话,他就回答一下,不主动,他就沉默。 若换作别人,定对明月有些生气了,可上官若说不出的适应,或许是因为皇帝也是个寡言少语之人。 “明月啊。”上官若终究是无聊,又主动开口了。 明月温柔地看向她:“嗯?” 上官若就道:“你有过心仪的人吗?想不想成家?” 明月垂眸,长睫颤了几下:“有心仪的人,但可能……可能成不了家。”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偏身为主角的上官若没听明白,皇帝的心她都看不明白,别的男人就不能了。 好在此时,他们抵达了一个环境雅致的茶肆,上官若眼睛一亮:“到了到了,快下车!” 明月的眸光微微一暗,仿佛在说,你怎么不继续往下问了? 上官若不常在街上走动,认识她的人不多,再者,她也没楚芊芊那样的本事能给自己易个容。索性她年轻貌美,又与一名青年才俊走在一块儿,谁没敢把她往凤仪天下的皇后上猜。 只不过这回,凡事都有例外。 “明月,楼下卖的是什么?”上官若看着窗外的街道,问向了帮她剥着花生的明月。 明月顺势望去,答道:“玳瑁做的首饰,娘娘喜欢吗?” 玳瑁是一种海龟,其甲片可入药可做首饰,据说也有辟邪的功效,由于大周盛产玳瑁,贵族大多瞧不上,一般只有平民购买。尊贵如上官若,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东西,渐渐生了一份好奇:“挺有意思的样子。” 明月起身:“我去买。” 有人买东西的感觉真好啊,那个榆木疙瘩就不会,从来是银子往她手里一塞,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她是喀什庆的王女,她缺钱吗? 要他的银子? 上官若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拿明月同皇帝比较,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摇摇头,上官若强迫自己把杂念抛出了脑海。 明月精心挑选了一支玳瑁簪子,付完钱上楼,被人从身后叫住。 “明大家!” 女子兴奋的声音。 明月慢悠悠地转过身,困惑地看向对方:“你是……” 胖妇人拍着胸脯,两眼放光道:“我是蓉郡主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上个月我每天都去点你的戏啊!” 明月在梦红楼时,每天点他戏的人很多,明月的眸子里依旧没涌现出哪怕一丝的熟悉。 蓉郡主毫不气馁,她知道的,明大家不是目中无人,他是真的谁也记不住,说白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除了春妈妈和戏班子的伙伴,他记住谁了? 蓉郡主激动地抓住了明月的袖子:“明大家!我去了好多次梦红楼,春妈妈说你不在!你是不是换地方儿了?你在哪?告诉我!我去捧场!” 明月张嘴,半晌,没讲出“皇宫”二字。 蓉郡主喋喋不休:“你也来这儿吃饭吗?来来来!今儿我请客!” 明月礼貌地扯回了被她拽在手里的袖子:“多谢蓉郡主抬爱,我约了朋友,不必了。” “朋友?”蓉郡主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明月上楼,她也跟着上楼,“朋友好啊!我也想见见你的朋友!一起吧!吃完饭,咱们去游湖怎么样?我刚买了一艘画舫,可大可美了!” 蓉郡主是皇室后裔,父亲又在朝中担任要职,钱于她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太稀罕的东西。若能博明月欢心,砸个千金万金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男人一旦看上女人,可以很大方。 而女人一旦看上了男人,那会是一种疯狂。 蓉郡主害相思病害了多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好不容易碰到明月,她说什么都要与明月亲近一番的。 明月上了二楼,并未立即回上官若的厢房,而是站在过道里,郑重地看向蓉郡主道:“郡主,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蓉郡主笑容一僵:“怎么?不方便?” 明月想了想,道:“明月与朋友邀约,不希望被人打扰,请郡主行个方便。” 话说的这样直白,蓉郡主再死缠烂打就是个笑话儿了。 蓉郡主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个白眼:“那……你何时才能应本郡主的邀?” 明月拱手行了一礼:“告辞。” “哎!你!你这人!你!真是!” 蓉郡主气得跺脚! 待明月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她转身下了楼。 可越想越不舒坦,决定上楼看看明月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连她皇室郡主的颜面都不给!以为她是安素素那个有名无实的货吗? 当蓉郡主满怀不忿地追到那个厢房,并从门缝里看清了里面的人儿时,吓得当即捂住了嘴! “呵呵,真有意思。”斜对面的一间酒楼里,纳兰嫣一边品着杯子里的碧螺春,一边笑着撤回了落在上官若身上的目光,“我那皇婶,还真是对明大家不一般呢,都跟他跑出宫来私会了,让王妃见笑了。” 欧阳瑾的嘴角抽了抽,她伤没好全就被纳兰嫣给捞出来逛街,街没逛着,倒是看了一出好戏。 那明大家确实一表人才,又散发着一股至纯至净的气息,见多了阿谀奉承之辈,这样的男子能够像山涧的清风一样,吹得人心都澄澈安宁的。 可不论如何,对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纵然要包养面首,但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吧?真不怕被认出来啊! 纳兰嫣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既然皇婶对明大家一往情深,我这个做侄女儿的成全她就是了!” “成……成全?”欧阳瑾诧异了。 纳兰嫣微倾过身子,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小坛密封的酒递给了欧阳瑾:“把这个……换成他们喝的酒。” “啊?”欧阳瑾一怔! 纳兰嫣笑道:“放心,不是毒药,只是浓度高些的烈酒罢了。我看着,你去换。” “这……我……皇后认识我,万一我露出马脚……”欧阳瑾推辞。 纳兰嫣就“啊”了一声:“说的也是,我竟把这一茬给忘了。来人!” 一名丫鬟走上前:“夫人!” 纳兰嫣扫了一眼酒坛子:“知道怎么做吗?” 丫鬟点头:“奴婢知道!” 欧阳瑾的手,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 “明月,这酒好烈啊!”上官若喝了一小杯,站起身,嘭的一下摔在了凳子上。 眼看重心不稳,要朝后倒去。 明月终于伸出了胳膊,将她拉住。 她一歪,挪到了明月的腿上。 明月的身子僵住了。 上官若酒量不好,酒品更不好,她有自知之明,没打算多喝,谁知才一小杯就给醉得站起不来了呢? 不仅站不起来,脑子也浆糊了起来。 上官若不舒服,脑门儿在明月的颈窝里蹭了蹭。 明月没喝多少,面色却也渐渐潮红了起来。 突然,他觉得脖子一热,是一个软小而柔韧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肌肤。 他不敢动。 上官若已经失去判断与意识了,只循着一股身体的本能在明月的身上找寻一丝清凉。 她好像知道这是明月,又好像不知道。 明月的嘴唇颤了颤:“娘娘,你喝多了。” 上官若听都听不见了,只觉得耳畔有水珠碰撞的声音,她宛若沉入了海底。 纳兰嫣看着越来越失控的上官若,得意一笑:“我当皇婶是个多么贞洁的女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欧阳瑾心道,你给人下了那么重的药,能贞洁才怪?有本事你自己也喝一个再贞洁一个呀! 纳兰嫣不清楚欧阳瑾的想法,又道:“我皇婶醉成这样了,未免皇婶做出傻事来,还是通报皇叔一声好了。” 看向丫鬟,“你去告诉掌柜,就说,那是皇后,皇后醉死在他酒楼的话,他全家都要被凌迟!” 这是要给皇帝递消息的意思了。 欧阳瑾捏了捏宽袖里的瓶子,最后一颗药已经在昨天吃完了,今天子时前再不服用解药,她便要毒发了。 “那个……夫人。”她捂住肚子,“我腹痛,要如厕。” 纳兰嫣摆摆手:“去吧。” 欧阳瑾捂着肚子去了,一进茅房,她就写了一张字条,让一个伙计把字条送到了食香居。 她当然不能亲自联络楚芊芊,可食香居是楚芊芊的地盘,那儿的人知道怎么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把信带到。 欧阳瑾所料没错,胡掌柜拿到字条的时候,立马唤来阿义,让他给东宫送账册和梅子酒为名,将字条带了过去。 这几天,诸葛夜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楚芊芊和小宝睡下时,他没回,二人醒来时,他又已经不见了影子。 楚芊芊接到欧阳瑾传来的字条,第一反应是告诉诸葛夜,让他拦住皇帝,可问了孙内侍,得知他并不在皇宫,楚芊芊无法,只得祈祷自己速度够快,在皇帝的前面找到上官若。 楚芊芊叮嘱上官灵好生照顾诸葛琰和小宝,自己带上阿远、孙内侍,上了出宫的马车。 索性小宝与上官灵相处四年,还算听上官灵的话,没哭没闹,楚芊芊安心不少。 “能不能快点?”楚芊芊催促阿远。 她只是小小的才人,仗着诸葛夜的宠爱,在东宫能够横着走,可放眼皇宫,却还没几斤几两,她一拦不下给皇帝送信的人,二拖延不了皇帝,不得不把重心放在速度上。 为了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阿远亲自上阵,挑选了最健硕的千里马。 “不能再快了,才人!”阿远说道。 楚芊芊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急如焚。 “娘娘,你……你真的喝多了。”明月躺在床上,瞪大眸子看向一件一件扯了衣衫的上官若。 上官若迷离着眼睛,前一秒做的动作,下一秒就能忘记。 脑子里,似乎有一张脸,慢慢放大,最后,与明月的脸重合在了一块儿。 上官若停住了宽衣解带的动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混蛋……你就会欺负我……是我杀了淑妃的女儿吗?为什么……老怪我?还……要杀我……” 明月:“……” “我让你和离……你就和离……我让你休了淑妃……你怎么不休了她?”上官若哭死了。 明月不敢动。 上官若俯身,揪住明月的衣领:“让我……独守空房四年……你……我看你今天晚上……” 说着,打了个嗝,俯身,要去亲吻明月,却在离明月咫尺之距时,“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明月:“……” 晕了。 不是被吐晕的,而是被纳兰嫣带人打晕的。 上官若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走进了屋子,还打晕了明月。 纳兰嫣用帕子掩了掩鼻子,恣意道:“收拾一下,然后,按我说的做,听明白了吗?” 黑衣人点头:“是!” 马车越跑越快,路过一个街角时,楚芊芊眼尖儿地发现了另一辆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的马车。 楚芊芊眸光一凉:“不好,皇上也出来了!” 阿远吓了一跳:“这……怎么办?” 楚芊芊眼波一转:“你想法子拦截皇上?” 阿远摇头:“皇上那么在意皇后,知道皇后醉了,恨不得飞过去,怎么拦截啊?” 楚芊芊:“碰瓷?” “啊?”碰皇帝的瓷,谁敢? 楚芊芊咬了咬手指:“走近路!” 这条近路,绝非什么好路,而是一条专门运输恭桶的小道,其脏臭程度,可见一斑了。 楚芊芊从头吐到尾,她发誓,她怀小宝的时候都没这么吐过。 在楚芊芊的胆汁都快吐出来时,他们终于到了。 楚芊芊连衣裳都顾不得换,脚底生风,奔向了上官若的厢房。 房门紧闭,阿远一脚踹开! “你在外面等我。” 吩咐了一句,楚芊芊走进去,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绕过屏风后,楚芊芊就看见铺着粉红色褥子的大床上,上官若与明月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 说衣衫不整,还有些含蓄了,明月一丝不挂,上官若只有肚兜与亵裤,且明月的身上布满了吻痕,一看,让人毫不犹豫地怀疑上官若“疼”他“疼”得有多厉害。 但这样的障眼法,骗骗外行还行,还不至于混淆了楚芊芊的视线。 楚芊芊检查了明月的身子,知道明月没与人交欢,心中的石头稍稍落地。 至于上官若,她也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但为什么,他们两个又这么……香艳地纠缠在了一起? 难道上官若把明月全身都吻遍了,却在最后一刻双双睡着了? 还是……有人故意把他们弄成这样的呢? 楚芊芊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毕竟,欧阳瑾说了,是纳兰嫣让人换了上官若的酒水,那么,这一幕“奸夫淫妇”的场景,想必也是纳兰嫣的手笔。 街角,传来了马蹄声,皇帝快到了。 若叫他看到这一幕,别说明月了,连上官若能不能活命都是个未知数。 楚芊芊顾不得思索太多,拉过一床被子给上官若盖好,就对着门口道:“阿远!快进来把明大家带走!” 阿远以最快的速度将昏迷不醒的明月抱到了隔壁。 上官若与明月一同出宫的事,应该瞒不过皇帝,但只要上官若不做得太出格,皇帝也应该不会发太大的火儿。 楚芊芊这么自我安慰着,从怀中取出一粒醒酒丸,灌进了上官若肚子,又拿出银针,给上官若飞快地针灸了起来。 同样的药丸,她也给了明月一颗,只不过时间紧迫,她没精力给两人针灸。 皇帝上来的速度,比楚芊芊预料的还要快。 阿远有心拦住皇帝,帮楚芊芊拖延一些解酒的时间,奈何皇帝凶得好似被人挖了祖坟似的,不等阿远开口便一脚将阿远踹下了楼梯。 “娘娘,娘娘你快醒醒啊!要是皇上发现你醉成这样,你死定了!”楚芊芊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皇帝的脚步越来越近。 楚芊芊的针越来越快。 哐啷! 门,被踹开了。 “呜呜……谁要见那个混蛋?我才不要!” “哎呀娘娘,你刚刚一直叫皇上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想皇上了……所以……” “我……你……哎呀!真是!” “好了娘娘,你跟皇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人退一步。待会儿皇上来了,您跟皇上好生说说。” “他才不会来,他心里,只有那个淑妃!” 皇帝紧绷的神色,在听完上官若与楚芊芊的对话后,稍稍有了一丝缓和。 他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楚芊芊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皇上。” 皇帝淡漠的眸光扫过楚芊芊,投向了醉得趴在桌上搅玩杯子的上官若。 上官若哼了哼,赌气一般地撇过了脸。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闪烁。 皇帝再次看向了楚芊芊:“你怎么也跟皇后出宫了?” 听这口气,好像在说,皇后跟明月出游,会好心地带你碍眼么? 楚芊芊垂眸,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是跟皇后娘娘一起出来的,我在食香居查看账册,查完了想喝一杯这里的茶,不巧,碰到了皇后娘娘。” 皇帝的鼻子哼了一声:“倒是巧!” 楚芊芊默认。 皇帝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宫吧。” “是,奴婢告退。”楚芊芊退出了房间。 多公公自觉守在了门口。 皇帝走到上官若身旁坐下:“若儿。” “哼!”上官若稳住身子,侧过去背对着他。 她只是为了掩饰心虚,可任谁看来,这都是一种赌气。 她跟明月发展到哪一步她记不清了,可明月满身吻痕不是假的,她真的……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她……她…… 她的身子有了轻微的颤抖。 皇帝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并抚摸着她脑袋,让她埋进了他怀里:“想朕了?” 上官若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皇帝抱紧她,力道之大,好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朕也想你了。” 上官若眸光一颤! 皇帝又道:“淑妃的事,朕做错了。但朕,没有……碰过她,一次都没有。” 上官若如遭雷击,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你没碰她?可是……你不是被菊青下药了吗?” 皇帝满是厚茧与创痕的大掌,轻轻摸上她粉嫩的脸颊:“被下药了,但朕忍住了。” 怎么忍住的,他没说。 但上官若明白,一定不容易,她不过是喝了几口烈酒,就将明月误认成了他。 上官若的心里,如同打翻了各式各样的瓶子,五味杂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让我犯下了这样的错? 皇帝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暗涌:“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上官若听得不甚明白,可心虚的缘故,她竟也不敢追问。 他跟淑妃是假的,她跟明月却是真的有了肌肤之亲,这…… “你很介意我有过别的女人?”他又问。 上官若想了想,摇头:“认识我之前,你怎么样是你的事,认识我之后,你不许再有别人。” 开什么玩笑啊,他再落魄也是皇子,能没几个人事宫女教导他吗? 谁让她没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碰到他呢? 但心中释然,嘴里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过别人啊?” 皇帝摇头,很坦诚地道:“没有,只喜欢你一个。” 这吵一架,怎么还变得会讲甜言蜜语了? 上官若觉得自己一定是心虚作祟,所以这些在平时不会产生多大效果的情话,这一刻,竟让她心跳加速了起来。 “若儿。”皇帝掬起了她脸蛋。 上官若长睫微微一颤,望进了他幽潭似的眼眸,那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宠溺,如潮汐一般,将她淹没了。 一个时辰后。 皇帝抱着昏睡不醒的上官若出来了,神情,十分餍足。 上官若则憔悴得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花儿,墨发湿漉漉地搭在额角,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就连呼吸,都仿佛透着一股娇喘的媚。 多公公捂嘴偷笑,夫妻过日子,总得有人先低头,娘娘这回是下了一手好棋哇! 要是上官若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哭出来了。 回到凤熙宫,上官若还没醒。 皇帝抱来曦儿,父子俩一起洗了澡,而后一起爬上了床榻。 这是曦儿出生以来,头一次跟父皇睡觉。 曦儿有些局促。 他羡慕小宝,每晚都能跟爹娘睡。 现在,他不用羡慕了吗? 皇帝将上官若抱在怀里,又把曦儿放进上官若怀里。 “开不开心?”皇帝问曦儿。 曦儿转过身,望向父皇明显多了一分柔和的脸,点头。 “父皇也开心。”皇帝摸上了曦儿的脑袋。 钦天监 诸葛夜连续今天泡在这里了。 “怎么样?还没有结果吗?”他问向埋头书海的李监正。 李监正翻了一页历书:“还没,这是最后一本历书了,如果连它都没有记录,那……可能就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 诸葛夜如何相信没什么? 年四爷返京,若说他是想追回小宝与楚芊芊,他绝对不信。 甚至,在他逼年四爷从小宝与楚芊芊之间做选择时,年四爷就为入京打下了基础。他明知留下小宝,便也留下了楚芊芊。可他偏留楚芊芊,让自己把小宝带走。 他算准了楚芊芊会入京找小宝。 或者楚芊芊不入京也没关系,他可以代为入京寻回小宝。 总之,他就是要一个进入京城的理由。 不得不说,他掩饰得很好,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他入京的目的是楚芊芊与小宝,直到他是世宗,又查出他的内奸是纳兰嫣,自己才对他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男人要的,不是美人就是江山。 年四爷想谋夺天下,可他毕竟“死”了那么多年,就算突然蹦出来号令三军,也不一定有人会听。 除非,天时、地利、人和! 诸葛夜点了点桌面:“把钦天监所有人都调动起来,给孤查!一直到查到为止!” “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李监正兴奋得叫了起来,“殿下!你看!” 诸葛夜看了一眼李监正递来的历书与一系列的公式,他浓眉一蹙:“这是……” 李监正颤声道:“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君王错之。 自古以来,只有皇帝犯了大错,上苍不满,才会降下日食。 【26】出手,一家三口 楚芊芊丢给欧阳瑾一瓶解药:“七天的量。” 欧阳瑾咬牙,你就不能多给点儿吗?我立了多大的功啊!要不是我,皇后现在已经死了! 楚芊芊淡淡看向她:“怎么?不满意?” “不敢。” 一出口,欧阳瑾自己都恨不得咬死自己,一场凌虐过后,自己再见楚芊芊,总像见了老鼠见了猫似的,连汗毛都充斥着一股恐惧。 但这……真的很丢脸,好不好? “那个……咳咳。”欧阳瑾清了清嗓子,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道,“纳兰嫣不会怀疑我吧?” 楚芊芊淡淡一笑,倒也不笨嘛,竟想到了这个问题。纳兰嫣自然是怀疑欧阳瑾的,不然,为何会带着欧阳瑾出来捉奸呢?她不出现还好,她出现了,纳兰嫣要不怀疑是欧阳瑾告的密都不可能了。比起一心扑在权势的年四爷,纳兰嫣的心机显然更为细腻深沉一些。 不过,欧阳瑾这颗棋子,还不到舍弃的时候。 楚芊芊就道:“我会给你一个消息,让你再次换取纳兰嫣的信任。” 欧阳瑾怔了怔。 楚芊芊朝她勾了勾手指:“你且附耳过来。” …… 欧阳瑾离开后,楚芊芊望向前方,似叹非叹道:“你确定这么做是对的?” 诸葛夜从暗处走来,自背后抱住了楚芊芊,轻轻说道:“确定。” …… 欧阳瑾上了马车。 纳兰嫣轻蔑地哼了一声:“今晚你吃啥了,竟跑了那么多趟茅房?该不会……是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了吧?” 欧阳瑾垂眸,掩住微闪的目光:“我没见什么,不过……” 她打住。 纳兰嫣眉梢一挑:“不过什么?” 欧阳瑾四下看了看,一副很谨慎的样子:“我偷听到楚芊芊和诸葛夜的谈话了,就在茶肆边的巷子里。” 纳兰嫣一边狐疑一边又来了兴趣:“他们说什么了?” 欧阳瑾仿佛很是害怕,手拽着裙裾,微微颤抖了起来:“他们说……他们说……下个月……有日食!” “什么?诸葛夜居然算出了日食?”年四爷一脸不可置信,跌在了椅子上。 纳兰嫣倒了一杯茶水,却不是给年四爷,而是给自己的。 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看来那小子,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一些。” 年四爷冷冷一哼:“你不是说他是个病秧子吗?连朝堂都没怎么去过!” 纳兰嫣不可置否:“是,他自幼身子羸弱,尤其到了冬天,三天两头昏迷,上朝还是这两天的事儿。” “那他能算出日食是见了鬼了?”年四爷一把砸碎了纳兰嫣手中的杯子。 纳兰嫣倒是没那么生气:“说不定是你的好倾儿走漏了风声呢?” 年四爷怒眼一瞪:“倾儿不知道日食的事!” 纳兰嫣勾了勾唇角。 年四爷又道:“他知道有日食也没关系,反正他查不出我们的计划。” 知道日食了,离知道你的计划还远吗? 纳兰嫣笑着不说话。 年四爷凝思片刻,又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查天象?莫非……是猜出我的身份了?” 纳兰嫣拿起一粒瓜子,用葱白指尖掰开:“你真以为欧阳倾不会告诉他?” 年四爷握紧了拳头:“她不会!暴露我,也就暴露了欧阳珏与诸葛琰。” 纳兰嫣笑了笑:“要是诸葛夜答应不追究欧阳珏与诸葛琰的过错呢?” 年四爷噎住了。 纳兰嫣呵呵笑了良久。 年四爷咬牙:“不,我还是不信倾儿会出卖我。我要是死了,诸葛琰会恨她。她本就对不起诸葛琰,绝不忍心让母子关系彻底崩裂!” 没错,楚芊芊的确不会让诸葛夜伤害年四爷,但前提是,她看得住诸葛夜。 “不要了……唔……你……你下来……” 楚芊芊被撞得魂飞魄散,像一只濒临灭亡的小鸟,一阵微风都能把她吹倒了。 诸葛夜挥汗如雨,仔细地疼爱着身下的人儿。 终于,在不知来了几次之后,楚芊芊沉沉地睡过去了。 诸葛夜前一秒将她做晕了,下一秒就操起家伙杀向年四爷的院子了。 年四爷做梦都没料到诸葛夜的攻击来得如此迅猛,他连中衣都来不及穿,披了件大氅便奔出了火光四射的屋子。 整个别院都被火光遮掩,下人们四处逃窜,尖叫声、怒骂声、哭喊声,交错跌起。 诸葛夜手执长剑立在屋檐的顶尖,金蟒黑氅,迎风而舞,在身后扬起飘逸的弧度。 他冰冷的眸光,如幽冥的寒芒,一寸寸打在了年四爷的脸上。 年四爷的步子顿住了,就那么仰视着如魔神一般与暗夜融为了一体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世界无声了,他能看到房屋裂开、火光炸开、下人哭开,像慢镜头一般在眼前闪过,然而,他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也正是这一刻,他才从心里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一种来自血脉的尊卑。 嘭! 他怔愣的空档,诸葛夜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劈了过来! “主子!”暗卫飞身将他扑开。 可躲过了这一击,躲不了下一击。 诸葛夜一跃而起,凛冽的剑气,带着强悍的杀气,从他脚踝处一划而过! “啊——”年四爷一声惨叫,栽进了纳兰嫣怀里。 剑气的余波,顺着年四爷的脚踝蔓延,一路向上,最后撞到了纳兰嫣的脸上。 纳兰嫣抬手一摸,满掌血腥。 “我的脸……我的脸……” 欧阳瑾站在廊下,咬唇看着皮肉都翻起来了恨不得看到白骨的纳兰嫣,吓得直打哆嗦! 这真的是那个被断言活不过一个月的病弱世子吗? 早知道他这么能耐,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楚芊芊从庄子里接回来的呀!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年四爷冲欧阳瑾暴喝了一声。 欧阳瑾不想走,跟着他们,只有被追杀的份儿,她想回家!想王爷!想父亲! 但…… 她不能不走! 解药只有三天的分量,刺探不到年四爷和纳兰嫣的情报,她会死得很惨! “四爷!你怎么了?”她奔过去,扶住了年四爷。 年四爷靠在她身上,一把抓住了疯一般摸着脸的纳兰嫣:“快逃!” 暗卫丢了个烟雾弹,带着他们三个逃开了。 烟雾弹有毒,诸葛夜没有追上去,而是带着手下上了马车。 杀不死你没关系,封了你财路,看你怎么蹦跶! 这一晚,诸葛夜一连烧了五个小别院、三处庄子,缴获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另有珠宝无数、房契、地契无数。 孙内侍感叹:“啧啧啧,这么多钱,都赶上国库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么一大笔财富,哪怕是买雇佣军,也足够跟皇城卫队比上一比了。 诸葛夜冷冷一笑:“果然是狼子野心!” 想买军队? 做梦! “孙内侍!” “奴才在!” 诸葛夜掸了掸手里的册子:“查封欧阳家与亲王府!” “啊?”孙内侍骇然失色,“这……太子妃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 他虽不知楚芊芊与诸葛琰、欧阳珏是什么关系,但也看得出来她十分在乎他们,不然,也不会装成欧阳诺入宫了。 孙内侍想到的,诸葛夜自然也想到了,可世宗是诸葛琰的父亲,是欧阳珏的妹夫,就凭他们几个的关系,他要是不封了欧阳家与亲王府,难保世宗不靠着他们东山再起。 与其真的在战场上碰到,不如先发制人,将他们谋逆的种子掐死在萌芽状态。 “不要把消息传到东宫!” 孙内侍点头应下:“是,奴才遵命。” …… 楚芊芊是在诸葛夜的怀里醒来的。 暖烘烘的被窝,热乎乎的胸膛,坚实有力的臂膀,真让人有种幸福的眩晕。 楚芊芊打了个呵欠,又朝他怀里贴了几分。 “醒了?”诸葛夜轻抚着她发丝,柔声问。 他摸得很舒服,楚芊芊不愿睁开眼睛,就搂紧他精壮的腰身道:“嗯,刚醒,小宝呢?” “出去玩了。” 诸葛夜低头,吻了吻她仍有些红肿的唇瓣。 最近的身子被调教得极好,一碰便来了反应,楚芊芊努力回应了起来。 一吻作罢,二人都有些情难自控。 楚芊芊睁大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没急吼吼地占有她,而是问:“睡好了没?” 楚芊芊微微一笑,带着一种被疼爱的餍足:“挺好的,梦都没做一个,一直都在吗?” 睡得太沉,都不知道你在不在。 诸葛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当然在,你觉得我会去哪儿?” “说不定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楚芊芊随口一说,诸葛夜眸光一闪,又听得她道,“有没有去永巷采几朵小野花儿?” 诸葛夜失笑:“野花儿哪里有家里的花儿香?” 说着,抱着她又是一阵深吻。 楚芊芊舔了舔唇瓣:“诸葛夜,你身上有血腥味儿!” 狗鼻子! 诸葛夜一本正经道:“不是我的,是你的。” 楚芊芊瞪大眸子。 诸葛夜道:“你月信来了。” 楚芊芊挑开棉被一看,还真是! …… 小宝得了个新宠物,渐渐没那么黏糊楚芊芊了。 吃早餐的时候,小宝手抓着饼子,自己咬一口,喂小狼崽咬一口,再自己咬一口。 楚芊芊看不过眼了:“小宝!” 小宝眨巴着眸子:“我有给小白刷牙的。” 诸葛夜喝了一口玉米羹,漫不经心道:“扔了它?” 小宝把小狼崽死死地护进怀里:“不要!不许你们扔掉它!这是外公送我的!我名字都给它取好了,叫诸葛小白。从今天起,我是它爹爹。” 楚芊芊:“……” 早膳过后,孙公公前来禀报,皇上让太子代为上朝。 在皇家,父子之情、手足之情,基本上都会被滔天的权势磨平,但照目前来看,诸葛夜与皇帝以及曦儿之间并没这种烦恼。哪怕他二话不说抄了查封了欧阳家与亲王府,皇帝也没质问他一句。 诸葛夜“嗯”了一声,去了。 楚芊芊记挂着诸葛琰的病情,让宫女带小宝去学习后,便前往了东厢。 临走时,她深深地看了孙内侍一眼:“孙内侍,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孙内侍是老油条了,不该让人看出破绽的绝不露馅,笑了笑,说道:“您又说笑了不是?奴才不是一直跟着您吗?” 这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楚芊芊也没往深处想,左右她这么在乎诸葛琰,也有些心虚诸葛夜会怀疑她与诸葛琰的关系,所以诸葛夜不主动找她“喝茶”,她就该庆幸了。 见楚芊芊没揪住此事不放,孙内侍悄然松了口气。 小王爷这是昏迷着,逃过了一劫,欧阳将军却是已经被押入天牢了。 至于欧阳瑾与纳兰嫣、年四爷,殿下也已发了告示通缉他们了。 他们躲在何处,暂时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纳兰嫣与年四爷都伤得不轻,想连夜逃出皇城压根儿是痴人说梦。 诸葛夜斩断了他们的一切退路,把他们在往死里逼,一定逼到他们现身为止。 比起外边的风声鹤唳,凤熙宫内则是一片宁静。 上官若洗脸,皇帝在一旁看着。 上官若换衣裳,皇帝在一旁看着。 就连上厕所,皇帝都恨不得贴上去跟着。 上官若红了脸:“不用早朝吗?” 皇帝面色如常地道:“儿子大了,让他锻炼锻炼。” 是你自己偷懒,偏要奴役我儿子! 上官若瞪了他一眼,坐到梳妆台前。 皇帝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眉笔:“朕来做一次唐明皇怎么样?” 上官若失笑:“我才不做杨贵妃!” 皇帝是左撇子,左手拿着眉笔,右手挑起了她下颚:“杨贵妃没你漂亮。” 一把年纪了,讲这么不害臊的话真的好么? 上官若红着脸看他给自己画好眉,抿唇笑了。 吃饭的时候,曦儿要喂。 四岁的孩子,按理说要自己吃了,偏曦儿昨晚尝到了甜头,好想再确定一下父亲的疼爱是不是真的。 上官若怕皇帝会拒绝,就拿过粥碗,自己去喂曦儿。 “朕来。”皇帝将碗和勺子拿在手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起来。 曦儿像傻了似的,瞪大眸子,嘴里究竟是咽没咽,自己一点儿也不清楚。 起先,上官若还有些担心他会弄得很狼狈,但事实上,他喂得很好,比她好。 夜儿小时候,她不舍得让夜儿跟乳母睡,但也没起来换过一次尿片,她还以为孩子夜里都是不撒尿的,带了曦儿,才明白都是他给换的。 明明是个粗人,却一直很会照顾人。 想想也是,他自幼贫寒,那些宫人除了欺负他,还是欺负他。他除了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多病的娘亲,有些事情,不会也会了。 上官若忽然有些心酸,垂眸问道:“对了,娘的忌日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娘”,当然不是孝惠仁皇后,她一贯称呼她为母后。 皇帝困惑地看向了上官若。 上官若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道:“娘的忌日是几月几号?” 这回,皇帝确定自己没听错,也确定上官若没问错了。 这还是上官若头一回承认他娘的身份,这个称呼,他等了二十三年。 “三月二十。”他捏紧了勺子,语气如常地说。 那没几天了。 上官若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我……我跟你一起去给娘磕个头。” 皇帝捏着勺子的手不经意地有了一丝颤抖。 “好。”他语气平静地应下。 用过膳,皇帝陪曦儿下棋,曦儿总不喜欢跟别人下,看来并不是真的这样,与父皇对弈,他高兴得很。 皇帝时不时夸他一句,他木木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微笑。 上官若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父子俩的互动,仿佛回到了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他们的家,只有他们,没有淑妃、没有明月…… “娘娘,明大家求见。”婢女进门,在上官若的耳畔低声禀报。 上官若的身子一僵,心虚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落下一枚黑子,摸了摸曦儿脑袋,好似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你告诉他,我暂时不想听戏,让他们回梦红楼吧。”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说什么都不敢面对明月了。 “另外,我会继续帮他找姐姐,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让他放心。” 这话的潜台词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还有,替我跟他说一声,抱歉。” 婢女把上官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明月。 明月干净的眸子里,难得的有了一圈暗影,他拽紧了拳头,呼吸难受:“请娘娘放心,明月……昨日一出宫便回了梦红楼,娘娘发生了什么,明月一概不知。” 婢女暗叹,是个明白人儿,可惜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皇后是皇上的,谁都夺不走,赶紧忘了皇后,找个合适的姑娘同度余生吧! 明月走了。 一家人好似恢复了四年前的宁静与美好,夫妻和睦,儿子乖巧,他不再召见淑妃,她也没再为难淑妃,每天的日子,都幸福得能够滴出蜜来。 直到那一天,她收到了一幅画。 “咦?这是谁放在门口的纸条?”婢女跨过凤熙宫门槛时,拾起了一个小纸条,打开了一看,“皇后娘娘!是给您的!” “嘘——”上官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皇帝陪曦儿在房中午睡。 婢女抿唇,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奴婢在门口捡到的。” 上官若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皇后亲启,戌时三刻,忘忧茶肆天字间,最好独自前来。 忘忧茶肆,正是她与明月喝醉酒的地方。 别说独自前去,哪怕找一大堆宫女太监一块儿,她也不愿意再去! “谁放在门口的?”她沉下脸,问。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 上官若的睫羽不规律地颤了几下,随后,她将纸条丢进炉子烧了:“好了,许是谁闹着玩儿的。我让你买的香烛和纸钱买了吗?” 婢女把篮子放在桌上:“买了!” 上官若摆摆手:“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 婢女退下了。 奇怪的是,半个时辰后,婢女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字条。 烧了字条就以为没事了吗?皇后娘娘,我耐心有限,不要逼我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上官若吓得跌在了贵妃榻上! “若儿,你没事吧?” 里屋,传来皇帝慵懒而迷离的声音。 上官若手忙脚乱地藏好字条:“没……没事!咳咳!喝茶呛到了,你陪曦儿睡,我到书房拿字帖来,曦儿醒了要练字的!” 语毕,仓皇地走出了凤熙宫。 这种感觉糟透了,好像有双眼睛,藏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样! “谁!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她四下张望。 突然,一幅画,滚到了她脚边。 她战战兢兢地蹲下身,仿佛触碰着毒药似的,摸到又收回,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下定决心将画展开。 画中,公子如玉、美人天娇,缠绵地纠缠在一起,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 男子将女子抱在怀中,一手揽住她纤腰,一手握住她一侧的温软,而女子紧闭着双目,一副似痛苦似享受的神态…… 轰! 上官若的脑子仿佛一下子炸开了! 画中男女,不是明月和她,还会是谁? 她胸脯上的梅华痣,大腿内侧的暗红小胎记,画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若说没见过,仅凭想象或者描述,绝不可能画得这么逼真!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 回到凤熙宫时,皇帝起床了,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上官若,问:“怎么了?” 上官若垂眸,勉强一笑:“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我们成亲这么多年了,我还没给娘磕过一次头。” 皇帝的眸子里溢出了丝丝宠溺:“现在也不晚。” 上官若扫了一眼桌上的香烛和纸钱,这是她准备的,他看到了,所以很欢喜,认为她终于孝心大发,要承认他生母了。 上官若的指甲,掐住了皮肉:“我明明告诉兰儿买个房子的,她竟给忘了,天色还早,我去买。” 皇帝哪里舍得让她出宫:“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娘不贪住不贪吃,能见见媳妇儿就心满意足了。” 上官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不行,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片孝心,第一次祭拜她老人家,我不想失了礼数。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不放心的话,叫多公公跟我一起吧。” 话说到这份儿,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陪你。” “不!”她一叫,皇帝浓眉一蹙,她忙垂眸,掩住慌乱道,“你陪我,哪里能体现我的孝心?” 皇帝笑了笑:“好,都依你,把你的暗卫也带上。” 上官若点头,带上暗卫也好—— 不多时,上官若与多公公和三名女暗卫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马车行进到一半时,上官若突然“腹痛”,一名女暗卫扶着她进了一间茶肆,正是忘忧茶肆。 多公公要跟上,却被另外两名女暗卫拦住。 “女人上厕所,你跟什么跟?马上就出来了!” 多公公只得作罢。 字条上写的是最好独自前来,没说一定不许带人。 上官若带着女暗卫进了天字间。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冷笑着看着她们。 上官若眉心一蹙,忍住浓烈的不安与恶心,问:“你是谁?” 女人摘掉面纱,露出那张有着一条狰狞刀疤的脸:“皇婶,别来无恙啊。” “嫣儿?!”上官若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 纳兰嫣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忍住怒意道:“我不在这里,谁会在这里呢?” 上官若的眸子瞪得越发大了:“你……” 纳兰嫣凉薄一笑:“我,对了,是我。” 上官若整天泡在皇帝的蜜缸里,对实事一无所知,但她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结合种种奇怪的现象,她的脑海里,很快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天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药?” 纳兰嫣耸了耸肩:“是又怎样?” 上官若难以置信:“嫣儿!我是你皇婶!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纳兰嫣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啧啧啧,还真是个被保护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脸上的伤可是拜你儿子所赐,你也可以问问你儿子为什么要害我呀!” 上官若张大嘴:“你……你就是那个内奸,对不对?” 纳兰嫣摇头一叹:“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你丈夫跟儿子都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我是内奸。我说上官若,你真的配做一国皇后吗?” 上官若揪住了胸口,她误会淑妃了,怕她自责,他们父子竟都没告诉她真相。 纳兰嫣愤愤地瞪了上官若一眼,原本她最嫉妒欧阳倾,可一番相处下来,她发觉自己最看不惯的却是这个皇婶! 一生下来,就拥有比别人多的美貌与幸运。 草原的统治者是她父亲! 皇权的统治者是她丈夫! 而接管这一切的一切的人,又即将是她儿子!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全都无条件地宠着她! 她是上辈子拯救全人类了吗?为什么过得那么好! “上官若,废话不多说,想拿回你想要的东西,就签下这份协议!” 纳兰嫣将协议扔向了上官若。 女暗卫接住。 上官若拿过一看,瞬间变了脸色:“五百万两黄金?你当我是国库吗?” 国库都没这么多钱! “国库哪儿有你的嫁妆多呢,皇婶?”纳兰嫣邪恶地笑了。诸葛夜,你从我这儿抢走的,我会翻倍从你母后的身上要回来! 上官若的确有那么多钱,只是,给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她不情愿! 纳兰嫣又拿出一幅画来:“皇婶,我有底图的,不要逼我临摹一千份,发到京城的大街小巷!” 上官若眸色一厉! 女暗卫的剑抵上了纳兰嫣的脖子! 纳兰嫣狰狞的面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杀啊,尽管杀了我,看我死了之后,你能不能从我身上找回那份底图!” 上官若颤抖着身子,泪水簌簌滑落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又给皇帝与夜儿造成了多大的阻挠,甚至,给整个皇权都引来了灭顶一击。 她知道错了…… 真的知错了。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她走投无路了。 “快点签字吧皇婶,多公公还在下边儿等着呢,万一他冲上来发现了这幅画,你要怎么向我皇叔交代呢?”纳兰嫣“好心好意”地提醒着。 “底图在哪儿?还有临摹的画都在哪儿?”上官若咬牙问。 “放心吧皇婶,我无意与你结仇,要不是你儿子把我逼得没有活路了,我真不乐意打搅你跟皇叔的甜蜜日子的。只要你签字画押了,我保证将东西销毁!”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不过,明天的大街小巷可全都是皇婶你的艳画了!” 五百万两黄金,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给不起的东西! 上官若接过笔,狠心签了字,画了押。 纳兰嫣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上官家果然有钱,难怪我姑奶奶,费劲心思也要嫁给大君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上官若厉声驳斥。 纳兰嫣站起身:“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现在,只要皇婶再帮我最后一个忙,我保证,从此不再烦你!” 上官若气得发抖:“还要帮忙?你得寸进尺!” “嘘嘘嘘。”纳兰嫣比了个手势,“小声点儿皇婶,我想,你绝不乐意把多公公给引过来的。” 上官若撇过了脸! 纳兰嫣就道:“我听姑奶奶说过,大君给皇婶造了一条安全通道,以防万一,皇帝对皇婶不好了,皇婶可以带着孩子逃回喀什庆,这条通道,皇婶还没用过吧?” 说是通道,实际是一条有专人死守的逃亡路线,每经过一个哨岗,哨岗都会自我销毁。 所以,它能用,但只能用一次。 且由于它是一条逃亡路线,一旦启动,就代表上官若与皇帝决裂了,大君的军队,不日便要杀进来,替上官若讨回公道。 不到万不得已,上官若绝不会启动它。 哪怕跟皇帝吵成那样,她也只是写信给大君,说自己想他了。 可现在,纳兰嫣竟打了那条它的主意! “你要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纳兰嫣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了吗?你儿子逼得我在皇城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喀什庆,请皇婶开启逃亡通道,让我和我的人安全离开!” 上官若怒眼一瞪:“你做梦!” 【27】日食,行动 纳兰嫣温柔一笑:“皇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们过你们的开心日子,但总要给侄女儿一条生路,你说呢?” 上官若冷汗涔涔地看着她因那道疤痕而越笑越狰狞的脸,决然道:“我死也不会给你开启逃亡路线的!你别做梦了!” 纳兰嫣的笑容越发浓艳:“皇婶是真的不怕我把这些艳画儿送到皇叔的手上,是吗?你觉得皇叔很爱你,爱到能容忍你给她戴绿帽子?我想,以皇叔的为人,应该会杀了皇婶吧!” 上官若的心咯噔一下! 纳兰嫣又道:“当然,皇婶或许不怕死,不过带着皇叔的恨死去,皇婶会不会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息呢?” 上官若捏住桌角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他不会信你的!一幅画罢了,画功高强的人,也不是画不出来!我……我的身子,宫女也看过,你买通了我的宫女,有什么了不起?” 反正明月表态了,他可以证明他没来过茶肆! 大不了,她死咬着不放,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弃她,只要他不恨她就好! “啧啧啧。”纳兰嫣摇了摇头,“皇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你……你什么意思?”上官若从她戏谑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极强的危险。 纳兰嫣拍了拍手。 门被打开,一名身材矮胖的妇人走了进来。 上官若定睛一看,霎时怔住:“蓉……蓉郡主?” 说起来,二人也是旧时,蓉郡主的祖上是诸葛家的王爷,世袭到蓉郡主父亲这一代已经成了爵爷,再过个三两代便会沦为庶人。好在蓉郡主的父亲与夫君都十分能干,在朝中分别担任礼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上官若还是摄政王妃时与蓉郡主的走动就不少。只不过上官若美得天怒人怨,蓉郡主总是寒暄几句便与其他贵妇远远地躲开了。毕竟,谁也不乐意给谁作陪衬,不是? 蓉郡主看了看上官若,同年出生的,她皱纹都好几条了,上官若还美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些年只有她长了,上官若都冻住了吗? 太不公平了! “皇……皇后娘娘。”她低下头,打了个招呼。 上官若挑剔的眸光扫过蓉郡主的衣裙,明明那么肥胖,还敢穿褶子纹的春裳,杏色!还有裙子,弄什么荷叶款,像一坨扒在地上的泥团子!这女人的品味,真是不敢苟同! 当然,上官若对时尚的本能一瞬间便挥发干净了,下一秒,她开始认真地思索蓉郡主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似乎……是纳兰嫣让她来的,纳兰嫣想做什么? 纳兰嫣皮笑肉不笑地靠上了椅背:“蓉郡主,你那天来茶肆都看见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皇后娘娘。” 上官若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蓉郡主舔了舔唇角,悻悻地道:“那天吧……那天我在茶肆外面看见了明大家,我好奇,就跟了上去,然后,在厢房,看见……看见……看见皇后娘娘坐在明大家的腿上,亲……亲吻明大家。” 上官若后退一步,撞上了桌子。 桌子一颤,杯子倒了一半,又掉了一个,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纳兰嫣莞尔笑道:“不知道蓉郡主与明大家同时作证,皇上会比较信谁的?啊,没关系,反正大刑之下,没人能说假话,我相信以皇叔的手段,还不至于判断出孰是谁非。” 上官若最后一丝侥幸被踩破了。 纳兰嫣比了个手势:“皇婶,请吧!” …… “皇上!”婢女福着身子走入凤熙宫,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桌上,“您多少吃点儿吧?” 皇帝看了一眼屏风后,静静练字的曦儿,正好,曦儿也抬头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父子俩都微微弯起了唇角。 待曦儿继续埋头练字后,皇帝的笑容慢慢收拢:“皇后还没回?” 婢女摇头:“没,可能是娘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挑东西,总是举棋不定的。” 皇帝“嗯”了一声没说话。 婢女又道:“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皇帝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眸子里掠过一丝暗淡:“不吃了。” 语毕,拿着香烛纸钱,起身出了凤熙宫。 …… 诸葛琰昏迷好几日了,楚芊芊正在给他背部的伤口拆线,这里原本缝合过一次,快要拆线的时候诸葛琰梦魇,崩裂伤口,又缝了一次。 上官灵担忧地问:“楚姐姐,他怎么还不醒啊?” 楚芊芊剪断线条,用镊子,一根一根夹了出来:“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清完了就醒了。” “那要多久才清完啊?”上官灵追问。 楚芊芊用药水给诸葛琰的创口消了毒,年轻就是好,恢复得真快:“清完啊,大概十天半个月吧。” “那么久。”上官灵垂下了脑袋。 要说楚芊芊对上官灵一丝埋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天下母亲的共性,都不乐意看见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出生入死,还不止一回。可看到上官灵为了照顾诸葛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又气不起来了。 “在拿到和离书之前,你还是得注意一下规矩。” 上官灵眼睛一亮,拿到和离书之前注意规矩,拿到之后……就不用了?啊!楚姐姐的意思,是会帮她弄和离书了? 小哑巴,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楚芊芊出了厢房,宫女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才人!才人!食香居送账册来了!” 食香居的账册,一年才看两回,这句话,俨然是送情报的意思。 楚芊芊不敢怠慢,忙拿着账册进了屋,翻开一看,脸色骤变! “孙内侍!孙内侍”她唤道。 孙内侍踉跄着跌进屋:“才……才人!您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呢?” “在书房!” 楚芊芊拿着字条去了书房。 字条是欧阳瑾传来的,距离欧阳瑾拿到解药已过去六天,再不来点儿重头戏,欧阳瑾便要翘辫子了。 字条说,纳兰嫣约了蓉郡主与上官若,并用艳画威胁上官若。 还以为纳兰嫣把皇后和明月灌醉打晕,是为了造成他们厮混的假象,好叫皇上怀疑,没料到,她真正的目的是画下他们的艳画!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字条里虽没讲明纳兰嫣威胁了上官若什么,但诸葛夜第一时间就派手下封住了上官若名下的所有嫁妆,任谁去领,哪怕是上官若本人,也不许带走一分一厘! 随后,诸葛夜带上小狼崽去往了茶肆。 纳兰嫣等人已经离开,具体去哪儿,诸葛夜猜到跟安全通道有关,可惜那条通道除了上官若,谁都不清楚入口在哪儿。好就好在小狼崽嗅觉极为灵敏,一路沿着上官若的气味追了过去。 嘭! 嘭! 嘭! “喂喂喂!你们看啦!谁家的烟花啊?好漂亮!” “是啊!比皇上登基的时候还漂亮!” 烟火尽头,上官若颓然地坐在一堆废墟里,孤单的背影,像一团随时可能散去的云。 诸葛夜跳下马车,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母后。” 上官若缓缓转过身,仰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儿子,泪水,掉了下来:“夜儿……我犯错了……犯大错了……” 诸葛夜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别想了,跟我回家。” 上官若额头抵上他胸膛:“我……我把他们放跑了……怎么办……他们跑了……怎么办?” 父亲要杀过来了,怎么办? 喀什庆要与皇上决裂了,怎么办? 诸葛夜搂紧她,深呼吸后,说道:“跑了就跑了,我再把他们抓回来。外公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上官若愧疚得恨不得死去:“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销毁所有的画册。” 诸葛夜不生气吗?怎么可能?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年四爷与纳兰嫣逼上绝路,转头,自己的母后就给他们开辟了一条生路。 尤其这条生路,是大君专门为上官若造的逃亡之路,一生,只能用一次。 五年心血,毁于一旦。 他心疼。 心疼外公的付出。 但再心疼又能怎样? 毁都毁了,难不成为了一个毁掉的东西,与自己母后反目吗? 若真是如此,可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年四爷,纳兰嫣,你们等着,孤迟早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诸葛夜让上官若上了回宫的马车,自己则调动所有人手,将画册的底稿与副本全部搜了出来。 至于那个目睹了真相的蓉郡主,若她不曾帮着纳兰嫣胁迫上官若,诸葛夜还能放她一条生路,但现在么—— “给孤做得干净些。” “是!” 在梦红楼酗酒过量而醉死,这个,的确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上官若回到凤熙宫时,皇帝正在阴沉沉的太师椅上等她。 “你买的东西呢?”皇帝冷冷地问。 上官若被吓得够呛,不记得要圆这个谎了,就低下头,颤声说道:“我……” “你是买了掉在半路了,还是选来选去没选到合适的?”皇帝淡声开口,“你除了撒谎,还会干什么?” 上官若咬住了唇瓣。 “我以为你变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这种青楼官妓生的儿子,本就配不上你这草原第一千金,又怎么能奢望你给我娘磕头?”面无表情地说完,皇帝走出了凤熙宫。 上官若追上去,抱住了他胳膊:“别走!” 皇帝冷冷地拂开她的手:“上官若,你如果想回喀什庆,朕可以派人护送你。” 上官若的身子僵住了。 …… 上官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液池边的,她好像是想回凤熙宫,又好像是想去东宫,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鞋子和裙子就湿了。 “娘娘!娘娘!你干什么?” 淑妃跳下水,将一点点下沉的上官若拽了上来。 上官若死人一般地躺在草地上。 淑妃以为她晕了,一边压着她胸口,一边道:“娘娘!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上官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曾经厌恶了四年的脸,鼻子一酸,她看向了别处。 淑妃松了口气,擦着脸上的汗水与湖水道:“娘娘你刚刚是要轻生吗?” 轻生? 她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哪里都去不得了。 她满身罪孽,害了儿子也伤了丈夫,就连自己,都不再是清清白白的了。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上官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三月底的夜晚,分外清冷。 淑妃脱下春裳,盖在了上官若的身上,随后,坐在了上官若身旁:“娘娘是真的要轻生啊?我心里平衡多了。” 上官若再次睁眼,瞪了瞪她,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的? 淑妃望着浩瀚星空,随手摘了一颗野草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神仙,没有我们凡人的烦恼。你拥有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容貌与家世,还嫁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又生了一个最聪明能干的儿子,纵然你失去了任何一样,可另外几样,也足以让我们这些人羡慕得死去活来。要是连你这种人都会轻生,我就真不觉得轻生是一项罪过了。” 上官若眨了眨眼,兴许今晚太需要倾诉,对着这个平时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情敌,她莫名地来了接过了话柄:“你也轻生过?” 淑妃笑了笑,眼圈有些发红:“嗯。” “你为什么轻生?” “被陌生人夺走清白,我自缢过三回……” 那时,她不知是菊青给她下了药,只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以为喝多了酒,她想跟男人做那种羞人的事情,醒来才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我怨过他,我说宁可他杀了我,也不要找人毁了我清白。皇上问我要不要嫁给那个男人为妻。我说不要,我的清白是你毁的,要嫁,只嫁给你。” 上官若抬手,捂住了眼睛。 淑妃笑着擦了泪:“后面知道自己怀孕了,我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孩子没了,我又……动了轻生的念头。” 上官若张了张嘴:“那你怎么……”没死? 似是知道上官若的疑惑,淑妃释然道:“命不该绝吧?又或者,我其实没那么想死。娘娘你为什么轻生?” 上官若才懒得跟一个小三交心,把衣裳丢给淑妃后,站起身走掉了。 东宫 楚芊芊把小宝哄睡之后,被诸葛夜叫到了书房。 一向不许她参与政事的诸葛夜,这回,竟与她聊起了年四爷与纳兰嫣的事。 “我知道年四爷是世宗了。” 开场白。 楚芊芊知道瞒不了他多久,却没料到这么快,不过瞧他表情,应该还没猜出她是欧阳倾。 楚芊芊抿了抿唇:“嗯。” 诸葛夜没追究她瞒着他的事儿,甚至,她与诸葛琰的关系他也没强行追问,他们和好之后,他告诉过自己,要给她足够多的信任,所以,他会等到她主动跟他坦白的一天。 “年四爷和纳兰嫣开启了安全通道。” 楚芊芊稍稍一愣,原以为他会质问她是不是瞒着他、为什么瞒着他,谁料,他竟然……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楚芊芊道:“什么是安全通道?” 诸葛夜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楚芊芊被深深地震撼了,扪心自问,若她有了女儿,她可想不出这么变态的法子给自己女儿留退路。 但更多的,是恼火那个毒妇,为了遁走竟想了这么一个损法子。 楚芊芊又问:“年四爷和纳兰嫣为什么要逃亡喀什庆?是不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诸葛夜权衡了一下,先瞒下封了亲王府与欧阳家的事,只说自己派人捣了年四爷的老巢,没收了年四爷的银两。 左不过诸葛琰在东宫养病,欧阳珏虽在大牢,可他吩咐过以礼相待,至于欧阳瑾与安素素,他相信,她们并不在楚芊芊关心的范畴。 楚芊芊狐疑地蹙了蹙眉:“大君真的会杀过来吗?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父皇?” “暂时不可。”容易追查到那些画上。 楚芊芊沉默了。 诸葛夜又道:“我倒不是怕大君的铁骑会杀过来,反正一场误会,届时让母后出面调停,打不起来的。” 只是在杀过来的路上,难免有些厮杀。 为了将厮杀降到最低,诸葛夜决定派亲信前去迎接大君。 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问:“不能写封信让大君退兵吗?”这么多铁骑进入皇城真的好么?吓死人了。 诸葛夜摇头:“开启了逃亡通道,除非见到母后本人,不然,大君不会退兵的。” 这个大君啊,真是天底下最勇敢也最执着的父亲。 楚芊芊又沉默了,半晌后,问:“为什么要过问我的意见?” 诸葛夜握住她的手:“你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我希望你懂得自己保护自己。” 不要像上官若一样,单纯到险些被人害死。 楚芊芊已经为上辈子的单纯买了单,这辈子,若再叫人害死,那是自己活该。 她若有所思地凝了凝眸:“我有个疑惑。” “说。” “他们开启安全通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楚芊芊取出纸币,画了两个圈,“照目前来看,他们开启安全通道可以形成两个对他们十分有利的局面,一,他们逃往喀什庆了;二,把大君和大君的铁骑引来京城了。他们难不成打算趁大君不在,就把喀什庆给攻占了?” 诸葛夜皱起了眉头:“这种假设不是没道理的,不过……” “不过什么?”楚芊芊停下了笔。 诸葛夜拿过笔,在两个圈内连了一条线:“不过喀什庆不是那么好攻占的,一旦大君与我父皇会师,再联合杀回喀什庆的话,他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是啊,他们这样做,表面是让大君找皇上寻仇,实际上,却是极有可能让两个人抱成一股势力,这对他们……没好处啊。”楚芊芊呢喃了一句。 诸葛夜的笔在图上画了又画,突然,眼睛一亮:“孙内侍!” 孙内侍夺门而入:“太子殿下!” “日食是哪一天来着?” “回殿下的话,是四月初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诸葛夜的眼底略过一丝兴奋的锋芒。 楚芊芊道:“你明白了什么?” 诸葛夜拉着楚芊芊的手,来到墙壁上的地图前:“你看,假设大君的铁骑明天便出发的话,走最近的路,也要二十天才抵达京城,但日食,十天后就会出现了。” 楚芊芊依旧不大明白。 诸葛夜握紧了拳头道:“他们在声东击西!” “嗯?”楚芊芊睁大眸子,看向了诸葛夜。 诸葛夜捧起她圆乎乎的小脑袋亲了一口:“他们没离开京城!他们故意逼母后开启安全通道,只是希望我们认为他们离开了,让我们疲于寻找他们,疲于与大君的铁骑周旋,而忽略了他们本身的动作!日食,我确定,日食那天,就是他们再也按耐不住的日子!” 日食的消息,逐渐在民间传开了。 百姓们都将日食作为一种上天的警示,而被警示的对象,往往是一个国家的帝王。 民心是一项非常可怕的东西。 它不是千军万马,却胜似千军万马,任何一个完全不顺应民心的帝王,最终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为了安抚恐慌不已的百姓,皇帝决定于日食当天在普陀寺举办祭天仪式,一方面,承认自己的罪过,一方面祈求上苍的宽恕。 百姓们都对皇帝犯下的罪孽十分好奇,不知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惹来老天爷用日食警示大周。 四月一号凌晨,斋戒了七天的皇帝踏上了前往普陀寺的马车。 不少百姓自三十一号晚便守在了山脚。 马车抵达后,皇帝下车,众人参拜。 皇帝没使用侍卫抬来的轿子,而是步行上山。 这一举动,自然赢来了不少百姓的好感。 要知道世宗陛下与明宗陛下在位时,可都没徒步上过山。 百姓们尾随在皇帝身后。 突然,一名在半山腰歇脚的老太太,体力不支,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皇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对方,不仅不嫌对方脏乱不堪,还主动给对方喂了水喝。 “老人家,你没事吧?” 皇帝的语气与表情,都非常地和蔼。 老太太虚弱地睁眼,感激涕零地道谢,最后,又要跪下给皇帝磕头。 皇帝免了她的礼,并安排了一名宫女陪在到一旁的凉亭了歇息,等恢复了力气再上寺里来。 皇帝亲民的形象,又深入人心了一分。 至于老太太是真的病了,还是个托儿,谁知道呢? 反正老百姓被皇帝的举措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皇上是个好人啦。” “嗳,你们知道吗?那个强占女童的九门提督,明宗陛下都不敢动的人,皇上一登基就给咔嚓了!” “是呀,还有冀州都督,贪污了数百万两银子,儿媳还是个公主呢!皇上说办就给办了!” “皇上爱民如子,怎么会犯了过世呢?”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开了,其中,有没有诸葛夜安排的托儿,不得而知。 但不能否认的是,皇帝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已经颇得人心了,登基四年以来,勤政爱民自不用说,而且,没有错办过一件案子,没有冤枉过一个好人,对于贪官污吏的打击,更是前所未有的狠辣。在大多数人眼里,他的确是个千古难逢的好皇帝。 只是,这么优秀的皇帝,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触怒上天了呢? 百姓们带着疑惑,跟随皇帝进了普陀寺。 文武百官已经到了,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方丈率领一众弟子出门迎接。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威压,如龙卷大海,浩瀚浩淼,在肃穆的庙堂上方经久回荡。 众人不由地又将身子福低了几分。 皇帝摆手,不怒而威道:“平身。” “多谢皇上!” 众人叩谢,起身而立。 皇帝问向老方丈:“敢问方丈,祭坛可准备妥当了?” 方丈施了一礼道:“都准备妥当了,只等吉时一到,便可开坛做法,与上苍叙话。” “有劳方丈了。”皇帝客气地说道。 方丈再施一礼:“不敢。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皇上先到楚林馆歇息一二吧?” 楚林馆,是普陀寺为感激楚芊芊建造的,当初若不是楚芊芊将抓获漠北细作的功劳让给了普陀寺,普陀寺怕是像别的寺庙一下逐渐被外族信仰给打压了。 皇帝好言拒绝:“朕来是要像上天请罪的,心诚则灵,为了天下苍生,朕不可贪念一时的享受,还请方丈带朕去祭坛吧。” “阿弥陀佛!”方丈又施了一礼,领着皇帝去往了祭坛。 祭坛设在普陀寺的正中央,东西南三面环绕着观音殿、文莱菩萨殿、禅房,北面,一座宝塔耸入云霄,正是世宗为欧阳倾建立的宝灵塔。 皇帝望了望宝灵塔的方向,总觉得今日的宝灵塔,与印象中的感觉不大一样了。 “皇上,请。”方丈指了指地上的垫子。 皇帝撩开龙袍的下摆,跪了下来。 文武百官在他身后,也全都跪了下来。 年四爷要谋夺皇位是肯定的,只是,他一没了钱,二没了权,又假死那么多年,哪里还有民心?而今不过是一个日食罢了,纵然皇帝犯错,也不至于罪过到要把皇位拱手让出去。 那么,年四爷究竟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呢? 巳正,一朵黑云自天边飘来,紧接着,小小月影旋身挡住光芒万丈的旭日,月亮为弓,满弦射日,原本被烈焰焚烧得刺目的天空随着众人每一次的呼吸渐欲暗沉,直至如墨。 天,完全黑了! 百姓躁动了!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之际,一道惊雷自天边响起! 嘭! 嘭! 嘭嘭嘭! 不,又好像不是雷声,是什么巨大物体的爆炸之声,连带着大地都抖动了。 日食渐渐消散了。 暗沉如墨的天际恢复了皓朗清明。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啊——快看!快看啊!宝灵塔……宝灵塔倒了!” 皇帝与众人一并望了过去,就见矗立了二十余年的宝灵塔,果然倒下去了,倒在了一片废墟之中,刚刚那阵地动山摇的感觉便是这么来的。 可这非常奇怪不是吗? 好端端的宝灵塔,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若是雷击,为何不见电闪? 若是地震,为何不见屋毁? 众人震惊到了极点。 很快,他们发现这并不是最令人震惊的。 烟雾消散后,一个半破的铁笼子浮现在了众人的视线。 而铁笼子内,用手腕粗的铁链,锁着一个狼狈不堪的犯人。 看他的模样,像是已经被关了不少年月。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只听说过雷峰塔下镇着白蛇,没听说宝灵塔还镇了个犯人! 那犯人跪在地上,手被铁链高高吊起,许是灰尘嵌入了他的口鼻,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随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 可即便如此,仍是认出了他,认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帝师张太爷。 “陛……陛下,世宗陛下——” 【28】一条亵裤的威力 张太爷踉跄着步子,奔向了铁笼中的囚犯。 “陛下!” 而随着他的呼喊,一些年长的官员也纷纷认出了对方。 “啊!是陛下!真的是世宗陛下!” “世宗陛下!” “世宗陛下!” 越来越多的人跑了过去。 方丈呆住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宝灵塔的下方囚禁了一个犯人,而犯人是官员们口中的世宗陛下。要知道,这座宝灵塔就是世宗陛下命人修建的呀,他自己……怎么反而成了塔底的囚犯呢? 方丈疑惑的眸光扫过世宗长满胡渣与污垢的脸,最终投向了皇帝。 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世宗,眸光深幽。 一些没有跑过去的大臣看着世宗,也是眸光深幽。 有胆大的低声问了皇帝一句:“皇上,那真的是世宗陛下吗?” 从容貌上来看,是的。 那大臣又担忧地问“世宗陛下不是二十年期就死掉了吗?” 这点,恐怕要问世宗自己了。 “陛下!陛下你怎么样?”张太爷脱了官袍,盖在年四爷的身上。 另一边,有武艺高强的武将拔剑斩断了铁链。 年四爷虚弱地靠在张太爷肩头,仿佛随时都要死过去一般:“张……张帝师……” 张太爷老泪纵横:“是!臣在!” “咳咳……”年四爷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点点血丝。 张太爷心疼得无以复加:“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臣……臣以为陛下仙逝了!” 不少官员跪地:“臣等,也以为陛下仙逝了!” 年四爷虚弱得好像开不了口了。 张太爷抽泣道:“陛下!陛下!” 年四爷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向立于祭坛之上的皇帝,眸中闪过一丝愤恨:“皇叔,老天有眼,总算让我重见天日了!”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还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果不其然,张太爷脸色一变,看向了冰山一般的皇帝:“世宗陛下,是……是皇上把你囚禁在这里的?” 年四爷点了点头。 张和素来跟他老子不和,他老子要帮的,他统统不待见,他驳斥道:“胡说!皇上囚禁你做什么?皇上早就是九五至尊了,看不过眼,不如直接杀了你啊!留你又有何用?” 没错,如果是为了谋朝篡位,皇帝折磨世宗这么多年不足为奇,毕竟世宗是先皇,只要他活着,后面的皇帝都不如他正统,他颁布一道诏书,的确有权决定下一任帝王。可问题是,皇帝已经登基四年,之前不需要靠世宗来承认自己,之后就更不需要了。留着世宗,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有一丝危险。 年四爷双目如炬却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他利用琰儿的性命要挟我,让我传位给他,我不同意,立下诏书,传位给了二弟,他又把我关起来……一直折磨了这么多年……他说……他要我看着他这个青楼官妓的儿子……是怎么谋夺江山的……” 难怪不杀了世宗,原来是想日日夜夜折磨世宗,这个皇帝,看来不仅是狠辣,而是变态! 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了一句:“皇上囚禁世宗陛下,最终惹来日食!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日食在这个时代,原本就是不祥的征兆,且一定是帝王犯下了重大过失。皇帝哪怕没错,也要在天坛进行忏悔,何况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皇帝想摘干净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百姓们纷纷朝年四爷投去了同情的眸光,又纷纷朝皇帝投去了憎恶的眸光,仿佛他们一直被皇帝德厚流光的外表欺骗了,这一刻真相大白,他们心中的怒火,足以烧掉一座城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去了民心的皇帝,是很难稳坐帝位的。 “把皇位交出来!还给世宗陛下!” 有人带头,高呼了一句。 “对!把皇位交出来!你这个暴君!囚禁了世宗陛下那么多年!还谋夺皇位!你娘是青楼妓子!这么肮脏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皇帝?” 这个是托儿无疑了。 皇帝的生母是谁,在经过大君的严格镇压后,已不再有人谈起,大部分人只记得皇帝是孝惠仁皇后的儿子,深受孝惠仁皇后的喜爱。可这一刻,旧事重提,宛若揭开了一道疤痕一样,每个字都往皇帝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戳。 皇帝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年四爷将皇帝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皇帝生气了,皇帝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你可以瞧不起他,但绝不能辱骂他母亲,就连那么深爱的上官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触碰他的逆鳞。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呢? 我的好皇叔,快动手吧! 动手打死这些刁民,别再让他们抨击你母亲了! 皇帝自然看出了年四爷的如意算盘,不就是逼得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吗?这么一来,他就越发坐实暴君的名号了。也越发洗脱不了囚禁世宗的罪名了。 不得不说,一环扣一环,年四爷设计得十分秘密与巧妙。 不过,年四爷似乎忘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子驾到——” 随着孙内侍尖细的嗓音,一顶由十六名壮汉抬着的软轿子威风凛凛地走上了祭坛。 诸葛夜一袭白衣,容颜冷峻,端坐在铺了垫子的软席上。 他的面色颇有几分苍白,对于习惯了他弱柳扶风之态的众人而言,这并无任何不妥。 反正他三天两头犯病,今天活蹦乱跳,明天就可能下不来床。 他握拳掩住唇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他这咳嗽,比年四爷的正宗多了,不愧是患病多年老字号,演病人完全是本色出演。 他坐在软轿上,欠身给皇帝行了一礼:“父皇。” 皇帝摆手示意他平身。 他又慢悠悠地看向对面的年四爷一行人道:“父皇,宝灵塔被人炸了吗?何人这么大胆,竟敢挑在您的祭天仪式上炸毁宝灵塔?这不是故意要给您安一个不敬世宗陛下与端敏皇后的罪名吗?” 炸? 那几声巨响…… 百姓们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困惑。 皇帝就道:“不知道是谁炸的,父皇也困惑得很。” 诸葛夜又问:“那人是谁?好生眼熟的样子。” 皇帝挑眉:“不可能眼熟吧?世宗陛下过世时,你才不到四岁。” “哦。所以……那是……世宗陛下?”诸葛夜满是不屑地问,“世宗陛下早已入土为安了,这是哪个戏子唱着大戏吗?” 张太爷花白的眉毛一拧:“太子殿下!不可对世宗陛下无礼!” 诸葛夜沉下脸来:“老头儿,他说他是世宗就是世宗,证据?” 假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凡他携带一点儿与身份有关的东西,都容易被查出来,诸葛夜就不信,他死不承认他,他还真能怎么样了。 年四爷心头冷笑,黄口小儿,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被囚禁于地牢二十年,除了这一身囚衣,什么都不剩下了。”把过错推给皇帝。 要找证明身份的东西,好哇,找皇帝要去!找到了是你们本事,找不到,对不起,那是皇帝毁了,不是我。 张太爷忙道:“太子殿下,这真的是世宗陛下啊!” 诸葛夜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你的意思是,他真的世宗陛下,而我父皇真的将他囚禁在宝灵塔下二十年?” 张太爷哑然。没错,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他信世宗,比信自己还要信他。以他对世宗的了解,世宗绝不可能主动谋害别人,尤其是与自己有着血亲关系的皇叔。 诸葛夜懒得跟张太爷废话,有些人,一旦固执地认定某事,就再也听不见别人的话。诸葛夜问向年四爷:“你是说,你一直被囚禁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年四爷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被锁着,能去哪儿?” “也没见过你的家人或者亲人?” “谁都没见过,只有几个狱卒。” 其实,如果欧阳珏与诸葛琰跳出来指证他,他还是挺危险的,可问题是,他们两个,宁死都不可能背叛他。至于山庄的部下,全都是他的死士。 但他,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欧阳瑾。 欧阳瑾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给人作证了,她似乎,一直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一些大事,先是指证楚芊芊,后是指证姚汐,现在,又来指证年四爷,天知道,她其实,谁都不想指证,但为什么每次都那么惨、那么别无选择? 楚芊芊告诉她,如果成功指证了年四爷,就给她永久性的解药,她再也无需受楚芊芊的掣肘! 虽然这么做,会惹诸葛琰生气,会得罪年四爷,可为了身家性命,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诸葛夜把年四爷虐死,以免年四爷回头来找她寻仇! “他……他是度假山庄的庄主!他没有被囚禁在地底!大家别被他骗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年四爷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道凶悍的波光:“你是谁?在胡说什么?” 小贱人!竟敢出卖她! 欧阳瑾被他凶悍的眼神吓得倒退了几步,可话已出口,年四爷是不可能放过她了,为了彼此共同的胜利,她必须把年四爷往死里踩! “四……四爷,你别再装了!这几年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哪儿没去过!” 口说无凭,单单几句话,当然不足以令人信服,毕竟世宗与欧阳瑾,百姓们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相信前者的。 百姓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欧阳瑾,想着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而年四爷也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在年四爷看来,欧阳瑾胸大无脑,心思歹毒却不够细腻,属于想害死一堆人却最终只会害到自己的蠢蛋。 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别是他的字画,那样,他大可反咬她,说她是受了诸葛夜的指使,找人临摹他的作品栽赃陷害! 欧阳瑾咬咬牙,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红红的大布片! “这是年四爷的亵裤!” “嗷呜——” 一条雪白的小狼崽,跐溜一下从诸葛夜的轿子里跳下来,围着亵裤闻了几下,闪电般地扑向了年四爷! 这一下,众人看傻了。 方丈忽然想起自己的后院也养了两条流浪狗,忙叫弟子去牵来。 很快,一黄一黑两条狗狗奔来了,它们在亵裤上闻到了年四爷的气味,全都跟那小狼崽一样,扑向了年四爷。 如此一来,谁还看不明白呢? 如果他真被囚禁了二十年,怎么会让自己的亵裤流落到了外面?瞧那花样子,是今年才刚流行起来的咧! 年四爷做梦都没料到自己千防万防,竟栽在了一条亵裤上。 欧阳瑾是脑子有毛病啊,干嘛偷他亵裤? 欧阳瑾其实想偷衣裳的,但衣裳太大,她带不出来,只能翻了一条亵裤塞进袖子里。 为了解药,她拼到这个份儿上了,老天爷,求你收了年四爷吧! 一场栽赃,以如此简单的方式暴露了破绽,这是年四爷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年四爷快要吐血了! 他费了那么多心机,那么多财力物力人力,到头来,却被欧阳瑾拿一条亵裤扳回一局! 这……这输得……太不爽了! 诸葛夜淡淡一笑:“世宗陛下,你还有何话说?” 年四爷胸口一痛,喷出了一摊血迹。 诸葛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日食,其实是你引来的!你蓄意栽赃我父皇,又摧毁了为端敏皇后和小王爷祈福的宝灵塔,老天爷真正惩罚的人是你吧!” 众人恍然大悟,对呀!世宗也是天子,他犯了错,也会遭到上天惩罚的。 百姓们对世宗的怜悯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厌恶。他们并不那么在乎谁做皇帝,但他们讨厌被人欺骗,世宗陛下陷害自己皇叔不说,还拿他们当猴儿耍、当抢使,实在是太过分了! 诸葛夜瞅着时机成熟,大掌一挥:“虽不知你当年为何假死,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律法!孤,会对你亲自审问!来人!把他押回大理寺!” 侍卫上前,欲擒住年四爷。 张太爷护在年四爷跟前,被侍卫一把扯开! 又有几个不顾真相的脑残粉死死挡住侍卫,也全被侍卫扯开。 就在侍卫即将抓住年四爷时,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正是在东宫养病多日的诸葛琰。 诸葛琰一掌劈晕了侍卫,揽住年四爷施展轻功离开,却被诸葛夜飞身拦下。 诸葛夜拔出腰间的软剑,横空斩向了诸葛琰。 诸葛琰被迫松开年四爷,但他没带兵器,不过几招便落了下风。 年四爷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了他:“琰儿,接住!” 诸葛琰接过匕首,以尖端挡住了诸葛夜的软剑。 诸葛夜一跃而起,劈上了诸葛琰的面门。 这一招,用尽了全力,诸葛琰根本躲避不及。 “不要——”楚芊芊跑上祭坛,眼看着诸葛琰就要丧命在诸葛夜的剑下,拼劲全力喊出了声。 诸葛夜的动作凝空一顿! 正是这一顿,诸葛琰逮准时机,将匕首插进了诸葛夜的胸膛。 皇帝飞身而起,一脚踹开诸葛琰,将儿子抱入了怀中:“夜儿!夜儿!” 伤口的血,是黑色的。 这匕首……有毒! 诸葛琰怔住了。 年四爷一把扣住他手腕,扔了一个烟雾弹,带他离开了。 …… 幽暗的房间,诸葛琰缩在墙角,一闭眼,全是诸葛夜满身黑血的样子。 虞伯推门而入,点了一根蜡烛。 “少主,你把自己关一整天了,肚子饿不饿?”虞伯担忧地问。 诸葛琰单手捏紧额头:“虞伯,我伤了太子。” 虞伯走近他:“老奴知道,少主不是故意的,少主不必自责。” “我是故意的!”诸葛琰揉了揉面颊,“我……我只是不知道匕首有毒。虞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为什么他变得……” 这么心狠手辣? 虞伯抬起满是褶皱的手,摸上了诸葛琰的脑袋:“陛下……是个好人。” …… “来,我敬你一杯。”另一间厢房内,纳兰嫣笑着举起了酒杯。 年四爷冷冷地笑了笑:“有什么好敬的?又没成功!” 纳兰嫣眼神一闪,不以为然地说道:“成不成功,可不是今天一件事就能定夺的,该追随你的,哪怕你陷害了皇帝,他们还是会追随你!只要你一天是世宗陛下,就一天拥有他们的忠诚!张太爷,不就是个完美的例子吗?” 没错,尽管被揭穿了阴谋,可还是有不少脑残粉,放着正义不理,只站他的队!这其中,不乏曾经被皇帝打压过的官员。大家同仇敌忾,撼动皇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老百姓那边,日后,再慢慢儿地经营! 举杯,与纳兰嫣碰了碰,年四爷笑道:“最开心的是诸葛琰这颗棋子,一直没脱离我的掌控!” 还以为在宫里住了几年,会被上官灵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呢! 纳兰嫣又给他满上:“是啊,有他在,我们就掐住了欧阳倾的命脉,掐住了楚芊芊,也就掐住了诸葛夜!我在这里,预祝四爷,早日荣登九五!” 年四爷被夸得非常高兴,没差距到她眼底的一抹算计:“等我继承大统,一定会册封你做皇后的!” 纳兰嫣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嘲讽一笑:“我这副尊荣,怕是要给四爷丢脸,四爷还是留给欧阳倾吧!我还盼着她,再给四爷生个小皇子呢!” 年四爷的眼底略过一丝欲望,从前让着欧阳倾,是因为不能激怒诸葛琰,等他登上皇位,再不需要忍让任何人的时候,欧阳倾,一定会是他的! 咚咚咚! “四爷!老奴来见您了。” 是虞伯。 年四爷给纳兰嫣使了个眼色。 纳兰嫣从后门离开了。 虞伯进门,给年四爷行了一礼:“四爷!” 年四爷温和地笑了笑:“虞伯快坐!这次多亏你,我才能成功进入宝灵塔,虽然没成功,但你的功劳,我记住了。” 虞伯欠了欠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四爷,老奴想问您,为何不守信用?” 年四爷的笑容一淡:“不守信用?何时?” 虞伯不卑不亢地说道:“四爷答应过老奴,不会损毁宝灵塔。” 年四爷傲慢地靠上了椅背,今儿的第一目的虽未达成,可好歹,他世宗陛下的身份传出去了,在大家眼里,他俨然是皇帝了,这个七老八十的奴才,却好死不死地给他脸色看,实在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 “计划有变,来不及通知你。” 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又道,“朕也是不得已,你放心,朕登基后,会再给倾儿建一座更高更大的塔!” 虞伯看了看他,眸光复杂:“陛下,你忘了……宝灵塔不是给小姐建造的吗?” 年四爷眉心一跳! 虞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宝灵塔是给大皇子建造的啊!” 年四爷扯了扯袖子,含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朕说了,会建一座更好的!” 虞伯摇头:“小姐入宫前便怀了你的骨肉,听闻你娶了纳兰家的女儿后伤心得滑了胎。因为这样,小姐才多年不孕,后面小姐怀了少主,越发记挂没能出生的皇子,你就为他建了一座宝灵塔,说,要日日为他祈福、为他超度亡魂。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连少主都不清楚……老奴还以为陛下忘了!这座塔,是这么来的呀!陛下!你毁了它,让九泉之下的皇子情何以堪啦?” 年四爷的长睫颤出了不规律的节奏,不耐烦地道:“朕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伤心事!朕相信朕的孩子已经转世投胎了!” 虞伯的心口一震:“你……” 年四爷的脸色不好看了:“朕怎么了?” 虞伯埋在宽袖下的手拽紧了:“你真的记得大皇子吗?” 年四爷就道:“这么重要的事朕怎么会不记得?朕只是不想再回忆它!太伤心了!” 虞伯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老……老奴……冒犯,不该提的,老奴这就……告退。”施了一礼,双腿发抖地走向了门槛。 年四爷狐疑地睃了他一眼:“慢着!” 虞伯的身子一僵,钉在了原地。 年四爷起身,缓缓地踱到他身边,抬手抹了一把他额角的汗,意味深长道:“吓成这样了?朕对你做什么了吗?” 虞伯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老奴……只是有些累了,陛下早些歇息,少主那边,还等老奴伺候呢。” 年四爷一把撑住门框,拦了他去路。 “没有大皇子,对不对?”他轻轻地、又低低地说。 虞伯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啊?陛下说什么?老奴不明白啊。” 年四爷单手搭上他肩膀,将他推进屋内,又反手插上了门闩。 “只有你、我、欧阳倾三人才知道的秘密,呵!”年四爷笑了笑,死神一般地逼近虞伯,“根本……就没有这个秘密吧?” 虞伯浑身都被一种危险的气息笼罩了,颤抖着身子,却语气如常道:“陛下忘了就忘了吧,这么难过的事,忘了更好。” 年四爷一把掐住了他脖子:“试探我,嗯?试探得很成功啊。果然是欧阳倾身边最得力的下人!” 虞伯忍住惊悚道:“老奴是陛下的人!是陛下将老奴赐给小姐的!” 年四爷修长的手指,冰凉地拂过虞伯的头皮:“你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还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这回……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 咚咚咚! “谁?”诸葛琰藏好袖子里的弯刀,警惕地望向了大门。 “琰儿,是我。”年四爷温声道,“你睡了没?” 诸葛琰把弯刀放在枕头底下:“刚睡了一会儿,这么晚了,父亲找我有事吗?” 年四爷道:“哦,本不想打扰你的,但虞伯好像中风了,我跟你说一声。” 诸葛夜蓦地握紧了拳头:“虞伯怎么会中风?他刚刚还好好的?” 年四爷在门外道:“都怪我,跟他吵得太厉害。唉,宝灵塔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原本没想过毁掉宝灵塔,他不肯听我解释,我训斥了他几句,他就……好了,没什么事了,你睡吧,我去叫人请大夫。” 诸葛琰的脑子里浮现起了和虞伯的对话。 “我……我只是不知道匕首有毒。虞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为什么他变得……” “陛下……是个好人。” “好人会给我有毒的匕首?他想我杀死小宝的父亲!” “老奴去找四爷谈谈,如果……老奴不能平安回来,少主记住,赶紧逃!” 【29】痛打年四爷 东宫,灯火通明。 “剪刀!” “热水!” “麻沸散!” 楚芊芊一声声地吩咐下去。 宫人们一个个鱼贯而入,内心却道,才人,你确定这是在给太子治伤,不是在给太子接生吗? 热水、剪刀与麻沸散很快准备妥当了。 “出去。” 楚芊芊吩咐完毕,孙内侍屏退了左右,自己留守门口。 诸葛夜的外伤并不严重,诸葛琰那一刀避开了重要部位,插的也不深,只是匕首有剧毒,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侵入了五脏六腑。 这种毒,与殇毒又有所不同,并非不可医治。 事实上,若寻常人中了此毒,根本不需要医治,它会像个细胞伴随人体一生,却不会给人体造成任何损伤。可若换了习武之人,它就变成一碗沸腾的岩浆了。内力越高,它毒性越大。像诸葛夜这种武神级别的,几乎是见血封喉。 楚芊芊第一针刺下去的时候,险些刺不动,被伤到的部位,血都凝成块了。楚芊芊不得不使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将留存的蛇毒与蝎毒,调配成一定比例后,一部分涂抹在伤口,一部分给诸葛夜灌下去。 若是有太医在场,见了如此凶悍的治疗方案,只怕当场要吓得状告楚芊芊谋杀亲夫。 这也是为何楚芊芊治病时,不乐意有人旁观。因为她治病,从来不用温方。 蛇毒与蝎毒进入体内后,对诸葛夜的肠胃造成了严重冲击。 诸葛夜痛得一阵一阵痉挛。 楚芊芊抱紧他,不让他扛不住疼痛而伤了自己。 诸葛夜掐住楚芊芊的胳膊,生生掐出几道血痕。 意识高度混沌的诸葛夜,并不清楚自己几乎掐断楚芊芊的胳膊,痛得实在受不了时,他张嘴,对着楚芊芊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被咬破是肯定的。 疼,也是必须的。 血染了他满嘴,等他松开时,楚芊芊的左手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 好在只是左手。 楚芊芊给自己上了药,作为医者,爱惜自己的身体与救治病人同等重要,楚芊芊可不会因为慌忙就忽略了对自己的处理。 左手缠上纱布后,楚芊芊开始清理诸葛夜伤口的腐肉。 诚如楚芊芊告诉欧阳瑾的那样,她的刀工比针灸厉害,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绝无残留。 割完坏死的皮肉,楚芊芊拿了药水准备给诸葛夜做一次深度清洁,伤口在锁骨附近,楚芊芊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了骨头。当她用镊子翻开鲜肉,露出一小节锁骨时,却意外地发现它的颜色与正常人的很是不同,带着一点儿淡淡的黑灰色! 或许是……余毒未清? 应该是这样。 楚芊芊释然,没放在心上了,给诸葛夜缝合了伤口,知道诸葛夜爱美,楚芊芊缝得特别漂亮,保证拆线后看不出痕迹。 楚芊芊又摸了摸诸葛夜额头。 低烧。 这才刚开始,夜里,极有可能变成高烧。 挺过十二个时辰才算度过了危险期。 楚芊芊累得快虚脱了,一个人动手术,真是忙得头晕眼花,可她还不能休息,收拾完屋内的狼藉后,又去了后院采药,后院采不到的,便写了方子让孙内侍去太医院拿。 做完这些,楚芊芊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小药房,取了一些药材,又解下诸葛夜的令牌,并一封亲笔书信给了宫女:“送到食香居,越快越好!” 宫女脚底生风地去了。 楚芊芊擦了额角的汗,有些事,希望是她感觉错了,可她不敢拿亲人的命去赌。 看着宫女消失在走廊尽头,楚芊芊忍住疲惫,继续捣药。 可令楚芊芊万万没料到的是,她捣药的功夫,上官若领着太医杀过来了。 诸葛夜受伤的事,在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诸葛夜要杀诸葛琰,却被楚芊芊叫住,而反令诸葛琰逮住空子,刺了诸葛夜一刀。 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无法原谅楚芊芊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行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东宫的才人了,还帮着欧阳家的亲戚吗?” 在上官若的认知里,欧阳诺是欧阳珏的义妹,也就是诸葛琰的姑姑。可为了侄儿伤害丈夫,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很不放心地让太医给诸葛夜查探了一下伤势。 当太医从诸葛夜渗出的血丝里闻到了蛇毒与蝎毒的气味时,如楚芊芊所料的那样变得十分不淡定了。 蛇毒已是大忌,再用蝎毒,太子的病弱娇躯受不受得住哇? 上官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 哭完,眸色一厉,奔向了小厨房。 楚芊芊刚捣碎了红花与艾草,正要弄些白芷与茯苓时,上官若冲进来了。 “欧阳诺!” 楚芊芊长睫一颤,面向上官若施了一礼。 可不待她讲出请安的话,上官若就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楚芊芊的身子僵住了。 上官若指着她鼻子,浑身发抖:“我的夜儿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这样陷害他?你说!你是不是欧阳珏派来的细作?” 欧阳珏入狱了,是她儿子关进去的。 瞧,他们两个是死对头呢! 楚芊芊的左脸,火辣辣地痛,被咬了一口,又劳累了很久的左手也锥心一般地疼痛。 不过她觉得自己是应该的,应该要承受这些,甚至越多越好。 楚芊芊垂下眼眸:“奴婢不是细作。” 上官若不顾平日的淑女形象,一把揪住了楚芊芊的衣襟:“不是细作?不是细作为什么阻止太子伤害诸葛琰?不是细作为什么给太子用那么多毒?” 楚芊芊的后颈被勒得生疼,她却语气如常道:“奴婢会治好太子殿下。” “就凭你?放着那么多太医不用,要用你一个奴婢?”上官若气疯了,转头吩咐一旁的婢女道,“是谁许她给太子治伤的?统统给本宫拖出去杖毙!还有她!” 这是要把楚芊芊一并杀掉了。 多公公踉跄着步子跪了进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才人的医术很好的!她一定能救治太子殿下的!” 这话,对气头上的上官若根本不管用。 “还有你!皇上让你服侍太子,不是让你害死太子!吃着太子的俸禄,却帮一个外人说话!本宫看你这内侍也不必当了!一并拖下去!” 婢女带着嬷嬷们在东宫行动了。 东宫乱成了一片,哀求声、哭声,乱作一团。 偏楚芊芊不就范:“杀了我可以,让我先治好太子。” 从太医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们是绝对不赞成以毒攻毒之法的,但诸葛夜的伤,以毒攻毒能有七成把握,温养之法却连两成都不到,只不过能拖个三月五月,届时死了也不是太医的责任了。 诸葛夜还没度过危险期,如果她就这么被带走了,万一诸葛夜的伤势恶化起来,谁敢给他下虎狼之药? 可楚芊芊帮诸葛琰的前科,已经上官若的信任荡然无存了:“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从淑妃的手下救你!” 这是不预备相信楚芊芊的意思。 婢女招呼了嬷嬷上前,要擒住楚芊芊。 “嗷呜——” 小狼崽一跃而起,咬伤了嬷嬷。 嬷嬷倒地惨叫。 尽管是个崽,但也是个狼崽啊。 上官若吓得花容失色,她的小宝就在这个殿里住着,跟一个狼崽住着! 上官若整个人都不好了:“快!快把它打死了丢出去!千万别让它伤到皇长孙!” 而她哪里知道,小狼崽就是皇长孙给放出来的呢? 眼看着儿子要被皇后打死,小宝藏不住了,刚要冲出去,却被上官灵抱回了屋!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救小白!我要救娘亲!” 上官灵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小祖宗!你可千万别暴露你娘亲的身份啊!” 没看皇后在气头上吗?若让她知道欧阳诺是楚芊芊,她不气得疯掉才怪!欧阳诺帮诸葛琰,尚可理解为姑姑帮侄儿,可楚芊芊呢?她与诸葛琰非亲非故,有什么立场与诸葛琰一个鼻孔出气?一个弄不好,皇后以为楚芊芊看上了诸葛琰,那就糟糕透顶了。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告诉小宝。 小宝急急地道:“可是皇后要杀他们呀!” 上官灵的眼珠子滴溜一转:“有了!你跟我来!” …… “皇上驾到——” 东宫哀嚎遍野之际,院外响起了多公公尖细的嗓音。 孙内侍神色一松,老多啊老多,你可总算领着皇上过来了。 皇帝是抱着小宝过来的。 一瞧这架势,上官若便知是小宝告的密。 真不明白欧阳诺给小宝上了什么眼药,竟让小宝如此袒护她! 她哪里知道,这法子是上官灵想的?可上官灵不敢露面,只能让小宝挨了刀。 好在上官若再气,也绝不舍得与小宝置气。 儿子伤重,她越发心疼起小宝来。 把小宝抱入怀里后,轻轻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去跟二叔一起睡好不好?” 小宝还不知道皇后是要支开他,然后放大招,眨巴着眸子望向皇帝:“宝宝可以带上小白跟二叔睡吗?” 与狼共寝,嗯,这才是诸葛家的好男儿! 皇帝赞许地捏了捏小宝脸蛋:“去吧。” 噢耶! 小宝乐颠颠地跳下地,抱着小狼崽跑了。 孙内侍欲哭无泪,长孙殿下,你不记得一加一等于二就算了,怎么也不记得你是来救我们的呀? 小宝一走,上官若的脸上就沉下来了。 虽然她做了对不起皇帝的事,可她不会因为愧疚就影响了对儿子的爱护,在夜儿与曦儿的问题上,她永远都不会让步的! 皇帝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扫过楚芊芊红肿的面颊上稍稍停顿了一下。 “太子情况如何?”他问。 楚芊芊神色如常道:“回皇上的话,殿下的毒素清楚了大半,伤口也已缝合,但必须渡过十二时辰才能确定有没有脱离危险。” 皇帝叹息着点了点头:“你去照顾夜儿吧。” 这是要放过楚芊芊了。 上官若可不准一个害了自己儿子的人再去给自己儿子治病,要不是欧阳诺,她儿子会受伤吗?这时候再来假惺惺地救啊治的,太居心不良了! “太医都死光了吗?需要一个女人给太子治病!” 皇帝看了楚芊芊一眼,说道:“夜儿的病,原先就是被一个女人治好的。” 上官若面色微微一变,却嘴硬道:“谁都像芊芊那么好的医术吗?” 曾经她不明白素来禁欲的儿子为何突然看上一个才人,眼下听了皇帝的点拨才意识到欧阳诺与楚芊芊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或许,儿子是把欧阳诺当成了楚芊芊的替身。 这替身若是个心善的,她用尽全力也会保住她,甚至哪怕太子妃之位,她也可以力排众议地给她。 但偏偏……她是个吃里扒外的! “我不同意!” 皇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来人,护送欧阳才人回房。” 说是护送,实际是留下了。留下的还不是普通的宫人,而是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 上官若气得面色发紫! 皇帝又叫人把东宫的宫女太监全都放了,并下令,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动东宫的人分毫。 夫妻多年,上官若如何看不出皇帝是故意跟她过不去?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管宫人的死活? 就因为……她食言了,撒谎了,没祭拜他娘亲吗? 还是说……他知道了她跟明月的事呢? 不,所有画像都被夜儿销毁了,蓉郡主也醉酒身亡了,他不会知道的,不会,不会…… 月黑风高。 一扇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廊下微弱的烛光照了进来,落在打着瞌睡的小丫鬟身上。 一道黑影悄悄地靠近小丫鬟,抡起大掌一劈,将本就迷迷糊糊的小丫鬟劈晕了过去。 随后,来者扶着小丫鬟趴在桌上,好像小丫鬟是自己睡着了一样。 做完这些,来者挑开帐幔,望向了床上的老者。 他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虞伯,虞伯快醒醒!” 虞伯没反应。 他索性掀开被子,把虞伯抱了起来。 刚走一步,被人堵在了门口。 “琰儿,这么晚,你把虞伯带到哪里去?”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温和的年四爷。 年四爷虽面色温和,但语气里的低沉,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了。 诸葛夜的手臂有了些微的僵硬,他不是政治家,不善撒谎,可他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能说实话。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正常:“我把虞伯带回我房里养病,他上次中风就是我照料的。” 这倒是半句实话。 真相是,虞伯中风正好赶上姚汐病重,他大半的时间在照料姚汐,至于虞伯,只是每日会去探望一番。 不过眼下除了这个借口,他想不出更好的了。 年四爷不知信没信,依旧温和地说道:“傻孩子,我知道你跟虞伯的感情很深,可你毕竟是主子,等我登基后你就是太子,主人与下人的区别,你还是要分得清的。” 这番劝说,乍一听是在教导他阶级观念,细细回想,又似乎在抛给他一个巨大的诱饵。太子之位,如果他乖乖听话,就能得到。 可惜诸葛琰对名利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要欧阳倾,只要小宝,曾几何时,这个男人也是他在乎的对象,但现在…… “我明白,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自照料他,请父亲成全。”他坚持着说。 年四爷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琰儿,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我实在不忍你继续被人欺骗,所以——” “所以什么?”诸葛琰鼓足勇气问。 年四爷定定地看着他,表情非常真挚,隐含了一丝疼痛:“不管虞伯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因为——虞伯是皇上安插在倾儿身边的细作。” 诸葛琰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不可能!虞伯明明是你的人!是你送给倾儿的!” 年四爷眸子里的某种闪烁的情绪,忽而确定了几分:“是,虞伯曾经是我的人,可在我‘死’后,他叛变了。” 诸葛琰眸光一颤:“不可能!” 年四爷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你知道他今晚来找我,是想干什么吗?他想杀我,被我发现了,我说要告诉你,他一个激动,这才中了疯,他很有可能是服用了什么导致中风的药物!” 说着,年四爷捋起左边的袖子,露出一条寸长的创口。 “怎……怎么会这样?他杀不了你,他知道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傻呢?”诸葛琰仍旧难以置信。 年四爷叹了口气:“他意不在杀死我,而是想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他是不是跟你说,如果他遭遇任何不测,就一定是我下的毒手?” 不完全如此,但也八九不离十。 诸葛琰的呼吸滞住了。 年四爷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琰儿,你若是不信我,我现在就放你们走,只是,你千万记得,多找人看着虞伯,以免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来。” 诸葛琰困惑得瞪大了眼:“你……你真的同意放我们走?” 年四爷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受伤:“上次你问我能不能放了灵儿,我是怎么做的?” 诸葛琰有几分相信了,他连上官灵都不舍得杀,证明他心里,是在意他这个儿子的,这一瞬,他忽而有了留下的冲动,或许,虞伯误会四爷了? 他思量的功夫,年四爷的手拍上了他肩膀:“好了,你若执意要走,我不留你,是我叫人准备马车,还是你自己写信回亲王府准备马车?” 这,无疑是给了诸葛琰莫大的自由! 诸葛琰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肩膀一痛,身子麻痹了。 …… 黑漆漆的牢房前,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太监递给狱卒一两银子:“大哥,奴才奉命给欧阳将军送饭。” 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奉命?谁的命?” 小太监亮了块令牌。 东宫? 狱卒猜到十有八九是太子的意思,不敢细细追问了,就道:“不要逗留太久,待会儿上头要派人来提犯人的!”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的会注意的!” 说着,不忘从食盒里拧出一壶美酒递给他,“多谢大哥关照,这也是孝敬大哥的!” 狱卒一闻,咦?这不是梅子酒的气味儿吗? “食香居的?”狱卒两眼放光地问。 小太监再次点头:“是呀。” 食香居的梅子酒已经卖到了天价,普通人买都买不起,别的酒肆也学着食香居做,可惜没人做得出那种味道。 狱卒这回是真的高兴了。 小太监猫着身子走进大牢,里边,还有四名看守的狱卒。 小太监又给送了银子和梅子酒。 狱卒用银针试了,无毒,这便放心地喝了起来。 没喝两杯,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小太监忙从其中一名狱卒的腰间取了钥匙,而后一路奔向尽头一间宽敞而干净的牢房。 “父亲!”她压低音量唤道。 欧阳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后,诧异道:“瑾儿?你……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欧阳瑾可没工夫跟他解释,第一个狱卒说待会儿上头要来提人,提的八成就是父亲,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必须要把父亲救出去! 她慌慌张张地开了锁:“父亲,跟我走!” 欧阳珏当然不走,区区一个天牢罢了,哪里真的困得住他?他不走,是不想让人觉得他畏罪潜逃。 “胡闹什么?赶紧回去!” 回去?亲王府被封了,欧阳家被封了,你让我回哪儿去? 欧阳瑾急得哭了起来:“父亲,这是楚芊芊的意思!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你看!东宫的令牌!” 欧阳珏把东宫令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才又说道:“她也糊涂了?” 并不清楚日食的事,也不清楚年四爷已经和诸葛夜撕破了脸。 欧阳瑾抓住他手腕:“路上跟你解释!你现在赶紧跟我去救王爷!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 诸葛琰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斜斜地看着年四爷:“你……你暗算我?” 年四爷薄唇一勾:“你若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暗算你了。” 诸葛琰忽然觉得自己一时的心软成了天大的笑话,虞伯明明都警告过他了,他竟被他三言两语打动而险些信了他:“我……我本想留下来的。” 如果你不出手。 年四爷的笑容一僵,这才意识到,诸葛琰已经相信了他,而他心虚作祟,生生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该死! 年四爷好想让时光倒流一下啊! 场子都青了的年四爷忍住一肚子懊悔,说道:“罢了!既然你跟那个姓虞的都知道了,我也不能再留着你们了!” 诸葛琰看着这个教习了自己武艺的师父,和陪了自己四年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随你,动手吧。” 年四爷拍了拍他脸蛋:“放心吧,乖儿子,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杀了你,我拿什么掣肘倾儿? 你必须得活着! 年四爷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诸葛琰的心口微微一震:“你要干什么?” 年四爷冷冷一笑:“乖,吃了它,你就会很听话的。” 诸葛琰闭嘴不吃。 奈何他中了软骨散,年四爷轻轻一掰就把它掰开了。 可就在年四爷即将把药丸塞进诸葛琰嘴里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闯进来了! 嘭! 欧阳珏一个旋风腿,将年四爷踹到了墙壁上。 年四爷在墙上贴了一秒,而后,砸在了地上。 咕噜。 药丸,吞进去了。 年四爷如遭雷劈,连看一眼是谁闯入了都来不及,便用手在喉咙里抠挖了起来! 他要把东西吐出来啊! 梆! 梆! 梆! 欧阳瑾抡起棒子,一下一下敲在了他头上! “我让你混蛋!” “我让你欺负我!” “我让你给王爷下药!” 每一次他快要把药丸吐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欧阳瑾一棒子给敲回去! 他想杀了欧阳瑾,可欧阳珏偷袭的那一脚显然用了十成功力,他好些筋脉都被震断了,加上药丸的作用—— 若非如此,欧阳珏如何会放心自己女儿拿着梆子在他跟前撒泼呢? 等欧阳瑾把年四爷打得头破血流时,那边欧阳珏已经用床单把虞伯和诸葛琰一前一后绑在身上了。 “玩够了没?”欧阳珏问女儿,“玩够了就赶紧走!” 玩…… 你女儿把年四爷打成了猪头,你说这是玩。 年四爷的药丸已经吐不出来了,甚至年四爷怀疑,欧阳瑾已经用梆子直接打碎在他肚子里了。 年四爷气得咬牙,这个欧阳瑾,真是个克星! 忍住一肚子的愤恨与浑身的酸痛,陈欧阳瑾喘气的功夫,年四爷单手一摸,发射了一枚信号。 唰唰唰唰! 他的暗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前门、侧门都被堵住了! 唯一的突破口是后门。 后门附近,刚好有个马厩。 欧阳珏从马厩里胡乱牵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想着欧阳瑾不善骑射,慌乱中特地捞了个最小的。 可当把欧阳瑾丢到小马上时,欧阳瑾傻眼了。 不是要逃命吗? 你给我一头驴干嘛? 【29】大君来了! 欧阳瑾的内心虽然无比崩溃,但此时此刻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让她一抬头,发现自己老爹都跑没影了呢? 她闭上眼,朝着驴屁股狠狠地抽了下去! 驴疼地叫唤了两声,嘚嘚嘚嘚地扬起蹄子开跑了。 欧阳珏在前边开路,为等欧阳瑾还刻意放慢了速度,可等了半天没等着人,他不由地回头一看—— “反了反了!是这里啊!” 他大叫。 欧阳瑾蓦地睁眼,这才发现这头驴子不仅跑反了方向,还正驮着她朝一堆暗卫投怀送抱! 难怪她父亲没影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她眼睛除非长后脑勺才能看见了! “蠢驴!” 欧阳瑾揪紧驴耳朵,猛地调转方向。 欧阳珏接连发射几枚暗器,击杀了五名企图对欧阳瑾出手的暗卫。 虽然欧阳瑾骑的是驴子,可欧阳珏的马一共驮了三个大男人,不多时,驴子稳稳地赶超了骏马。 欧阳珏一边断后,一边猛抽鞭子。 欧阳瑾心道,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刻居然不忘记捎上一个奴才,父亲真是大周好将军。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了。 欧阳珏“哦”了一声道:“有他在背上,就不需要盾牌了。” 欧阳瑾的嘴角抽了抽,原来虞伯是个箭靶子啊。 …… 历经一日外加半夜治疗,诸葛夜终于于丑时一刻苏醒了。 他醒来时,楚芊芊正在给他额头上的冷帕子,看见他缓缓睁开眸子,楚芊芊眼睛一亮:“你醒了?” 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原以为必须要过十二时辰才能有所动静呢,这才多久?三个时辰而已! 诸葛夜尽管睁开眼了,可意识仍旧出于半迷糊状态,晕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东宫了。 “芊芊。”他艰难地唤了一句。唤的时候,甚至不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楚芊芊握住他发烫的手掌,说:“我在。” 感受到熟悉的冰凉与柔软,诸葛夜幽暗的眸子里浮现起一抹柔和。 可下一秒,视线逐渐清晰时,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红肿,其实用过药的缘故,已不大看得出来了。可心细如诸葛夜,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母后……打的?” 想也想得到,以她如今的地位,能伤到她的人除了他父皇便只有他母后了。而父皇,没这么冲动。 楚芊芊点头。 诸葛夜虚弱地抚摸着她手指:“难过?” 楚芊芊:“嗯。” 诸葛夜就道:“难过就哭出来。” 楚芊芊鼻子真的有些发酸了,重生以来,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眼泪了,可这一刻,莫名地,很想趴在他怀里哭一哭。 诸葛夜轻轻摸着她贴在他胸膛的脑袋:“让你受委屈了。” 楚芊芊哽咽着摇头:“没有,我难过,不是因为皇后……是……我……” 想告诉他,她和诸葛琰的关系,想告诉他,她从没想过伤害他。 可是……喉头胀得厉害,仿佛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诸葛夜能感受到她因为极力的压抑与自责而浑身颤抖了起来,微微一笑,诸葛夜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楚芊芊搂紧了他脖子:“你不明白,其实我……我跟诸葛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你相信我。” 诸葛夜揽住她纤细的腰身,阖上眸子道:“好,我信你。” 今天的事,要说诸葛夜一点芥蒂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早在楚芊芊还没公布纯阴之女的身份时,诸葛琰便开始寻找纯阴之女的,而楚芊芊失踪的四年,又一直与诸葛琰父子呆在一块儿。不可置否,起先楚芊芊表示出对诸葛琰的在乎时,他的确怀疑过他们之间是否产生了男女之情,可随着观察的深入,他从楚芊芊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对诸葛琰的爱慕,疼惜倒是有,像疼小宝那样。 普天之下,纯阴之女只有两个,一个是欧阳倾,一个是楚芊芊。 年四爷与欧阳倾的故事,年四爷对楚芊芊的执着,以及楚芊芊与诸葛琰不明不白的关系,都让诸葛夜的心底滋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芊芊。” “嗯?” “她们都说……你从前,不会医术。”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沈氏与碧珠。 楚芊芊失踪后,诸葛夜对她们颇有照顾,时不时提到楚芊芊的过去,二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疑惑,那就是楚芊芊大病一场后,性情与才学完全变了,就连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了。而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是楚芊芊一手足以秒杀一切太医的医术。 楚芊芊的拳头一点点握紧了:“嗯。” 没有否认,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在想,诸葛夜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诸葛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听说,端敏皇后也是纯阴之女,当年世宗病重,她也是因为冲喜才入了宫的。” 楚芊芊的额角冒出了丝丝薄汗:“是……是啊,世宗陛下跟你一样,都是纯阳之男,冲喜的话,只能选纯阴之女。” 这话,答的有些莫名其妙。 心虚的时候,大抵都是如此了。 诸葛夜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可终究不忍心逼她,微微颔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之后,搂紧她睡了。 比起东宫的宁静,御书房就闹腾多了。 上官若一脸不忿地夺了皇帝手里的奏折:“你为什么要替欧阳诺说话?明明是她吃里扒外害了夜儿!” 皇帝冷冷地睃了她一眼,拿起另一本奏折道:“朕做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上官若噎住了。 她嫁给他时,他不过是个连太监都能随便欺负他的皇子,在她面前,他从没如此傲慢过,后面他做了摄政王,对她也是宠溺居多。即便二人冷战的四年,他虽没怎么理她,可到底没这么轻视过她。 轻视,是的,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遮掩的轻视! 上官若的心,针扎一般地刺痛了一下:“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食言了吗?” 皇帝的眸光不再落在她脸上:“上官若,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上官若的表情僵硬了。 宽敞的卧房,每一处狼藉被烛火照得发亮。 年四爷砸了一切能够砸碎东西,却依旧没能让内心的怒火平息! 他吐下了什么,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是一种用毒蜂炼制出来的毒丸,一旦发作起来,浑身便会像千万只毒蜂在身上蛰来蛰去一样,痒到极点又痛到极点,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囚犯在毒发时,用手抠掉了自己的眼珠,又抠拦了自己的肚皮,到最后,连肠子和五脏六腑都没放过,全都被自己抠成肉渣了。 他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 他要解药! 解药! 可当时为了不让诸葛琰找到解药,他全给毁掉了。 从今往后,他不得不每日服用那么恶心的东西来抑制毒发! 这简直……无法忍受! 年四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凳子! 但很快,年四爷又想到,好像不是完全没有解药! 为了以防万一,他留了一瓶备用的。 当然,他没那么好心要给诸葛琰清楚毒素,可如果能换来诸葛琰的一切权利与家当,他不介意与诸葛琰做一笔交易。 年四爷两眼放光,夺门而出! 哐啷! 他踢开了一闪房门! 歪靠在贵妃榻上的纳兰嫣就是一怔,但不忘把手里的豆子塞进嘴里:“怎么了这是?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干嘛?不用捉拿欧阳珏和诸葛琰吗?” 年四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擢住她的手道:“我给你的文件呢?” “文件?”纳兰嫣有些发愣。 年四爷冷汗涔涔道:“就是那个我叫你替我保管好的文件盒子!” “哦,你说这个啊。”纳兰嫣指了指一旁被撬开的、空空如也的盒子,“哪儿有文件啊?就一瓶豆子,挺好吃的,还有没?” 年四爷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欧阳珏与欧阳瑾抵达了皇宫,有诸葛夜的令牌,一行人很快进了东宫。 后半夜,诸葛夜突然高热,楚芊芊一直忙到刚才才让诸葛夜退了烧,可不等楚芊芊趴下来休息片刻,孙内侍禀报,欧阳珏等人来了。 楚芊芊洗了把脸,又给左手换了药,确定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才去花厅会见了他们。 诸葛夜躺着,楚芊芊又有意遮掩,左手的伤势并未没发现,可欧阳珏正常着呢,楚芊芊进门的一霎,他就察觉到了楚芊芊的异常。 欧阳珏浓眉一蹙,捏着她下颚道:“谁打的?” 楚芊芊推开他的手:“没事了。” 没事? 都让人打到脸上了还说没事? “是不是皇后?” 好男人,不打女人,更不打女人的脸。 这个认知,让欧阳珏顷刻间排除了诸葛夜与皇帝的嫌疑。 楚芊芊一时缄默。 欧阳珏大拳一握:“敢打本将军的妹妹,她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脚步一转,就朝门外走去。 欧阳珏能在漠北隐忍多年,只为寻求一个复仇的机会,由此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莽夫,可在他内心深处,有着一块谁也无法触碰的逆鳞,便是天王老子动了它,他都要把对方给咬下一块肉来。 楚芊芊拉住他:“大哥,我真的没事了。” 跟上官若的关系本来就僵了,要是自己大哥再冲到凤熙宫大闹一场,她们婆媳恐怕真没挽回的余地了。 上官若不坏。 换作是她,知道琰儿或小宝差点被一个女人害死,她要做的,一定不只扇那女人一耳光。 欧阳珏拂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左手的伤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 欧阳珏眉心一跳,扣住她腕子,露出那缠了纱布的手背来:“怎么?打脸还不够,还砍手了?你在东宫过的什么鬼日子?早知道我不让你来了!” “不是!大哥!”这是诸葛夜咬的。楚芊芊抿了抿唇,说道,“我真的没事。” “你……” “对了大哥,你们怎么样了?”楚芊芊赶紧岔开话题,走到昏睡的诸葛琰面前,一边把脉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欧阳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楚芊芊就道:“知道我受委屈了,就不要再让我给你赔笑脸,哄你开心了嘛。” 欧阳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能说什么?这丫头,摆明被诸葛家的人吃定了! 气闷了一会儿后,欧阳珏道:“具体经过我也不大清楚,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年四爷在给琰儿喂药,琰儿中了软骨散,没办法动弹,虞伯躺在地上,像是昏迷了。” 现在,诸葛琰也昏迷了。 旧伤未愈,加上软骨散的功效,倒是没什么大碍。 楚芊芊唤来宫人,抬了诸葛琰下去休息。 “大哥也去休息吧,我叫人准备了房间。” 欧阳珏不累,可见她强打着精神,不敢再拉着她说话,转身去了。 他一走,欧阳瑾溜进来了。 欧阳瑾伸出手。 楚芊芊睨了她一眼:“干嘛?” 欧阳瑾挑眉道:“解药啊!你说了,要给我彻底清除毒素的!” “啊。”楚芊芊淡淡地笑了笑,“是,我说了会给你,可我没说什么时候给你。” “你耍赖!”欧阳瑾炸毛了。 她九死一生了多少次啊,还把年四爷给痛扁成那样了,楚芊芊竟然不给解药了! “你……你……你……我要告诉我爹!” 欧阳瑾威胁道。 楚芊芊侧目看向她:“那我就不给你解药!” “你……你……” 欧阳瑾“哇”的一声气哭了。 …… 离开花厅后,楚芊芊去看了虞伯。 虞伯这么多年,一直尽忠尽职地守着宝灵塔,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放任他不管。 给虞伯诊脉后,楚芊芊确定,虞伯是真的中风了,不过,这并不代表这是自然而正常的。中过风的人再中风的几率比普通人高很多,只要掐准了他最在乎的东西,狠狠刺激一番,他离脑出血就不远了。 楚芊芊的脑子里自动浮现起了年四爷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总觉得虞伯的中风跟他脱不了干系。 可前世的记忆中,他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昨天,为了对付诸葛夜,他连诸葛琰都利用上了,他就不怕诸葛琰遭到皇帝与诸葛夜的疯狂报复吗? 这么可怕的魔鬼,真的……还是她曾经爱慕过的世宗陛下吗? 敛起心神,楚芊芊决定先治好虞伯。 这世上,谁都可能把世宗认错,虞伯不会。 世宗与年四爷,究竟是换了个人,还是有什么苦衷或隐情,虞伯一定能给她答案。 心思转过,楚芊芊再次强打起精神,给虞伯施了一次针。 效果怎样,暂时不好说,但如三天后还醒不来,她就只有给虞伯做开颅手术了。 希望不要那样,因为她还没给人做过呢。 诸葛夜的伤势经过楚芊芊的悉心调理终于稳住了,烧退了,毒素也清除了,再过两天便能拆线了。 上官若见欧阳才人的确有几分本事,没再不许她给诸葛夜瞧病,不过为了让诸葛夜安心养伤,上官若把小宝留在了凤熙宫,吃住跟曦儿一起。 这些,都是小事。 楚芊芊真正担心的是皇帝父子对诸葛琰与欧阳珏的态度。 诸葛琰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伤了一国太子,现在,朝堂上弹劾诸葛琰与欧阳诺的折子已经堆成小山了。而因欧阳诺出自将军府,连带着欧阳珏也被拖下了水。 大多是在说欧阳将军心怀不轨,与义妹勾结,与小王爷勾结,意图谋杀太子,而他们三个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幕后主使,就是世宗陛下。 毕竟世宗陛下是欧阳珏的妹夫,是诸葛琰的生父,凭着这么铁的关系,要说他们三个是站在诸葛夜这边的都没人会信。 他们三个居住东宫的消息,传到民间时已变成了软禁。 诸葛夜倒是没对他们做什么,皇帝也迟迟不见行动。 这令传言愈演愈烈。 而年四爷那边,却趁着这则消息,对一群脑残党痛哭流涕,斥责诸葛冥(皇帝)抓了他儿子与大舅子,还发誓不救出他们誓不为人。 双方很快进入了对峙状态。 由于年四爷的脑残党中,不乏上官仪与明宗陛下的旧部,人数上,竟与皇帝的部队不相上下。 真要打起来,一定会是一场恶战。 战争最可怕的不是对决,而是伤亡。儿郎的伤亡,百姓的伤亡……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特别是张和一脸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望向对方阵营的张太爷时,哭了一句“难道我要把我爹射成筛子?” 皇帝就不想发动战争了。 有人提出派死士击杀世宗陛下。 很快,便有人站出来驳斥了这个提议。 世宗陛下在位期间,爱民如子、政绩卓然,仅凭一个没有得逞的陷害,不足以动摇他在某些官员与将士们心中的地位,张太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若世宗陛下被皇帝击杀了,一定会激怒那些将士,还是避免不了战争。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恨不得下一秒就开打之际,虞伯能开口说话了。 虞伯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不是世宗陛下!” 楚芊芊诧异道:“虞伯,你说什么?” 虞伯抓住楚芊芊的手腕,用不大清楚的话说道:“年……四爷……是假冒的……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说不出也比划不出来时,楚芊芊就猜。 一刻钟后,楚芊芊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虞伯在年四爷找到宝灵塔时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可出于对世宗的尊敬,他没敢对年四爷生出怀疑,直到年四爷炸了宝灵塔,又用有毒的匕首陷害了诸葛琰与诸葛夜,虞伯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试探一番。 虞伯之所以一直没太怀疑年四爷,除了敬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年四爷无论在容貌、习性还是语气语调上,都与世宗陛下惊人的相似,再者,世宗陛下知道的事,年四爷也知道。 虞伯就想,如果年四爷是假的,那么一定有个对世宗非常了解的人暗中培养了他。 虞伯故意捏造了一个大皇子的谎言,说这件事只有他、欧阳倾与世宗三个人知道。年四爷理所当然地认为培养他的人不清楚这一秘密,于是含糊应下了。 这么一应,虞伯便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然而虞伯没有料到的是,年四爷的洞察力竟如此敏锐,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从他的表情与肢体语言里寻出了破绽。 后面的事,楚芊芊、诸葛夜、欧阳珏、欧阳瑾和诸葛琰都清楚了。 至于那个培养了年四爷的人,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纳兰嫣了。 诸葛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我一直觉得纳兰嫣与年四爷相处时怪怪的,一点敬意都没有。” 听宫人们说,世宗在位时,纳兰嫣是非常仰慕世宗的。纳兰嫣甚至说过,只要世宗愿意,她可以抛下一切,不做皇后,不做纳兰家的千金,只做世宗的妻。 楚芊芊点了点桌面:“我更疑惑的是,纳兰嫣培养一个新的世宗做什么?害死世宗陛下的人又不是皇上!” 事实上,皇上还是摄政王的时候,与世宗陛下的关系是非常亲近的,二人虽是叔侄,却情同父子。 纳兰嫣不该怨恨皇上才对! 为什么……要弄出一个年四爷,与皇上抢夺江山呢? “她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自己做掌舵人!”欧阳珏斩钉截铁地说。 诸葛夜摇头:“年四爷不是等闲之辈,纳兰嫣与他接触多年,不可能看不出他不会受任何人的控制。” 诸葛琰眨了眨眼:“她想复仇?她的孩子,被……” 看了楚芊芊一眼,又看了诸葛夜一眼,将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他想说的是,纳兰嫣知道楚芊芊是欧阳倾的转世,她嫉妒欧阳倾抢了世宗的心,也憎恨因为欧阳倾的缘故,自己失去了一个孩子,所以要找欧阳倾复仇。 这也是一种可能。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没说话。 楚芊芊没注意到诸葛夜的眸光,她在心里飞速盘算着纳兰嫣的目的,难道真如琰儿所说,纳兰嫣是不乐意看到她有朝一日母仪天下,所以干脆夺了皇上与诸葛夜的江山? 可是如果年四爷做了皇帝,还是会册封她为后。 整个过程,她没感受到任何来自纳兰嫣的杀机。 唯一一次是毒蛇,现在一想,纳兰嫣其实是想祸水东引,让大家认为内奸是淑妃,倒也不是真的想杀死她。 还是说……纳兰嫣也非常憎恨皇上与诸葛夜呢? 皇上没得罪过纳兰嫣,真没有。 至于诸葛夜,更没有了。 所以,纳兰嫣就是想拆散她跟诸葛夜? 脑子里,千头万绪,一个冒出来,立马被否定,可当新的冒出来,又觉得之前被否定的猜测很有几分道理。 楚芊芊头都大了。 诸葛夜轻轻握住她的手:“先不管纳兰嫣究竟有几个目的,反正,帮年四爷谋朝篡位一定是其中一个。现在,我们知道年四爷是假的,只要将消息放出去,那些投靠年四爷的将领,应该回来不少。” 这项办法本身是极好的,然而坏就坏在,虞伯隔了三天才醒来。在真相埋藏的这三天里,年四爷已经做好了相应的措施。 他将所有将领的家眷都软禁了起来,谁若不听他号令,他便让谁的家眷生不如死。 死不可怕,可怕是各种变态的凌辱与折磨。 将领们不敢不从了。 双方,再一次面临着一场血腥的战争。 年四爷仗着皇帝不滥杀无辜,不停将无辜的百姓放在队伍的最前方,也让百姓们站在队伍中央。 这一招,令皇帝的弓箭手直接瘫痪。 皇帝披上铠甲,亲自去了军营。 有皇帝坐镇,年四爷的胜算一下子拉低了许多。 而就在大家皇帝与年四爷各自谋划着出兵路线时,好消息来报,大君入关了! 而坏消息是,纳兰嫣去迎接大君了。 大君是因为上官若开启了安全通道才来的,在大君眼里,上官若已经跟皇帝闹翻了,若此时,纳兰嫣捷足先登,在大君面前歪曲事实一番,大君说不定真的帮着年四爷攻打皇帝的江山了。 诸葛夜眸光一凉,崩裂了伤口的线,血丝一点点溢了出来。 孙内侍忙上前:“奴才去唤欧阳才人给您换药!” 诸葛夜站起身,双目如炬道:“备马,孤要出城!” ------题外话------ 你们的票票咧?都藏起来了么藏起来了么藏起来了么? 【30】什么情况? 明厅内,楚芊芊与欧阳珏静坐无言。 良久,还是欧阳珏打破了彼此的沉寂:“他还不知道吗?” 楚芊芊垂下眸子:“嗯,不知道。” 欧阳珏哑然了。 这都回来那么久了,也发生那么多事了,诸葛夜竟还不知道楚芊芊是欧阳倾。 “我……我其实不大确定。”楚芊芊又补了一句。 欧阳珏稍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那晚,他突然跟我说起端敏皇后以纯阴之女的身份给世宗陛下冲喜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试探我。”楚芊芊静静地说。 欧阳珏凝了凝眸:“他一直没问过你跟四爷的关系还有跟琰儿的关系?” 好像……真没问过。 楚芊芊摇头。 欧阳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不过转念一想,重生这种事本就匪夷所思,说了也未必令人信服,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俩人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二人谈话间,孙内侍一脸焦急地奔了进来:“欧阳才人!殿下出去了!” “出去干嘛?”楚芊芊问。 孙内侍把大君入关与纳兰嫣前去迎接大君的消息说了一遍,楚芊芊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伤还没好。”楚芊芊拽紧了手指。 欧阳珏拿了宝剑起身:“我去找他!” …… 幽暗得没有光线的房内,也有两名男子静坐无言,一个戴着斗笠,一个一身素袍,较为年轻。 戴斗笠的男子用长针挑亮了灯芯,慢悠悠地问:“诸葛夜出宫了?” 较为男轻的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一听说大君入关的消息便亲自出来迎接,他果然在意大君!” 戴斗笠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那是以前,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倾儿,倾儿那边如何了?” 较为年轻的男子露出了一丝恼意:“老样子。” 戴斗笠的男子又道:“这么说,她的确想不起来那件事了。” 较为年轻的男子点头:“应该是。” 戴斗笠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真可惜,我有点儿舍不得她忘呢。” 较为年轻的男子眸光一凉:“不忘的话,我们最后一张底牌就要暴露了。” “好了,诸葛夜出发了,该去准备准备了。”戴斗笠的男子说着,走出了大门。 …… 诸葛夜行进得飞快,饶是欧阳珏也花了大半夜的功夫,才总算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追到他。 诸葛夜查封了亲王府与欧阳家不假,不过欧阳珏也明白诸葛夜从未真正对他们动过杀心。 “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过了年四爷的势力范围。”欧阳珏策马走在诸葛夜身边,“不知道纳兰嫣走的哪条路,知道的话,可以先把她劫堵下来。” 诸葛夜握紧缰绳,眸光冷峻而犀利:“没她什么事。” “啊?”欧阳珏没明白过来诸葛夜的意思。 突然,他双耳一动,按住诸葛夜的脖子,趴在了马背上。 嗖!嗖!嗖! 三支利箭贴着二人的脊背一划而过,撞进了侧门的石壁,摩擦而出的火光在石壁上闪了几下,照亮箭矢颤个不停的尾巴。 欧阳珏骂了句“该死”,拔出宝剑,对着另一面山头隔空劈了过去。 “啊——” 几声惨叫声传来,空气里浮动起一丝血腥的气味。 欧阳珏眸光一扫,笑了:“三十八个人,他真看得起我们啊!” 这个他,指的是年四爷无疑了。 从京城往西,必途径年四爷的地盘,年四爷会在半路设伏并不奇怪,只是如此大的手笔,倒叫欧阳珏小小的兴奋了一下。 “殿下稍等。” 有他在,自然无需诸葛夜动什么手了,何况诸葛夜还伤着呢,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妹妹该难过了。 刚刚解决了五个,还有三十三个。 欧阳珏一跃而起,从东面,地毯式地杀了过去! 这些并不是普通侍卫,而是异于常人的暗卫,每个都能以一敌十,不过这在欧阳珏眼里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只付出了一点轻伤的代价,欧阳珏便成功地干掉了他们。 诸葛夜丢给他一瓶金疮药。 他笑了笑:“这点子伤,不碍事!” 又还给了诸葛夜。 左肩膀有道小口子,的确没多大关系。 诸葛夜收起药,没说话,只表情凝重地看着前方。 表面看来,年四爷的伏击失败了,可事实上,真正的伏击还没有开始。 果不其然,就在二人策马奔过一座木桥时,木桥轰的一声坍塌了! 桥下,既不是万丈深渊,也不是湍急河流,只是个两人深的洼地,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地方,长着连毒蛇都避而远之的毒草。 人若是稍稍沾上一点儿,肌肤便会马上溃烂。 四年前,诸葛夜从京城出发去找楚芊芊,就亲眼见到一个手下跌下木桥,跌进草丛,然后,在他们施救之前,以看得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浓水。 欧阳珏还不知道此处凶险成了什么样子,以为是普通的杂草,打算就这么落地来着,突然,腰上一紧,被诸葛夜用长鞭扣住了,随后,他看见诸葛夜另一手奋力一扬,扔出一个铁钩勾住了山崖的石块。 二人身子一晃,晃到了对面。 一人承受两人的力度,诸葛夜伤口的线全部崩了。 欧阳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眉心一蹙:“殿下!你受伤了!” “不碍事。”诸葛夜淡淡说完,转身望向前方幽暗的峡谷,“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啪!啪!啪! 伴随着清脆的击掌声,年四爷一脸笑意地走进了二人的视线。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欧阳瑾打过之后的淤青,这让他的笑,染了一分狰狞。 欧阳珏警惕地站在了诸葛夜身侧。 年四爷微微一笑:“等了你们大半夜,还以为等不到了呢。” “等?”欧阳珏看向诸葛夜,“他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诸葛夜的眼神始终落在年四爷的脸上:“纳兰嫣就是走的这条路。” 欧阳珏诧异了一把:“什么?你是追着纳兰嫣走的?”原来在追呀!可怎么没追到呢?纳兰嫣一个女人,竟比他们男人还走得快! 年四爷依旧笑道春光灿烂:“看来,你知道纳兰嫣是个陷阱,奇怪,你为什么还是傻乎乎地追来了呢?” 这句话,欧阳珏听明白了。纳兰嫣并不是真的去找大君了,只是故意造成一种假象,好引诸葛夜出来拦截。而年四爷,就在路上设下埋伏,好把诸葛夜给就地阵法或者生生擒获。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可诸葛夜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自投罗网了呢?还是孤身一人!如果自己没追来,他…… 欧阳珏简直想撬开诸葛夜的脑袋看看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还一个人往年四爷的坑里跳! 诸葛夜面无表情道:“因为,我也很想杀了你。” “呵呵……”年四爷笑出声来了,“就凭你?一个人?好吧,算上欧阳珏,两个人。” 诸葛夜淡淡地眨了眨长睫:“对付你,不需要那么多人。” 年四爷的脸上流露出被看轻了十分不悦的表情,他调转眸光,扫了欧阳珏一眼,说:“上次要不是他偷袭,你觉得以我完全戒备的状态,能被他伤到?”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似的,朝欧阳珏投去了一记轻蔑嘲讽的目光。 欧阳珏火了,抡剑砍向了年四爷!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剑生生穿透了年四爷,却不见半分阻碍,也不见半点血腥。 年四爷的笑容扩大,身子朝着欧阳珏一扑! 欧阳珏本能地出掌,想要击飞对方。 哪知对方像个鬼魅似的,硬生生从他身体里穿过了! “见鬼了!” 欧阳珏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呵呵……说了你伤不到我的。” 年四爷出现在了欧阳珏身后。 欧阳珏不信邪,又挥剑一斩! 人明明就在那里,却像每一剑都砍到了空气里一样。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死之身吗? 不,不是不死,连受伤也没有! 好像……连身子也没有! 不不不,有身子的,看得见,却……摸不着! 欧阳珏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如此邪门儿的情况! 他掐了自己一把! 咝—— 疼! 不是做梦啊! 欧阳珏的脊背蔓过一层恶寒,冷风一吹,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抡剑,一下又一下地砍向对方! 可无论怎么砍都是徒劳。 他累得半死,年四爷依然笑若春风。 “我就不信了,我今天会杀不死你!” “够了。” 诸葛夜一把捉住了他手腕。 欧阳珏浓眉紧蹙:“你放开我,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诸葛夜眸光深幽地望了望四周:“在你杀掉他之前,自己就先累死了。” 欧阳珏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练的是什么邪功?怎么跟团影子似的?” 摸不着,打不疼,伤不到。 诸葛夜就道:“幻术。” “什么?幻术?”欧阳珏的心里毛了冒,指向对面笑靥如花的年四爷,“那是假的?” “不仅他是假的,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诸葛夜勾唇说完,一掌拍上了欧阳珏的胸膛。 欧阳珏被拍飞了,撞到身后的山石,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诸葛夜,却见诸葛夜的身形微微一晃,变成了年四爷。 而刚刚那个年四爷,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欧阳珏傻眼了。 谁能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题外话------ 回老家了,留言暂不回复,更新上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另外,这文不是走的小白路线,虽然有些段子挺搞笑的,但总体而言比较正剧,爱情也好,阴谋也罢,都埋得比较深,要看到最后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能跟我一起感慨原来是这样的读者会有几个,就像人生这么长,我也不知道一同走过风雨的朋友能有几个。 【32】杀死年四爷 好端端的诸葛夜怎么突然变成了年四爷? 诸葛夜去哪儿了? 欧阳珏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个一秒钟前还是诸葛夜的家伙此时真真切切地长着年四爷的模样。 所以……这玩意儿叫……幻术? 习武多年,又走南闯北,他并非没有听说过这么邪门的功夫。幻术最早出现在苗疆,由资质最佳的祭司与巫女练习,主要用于祭祀活动,给族人创建一些幻想,以激发他们更浓烈的膜拜与忠诚。后面这项功夫流传到了朝廷,引发了不少臣子间的血案,朝廷便下令禁止了幻术。 只不过,朝廷一边禁止它广为传播,一边又培养皇室子弟悄悄练习。 欧阳珏接触的皇室宗亲不少,却无一人精通此道,欧阳珏还以为幻术失传了,没料到,在年四爷的手中遇到了。 严格说来,年四爷仅仅是个被纳兰嫣培训出来的赝品,纳兰嫣虽贵为皇后,可到底不是皇室血脉,也不习武,不该精通幻术才对。那么,年四爷的幻术,是跟谁学的? 带着浓烈的疑惑,欧阳珏捂住快要炸裂的胸口,拾剑站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他声若寒潭地问。 年四爷如沐春风地笑着,让人觉得,即便是杀人,他也要杀得优雅动人:“我是世宗陛下啊,欧阳将军。” 欧阳珏啐了一口,冷冷地看着他道:“别装了,你是假的!我们全都知道了!” “我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是听谁说的?虞伯?琰儿?”年四爷很是委屈地问。 欧阳珏承认这张脸长得太像世宗,一不留神,他便会觉着自己遇到了曾经的陛下。而他与年四爷一块儿剿过匪,那一次年四爷的额头受了伤,是他给包扎的。所以他能确定,年四爷没戴人皮面具,这也是为何,他从未怀疑过什么。至于年四爷时不时感慨几句,说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不是没有,他也未曾想过他指的是自己。 “唉!”年四爷幽幽一叹,“你们为什么宁可相信虞伯也不相信我呢?琰儿被他骗了就算了,毕竟琰儿还年轻,可你,你跟我一起上过战场,入过朝堂,为什么连你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欧阳珏还敢信吗? 他那天眼瞎了,看见的不是年四爷给诸葛焱喂毒药? 趁着欧阳珏一愣神的功夫,年四爷飘过来了。 欧阳珏只觉一股冷风迫近自己,一睁眼,一把匕首已贴近了眉心。 纵然他反应再快,也是躲不过这一击的。 就在千军一发之际,一把利剑自他身侧划过,刺进了年四爷的胸膛! 欧阳珏趁机一脚,将年四爷飞下了山崖! 随即,欧阳珏转身,想看看杀了刺了年四爷一剑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诸葛夜? 可当他转过身看清对方的容貌时,瞬间呆怔了。 “倾……倾儿?你怎么来了?” 楚芊芊微微一笑:“怎么了大哥?我不能来吗?” “啊……不是,我……我只是很意外。”说着,欧阳珏警惕的眸光扫过了四周,而后,倒退一步,“不对!桥断了,你怎么过来的?” “桥断了?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明白?”楚芊芊一边问他,一边望向了不远处的木桥。 欧阳珏也顺势望了过去,木桥好端端地横在两座山坡中间,一丝裂缝都没有。 “啊……这……可是……” 可刚刚它明明断了,是诸葛夜带他飞过来的,为此,诸葛夜还扯动了伤口。 楚芊芊眨了眨眼,道:“大哥,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 啊,对,他可能是中了年四爷的幻术,所以以为木桥断了,以为诸葛夜受伤了,实际上那个诸葛夜是年四爷的幻术变的,如此,就能解释为何那个诸葛夜会出手打了他一掌,之后又变成了年四爷。 等等! 不对呀! 诸葛夜哪儿去了? “倾儿,你看见太子殿下没?” 楚芊芊点头:“看见啦,他去追年四爷了。” “什么时候?” 我怎么没看见? 楚芊芊就道:“你把年四爷踢下山坡,诸葛夜就追下去啦!” 山坡下是毒草。 诸葛夜才没那么傻去追。 欧阳珏登时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楚芊芊:“你不是倾儿!” 楚芊芊瞪大了眸子:“我是倾儿呀大哥!” “不!你不是!”欧阳珏握紧了手中的剑。 楚芊芊提着裙裾,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大哥,我是倾儿,我真的是倾儿,不信你摸摸。” 她把手伸到了欧阳珏面前。 欧阳珏的眼珠子一瞪:“你……你做什么?” 楚芊芊莞尔笑道:“我不是影子,我是真实存在的,你看!” 她主动握住了欧阳珏的手。 欧阳珏的身子僵住了。 楚芊芊抬起袖子,为他轻轻擦了额角的汗:“大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啊,是想吃红烧鱼还是糖醋排骨?” 欧阳珏的精神一恍惚,面前出现了一桩清幽的小屋。 楚芊芊拉着欧阳珏走进去,给欧阳珏倒了一杯茶后,又摸着欧阳珏的衣襟道:“大哥,你扣子送了,我给你补一下。” 欧阳珏木讷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这样的时光太美好,他又宁愿忽略那些不对劲。 楚芊芊拿来针线,开始给欧阳珏缝补。 她靠得很近。 欧阳珏能闻到她发顶清清的香气。 楚芊芊缝完,咬断了线头:“好了大哥,我去做饭。” 欧阳珏点头:“我帮你生火。” “好啊!”楚芊芊笑得灿烂。 欧阳珏忍不住探出手,捏了捏她水豆腐一般的脸蛋。 楚芊芊依旧笑着,笑里,有一丝小女儿的羞涩。 二人一块儿做了饭又吃了饭。 欧阳珏不停地给她挑鱼刺,看着她吃,自己没吃多少。 可她饱了,他好像也不饿了。 吃完,楚芊芊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大哥,陪我去散步吧?” 欧阳珏陪她去了。 黄昏下的村庄,草地里碎着夕阳的光,那光黄橙橙的,又暖洋洋的,散发出一股宁静而祥和的气息。 楚芊芊美丽的脸,笼罩在这层淡淡的温馨里。 欧阳珏不由地笑了。 楚芊芊张开双臂,享受着风的徜徉:“大哥,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欧阳珏问:“什么日子?” 楚芊芊转过身,一边倒走,一边笑道:“你和我,一起隐居山野的日子。没有朝堂,没有战争,没有诸葛夜,没有年四爷,只有我们,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讲到这里,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欧阳珏,仿佛在等欧阳珏的回答。 欧阳珏心头的一块柔软被触动,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楚芊芊:“喜欢!很喜欢!” “欧阳珏!欧阳珏你醒醒!”冷冽的风口,晨曦闪耀,诸葛夜拍了拍欧阳珏的肩膀,“快醒醒啊欧阳珏!” “呵呵……我劝你别徒劳了,他已经沉浸在幻术里出不来了。”年四爷侧躺在地上,擦了嘴角的血迹,阴冷地笑。 诸葛夜长笛一指,冷道:“那我就杀了你!我就不信杀了你之后,这幻术还能对他有用!” 年四爷捏紧了手中的长笛,他的笛子与诸葛夜的一模一样,若非同时出现,他说不定要以为诸葛夜偷了他笛子呢! 不过眼下不是与诸葛夜对上的好时机,因为,他体内的毒发作了。为了不让诸葛夜看出他中了毒,他假装输给了诸葛夜,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这一阵毒素发完。 “诸葛夜,你什么时候学的前朝禁曲?” 他的幻术便是来自前朝禁曲,禁曲一共分为四节,除了第一节比较简单外,往后都是一节比一节困难,资质稍好的能练到第二节的大圆满,资质奇佳的能练到第三节的小圆满。那人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故而他练到了第三节的大圆满,甚至隐约触碰到了第四节的屏障,要不是阴差阳错中了毒,他已经突破了。 他练到如今的境界并不稀奇,毕竟一,他是奇才,二,他年纪摆在那里。 可诸葛夜才二十出头,又自小是个病秧子,为何早他一步练到了第四节? 练? 若诸葛夜知道他的疑惑,怕是会告诉他,我没练过,一拿起来,就会了。 这绝非瞎编乱造,尽管他受命研究前朝禁曲,他不敢贸然练习,因为它是能燃烧生命的。前朝的景仁帝在召唤出骷髅皇后之后,自己便只剩不到十年的寿命。加上骷髅皇后是靠他的生命存活,所以骷髅皇后每活一天,他的生命也会多消耗一天。所以其实,他们两个五年后便双双死掉了。 诸葛夜还想跟楚芊芊白头偕老呢,自然不会轻易触碰这种消耗生命的东西。这回是对上年四爷,他才任性了一把。 原本只想用笛声扰乱一下年四爷,谁知一吹,竟无师自通了。 诸葛夜淡淡地看着年四爷:“少废话,以为你拖延时间就能改变你技不如人的事实?” 年四爷脸色一变,又笑道:“好吧,不愿意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学的,就说说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是楚芊芊吗?” 这回,换诸葛夜的脸色变了。 年四爷一怔,忽而笑了:“竟然不是她?诸葛夜啊诸葛夜,你知道出现在你幻境里的都会是谁吗?是你最在意的人!诸葛夜,看来你也不是很在意楚芊芊嘛!” 诸葛夜的眸子里,唰的一下迸发出了无尽的冷意。 年四爷眯了眯眼:“让我猜猜,是个女人?” 诸葛夜的冷意简直变成寒气了。 年四爷又笑了:“又被我猜中了!诸葛夜,你在幻境里看到的女人才是你真正爱着的人,你不爱楚芊芊!承认吧!” 诸葛夜眸色一厉,一剑劈了过去! 年四爷掷出长笛,迎上他的攻击。 嘭的一声,长笛破裂,力道穿透而来,将年四爷撞到了石壁上。 诸葛夜死神一般地朝年四爷走来。 年四爷慌了,诸葛夜是真的要杀掉他了! “诸葛夜!你知道楚芊芊是谁吗?你有想过她在庄子里明明连饭都吃不饱,为何还学会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吗?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 诸葛夜冷芒一扫:“她是谁,孤要亲口听她承认,不用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语毕,再不给年四爷喘息的机会,抡起宝剑,朝年四爷砍了过去! 年四爷一个翻滚,避开一击! 诸葛夜横剑一削,像削苹果似的,将年四爷的右腿给削了下来。 “啊——” 年四爷一声惨叫,倒地翻滚了起来。 他身边是断裂的桥口,这一翻,无可避免地跌进了蚀骨毒草。 “啊——” 咝—— 是他的惨叫声和毒草腐蚀人体的声。 诸葛夜俯身一看,毒草太深,将他整个儿吞没了,可那股血腥与酸腐的气味,像蒸汽一般直扑诸葛夜的鼻子。 诸葛夜恶心得一阵干呕。 恰好此时,欧阳珏如溺水之人上岸,猛地吸了口凉气。 “呼!” 他坐起身,睁大了眼睛:“倾儿!倾儿!倾……” 看到诸葛夜,喉头一堵,“太……太子殿下。” 有点儿心虚啊。 怕诸葛夜看出他的心虚,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中了幻术,现在没事了。”诸葛夜懒得问他幻境里都看到了什么。 欧阳珏坐在地上,视线一扫,看见了石壁旁的断腿,惊得一把抱住了诸葛夜:“你的腿没了!” 倾儿会怪罪他的! 诸葛夜看了他一眼:“孤的腿没了,你抱的是什么?” 呃…… 欧阳珏松开了诸葛夜的大腿:“是年四爷的吧?他……他的脑袋和躯干呢?” 言外之意,笃定诸葛夜把人给分尸了似的。 诸葛夜指了指断桥。 欧阳珏走过去,人没看到,倒是闻到了一股比毒蛇还难闻的腥气:“他掉下去了?” 那八成死定了! 断了一条腿,还掉进蚀骨毒草,换做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诸葛夜胸口的浊气呼的一下散了出来,抬头望天,觉得天都变蓝了。 “咳咳!那个……太子殿下,你在幻境里看到谁了呀?”明知故问罢了。除了楚芊芊,诸葛夜还能在幻境里看到谁? 诸葛夜的气息在这一问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片刻后,说道:“没有谁。” 他爱的是芊芊,至于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幻境里的女人,一定是年四爷故意弄出来迷惑他的! ------题外话------ 七个小时的高铁,吭哧吭哧,好累哇,四千字,么么哒,明天看看能不能多更一千字。 【33】兵临城下 东宫,楚芊芊坐在绣架旁,有些心不在焉。 诸葛夜与欧阳珏走了那么多天,不知接到大君没,又或者,碰上年四爷没。 年四爷诡计多端,若是碰上了,诸葛夜又有没有胜算? 诸葛夜的伤口还没拆线,就这么一声不响都走掉了,他自己会不会记得拆?还是说半路找人拆?拆的人又懂不懂怎么拆才不会留下印子? “娘娘,娘娘!”宫女轻轻推了推楚芊芊的肩膀。 楚芊芊意识回笼,抬头看去,就见上官若的婢女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哦,怎么了?”她敛起失态,问。 婢女眨了眨眼,敢情她讲了半天,欧阳才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当然,欧阳才人在太子心中地位过高,她是不敢轻易得罪的,她再次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前来回话,说长孙殿下今晚歇在凤栖宫,才人不必等长孙殿下,早些安置吧!” 原本,皇后要怎么带皇长孙是无需知会楚芊芊的,楚芊芊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在称呼上连臣妾都不准用,只能自称奴婢。皇后特地让婢女过来一趟,或多或少有些向楚芊芊冰释前嫌的意思。 楚芊芊就道:“好,我替殿下多谢皇后娘娘对皇长孙的照顾。” 婢女笑了笑:“才人若是有空,就到凤栖宫转转吧!” 楚芊芊点头应下:“请转告娘娘,我会的。” 婢女赞赏地看了楚芊芊一眼,是个心思通透的,没因皇后一时的气愤而怨恨皇后,也没因皇后抛来的示好而上赶着巴结皇后,不像个才人,倒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 想到太子妃,婢女暗暗一叹,皇后与太子妃关系极好,若太子妃还在人世,皇后或许不会过得如此苦闷。 似是看出了她的喟叹,楚芊芊问:“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婢女讪讪一笑:“啊,没,没有,奴婢告退了。” 婢女走后,楚芊芊刺绣刺不进去,百无聊奈之下在院子里走了起来。 四月的夜晚,冷风微凉。 宫女拿了一件披风给楚芊芊披上:“才人,外边冷,回屋吧。” 她记得,才人是很怕冷的。 以往这个时辰,才人都是坐在太子殿下腿上,太子殿下看书,她刺绣。 太子殿下看完几页就会摸摸她的手,如果发现凉了,便会抱着她去泡澡。 现在没人给她取暖了,她怎么反倒忘记寒冷了? 楚芊芊的确没感受到冷,直至宫女把披风给她穿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都冷透了。 “才人,回屋吧!”宫女又催促了一遍。 楚芊芊望向无边的星空:“我睡不着。” 不知怎么搞的,心跳有些快。 “阿远!”她唤了一声。 阿远从天而降,吓了宫女一跳。 宫女却不敢吱声。 楚芊芊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还没有诸葛夜的消息吗?” 阿远摇头:“暂时没收到殿下传来的消息。” 诸葛夜不主动交代行踪,就没人能查到他的。 楚芊芊揉了揉心口:“年四爷那边呢?” 阿远想了想,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反正他没露面了。” 没露面是几个意思? 去追杀诸葛夜了,还是躲在哪个旮旯里密谋造反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芊芊突然转过身,看向阿远道:“四年前京城出了一起灵异案,说有马车从一个侍卫的身体里穿过,是年四爷干的吗?” 阿远迟疑道:“这……属下并不清楚,才人不妨问问孙内侍,他的消息比属下灵通。” 他是暗卫,主要目的是保护主子安全,至于情报类的东西,一般是由孙内侍打理的。 楚芊芊正打算差人去叫孙内侍,谁聊,孙内侍一脸震惊道来了! “才人!才人!殿下刚发回消息,说年四爷死了!” 楚芊芊睫羽一颤:“他死了?诸葛夜呢?有没有受伤?” 孙内侍笑了笑,把一张字条递给了楚芊芊。 字条是诸葛夜写的,言简意赅——已启程,勿念。 这个启程说的是从杀死年四爷的地方启程,不过这个勿念是什么意思?她几时念叨她了。 楚芊芊几乎要忘记年四爷被灭掉的兴奋了,捏着字条,别扭地转过了脸。 孙内侍偷笑,笑完,又道:“才人要给殿下回信吗?” “谁要给他回信?”楚芊芊将字条丢在了桌面上,“我要安置了。” 孙内侍拿出藏在背后的笼子:“才人若是思念殿下,就给殿下写封信吧。” “我才不思念他!”楚芊芊瞟了笼子一眼,瞟太快,连里面装了几只鸟都没看清。 等她沐浴出来时,孙内侍与宫女都退下了。小宝去了凤栖宫,诸葛夜也出了宫,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冷飕飕的,只有她一人。 楚芊芊忍住朝鸟笼子看去的冲动,脱鞋上了床。 盖着被子,热。 掀了被子,凉。 弄来弄去,大半夜了,越发心浮气躁。 楚芊芊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又这样躺了半个时辰,头都躺痛了,楚芊芊披了件春裳来到诸葛夜的书桌前,开始翻开他平时翻过的书籍。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的目光总是被那个鸟笼子吸引,鸟笼子是用乌金做的,别致小巧,里面关了三只小鸟,两只雌的,一只雄的。 楚芊芊清了清嗓子,继续看书。 她随手抽的一本,像话本又像史书,记载的是前朝的景仁帝与骷髅皇后的事迹。景仁帝深爱骷髅皇后,皇后去世后,景仁帝自创了一首曲子,日日在皇后的陵墓前吹奏,十六年后,皇后爬出了陵墓,沉睡在地底多年,皇后尸身腐坏严重,只剩一副光秃秃的骷髅。 “骷髅?”楚芊芊挑了挑眉,她天生不怕这种东西,反而有不少兴趣,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是批注,禁曲威力大,能召唤亡灵、能制造幻术,幻术还好,召唤术无异于逆天改命,是要耗损自己的生命的。 “难怪只剩十年性命。” 说的是景仁帝。 “可你们也只活了五年。” 骷髅皇后是已死之人,不该存在于天地法则中,强行存活,就只能耗费景仁帝的生命。 “真是一本……很无聊的书!” 楚芊芊把它放回去了。 临睡前,还是没忍住,给诸葛夜写了张字条。可在小鸟即将飞出笼子时,又把字条给收了回来。 “让你一声不吭地走掉!” 翌日天没亮,年四爷死亡的消息就飞快地传出去了。 诚如所料的那样,世宗一党不是一般的愤怒,他们纷纷指责皇帝与诸葛夜,认为是他们暗杀了年四爷,尽管这差不多也是事实。不过年四爷死有余辜,他们为其发难,多半还是因为纳兰嫣控制着他们的家眷。 而这还不是最无法忍受的,最无法忍受的是纳兰嫣竟然开始在民间为年四爷修补形象,说年四爷从没想过炸毁宝灵塔,更没想过陷害皇上,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受了皇上的胁迫。 皇上想铲除明宗陛下的旧部,又苦于明宗陛下的旧部谨小慎微从不惹事,故而,皇上将世宗陛下推了出去。皇上料到明宗陛下的旧部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扳倒皇上的机会,就想在最后把世宗陛下与那些旧部一起铲除掉。 年四爷从迫害者一下子变为受害者,民间应声出了不少为其鸣冤的学子,其中,多少是发自内心,多少是纳兰嫣请的探子,不得而知。 为了平息民愤,也为了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楚芊芊以太子的名义“曝光”了年四爷的身份,声称年四爷只是易容了,并非世宗。 大家自然不信。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楚芊芊在菜市口曝光了年四爷的尸体。 “大家看好了!”楚芊芊站在断头台上,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我想请问你们之中有多少人见过世宗陛下?” 张太爷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在他之后,又有几名老臣子与目睹过世宗龙颜的百姓站了出来。 楚芊芊指着死者的脸道:“你们确定他是世宗陛下吗?” 众人点头,十分地确定! 尽管容颜上有几分岁月痕迹,可真真切切是世宗无疑。 楚芊芊蹲下身,一把揭了死者的“皮”:“大家看好了,这是一张人皮面具!他不是真正的世宗陛下,只不过用了难辨真相的易容术而已!” 人群里,早在她揭掉人皮面具的一霎便响起了一阵倒抽凉气的声,此时听了她的话,不少胆大的百姓与官员鼓足勇气,上前看了死者的真容。 这一看,傻眼了。 “呀!这……这……这真的不是世宗陛下啊!” 说话的是张太爷。 他是世宗陛下的老师,他的话,十分具有说服力,这也是为何日食那天他笃定年四爷是世宗时,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了。 连他都一口咬定这是个冒牌货,大家想不信都难了。 大家散去后,楚芊芊叫人将死者抬进了义庄。 一关上门,楚芊芊便揭了死者脸上的第二层人皮面具。 这名死者当然不是年四爷,只是一个天牢里的死囚,楚芊芊给他戴上世宗的人皮面具,当众揭掉时大家便会相信这个世宗是假的。只不过为了防止京城有人认出死者的真实身份,楚芊芊在年四爷的脸下又贴了一张全新的“脸”。 楚芊芊也不怕有人会揭发她,既知道真相又跟她水火不容的只有纳兰嫣了,现在朝廷正在四处通缉纳兰嫣,纳兰嫣敢现身才怪了。 就在京城被年四爷的各种爆炸新闻充斥得满满时,大君的铁骑逼近皇城了。 有诸葛夜作伴,大君并没大开杀戒,可那脸上恨不得将人撕成碎片的表情,愣是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外公,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诸葛夜挑开帘幕,看向骑在汗血宝马上,年过六旬却依旧英姿飒爽的大君。 大君长得不怎么好看,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若非得找个词来诠释他,那就是硬汉。 他的脸,常年暴晒在烈日下,已成了十分刚毅的古铜色,再加上那国字脸的造型,乍一看去,很像一块被门板夹过的铜钱。而之所以能生出上官若这么漂亮的女儿,全都得益于纳兰家的好基因。 当然,这一代遗传到这份好基因的只有上官若,另外一子一女的长相全都随了他。上官灵隔两代遗传,也是个小美女。 怪得他如此宝贝上官若与上官灵了,优良品嘛,谁不爱? 大君看了看俊美得扎眼的外孙,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小病秧子!怎么越长越像你老子?你是若若亲生的吗?” 诸葛夜微微勾起唇角:“这么说舅舅和姨母不是外婆亲生的?” 大君一噎,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诸葛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说道:“大家都累了,不如今晚就在此处扎营吧。” 大君瞪了他一眼:“小病秧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怕我带兵进城杀了你老子?哼!我告诉你!我还就是这么计划的!” 诸葛夜探出手,轻轻揪住大君的一片衣角:“外公。” “哼!撒娇也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诸葛夜又拉了拉他衣角:“外公。” “说了不吃这一套!小病秧子你给我放手!” “外公。”诸葛夜站起身,半截身子探出了马车。 马车行驶得飞快,车轱辘正好压到一块顽石,一碰一撞一颠簸,差点儿将诸葛夜甩了出来。 大君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找死你告诉我呀!一刀下去保你没痛苦!” 话虽如此,他却是一脚踹飞了车夫,而后白了诸葛夜一眼,怒吼:“停下!扎营!” ------题外话------ 还在老家,嗷呜,更新只能这样了。 【34】 “皇上!”多公公扬着拂尘走了进来。 皇帝翻开奏折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如何?” 多公公说道:“回皇上的话,大君在城外五里处扎营了。” 松了口气的表情!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皇后开启了安全通道,大君非得杀进皇城不可。若平日里杀进来倒也没什么,关键适逢内乱,纳兰嫣与年四爷把京都搅得鸡飞狗跳,年四爷的死更是将民众激怒到了一定程度。索性欧阳才人聪明,想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将年四爷冒充世宗陛下的事儿给圆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一些露出了狐狸尾巴的乱党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皇上的宽恕,为了活命,他们巴不得来个能收了皇上的人! 而大君,无疑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人! 万幸的是,大君居然没带着铁骑硬闯皇城,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君暂时没打算与皇上兵戎相见!这对那些乱党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可对皇上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心里这么想着,多公公的脸上渐渐多了一分笑意:“太子殿下前去迎接大君,看来是正确的选择啊!” 皇帝缓缓地动了动眼皮子,没说话。 多公公知道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知道皇上近日心情不大好,就又道:“这次大君肯在城外扎营,也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呢,听说太子殿下差点儿被马车给甩了出去,大君心疼太子殿下,这才就地扎营了。” 果然,皇帝的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叫他回来。” 多公公明白皇上舍不得太子受委屈,哪怕对方是太子的外公:“是,奴才这便给太子殿下传消息。” 语毕,躬身退了出去,门口,碰到端着托盘的上官若,福了福身子,“娘娘。” 上官若颔了颔首,跨进御书房。 皇帝埋头批阅奏折,仿佛没看见她来了一样。 上官若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皇上。” 皇帝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上官若装不下去了,若换做淑妃,皇上晾她一晚上她也不会生气,偏这人是上官若,是本皇帝冷暴力了四年也没学会去习惯的上官若。 “你究竟对我有什么意见?说出来行不行?”上官若将盘子重重地搁在了书桌上,太用力的缘故,碗里的汤都洒了出来。 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了一本废掉的折子盖住污渍,继续批阅其它的。 上官若气了个倒仰,随即,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了那本奏折上,奏折的边缘被浸泡着,不一会儿便晕染了颜色。 手臂好似有蚂蚁爬过,上官若挠了挠,最后咬牙,一把拿起奏折丢进火盆,又用帕子在桌面上狠狠地擦拭了起来。 擦了不够,又从里屋取来皂角与水,好生洗刷了一遍,确定没有一滴油渍、没有一丝异味了才脱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诸葛冥,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像个闷葫芦?冷落我四年你冷上瘾了是不是?动不动就对我爱理不理!我欠你的吗?如果你是明月,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清白的!” 这次,不知是不是被上官若说中了,皇帝终于有了反应。 “没牵过他的手?” “……”上官若张嘴,无言。 “没摸过他的脸?” “……”上官若的嘴巴合都合不上。 “没坐到他怀里?” 啪! 扔掉奏折,皇帝站了起来。 高大的暗影,瞬间笼罩了上官若。 上官若渺小如沙粒,仰望着这座巍峨的高山:“你……听我解释。”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你只用回答有,还是没有?” 上官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皇帝甩袖走出了御书房。 上官若咬唇,提着裙裾追上去:“有又怎样?我们和离了!我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么冷落我?” “是,你不是我妻子了,我冷落你,又有什么关系?”皇帝淡淡地说道。 那句“你不是我妻子了”,让上官若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知道的,一只都知道的,他们的关系,不是一张和离书能够撇清,她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爱她,可他们……就是没办法好好地在一起。 上官若垂下眸子,忍住喉头的梗咽:“我喝醉了……” 皇帝抬步往前,将上官若甩在了身后。 上官若抓住他袖子:“你也有过淑妃,我都原谅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难道就因为你有苦衷,而我没有?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诸葛冥!我难受!” 男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女人口中的难受。 理性的筹谋带来必然的理由,而感性的难受却似乎只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 皇帝拂开她的袖子。 上官若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诸葛冥!你太自私了!” 皇帝没说话,只是在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很慢、很慢地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四年……我不难受?” 上官若僵住了。 …… 夜里,忽然降温,营地冷得仿若初冬。 大丫鬟吩咐人从铺子里买了三筐炭火,一筐送进大君的营帐,一筐送进诸葛夜的营帐,最后一筐,则送人一个不知道住着谁的营帐。 大君脱了靴子,上床睡觉,看了看烧得火旺的炭火,不知想到什么,唤了大丫鬟进来。 “大君。”大丫鬟行了一礼。 大君蹙眉道:“热死了!倒掉倒掉!” “这……”大丫鬟迟疑了,“很贵的,倒了可惜。” 大君不耐烦地道:“那就给太子送去!病秧子一个,冻死了晦气!” 大丫鬟烟波一动:“是。” 大丫鬟带着炭火出去没多久,大君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摸进了他的营帐。 常年征战的习性,令他保持了狼一般的警惕。 他于黑暗中迅速睁开了眼睛! 但他没有及时发难,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竟敢不知死活地溜进他营帐。 欺负他老了,杀不动了吗? 在那道暗影越靠越近的时候,大君闭上了眼睛。 突然,被子被掀开。 大君反手捏紧匕首,就要朝对方刺去! 谁料,不等他出招,对方便躺到他身侧,抱住了他胳膊。 “外公。” “你个小病秧子!老子差点杀死你!”大君一脚将他蹬了下去! 诸葛夜跌在了软绵绵的虎皮毛毯上,呜咽一声:“疼。” “这也疼?你豆腐做的?”大君指着他鼻子,恨不得再给他来上一脚。 诸葛夜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伤口的线,好像崩了。” 大君一把拧着他,像拧一只小鸡仔似的,丢到了床上。 丢完,暗暗喘了一口大气。 “大君你是不是拧不动我了?”诸葛夜调皮地问。 大君气得一巴掌拍上他脑门:“谁拧不动你?你才几斤重?想当年我拉三百石弓箭的时候,你娘都还在你外婆的肚子里!” 他绝不会承认,这个上次还只需一根手指头便能拧着到处跑的小病秧子,现在却重得疼手了。 诸葛夜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外公好厉害。” 大君哼了一声,扯了他上衣:“哪里崩了?不是好好的吗?” 定睛一看,还真的崩了!流了老多血。 大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从床头的牛皮袋子里取出一盒金疮药和一副针线,连灯都没点便要开始动手。 诸葛夜身子朝后一仰:“你干什么?” 大君又将他扯到了自己跟前:“缝线啊!” 借着稀薄的月光,诸葛夜看清了那根恨不得牙签一般粗大的针,喉头狠狠地滑动了一下:“呃……不……不用了,我没事了。” 大君眉头一皱:“小病秧子,你信不过我是不?” 诸葛夜两眼望天:“你又不是大夫。” 大君就道:“我给人缝过啊!” “谁?” 大君很认真地穿了线:“不记得了,打仗的时候,那些被砍了胳膊和脑袋的,都是我缝上去的,下葬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 诸葛夜:“……” 我可不可以跑啊? 东宫。 楚芊芊坐在窗台前,细数着诸葛夜送来的小鸟儿,每天,诸葛夜都会让人送一只过来,她明白这不是给她吃的,而是让她给他写信的。 信,也不是没写,不过全都没寄。 “娘亲,父王去哪儿了?”小宝揉着迷糊的眼睛,问。 楚芊芊上床,把半夜醒来的儿子抱进怀里:“父王快回来了,乖,快睡。” 小宝“哦”了一声,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可这么一来,楚芊芊又完全没有睡意了。 “来人。”她对着门口唤了一声。 宫女推门而入:“才人,有何吩咐?” 楚芊芊望了望门口:“孙内侍呢?怎不见他人?” 宫女看了看楚芊芊,又看了看书桌上的鸟笼,瞬间明白了楚芊芊的意思。以往这个时辰,孙内侍早拿着太子送的鸟过来了,偏今晚这么夜深了,还不见他人。才人啦,八成是想念太子殿下了。 宫女就道:“多公公来了一趟,不知跟孙公公说了什么,孙公公出去了。” “出宫吗?”楚芊芊追问。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 平时,孙内侍无论去哪儿,都会与她知会一声,现在一声不吭地走掉,怕是有什么急事,或者,皇帝吩咐了什么。 【35】 夜深,冷风呼啸。 孙内侍一路疾驰至城外五里,在营帐前翻身下马。 出示了东宫令牌后,大君的侍卫放行了。 “最东边那个是太子殿下的营帐。”侍卫提醒了一句。 孙内侍笑着谢过,握着拂尘朝诸葛夜的营帐走去。 十万人马,大部分已经就地扎营,只留了一千人寻访看守。 即便如此,孙内侍也不敢小瞧这一千人。甚至从西头到东头,断断一刻钟的距离,孙内侍便被将士们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弄得大汗淋漓了。 孙内侍停下脚步,看了看三座主帐,不由地微微困惑,大君一个营帐,太子一个营帐,这剩下的营帐是谁的? 不过眼下他记挂着皇上的吩咐,并未往心里去。 很快,他抵达了诸葛夜的营帐。 侍卫告诉他,诸葛夜在大君那儿,且二人都已歇下。 这是不打算通传了。 可皇命难为,他还是很努力地清了清嗓子。 一会儿之后,诸葛夜出来了。 “什么事?” 诸葛夜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左肩膀有些僵硬。 孙内侍就道:“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你被大君缝一下试试! 诸葛夜沉着脸道:“有话快说!” “是!”孙内侍的眸光四下一扫。 诸葛夜会意,领着孙内侍去往了营帐北面的一处死角。 “父皇让你来的?”诸葛夜蹙着眉问。 孙内侍点头,压低了音量道:“皇上让殿下速速回宫。” 诸葛夜神色不变:“不必,你回去告诉父皇,就说我陪外公住一晚,明日再进城。” “这……”孙内侍有些犯难,“殿下,皇上这么吩咐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皇上与大君不合的事儿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要不是有皇后在中间夹着俩人早打起来了。至于二人因何不合,孙内侍也不清楚,可孙内侍知道,太子殿下与大君走得太近,皇上心里或多或少是有点儿不舒服的。 见诸葛夜迟迟没有反应,孙内侍又说道:“殿下,您迎接了大君已经尽到孝道了。” 也该回去哄哄皇上了。 诸葛夜摸了摸左肩的伤口,不疾不徐道:“我伤势未愈,休息一晚再进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孙内侍不好再劝了,就道:“既如此,奴才便回宫复命了。” “嗯。”顿了顿,诸葛夜又道,“她没看见我送的鸟?” 孙内侍先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诸葛夜说的是楚芊芊,笑了笑,孙内侍从宽袖里摸出一个小锦囊:“奴才险些忘了。” 诸葛夜拿过锦囊,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看了起来。 本以为自己不辞而别,她会有些生气的,事实上,她的确生气了,不然也不会明明写了信,却宁愿扔了也不寄给他。好在孙内侍机敏,将被她扔了的信偷偷地收了起来。 不,也不全是孙内侍机敏。她若真不乐意他看见,是绝不可能提笔写,也不可能让孙内侍有机会窃走的。 心思转过,诸葛夜微微笑了起来。 第一封信——“谁想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诸葛夜摸了摸下巴,笑意更甚。 “你送的鸟儿能吃吗?” 诸葛夜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小宝又尿床了。” “小宝问父王去哪儿了,我说你快回来了,也不知你几号才回。” 才? 诸葛夜又笑了。 “拆线了没?记得别沾水。” “转身,我在你身后。” 诸葛夜心口一窒,猛地惊出了一身汗,转过身,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营地,他又翻过字条,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呼!太解气了!” 诸葛夜眸光一凉,真欠收拾! …… 虽然被楚芊芊摆了一道,可知道楚芊芊每晚都给自己写了信,诸葛夜还是挺高兴的,连伤口被大君缝成了一条蜈蚣的事儿也不怎么气闷了,哼着小曲儿回了营帐,准备跟大君炫耀一番自己的绝世好娇妻,奈何一走进营帐便感到了一股强悍的杀气! 而这股杀气,他在门口时都没能感觉到! 也正因为如此,值夜的护卫也没察觉到! 诸葛夜眸色一厉,看向了那道鬼魅一般的暗影。 暗影高举着匕首,一步步靠近床头。 这是要行刺? 诸葛夜单掌一动,劈出了一道凛冽的掌风。 那人一个侧身,从缝隙飞出了帐篷。 这一动静,惊扰了巡逻的侍卫。 “谁?站住!” “有刺客!快抓刺客!” 侍卫们纷纷拔剑,场面混乱了起来。 诸葛夜顺着黑衣人逃离的方向追了出去,门外,侍卫们已经在营帐外迅速加强了戒备,其中,以那个不知住着谁的营帐最为人多。 诸葛夜匆忙扫了一眼,没工夫在意。 黑衣人武功极高,寻常侍卫根本追不上他,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靠近床头了还没惊醒大君。 若不是孙内侍来找他,又若不是楚芊芊写了一大堆的信给他,此时他早已睡得稀里糊涂,会不会死在这名刺客的匕首下还真得两说。 诸葛夜冷眸一眯,摸出三枚暗器,射向了对方。 此时的黑衣人已被逼得临近悬崖,仓皇下,堪堪止住了脚步,却觉一股杀气追来,他转过身,欲挥剑迎敌,却只看到三枚闪电般迅速的暗器。 他纵身一跃,避过了暗器,却跌下了悬崖。 崖底,传来一声剧烈的“噗通”声。 诸葛夜停在悬崖边,脚底的石子一块块滑落,跌进湖里,水声阵阵。 “殿下!”大君的侍卫赶来了。 诸葛夜比了个手势:“带人到下面搜!” “是!” 侍卫绕下山路,去了。 诸葛夜返回营帐。 走了一半,大君提着大刀,凶神恶煞地奔来了。 许是太着急的缘故,他连袍子和鞋子都来不及穿,只着一套素白中衣。 “人呢?”他气吼吼地问。 大半夜睡觉,却险些被人行刺,而作为当事人的大君,竟半点没察觉,说出去,都丢死了。 诸葛夜解下外袍,披在了大君肩上:“跑了,我叫人去追了。” “跑了?”大君急得跳脚,看样子是要发火,可一瞧诸葛夜左胸口的伤势,又哼了哼,没吭声了。 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几步之后,大君把袍子扔到诸葛夜身上:“热死老子了!” 你的手明明很冰。 诸葛夜弯了弯唇角,道:“正好,我挺冷。” “哼!”大君看着诸葛夜把袍子穿好,嘴皮子动了动,又道,“你回去告诉诸葛冥,想杀老子就自己过来!使这种下三滥的招式算什么本事?” 诸葛夜狐疑地眨了眨眼,刺客……是父皇派来的? 父皇没这么阴险吧? 不,他父皇绝对有这么阴险,更阴险的事儿他父皇也干过,只是……父皇为什么要急着刺杀外公?不怕母后伤心吗? “还有!”大君又冷声道,“以为老子死了若儿就不用回喀什庆了?哼!老子的兵,就算只剩最后一个,也要把若儿带回喀什庆!” 所以……是怕外公把母后带走,所以才痛下杀手? 诸葛夜还是无法相信幕后真相是自己的父亲,可若不是,父皇为何连夜差人叫他回宫?这不是在变相地让他远离现场吗? 诸葛夜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那边有事没?”营帐门口,大君问一旁的侍卫。 侍卫道:“没事。” 诸葛夜意识回笼,望向了大君所指的第三个营帐:“外公,那里住的是谁?” 大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还不快给老子滚进去睡觉?” 诸葛夜撇了撇嘴儿。 “你……”大君握紧拳头要打,却终究没打下去,步入营帐后,半天没等到动静,“进来啊!傻站着干嘛?” 已经走到自己营帐门口的诸葛夜又踅步回了大君的营帐。 …… 凤栖宫内,上官若正在给曦儿洗澡。 曦儿抬眸,无辜而又期盼地看着上官若,仿佛在问,父皇呢?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上官若抱紧儿子,吻了吻他额头:“父皇很忙,等父皇不忙了,就会来看曦儿了。” 那四年,曦儿就是这么被忽悠过来的。 听到熟悉的台词,曦儿眸光微微暗了下来。 上官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儿子,张了张嘴,说道:“明天……明天母后带曦儿去找父皇好不好?” 曦儿暗淡的眼底再次光彩重聚。 …… 曦儿睡着后,上官若给曦儿盖好被子,自己批了件外套坐在贵妃塌上看书。 大儿子不在,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挂念,皇帝又发现了她跟明月的“事”,上官若心中便越发不安了。 也不知……那副艳画,他看见了没有。 如果有,他和她,这辈子怕是都难以释怀了。 “娘娘!”婢女打了帘子进来。 上官若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怎么了?” 婢女行了一礼道:“娘娘,您让奴婢查的消息奴婢查到了。” 上官若乏力地睁眼:“我让你查什么了?” 婢女含了一丝困惑地说道:“明大家的姐姐呀!” “啊,对,我是让你查了,查到了?”上官若来了几分精神。 婢女点头,面色有些迟疑:“是的。她……明岚,她的确入宫了,不过,她不在皇宫。” “这个你上次就说了。”上官若微蹙着眉,看向她,“有什么话就直说。” 婢女道:“明岚是行宫的宫女。” “哪个行宫?”上官若翻了一页书,问。 婢女看着她道:“皇上和刘美人的行宫。” 刘美人是皇帝的生母,原本没有任何名分,这个位分还是在皇帝过继给孝惠仁皇后之后,孝惠仁皇后给她追封的,那时,她已经过世了。 上官若放下了书本:“那个行宫早没人住了呀,皇上成为摄政王后,就把它给封了,明岚……不在那儿了吧?” “是不在了。” “那她去哪儿?” 婢女摇头:“不清楚。” 上官若狐疑地皱眉:“怎么会不清楚?你查查行宫的人事调动不就完了?” 婢女福低了身子:“这正是奴婢想说的,明岚当年是刘美人的贴身宫女,刘美人死后没多久明岚就不见了,哦,奴婢的意思是,档案就没再记录她的消息了!” 【36】秒杀 “没她的消息?” 上官若困惑了。 一般来说,入了宫的人不论生死或留放都会记录在案,哪怕是凭空消失,也会有所备注,除非……有谁刻意掩盖了明岚的信息,否则,上官若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明岚的状况。 “刘美人……不受宠吧?”她呢喃道。 婢女点头:“皇上只宠幸过她一晚,之后,便再没召见过。” 是啊,主子都不受宠,作为贴身宫女,又能劳动谁替她掩盖消息呢? “要不……问问皇上?”婢女建议。 皇上是刘美人的儿子,或许他认识明岚也说不定。 正好,曦儿想他了,而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上官若自欺欺人了一番,吩咐婢女道:“只能这样了,你去御书房,告诉皇上二皇子的功课好几天没检查了。” 婢女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二皇子,没说什么,去了。 “皇上。” 多公公拿着一份密报走入御书房。 皇帝正在擦拭香烛,抬头看了看他,问:“有消息了?” “是!” 皇帝显然对所谓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只道:“太子受伤没?” 多公公答道:“没,没伤到太子殿下!” “嗯。”皇帝发出了一声慢悠悠的鼻音,“退下。” 多公公张了张嘴,半晌后,还是道:“老奴告退。” 不一会儿,婢女来了,她转达了上官若的话后,皇帝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香烛,与她一块儿去了凤栖宫。 上官若换了一套性感修身的亵衣,薄薄的白色衣料遮不住玲珑别致的身材,一看望去,几乎没什么看不到的。在夫妻这档子事上,上官若从不像母亲教的那样端庄刻板。 不过这副样子只给皇帝看到就好,宫女们是没这眼福的。 裹上一件披风,上官若坐在了床头。 皇帝进门。 婢女带着值夜宫女告退。 上官若清了清嗓子,没看他,只盯着曦儿的脸道:“你来了,曦儿等不及,就先睡了,他写的大字在床头柜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夫妻这么多年,他要是看不出那件正儿八经的披风下藏了怎样的艳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王府的时候,她隔三差五来一回,皇帝每次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入宫后,她第一次这般。 可皇帝没像她所料的那样“饿狼扑食”,而是淡淡地拿起曦儿的大字,认真看过,提笔批注了一番,转身走向门口。 整个过程,没与上官若讲一句话。 上官若气得面色发紫,拿起字帖,闻到了一股似有还无的香烛味,柳眉一蹙,说道:“怎么?又要去祭拜谁了吗?我记得你娘的祭日刚过,总不会是要祭拜你爹吧?啊!我想起来了,你跟淑妃还有个女儿呢!还骗我说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你会这么上心?” 皇帝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如忘川河边,幽冥的泉。 上官若吓到了。 好……好可怕的眼神! 皇帝收回视线,迈过门槛。 突然,上官若记得自己还有事儿要问他,赶忙道:“你认不认识明岚?” 皇帝的步子顿了一下。 上官若坐直了身子。 “不认识。” 皇帝走了。 上官若气急败坏地躺回了靠枕上:“不认识弄那么神经兮兮的干嘛?” 扯了披风,上官若来到铜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身子和脸,幽幽一叹:“是我老了吗?你都不乐意碰我了。” …… 夜深,风凉。 皇帝走在开满茉莉的僻静小道上,左手拧着一捆纸钱,右手抱着一盒香烛。 在一块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小草坡旁,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一回头,也看见了他。 “皇上。”淑妃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皇帝浓眉微蹙:“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淑妃苦涩一笑,拿过皇帝手中的香烛与纸钱,放在了自己准备的祭品旁边:“臣妾思念皇上了,猜皇上可能会来这里,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皇帝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走到小草坡跟前,点了香烛,开始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淑妃打开包袱,取出两套新作的粉红色婴儿衫,轻轻放入火盆。 借着明黄的火光,她看见了这个男人眼底流露的沧桑。 “如果她活着,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皇帝看着迷你可爱的衣衫一寸寸化为灰烬,没接淑妃的话,而是隐忍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道:“多谢。” 淑妃依旧是苦涩地笑了笑:“臣妾备了酒,要喝一杯吗?” “好。” 淑妃倒了一杯酒递给皇帝。 皇帝将酒满满地倒在了地上,复又将杯子递给淑妃。 淑妃满上。 皇帝一饮而尽。 “皇上,要到臣妾的寝宫下几盘棋吗?”淑妃眸光盈盈地问。 “不用。”皇帝丢了酒杯,待到香烛燃尽,转身离开了原地。 天未亮,大君入城。 有诸葛夜上眼药,他没直接带兵攻入皇城,却也没叫那十万大军闲着,十万大军将皇城围了水泄不通。 曾经年四爷也叫将士们围过,可与大君一比,年四爷便有些不够看了。 或许是大君这个不知敌友的人物太强悍,相较之下,纳兰嫣的死活似乎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即便如此,诸葛夜依然没放松对纳兰嫣的抓捕。 大君对纳兰嫣没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在意,一边是亲闺女,一边是没血缘的远亲,任谁都不会选择后者。 上官若知道大君进城了,高兴地打扮了一番,带上小宝与曦儿在宫门口会见了大君。 距离上次一别已有十年,上官若没什么变化,大君的鬓角和胡子却都白了大半。 看见大君的一霎,心酸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父亲!” 大君先是一怔,看着女儿一步步走过来,后面直接跑了起来,他眼圈一红,有了湿意。 “父亲!”上官若扑进了大君怀里。 大君紧搂住瘦得似乎只剩皮包骨的女儿,喉头一阵胀痛:“别怕,父亲来了,父亲带你回家。” 上官若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见面之前都想好了,不哭的,要告诉父亲她过得很好,皇上很疼她,很疼曦儿,之所以开启安全通道,全都是被纳兰嫣逼迫的。可不知为何,那些在心底背了不下百遍的台词,一见到父亲,便尽数灰飞烟灭了。 大君抬起粗糙的手指,轻轻擦了女儿脸上的泪水:“难受吗?” 上官若梗咽着点头:“难受。” 揪了揪心口的衣裳,“这里好难受,我想回家。” 大君拍着她肩膀:“你等着,等父亲把那负心汉杀了,就带你回家!” 上官若一惊:“父亲!” 她想回家……是气话呀。 这不是在倒苦水么? 谁让你真的动杀心了? 大君却不管那么多,松开上官若就要朝御书房杀过去。 上官若脸色一变,一把抱住了大君的胳膊:“父亲你听我说!我没开启安全通道!是纳兰嫣逼我的!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难受!真的真的,你相信我啊!” 大君一脸不信地看向她。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多么正确似的,上官若将小宝与曦儿牵了过来:“父亲!这是曦儿,今年四岁,这是小宝,今年三岁,我在信里跟你说过的。” 大君的眸光落在了两个粉嫩可爱的奶娃娃身上,小宝酷似诸葛夜,而诸葛夜大半遗传了上官若的容貌,小宝跟上官若小时候也颇有几分相似,如果换上女装,那就是一个小若若了。 大君神色稍霁,捏了捏小宝的脸蛋。 小宝十分配合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并伸出双臂,甜甜地道:“大君,抱!” 这不就是在抱上官若么? 大君很给面子地抱了。 小宝不忘发挥拍马屁的智能:“大君你是不是很厉害呀?皇后和欧阳才人,都经常夸你哦。” 时刻记得捎上自己娘亲。 果然,大君问了一句:“欧阳才人是谁?” 小宝甜甜地笑道:“是父王的才人啊,她很喜欢小宝,小宝也很喜欢她。” 大君还是给面子地嗯了一声,至于听没听进去,谁知道呢? 可不管怎样,被小宝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大君心情好了不少,又看向一旁的诸葛曦。 与诸葛夜不同,诸葛曦在容貌上几乎继承了皇帝,除了一对睫毛像上官若,又浓又翘,魅惑迷人之外,别的,全都是皇帝的缩影了。 加上曦儿孤僻内向,不开口叫人也不伸手抱人,不仅如此,还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扬言要杀掉他父皇的老家伙,大有一副你敢杀我父皇我就跟你拼到底的架势,大君的脸瞬间垮了。 大君解下随身携带的狼牙珠,带在了小宝的手上。 小宝高高兴兴地谢过:“多谢大君。” 亲了大君一口。 这可把大君乐坏了,冰块脸都差点破功了。 小宝又滴溜着大大的眼珠子问:“二叔的呢?大君你送二叔什么?” 大君睨了曦儿一眼,嫌弃地丢了颗夜明珠给他。 夜明珠是好东西,至少在中原来说,比几颗狼牙珍贵,可对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喀什庆人而言,狼牙是勇士才配佩戴的东西,更别说这一串狼牙还是大君亲手猎获的,当初诸葛夜想要,他都没舍得给呢。而反观那颗夜明珠,不过是路上随便买来的小玩意罢了。 只是大君万万没想到,不止他瞧不上夜明珠,曦儿更瞧不上,甚至,曦儿比他大牌多了,看也不看,直接把夜明珠给扔进了湖里。 “臭小子!” 大君火冒三丈! 再便宜的东西,经他的手送出去了,那都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这臭小子,怎么敢随手给他扔了? 曦儿转身,躲到了上官若身后。 上官若把儿子抱起来,对大君说道:“父亲,曦儿还小呢,您别吓着他了。” 大君一噎,看着女儿护犊子的小样儿,再看看曦儿那幽怨的眼神,一肚子火,憋得他肠子都痛了。 回了凤栖宫,上官若吩咐宫人传菜,也叫婢女上东宫把诸葛夜和欧阳才人叫来。 小宝耍宝似的,端着曦儿的棋盘走出来:“大君大君,二叔很会下棋。” 想表扬一下曦儿。 可大人的世界,孩子永远不懂。 大君冷冷地扫了曦儿一眼,对小宝道:“想学下棋吗?来!大君教你!” 小宝:“……” 人家不想下啊! 为了凸显自己的实力,大君摆了个无比高大上的棋局,讲了一堆小宝听不懂的东西。 小宝焦头烂额。 大君得意地挑了挑眉:“知道大君有多厉害了吧?要学棋,找大君!知道吗?” 小宝的脑袋都被自己抓成鸡窝了。 曦儿走到桌边,从小宝手里拿过白子,轻轻一落。 大君……被秒杀了! 这孩子真的是人吗? 【37】宠溺 诸葛夜回宫后,没与大君一块儿去找上官若,直接回了东宫。 东宫内,楚芊芊正在给沈氏配药,经过一段日子的调理,沈氏已经能模糊地看到物体的影子了,照这样的速度,约莫年底能够复明。当然,要变得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能看见。 楚芊芊做得太认真,乃至于诸葛夜来了许久也没发现。 宫女要行礼,诸葛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女会意,悄悄退下。 楚芊芊做完药膏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抬手,擦了额角的汗,却猛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不远处,楚芊芊睫羽一颤,朝对方望了过去。 诸葛夜迷死人地笑了笑:“做完了?” “嗯。”忍住心底的惊诧与那名一丝丝异样,楚芊芊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又封好坛子,准备叫宫女拿走。 诸葛夜有些挫败地抽了抽嘴角,起身握住她的手:“还在生气?” 楚芊芊抽回手:“殿下说笑了,奴婢不敢生殿下的气。” 瞧瞧瞧瞧,连奴婢都用上了。 诸葛夜从背后轻轻拥住她:“我那天是急了点,下次不会不辞而别了。” 嗯,所以,这是在解释吗? 楚芊芊撇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 都说冷漠的人,一旦温柔起来就谁也招架不住,楚芊芊起先没在意,而今亲自尝试了才发现—— 该死的有理! 楚芊芊还是从他怀里走了出来。 诸葛夜知道她没发飙说明气已消了大半,不过与小宝相处了一段日子,哄人功夫见长,诸葛夜还是死皮赖脸地贴了上去:“那天你写信给我,说你在我身后,我老高兴了,一转头,你不在,失望透顶了都。” 说着,带了一丝小小的委屈。 楚芊芊不由地想起了小宝,这家伙,快被小宝同化了! 话又说回来,摆了诸葛夜一道,早没什么怨气了,他又肯放下身段哄,楚芊芊没有一直跟他别着的道理。 楚芊芊转身,不咸不淡地看向他道:“伤口怎么样了?” 诸葛夜很委屈地解开了上衣。 当楚芊芊看见那道无比丑陋的蜈蚣疤痕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肯定不是她缝的吧? 她喝醉了也缝不出如此……艺术的东西。 诸葛夜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又不是很漂亮的东西,老盯着干嘛? “大君缝的。”怕她多想,胡乱解释了一句,又道,“年四爷的事,你处理得很好。” 年四爷的死讯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楚芊芊找了个死囚,戴上年四爷也就是世宗的人皮面具,让大家“看清”了年四爷的伪装。 事实上,年四爷与世宗,还真长得一模一样。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连楚芊芊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年四爷是真的死了吗?”按耐住心头困惑,楚芊芊追问了一句。 诸葛夜拉着楚芊芊在床头坐下,一边摩挲着她冰凉的小手,一边说道:“我斩了他一条腿,亲眼看着他掉进蚀骨草丛,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蚀骨草对皮肉与骨骼具有极强的腐蚀性,连蛇类都不敢轻易擅闯它的领地,人多沾染,绝对逃不过一个死字了。 “纳兰嫣呢?”楚芊芊又问。 只死一个年四爷不够,那些旧部中,一半归顺了朝廷,可还有一半在等大君的意思,若大君与皇帝冰释前嫌,他们只能束手就擒,但要是大君与皇帝拔剑相对了,他们便会趁火打劫了。而主导他们的头目不是别人,正是逃得无影无踪的纳兰嫣。 诸葛夜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暗光:“我在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躲过暗卫的追踪,不知该说暗卫太无能,还是纳兰嫣太厉害。 楚芊芊想了想,呢喃道:“也许……她就藏在一个我们谁都见过却又谁都不会去怀疑的地方。” 诸葛夜点了点头:“这是最大的可能。” 但……究竟哪里才是他们都见过却又都不会去怀疑的地方呢? 楚芊芊给诸葛夜穿好衣裳:“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做。” 诸葛夜回神,幽暗的眸子里坏坏地掠过一丝精光:“想吃你。” 楚芊芊:“……” 诸葛夜抚上她水嫩白皙的脸蛋,像抚摸着一块极为精致的美玉。 楚芊芊垂下长睫,身子一点点地绷紧。 诸葛夜捏住她下颚,轻轻吻上了她柔嫩的唇。 楚芊芊被吻得头晕目眩。 诸葛夜的大掌在她纤腰上细细流连,一段日不见,她好像又清瘦了些。 “你就不能多吃点饭?” 饭? 怎么谈到饭了? 楚芊芊被吻得晕晕乎乎,勉强记得这是白天,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楚芊芊听着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声音,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诸葛夜就笑,边笑,边低头吻住了她唇瓣。 就在二人亲密得再无一丝间隙时,脑海里突然白光一闪,现出了一张陌生而又美丽的脸。 说它陌生,其实并不尽然,在幻境中,它就一直一直出现。 本以为已经将它忘了,谁料如此关键的时刻,它又蹦出来了。 “怎么了?”感受到他的异样,楚芊芊睁开了眼睛。 诸葛夜抹了额头的汗:“没什么。”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人,这一瞬便偃旗息鼓—— 楚芊芊眨了眨眼:“你太累了,躺下我给你按按。” 说着,从他身下退出来,穿上亵衣,开始给他揉按太阳穴。 按了一会儿,诸葛夜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刻钟后。 诸葛夜坐在床头,一脸挫败。 楚芊芊诧异地看着他,半晌,跪坐在他身旁,揽住他的头贴上自己心口:“没事的,你只是太累了。” 诸葛夜敲了敲脑袋,想把那张笑脸逼出脑海!可他越强迫自己,那张脸就越清晰。 楚芊芊握住他敲打着自己脑袋的手,软语道:“我没关系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她悄悄地捏了诸葛夜的脉搏,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之所以这样,多半是来自心理的压力。 想想也对,纳兰嫣没抓到,皇上、皇后与大君的关系又十分微妙紧张,他夹在中间,一定很难做人。 “会过去的,你别太担心了。” 楚芊芊好似这辈子都没这么频繁地讲过话,可见她也是紧张了、在意了。 诸葛夜躺下。 楚芊芊熬了一点安神汤给他,一勺一勺地喂他服下,比平时温柔很多。 可楚芊芊越温柔,诸葛夜便越内疚。 他说过这辈子只要她一个的,这才几年,就已经在想别的女人了,虽然那女人,他没见过也不认识。 一定是年四爷! 死都死了还不让他安生! 渐渐的,安神汤的药性发作,诸葛夜陷入了沉睡。 楚芊芊摸上诸葛夜的唇,轻轻一叹,这心理问题应该……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吧? 不多时,宫女禀报,说皇后叫诸葛夜与她到东宫用膳。 诸葛夜睡了,楚芊芊只得自己去了。 抵达凤栖宫的内殿时,楚芊芊听到了上官灵的声音。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 “糊涂!” 十分雄浑的男子话音,楚芊芊猜,说话的人就是大君。 上官灵的声音继续传来,隐隐地还带了一丝哭腔:“我就是不要!你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大君怒拍桌面:“让你做太子妃委屈你了?还给我推三阻四的!想死?好啊!刀子给你,记得往心口戳!别戳了几次没戳中,疼都疼死你!” “你……你……呜呜……”上官灵气哭了。 不多时,帘幕被掀开,满脸泪水的上官灵跑出来了,看到楚芊芊,哽咽着唤了一声“楚姐姐”,便跑不见了。 须臾,一个浑身充斥着金戈铁马之气的男人打了帘子出来,看样子是要追上官灵,却冷不丁发现了楚芊芊。 “你是……”他狐疑地蹙眉。 楚芊芊施了一礼:“奴婢欧阳诺,叩见大君。” “你就是欧阳诺?”大君哼了哼,显然没将一个才人放在眼里,想想也对,再受宠又如何?一不是小宝生母,二不是太子发妻,给上官灵提鞋都不配,他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 大君走了。 小宝拉着曦儿追出来了。 “娘……” 小宝刚开口,楚芊芊捂住了他的嘴,看了看不知听没听到的曦儿,对小宝摇头。 曦儿深深地看了楚芊芊一眼。 里边,传来上官若无可奈何的声音:“都进来吃饭吧。” 原本这顿饭是要给大君接风洗尘的,可上官灵气跑了,大君气跑了,诸葛夜又没来,上官若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楚芊芊按照礼节也放下了筷子。 上官若摆手:“你陪二殿下和皇长孙多用些。” “是。”楚芊芊施了一礼。 上官若怕上官灵和大君吵得太凶,摆驾去了上官灵的寝殿,到了那儿才知大君禁了上官灵的足,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是皇宫,大君竟然禁了上官灵的足。 宫女太监或许不会听大君的,可上官灵的陪房却全都没有二话。 即便上官若是皇后,除非把他们杀了,否则也见不到上官灵。 “大君呢?”上官若问婢女。 婢女道:“大君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去找太子殿下了吧?” 上官若凝思片刻,说道:“这儿的事不要让皇上知道了。” 婢女福身:“奴婢明白。” 话音刚落,二人就看见一个老嬷嬷从正门出来,上官若下意识地道:“站住。” 老嬷嬷行了一礼:“娘娘。” 上官若记得这个老嬷嬷原先在行宫服侍过皇上与刘美人,后面年迈回了喀什庆养老,直至上官灵入京,她才又一并跟了过来,上官若一直把她看做是皇上的人。 “嬷嬷是要去找皇上吗?” 老嬷嬷不冷不热道:“灵侧妃想吃玫瑰卤,老奴去御花园采些新鲜的玫瑰。” 不是去给皇上告密就好。 若叫皇上知道大君越俎代庖,管教起太子侧妃了,二人的关系又得僵硬不少。 上官若摆手示意她离开。 老嬷嬷施礼告退。 刚走了一步,被上官若叫住。 “嬷嬷,本宫记得……你曾在刘美人跟前服侍,你可认识明岚?” 老嬷嬷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回过身,低垂着脑袋道:“老奴年岁大了,以前的人记不大清了。” 上官若失望地靠上了鸾车的椅背:“刘美人不是不受宠吗?她的贴身侍婢不多吧?人多了不记得情有可原,只有那么一两个,怎么也给忘了?皇上不记得明岚,老嬷嬷也不记得了。” 婢女垂下了眸子,正因为都不“记得”,才是都记得啊。现在,她已经能够确定,明岚的突然“失踪”与皇上脱不了干系了。 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了。 如果查,兴许会扯出一个皇后根本无法接受的秘辛;而如果不查,皇后将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皇后啊皇后,你招惹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招惹了明月?风流快活没捞着,反而往自己心口悬了一把刀子。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骗你,说明岚给刘美人陪葬了! …… 诸葛夜从睡梦中醒来时楚芊芊正在凤栖宫照看小宝和曦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诸葛夜穿戴整齐,简单用了些膳食,便前往了御书房。 自从大君遇刺后,心中便有了一个疑惑,若非太过思念楚芊芊与小宝,他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要找皇帝答疑解惑的。 皇帝在批阅奏折。 大君入宫的消息他自然是听说了,不仅听说了,上官若还派人请他一块用膳了,可他迟迟没动。 他与大君不和,全天下无人不知,他要上赶着给大君接风洗尘才叫人大呼见鬼了。 “父皇。”诸葛夜跨过门槛,对他抱拳施了一礼。 皇帝抬眸,扫了一眼他肩膀:“伤势痊愈了?” 诸葛夜就道:“没有大碍了。” 皇帝“嗯”了一声:“找朕有事?” 诸葛夜举眸,定定地看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儿臣想问,父皇是不是派人行刺过外公?”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诸葛夜浓眉一蹙:“父皇!他是你岳父!是儿臣和曦儿的外公!你为什么要行刺他?” 皇帝“啪”的丢了手中的奏折,看向诸葛夜道:“回你的东宫,没朕的允许,不许踏出东宫一步!” 这是要禁他的足? 诸葛夜眸光一凉:“如果你是不想外公带走母后,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除非母后自己愿意留下,否则就算你杀了外公,我也要带母后离开!” 皇帝一把将手中的狼毫笔捏了个粉碎。 出御书房后,诸葛夜当然没那么乖乖听话,直接去了凤熙宫。 小宝与曦儿玩了一个时辰的棋,基本上小宝不停地抓,曦儿不停地摆,还每次都摆不一样的棋局,从易到难。 楚芊芊快要佩服死曦儿了,那么有耐心。换做自己,才不会一次次地摆好,只为给小宝一爪子捞散。楚芊芊不会承认,曦儿摆的好多棋局她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破了。 玩到最后,摆棋局的人没累烦,反倒是捣乱的家伙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口水,流了一大滩。 曦儿有洁癖,重度洁癖。 曾经有个宫女不小心弄了个头发丝儿在棋子上,曦儿抓狂得把桌子都掀翻了。 现在,小宝的口水几乎把整个棋盘都污染了。 楚芊芊多怕曦儿会连小宝带桌子一块儿掀翻,谁料,曦儿只是很平静地拿过一方帕子,轻柔地为小宝擦起了口水。 他刚擦完,小宝又流,他又擦,表情里没有半分不耐和嫌弃,反而是满满的温柔与宠溺。 楚芊芊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二殿下。”她施了一礼。 曦儿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回了半礼。 这是……小叔子给大嫂行的礼。 楚芊芊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曦儿……知道她的身份了。 刚才? 还是……更早? 这孩子真的是人吗? ------题外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兵部尚书:“皇上,漠北要进犯了!” 小宝:“不怕,朕有皇叔。” 户部尚书:“皇上,国库亏空了!” 小宝:“不怕,朕有皇叔。” 张太傅:“皇上,您的《兵谱》《兵法》与《历书》都还没背完。” 小宝:“朕有皇叔朕还要背什么书?” 【38】那年的真相 诸葛夜进门时小宝和曦儿已经在睡午觉了,上官若出去了没回,诸葛夜只看见楚芊芊独自坐在床前。 敛起在皇帝那儿闹的不快,诸葛夜走向楚芊芊道:“发什么呆?” “曦儿……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了。”楚芊芊含了一丝不确定地说。 诸葛夜拉了把椅子在楚芊芊身边坐下:“知道就知道了,他不会乱说的。” 他根本就不会说话。 当然,他会写字。 不过他从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孩子。 楚芊芊就着诸葛夜伸过来的手慢慢偏过头,脸颊贴上他宽厚的掌心,发觉温度较之以往的低上不少,不由地抬眸,望进他明显幽暗了一些的眸子,问:“你醒得好快,出什么事了?” 按照安神汤的剂量,诸葛夜会睡到晚上才对,这么早醒来,楚芊芊以为是有谁叫醒了诸葛夜。 诸葛夜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确定他们睡得香甜,就把大君遇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父皇还禁了我的足,看样子是不希望我再干涉这件事了。” 自古以来,储君与皇帝的关系都有些微妙,偏这一茬到了现任皇帝和诸葛夜这儿完全不奏效,皇帝是不是一个好丈夫楚芊芊不敢打包票,可对诸葛夜而言,却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父亲。他要杀大君,若诸葛夜一直陪在大君身边,他投鼠忌器,很难痛下杀手。 楚芊芊若有所思:“我不明白,皇上与大君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僵?” 不止皇上讨厌大君,大君也一直防范着皇上,这一点,从安全通道上可以得到证实。天底下,有哪个父亲在嫁女儿之后会为了防止女儿被女婿追杀而专门建立一条逃亡路线的呢?这仿佛是确定了两个人的关系不会走得太顺利一般,又或者,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无法磨灭的安全隐患。 诸葛夜从懂事以来便知自己母亲是大君的掌上明珠,大君宠上官灵吧,可大君对上官灵的宠爱,远不及对上官若的十分之一,是以,关于大君建了安全通道的事,他并未往心里去。可被楚芊芊一怀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你的意思是……”他看向楚芊芊。 楚芊芊认真地道:“这么跟你说吧,有一天嫣儿长大了,要嫁人了,我们给她选了一个容貌家世都非常优秀的夫君,她却偏要嫁给一个穷秀才。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因为担心嫣儿过得不好而专门给嫣儿留下一大堆逃亡的筹码吗?” 女暗卫,安全通道,哪一样不是大君给上官若上的保险? 诸葛夜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你认为大君一直在防着我父皇?” “何止是防?简直有种把女儿嫁给敌人的忐忑。”楚芊芊如实道出了心中想法,“大君跟皇上是不是有仇啊?” 诸葛夜陷入了沉思:“有仇……倒是不至于。” 楚芊芊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成亲四年,孩子都三岁了,诸葛夜从没与楚芊芊谈过家族的事,犹豫了一下,诸葛夜还是说了。 “我母后原先是景宗陛下内定的未婚妻,那时,景宗陛下尚未登基,是太子。我母后随大君前来商议亲事,可母后没看中景宗陛下,反而喜欢上了我父皇。我父皇的身份……”诸葛夜顿了顿,“刘美人是青楼官妓,不受宠,母子二人常年呆在行宫,过得猪狗不如。” 最后几个词,他是用牙缝咬出来的。 绝不夸张。 为了吃顿饱饭,刘美人都沦落到给大太监洗脚的地步了。而诸葛冥为了赚点买药的钱,常常给那些侍卫当沙包。 他这身武艺,可不是跟名师学出来的,是被人打出来的。 要不是孝惠仁皇后为了表达对大君与上官若的重视,根本不会允许一个落魄皇子出席宴会。 没想到一次集聚了全皇室的接风宴,竟让诸葛冥入了上官若的眼。 “大君一直希望自己女儿做皇后,看不上我父皇,翁婿关系这么差也就不奇怪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那是大君看不上你父皇,又不是你父皇看不上大君。莫非……你父皇很反对这门亲事?” 反对到恨不得杀了大君泄愤? 不啊,又不是大君逼上官若嫁给皇帝的,是上官若自己要嫁,大君也是迫于无奈才点头,皇帝要怨也是怨上官若,干大君什么事呢?。 别告诉她,皇帝是怨恨大君生了个这么霸道的女儿。 “诸葛夜,会不会是大君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楚芊芊鼓足勇气问。 诸葛夜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测,却一直不敢承认,偏楚芊芊一再撕破他的懦弱,逼他在心上剖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呼吸一滞,握紧了拳头。 反正剖开了,楚芊芊不介意再在伤口撒点消毒水:“一定是!以我对你父皇的了解,他不会让大君在这么瞩目的局势下出事,会留下把柄。他一定是忍无可忍了,才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对大君痛下杀手。” 跑到喀什庆去刺杀大君是不可能的,毕竟西部是大君的地盘,可大君入关了就不一样了。只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大君若在关内出事,不管是不是皇帝动的手,大家都会把账算到皇帝的头上,谁让大君是带着军队来的呢。 皇帝只有两个抉择:要么不遗余力地保护大君,要么一不做不休地干掉大君。 皇帝选了后者。 傻子也看出皇帝的反常了。 或许,她该找谁了解一下皇上的历史了。 “皇上!” 御书房外,多公公叩响了房门,“大君求见。” “求见”二字是多公公自己加上去的,大君拽得像谁欠了他二五八万,那模样,连多公公看了都想打,更遑论皇上了。 可皇帝是什么人?大君若肯求谁,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充耳不闻。 多公公急得直冒冷汗,到外头跟大君说皇帝忙着,要不要在旁厅喝杯茶。 大君哪里不晓得皇帝的把式?不就是给他下马威吗? 哼! 大君若是被皇帝三两下子唬住他就不是大君了。 大君一脚踹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一股凛冽的杀气,如千军万马一般朝着皇帝踏来。 皇帝神色不变,扬袖一拂,将杀气化为了虚无。 大君眯了眯眼,几年不见,功夫又有了不少长进! 皇帝似是而非地指了指斜对面的椅子:“岳父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岳父?”大君哼着坐下,“你心里还记得我是你岳父?” 皇帝深邃如泊的眸子里嗪了一抹凉薄的笑意:“岳父大人远道而来,可是来探望皇后的?探望完了吧?打算几时启程?朕,也好为岳父大人饯行。” 寒暄都省了,直接搬出逐客令。 大君倒不像曦儿冒犯他时那么生气,毕竟曦儿是他血亲上的外孙,可诸葛冥呢?不过是个一辈子都没看顺眼的女婿罢了! 大君扬起下巴,冷冷一笑:“你不乐意看见我,我更不乐意看见你,废话不多说,我明天就带若儿离开,识相的,就别给我耍阴谋诡计。” “呵。”皇帝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屑,“你一直想让你女儿做皇后,朕让你得偿所愿了,你还不知足。” 大君承认,他女儿生来就是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所以,他才同意将女儿内定给了景宗做太子妃,可谁让他女儿发神经喜欢上了一个根本配不上她的男人呢?他早放弃那个想法了,女儿最终还是做了皇后,别说,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别以为你做了皇帝我就会高看你一眼,当初要不是若儿寻死觅活要嫁你,我早就一刀杀掉你了!” 这家伙,真以为自己配得上若儿? 皇帝淡淡敛起笑容:“所以,朕该感激你们父女对朕手下留情了?” 大君挑眉:“不然呢?就凭你那样的情况,值得若儿下嫁?” 皇帝眸光冰冷地看向了大君:“你以为朕乐意娶?” 哐啷! 手中的托盘砸在了地上。 瓷碗碎了一地,汤汁溅了一裙。 上官若呆呆地站在门口。 多公公一脸苦恼地跟在身后。 他想拦的,可没拦住,谁知竟叫皇后听到一句这样的话! 这……这…… 皇帝望向面色发白的上官若,眸子里略过一丝复杂,张嘴,似乎想解释,上官若却比他先开口了:“原来你是被逼的啊,你一点都不想娶我!” “若儿……”皇帝站起身。 上官若的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皇上,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忍得这么辛苦。明明不喜欢我,还非得装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 皇帝走到她面前,扣住她手腕,眸光死死地盯着她,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告诉她。 上官若却推开了他:“难怪一做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我真是个傻子!被你利用了二十年,一点感觉都没有!” 皇帝额角的青筋暴了出来:“上官若!” “你让我恶心!你的皇宫,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我今天就走!”咬牙说完,上官若擦了脸上的泪,“父亲,我们走!” 皇帝浓眉一蹙:“站住!你是朕的皇后,没朕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 大君心疼地拉过女儿,给了皇帝一记慑人的眸光:“别装了诸葛冥,你当初为什么会娶若儿你心知肚明,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却食言了,还想霸着若儿?做梦!” 上官若的心口狠狠颤了一下:“你们……瞒了我什么?父亲你答应他什么了?他又答应你什么了?” 皇帝无比冷沉地瞪向了大君:“你最好住口!” 大君不屑一哼:“从前我忍着不告诉若儿是怕若儿伤心,可你小子把若儿伤透了心!我也没必要替你遮遮掩掩了!” 上官若惶恐地睁大了眸子。 大君就道:“若儿,实不相瞒,在碰到你之前,诸葛冥已经成亲了。” “成亲?”玉淑宫内,楚芊芊差点儿叫了出来,“你说,皇上以前成过亲?” 淑妃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是。” 饶是冷静如楚芊芊,也不能坐怀不乱了,她只知道皇上在行宫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不知他竟然有过一段婚姻:“你怎么知道的?” 淑妃叹了口气:“有一次我去御书房,听到了皇上和多公公的谈话,才知在碰到皇后之前,皇上已经有了妻子。后面我小产,几度寻死,皇上告诉我,他也失去过一个女儿,他明白这种痛苦,他还告诉我,如果我死了,逢年过节,就没人给我女儿烧纸钱了。” 所以,不止娶了妻子,还有了孩子。 楚芊芊的心口一阵发冷:“小公主……是怎么死的?” 淑妃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小公主的忌日是昨天。” 楚芊芊想到了小宝,如果有一天,她失去小宝,那……那一定是世界末日。 心口闪过一丝疼痛,楚芊芊揪紧了衣襟道:“小公主的娘亲是谁?还活着吗?” 淑妃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 …… 上官若双目发红地看着皇帝:“你成过亲?” 皇帝的嘴唇颤了颤。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诸葛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没人告诉她,这个男人有妻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帝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我拒绝过你的。” 是啊,他拒绝过她,还不止一次。 但她哪里想得到他是因为有了妻室? 她以为……他只是没喜欢上她罢了。 “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次,她问的是大君。 大君挠了挠头:“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说非他不嫁!后面,连砒霜都吃进肚子里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怕你知道真相,会受不了。” 至于别人为什么也没走漏风声,都是他给封了口。 上官若难过地捂住了嘴。 她恨淑妃抢了她丈夫,却不知,这个丈夫,也是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上官若受不了了,连诸葛冥与大君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也不敢问了,怕越问下去,真相越让她承受不起。 “我还让淑妃滚蛋呢……该滚蛋的是我。”上官若心里一阵阵抽疼,仿佛有一只长满锋利指甲的手,将她的心脏,一寸一寸撕扯下来。 她其实也想问,这些年,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真心?当时娶了我,有没有一点点不是被逼? 但其实,她自己都很排斥他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如他曾经说的那样,我只喜欢你一个。 那他的发妻算什么? 一个为了名门千金而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值得她那么多年的爱慕么? 上官若哭着哭着,居然笑了:“难怪你总说‘你当初非要嫁给我’,你说了那么多次,我傻瓜一样的就是听不懂你的暗示!” 皇帝承认,他说那些话时的确有几分暗示的意味,可更多的是赌气,他没想过让她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东西。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轻声说。 事情是怎样都不重要了,那个女人是谁她也不想追问了,反正她无法接受自己抢了别人丈夫的事实:“但这不是我的错,我不知情,所以,我不会跟你道歉,也不会跟那个女人道歉。但你们两个联起手来骗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大君与皇帝的面色俱是一变。 “若儿!” “若儿。” 上官若一想到自己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就委屈得哭都没力气了。 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上官若愤愤地走掉了! 走到半路,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宫女太监纷纷下地给她行礼:“皇后娘娘。” 上官若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这是哪个局的马车?” 驾车太监道:“回娘娘的话,是尚乐局的马车,早先明大家留了些曲谱给尚乐局,奴才奉周尚乐之命给明大家还回去。” 明月? 正好,烦着呢。 也顺道告诉明月,她查到了明岚的消息。 她不会承认,她就是想暂时离开这个鬼地方清静清静,见不见明月,其实不是主要目的。 上官若上了马车。 等皇帝与大君追出来时,马车已经驶出皇宫了。 皇帝与大君同时叫来侍卫,同时翻身上马,同时追了出去! 可马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对视了一眼,选不同的道路追去了。 …… 二楼,临街的厢房,一扇小窗微微开启。 纳兰嫣居高临下地望了望车水马龙的街道,淡淡一笑:“皇婶好像……出来了呢?还哭得那么厉害,你说,她是怎么了?” 马车的缝隙时而被风卷起,从她的角度,正好能一览无遗。 在她对面,坐着一名戴着斗笠的青衣男子,男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年龄与容貌,可听他声音,竟是那般的熟悉。 “怎么了?”男子轻笑,“大君入宫,她连大君都不要自己跑出来了,你说她是怎么了?” 纳兰嫣恣意地眯了眯眼:“她该不会……是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吧?” 男子不语。 纳兰嫣知道自己猜对了。 真相永远比谎话残忍,不管上官若知道了多少,哪怕只是冰山一角,都足以叫上官若心如死灰了。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正愁找不到机会,皇婶便将机会送上门了。”纳兰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先走了,明天见。” 马车停在梦红楼的后门。 上官若凭着专属令牌见到了春妈妈。 春妈妈知晓对方身份,半分不敢怠慢:“娘娘!明大家在唱戏,本来还有两场,但唱完这一场,奴家就让他下来!” 上官若烦躁地摆了摆手。 春妈妈领着她进了一个豪华厢房,厢房的窗子正对一楼大堂,能将台子上的戏剧尽收眼底而又不被旁人窥视。 明月唱的是在宫里编的新戏《薛郎令》,这出戏,上官若听的不多,觉得太悲伤了,听一次哭一次。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太平公主爱上了已有妻室的薛邵,发誓今生非薛邵不嫁。奈何薛邵早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愿舍弃。武则天又不忍心让女儿做妾,便逼着薛邵在太平公主与他妻子之间二选一,薛邵顶住压力选了妻子。武则天勃然大怒,当即将薛夫人以及薛夫人的母族全部处死。后面,更是以薛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要挟,逼得薛邵终于做了太平公主的驸马。 戏中,薛邵把对原配的深情、对武则天憎恨、对岳母家愧疚,全部化作冷暴力,加注到了太平的身上。 这与她的经历真是惊人的相似呢! 不同的是,她父亲没有杀死诸葛冥的原配,也没有处死那个女人的族人。 她父亲只是与诸葛冥打成了某种协议。 什么协议呢?兵权?皇位? 对! 一定是这些! 她父亲没有杀人! 她没害死他妻子! 那个女人还活着,就活在行宫! 不,活在喀什庆。 也许,活在江南…… “我没杀人,父亲也没有……他不恨我……我们生了夜儿,还有曦儿……他对我很好……我没害死他妻子……他不恨我……” 上官若浑身颤抖,力气被抽空,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瘫在了地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早说过,不是谁都像皇婶这么幸运的。” 一道女子话音突兀地响在身后。 上官若转头,就见纳兰嫣笑盈盈地站在了门口。 ------题外话------ 我猜,大家的心情应该挺平静的 【39】他的真心 皇帝一路追踪到梦红楼,逮住春妈妈问了上官若的动向。 春妈妈从没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男子,那通身的杀气让她根本不敢抬头看男子的容貌。 她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道:“皇后娘娘的确来过,不过……她已经走了。” “有谁跟她一起?” “这个……倒是真没瞧见。奴家只知道她在屋子里听戏,等奴家带着明大家上来给她请安时,她已经不见了。” 一听明大家三个字,皇帝的脸色就垮了:“他人在哪里?” 春妈妈如实道:“说是去找皇后娘娘了。” 看来,就连明月都觉得上官若的突然离开不正常。 “其它人呢?有谁看到皇后了?”皇帝追问。 春妈妈被对方泰山压顶的气势逼得接连低头:“奴家问过了,谁都不清楚皇后娘娘是几时离开的。”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你敢说一句假话——” 春妈妈忙不迭地哈腰:“奴家不敢!” 她是真的不敢哇! 皇后是谁? 是一国之母,她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联合外人算计皇后? 皇帝冷冽的眸光扫过她冷汗涔涔的脸,没再说话,而是进了上官若呆过的厢房。 皇帝来到上官若呆过的厢房。 铺着谷粒垫子的椅子上有被坐过的痕迹,左浅右深,在穷人堆里长大的皇帝当然明白这是个二郎腿留下的痕迹。 上官若从不做如此不雅的动作。 这里出现过第二个人,不,或许是三个。 因为桌上有两杯没喝完的茶,杯口都有淡淡的唇脂,颜色较浅的是上官若的,她惯用的味道,他记得;颜色较深的属于另一个女人。 还在一起喝了茶,上官若认得这个女人。 上官若认得的都是极为尊贵的人,不会做出翘二腿这样的动作来。 由此可以推断,这里的确存在过三个人。 两女一男。 女人一个是上官若,另一个不出意外应该是纳兰嫣。 至于那个男人——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他只是想看看对方还能在暗处藏多久! 一旁的春妈妈看着皇帝的脸色一会儿温和一会儿冷冽,心也跟游走在海浪中似的上下起伏。 她不知对方是皇帝,可瞧那一身气度,约莫……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老天爷喂,皇后养小白脸养到梦红楼了,皇帝捉奸也捉到梦红楼,她这个扯皮条的……真的还有活路吗? 话说,皇帝知晓明月的存在却没一巴掌拍死明月真的好么? 你们俩夫妻,该不会同时看上明月了吧? 春妈妈天马行空地怨念着。 皇帝则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走到了上官若曾经扶过的墙壁前,她的手捏过糕点,尚有油脂,印下了一个并不大清洗的掌印,掌印下方,又有几道长长的刮痕,像是她指甲的杰作。 皇帝把手放在上官若的掌印上,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一楼戏台的表演。 所以,她是在看戏? 还是……在看明月? 顺着她的刮痕一路往下,身子……几乎要瘫在了地上。 无力。 这是这个动作给他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无力? “皇后来的时候,下面在唱什么戏?”他声若寒潭地问。 春妈妈不敢怠慢,当即把《薛郎令》的内容详细解说了一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就连皇帝听了,都有种在演自己故事的感觉,难怪上官若会难过了。 但她傻不傻?别人下套给她钻,她就真的乖乖钻进去了。 他要真的是薛邵,还会跟她生下两个儿子吗? “笨死了!” 春妈妈以为皇帝在骂自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多公公带侍卫们顺着皇帝沿途留下的记号追来了,皇帝骑的什么马,他骑的什么马?皇帝是什么功力,他是什么功力?皇帝都把现场勘查完毕了,他才跟条累死狗似的气喘吁吁地进来。 “七……七……七爷!” 皇帝排行第七,当着外人的面儿,他称呼皇帝七爷。 春妈妈一瞧一大堆侍卫杀进来,吓得尿都差点儿撒了出来:“壮士!奴家小本经营!求放过!” 皇帝淡淡地看向了她:“皇后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春妈妈怔了怔,眼睛一亮:“有!钱袋!” 还是一个只装了两张银票的钱袋,且一张银票被写得乱七八糟,另一张被戳得千疮百孔,要不是它来自皇后,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她早拿出去扔了。 皇帝打开钱袋,这袋子的质地一摸便知不是上官若的东西,可那银票上的字迹却真真切切出自上官若的手。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两首唐诗罢了。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多公公挠了挠头:“皇上,娘娘写诗做什么?” 皇帝没说话,看了一眼破了不知多少个洞的银票,把它往这张银票上对齐了一放,窟窿里,有字出现了。 自、不、灭、独。 多公公一头雾水:“这是啥?” 皇帝在脑子里理了理顺序:“独自不灭。” 多公公问:“什么意思啊?” 皇帝摸着银票上被泪水模糊了字迹的地方,面无表情道:“独自前来,否则灭口。” “啊?独自前来?一个人去吗?皇……”看了看春妈妈,多公公咬牙一转,“七爷!不可啊!” 春妈妈恨不得把头垂进裤裆里了,她是傻子也有几分明白了,皇后娘娘不见了,案发现场就是她的梦红楼。 妈呀,出大事儿了! 皇帝此刻没功夫与春妈妈计较,不过这个养着那么多小白脸的地方着实害人不浅:“拆了!”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便开始砸招牌了。 “呜呜……大人!壮士!老爷!七爷!您放过奴家吧!奴家小本经营啊!做到今天不容易啊!” 春妈妈哭得潸然泪下。 是真的不容易。 怡红院被京兆府给掀了之后,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巴上梦红楼。 眼看着靠戏班子打出了名气,就连郡主与皇后都对这儿的戏子产生了兴趣,哪知没嘚瑟几天,便又让给人拆了。 “我这辈子是跟青楼有仇哇!” …… 皇帝收好信件后离开了。 多公公忙不迭地追上去:“皇上!皇上!您不能去啊!这是个陷阱!” 还是个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陷阱! 跟皇后娘娘平日里看的市井话本一模一样,这玩意儿,看多了居然也能成真,什么世道哇? 皇帝牵了自己的宝马。 多公公扯住缰绳:“皇上!是不是纳兰嫣抓了娘娘?” 除了她,他想不出谁跟皇后的八字这么犯冲了! 皇帝翻身上马:“让开。” 多公公抱住马脖子:“皇上!您不能去!真不能去!”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吧,年度好奴才,必须要拼命拦下前去送死的主子。 “皇上!咱们把燕王抓来吧!燕王是纳兰嫣养大的,与纳兰嫣情同母子,有他在手,纳兰嫣一定会放了娘娘的!” 燕王,即曾经的四皇子,在纳兰嫣膝下长大,弥补着纳兰嫣痛失爱子的空虚。可这一切在皇帝看来,都是些迷惑人视线的东西。纳兰嫣若真在乎燕王,当初策反时就不会不带走燕王,她难道不明白,抓不到她,他们便很有可能找燕王泄愤吗? 一个真正在乎孩子的人,不会让孩子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纳兰嫣表面仁慈,实则心狠手辣,她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他可以赌,可他不敢赌。 皇帝推开了多公公。 多公公没了马脖子抱,便抱住了他的脚:“信上没说地方儿!” 皇帝:“说了。” 多公公:“哪儿?” 他怎么没看出来? 皇帝不想跟这个智商堪忧的家伙废话了。 多公公还是不松手:“皇上!您……您要不要交代一下后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要是回不来了,到底是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啊还是二殿下?” 皇帝暴走:“滚!” …… 山顶的风,冰冷而锐利,又如破水而出的冰凌,吹在脸上,捎来一丝淡淡的湿意。 上官若却觉得皮肤从未有过的干燥与紧绷。 “你到底给我涂了什么东西?”她摸着脸,瞪向前方的纳兰嫣道。 纳兰嫣没有回头,只微笑着摘了一片路边的叶子:“好了我的皇婶,为了保护你不被那些男人垂涎,你还是忍忍吧!不然,我可不保证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那种事? 上官若打了个激灵,就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被一个壮汉扛着迎面走来,少女拼命哭喊,壮汉置若罔闻,直到把她背进一间封得严严实实的屋子。 很快,屋子里传来少女的惨叫声,与一群男人的淫笑声。 上官若的汗毛唰的一下竖起来了! “纳兰嫣!他们要干什么?” 纳兰嫣笑了笑:“皇婶,你是过来人了,不会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吧?” 上官若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种事。 这种事! 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的人,竟对一个无辜的少女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她还是不是人? “纳兰嫣!你太过分了!” 她咆哮出声,没了淑女应有的温婉,“快叫他们住手!” 纳兰嫣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看向如同一头炸毛的小母豹子一般的上官若,说:“住手?那么皇婶你自己去代替她么?” 上官若:“……” 纳兰嫣笑意更甚:“所以皇婶,装什么良善呢?你自己不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么?他们说你善良,无非是因为善良对你来说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呀。你甚至不用动手,只动动嘴皮子,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为你做好事。可若是做好事的代价是牺牲你自己,皇婶,你还会一直做下去吗?” 上官若噎住了。 纳兰嫣得意一笑:“如果你不是大君的女儿,如果你不是诸葛冥的女人——”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上官若也猜到了。 上官若绷紧了身子,冷冷地看向她:“我让你住手,你听见没?” 纳兰嫣颇有些意外地扫了她一眼,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上官若倨傲地抬起下颚:“没错,我是大君的女儿,是诸葛冥的女人,所以我有骄傲的资本!我愿意用我自己去换她!只是纳兰嫣你想清楚了,我要是被人糟蹋了,皇上和大君的怒火,是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纳兰嫣面色微微一变,在夜色的遮掩下并不怎么明显:“你以为我怕?我丈夫丈夫没了,孩子孩子没了,权势地位也全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说到“丈夫”时,心口狠狠地抽了一下! 纳兰嫣的情绪泄漏得非常明显,奈何单纯如一的上官若并未察觉,上官若只是硬着头皮道:“你没什么可失去的,又抓了我来做什么?你还不是怕死?” 纳兰嫣露出了几分赞许的神色,傻成这样也不容易啊,她若是怕死的话,就该呆在皇宫继续做她的庄肃皇后了。不过眼下还不是彻底激怒上官若的时候,上官若想救,便让她救吧! 纳兰嫣打了个手势,一名黑衣人过去将少女救了出来。 少女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可与上官若一比只能勉强算作清秀,她头发乱了,衣裳破了,手腕与脖子被掐出了淤青的痕迹,索性没有被毁掉清白。 上官若爱美,自己本身就穿得十分单薄,没有多余的衣裳给她,就让纳兰嫣解下披风。 纳兰嫣笑道:“我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 少女像只受惊的小猫儿,呜咽着扯了扯上官若的衣袖:“不用了夫人,我……我很好。” 上官若宽慰道:“别怕。” 少女哭着点头。 纳兰嫣又笑了,上官若可是被她绑来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却非得多管闲事。 楚芊芊就不会这样。 所以楚芊芊很难抓,没办法,只能抓你了,皇婶。 上官若与少女被带进了一个小别院。 上官若方向感极差,日头当空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是以一路上纳兰嫣根本没蒙她的眼睛,也没锁上上官若的房门。她相信,即便放了上官若自由,上官若也找不着回家的路。 “是这里吧?我记得来的时候有条河,就在山脚。不对不对,是半山腰。呃……好像不是这座山……对了,我走了几座山来着?”上官若簪子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脑子不一会就短路了。 少女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咕噜。 肚子叫了。 上官若蹙眉,看向已披了一块窗帘布丫的少女:“你饿了?” 少女指了指上官若,是你的肚子叫了。 上官若“哦”了一声,叫门口的丫鬟传膳。 纳兰嫣这方面还算大方,按照皇后的规格给上官若准备了一桌子吃的。 等饭的空档,少女问上官若:“夫人,你怎么也会被掳来?他们好像又不敢欺负你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她是皇后,皇后又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么? 这次又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担心被揪住把柄! 上官若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研究她的逃亡路线,完全没有与少女攀谈交心的准备。 少女咬了咬唇,又道:“夫人你一点都不怕吗?我……我好怕。” 上官若很英雄地道:“怕什么?我丈……” 顿了顿,眸光微暗道,“我父亲很厉害,一定能找到我,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少女歪歪扭扭地行了个礼:“多谢夫人。” 丫鬟端着晚膳进来了。 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蟹肉双笋丝、山珍大叶芹,并莲藕龙骨汤与明火老鸭汤各一份。 少女许是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吃食,吞了吞口水,就要在上官若对面坐下。 上官若拿着筷子看了她一眼:“布菜!” “啊?”少女瞪大了眸子。 上官若说道:“就是夹菜盛饭盛汤,你懂不懂?” “哦,哦,懂!懂的!”少女乖乖地伺候起了上官若。 上官若救人之心不假,毕竟保护百姓是一个皇后该干的事儿,可孝敬皇后,也是一个百姓该干的事儿。 一个桌子吃饭,皇后与平民?笑话! 上官若吃完,才叫她吃。 少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时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上官若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闭着嘴嚼!不许出声!” 少女乖乖地闭了嘴。 上官若又画了一会儿自我感觉良好的路线图,越画,越惆怅。 她知道自己笨,记不住路,她也不是真的特别想逃出去。她只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免得一直思念诸葛冥那个混蛋。 刚刚小姑娘问她怕不怕,其实,她怕。 她怕诸葛冥不来找她,也怕自己等不及他来找她。 她的曦儿,还不会说话,就这么死掉了,她放不下心。 可如果不死,回去了是什么? 继室?妾室?狐狸精? 唉! 有些后悔了。 该问问那个女人是谁的,死了没有,汉人还是喀什庆人,长得漂不漂亮,家世怎么样,他更喜欢谁…… 哦,还有,他们两个,又没有过孩子? 后的话,是公主还是皇子? 别是皇子了,省得跟夜儿争皇位,会被夜儿玩得渣都不剩的。 公主好。 他一直想要个女儿,怀曦儿的时候,他就经常盯着小女娃娃的虎头鞋发呆。 …… 上官若敲了敲自己脑门,自己是真的快死了吧?居然那么大方地想他和他的前妻。 “怎么?想我皇叔了?”纳兰嫣鬼魅一般地走了进来,一身妖冶的紫衣,衬得她妩媚至极。 上官若惊艳了一把,相处多年,她竟不知纳兰嫣有如此美丽的一面,不过再美又如何?蛇蝎心肠罢了,不值得人喜欢。 上官若厌恶地撇过了脸。 纳兰嫣丝毫不介意,反而笑得越发灿烂:“我们来猜猜看,皇叔大概几时能追到赤壁山庄。” 原来这里就是赤壁山庄。 赤壁山庄是前朝护国公主的遗址,面积与格局上没什么特别的,可每个风水师都说这是一块聚集了日月精华的宝地,谁能把祖坟按在赤壁山庄的龙头上,谁就能保家族永世兴旺。 诸葛冥说,这是卖庄子的人造出来的势,其实它与普通的庄子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省下了五百万两黄金。 她不知道的是,赤壁山庄的风水的确是极好,只不过一呢,诸葛冥不信这些东西,二呢,诸葛冥看不惯她挥霍无度完全不拿钱当回事的样子。五百万两买什么不好?买个根本不能住的破庄子? 不知不觉中,她又去想那个臭男人了。 纳兰嫣瞧她又爱又恨的模样,哪里不明白呢? 纳兰嫣笑了笑:“皇婶,你倒是猜猜看呀!” 上官若回神,白了她一眼:“他不会来的,别浪费心机了,你想要什么,直接找我父亲开条件比较实在!” 纳兰嫣的眼神微闪了一下:“你们吵架了?” “哼。”上官若捏紧了帕子,“他娶我,只是为了从我父亲那里得些好处,你想为难他,抓我没用,抓他发妻才行!他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不信的话,我跟你赌一百万两黄金!他绝对不……” 哐啷! “会来”俩字没说完,门被踹开了。 诸葛冥一脸阴郁的站在门口,像个暗夜的魔神,浑身都流转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额角的汗,豆大如珠,可见那一脚,来得又快又迅猛,超乎寻常的迅猛! 上官若呆住了。 真……真来了? 还这么快? 他绝不是为了省下那一百万两黄金才跑这么快的吧? 纳兰嫣显然也被诸葛冥的速度惊到了,听探子的消息,他明明还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能到达山顶—— 真是的! 再慢一点会死啊? 一百万两黄金没了! 纳兰嫣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皇叔来了啊?” 诸葛冥淡漠的眸光扫过上官若呆萌的脸,又扫过一桌吃得七七八八的饭菜和那名含了一大口鸡腿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少女,问:“下毒了?” 纳兰嫣笑道:“是啊。” “呕——”少女把饭菜吐到了地上。 上官若则是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你……你给我下毒?” “必然的嘛。”纳兰嫣耸了耸肩,“看看你的右手,是不是有条黑线?” 上官若翻掌一看,呜呜,真的有。 诸葛冥看了一眼瘪着嘴儿的上官若,对纳兰嫣道:“解药呢?” 纳兰嫣倒了一杯酒,递给诸葛冥道:“我敬皇叔一杯。” 诸葛冥接过杯子,喝了。 纳兰嫣满意一笑,从宽袖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了上官若:“好了皇婶,我就不耽误你们歇息了。” 这……这就走了? 上官若完全没看懂纳兰嫣耍的什么花招。 不过诸葛冥能来救她,她还是颇有些惊讶的,如果没出那样的事,这惊讶之余,应该还会有不少欢喜。 纳兰嫣回到卧房后,给大君写了一封信——用十五座城池换你女儿的命,用十一座城池换你女儿和你女婿的命。 这种要求看似啼笑皆非,可纳兰嫣明白,以大君对诸葛冥的厌恶,宁可花更多的城池来救上官若一个人,也不要用更小的损失挽救他们两个人。 简言之,那四座城池是作为她纳兰嫣杀掉诸葛冥的代价。 可这封信,她不会只送给大君,她还要送给诸葛夜。 她倒要看看,这对相亲相爱的祖孙,还能不能继续和谐下去? 大君对京城的地形不熟,转了一圈没找到上官若,于入夜时分回了皇城,中途,他宿疾发作,昏迷了半个时辰。可半个时辰算好的了,在喀什庆,他一昏迷能昏迷一个月。 回到皇宫的大君第一时间收到了纳兰嫣的信,皇帝不在,太子监国,要割让城池,就必须让太子盖上玉玺。 玉玺在御书房,是不是太子盖的,封个口就没人知道了。 大君堂而皇之地去御书房了。 反正,杀也好,抢也罢,他都把章给盖上! 走到一半,被也收到了信件的诸葛夜拦住了。 “我不同意。”别说大君只想救上官若一个,就算救两个,他也不会选择如此窝囊的法子,“外公,你想借刀杀人,不可能。” 大君讪讪地咳嗽了一声,被说中心事的感觉真是不怎么好呢。要救人,多的是法子,割让城池是最保险的,却并不是唯一的,他之所以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多半是希望借纳兰嫣的手杀掉诸葛冥。 等救回上官若,他再率军把城池夺回来! 届时,江山依旧是完整的,眼中钉也没了。 “你小子不记得他是怎么刺杀我的了?”大君对这个外孙也有了几分意见!“我又不是不给你夺回来!” 诸葛夜凝思片刻:“她保不住江山的,多此一举有什么意义?再等等。” 果不其然,寅时(凌晨三点),纳兰嫣送来了第二封信—— 如果不愿割让城池也没关系,用欧阳诺的人头,换上官若的命。 欧阳诺,一个才人。 大君拔了刀便冲向东宫了。 可当他怒发冲冠地搜遍了整座东宫却一无所获时,炸毛了:“你小子!把欧阳诺藏起来了?” 才收到的信,他便把人藏好了! 莫非他一早知道纳兰嫣的目的是欧阳诺? 要不是被抓的是他亲爹亲娘,他都要怀疑这小病秧子是不是跟纳兰嫣一伙儿的! 诸葛夜看了大君一眼,表情不复往日的温顺与骄腻,烛光打在他脸上,镀下一圈朦胧而华贵的光:“孙内侍。” 孙内侍盯着黑眼圈上前:“殿下。” 诸葛夜迎上头顶刺目的光线,一字一顿道:“传令下去,皇上龙体有恙,不宜见风。即日起,由孤,代为坐朝。” 大君气得跳起来了:“小病秧子!你娘被抓了,你还有心思上朝?” 孙内侍命人抬来了銮驾。 诸葛夜衣袍一挥,坐了上去:“我相信父皇会把母后带回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父皇的天朝。 纳兰嫣一介女流,绝不可能对皇权发难,除非,她背后有个更大的靠山。而那个靠山支走了他父皇,多半是要对朝堂下手了。 “如果外公不介意,守城的任务就拜托外公了。” 大君臭着脸哼了哼:“谁耐烦替那个王八蛋守江山?” 他要去找若儿! “外公的大军……” “给老子好吃好喝地供着!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亏待他们,老子揭了你的皮!” 这是变相把十万大军交到诸葛夜手上了。 城中的禁卫军加上大君的铁骑,至少明面上,对方不敢发难了,只要不打仗,就不会有太大伤亡,这对百姓与将士们而言,都是一件幸事。 可如此一来,他们几个要越发小心了,因为明的不成,对方只能来暗的了。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 诸葛冥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呼吸无力。 少女睡在对面的软榻上,上官若则躺在温暖的床上。 她承认,诸葛冥能及时赶来救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他骗了那么多年,这份感动便瞬间变成了排斥。 她知道他不舒服了,可她装傻,没叫他到床上来。 她其实想不通诸葛冥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纳兰嫣之所以愿意给她解药,是因为纳兰嫣给诸葛冥下了药。 倒也不是毒药,是化功散,比软骨散的药力更强一些,服用者除了感觉浑身酸软无法用力之外,还会出现呼吸困难与心绞痛的症状。 诸葛冥疼了大半夜,浑身没一处干燥的地方了。 可他还不能睡。 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若儿。”他轻轻唤了她名字。 上官若不理他。 “若儿,你过来一下。”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明明虚弱得快要挂了,却好听得足以让耳朵怀孕。 上官若捂住耳朵。 “若儿,再不过来,就走不了了。” 上官若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走?” 你都半死不活了,我又不会武功,怎么走? 诸葛冥就道:“用你的发簪,刺我的大穴。” 他忍了大半夜,就是在等寅时,他练就的功法,寅正时刻,会开始逆转,这是逼出化功散的最佳时机。 “过了寅时一刻……就没效了。” 他艰难地说着,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上官若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可依旧没有过去。 诸葛冥熬过一轮压抑的呼吸,问:“你还在怪我?” 上官若又把头缩进了被子:“她是谁?” 诸葛冥合上眸子:“一个宫女。” 上官若蓦地一惊:“宫女?你娶了一个宫女?” 你是皇子啊! 诸葛冥苦涩地勾起唇角:“父皇说,我这种下贱人生的孩子,只配娶个下人做妻子。” 上官若的心脏一缩,探出了脑袋:“是你父皇把她指给你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啊? 居然给自己儿子婚配宫女! 若换作别人这么说,上官若定不会信,可诸葛冥—— 她见过的,一个大太监,都敢对诸葛冥疾言厉色。 那些皇子公主,更是没一个人不以欺负他为乐。 大家都以为他身上的伤是在战场上弄出来的,殊不知还在行宫的时候,他的身上就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了。 说出去笑死人,新婚之夜,她居然被他身上的伤给吓晕了。 为此,她冷落了他足足一年。 那一年,她天天都后悔自己嫁了个魔鬼。 天天都不许他进她房间。 想着想着,上官若的心里有些难受了。 不过再难受,也改变不了被骗了二十几年的憋屈。 “你娶谁都是娶,反正你成过亲。你那时候一无是处,我都没嫌弃你呢,你也不该嫌弃那个宫女。” 这回讲得真言不由衷啊,真要一无是处入得了你上官大小姐的眼吗? 诸葛冥淡道:“我没嫌弃她……” “你不嫌弃她?你喜欢她?”上官若炸毛了。 诸葛冥哑口无言,跟女人讲理,简直是找死。 ------题外话------ 某日,有人诬告皇长孙并非太子血脉,而是楚芊芊与年四爷珠胎暗结所生,长相酷似罢了,天底下有许多容貌相似之人。 皇帝看了看小宝,又看了看上官若:“智商,假不了。” 本期有奖问答——皇帝是怎么猜到若若被关在了赤壁山庄咧? 【40】痛打纳兰嫣,成功逃离 上官若自己把自己给虐到了:“骗子!还说只喜欢我一个!” 诸葛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是只喜欢你一个。” 上官若不信,委屈地瘪了嘴儿:“那她人呢?” “死了。” 上官若听着他低沉的语调:“死了你很伤心是不是?你想她是不是?后悔娶我了是不是?” 诸葛冥再一次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如果他说不是,上官若会认为他薄情寡义,可若是,上官若又要掉进醋缸里。 她现在就是个火团,一碰就炸。 沉默了半晌,叹道:“我那时,没想过会遇见你。” “那你就能随随便便跟别的女人将就着过吗?宁缺毋滥你懂吗?我没碰见你的时候,我怎么没答应别人啊?”上官若的脸臭得可以。 她一生从没将就过,不像诸葛冥,在行宫的时候就没有不将就的时候,吃饭、穿衣、生病,连命都是将就着捡来的。 一个对未来没有任何期盼的人,指望他为谁反抗封建礼教呢? 何况那个女人,也算是在他最艰难的日子里,对他们母子不离不弃的人。 娶她,或者杀她,他不会选择后者。 哪怕时光倒回从前,他也还是不会选择后者。 上官若没等来诸葛冥的回答,内心的负能量蹭蹭暴涨:“你……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 “她……”顿了顿,诸葛冥道,“她没你漂亮。” 那是自然,长这么大,除了欧阳倾,就没谁在容貌上压倒过她,可什么叫做“她没你漂亮”,难道除了漂亮,她就没别的优点了? 上官美女的优点自然是有的,还不少,单纯、善良、家世好、容貌好、气质好、身材好、音色好……但凡男人喜欢的特质,她几乎都有,几乎能满足男人的一切幻想。 可为什么从小到大,鲜有追求者出现,除了大君保护得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都自觉配不上,就连景宗陛下(当时是太子)在见到上官若后,都有种凡胎碰到神女的感觉。 当然,她读书不好,可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这项缺点无疑成了她身上最接地气的闪光点。 她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一样,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可绝大多数男人都不敢付出行动。 这样一个女神,居然会看中连件完整的中衣都没有的落魄皇子,是诸葛冥的幸吧? 在不知多少人的眼里,诸葛冥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人类,才会俘获上官若的芳心。甚至,他们认为,诸葛冥从一个任人践踏的皇子,一步步勾心斗角,一次次出生入死,郡王、亲王、摄政王,最终成了现在的皇帝,都是因为想要成为一个配得上上官若的男人。 “她到底有什么好?”上官若愤愤不平地问。 男人的“历史”,知道越多越给自己找罪受,可就是管不住心里的好奇。 诸葛冥静静地想了想,给了上官若一个她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的答案。 “她很贤惠。” 连钉扣子都不会的上官若跟贤惠二字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上官若被深深地打击了:“你!你……你……你眼光真差!只要贤惠,长得像头猪你也要吗?” 诸葛冥又想了想,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如果那头猪是你,我要。” “噗——” 上官若破涕为笑,笑完,又觉特没面子,板下脸道:“那她人呢?” 诸葛冥垂下眸子:“死了。” 上官若还想问什么时候死的,我们成亲前还是成亲后,可一对上诸葛冥那双明显暗了许多的眸子,又问不下去了。 跟一个死去的宫女计较,太有失身份了。 更重要的是,她隐约有种猜测,那个宫女是被她父亲逼死的,她不敢面对那样的事实,如果不问不知道,还能自欺欺人一下。 现在,她只祈祷他们两个没有过孩子,不然,以他父亲的性子,逼死一个是逼,逼死两个也是逼,世上一切妨碍她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个婴孩,他父亲也会毫不留情地铲除的。 你们……没有过孩子,一定没有…… 这边上官若在自我挣扎,那边,诸葛冥已经一心二用地冲开了穴道,只差用针刺一下几处大穴,便能将化功散逼出一半。 “若儿,你过来。”诸葛冥再次唤了一声。 上官若揪了揪被子,有些犹豫。 少女坐起身,脆生生地道:“我……我来吧。” 这孩子……没睡着啊?那刚刚的话都被她听去了? 上官若又把脑袋缩回了被子。 少女站起身,慢慢地走向诸葛冥:“大人,要怎么弄?” 诸葛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寒冰利刃般的眸光,吓得少女后退了两步。 “上官若,给朕过来!”他呵斥了一句。 上官若头皮一麻,不争气地过去了。 那些穴位,两处在背上,一处在心口附近,一处临近大腿根部,上官若让少女转过身去,自己则红着脸,在他的指示下,艰难地完成了针刺。 其间,少不得碰到敏感部位,他也有了反应,不过二人全都当做没看见。 寅时一刻,诸葛冥逼出了一半的化功散,体力与武力恢复三成。 诸葛冥牵了上官若的手,要带她离开。 上官若十分配合,不管跟不跟他复合,她都不想再受纳兰嫣的掣肘了。 二人走了几步,少女开口:“夫人!” 上官若一激动,差点儿把她给忘了:“你也跟上吧,别出声。” 少女一脸感激地点头:“好。” 诸葛冥看了少女一眼,把上官若抱上了窗台,又对少女伸出手:“来,我抱你上去。” 少女一怔。 上官若有些吃味儿啊,她男人,凭什么抱别人啊?可一想窗台这么高,她爬不上来,人家小姑娘肯定也爬不上来。只是……诸葛冥这家伙这么主动,真的没有一丝调戏小姑娘的意思吗? 草木皆兵了。 少女的眸子里略过一丝排斥,诸葛冥甩了句“不走就自己呆着吧”,少女忙将手递给了诸葛冥:“多谢大……” 话未说完,一把尖锐的匕首插进了她胸膛。 上官若吓得尖叫! 诸葛冥一把捂住她的嘴!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女,上官若浑身都抖了起来:“唔……唔……你……” 你这个魔鬼! 你干嘛要杀她? 不想救她就算了,何苦要杀? 诸葛冥怕她太激动而出声,点了她哑穴,随即在她又怕又怒的眼神里,撕拉一下扯破了少女的袖子。 上官若就看见,原本白皙纤柔的手臂上,用布条绑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子与飞镖。 这……这……这怎么回事?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跟她的女暗卫一样,装扮这些东西干嘛? 诸葛冥虽没亲眼目睹上官若经历了什么才结识这个暗卫,可以他对上官若的了解,八成又是被人给骗了。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诸葛冥解了她哑穴,抱着她施展轻功,飞出了院子。 上官若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少女被人扛进屋子后的惨叫,实在难以相信那是一场引她上钩的苦肉计。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坏人的?” “第一眼就知道了。” 上官若好想打死他啊。 诸葛冥抱着上官若离开了别院,一路上,上官若看见了不少侍卫,他们两个就从侍卫的头顶飘过,可侍卫愣是没能发现他们。上官若不知道诸葛冥只恢复了三成功力,已经惊叹得不行,若是知道,只怕得膜拜一番了。 一刻钟后,二人离开的赤壁山庄。 上官若分不清东西南北,诸葛冥却能记住见过的一切细节,哪怕在暗夜,他也如森林之王一般,能够迅速计算出最佳路线。 东西南三面都有人把守,北面临瀑布深潭,最适合逃亡。 来到瀑布后,诸葛冥解下腰带,把上官若拴在了自己身上,上官若恐高怕水,抱紧他脖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诸葛冥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问:“如果能活着上岸,你还要不要回喀什庆?” 上官若的心抽了一下,她看了看他幽若深潭的眼睛,垂眸道:“要。” “下定决心离开我了?”诸葛冥捏住她下颚,问。 上官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是,下定决心了,你要么把我丢在这里,要么送我回喀什庆。” 诸葛冥勒紧了束缚彼此的腰带。 上官若痛得呼吸一滞。 诸葛冥嘲讽地嗤了一声,道:“也许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上官若撇过脸。 诸葛冥抱紧她,纵身一跃,跌下了百米瀑布。 瀑布湍急,水面冲得诸葛冥如跌在了青石板地上,肝胆俱裂。 内力不多,他全拿去护住了上官若,上官若疼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只觉脑袋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 诸葛冥抱着上官若游上水面。 不知游了多久,河流突然变得湍急,二人被喝水冲得在石头上撞来撞去。 当然,是撞不到上官若的。 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碰撞之后,诸葛冥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河岸,掏出匕首,斩断了腰带,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上官若推到了岸边,自己则握着冰凉的匕首,一点点地沉入了河底。 “你干的好事!” 幽暗的房间内,戴斗笠的男子一巴掌将纳兰嫣扇在了地上! 纳兰嫣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有着一颗皓白的牙齿。 可纳兰嫣不敢反怒,擦了血迹,低头爬起来,道:“我没想过会这样。” “没想过?”戴斗笠的男子一把掐住她左肩,咔擦,捏碎了她肩骨。 纳兰嫣痛得目眦欲裂,这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戴斗笠的男子松开手,她跌在地上,再无力爬起来,却听得男子冷冰冰地说道:“我让你给他下毒,你却换成了化骨散,纳兰嫣,你好大的胆子!” 纳兰嫣一直以为二人是合作关系,这一刻才明白这个男人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心智上,都死死地压了她一头! “我……我只是觉得让他死掉太便宜他了。” “是吗?”戴斗笠的男子冷冷一笑,“你是舍不得对他痛下杀手吧?怎么?还妄想他接纳你?” 纳兰嫣矢口否认:“我没有……” 男子如魔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手,轻轻搭在了纳兰嫣碎裂的肩膀上,只需一个用力,便能将这条胳膊扯下来,而他阴冷而嗜血的笑容告诉了纳兰嫣,扯下这条胳膊后,他不会扔掉,而是会烤熟了让纳兰嫣自己吃掉。 纳兰嫣无法想象吃掉自己胳膊是一件多么恶心和可怕的事。 “绕……绕命……” 男子的手在纳兰嫣的肩膀上游离了一圈,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些碎裂的骨,咔擦咔擦地,片片愈合了。 纳兰嫣……呆若木鸡! 男子挑起她下颚,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艳画的事,也别以为我不清楚毒蛇的事,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动倾儿,也不要动上官若。” 纳兰嫣的呼吸凝住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从下颚处,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让你杀的你不杀,不让你杀的,你偏偏一次一次地下狠手。纳兰嫣,是我太宠你了吗?” 他猛地掐住了纳兰嫣的脖子! 纳兰嫣吓得魂飞魄散:“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求你饶了我!” 男子笑了笑:“最后一次了纳兰嫣,不要再让我失望!” …… “外公!外公!外公!” 皇宫内,一处僻静的林子里,诸葛夜碰到了昏迷不醒的大君。 大君有头疾,一发作便会陷入昏迷,有时是半个时辰,有时则是一个月。 找了许多名医诊治,始终不得其法。 像大君这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的人,昏迷在外是很可怕的,万一碰上仇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外公!” 诸葛夜拍了拍他脸蛋,希望他别昏迷上一个月。 大君缓缓睁开了双眼,四下一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了。 他记得他要去找若儿的,可刚走到这片林子里,便失去了知觉,亏得诸葛冥被抓住了,不然,他昏在诸葛冥的地盘,不是等于把脑袋递给诸葛冥让他砍吗? 这该死的毛病! “外公你怎么样?”诸葛夜扶着他,上了銮驾。 大君揉了揉僵硬的脊背:“无碍,习惯了。有若儿的消息没?” 诸葛夜凝眸道:“没。” 他下朝后碰到了多公公,从多公公口中得知了上官若写给皇帝的诗,他根据诗中的提示让人追到了赤壁山庄,可那时,纳兰嫣一行人已经完全撤离了。 他大胆猜测,要么纳兰嫣警惕性太高,一夜换个地方,要么他父皇已经带母后离开,纳兰嫣怕父皇带人杀回来,所以连夜撤离了。 大君的头发都急白了几根:“若儿很挑剔的,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她脾气那么臭,他们有没有不耐烦就欺负她啊?” 诸葛夜捏了捏眉心:“别担心了外公,我会找到母后的。”还有父皇。 大君才不信他:“哼!我自己去找!” 诸葛夜拿他没办法,叮嘱他出门带上暗卫,单打独斗,世上鲜有人是大君的对手,怕就怕大君又突然晕倒。 大君回寝宫简单用了些午膳,随后带着两名暗卫出了宫,没走几步,一只鸽子落在了马鞍上。 大君拆开了飞鸽传书。 “大君,考虑得如何?要不要用欧阳诺的人头换你女儿的命?” 是纳兰嫣的笔迹。 纳兰嫣知道诸葛冥带着上官若逃跑了,可纳兰嫣也知道他们还没逃回皇宫,至于为什么知道,只有问纳兰嫣了。 大君看着信,以为皇帝与上官若还在纳兰嫣手里,心中把皇帝那个废物骂了一百遍,连自己女人都救不走,还他妈是个男人吗? 骂完,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欧阳诺只是个才人,用她的人头换回自己女儿,怎么想怎么划算。况且欧阳诺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除掉她,太子与上官灵的关系或许能够得到缓和。 说白了,大君这只老狐狸就是想给除掉欧阳诺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他其实知道杀了欧阳诺,也未必能换回自己女儿,可此时不杀,以后再想干掉欧阳诺都没这么好的由头了。 心思转过,大君下定了决心。 不过,问题也来了。 欧阳诺那丫头究竟去哪儿了呢? 典雅别致的卧房,银纹竹丝节熏炉散发着袅袅清香。 楚芊芊一袭素白束腰罗裙,双手交叠,对着座上的妇人,深深拜了下去。 “娘。” 沈氏的泪水吧嗒一声掉下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女儿…… 是的,就是看见,她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了! 她是被女儿治好的! “芊芊!”她再也忍不住,把女儿搂进了怀里。 楚芊芊眨了眨眼,这个……嗯……其实……楚夫人,我是来避难的。 上官若一出事,她就想到纳兰嫣头上了,旁人不清楚,她却明白得很,纳兰嫣最恨的、最想干掉的,一直都是她,只要她不出现,上官若就会很安全。 不过……楚夫人这么热情,有点儿吃不消啊。 楚嫣扯了扯沈氏的袖子,另一只手里拿着诸葛夜写给沈氏的信:“娘,姐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所以,她不认识你了。 沈氏含泪点头:“啊,是,我差点儿忘了。” 稍稍松开楚芊芊,“打我肚子里出来的,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血浓于水!” 可是楚夫人,你女儿已经死了,我是欧阳倾。 这话,楚芊芊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 楚嫣难为情地唤了声“姐姐”,她已经知道当初跟姐夫一块儿上门的小太监是姐姐了,一想到自己跟姐姐讲过那么没羞没臊的话,她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楚芊芊倒是释然,摸了摸妹妹的脸蛋,轻轻一笑:“多吃点,太瘦了。” 楚嫣见姐姐待她并无隔阂,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时,琥珀在门口禀报:“老爷和少爷回来了。” 楚老爷外放做官,几个月回一次,因舍不得孩子,便派人将楚陌、楚嫣接在身边,然沈氏双目失明,兄妹俩总得留一个陪着,商议之后,楚陌跟去任上了。 此时听到楚陌归来,沈氏与楚嫣都十分高兴。 至于楚老爷,呵呵,楚芊芊失踪的四年里,沈氏把楚芊芊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想了一遍,没想一遍,就多恨楚老爷一点,尤其大过年的把女儿赶到庄子里,害女儿差点儿死在大火中,沈氏就恨不得把楚老爷给一板砖拍了。 只是这种情绪,一闪而过,被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楚嫣没发现,楚芊芊却察觉到了。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看了沈氏一眼。 “嫣儿!” 楚老爷人未到、声先至。 楚嫣笑盈盈地起身,打了帘子去迎父亲。 楚老爷眉眼含笑地进来了。 “父亲。” 楚老爷一怔,看向楚嫣。 楚嫣笑得灿烂,嘴皮子却没动。 “父亲。” 又来了一声! 楚老爷眉心一跳,朝楚嫣的身后看了过去…… 哐啷! 手里的酒坛子掉下来,砸了个粉碎。 楚芊芊困惑地眨了眨眼,自己没戴人皮面具啊,他这么惊吓做什么? “父亲。” 她第三次叫他了。 楚老爷张大嘴,怔忡了两秒。 妈呀! 小、小、小、小、小……灾星又回来了! 快逃—— 楚老爷脚步一转,跑不见了! “娘。”楚芊芊看向了沈氏。 沈氏咳嗽了几声:“你父亲他……失心疯。” …… 晚上,一家四口聚在一块儿吃了晚饭。 一家四口分别是沈氏、楚芊芊、楚陌与楚嫣。 楚老爷自打离开莹心堂后便吓得回了房间,并在房门口贴了几道黄符,说是镇邪避鬼的。 沈氏也懒得解释楚芊芊根本没死,左右他不关心这个女儿,吓吓他也好。 吃饭的时候,沈氏一个劲儿地给楚芊芊夹菜,把楚芊芊的碗堆成了一个小丘。 楚芊芊有些不好意思。 楚陌很把楚芊芊吃不完的菜或者不大喜欢吃的菜,全都夹进了自己碗里。 楚芊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难掩陌生。 楚陌的心里微微难受,那些她忘记的事,对他而言却是最宝贵的时光。 吃过晚饭,楚芊芊给沈氏敷了一贴新药。 沈氏拉着楚芊芊,问东问西,说不完的话。 小宝怎么样了? 太子对你好不好? 那几年,你究竟去了哪儿? …… 一些楚芊芊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 “娘!我有篇文章看不懂!找姐姐帮我看看,你先睡!” 楚陌将楚芊芊解救了出来。 楚芊芊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向月光下美玉一般的少年,说道:“多谢你了,陌儿。” 楚陌别扭地哼了一声:“我……” 楚芊芊看着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楚陌眼神一闪:“是……是啊,马车坐多了,背……背疼。”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我给你揉揉。” 楚陌眼睛一亮,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楚芊芊挨着他坐下,一点点地给他揉了起来。 她如何看不出楚陌是装的?可楚陌眼底的依赖是假不了的,不管楚陌依赖的是原主还是失忆前的她,她都不排斥对楚陌好一点。 她的手很软很凉很轻,是记忆中的感觉。 楚陌安心地闭上眼,靠进了她怀里。 诸葛夜溜进莹心堂时就看见楚陌靠在楚芊芊怀里睡大觉。 楚芊芊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诸葛夜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二人跟前,把楚陌抱回了房间。 楚芊芊给楚陌脱了鞋,盖上被子,随后,牵着诸葛夜的手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霎,楚陌悄悄睁开了眼睛。 人为什么要长大?如果能一直停留在五岁,该有多好? …… 出门转角处,二人碰到了楚嫣。 楚嫣这回是真没料到诸葛夜会过来,沈氏吩咐她问问姐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谁知—— “姐夫!” 她忐忑而尴尬地行了一礼。 诸葛夜依旧握着楚芊芊的手,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没想往常那样去摸她脑袋。 楚嫣微微失落,余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心里,又是一阵悲凉。 夜风吹过,一丝乱发迷了楚芊芊的眼。 楚芊芊抬手,诸葛夜却先她一步,将她眼前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楚芊芊抿唇一笑。 他也笑。 很短暂的对视,一瞬间就没了。 可那一瞬间给人的感觉,却是永远没有三个人能插到他们中间。 楚芊芊又问向了楚嫣:“是母亲叫你来的?” “是。”她敛起心神。 楚芊芊仰头,看向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脑袋的诸葛夜:“饿不饿?” 诸葛夜摇头。 楚芊芊就对楚嫣道:“陌儿睡了,你跟母亲也早些安置。” 楚嫣恭顺地应下:“知道了姐姐。” 整个过程,诸葛夜没与她多一句话。这种刻意保持出来的距离,楚嫣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楚嫣转过身,红着眼眶回屋了。 …… 破旧的茅草屋内,一张生硬的床板,一个瘸了一只腿勉强用石头垫着的四方桌,两条掉了漆的板凳,外加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这就是上官若醒来时看到的景象。 “这……” 一开口,喉咙火辣辣地疼。 “姑娘,你醒啦?” 很惊喜的声音,苍老而慈祥。 上官若扭过头,就见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婆婆笑着走了过来。 她的肌肤是被太阳晒过的褐色,长满皱纹与老年斑,笑起来能够看见仅剩的几颗牙齿。 这模样,不好看,可慈祥到令人心头发暖。 “姑娘。”老婆婆探出骨瘦如柴的手,摸了摸上官若的额头,“不烫了!姑娘你饿不饿?我给你倒碗水喝。” 上官若吞了一下口水,喉咙痛得直冒火:“皇上呢?” 老婆婆递过耳朵:“啥?你说啥?” “皇……皇上。” “和尚?你找和尚啊?哪个和尚啊?”老婆婆的声音,震耳欲聋。 上官若又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头:“是皇上。” “四个和尚?我们这儿没有和尚啊!” 老婆婆耳背。 上官若不指望她了,用手撑住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老婆婆给她倒了一碗温水。 碗很破,质量很差。 上官若不想喝。 “换个碗。” 上官若贴着老婆婆的耳朵说道。 老婆婆果然换了个碗,却还是个破碗。 上官若嫌弃地扫了一眼,穿了鞋下地,在门口望了一圈,傻了。 “这是哪儿啊?” 怎么到处是茅草房子? 马车呢? 侍卫呢? 丫鬟呢? 路人呢? 街道和铺子呢? 怎、么、一、样、都、没、有?! 老婆婆端着一碗水追上来:“姑娘!喝点水呀!” 上官若抿了抿干燥得已经开裂的唇瓣:“这是哪儿?” 她指着远方,一脸困惑。 老婆婆没听清,但猜出来了,就大声道:“渔村啊!凉州渔村!” 凉州。 她居然到了离京八百里的凉州! “我睡了多久?” 她扯着嗓子问。 老婆婆就道:“你呀,快半个月了咧!” 半个月? 那诸葛冥呢? 他去了哪里? 她记得他把她推上岸,自己却沉下水了,他有没有游上来? “婆婆!”上官若握住了老婆婆的手,声线颤抖道,“你……你们村里……有没有救一个男人?很高、很俊的男人!他穿……紫色衣服!” 她讲了好几遍,老婆婆才听清。 “哦!紫衣服的男人啊,长得很高对不对?”老婆婆比划着问。 上官若激动地点头:“对!对!对的!他在哪里?” 老婆婆领着她走到后山,指着一个小土坡道:“咯!我们把他拖上岸的时候他就断气了,村长就把他埋在这里了!” ------题外话------ 佛曰:淡定。 【41】斗笠男现身 楚芊芊与诸葛夜手牵手地回了房。 诸葛夜奔波了一天,又是安抚那些躁动的老顽固,又是打压那些质疑皇帝有病无病的奸臣,还跑出去找了一圈皇帝与皇后,眼下颇有些累乏。 不过他没急着躺下,衣柜上的几个钉子松了,他用手指一个一个按进去。 楚芊芊贴上来,从身后拥住他。 诸葛夜身子一僵,十分诧异。 显然,在他的印象里,楚芊芊从没如此黏糊过,他还记得楚芊芊是抱着带小宝远走高飞的目的才混进宫的,虽说二人感情上有了一丝升温,可在他看来,最多就是楚芊芊不讨厌他了而已。 现在她这么抱着他,脸颊也紧贴着他,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芊芊。”他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楚芊芊张嘴:“嗳,我在。” “你怎么了?”诸葛夜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楚芊芊在他背上蹭了蹭:“没怎么,就抱一下,不让啊?” “让。”男人也是需要哄的,诸葛夜再怎么冷漠,心爱的女人一句慰贴的话,还是将他唇角的弧线勾了起来,“怎么突然想抱我了?” “不知道,就是想,想,然后就做了。”楚芊芊很诚实地说道。 难道是他今天特别帅特别有范儿? 他每天都很帅的好不好? 那莫非是他做了什么特别令她感动的事? 好像也没有,不过是抱她弟弟回了房,又刻意与她妹妹保持了一段距离。 诸葛夜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楚芊芊越抱越紧,整个人都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诸葛夜踮脚,她也得跟着踮脚。 怕她不适,诸葛夜索性把她拽进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修衣柜。 楚芊芊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站着,好吧,趴着,后面,跟着晃了几番,索性蹬掉鞋子,踩在了他的脚上。 她没穿足衣,白白嫩嫩的脚趾镶在他黑色的鞋面上,脚趾甲圆润而泛着浅浅的粉色,如沐浴在晨光下的珍珠,粒粒晶莹而饱满。 诸葛夜低头一看,目光便黏在她粉嫩可爱的脚趾上,有种想捏捏捏捏再捏捏的冲动。 “弄完了?”楚芊芊佯装不知他的异样,一本正经地问。 诸葛夜勾唇一笑,啪啪啪啪,以极快的速度把钉子按了进去,随后一个闪身,将楚芊芊扑倒在了床榻上。 “学会勾引人了,嗯?” 他尾音拉得很长,邪魅地蛊惑着某人的心。 楚芊芊搂住他脖子,笑得坦然:“那你有没有被勾引到?” 诸葛夜拉过她一只小手,探到了自己下腹:“你说呢?” 掌心传来滚烫而硬如磐石的感觉,楚芊芊微微红了脸:“换做别人这么勾引你,你是不是也会有反应啊?” 男人嘛,当然了。 可这话,诸葛夜不能说。 况且,有反应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是另一回事。 诸葛夜拉着她的小手动了几下,舒适一叹,含住她温软的小耳垂道:“我没想过让别的女人勾引我,不过如果你非要知道答案的话,我也可以试试。” 楚芊芊显然不是上官若那种一听这话便会炸毛的性子,楚芊芊依旧笑得淡然:“好啊,你自己试,还是我们三个一起?” 靠! 诸葛夜僵住了。 楚芊芊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 被调戏了一番的太子爷显然丢了不少面子,手指头一动,在楚芊芊的腰肢上捞了起来。 楚芊芊痒得满床打滚。 “哈哈……不要了……别……我不笑你了……殿下……殿下我错了……哈哈……停……快停下……” 翻来覆去,眼泪都笑出来了,衣衫也在一次次地翻滚中散落开来了,露出嫩白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的香肩,和精致诱人的锁骨,而锁骨下的温软也因她的滚动挤出了香艳的沟壑。 诸葛夜的眸光一下子幽深了。 楚芊芊一开始并不清楚自己点着了火,见他突然停下来,还以为他是心软要放过她,可一对上他那充斥着暗欲的眸子,楚芊芊的心里便打了个突。 “那个……大君没有为难你吧?” 边说着,边不动声色地合拢了胸前的衣衫。 诸葛夜分开她手腕,声线低沉道:“太子妃,临阵脱逃可不好。” 他一本正经地唤她太子妃时,通常是要干最不正经的事了。 楚芊芊眨了眨眼:“那……找到父皇和母后了吗?” 肯定是没找到,找到了的话,他一定会告诉她的。 原本,诸葛夜打算与她分享一下追踪的细节,可谁让她一来就勾引他,勾得他神魂颠倒,除了把她压在身下一遍遍地做,他的大脑和二脑都发不出其它指令了。 他隐约猜到了她为何这么主动,老实说,他心里也有点儿一雪前耻的冲动,今晚就算她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他也会要她。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亲吻、爱抚、四腿交缠…… 楚芊芊有心邀宠,状态来得很快。 …… 一刻钟后。 屋子里,静得可怕。 楚芊芊披了件衣裳,看向背对着她坐在床头,散发着一股挫败气息的诸葛夜,问:“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找个大夫看看吧?” 正常女人碰到这种问题,都会有这样的反应,楚芊芊也不例外。 很快,楚芊芊想起来自己也是大夫,就道:“把手伸出来。” 让自己妻子给自己看这种难以启齿的病—— 诸葛夜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用,我没病!”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 刚刚他们两个试了好几次,可就是不成。 别说他挫败,楚芊芊自己都一肚子不自信了,掀开衣裳看了看自己的小蛮腰,好吧,她承认,生完小宝后,肚皮上留了一点妊辰纹,可要不要因为这样就对她没兴趣了呢? “别看了,挺美的。”诸葛夜看着她眸子里闪过的自责,心疼地放下了她撩起来的衣裳。 楚芊芊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是不是不够紧了?” 诸葛夜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不由地黑了脸:“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是不是嘛?”楚芊芊摇了摇他胳膊。 当然不是! 紧得跟什么似的,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了! 诸葛夜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又羞愧得不敢对上她眼睛,只得穿了鞋子道:“别东想西想,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睡。” 语毕,在她唇上重重地允了一口。 楚芊芊睁大眼睛,看着落荒而逃的他:“真的不是你对我没兴趣了吗?” “不是。”诸葛夜扣上了扣子。 楚芊芊垂下眸子:“那你……要不要找个太医看看?” 别的女人碰到这种事儿都会不好意思开口吧,她怎么像完全不知羞似的? 诸葛夜胡乱应了声“好”,就拿着披风出门了。 楚芊芊瞟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黑蟒披风,心道,你拿错了哦,那件是我的。 诸葛夜其实不冷,不需要什么披风,不过是个掩饰紧张的动作,等上了车他才发现自己拿错了,这么一来,所以掩饰都白费了,楚芊芊又不是上官若,一哄就信。 诸葛夜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马车外的侍卫吓得齐齐一怔,不明白太子爷究竟怎么了,大半夜从楚家出来,还发着这样大的火,莫不是与欧阳才人吵架了? 若吵架还好呢,楚芊芊凶一点,他内心的愧疚兴许少一点,偏她那么懂事,他都快要心疼死她了。 都怪那该死的年四爷! 弄个什么女人的幻象,忘都忘不掉! 诸葛夜提笔,把那女人的模样画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 若是有,他一定一刀把她杀了! 一连几日,诸葛夜都没再踏足楚家。 楚芊芊住在楚家的事,并未对外宣扬,只有莹心堂知道。 楚嫣试探着问了几句姐夫怎么不过来了,是不是特别忙? 楚芊芊想,他大概是真的很忙,不忙他好意思不过来吗?只不过这种忙,是他自己要的。 他在躲她,她知道。 那晚她故意勾引他,其实不是真的多么想欢好,只是想确定一下之前的状况是偶然还是其他。如果他因此而误会她是那种欲求不满的女人,那她就憋屈了。 楚芊芊提笔,写了封信。大致意思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那档子事儿,反正咱们已经小宝了,以后怎么开心怎么过就可以了。 写完,看了一遍,觉着这内容挺伤男人自尊的,又一把火给烧了。 如诸葛夜期待的那样,她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女人,在他愿意跟她坦白之前,她不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猜测。毕竟将心比心,她也瞒了他不少事,他从未逼过她。这一次,换她来等他。 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他不要她了,虽然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很难过,但也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 做完心理建设,通身舒畅! 楚芊芊没再把重点放在这种事儿上,而是专心致志地给沈氏治眼睛去了。 沈氏的眼睛恢复得特别好,虽无法读书写字刺绣,可认东西认人基本不会出错儿了。 其间,楚老爷一直足不出户,想看楚嫣、楚陌也只派人把他俩叫过去。 楚芊芊挑眉,她怎么觉得楚老爷有些怕她呢? 她可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呢! 每天,楚芊芊除了照顾沈氏,便是与楚陌、楚嫣一起,兄妹两个都很粘她,她制药也好,看书也罢,他们都在一块儿陪着。 听说,她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不过都被安素素给嫁到外地了。 安素素那种蛇蝎妇人,不用想也知道那两个婆家不咋地。 更何况那个姓秦的姨娘,隔三差五便来莹心堂哭诉,求沈氏给两位姑奶奶做主。 原先楚芊芊没回来的时候,沈氏还耐着性子听她哭,现在为防楚芊芊的身份暴露,沈氏直接以养病为由拒绝了。 “夫人,秦姨娘跪在外头不肯走,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起来。”贴身婢女琥珀,一脸为难地禀报道。 沈氏正在看楚芊芊画画,楚芊芊画的啥她看不清,不过她就是喜欢看,看女儿。听了琥珀的禀报,沈氏细眉一蹙:“反了天了!要挟我是不是?她既然喜欢跪,就让她到菩萨跟前跪!不跪个一天一夜别给我起来!” 咦? 不是说楚夫人挺懦弱的吗? 主母气场很强大嘛! 楚芊芊哪里知道,沈氏自从经历了痛失她的四年后,再软的心肠也被磨硬了。她心慈手软不光是害了自己,还害了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眼下她终于想通了,造孽就造孽吧,只要孩子们安好,她变成魔鬼又怎样? 秦姨娘被拖到佛堂跪了一天一夜,第三天就病倒了。 这么一病,便也无力上莹心堂了。 转眼便是四月底。 楚芊芊足足半个月没见到诸葛夜。 其间,诸葛夜倒是来过几次,每次楚芊芊都在睡午觉。 他是故意的。 楚芊芊看破不说破,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 皇帝称病半月不上朝,朝中已有人按耐不住了,一些流寇土匪也试探性地不安分了。 诸葛夜亲自带兵剿灭了三处土匪寨子,局势稍稍稳定。 加上诸葛夜每日都去慰问大军的十万铁骑,弄得大家以为这铁骑是大君送给诸葛夜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楚芊芊觉得一切都发展得十分平稳之际,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头顶。 诸葛琰遇刺了。 原来,诸葛琰在东宫住了一段日子后,便随虞伯一起回了王府,他体内的毒素清了大半,还需静养三月才能完全康复。静养其间,不得运功,以免损伤了脆弱的筋脉。 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大君杀上门了。 这段日子,纳兰嫣隔三差五给大君写信,提醒大君用欧阳诺的人头换上官若的命,而纳兰嫣也厉害,居然给大君寄了不少上官若的贴身物件儿。上官若的女暗卫一直留守着凤栖宫,没有她们的允许,谁也带不走上官若首饰盒里的东西。要说纳兰嫣不是真抓了上官若,哪儿能隔几天就给寄个钗或耳环回来?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大君了。 大君最先想到了欧阳家,欧阳珏上朝去了,大君冲进府搜了一圈,没找到人,撤了,又盯上了亲王府。 得知大君是来要欧阳诺性命的,诸葛琰当场就火了。 大君见他发火,以为他是心虚呢,非得让他人叫出来,他不交,大君便跟他打了起来。 诸葛琰只剩不到四成的功力,当然不是大君的对手,被大君刺了一剑后,不省人事了。 欧阳瑾怕诸葛琰会挂掉,叫人马不停蹄地给楚芊芊送了信。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除了楚家,楚芊芊还能去哪儿? 楚芊芊看完欧阳瑾的信,连晚饭都顾不得吃,拧着医药箱就出门了。 …… 楚老爷从门缝儿里探出脑袋:“咦?小灾星走了?” 啊哈!他终于可以出门了! …… 马车上,楚芊芊戴上了欧阳诺的面具。 既然大君要找欧阳诺,她就给他一个欧阳诺,但他能不能摘了她脑袋就看他本事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亲王府。 大君高调地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大有一副等着楚芊芊自投罗网的意味。 楚芊芊跳下马车,眸光冰冷地看向他:“就是你伤了小王爷?” 没有行礼,没有卑躬屈膝,对一个伤害她儿子的人,她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楚芊芊的胆大令大君稍稍愣了一下,除了曦儿那臭小子,便属这才人最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可曦儿好歹是皇子,又是个孩子,她算什么?一个才人!狗屁都不是!居然也敢藐视草原的大君! 大君一脸嫌弃地翘起了唇角:“看在你跟了夜儿一场的份儿上,我赏你一个痛快!” 说着,便有一名侍女端了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中,放着一杯酒。 楚芊芊淡淡凝眸,一巴掌将托盘掀到了地上。 大君拍腿而起:“反了你!” 楚芊芊无畏地对上他凌人的视线:“你要杀我,我就该乖乖地等着你来杀?你也是时候明白,草原的大君,不是大周的国君了。” “你……”大君还没听懂楚芊芊是什么意思,就看见楚芊芊扬手,说了句,“杀。” 大君懵了。 他没听错吧?没理解错吧?这丫头片子,是在下令杀他吧? 他是大君,是皇帝的岳父,是手握熊兵的统领,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脑子被驴给踢了才敢对他下击杀令吧? 而那些暗卫……居然也敢真听她的?! 阿远受命保护楚芊芊,楚芊芊的命令就是他的使命,哪怕楚芊芊要他杀掉皇帝,他也不敢有半点退缩。 何况大君也确实过分了,一来就给才人赐毒酒,纵然才人不会大君痛下杀手,大君也不会轻易放过才人,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这次保护楚芊芊的除了阿远,还有四名诸葛夜精挑细选的暗卫,五人飓风一般卷向大君。 大君也不是吃素的,一边拔剑,一边吩咐自己的暗卫与他们对上。 双方很快陷入了混战。 论人数,楚芊芊占优势;论实力,大君这种武神级别的人物绝非阿远能够比拟的。左右楚芊芊也不是真的要杀掉大君,而是想给大君掉点面子,顺便等诸葛夜赶过来。她才不会因为自己是大君的孙媳妇儿,就要忍受大君如此无礼的对待。她要诸葛夜看清楚,自己是怎么差点死在大君手中的! 亲王府的侍卫蠢蠢欲动,想冲上来替小王爷报仇,被楚芊芊制止了。 她与大君斗,只能算家族内斗,在律法上打个擦边球什么的,不至于遭到文官弹劾。亲王府的侍卫若加入其中,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几十个回合打下来,大君也看出楚芊芊的打算了。 哼! 拖延时间,等太子赶来? 做梦! 大君这条老狐狸,打的仗比诸葛冥还多,若非说谁能与他一较高下,只有诸葛冥一人,这些暗卫?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大君眼神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枚烟雾弹丢了出去! “不好!保护才人!”阿远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朝楚芊芊摸了过去。 可惜,晚了一步。 楚芊芊站在的地方,已经只剩几缕发丝了。 大君其实并未走远,只是带着楚芊芊潜入了一个民舍,他敲晕了民舍的主人,将楚芊芊仍在地上。 “把我逼到亲自结果你,欧阳诺,你的确有几分本事。” 连杀诸葛冥,他都没想过亲自动手,这小丫头,太打击他自尊了! 楚芊芊冷笑着看向他:“你以为你借着纳兰嫣的借口杀了我,诸葛夜就不会恨你?” “哼!我是他外公!”大君显然没有看出欧阳诺在诸葛夜心目中的分量,若对方是楚芊芊,是小宝的母亲,他或许还会掂量掂量。当然,掂量一下罢了,一个汉人,是没资格做大周的国母的。当年的欧阳倾,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楚芊芊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随后道:“为了上官灵?” 大君冷冷一哼! 楚芊芊笑了,这个男人的控制欲真不是一般的强盛,皇上与上官若的姻缘,他也动了几分手脚的吧?小公主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吧? 在他眼里,他的孩子是人,别人都是粪土吗?为了上官若,他可以逼死一个婴孩,为了上官灵,他又要来逼死她! 真是一个疯子! 大君可不管楚芊芊怎么看他,事实上,天下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他心疼的人幸福就好,别的,都是扯淡。 大君扬剑,对准楚芊芊,就是一招劈了下去! 楚芊芊瞳仁一缩! 剑,停在了她眉心前! 随即,她怔怔地看向大君的脸,就见大君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晕过去之前,大君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娘的,旧病又发作了!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追来,他是自己晕倒的,至于为何会晕,楚芊芊懒得给他诊脉了。 这种人,病死都不值得她出诊! 楚芊芊用袖子擦了汗,吸入太多迷烟的缘故,楚芊芊的脑袋越来越沉,为了防止大君清醒了再度杀人,楚芊芊忍住浑身的乏力感,爬出了院子。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楚芊芊不记得了。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黑了,外头的马匹打着呼呼,似乎在告诉她,她在一辆马车上。 “诸葛夜。” 是你吗? 一只有力的臂膀半抱住她,让她靠进了自己怀里:“醒了?” 陌生的声音—— 楚芊芊睫羽一颤,推开他靠回了软枕上:“你是谁?” 一块帘幕被拉下,夜明珠的光辉瞬间照亮了狭窄的车厢,就着这清润的光,楚芊芊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一袭青衣、一顶斗笠。 斗笠中的脸又还似乎戴了面具,隔着面具发出的声,怪异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的手指很长,戴着一双银丝手套。 整个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密不透风。 楚芊芊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道:“你究竟是谁?” 男子轻轻一笑:“倾儿,别来无恙。” 楚芊芊眸光一凉,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还带着欧阳诺的人皮面具,这人……怎么就认出她是倾儿了? 直接跳过楚芊芊的身份了么?! “你认错人了。” 不能承认,绝不! 男子又笑了。 他的声音,被面具掩饰得极好,听不出年龄与音质,只知他语速很慢、很优雅。 楚芊芊想到了一幅画。 对,这个男人的气质,就像一副水墨丹青的画。 男子伸出戴着银丝手套的手,轻轻握住楚芊芊的手:“倾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楚芊芊抽回手,眸中的警惕又深了几分:“我问第三遍了,你是谁!” 男子摸上楚芊芊的脸:“倾儿你真的忘了我吗?真让我伤心呢。” 忘? 他叫她倾儿,显然他指她忘记的不是这辈子的记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不是多好的记忆。” 什么叫做不是多好的记忆? 楚芊芊从年四爷那儿套过话,知道她忘记过一些前世的事情。 曾经她以为是世宗做过什么背叛她的事,可以她对世宗的了解,她又否定了这一猜测。 世宗与诸葛夜一样,都是世上,最不愿意伤害她的人。 那么……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是这个男人口中“不是多好的记忆”么? 可听这个男人的口气,那段“不是多好的记忆”又分明是与他有关的—— 楚芊芊的脑子里,一瞬间……有些凌乱了。 不不不,现在不是操心那个的时候! 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只看她欧阳诺的脸就能猜出她是欧阳倾,想必,他也知道她是楚芊芊了。 他怎么会对她如此了解? “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你那么多事吗?倾儿,或者你愿意我叫你芊芊?”男子好像会读心术一样。 楚芊芊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倾儿!” 男子啧啧两声:“变化真大呢,你以前,从不撒谎的。” 楚芊芊不接话。 “喜辣,喜静,医术精湛,厨艺绝佳,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除了发呆再不能做任何表情,不爱看人的脸,记人只记声音与气味,服侍了你五年的丫鬟,你根本区分不出她们的容貌。” 男子说完,笑了笑,“倾儿,我可有说错?” 楚芊芊埋在宽袖里的拳头握紧了。 男子仿佛很享受她全神贯注看着他的样子,心情大好地捏了捏她脸蛋:“乖,这次别再忘记我了。” 楚芊芊厌恶地甩开他的手! 男子还是笑:“我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你了,难怪他们都说我……” 杀人如麻。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楚芊芊掀开帘幕望向了前方,就见一袭黑袍的诸葛夜正策马朝这边奔来! 心头一动,楚芊芊想告诉诸葛夜,有个疯子在马车上,你要当心,可一转头,人没了! 这……这人怎么跑的呀? 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是指尖残留着他的温度,她几乎要以为刚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 八百里外的凉州,夜色如墨。 上官若跪在坟前,眼泪都哭干了。 老婆婆回家吃了顿晚饭,过来见她还趴在坟头哭,也难过地掉了几滴泪:“姑娘,别哭啦,人死不能复生,你哭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 上官若从没如此难受过,便是被他冷落的四年,都没有这么绝望! “我不回喀什庆了,我那是跟你置气的,我真的不回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原谅你了,我不计较你骗我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曦儿还不会说话,你都没听他叫一声父亲……” 上官若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老婆婆拍着她肩膀,轻声安慰:“好啦好啦,你爷爷在天之灵会明白你的一片孝心的。” “爷爷?”上官若吸了吸鼻子,她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他女儿倒是不假,可孙女儿—— 这婆婆除了耳背,还眼花啊! 呜呜,老婆婆也好可怜…… 老婆婆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给怜悯了,继续宽慰道:“你爷爷年纪大了,也该去了,像他那种岁数的人,活着都是遭罪哇!” 上官若不高兴了。 他明明才不到四十! 又没长什么皱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怎么就活着都是遭罪了? 上官若瞪大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老婆婆:“他哪里老了啊?你别不识货!” 说了几遍,老婆婆才听懂。 老婆婆就道:“他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光了,比我的岁数小不了多少咧!” “你……”上官若的哭声戛然而止,“你怎么不早说啊?” ------题外话------ 咦咦咦?斗笠男是谁咧? 话说,夜夜,你这是…那个那个啥了? 【42】夫妻相见 诸葛琰的伤势控制住之后,楚芊芊与诸葛夜回了楚家,临走时,楚芊芊给了欧阳瑾一个月的药。本想放过欧阳瑾的,可觉得她还是有些利用价值,暂时先留着。 对于大君伤了诸葛琰又差点杀死楚芊芊的事,诸葛夜也是非常愤怒,插手上官若与诸葛冥的姻亲倒也罢了,好歹他俩是真心相爱,他跟上官灵算什么?说句不中听的,全人类灭亡得只剩一男一女了,他俩也不会担负起繁衍后代的重任。 “大君这次过分了!” 称呼大君,可见他有多火了。 楚芊芊死里逃生,别指望她为大君说一句好话:“算了,我是汉人,本就配不上你,有没有灵儿他都不会放任我做皇后。” 前世世宗要封她为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大君。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楚芊芊不讨厌他才怪了。 诸葛夜心疼地握住楚芊芊的手:“你不做皇后,一定是我没做皇帝。” 楚芊芊眨了眨眼:“做皇后的是欧阳诺,还是楚芊芊?” 如果不介意欧阳诺的身份,也就不会多此一问。 诸葛夜明白她的意思,欧阳诺显然更为轻松,楚芊芊的话,他不仅要做个皇帝,还得做个有绝对实权的皇帝,首先要铲除的就是大君。说铲除有些夸张,但架空大君的权利是必然,否则以大君宁死不屈的性子,不可能允许楚芊芊登上皇位。 这是在逼他在她与大君之间做一个选择。 楚芊芊见他为难,不介意来点苦肉计,可翻来覆去找自己身上的伤,竟是一处也没有。 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院子里爬出去,磨破了不少皮。 脑海里闪过那个戴斗笠的男人。 摇摇头,不愿再多想,又换了一出美人计,虽然,好像以他目前的身子,美人计奏效的可能性不大。 “殿下。” 她轻撩起裙裾,露出一双纤细的美腿。 对于有恋腿癖的他而言,这绝对是致命的勾引。 诸葛夜的手,轻轻覆上了她娇嫩的肌肤。 皮肉皮肉,她的一双腿,好似没有肉,软软的、凉凉的全都是水,他俯身一吻,不敢大力,怕不小心吸破一道口子。 楚芊芊见好就收,身子一转,趴进了他怀里:“殿下心里是有我的吧?” 怎么会没有? 没有能找了你那么多年? 诸葛夜搂紧她腰身,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她美腿上摸来摸去:“跟谁学的?” 勾引人的功夫一日日见长。 楚芊芊不会告诉他,她上辈子就是这么勾引世宗的,不,确切地说,是世宗教她这么勾引他的。 世宗不在了,真让人伤心呢。 “对了,你今天是怎么上的马车?那个是谁的马车?”诸葛夜见她沉默,便换了话题。 楚芊芊心里想着世宗,眼眶有些湿润,听了他的话,不敢抬头看他,只语气如常地说道:“殿下还没回答我,让不让楚芊芊做皇后?” 诸葛夜捏了捏她娇嫩的腿肉:“让。” “不会跟欧阳倾一样,死了才做皇后吧?” “胡说。” “那要不就像景仁帝的妻子一样,明明没有皇后命,却非要做皇后,结果变成了一具骷髅。” 话落,腿上传来一阵揪痛。 楚芊芊抬眸,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看着他:“干嘛?” 诸葛夜没好气地道:“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 楚芊芊垂下了眸子。 她本就是一缕在人世间飘荡了十五年才终于找到宿主的孤魂,保不住哪日阎王爷发现少了她这个小鬼,又派黑白无常来抓她。 她会死在什么时候? 吃饭、看书、陪小宝玩棋,还是像这样依偎在他怀里? 谁知道? 诸葛夜以为她生气了,便道:“做皇后有那么好?” 没得到的就是好。 上辈子没活着等到,这辈子说什么也得得偿所愿。 楚芊芊点头:“想看看自己穿凤袍的样子。” 诸葛夜勾了勾唇角:“倒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就说嘛,她是来偷小宝的,怎么都偷到了又不走了,敢情是想当皇后。 当就当嘛,也不是他办不到的事。 诸葛夜安心地哄了她一阵,再次切入正题:“你还没说那个马车是怎么回事?” 楚芊芊就把她半路昏迷,醒来却已在马车里的事说了一遍:“……他戴着斗笠被面具,容貌与声音都无从分别,但……他好像认得我。” 至于认得她是倾儿的事,她没说。 “你说……他会不会是年四爷?”楚芊芊问。 年四爷跌进了蚀骨草,存活的几率太低了,诸葛夜下意识地想排除掉这种可能,但认识楚芊芊又对楚芊芊有非分之想且武功十分高强的人,除了年四爷,诸葛夜又想不到别人。 难道说蚀骨草对年四爷失去了效力吗? “欧阳珏呢?”他忽然想到了这个变态的家伙,欧阳珏的武功,绝不在年四爷之下。 楚芊芊心道,他是我大哥,怎么可能对我有非分之想? “应该不是他。”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诸葛夜陷入了沉默。 这边楚芊芊与诸葛夜思量着斗笠男子的身份,那边,楚老爷却是几乎吓破了胆。 自楚芊芊离开楚家后,憋了半个月的他终于按耐不住出了门,可一出门,就看见大君拖着他女儿跑进了一个院子。 好巧不巧,他在院子正对面的二楼。 大君如何威胁楚芊芊的,如何昏迷的,楚芊芊又如何爬出院子的,甚至如何被带上马车、被谁带上马车…… 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他不能说,他什么都不能说! 那人太可怕了,他会杀了他的! 更深露重。 一袭小太监打扮的上官灵探头探脑地溜出寝宫,她被大君禁足了不假,可不代表她没法子溜出来。 她揣好怀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朝着宫门口走了过去。 她拿的是东宫令牌,不出意外的话,侍卫不会仔细搜身。 可她今儿不知倒的什么霉,居然碰到正在入宫的大君! 大君的暗卫留在亲王府与阿远等人交战,是以,他昏迷时周围没有任何人在场,害得他在地上睡了足足两个时辰,亏得不是冬天,否则非得冻死不可。 大君脸色暗沉地跨过宫门。 侍卫纷纷向他行礼。 上官灵暗叫不好,噗通一声跪在一旁,祈祷大君不要为难一个东宫的小太监。 若在平时,大君是不会为难的。 可上官灵也不想想自己这张脸长得多有杀伤力,穿女装倒也罢了,换上太监服,那种刻骨铭心的靓丽,叫所有光辉都暗了下去,唯独她自己,像个电灯泡儿似的,灼灼其辉。 大君想忽视她都不可能。 “上官灵!你搞什么鬼?” 被楚芊芊冒犯过后,心情本来就不大好呢! 上官灵撞到了枪口上。 上官灵咬牙,讪讪抬眸,狗腿一笑:“嘿嘿,大君回来了?” 大君一把拧起她来:“穿成这样做什么?” “不……不做什么。”上官灵挠了挠胳膊。 这个标志性的撒谎动作,除了她自己,恐怕上官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君一巴掌抽在了她的屁股上! “哎哟!疼死了!” 上官灵的眼泪唰的一下冒出来了。 大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胆儿肥了啊?罚你禁足,你居然敢给我偷出来!还想溜出宫!” 语毕,拧住了她耳朵。 上官灵疼得嗷嗷直叫:“掉了掉了!耳朵要被你拧掉了!流血了……呜呜……” 大君知道她又在满口胡言,喝道:“堂堂太子侧妃,又哭又闹的,规矩都给狗吃了?” “呜呜……你不打人家,人家怎么会哭嘛?”上官灵委屈起来的样子,与上官若几乎如出一辙。 大君的心,不免有些软了:“说!你溜出宫干什么?” 上官灵吸了吸鼻子,哭道:“玩儿呗!你一天到晚把我关在屋子里,我都快长霉了!” “是吗?”大君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上官灵怕被看穿,绕到大君背后,一举跳到了大君背上:“呜呜,你把我打疼了,走不动了,我不管,你背我回去。” 背她回去本来没什么,大君也是真心疼她。 可架不住她这么一跳,怀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她眼珠子一瞪,糟糕! 大君定睛一看,金疮药、跌打酒、止血膏、消炎散…… 这是出去玩的架势? 分明是给谁探病吧? “上、官、灵——” 上官灵吓得魂飞魄散,一把跳下地,连药也顾不得捡,拔腿就跑! 皇帝不在,皇后不在,太子和楚芊芊也不在,她可不认为宫里还有谁护得住她。 是以,她铁了心要去亲王府,反正马车她也准备好了,就在宫门口。 哪知,她情急之下,跑错了方向。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了。 嘭! 大门关上了。 上官灵欲哭无泪,她怎么这么蠢啊? 当然,她绝对不是最蠢的。 上官若在确定埋在坟墓里的人不是诸葛冥之后,便随老婆婆一道回了那间茅草屋。 路上,上官若向老婆婆大致了解了一下渔村的情况。 一百多户村民,一半以捕鱼为生,剩下的或以织纱或以卖盐为生。村子里最大的纱户是一个姓林的寡妇,因做得一手好生意,大家伙儿都尊称她一声林娘子。 老婆婆的儿子在一次出海中去世了,孙子如今便在林娘子的手中做事。 “林娘子开了个好大的纱厂咧,卖到很多地方咧!” 老婆婆俨然对这位林娘子十分地崇敬。 “可惜哦,男人不中用,二十几岁就去了!” 上官若对贫苦农民的八卦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这渔村都有哪些好穿的、好戴的、好吃的,她去年兴起的花样子有没有流星到渔村这边来。 老婆婆见她不停打量着一身蓝裙,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嫌弃。最先救起她时,她的衣服便破得不像样子了。老婆婆家中无年轻女眷,就这身行头还是找林娘子借的呢,可她……似乎不太满意似的。 “林娘子是我们村儿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看了上官若一眼,从身形估量,应该姿色也不差,究竟五官如何,说实在的,她眼花。 上官若闻了闻身上的药味儿,问:“婆婆,有没有衣裳换啊?” 老婆婆就道:“我家没有了,林娘子家还有,再找她借一套吧。” 上官若头上的发饰在湖里就被冲走了,只有手腕上的两个金镯子还在,就拔下一个递给婆婆道:“这个,够不够换两套衣服?” 要是诸葛冥在这儿,怕是要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朕用一年俸禄给你买的镯子,就只值两套衣服? 老婆婆接在手里,笑道:“够了够了,一定够了!走,我带你到林娘子家买衣服去!” 顺便,也把这套的钱给付了。 林娘子居住在渔村里唯一的商业街上,或者说,这条唯一的街道就是林娘子的私产。 上官若原以为渔村的街道就是那种几个摊位拼成的集市,到了那儿才知,它尽管不如京城大街繁华,却也绝非寻常乡野之地可比。 街道很长,两边商铺林立,建筑风格整齐划一,入口处用石球拦住车辆,只允许行人出入。 且别看渔村的土著居民少,街上行人却不少。 细问之下才知,这条商业街已经在整个凉州打出了名号,绝大多数行人都是慕名而来,或经商或游玩。 老婆婆告诉上官若,林娘子为人很讲义气,村里的居民租赁商铺,一缕按半价交租,若外乡人到此,除了收全价外,还必须签订一些不得随意破坏本村文明设施的协议,总之,就是各种护短啦。 “哎呀,我孙子说啊,再跟林娘子干几年,就能盖新房子了!” 老婆婆眉飞色舞地说着。 上官若的认知里,女人都是要足不出户的,即便成了家,也不宜天天抛头露面,可这个林娘子,竟整天与男人打交道,还徒手撑起了一个村的经济,真是让她有些惊叹。 然而,这不是最令她惊叹的。 当她看到林娘子别院的男人时,才是真的傻了眼。 “七爷,您看这个长度可以吗?”一个皮肤黝黑、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拿了一块拇指粗大的铁棍,递给槐树下,一边看书一边品茶的玄服男子。 男子五官刚毅、气宇轩昂,饶是满庭春芳,在他周围,仿佛也只是脂粉模样。 “这里,再弄个钩子。”男子指了指铁棒的顶端。 小伙儿笑嘻嘻地应下,一转头,看见老婆婆领着一个姑娘站在门口,不由地眼睛一亮:“奶奶!” 老婆婆笑了笑:“你在忙呢?” 小伙子点点头,又看向娘亲身边的上官若,却见上官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活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他又顺着上官若的视线,望向了槐树下的男子。 “姑娘,你……” 怎么老盯着我们家冥爷看啊? 诸葛冥仿佛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注视,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却只有一眼,便慢悠悠地转开了。 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上官若心中的喜悦都快要爆破了,可下一秒,他却像个陌生人似的移开了视线。 “诸葛……”上官若一怔,咬唇,道,“你……你还活着。” 诸葛冥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官若呆住了。 这什么意思? 什么鬼、意、思? “诸葛冥!” 上官若一个激动,连他真名都给叫了出来。 她叫得极快,未必叫人听清,却足够叫人听见。 “哟,谁在我院子大呼小叫呢?” 伴随着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一名身着湖蓝色纱裙的曼妙女子走了出来。 …… 诸葛夜与楚芊芊回了楚家。 大门口,碰到也下了马车的楚老爷。 楚老爷自然不会傻到去揭穿自己女儿没死的事实,诸葛夜倒也没刻意敲打什么,曾经楚老爷做的糊涂事儿,看在生养之恩的份上,他不计较,总之往后别再亏待芊芊。当然,芊芊是他的女人了,楚老爷再亏待一个试试?削了! 楚老爷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甫一看到楚芊芊,吓得上蹿下跳! 楚芊芊挑眉,父亲对她的畏惧程度升级了呢,不过没关系,她习以为常了。 没往心里去! 诸葛夜倒是凝了凝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芊芊就解释道:“我娘说,他有间断性失心疯。” 莹心堂内,诸葛夜陪楚芊芊用了宵夜。 这段日子,诸葛夜一直躲着她,今天出了事,知道她受了惊,不好再甩手离开,就住了下来。 沐浴过后,楚芊芊像只无骨鱼似的歪在了他身上。 曾经他每天索要的时候,她不觉得多么稀罕,而今他不要了,她倒是有些意难平了。 人啦,果然犯贱。 “殿下饿不饿?”楚芊芊摸着他平坦的小腹问。 诸葛夜捉住她在他身上肆意作乱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不饿,你没吃饱?” 楚芊芊摇头:“吃饱了。对了,小宝怎么样?” “挺好。” 曦儿把他照顾得很好。 楚芊芊抬眸,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在他下颚处轻轻地咬了一下。 诸葛夜知她用意。 其实他身子早就有了反应,但为了避免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还是决定不要给楚芊芊这方面的希望了。 他揽住她:“你累了一天,睡吧。” 楚芊芊下意识地问:“你不睡?” 诸葛夜亲了亲她额头:“等你睡着。” 世宗在世时,也总喜欢亲吻她额头,他说,这是不带情欲的爱,是最纯净的爱,如父母对孩子的爱。 诸葛夜是爱她的,只是为什么不再能兴起了呢? 楚芊芊往他怀里挪了挪:“那你要去干嘛?” 诸葛夜想了想,说道:“我怀疑那个戴斗笠的人就是纳兰嫣的幕后主人,我得查查纳兰嫣。”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楚芊芊点头:“明天再查,行吗?今晚别走了。我什么也不做,乖乖睡觉。” 诸葛夜讲不出一个不字,不是她的问题,却害她承受了一半的委屈。 诸葛夜将楚芊芊抱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睡,将她哄入了梦乡。 而他自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不是真的不行,只是每一次进入的时候,脑子里都会闪过那个女人的脸。他不想一边占有自己的妻子,一边却幻想别的女人,他讨厌那样的自己! 而情况似乎在恶化,他想那个女人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甚至,他渴望得到那个女人的身体。 楚芊芊睁开眼时,诸葛夜已经收拾好画册去恭房了。 楚芊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地,打开诸葛夜收在锦盒里的画册,对着月光一看,眸色复杂了。 这不是前世的她吗? 诸葛夜为何要画她的画像? 难道诸葛夜已经知道她是欧阳倾了? 诸葛夜回了房,看了看床上呼吸均匀的楚芊芊,又看了看纹丝没动的锦盒,取出里边的画册来到后院。 他打了个响指,探子从天而降。 他把画册递给探子:“查查这个女人是谁。” “是!”探子接过画册走了。 诸葛夜再度回房,这一次,楚芊芊没装睡了,坐得笔挺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颤,第一反应是那幅画被她看了去,他若知他心里装了别的女人,一定不会原谅她。 他没有一夫一妻的概念,可如果享齐人之福的代价是失去她,他绝对不要。 不待楚芊芊开口,他上前,将她紧紧纳入了怀中:“芊芊,我爱的是你,不要怀疑我。” 楚芊芊清亮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眨了两下。 如果她没听错,傲娇的太子殿下是向她表白了吗? 这么美好的时刻,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她是欧阳倾,她跟世宗生过一个孩子的事了呢? 她回抱住他:“嗯,我相信你。” 算了,还有一辈子的时光,总能找到机会告诉你。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问自己,如果没有那一晚的犹豫,是不是就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凉州 上官若双目如炬地盯着那个水蛇一般扭动着腰肢的女人,看她一步步走到诸葛冥身边,神色自若、笑如春风,最后,她把手搭在了诸葛冥肩上。 而诸葛冥……没有拒绝! 上官若呆住了:“你……” 林娘子打量着上官若,笑了笑,她有双十分妩媚的眼睛,笑起来,宛若深海的妖灵:“啊,你就是被枫婆婆救回来的外乡人啊!这身衣裳我只穿了一次,挺合你身的,送给你了。” 这施舍的语气…… 这施舍的语气! 这这么大,上官若从没如此丢脸过! 一股屈辱涌上心头,上官若涨红了脸,从枫婆婆手中拿过镯子,丢到林娘子脚边道:“这个,买你一套衣裳够了吧!” 林娘子笑着,不说话。 上官若又气又恼。 枫婆婆和小伙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猜到救回来的这个姑娘与那位极受林娘子器重的冥夜关系匪浅。 枫婆婆拉了拉上官若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快给林娘子道歉,林娘子不是小气的人,她会原谅你的。” “道歉?我做错了什么要跟她道歉?” 上官若炸毛了。 她是皇后,一个渔村的寡妇,招惹她男人,还叫她给她道歉! 这些人都疯了吗? 她看向小伙子,也看向几个闻讯而来的村民,大家都与枫婆婆一样,流露出了让她给林娘子道歉的眼神。 林娘子在渔村,神话一般的存在,没有林娘子,就没有这些活下来的人。所以,谁要是得罪了林娘子,那就是得罪了整个渔村。 上官若委屈地看向诸葛冥:“你倒是说句话呀!看着我被人欺负很有意思吗?” 诸葛冥没理她。 林娘子笑了笑:“我可没欺负你,不过看在冥爷的面子上,不用磕头了,就口头道歉吧。” 磕头? 这个女人居然有想过叫她磕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林娘子笑意不变:“哪怕你是皇后,到了新云村,也得守新云村的规矩。” 上官若气急:“混账东西!当心我诛你九族!” “好了,若儿,别闹了。”诸葛冥放下书本,云淡风轻地走到上官若面前,抬手擦了她眼角的泪。 上官若习惯性地扑进了他怀里,一抽一抽地哭:“她欺负我!” 林娘子眉梢一挑:“她是……” 诸葛冥淡道:“舍妹。” ------题外话------ 拍下一个大大滴爪印 【43】宠她,巨大发现 “你妹!” 上官若炸毛得不能再炸毛了,“谁是你妹?” 林娘子浅笑着看向诸葛冥。 诸葛冥旁若无人地摸了摸上官若的脑袋:“好了,没去找你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若不是前因后果,上官若几乎要被他云淡风轻的外表骗了。 上官若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指着林娘子道:“你跟这个女人什么关系?” 外部矛盾果然是缓和内部矛盾的最佳良药,前一天还在计较诸葛冥骗了她二十年,这一刻就被嫉妒冲昏头脑,只想着怎么铲除情敌了。 上官若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矛盾转移了,她一门心思扑在林娘子与诸葛冥的关系上,都忘记要回喀什庆的事了。 这智商,真讨喜。 诸葛冥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大家都被母豹子一般的上官若吸引了目光,谁也没注意到这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而上官若自己,从懂事起便习惯了众人的目光,谁让她长这么美呢! 上官若没等来诸葛冥的回答,气得腮帮子鼓鼓:“说话呀!你哑巴了?” 林娘子接过了话柄:“原来是冥爷的妹妹,失敬失敬,我姓林,姑娘叫我一声林姐姐就好。” 真论年龄,上官若甩了林娘子一条街,偏她生了一张娃娃脸,尽管此时涂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辨别不出原本的容貌,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张娇滴滴的红唇,实在是十七八岁的青葱水嫩。 上官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要叫你姐姐?凭你也配?” 林娘子只当她小孩心性,倒也未与她计较,看向诸葛冥道:“我收拾一间厢房出来给令妹住,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诸葛冥拉过上官若的手道:“她单字若。” “若姑娘,我们上楼去吧?”林娘子友好地笑了笑。 上官若撇过脸,委屈兮兮地哼道:“谁要住她屋子?我要走!” 诸葛冥淡淡笑道:“她被宠坏了,林娘子莫要见怪。” 林娘子看向二人交握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冥爷真是个好兄长。” “熊掌才对!”上官若嘀咕着,甩开了诸葛冥的手。 枫婆婆见自己救的姑娘是林娘子的妹妹,自不好再说什么请姑娘回去住的话,笑着与上官若道了别,便与孙儿一块儿离开了院子。 临走时,诸葛冥郑重地向二人道了谢。 对于天子来说,说一句谢谢远比送一千两黄金珍贵。祖孙二人虽未得钱帛,却也身心舒畅,尽管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舒畅为何而来。 上官若撅了撅嘴儿:“干嘛要跟一个平民说谢谢?”照她的做派,拔下第二个镯子赏他们得了。 诸葛冥想了想,摸着她智商堪忧的脑袋道:“省钱。” 上官若:== …… 在林娘子的安排下,上官若也在精致的阁楼里住下了,她的房间在诸葛冥隔壁,林娘子的房间在她隔壁的隔壁,简言之,诸葛冥住在两个女人中间,且林娘子的房间在最里边,每次回屋都得经过她和诸葛冥的房间,她倒是无所谓哦,就怕那林娘子半夜兽性大发爬了诸葛冥的床,或者他俩干什么她不知道的勾当。 不怪她怀疑林娘子,实在是她男人太有魅力,也……太有前科了。 她就想着,该怎么防止他们两个私相授受呢?直接摊牌说他们是夫妻? “对不住,我妹妹有失心疯。” 诸葛冥那老狐狸,肯定会这么说! 上官若犹自想着怎么坏了诸葛冥与林娘子的好事,诸葛冥打了一盆温水进来了。 上官若爱洁,每日要沐浴,可在枫婆婆家昏迷半个月,没死掉就不错了,洗澡? 诸葛冥把水盆放下,绞了帕子给她擦脸,丝毫没提二人鸡飞狗跳的过往。 上官若脑容量有限,一个林娘子就占据了大半空间,还真没心思去计较他为什么瞒了她那么多年。又或者,经历一次失去他的痛苦后,她不想用下半辈子的时光却惩罚一个二十年前的错误了。 只是,那些暂且不提,眼下这兄妹关系又是神马情况? “你又找到相好的了!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上官若愤愤不平地说着。 诸葛冥用帕子细细擦着她的脸:“你以为你每天喝的药是怎么来的?” 上官若不假思索道:“怎么来的?当然是枫婆婆买的!你以为是你变出来的?” 完全没去想,诸葛冥是怎么知道她每天都有喝药。 诸葛冥是做十说一的人,并无与她纠结这事儿的打算:“我没找相好的,我游上岸的时候,正好碰到林娘子……” “正好碰到?那你就跟她回家了啊!你……你……”上官若气得不轻! 不过气才好呢,气林娘子总比气他的历史强,毕竟,他跟林娘子真的没什么。 诸葛冥凑上去,在上官若无比怪异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冷不丁被亲,上官若吓了一跳! 自打成亲以来,这家伙在她眼里就如同老道士一般的存在,她不主动勾引他,他是决计不会做出暧昧之举来的,就连在床上的十八般武艺还是她把春宫图塞在他奏折里,他才绷着脸看完的。 当然,看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过总体来讲,诸葛冥实在不是个很会哄女人的家伙。 上官若摸着发烫的脸,咬唇道:“别以为耍流氓我就原谅你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诸葛冥一边听着她的叫嚣,一边给她擦完了脸和身子。 最后,又把她白嫩的脚放进了另一盆温水中。 她素来注重保养,尤其足部穴位多,更是比别处细致。她隔着厚厚的鞋底踩一颗豌豆都会觉着疼痛,今日走了那么多路,后跟与小脚趾早磨得红肿了。 诸葛冥细细地揉着。 上官若被揉得舒服极了,加上哭了一天也累了,不多时,打了呵欠便歪在床头睡过去了。 林娘子敲门。 上官若睡得沉,没听见。 诸葛冥给开了门。 承蒙林娘子多日关照,诸葛冥待她还算客气。 林娘子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上官若,和床前两个已没了热气的水盆,笑着道:“晚饭做好了,我是来叫你们吃饭的。” 诸葛冥就道:“我们先吃。” 林娘子笑了笑:“好啊,等若姑娘醒了我再叫人给她做。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诸葛冥当初受了内伤,又在水里撞来撞去,饶是凭着一股执念从水底爬了上来,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也着实叫路过的林娘子胆寒了一把。 诸葛冥客气道:“没什么大碍了。” 林娘子笑得莞尔:“那我们去吃饭吧。” 上官若睡得口水横流,没发现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烛光晚餐去了。 林娘子嫁过人,眉宇间自有一派迷人的风韵,而她一人撑起整座渔村,本身也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曾经有不少富户与官员前来求娶她,都被她拒绝了。 她,看不上那些男人。 但明显的,她对诸葛冥很有好感。 诸葛冥容貌不俗倒是其次,她并不以貌取人。可诸葛冥气度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女人痴迷的魅力,不论他坐着、躺着、看书、锻炼还是吃饭。 林娘子承认,她被这个认识半月的男人吸引了。 从不肯向男人献媚的她,头一次有了放下自尊,为他温柔的冲动。 “冥爷,我敬你一杯。”她眯着眼,微醉地举起了杯子。 诸葛冥举杯,与她碰了碰,却没喝多少。 林娘子有了一丝醉意,手肘支着头道:“不喜欢喝我酿的酒吗?” 诸葛冥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林娘子握住他手腕:“陪我坐一会儿。” 诸葛冥的眸子里略过一丝不耐。 林娘子迷迷糊糊道:“是不是在担心若姑娘?别怕,我让人守在门口了,她要是醒了,丫鬟会过来通报的。” 诸葛冥不说话。 “冥爷。” 林娘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微微的喘息,朝诸葛冥的肩膀靠了过去。 诸葛冥站起身。 她扑了个空。 诸葛冥道:“林娘子喝多了,早些安置吧,我先回房了。” 林娘子心有不甘地抿了抿唇,随着他一块儿走了出去。 诸葛冥当然不是真的回自己屋,他要去看上官若,林娘子便也尾巴似的跟了进来。 诸葛冥与上官若生活了二十余年,早就练就了一脸夫妻相,乍一看,还真挺兄妹的。若非如此,就凭诸葛冥对上官若超乎寻常的在乎,林娘子都该起疑了。 林娘子跌跌撞撞地靠近诸葛冥,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诸葛冥侧身避过。 林娘子又贴上去。 她也不怕诸葛冥笑话她孟浪,又不是十三四岁的黄花大闺女,害羞什么呢?她就是喜欢他,就是他做她男人,怎么了? 诸葛冥没让她碰到一块边角,坐在了床上,说:“我要给她运功疗伤了,请林娘子回避一下。” 林娘子显然愣了愣:“她看起来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诸葛冥解释道:“有些伤,看不出来的。” “哦。”林娘子摊了摊手,“那行,我先回房,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诸葛冥点头。 林娘子离开了。 而诸葛冥所谓的疗伤,其实就是把玩上官若的三寸金莲。 他也的确有了些内力,把她脚上的红肿都揉散了。 上官若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脚踹在了诸葛冥的胸膛上。 诸葛冥没什么,她却差点儿疼醒了。 诸葛冥揉了揉她通红的脚丫子,亲了一口。 上官若又继续酣眠了。 诸葛冥一直呆到半夜,没回屋,而是在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动之后,悄然追了上去。 他追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醉得一塌糊涂的林娘子。 但此时的林娘子,一双美眸里哪还有半分醉意呢? 一个小伙子举着火把走在前头,正是枫婆婆的孙子。 林娘子问他:“确定是她?” 小伙子点头:“确定,她带了信物。” 林娘子敛起人前的妩媚,一张俏脸布满了阴翳:“那间屋子的安神香没问题吧?” 小伙子保证道:“我下了两杯的剂量,不到明早,他们两个睡不醒。” 冥爷是个好男人,却也是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她喜欢他不假,可不代表她不用防着他。 林娘子勾了勾唇,在后院的假山上按了按,一道石门打开,她与小伙子走了进去。 在石门关上前,诸葛冥一个闪身,飞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十分开阔,金碧辉煌的,宛若一个地下宫殿。 林娘子二人七弯八转,来到一个有着小桥流水的亭子里。 而亭子的正上方,早已有谁在等候。 那人穿着淡紫色裙衫,梳妇人发髻,背对着诸葛冥,是以诸葛冥看不清她模样。 诸葛冥隐匿在一扇屏风后,从缝隙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林娘子走上台阶,对小伙子摆了摆手。 小伙子点燃石桌上的蜡烛,而后默默退了下去。 林娘子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倒了一杯酒,看向女子的背影道:“师父既然派你来了,你总得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吧?” 女子转过身。 诸葛冥眸光一凝,纳兰嫣? 纳兰嫣神色倨傲地坐下,她是贵族,对方是平民,种族优势,不会因为实力悬殊而有分毫减少。 林娘子淡漠地笑了笑:“我师父的信呢?” 纳兰嫣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丢在了桌上,一点也不与林娘子有肢体上的触碰,仿佛这样会脏了她的手似的。 林娘子也不生气,潇洒地展开信件看完,若有所思地笑了:“这几天它正好有了动静,我打算给师父禀报来着,师父就提前一步差人过来了。我先带你到上面歇息一晚,明早若风浪不大,我便使船送你们离开。” 吧嗒。 被诸葛冥扶着的金桔树上掉下了一颗金桔。 “谁?”林娘子警惕一问,与纳兰嫣同时站了起来。 纳兰嫣离台阶近,快林娘子一步来到了金桔树前,此处空间狭窄,诸葛冥来不及撤离。 四目相对,二人俱是睁大了眼睛。 “什么动静?”林娘子也走了过来。 纳兰嫣转过身,握紧了双手道:“哦,没什么,桔子掉了。啊,我想起来了,我给你带了一套头面,就在那边的密室,你随我去看看吧。” 林娘子神色一松,笑盈盈地随她去了。 很快,密室中传来了女子的谈笑。 诸葛冥神色复杂地望了望那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脚步一转,决定回房。 刚走了几步,发现一道地缝里透出一丝亮光与冰凉。 他浓眉一蹙,趴下身往地缝里看了看,才知这地宫下竟还有一层。 地缝太窄,他勉强能看到下方寒气升腾,寒气正中央,置放着一具质地通透的冰棺,一名年轻的红衣女子静静地躺在冰棺内。 他看不太真切,只隐约觉得女子的轮廓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她究竟是谁。 这林娘子,绝不是寻常商妇了。 哪有商妇在自己的地底下建造一座地宫的? 难怪她要建造商业大街,怕是在地面的声音遮掩地底的动静。 粗布估算一下,地宫的面积,约莫正是商业大街的面积。 单靠林娘子一个人,自然是办不成此事,她背后的主人,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师父。 若纳兰嫣没来,诸葛冥大概还不能确定她师父是谁。纳兰嫣来了么—— 除了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再没别的可能了。 只不过,诸葛冥一时弄不清林娘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那个冰棺中的女子又是谁?纳兰嫣前来取走的东西又是什么? 带着一肚子疑惑,诸葛冥回了房间。 安神香分量够足,可架不住上官若想尿遁。 上官若上完茅房后,见诸葛冥不在,以为诸葛冥跟林娘子乱搞男女关系去了,当即板起脸再没了瞌睡。 诸葛冥一进屋,便迎上两道杀人一般的眼神。 “说!你跑哪儿鬼混了?”上官若恨不得吃了他。 诸葛冥就道:“我如厕去了。” “骗人!我所有茅房都找遍了!连澡堂都找了!” 查岗查得专业极了。 诸葛冥有些啼笑皆非,又怕她真的把他不在的事儿捅出去,只得含糊了一个连自己都恨不得抽死自己的借口。 听完,上官若一张脸羞成了猴子屁股:“你……你……你居然……你害不害臊?” 诸葛冥握住她温软的手指:“太想了,你又不给。” 上官若抽回手:“哼!是我不给还是林娘子给哦?谁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谁?” 诸葛冥哄道:“她都往我身上贴的,就你老是跑。” 上官若又被踩到尾巴了:“什么?她往你身上贴?你!你……你明知她居心不良还一直跟她一起住!你什么意思?” 诸葛冥:== 女人一较起小三来,智商就不科学地暴涨了。 诸葛冥又好说歹说地哄了一阵。 平时不哄人的人,一哄起来,威力是百倍暴涨的。 上官若深深地觉着面子找回来了,至于他为什么呆在这里的原因嘛,还是没个答案,不过她已经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你陪我睡。” 可不是她想含糊他,只是怕一撒手,他就滚进林娘子被窝了。 按照林娘子的计划,他本就该被安神香熏“晕”在这里,诸葛冥“受宠若惊”地应下了。 “不许碰我!”上官若在二人中间放了一碗水,“水泼了,你就是禽兽!” 诸葛冥一本正经地点头:“好。” 上官若翻身,甩了个大屁股给他。 诸葛冥合衣躺下。 上官若打了个呵欠,突然问:“不对呀诸葛冥,我记得我们只在水里飘了一会儿我就上岸了,那时候……没出京城吧?我们怎么就到凉州了?这隔了八百多里呢?” 怎么飘的撒? 地盾? 诸葛冥的眼神闪了一下:“你记错了吧?我把你推上岸后,你担心我,又跳下水了,然后我们又飘了很久。” “是吗?”上官若抓了抓自己的脑壳,这么英勇的事迹,好可惜呀,她居然不记得了! “若儿,我明白你的真心了。”诸葛冥无耻地补了一句,仿佛在说,你做过什么,我不计前嫌了,你跟明月的旧账我也不翻了,原谅你了。 上官若被绕进去了,原来她这么伟大,好感动,把自己都感动了。 在一片感动之中,周公找上门了。 他们当然不是自己飘到凉州的,八百里水域,就算人熬得住,也不一定正好飘到这座渔村来。 诸葛冥一早查出了斗笠男在凉州的据点,想亲自前来一探究竟,苦于一直无法脱身。此番上官若被纳兰嫣劫走,恰好给了他“失踪”的契机,他便与上官若“飘”过来了。 本想等事情解决了带上官若离开,奈何上官若找上门了。 他不信任林娘子,不能放任上官若长居此地。 但眼看着要查出真相,就这样离开又有些不甘心。 诸葛冥端走放在二人中间的碗,将死猪一样的上官若纳入了怀中。 夜色里,闻他一声轻叹。 …… 翌日,上官若起床,发现诸葛冥不在了,中间那碗水还在,心道,禽兽都不如,哼! 一照镜子,她“啊”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可恶的纳兰嫣,给她涂的什么东西啊?过了半个月了,那块红斑还是没消! 她还以为大家看她是因为她美呢,呜呜…… 这么丑,诸葛冥是怎么亲得下去的呀? 她“含泪”洗漱完毕,林娘子与诸葛冥一道来她房间用膳。 看着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上官若心里一阵吃味儿。尤其知道自己脸上顶着一块大红斑,与林娘子一比,简直是只丑小鸭,那种感觉,更不爽了。 她哪里知道,多亏了这块红斑,林娘子才死活没把她纳入情敌的行列呢? 林娘子客客气气地问:“妹妹昨晚睡得好吗?你大哥照顾你照顾到很晚,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呢。” 趴在桌上? 哼! 有胆子告诉她你昨晚是跟我一个床睡的吗? 骗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 上官若没好气地白了林娘子一眼。 林娘子也不计较,命丫鬟传膳,三人一块用了早膳。 上官若有意刁难,吃什么都是咬一口就扔碗里,一脸嫌弃。 她咬过不要的,最后统统进了诸葛冥的肚子。 按理说,林娘子再傻也得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了,偏她想着事,有些心绪不宁。 师父送了纳兰嫣过来,绝对不是真的要纳兰嫣把货物带走。师父曾经说过,货物的事,除了她之外,绝不可以有第三个知道。而知道的人,都得死。 所以,货物可以运回京城,但纳兰嫣必须把命留下。 就不知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码头 “快点快点!这里装的可是海皇!不许弄坏了!”小伙子招呼几名身强力壮的硬汉,将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搬上了一艘大船。 除了大箱子子外,还有许多规格小一点的箱子,都是新鲜海产品。 纳兰嫣看着他们将东西一点一点搬上船,每搬完一个箱子,她的脸色就暗沉一分。 以她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当然明白自己这一趟是有来无回的。他口口声声说不许她再有下一次,实际上心中早已剥夺了她的所有机会。他那么说,无非是想让她放松警惕罢了。一旦她利用自己的水域关系帮他办成最后一件事,自己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纳兰嫣摸了摸幕篱上被风吹起的轻纱,道:“我腹痛,先去如厕,你们等我片刻。” 渔村下,且没有交通工具便无法离开,他们也不怕她跑了。 纳兰嫣回了商业大街。 昨晚发现诸葛冥后,她便套了林娘子的话,知道上官若也来了。她杀不了林娘子,就让林娘子跟诸葛冥窝里斗好了,说不定混乱时机,她还能开溜! 她以诸葛夜的笔迹给上官若写了封信。 这一招,用都永烂了,换作任何人都不会信了,可对方是上官若,她笃定,成功率百分之百。 果然,上官若一收到“儿子”的信便如临大敌,信里说,他担心父皇母后的安危,不顾朝纲自己找过来了,怕父皇责罚,想先与母后见上一面。 上官若趁着诸葛冥便便的机会,嗖了一下溜出去了。 等她到了指定地点,果然看见沙滩上放着一套幕篱,她按照信中所言戴在了头上。 她要蒙混过关哦,儿子在船上,她必须躲过这些人的视线! 还有,不许随便开口说话,因为这些人呢,听到过她的声音! 她真是太聪明了! 幕篱宽大,从头遮到脚。 小伙子并未察觉出“猎物”已经换了人。 等到她踏上甲板,小伙子卯足劲儿,一把将她撞了下去! 她一个后仰,自栏杆上翻下。 手,却在危急关头扣住了护栏。 “救命啊!救命啊!” 她失声大叫! 小伙子面无表情地上前,眯着一双阴翳的眼。 上官若如坠冰窖:“你……你……你要干什么?” 这声,不大对劲,可嚎哭的缘故,小伙子一时也没听出来。 小伙子坏坏一笑,拿出一把匕首,慢慢伸向了她扣住护栏的手。 就在上官若以为自己手指头不保之际,一只葱白纤手自身后一把掐住了小伙子的脖颈。 小伙子身子一僵。 咔擦! 脖子被拧断。 他栽进了海里。 上官若举眸。 一名红衣女子闯入了她的视线。 女子困惑地看着她,她也看向了女子。 而当她看清女子的容貌时—— “啊——鬼啊——” 她吓得手一松,掉进海里了。 ------题外话------ 被上官若蠢哭的请举手 【44】杀! 诸葛冥与林娘子赶来时,就看见海天一线处,一袭红衣飞舞,如一团升腾在碧波之上的火焰,几乎烧透了半边天。 诸葛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冰棺里看到的女子,眸色里,划过一丝异样。 不过他没功夫去计较这一丝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异样,因为,上官若落海了。 他施展轻功,跃入了海中。 而他身后的林娘子,从看见那团“火焰”的一刻起,便再也转不开眼睛。 她见过她“熟睡”时的模样,美得整个地宫否仿佛活色生香,这一眼她醒来,只觉整个碧海都为她摇起了百尺大浪。 林娘子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苦恼,庆幸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一番能压下整个太平盛世的惊艳,苦恼却是因为带给她这份惊艳的主人突然拉弓搭弦,对准了她。 远隔百米,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强悍的杀气。 不待她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那支箭便穿透了她心脏! 诸葛冥抱着昏迷不醒的上官若游上岸时,林娘子已经死了。 她被一支箭钉在椰子树上,椰子掉了一地,其中一颗砸到她头顶,鲜血活着白花花的脑浆,顺着她脸颊流满了衣襟。 诸葛冥的眸光颤了一下! 举眸,望向船上的女子。 恰好此时,女子也望了下来。 但她此时已戴上了一顶红色幕篱,诸葛冥看不清她容貌,只觉那半透明的薄纱下,定有一双不似活人的眼睛,冰得他整个身子都要冻住了。 女子拉开弓箭,对了诸葛冥的方向。 诸葛冥眉心一蹙,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咻! 箭矢贴着他的发丝一划而过。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他扭过头,就见藏在另一艘船侧的纳兰嫣被射中了右腿。 纳兰嫣隐蔽在那里多时,他急着救上官若,竟一时未能所有察觉,可那个女人…… 诸葛冥再次望向红衣女子时。 红衣女子已经搭上第三支箭矢了。 纳兰嫣吓得浑身发抖,在对方戴上幕篱之前,她看清对方的容貌了,上官若那一声尖叫,何止是她一个人的尖叫?她也叫了啊!所以才被发现了啊! 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死了十几年,明明被葬入了皇陵,明明应该已经化作了一具骷髅或是一滩灰烬—— 怎么—— 怎么还能如此完好地站在阳光下? 风里,刮来几道声音。 好像在说“欠我的,该还给我了”。 纳兰嫣瞳仁一缩,血液瞬间凝固! 可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一霎,一只长满脓包的手一把抓住她脚踝,将她拖进了海里。 “啊——” 空气里,飘荡起纳兰嫣的惨叫。 诸葛冥没有去救纳兰嫣的打算,纳兰嫣作恶多端,早该有此报应。 只是不知那女子是谁,与纳兰嫣和林娘子又有什么仇恨? 如果他没记错,装船的人全都是林娘子的手下,但他们看着林娘子被射死在树上,竟无一人上前为林娘子收尸,也无一人出声为林娘子报仇。 他不由地再一次看向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红衣女子。 女子收了弓箭:“开船。” …… 楚家,莹心堂 楚芊芊正在给小宝做衣裳,突然,一个失神,扎破了手指。 “咝——” 她本能地吸了口凉气。 沈氏忙放下锈了一半的鞋子,捉住她的手指道:“哎呀,怎么搞的?都流血了!” 楚芊芊拿过帕子擦了血,淡淡笑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沈氏暗暗叹了口气,把她做的衣裳收好:“缝了半天也累了,陪娘出去走走。” 楚芊芊与沈氏一块儿出了房门。 暮春时节,铃兰花开得娇艳,满满一院子,全都是白白的花瓣与清冽的幽香,让人想起梦幻一般的海洋香榭。 沈氏摘了一朵在女儿鬓边比了比,觉着不好看又丢在了一旁:“太子殿下最近很忙吧?” 楚芊芊“嗯”了一声:“挺忙的。” 皇帝不在,他要坐朝,要派人寻找皇帝与皇后,还得防着小人作乱,回了宫,又要给两个孩子当爹,着实不空闲。 沈氏温和一笑:“既然知道殿下忙,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等殿下忙过这阵子,会来看你的。” 楚芊芊看了看红肿的手指,道:“就是不小心弄的,我没想他。” 沈氏点着头,面上却明显不信,她拉过楚芊芊的手道:“芊芊啊,我知道殿下待你一片真心,可是……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一辈子只一个女人的?你莫要犯了妒忌之罪。” 楚芊芊牵了牵唇角:“我知道了,娘。” 这哪里是知道? 分明是没听进去。 可终究对方是太子妃,沈氏从内心已不能把她与从前的女儿混为一谈了,也不敢说的太重,就抬手,遮了遮顶上的阳光道:“太刺眼了,要不要戴幕篱?” 楚芊芊摇头:“不觉得晒啊。” …… 茶肆内,诸葛夜正与一名幕僚谈完朝堂局势,孙内侍推门而入:“殿下!皇上与皇后娘娘有消息了。” 诸葛夜停下随意写划的笔,看着孙内侍道:“父皇与母后在哪儿?可安好?” 孙内侍道:“安好,安好!探子从凉州发回的消息,说皇上与皇后已经启程回往京城了,若是快的话,这几日便能到。” 可实际上,因为上官若的特殊情况,他们几乎折腾了一个月才到。 当然,这是后话。 诸葛夜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喜色,又道:“父皇为何去了凉州?” 凉州与京城相隔八百里,要说他们是“失踪”或者“逃命”误入凉州,诸葛夜是绝不相信的。 孙内侍就道:“这奴才就不清楚了,想必是皇上要到凉州办什么要紧事吧?” 值得父皇亲自出马的事,会是什么事? 诸葛夜摸了摸下巴,见孙内侍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遂道:“何事?” 孙内侍把密保放到了桌上:“殿下,纳兰嫣也去凉州了,不过,好像掉进海里了,不知淹死了没。” 诸葛夜并不关心纳兰嫣的生死,但纳兰嫣也在凉州出现,不由地让诸葛夜想到了那个戴斗笠的男人。 如果他猜的没错,斗笠男就是纳兰嫣和年四爷的幕后主使,如果她也去了凉州,那么凉州的秘密怕是与斗笠男撇不清关系了。 父皇一直不允许他查年四爷,大概早就知道年四爷只是个爪牙,而查探他,会惊动幕后主使。 父皇应该与幕后主使有过交锋,所以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怕是父皇与淑妃的“风流韵事”,也是做给对方看的。可惜,母后一心寻死,麻痹对方的计划不得不提前终止。 这一刻,诸葛夜有了一丝小小的后悔,若是听了父皇的劝,或许不会那么早打草惊蛇。 诸葛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 那个斗笠男子是谁呢? 他出现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第二个目击证人呢? 阿嚏! 缩在小佛堂求神拜佛的楚老爷打了个喷嚏。 “殿下,殿下?”孙内侍见诸葛夜陷入沉思,轻轻地提醒了一句,“您许久没去看欧阳才人了,今晚……要不要……” 诸葛夜捏了捏眉心,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没立刻回答孙内侍的问题,而是道:“让你查的人,查到没?” 孙内侍难为情地低下头:“还没。” 画中女子看上去最多十六七岁,他把所有十三到二十的女子找遍了,都没找出一个哪怕有丁点儿类似的人。 孙内侍一边苦恼一边偷瞄了诸葛夜一眼,心道,主子这段日子待欧阳才人不冷不热,还时不时心绪不宁,该不会是对画中女子动了心思吧? 要说这女子长得真是漂亮,难以形容,皇后娘娘美吧,可与画中女子一比,依然是少了几分颜色。 这仅仅是一幅画,真不敢想象,若她真人站在面前,殿下会呆成什么模样? 谈话间,街上传来一阵喧哗。 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拦住了一名红衣女子的去路,女子孤身一人,裙裾与幕篱的边缘又沿途染了风尘,任谁稍有些眼力都能看出女子是初来乍到。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行囊,只手执一柄金弓,背着一个箭筒。 两名壮汉当下断定,她是一个靠卖艺为生的外乡人。 对付这种女子,他们可有的是办法。 不过女子的气势太过逼人,走在人群里,像一团随时可能爆发的火焰,周身一米,大家竟都自发地让出路来,让过后,又忍不住回头细细打量她。 她全身都笼罩在幕篱的轻纱内,哪怕是那只拿了弓箭的手,也戴上了薄薄的蚕丝手套。 大周女子重名节,但连手都包起来的,真是凤毛麟角。 眼看着女子就要走远,二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国字脸壮汉坏坏一笑,拦住了女子去路:“姑娘,你是找人还是找差事?” “让开。” 女子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从幕篱下传出。 两个壮汉齐齐愣了愣,没来由心生一股恶寒,却又并未真正将之放在心上。 仍旧是国字脸壮汉上前:“姑娘,京城的骗子可多了,你长这么漂亮,万一碰到坏人就不好了!不如随我兄弟去翠悦楼吧?你在那儿,绝对能找到一份好差事!” 周围,已有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一听对方要把女子骗进翠悦楼,不少人露出了惋惜与愤怒的神色。 翠悦楼是什么地方儿?是继怡红院、梦红楼之后,新开的一家烟花场所,俗称,青楼。 可翠悦楼开门时间不长,外来人口一般不清楚它是做什么的,单听名字,与寻常饭馆没什么区别。 大家不悦地看了两大壮汉一眼,却无一人敢出面阻挠。 诸葛夜的眸光凉了凉,青楼合法,可拐骗人口违法,若这二人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骗异乡人为娼,着实过分了些。 他凝眸,正欲吩咐孙内侍,红衣女子却抢先开口了。 “你们,是翠悦楼的人?” 女子淡淡地问,那硬生生的语调,一字一顿,毫不流畅。 国字脸男子笑着点头:“实不相瞒,我二人在翠悦楼担任副掌柜,姑娘若是得我二人举荐,将来一定特受妈妈……咳,不是,特受掌柜的器重!” 女子又道:“翠悦楼在哪?” 肥头大耳的男子指了指身侧:“姑娘,你看!就是那儿!不远吧!” “嗯,省事多了。”女子无波无澜地说完,走了几步,自身后的箭筒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嗖的一笑射了出去! 嘭! 一声巨响,翠悦楼的招牌被射下来了,正好砸在送客出门的春妈妈头上。 春妈妈一声哀嚎,栽下了台阶。 “格……格老子的,才开张几天……就又被砸了?” 语毕,两眼一翻,晕了! 壮汉见状,当即大怒,要生擒了女子泄愤。 女子接连射出两箭,二人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便被巨大的力道钉在了门板上。 人群,沉寂数秒,随即呼啦一下散开! “杀……杀人了!啊——杀人了!” “快报官啊!杀人啦——” 百姓们疯狂地奔跑了起来,看女子的眼神,已没了初时的惊艳,只剩恐惧,仿佛在看一个女魔头一般。 女子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诸葛夜蹙了蹙眉,这女子好生毒辣!那俩人虽居心叵测,可到底还没伤害到她,她却不管不问,一箭射掉人家招牌不说,招牌还砸晕了老鸨,而紧接着,她又一连杀掉两条人命。 杀完,一丝害怕都无。 天子脚下,岂容这种罔顾法纪之人? 诸葛夜打了个响指,示意孙内侍下去拿人。 那女子却好似突然有了警觉似的,一个旋身,拉开了弓箭! 她的箭,要么不发,要么见血。 而她对准的方向,是诸葛夜的眉心。 诸葛夜没料到对方的警觉性如此之高,更没料到对方的心肠如此之狠。 杀了一个又一个,眼下,为了不被抓捕,居然又瞄准了另外一个。 但他,可不是那两个蠢笨的汉子,一支箭都躲不过! 哪知,诸葛夜低估了对方的狠辣与速度。 他以为她刚刚实在瞄准目标,实际她已经射出了箭矢。 一个不需要刻意瞄准目标的弓箭手,不,应该称之为神箭手,在军营里,只怕都找不出比她更厉害的。 那弓箭亦非寻常弓箭,其速度之快,快上同类三倍不止。 诸葛夜双手一掐,飞速挥出了一枚暗器!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女子在射出第一箭之后,又立马射出了第二箭,而这第二箭,击中第一箭的尾部,与它一块儿偏向了一旁的窗子! 她…… 在救他? 她明明要杀他,为何又补了一箭救他? 诸葛夜的暗器原本是要对付她的第一支箭的,现在箭没了,暗器毫无阻隔地射向了女子胸膛! 她可以躲开,却好像忘记了躲开,只直直地望着诸葛夜,直到暗器整个没入胸膛。 “啊——” 疼痛在胸腔内炸裂,楚芊芊一个翻滚,跌下了床榻。 听到动静的沈氏忙不迭奔进来,把女儿抱进了怀里:“芊芊!芊芊!芊芊你怎么了?” “我被人射了一箭,好疼。”楚芊芊捂住胸膛的位置,冷汗直冒。 沈氏扒开楚芊芊的衣裳,看了看后,将楚芊芊搂得更紧:“你是做恶梦了,你没受伤,你好好的。” 噩……噩梦? 但那种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在梦中。 楚芊芊颤抖着手,摸上光滑得没有一丝伤痕或血迹的胸膛,没有伤呢,应该是做梦了。再说了,她躲在楚家的事,大君并不知情,就算知情,外边还有阿远守着,谁能轻易伤到她? 沈氏心疼地擦了女儿额角的汗:“你是太思念太子殿下了,我这就入宫,请太子殿下来看你。” 这一次,楚芊芊没有拒绝! …… “呕——呕——” 船舱内,上官若对着痰盂,吐得一塌糊涂! 吐完,漱了口,又脖子一歪,昏睡在了诸葛冥的怀里。 诸葛冥抱着十多天便好似瘦了一整圈的上官若,心疼得呼吸都不舒畅了:“开慢点。” 船夫就道:“这位爷,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再慢的话,今儿端午节,咱们到京城就该是中秋节了。” 诸葛冥一记冰凉的眸光打过去! 船夫吓得屁滚尿流:“是是是!慢!小的这就叫人慢点!” 慢个屁!老子不开了!就停在江上,耗死你! 诸葛冥绞了帕子给上官若擦身。 上官若自打上船后,除了吐便是昏睡,连吃饭和洗澡都是不睁眼睛的。 大夫说,除了她本身的特殊情况外,还受了一些惊吓,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等回了熟悉的生活环境,病情应该就能好转了。 “鬼……鬼……” 她的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 诸葛冥只当她梦呓,并未往心里去。 直到上官若好像魇在了噩梦里似的,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还十分害怕地往他怀里钻,他才凑近她耳鬓,低低地道:“别怕,我在呢。” “鬼……有鬼……” 诸葛冥放下帕子,寻了个她最舒适的姿势将她纳入怀里:“什么鬼?” 上官若紧闭着眼睛:“欧……欧阳……” ------题外话------ 唉,快撑不下去了,精神压力好大,你们要是实在不喜欢看,我就不折磨你们了。 【45】坦白 楚芊芊突然不怕冷了。 这个认知令楚芊芊滋生了一丝不小的兴奋,终于不用在夏天还恨不得穿着薄薄的棉衣了。 楚芊芊叫来绣娘,给自己量身做了十二套夏装,用的是薄得几乎能看见手臂的蚕丝,这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本身无病,却不知为何,总感觉置身在冰窖之中,除了与诸葛夜行房之外,别的时候她连流汗都是奢望。 可现在,她奇迹般的好了。 沈氏看着楚芊芊高高兴兴地订做衣衫,还以为楚芊芊是因为诸葛夜今晚要过来而开心:“瞧把你给乐的。” 能跟正常人一样,她当然乐。 对于沈氏的误解,她便没解释什么了,反正她心里,也的确很期待诸葛夜。 典雅别致的房间,夜明珠清辉明润,照在女子如玉的肌肤上,若银河泄了一地的光。 诸葛夜坐在冒椅上,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女子也看着他,没戴幕篱。 窗外的夜色,渐渐晕染了一点星光迷离。 室内的气氛,也因这样的僵持而生出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诸葛夜素来不以貌取人,便是楚芊芊,也不是容貌上打动了他,可此时看着这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他竟有些错不开视线了。 这美,还真就无关气质,就是色入中秋之月,面若春晓之花,眉眼鼻梁红唇,没有一处不精致得巧夺天工。 便是上官若这样的绝代佳人,碰上她都得暗淡三分。 而她除了容貌出众,连定力也超乎常人,与诸葛夜对视良久,一点闪躲或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还是诸葛夜绷不住,率先打破了彼此的沉寂:“你究竟是谁?” 女子神色无波道:“欧阳倾。” 诸葛夜面色就是一变! 欧阳倾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了,世宗的发妻,诸葛琰的生母,第一个封了后的汉人,虽然是死后才追封的,可在喀什庆的历史上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可……她不是死了二十年了吗? 怎么会如此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哪怕她是偷偷活着的,容貌上也该有些许改变,总不会谁都跟上官若一样,是个被时光遗忘的美人吧? 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孙内侍在十三到二十岁的女子中寻找,却一直找不出她的真实身份呢? 除非本身的年龄就判断错了。 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诸葛夜眯了眯眼:“不可能,端敏皇后已经死了,那年,我三岁。” 欧阳倾探出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摸了摸诸葛夜的脑袋:“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诸葛夜满面黑线! 欧阳倾无波无澜的眸子,却因他一瞬间炸毛的样子而微微漾开了一丝莫名意味:“你三岁,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是也不是?” 诸葛夜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并非天生体弱,而是三岁那年,在世宗的葬礼上摔下太液池,捞上来后昏迷了足足一月,自此,身子便不大好了,尤其到了冬天,整个人便像死了一样,床都下不来。 这些当然不是他自己记得的,毕竟三岁的事,谁会记得那么清楚?不过父皇与母后都吓坏了,后面连湖泊都不许他靠近了。 “孤落水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别以为说出这个,就能证明你是欧阳倾!” 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欧阳倾没因他恶劣的态度有所生气,只是起身来到窗前,望向了无尽星空:“陛下是纯阳之男,你也是。我是纯阴之女,楚芊芊也是。” 诸葛夜听得莫名其妙,转过身,看向她孤寂的背影道:“如果你真是欧阳倾,当初为什么要假死?” “我没假死。”她淡淡说道。 诸葛夜越发糊涂,没假死,难不成真死?可死人能复活?还复活得这么漂亮?这女人,八成是脑子不正常。 不仅脑子,她的身体好像也不太对劲,她刚刚明明受了伤,这会子便随意走动了,她不怕疼的吗? 想起疼痛,诸葛夜联想到了她接连射出来的两箭:“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杀我,后面又要救我?” 欧阳倾没说话,也没转过身来看他。 诸葛夜又道:“是认出我是太子了?” 欧阳倾硬生生地道:“的确是认出来了。” 诸葛夜冷冷一笑,果然是忌惮他的身份:“你跟年四爷是什么关系?” “年四爷?”欧阳倾依旧是望向星空,语气里多了一丝困惑。 诸葛夜却不信她不认识年四爷,起身,来到她身边,看着她完美的侧脸道:“他利用前朝禁曲的幻术,将你印在了孤的脑海里,如果你不认识他,他为何要这么做?说!你是不是跟他串通一气来挑拨孤与楚芊芊关系的?” 欧阳倾侧目,望进了他满是怒火的眸子,语调生硬地说道:“你研习过禁曲的,应该明白,幻境中看到的,是你心里想要的。” 诸葛夜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在她一本正经的语调里轰的一下粉碎了。 但他根本都不记得她,又怎么会想要她? 更别说,她还是他名义上的皇嫂! 诸葛夜无法直视这种有悖伦理、又背叛芊芊的行径。 似是感受到了诸葛夜的恼羞成怒,欧阳倾淡定地问:“想杀我?” 诸葛夜握紧了拳头。 欧阳倾淡漠地移开了视线:“你杀不了我。” 诸葛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怎么会知道我研习过禁曲?” 这件事,连上官若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 生硬的语气,却叫诸葛夜听出了小女儿家娇嗔的味道。 诸葛夜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这个女魔头,哪儿可能有小鸟依人的一面?她杀人眨下眼都是奇迹了。 欧阳倾仿佛真的笃定了诸葛夜不会杀她,脸上一丝担忧都无:“你说的年四爷,是谁?” 诸葛夜再次冷笑:“一个跟你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欧阳倾立马看了诸葛夜一眼。 诸葛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看孤做什么?孤又不是你丈夫!” 欧阳倾“哦”了一声:“你说世宗陛下啊。那我懂了,他叫年柯。” 诸葛夜浓眉蹙得更紧:“还说你不认识?” 欧阳倾很认真地道:“我不认识年四爷。” 诸葛夜眸光一凉:“那你又知道他叫年柯?” 欧阳倾点头:“你说年柯,我就认识。” “那他是谁的爪牙?” “那个人的。” “哪个人?” “我不知道他名字。” 诸葛夜要吐血了:“要不是年四爷已经死了,我就该把你们抓起来,好生对质一番!” 欧阳倾看向了他:“死了?何时?” 诸葛夜淡道:“今年三月,掉进蚀骨草了。” 欧阳倾摇头:“那就是没死。” 诸葛夜浓眉一蹙:“你怎么知道?” 欧阳倾慢悠悠地靠上了墙壁:“我看见他了,在渔村。” ……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弄醒了昏迷床榻的纳兰嫣。 纳兰嫣一睁眼,就看见一张交错着疤痕的狰狞的脸,当即吓得尖叫了起来! 男人勾唇一笑,闪动着精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纳兰嫣的表情:“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反而怕我?” 救? 纳兰嫣定下神,这才想起自己被一个与欧阳倾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射中大腿的事,当时对方已经拉开了第二次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脚上一股大力,被什么东西给拽下了海。后面,她昏迷了,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你……你是谁?”她抓紧被褥,害怕得朝里挪了挪身子。 男人笑意不变:“连我都不认识了吗?纳兰嫣。” 这声音…… 这声音! 纳兰嫣眉心一跳,险些从床上跌了下来:“年四爷?是你吗?你……你……你……”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年四爷摸了摸早已不再光洁的手,蚀骨草腐蚀了他的肌肤,却无法夺走他的性命,因为他早先中的毒正好与蚀骨草相克,他忍住剧痛从蚀骨草里爬上来,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这笔账,是诸葛夜欠他的,他迟早要向诸葛夜讨要回来! 只不过,在疗伤期间,他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比如,他一直认为自己才是与斗笠男合作的人,纳兰嫣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可事实上,纳兰嫣才是斗笠男的心腹,自己,被他们两个给耍了! 什么日食?什么助他称帝?什么帮他得到欧阳倾!不过是想用他来迷惑诸葛冥父子的视线! 他其实并不讨厌诸葛冥父子,双方是敌对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什么好猜忌的呢? 可自己的盟友,自己掏心掏肺为之卖命的人,居然在背后,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 这叫他……如何不恨? “纳兰嫣!我很傻吗?利用起我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嘛?你说,我要怎么折磨你,才能消我心头只恨?”他一把掐住了纳兰嫣的脖子。 纳兰嫣被他魔鬼一般的样子骇到了:“四爷……我……我……我没有想过利用你……都是主上!是他……是他逼我的!我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算计上官若?因为主上把我调到凉州,想借林娘子的手铲除我!我不得已,才起了挑拨林娘子与诸葛冥的心思!”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是,横空杀出了一个跟欧阳倾一模一样的女子,搅乱了她全盘计划。 年四爷看着她眼睛,确定她没撒谎,才松开了手道:“既然你知道在他手里走投无路了,就该明白跟着谁才是最正确的。” 纳兰嫣点头:“他卸磨杀驴,我早看清了他的嘴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报仇雪恨!” 年四爷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不过有一点你得给我记住,不许动倾儿。” 纳兰嫣一怔:“倾儿?楚芊芊?” 年四爷反问:“除了楚芊芊还有谁是倾儿?” 看样子,年四爷根本没看到那个活生生的“欧阳倾”,虽然她没证据表明对方就是欧阳倾,可直觉……给了她答案。 纳兰嫣看向年四爷,眼神微闪了一下之后,垂下了眸子。 …… 月上半空,楚芊芊等来了诸葛夜。 楚芊芊内衬一件白色束腰罗裙,外罩一件半透明蓝色纱衣,发髻高高挽起,赞了一对五彩夜明珠金钗。 “诸葛夜。”她微笑着靠进了诸葛夜怀里。 诸葛夜摸着她柔嫩的肩膀,吻了吻她额头,道:“怎么穿这么少?” 楚芊芊笑道:“我现在好像不怕冷了。” 诸葛夜点头:“这就好。” 楚芊芊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吃饭没?” 诸葛夜这才记起自己在小别院与欧阳倾谈了半个晚上,居然连饭都没吃,他没吃就算了,欧阳倾一个伤者,也滴水未进。 他蹙了蹙眉。 楚芊芊诧异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诸葛夜回神,笑了笑,拿起筷子道:“不是。快吃吧,菜都凉了。以后我不能及时过来,你记得自己先吃,别等我。” 楚芊芊给他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问:“你怎么过来这么晚?朝中有事吗?” 诸葛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嗯。” 楚芊芊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追问,给他夹了一块红烧鱼:“今晚还回宫吗?” 诸葛夜抬眸,看见她眼底的缱绻,宠溺地吻了吻她道:“不回。” 楚芊芊微微地笑了。 夜色如墨,星空沉寂。 欧阳倾手执弓箭,静静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她没戴幕篱。 伤口敷了药,晚风一吹,微香中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在一处狭窄的巷子前,她停下脚步,望向头顶只露出一个银钩的月。 月光很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一身孤寂,将影子拉得很长。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孩童嬉闹声、夫妻夜话声、老者谈笑声,都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在万家灯火中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她对面。 帘幕掀开,戴斗笠的男子走了下来。 他朝欧阳倾伸出手:“你终于回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欧阳倾停住脚步,死亡般冷寂的眼神射入他面纱:“我等这一天,也等了二十年。” 男子愉悦的笑声自斗笠下飘了出来:“你在大街上乱晃,就是为了引我出来找你吗?真是调皮,半路抛下我的人自己入京,害我差点儿找不到你,要跟我玩游戏,也得顾忌一下自身安危。下次不许这么任性了。” 语气里的宠溺,几乎要盖过了万人心头的孤寂。 欧阳倾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她自身后取出箭矢,搭上了弓箭。 男子的笑声有了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再次呵呵地笑了,这是这一次的笑里,带了一些不以为然:“一回来就要杀我吗倾儿?你的心……可真是狠啦!不过在你下手之前,还是好好想想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欧阳倾的箭对准了他心脏:“杀了你,就什么都值得。” “啧啧啧。”男子摇了摇头,轻笑,“你果然还记得我,我可真是欣慰呢,倾儿。看在你如此在乎我的份儿上,我不妨实话实话了。倾儿,我才是最在乎你的人,世宗有楚芊芊了,不会再爱你了,他还想杀你对不对?你何苦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幸福呢?乖,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对你都要好。” 说着,他从宽袖里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你看,我连封后的旨意都拟好了,只等我登基拿到玉玺,你就能做大周的皇后。世宗不会娶你的,他要封楚芊芊为后。你已经死了,他不会要你了。不仅如此,他还会杀了你,楚芊芊也会杀了你,他们谁都容不下你!倾儿,别犯傻,你杀了我他也不会领你的情。” 欧阳倾拉开了满弓。 【46】 斗笠男子错愕地笑了一声,似乎没料到自己苦口婆心劝说那么多之后,欧阳倾居然还要对他痛下杀手。 可下一秒,他又释然了。 若非欧阳倾是这种“执迷不悟”的性子,自己又怎么会喜欢? 不过,他没有与欧阳倾交战的打算,不管是他伤了欧阳倾,还是欧阳倾伤害他,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他抽身离开。 可他到底低估了欧阳倾的箭法。 当箭矢刺穿他胳膊,弄得鲜血四溅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心比以前更硬了。 或者,她已经没有心了。 他握住箭身,啪的一声折断,现在他应该庆幸箭上没有毒! “倾儿,不管你信或不信,你都只能是我的!” 冷冷说完,他飞身离开了原地。 欧阳倾没第二次拉开弓,不是她想放过他,而是她拉不动了。 伤口裂开,血珠儿顺着胸膛流了下来。 她拢了拢衣襟,也转身离开了原地。 来时的万家灯火,渐渐灭了,嬉笑欢闹的声,慢慢没了。 更夫瞧着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不觉间,欧阳倾走到了食香居门前。 食香居生意兴隆,时常营业到子时。 胡掌柜一边与碧珠核算着本月的账册,一边望向满口,容颜憔悴、神色淡漠的女子。 女子长得真好看,神仙似的人儿,抬眸望着食香居的牌匾,不知想些什么,发呆的模样也叫人转不开眼睛。 “姑娘,要进来坐坐吗?”胡掌柜给碧珠使了个眼色后,碧珠笑盈盈地招呼了上去。 欧阳倾看向她:“这里换东家了吗?” 碧珠愣了愣,道:“啊,是,是啊,现在的东家是太子爷和太子妃。姑娘是找人还是吃饭?” 欧阳倾转过了身。 碧珠眼尖儿地看见了她胸口的血迹:“姑娘!你受伤了,我给你请个大夫吧!” 欧阳倾没理她,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下脚步,来到了楚家大门口。 大门紧闭,隐约能听见小厮与婆子在门房吃酒的声音。 她朝里看了看,不知在期待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 温暖的房间,熏炉袅袅升烟。 楚芊芊脱力地趴在诸葛夜的身上,微微喘息。 诸葛夜抬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与她如墨的青丝。 楚芊芊餍足地眯了眯眼:“你看过太医啦?” 诸葛夜含糊地“嗯”了一声。 当然是没看过的,可听沈氏说她做恶梦把自己吓醒了,他又觉得这段日子的逃避给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他无法解释幻境中的事,可他也想通了,大不了就是一剑杀了欧阳倾,反正,他不会背叛芊芊就是了。 想到欧阳倾,他又想到欧阳倾中了他的暗器,大夫叮嘱过要静养,短期内不要再使用兵器,也不知她听没听大夫的话。 楚芊芊注意到他片刻的失神,按了按他肩膀道:“诸葛夜,我跟你说件事呗。” 诸葛夜捉住她一不小心就能点着火的手:“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你。” “那你先问。” “你先说。” “你先问。”楚芊芊坚持。 诸葛夜不再推辞,左不过是夫妻间的小话儿,谁先谁后不是一样的呢? 他道:“你在度假山庄的时候,有没有听年四爷提起过欧阳倾?” 楚芊芊的心咯噔一下:“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诸葛夜以为她的不安是来自于他对她与年四爷那段过往的介意,忙亲了亲她脸蛋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欧阳倾是个什么样的人。年四爷好像没死,不知道欧阳倾会不会也没死。” 这回,有些胡扯,扯得自己都觉着漏洞百出,年四爷不过是世宗的赝品,与欧阳倾半点关系都无。 不过楚芊芊心虚他是不是在试探她是欧阳倾,倒也没察觉到这一端倪,只语气如常道:“你不是说年四爷掉进蚀骨草里了吗?如何还没死?” 是啊,他可是亲眼见识过蚀骨草威力的,连毒蛇都能给腐蚀没了,何况人呢?可不知为何,那个红衣女子的话,他莫名地信了。 “有人看见他在凉州出没。” 他如是说。 楚芊芊自动把“有人”理解为他的探子,并未怀疑什么:“想不到他掉进蚀骨草了还能生还,运气也太好了些!” 顿了顿,又问,“纳兰嫣呢?找到她没有?” “纳兰嫣也在凉州,说不定,这俩人再次狼狈为奸了。”诸葛夜道。 楚芊芊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一个纳兰嫣就够头疼了,又来一个没死透的年四爷,实在让人有些窝火:“如果年四爷还活着,你说,上次在马车上与我说话的男人是不是他?” 诸葛夜凝了凝眸:“蚀骨草纵然没能要年四爷的命,但一定伤了他的根基,如你所言,你只是一个闪身的功夫,那人便从马车里消失了,这不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楚芊芊觉着不无道理:“没错,蚀骨草腐蚀性极佳,何况你还斩断了年四爷一条腿,的确不像是他。” 二人谈论着年四爷,竟把一开始的欧阳倾给抛诸脑后了。 楚芊芊翻身下来, 楚芊芊翻身下来,拉了一块布帛裹住有些敏感的身子:“年四爷与纳兰嫣会合了的话,斗笠男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他们三个可是一路勾结到现在呢。 诸葛夜摸了摸楚芊芊的柳腰,发现她裹了东西,果断扯开,将她光溜溜的身子搂进怀里:“但要是他们两个都想做皇帝呢?” 楚芊芊眨巴着眸子。 诸葛夜眸光微凉道:“今天我去御书房,发现空白圣旨少了一张。年四爷远在凉州,绝不可能是他动的手脚。” 那么,只剩那个武艺高强的斗笠男了。 偷东西偷到御书房,还偷的是空白圣旨,要说他对皇位没有野心,谁都不会相信。 诸葛夜静静分析:“保不准,年四爷与纳兰嫣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可以年四爷的为人,又如何甘愿做人的棋子?只要年四爷发现对方不过是利用他一场,丝毫没有将他捧上皇位的打算,他们两个,就要狗咬狗了。” 这件事,进行得比诸葛夜想象的顺利。 就在诸葛夜以为要给年四爷放点水时,年四爷带着纳兰嫣入京了。 年四爷并未刻意躲避诸葛夜的视线,因为他明白诸葛夜最头疼的敌人是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若再分出心来对付他,无疑是让斗笠男有了可乘之机。甚至,他们两个因为头等目标一致,还可以团结次要的敌人打击主要的敌人,等消灭斗笠男及其势力后,二人再有慢慢算旧账。 只不过,二人眼下,同时有了一个共同的疑惑,斗笠男究竟是谁! “你几时与他认识的?”一处庭院里,年四爷问纳兰嫣。 纳兰嫣如实道:“我滑胎后。那段日子,我过得十分痛苦,便向世宗陛下求了个恩典,去行宫住了几日。就是那一回,他找上我了。” 他说,你恨欧阳倾吗?恨世宗陛下吗?我可以替你报仇。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伸来的手。 “但是,他一直都没露出过自己的容貌,也没与我说过他的身份,所以这么多年了,我依然不知道他是谁。”纳兰嫣又看向年四爷,“你呢?你也不曾见过他?” 年四爷摇头一叹:“不曾。” 他与斗笠男的相识比纳兰嫣晚,欧阳倾去世后,世宗陛下按照皇后的规格给欧阳倾举行国丧,他是孤儿,与一伙流寇以盗墓为生,盯上了欧阳倾的墓穴,半夜盗墓时,就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俯身在冰棺前,亲吻冰棺里的女尸。 他从没见过如此重口的男人,连尸体都不放过,当即吓得出了声。 对方毫无疑问地发现了他们。 他们仗着人多,压根没将对方放在眼里,谁料对方只用了一招便杀光了他所有同伴。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那个男人,魔帝一般的男人,用戴着银丝手套的手轻轻挑起他下颚,云淡风轻地说:“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脸。” 过了很久,直到他看见棺材中的世宗陛下,才明白自己为何活了下来。 但与纳兰嫣一样,除了称呼那个男人为主上或者大人之外,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都不清楚,至于容貌,更没目睹的机会了。 “他教我研习前朝禁曲,说,世宗陛下已经达到了第四段的大圆满,我即便不能超越世宗陛下,也不许落后太多,否则,会让喀什庆那边的长老看出端倪。” 要不是他如此悉心地栽培他,他如何能信他是真的想扶持他做皇帝呢? 而纳兰嫣听了他方才的一段话,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主上让年四爷研习禁曲,一方面是让他更像世宗,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他能像传闻中那样唤醒已经去世的欧阳倾。 这些年,年四爷一小半的时间藏在宫里跟她学习世宗的行为习惯,其余的时间可都是呆在凉州的渔村研习禁曲。说那曲子不是吹给欧阳倾听的,她如何信? 没想到啊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可这样一来,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如果欧阳倾的尸身复活了,那么楚芊芊又是什么? …… “要出门了吗?”楚芊芊有些不舍地问诸葛夜,“今天不用早朝。” 诸葛夜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在她唇瓣上深深地允了一口。 楚芊芊被吻得面色绯红,好像越来越粘他了,恨不得他像株仙草似的,就长在莹心堂。 诸葛夜如何看不出她的不舍?抱紧她,又在唇上吻了许久:“有要事出去一下,晚上回来吃饭。” 听他说晚上还来,楚芊芊才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诸葛夜一走,楚芊芊便闲不住,去绣楼取衣裳了。本来等几天,让绣楼的人送来也可以,但这么多年没穿过夏装的楚芊芊实在抵挡不住内心的兴奋。 为了不被大君的人碰上,楚芊芊易容成了莹心堂的丫鬟。 马车在绣楼前停住,楚芊芊跳下车,精神大好地踏上台阶。 刚走了几步,听到人议论新开的翠悦楼被官府查封了,说他们拐卖良家妇女,被一名红衣侠女揭发,现在官府的表扬告示已经贴出来,鼓励大家多多见义勇为,为京城的治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楚芊芊还不知道这件事里有着自己丈夫的手笔,她好奇地望了一眼,突然,看见一名戴着幕篱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的气 那女子的气质好生独特,独特到让楚芊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且天这么热,她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做什么? 楚芊芊不由地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刚好口渴,撩开坠至鞋面的轻纱饮了一口水囊里的水。 楚芊芊先是觉得那容貌异常熟悉,细细思量一番后…… 瞬间石化! 诶? 这不是她吗? 前世的她! 楚芊芊眨了眨眼,想再看个明白,可人群中早已没了红衣女人的影子。 她走下台阶,问向一旁的摊贩:“小兄弟,你看见刚刚那边穿红色衣服戴红色幕篱的女人了吗?” 摊贩摇头:“红色衣服?没有啊。” 楚芊芊又问了车夫与丫鬟,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楚芊芊愕然,莫非是自己眼花? …… 欧阳倾庭院时,诸葛夜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处庭院是欧阳倾自己要,然后诸葛夜付钱买下的。至于她为什么非得要一个这么破的院子,诸葛夜表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诸葛夜的身边站着一名昨日来过的医女。 诸葛夜指了指欧阳倾:“给倾姑娘看看。” 医女点头:“是。” 欧阳倾取下幕篱,开始脱衣裳。 诸葛夜一口茶噎住了:“咳咳……咳咳!” 呛得面红耳赤。 “滚进屋去!” 欧阳倾困惑地看了诸葛夜一眼,良久,才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打着帘子进里屋了。 一刻钟后,医女与她同时出来。 医女道:“启禀殿下,倾姑娘的伤口撕裂了,比昨天更严重了,天气渐渐热了,还请倾姑娘不要再强行用力,不然……会容易发炎的。” 诸葛夜摆了摆手。 医女退下。 诸葛夜看向欧阳倾道:“不怕疼是吧?” 他受过伤,撕裂过伤口,当然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比一刀下去痛苦多了。这个女人,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竟没半分娇弱之色。 欧阳倾没接话,只是走了一圈,把门窗全都关上了。 诸葛夜顿生警惕:“你要脸不要了?” 青天白日,就想关上门勾引他?! 欧阳倾选了个最幽暗的角落坐下,没因诸葛夜的呵斥而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依旧语气如常道:“我畏光。” “畏光还到处跑什么?”诸葛夜冷冷地驳斥了一句,一道掌风掀开了窗子。 刺目的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欧阳倾的脸上。 欧阳倾的手指蜷了蜷,欲起身。 诸葛夜隔空点了她的穴。 欧阳倾没动了。 诸葛夜用帕子擦了擦碰过她衣裳的手,又将帕子丢进了纸篓:“我知道你昨晚出去了,你去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啪嗒! 一张画像呈现在了欧阳倾的面前。 欧阳倾淡漠的眸光扫过画中男人的斗笠与戴着银丝手套的手,额角,流下一丝细密的薄汗:“认识。” 诸葛夜眼睛一亮:“他是谁?” “慕倾。” 慕倾? 仰慕欧阳倾? 这什么傻缺的名字? 诸葛夜明显不信,何况,那个男人明明是对楚芊芊动了心思的。 欧阳倾额角的汗水越来越多:“他说他叫慕倾。” 诸葛夜定定地望进她死寂得毫无生机的眼眸:“你撒谎。” 欧阳倾捏紧了手指:“我从不撒谎。” 诸葛夜怔了一下,又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他是真名和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诸葛夜定定地看着欧阳倾,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他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对劲了。 欧阳倾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害过世宗陛下。” 诸葛夜的眸光凝了凝,解开了她的穴道:“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你要替世宗报仇,我会帮你。” 欧阳倾苍白着脸道:“是帮你自己。” 诸葛夜又是一怔!还想多问两句,就见欧阳倾身子一晃,摔在了地上。 诸葛夜忙叫了医女进来。 医女看了看她伤口,没有恶化,又摸了摸她额头,没有发热,可为什么突然晕了呢? 诸葛夜的眼神微微一闪,拂袖,以劲风合上了门窗。 欧阳倾的气色渐渐好转。 诸葛夜浓眉一蹙,还真是畏光! ------题外话------ 正文已经进入收尾状态了,这次不请假写五万字的正文结局,就每天一章,慢慢更完。如果能坚持写番外,就来个番外大结局,如果不写番外,也不吊着大家胃口了。 一开始有想过要写大长文,奈何在姚汐的设定那里突然拐了个弯儿,就拐掉了许多人设。 但是文里没有需要展开却没有展开的部分,情节和人物都是完整且饱满的,交代完该交代的,就不灌水了。 不要期待番外,我实在是一个番外坑货。 番外坑货哪家强,到潇湘找偏方方。 p。s。最近迷上了四十万字以下的仙侠文(结局he),有好看的介绍给我啊,不要《花千骨》,它超重了。 【47】斗笠男的真实身份 这段日子,诸葛夜来莹心堂留宿的次数多了一些,楚芊芊赖在诸葛夜怀里的时间也长了一些。 经常到了早朝的时辰,她还抱着诸葛夜的脖子不撒手,有那么两回,诸葛夜抵挡不住她的诱惑,做了唐明皇。 关系越来越近,楚芊芊心中的疙瘩也越来越大,尤其上次碰到了一个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女人,楚芊芊越发觉着是心虚作祟,故而有了幻觉。反正横着一刀、竖着也是一刀,不如告诉诸葛夜算了。 打定主意后,楚芊芊给诸葛夜递了消息,让他今晚务必来莹心堂。 诸葛夜一直在查探斗笠男的身份,楚芊芊与大君昏迷的地点在西街,斗笠男很显然是从那儿把楚芊芊劫走了,他想看看附近有没有目击者可能看到了斗笠男的真容。 而官府调查此事的正是楚老爷。 楚老爷目击了整个事发经过,别说斗笠男的容貌了,甚至他连身份都知道了,可他……不敢捅出去啊! 万一斗笠男知道是他告的密,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的! 于是,楚老爷假装一丝不苟地查探了一番,尔后递给诸葛夜一份“无目击者”的报告。 诸葛夜看完报告,面无表情地去了欧阳倾的住处。 自从确定欧阳倾畏光后,他把房间的窗户全都安了帘子,让欧阳倾乖乖地呆在小别院养伤。 他每天都来看欧阳倾,弄得下人全都以为欧阳倾是他养的小蜜。 而鉴于楚芊芊醋意横飞的性子,他硬生生将此事瞒下了。 他依旧常常梦到她,有时是练字,有时是骑马,有时是交欢。 他不觉得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够爱上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宫妃,对于梦到欧阳倾的事,他虽困惑,却也无可奈何。 而欧阳倾似乎也喜欢与他相处,她从未对他笑过,可当他过来的时候,她会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黄昏的夕阳,掠过墙头,压在二人肩上,祥和而温暖的感觉,好像彼此已共享了半生的时光。 诸葛夜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她困惑着一愣。 诸葛夜迅速抽回了手,内心,抑制不住地懊恼,刚刚是怎么了,竟有种牵她回房的冲动? 诸葛夜冷着脸走掉了。 欧阳倾没有挽留,她从不留他,也不过问他,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像只半路捡来的小猫儿。 但诸葛夜明白,她绝不是猫,而是老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上了马车,孙内侍递过一封信,是楚芊芊写的。 看完,诸葛夜冷凝的眸子里渐渐漾开一层暖色,不过他没立即去楚家,而是先回了宫。 因为,诸葛冥与上官若在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回来了。 “呕——” 上官若刚跨过凤熙宫的门槛,便扶着诸葛冥的胳膊哇哇哇哇吐了起来。 婢女泪眼婆娑地递过帕子与水,问上官若是怎么了。 上官若幽怨得瞪了诸葛冥一眼:“我三十七了!小宝都快四岁了!” 又怀一个,算怎么回事啊? 按照日期来算,这个孩子是离宫前便怀上了,就是她喝醉酒,差点儿与明月擦枪走火的那晚,心虚的缘故,他宠幸她,她便应了。 哪知一晚,就给怀上了呢? 其间,几度落水,竟也没把这孩子给折腾掉! 婢女听了上官若的话,哪儿有不明白的道理,笑嘻嘻地去准备安胎药了。 诸葛冥看着气得直跺脚的上官若,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一孕傻三年。 另一边,得知上官若回宫的还有大君。 大君的脸色不大好看,今天上官灵又溜出宫了,为了查清她的目的,大君一路尾随她到了亲王府。 当看见她扑进诸葛琰怀里一个劲儿地哭的时候,大君知道上官灵为何要与诸葛夜和离了。 大君恨不得冲出去杀了诸葛琰,明明已有王妃,却暗地里勾引他的宝贝灵儿!偏上次他与楚芊芊大闹一场后,诸葛夜在亲王府布下了严密防守,意思很简单,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或任何形式伤害诸葛琰。 大君憋着一肚子火回来了,宫门口,听说上官若也回了宫,心情当即由阴转晴,可听说诸葛冥一并回来了,清朗的天空又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父亲。”上官若泪汪汪地抱住大君的胳膊。 大君摸了摸上官若削瘦的脸颊,蹙眉道:“怎么搞的?瘦成这样?” 上官若表情微讪道:“你又要有外孙了。” 大君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你又怀孕了?谁的?” 上官若脆弱的小心灵受伤了:“什么叫又?难道我不能怀孕吗?我很老吗?还问我是谁的孩子,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除了诸葛冥,我还能怀谁的种?” 大君看诸葛冥是一百个不顺眼,特别是一想到诸葛冥宠了淑妃四年、冷落了上官若四年,大君就只想把那对奸夫淫妇拖出去凌迟了! 大君点了点上官若的脑袋:“你呀你!不记得他怎么对你的了?一哄你就什么都给忘了!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喀什庆!” 从凉州到京城,上官若与诸葛冥简直是如胶似漆,哪里还舍得离开?说她蠢也好,说她不争气也罢,她这辈子,就是认定他了。 “父亲,我……我走了孩子怎么办啊?” 走了孩子怎么办啊?” “上官家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大君冷冷地反问。 上官若捏了捏帕子,转身进屋了。 她倒是想生气,奈何孕妇嗜睡,没多时便进了梦乡。 大君在她床前守了半个时辰。 上官若醒来时大君已经不在了,诸葛冥正满眼宠溺地看着她:“饿不饿?” “不饿。”上官若摇摇头,“对了,我有话跟你说……” 委婉地把大君的意思转达了。 “……那个……还不是你之前对我太差了,我父亲才不放心让我跟你一起。你不要再跟我父亲对着干了,说几句好话,服个软,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爬到诸葛冥的腿上,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诸葛冥不为所动。 上官若又道:“你莫不是真要眼睁睁看着我父亲把我带回喀什庆?” 诸葛冥握住上官若的手,眼底闪烁起难以描述的意味:“你是朕的皇后,没有朕的允许,谁也带不走你。” …… 当晚,大君受伤了。 把剑刺入大君肩膀的正是诸葛冥。 而目击了这残忍的一幕的人……是诸葛夜。 诸葛夜失望地看着双目血红的父皇,一掌劈开他,将昏迷不醒的大君搂在了怀里。 “为什么?父皇你为什么要杀外公?” 虽然,虽然他对大君也有着不轻的愤怒,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把大君给杀了。不管怎样,这个人是他外公,他可以架空他的权力,可以踏平他的喀什庆,但绝不能眼睁睁要了他的命! 上官若的女暗卫也听到了御书房的打斗,通知了上官若,上官若赶来,听到儿子质问的话,看见诸葛冥手持染血的剑,当即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婢女正端了一盆血水出去。 她拉住婢女的手,苍白着脸问:“我父亲呢?” 婢女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君回营地了,太子请了太医为大君疗伤。” 上官若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婢女手中的血盆道:“我的孩子呢?” 婢女难过地垂下了眸子。 …… 是夜,大君的十万铁骑包围了皇城。 皇城的禁卫军全体出动,守住了各个入口。 京城的上空,飘荡起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 可这一切,对上官若而言,似乎与往常没什么分别。她所在意的,是腹中尚未见面便已不在人世的孩子。 要不是诸葛冥杀害她父亲,她不会伤心得动了胎气,一切都是诸葛冥的错! 她再也不想看见他! 收拾完行礼要出门时,诸葛冥一脸阴沉地拦住了她:“去哪儿?” 上官若抬起苍白的脸,目光空洞而冰冷道:“我要离宫,这次是认真的,我不想再原谅你了。” 诸葛冥扣住了上官若的手腕:“你听我解释,当时的情况不是你跟夜儿想的那样……” 上官若甩开他的手,捂住了耳朵:“我不想听!我就是听太多,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被你骗!你明明有了妻子,却一边拒绝我一边又引诱我!你妻子会死,不是我父亲害的!是你亲手把她推下万丈深渊的!你凭什么把账算到我父亲头上?你要是告诉我你已经成亲了,我还会纠缠你吗?我不纠缠你,我父亲会杀了你妻子吗?都是你!罪魁祸首是你!你到头来,却还要把罪孽强加给我父亲!你这个小人!” 诸葛冥的浓眉蹙成一团:“我恨他不是因为……” “住口!”上官若歇斯底里地砸碎了一旁的花瓶,“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了!不管你有多恨我父亲,不管你为什么恨我父亲,都不是你能杀他的借口!我父亲也讨厌你,可他几时对你动过杀心?他哪怕带了十万大军入城,也只是怕你不放手而已!现在的局面,是你逼的!全都是你!” 诸葛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光:“若儿……” 上官若拔了金簪抵住喉咙,她力气很大,刚一放上去便戳破了一截肌肤,血珠子顺着光滑的脖颈滚了下来,看得诸葛冥心口一阵紧缩! “若儿!” 上官若绝望地道:“不让我走,我就死在这里!” 诸葛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若儿,大君杀过很多人,他不像你想的那么纯善。” 上官若哽咽着点头:“是,我父亲是杀了很多人,为我,他杀了你妻子,或许还有你孩子,为上官灵,他杀了一整个村子,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在我心里,他是世上最疼我的人!” 诸葛冥解释再多,上官若也听不进去了。 他侧身让了路。 上官若握着匕首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上官若彻底背对着他以后,他一个闪身,点向了上官若的背部。 若点中,便能封了上官若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但周围的四名女暗卫早有准备,两人攻向诸葛冥,两人护住上官若。 以诸葛冥的身手,别说两名女暗卫,便是十名,也未必近得了他的身。 可上官若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诸葛冥的闷哼,上官若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就见诸葛冥被女暗卫一掌打在了墙上。 他几时变得这么弱了? 受了伤不成?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上官若的眸光染了一丝斑驳。 诸葛冥捂住胸 葛冥捂住胸口,深深地望进上官若冰冷的眼睛,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上官若淡淡转开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君的情况十分危急,在下达了围城命令之后便吐血不止,最后陷入了昏迷。 太医全力抢救,可无一人能保证将大君从鬼门关拉回来。 皇帝这一剑,刺得太深了,几乎是穿透了大君的整个肺部,大君不能正常呼吸,能撑过今晚都是个奇迹。 诸葛夜万般无奈之下,飞鸽传书给楚芊芊,让她马上赶来。 楚芊芊做了一天的心理斗争,想着终于能向诸葛夜坦白自己的欧阳倾的事儿了,奈何收到诸葛夜的信,大君危在旦夕。 楚芊芊叹了口气,知道这次又说不成了。 收拾好医药箱,楚芊芊与阿远去往了城外五里的营地。 欧阳倾上门的时候,楚芊芊已经不在了。 欧阳倾想了想:“我进去等她。” 心腹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没听说大小姐有什么朋友啊,这人是谁?好像与大小姐关系匪浅的样子! 一个胆大的小厮问:“姑娘,我家小姐出门了,今晚未必会回,你留个姓名与住处,回头我转达给我们小姐。” 欧阳倾摇头:“不必,我等她。” 小厮们怕楚芊芊在楚家的消息泄露出去,忙去莹心堂禀报了沈氏,巧的是,楚老爷正在莹心堂与楚陌、楚嫣下棋,父子三人玩得不亦乐乎,陡然听闻有个红衣女子找楚芊芊,楚老爷把棋子一丢,出去了。 他倒要看看那小灾星趁他不在,又给他惹了什么祸事? 可当他看到摘了幕篱的欧阳倾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自幼在京城长大,又与欧阳家有过那么几次交涉,自然是见过欧阳家的大小姐的,而这位大小姐的容貌,但凡见上一眼,便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啊呀!你……你是谁啊?长得好像……好像……” 楚老爷支支吾吾,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是欧阳倾。”她如实道出了自己身份。 楚老爷嘭的一声倒地了。 一刻钟后,笔挺挺地站起来,蓬头垢面道:“你真是欧阳倾?你还活着?那我女儿……阿不,楚芊芊她……” 她又是什么? 自从知晓真正的楚芊芊重生在姚汐身上后,楚老爷便知这个楚芊芊不是自己原来的女儿了,至于她骨子里装着谁的灵魂,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打听,只在心里,把她看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若不然,他干嘛那么怕她呢? 直到那天,他亲眼看见大君与楚芊芊昏迷,亲眼看见后续的事情…… 那个戴斗笠的男人,抱着楚芊芊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他才隐约猜测楚芊芊其实早就变成了欧阳倾。 可……可欧阳倾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啊! 这是闹哪样? 欧阳倾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表情里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楚芊芊是欧阳倾?” 楚老爷瞠目结舌:“啊……这……我……那个……呃……” 脑子里一片空白啊,这个女人一边说自己是欧阳倾,一边又说楚芊芊是欧阳倾,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欧阳倾啊? 欧阳倾与楚老爷的思维不在一个点上,她掐住楚老爷的脖子:“说!你怎么知道楚芊芊就是欧阳倾的?” 冰冷的手,像一块刚凿出来的寒冰,楚老爷打了个哆嗦道:“楚……楚芊芊告诉我的……” 欧阳倾猛一用力:“撒谎!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些!” “我”? 楚老爷懵了。 完全没明白欧阳倾的潜台词,——楚芊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楚老爷被掐得喘不过气:“姑娘!姑娘……咳咳……有话好好说……” 欧阳倾薄薄的指甲,一把掐进了楚老爷的喉咙里。 楚老爷疼得冷汗直冒,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楚芊芊就是欧阳倾?”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楚老爷从她绝美的眼底,看到了死亡一般的孤寂,他仿佛不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而是被厉鬼勒紧了心脏。 “我……我……我说……你别杀我……” …… 半刻钟后,欧阳倾踹开鼻青脸肿的楚老爷,策马离开了楚家。 营帐三里处,诸葛夜接到了前来为大君治病的楚芊芊。 “大君怎么样?”为了节约时间,楚芊芊没坐马车,骑着一匹千里良驹。 诸葛夜一时也顾不上问她何时学会骑马的:“情况很不好,失血过多,高热,意识模糊。” 失血过多,随时可能丧命。 楚芊芊不敢耽搁,就要往那边去,见诸葛夜没有与他同行的打算,就问:“你要去哪里?” “母后出了点事,正在往这边赶,具体的,我稍后跟你解释。” 流产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何况他也只看了飞鸽传书,并不清楚明细。 楚芊芊握了握他的手:“去吧。” 二人就比别过。 诸葛夜接到上官若时,她正在被诸葛冥追赶。 她只有四名女暗卫护身,诸葛冥却有一百名死士使唤。 很快,五人被团团包围了。 诸葛冥一袭玄色锦衣,月辉 锦衣,月辉如流光一般落在他衣面上,映得他冷峻的眉眼,清辉般透亮。 “若儿,跟朕回宫。” 上官若缩在女暗卫的怀里,冷冷地瞪他:“不回!死也不回!” 诸葛冥扬手,面无表情地打了手势:“杀掉她们四个!” 百名暗卫,疯一般地冲向了四名女暗卫。 上官若身后的女暗卫很快便被拉下了马。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战斗。 一百对四,踩都能踩死了。 就在最后一名女暗卫即将丧命在死士手下时,诸葛夜飞身将她救了下来。 “夜儿!”上官若眼底光彩重聚。 诸葛夜把女暗卫放到上官若的马上,自己则将她们护在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 诸葛冥勒紧缰绳,眸光凉了下来:“让开。” 诸葛夜的脸上,写满了不同于以往的倔强,很显然,杀害大君的事,激起了他的不满:“母后,你要跟父皇回去吗?” 上官若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要!带我去见你外公!我要回喀什庆!” 这次走得急,竟连曦儿都没带上,不过以诸葛冥的性子,肯定也不会让她得逞。 她压低了音量,“回头记得把曦儿偷出来。” 偷…… 诸葛夜的嘴角抽了抽。 诸葛冥定定地看着诸葛夜,显然,没有放他们母子离开的打算:“今晚你们谁都不许离开。” 诸葛夜扫了扫周围的死士,一百多名,仅仅是用来追回他与上官若吗? 不可能! “你到现在还要刺杀外公!” 诸葛冥没有否认:“他该死。” 上官若急了:“你才该死!” 话落,胳膊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飞了过去! 铿! 一支箭矢与一枚暗器在空中激烈的撞了一下,暗器被撞得粉碎,箭矢一路狂驰,射中了上官若身后的一颗脑袋。 正中眉心。 女暗卫身子一僵,死不瞑目地跌了下去。 “啊——”上官若吓得花容失色。 诸葛夜飞身落在她身后,搂住了她腰身。 对于女暗卫的死,诸葛夜一点都不寒心,诸葛夜恨不得再给她补上一刀! 居然趁人不备,偷袭他父皇! 他父皇与他谈话分了神,要不是有人及时射了一箭,他父皇便要中招了。 诸葛冥回头,望向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箭矢的主人。 与此同时,诸葛夜与上官若也看向了对方。 夜色如墨,一人一马,人,红若烈火,马,白如祥云,强烈的色泽,将整个苍穹都点亮了。 “你是……”诸葛冥望着记忆中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脸,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趁着诸葛冥分神一霎,诸葛夜策马,带着上官若逃离了现场。 临走时,他回头望了欧阳倾一眼,眸色里……一片复杂! 而欧阳倾,依旧淡漠得如水如云,拉开弓箭,射中了二人的坐骑。 骏马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诸葛夜眸光一沉,抱紧上官若腾空而起,才避免了摔死马下的悲剧。 “欧阳倾你疯了?” 他厉声呵斥。 而这一句呵斥,让诸葛冥与上官若齐齐呆怔。 “她……她……她是欧阳倾?”上官若死命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会这样啊?她不是死了吗?” 诸葛夜眼下没功夫与上官若解释,这个可恶的女人差点儿害他们摔死,不杀了她,难泄心头之恨! “你站在这儿等我。” 诸葛夜放下上官若,扬剑劈向了欧阳倾。 他的速度极快,而诸葛冥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剑端,扎进了欧阳倾的胸口。 上次被他用暗器伤到的地方,刚刚愈合,这一次,又一分不少地绽开了。 “你……你干嘛不躲?” 傻子吗?坐在这儿等着被我刺? 欧阳倾不仅没躲,反而身子朝前一倾,令剑穿透了她的胸膛,而她自己,与诸葛夜紧紧贴着了。 同一时刻,她搂紧诸葛夜腰身,一个旋转。 咻! 一支箭矢钉进了她后背。 她身子一颤,诸葛夜呆住了。 欧阳倾一掌拍开诸葛夜。 诸葛夜手中的剑,又从她身子了抽了出来。 鲜血四溅的一瞬,欧阳倾再次转身,将手中拉满的弓箭射了出去。 “啊——”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 诸葛冥亲自去捉拿对方,对方却已咬破嘴里的毒囊,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既不是他的死士,也不是上官若的暗卫,更不是诸葛夜的手下。 而他的目标,分明是诸葛夜! 所以,也不像是大君干的。 “是年四爷。”诸葛夜冷冷地甩下一句,抱着上官若上马,离开了原地。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至于倒在血泊中的欧阳倾,诸葛夜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 诸葛冥把欧阳倾扶了起来:“我先把箭身折断,箭头等回宫找太医给你拔出来。” “不必,麻烦。”欧阳倾一字一顿地说完,反手将箭抽了出来,箭头处,倒勾了一大块碎肉。 诸葛冥倒吸一口凉气:“ 口凉气:“你……” 拔刀拔剑都容易死人的,她刚刚已经强行拔了剑,现在又拔箭…… 欧阳倾随手扯了一块帕子塞住鲜血狂喷的伤口:“死不了。” 诸葛冥扯下腰带,将她前后的伤口围了起来,又脱下锦衣给她披上,整个过程,她面色白得瘆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这要换作别的女人,哭都哭晕了:“你……真的是欧阳倾?” “是。” “你一直都活着?在哪里?” 欧阳倾道:“在凉州。” 凉州? 渔村? 那个冰棺里的女人? 难怪他当时看了会觉着熟悉了! 诸葛冥瞬间警惕了起来:“你跟他什么关系?”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斗笠男了,凉州的渔村是斗笠男的据点,而她……却出现在渔村的冰棺里—— 要说他们两个没有牵扯,怎么可能? 欧阳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强忍住身体的疼痛与虚弱,上了马:“与其调查我,不如想想怎么把人质从他手里救回来。” 人质?诸葛冥古怪地看了她良久:“你……全都知道了?” 欧阳倾点头:“是。” 诸葛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须臾,摇头:“不必担心,他暂时不会伤害若儿与夜儿。” 欧阳倾神色淡漠地道:“谁说他的目标是上官若?” 诸葛冥眸光一凛! 欧阳倾道:“他真正要抓的人,是楚芊芊。” “我奉太子之命,前来给大君治伤。”楚芊芊拿出东宫令牌,侍卫拉开绽放的门放了她进去。 阿远要跟上,被侍卫拦住。 楚芊芊转头对阿远道:“你在门口等我。” “是。”阿远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了。 楚芊芊拧着医药箱入内。 毡房与从外头看的不大一样,原以为只是一个暖烘烘的帐篷,没料到下方竟有一个小型地宫。 婢女举着火把,引领楚芊芊走了下去。 汉白玉大床上,蓝色帐幔迤逦地垂在地上。 游龙戏珠的熏炉里,燃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龙涎香乃皇帝与储君专用,大君用它,有些僭越了。 “大君,奴婢来给您治伤了。” 鉴于大君不省人事,楚芊芊无惧他会杀掉他,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易容成了一个医女的模样。 她打完招呼,并不指望大君回答,毕竟大君一只脚踏进阎王殿了,还能听到她说话不成? 她放下医药箱,伸手挑开了帐幔。 只见那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忽然睁开双眼,忽然伸出手臂,一个翻身,将楚芊芊扣在了身下。 ------题外话------ 鸣谢weideyezi成为进士,么么哒! 斗笠男的身份终于揭晓啦!我要不要顶锅盖遁走哇? 上官若:呜呜,恶婆婆,居然把我的小若若弄没了。 诸葛冥:必须赔!再来十个! 上官若:你当我是母猪啊! 【48】察觉端倪 …… 诸葛冥静静看着欧阳倾,似乎不太能理解她话里的含义:“他抓楚芊芊做什么?” 欧阳倾面无表情道:“控制我。” 诸葛冥诧异地眨了眨眼。 欧阳倾道:“我与楚芊芊本是一体,三魂七魄中,我只有一魂一魄,楚芊芊才是比较完整的灵体,控制了她,我也就任他摆布了。” 诸葛冥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道:“他对你……他想得到你?” 欧阳倾没说话。 诸葛冥双手负于身后,眸光染了深幽:“世宗,也是被他逼死的吗?” 欧阳倾迟疑了一瞬:“不完全是,他害过陛下,但陛下的死……是自愿的。” 具体死因诸葛冥没问,她想让你知道的,你不问她也会说,如她与楚芊芊的关系,不想让你知道的,问了她也不会回答,如世宗的死因。 诸葛冥累了,在她身旁席地而坐:“知道我是怎么怀疑他的吗?” 欧阳倾没接话。 诸葛冥自问自答:“世宗的葬礼上,我亲眼看见他把夜儿推下太液池,后面夜儿虽然留住一条命,却变得格外羸弱。” 欧阳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吭声。 诸葛冥许是压抑太久了,他爱上官若,可上官若不信任他,他爱两个儿子,可大的疏离他,小的又太小了,难得碰上一个聊得来的,竟有了一股相逢恨晚的感觉。 “四年前,我无意中碰到曼娘,我知道,这是他给我设的陷阱。我接受了曼娘,冷落皇后与二皇子,他想逼皇后与我决裂,逼皇后开启安全通道,这样,他就能明目张胆地把十万大军带进来。我也想把他引入京城……虽然中间我与淑妃的戏一度演不下去,不过中途出了个戏子,还是叫纳兰嫣逮住机会,威胁皇后把安全通道打开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将近二十年。通道开启的那一刻,我心里,升腾起了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若儿说,我是因为他杀害了明岚与小公主才会想要报仇,不是的。” “我不想让夜儿参与这件事,因为他太危险了,夜儿不知情,反而比较安全……” …… 诸葛冥说了许多,从他与大君的结仇到他准备对付大君的办法,最后,甚至绕回去,讲了他与明岚的过往。 一席话,讲到天微亮。 他扭过头看去。 欧阳倾已经裹着他的披风在草地上睡着了。 诸葛冥这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她,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救他与诸葛夜?尤其是诸葛夜,差点杀了她,她好像一点都不怨他。又不是挚爱之人,为何这么拼命? 欧阳倾伤得很重,诸葛冥让人把她带回皇宫疗伤。 而另一边,楚芊芊正在与大君冰冷地对视着。 有那么一瞬,楚芊芊从大君的眸子里看到了猎物入口的兴奋,但这种兴奋只存在了一瞬,乃至于楚芊芊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你……是谁?”他很虚弱,却很危险地问。 楚芊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反而稍稍落了下来,刚刚是自己眼花了吧?居然差点以为他要强暴自己,原来,他只是不清楚她的身份所以有了警惕。 “奴婢是医女,奉太子之命前来给大君治伤。”楚芊芊语气如常地说。 他的眸子里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了什么,楚芊芊的头皮麻了麻,想看一眼确定一下时,他已经放开她了。 “是太子让你来的啊,那好,给我把脉吧。” 很虚弱、很无奈的声音。 楚芊芊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可左看右看,这个是大君没错啊,只是为什么刚刚她会从大君身上感受到一种慑人的力量呢?就像是……那个戴斗笠的男人。 心里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无丝毫停顿。 大君的确伤得很重,伤口严重溃烂,连呼吸都快维持不了了,而如果是那个男人,他自己就能修复。 所以,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楚芊芊暂时撵走心头异样,给大君清理了伤口。 处理完毕,她拧了医药箱要离开,却被侍女拦住了去路。 侍女道:“姑娘,太子给您准备的毡房,请随我来。” 一听是诸葛夜给准备的房间,楚芊芊犹豫了一下后去了。 这间毡房就在大君的隔壁,中间开了一道小门方便随时处理大君的危机情况,虽说她与大君闹过一些不快,但一则大君没认出她来,二则,大君现在就是一只柔弱的猫儿,她并未生出多少戒备。 “太子还没来?”在毡房的梳妆台坐下后,楚芊芊问侍女。 侍女就道:“殿下去接皇后娘娘了,还没回。” 楚芊芊按了按酸痛的脖子:“知道了,你退下吧。” “奴婢告退。” 侍女打了帘子出去,不多时折了回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这是大君吩咐厨子给姑娘准备的粥和赏赐。” 楚芊芊已将头发放了下来,墨发如绸缎,光洁而柔亮地披在肩上,她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锦盒,打开一看:“这是什么?” 侍女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喀什庆的香珠,找神女祈过福的,可以驱蚊,也可以保平安。” 听说喀什庆不信道不信佛,只信女娲,那个什么神女就是世代守护女娲真神的信女,她祈过福的东西,变相当于佛 福的东西,变相当于佛祖开过光的效果。 珠子是菩提做的,雕了铃兰与百叶草的图案。 是她喜欢的款式。 保平安什么的,楚芊芊就不指望了,但营地里蚊子多,这珠子用特殊药草浸泡过,的确有驱蚊的功效。 楚芊芊闻了闻,确定没有毒药的气味,便戴在了手腕上。 侍女把小米粥与小菜放在桌上,恭敬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的一瞬,眼底精光一闪,不过,无人瞧见。 诸葛夜与上官若赶到营地时,楚芊芊已经累得睡着了。 上官若本就小产,虚弱得很,半路便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诸葛夜把她安排在楚芊芊的毡房,用油布做了个临时的门。 诸葛夜看着连衣服都没脱便睡着了的楚芊芊,心口软成一团,将她娇娇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楚芊芊正在做梦呢,就感觉唇上一阵发痒,片刻后,那搅得她发痒的东西似乎撬开她牙关闯了进来,她抗拒地“唔”了一声,它又刁起她舌尖,开始缠绵地吸允。 楚芊芊终于醒了。 却没睁开眼睛,而是抬手抱住他脖子,一点一点、同样缠绵地回应着他。 诸葛夜大受鼓舞,手掌滑入她云裳,在她毫无赘肉的小蛮腰上细细流连了起来。 楚芊芊的身子,化成了一滩只为他流淌的水。 诸葛夜的手滑到她后背,轻轻一拉,解开了肚兜。 上官若就睡在隔壁,吃肉肯定是行不通的,但起码得喝点肉汤。 薄唇一勾,他将她上衣推高。 …… “儿子,你们在干什么?” 上官若蓦地出现在身后,吓得诸葛夜与楚芊芊差点儿从床上跌了下来! 诸葛夜一把拉过被子将衣不蔽体的楚芊芊裹在了怀里,随即蹙眉看向如此煞风景的母后,说道:“你什么时候醒的?过来不知道敲一下门?” 上官若很无辜地道:“我敲了啊,你没听见。” 油布做的门,能听见才怪了。 诸葛夜无语地将楚芊芊放平在床上,并用身子挡住了上官若的视线:“有什么事?” 上官若很委屈地瘪了瘪嘴儿。 诸葛夜看着她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先过去,我马上来陪你。” 上官若这才有了一丝喜色,不过她人走过油布门了,又探回来一颗脑袋:“你们可以把事做完,我什么也听不到。” 听不到才有鬼了! 诸葛夜抱歉地拉开被角,亲了亲楚芊芊红得可以滴血的脸蛋道:“我母后刚刚小产,又与我父皇大吵一架,现在大君生死未卜,她心中难受得紧,我去陪陪她。” 这是楚芊芊第一次尝到吃醋的味道,酸酸的、涩涩的,漫过心扉时还有点轻微的疼痛。 可楚芊芊不是不近情理之人,睁大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看了看他后,乖巧地点头:“你去吧。对了,大君的伤是皇上弄的吗?” 诸葛夜摸着她嫩滑的脸蛋:“是的,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父皇拿着剑,剑的一端扎在大君的胸口。” “那……皇上受伤了吗?”楚芊芊一句话抓出了重点。 诸葛夜睫羽一颤! 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道:“你确定你看到的,一定都是事实吗?我是说,全部的真相。” 谎言并不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有所保留的真相比谎言可怕一百倍。 楚芊芊不会承认她是对大君有偏见,对皇上有好感,所以怎么都不信皇上会无缘无故地刺杀大君。 “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仙子在人间游历,住在一家富户的家中时,富户对她们很不客气,让她们在冷冰冰的地牢住了一晚。临走时,其中一个仙子发现墙壁上有一个洞,便施展法术把洞补上了。第二天,他们又到一个穷人的家中住宿。穷人夫妇待她们很好,把最好的房屋给她们住,把最好的食物给她们吃。她们走的时候,穷人夫妇家的牛死掉了,也是大仙子弄死的。但你知道吗?仙子之所以补好富商的墙壁,是因为墙壁外有一堆金子,堵上漏洞富商就发现不了了。而大仙子之所以弄死穷人的牛,是因为鬼差要勾穷人的魂魄,大仙子便让牛给代替了。小仙子一度误会于她,直到她对小仙子言明真相。可这些真相,或许连富商和穷人自己都不明白。” 顿了顿,楚芊芊握住他的手道,“你只看到皇上在刺杀大君,但在那之前呢?在你赶到那儿之前,大君有没有刺杀皇上?这件事,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诸葛夜陷入了沉思。 楚芊芊不是傻子,大君是外公,皇上是公公,孰近孰远一目了然,况且大君一心扶持上官灵上位,若叫大君赢了,她跟诸葛夜还有没有好日子了? 别说这件事她压根不信是皇帝的错,就算信,她也只能力挺皇帝到底! “你有全力给大君救治吧?” 诸葛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楚芊芊的眼神微微一闪,随即,一本正经道:“我是大夫,你在质疑我的医德吗?” 诸葛夜摇头:“不是,我是怕……你认为大君会坏了我跟你的事……” “所以你认为我会对大君暗下杀手?”楚芊芊拔高了音量。 诸葛夜抱歉地摸了摸她腮帮子鼓鼓 腮帮子鼓鼓的脸蛋:“我没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灵儿的和离书我已经拟好了,只等灵儿签字了。” 楚芊芊一脸委屈地钻进了被子。 诸葛夜隔着被子亲了亲她肩膀,去往上官若的房了。 他一走,楚芊芊拉下棉被,露出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她当然不会杀害大君了,不过……给大君喂点儿化功散还是可以的吧? 毡房内,陈慕倾看着侍女端进来的汤药,冷冷一笑:“倾儿啊倾儿,你还是那么狡猾!没猜出大君是我,也敢给大君下药!怎么?就那么迫不及待地站诸葛冥的队么?世宗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 哐啷! 他把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侍女垂下眉眼。 陈慕倾又问:“她把菩提珠戴上了?” 侍女道:“戴上了。” 陈慕倾把玩着从楚芊芊头上扯下的发丝,笑得意味难辨:“戴上了就好。” “大君,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来了。” 门外,响起了侍卫的通传。 陈慕倾把发丝收入锦囊,躺回了床上。 上官若是怕诸葛夜又与那医女纠缠在一块儿,才会忍住疲惫拉了诸葛夜过来,她想通了,小宝和曦儿都非常喜欢欧阳诺,那就让欧阳诺做太子妃好了,至于别的女人,再欧阳诺得到名分前,她不会允许儿子碰的!万一勾走了儿子的心,儿子不娶欧阳诺了怎么办? 若诸葛夜知道自己娘亲的想法,不知会不会哭出来。 二人入屋。 伤口的感染被控制住后,大君总算有了一丝意识,勉励睁开沉重的眼皮道:“你们来了。” 声音十分沙哑与虚弱。 上官若“唔”的一声哭了:“父亲!” 诸葛夜礼貌地唤了声外公。 大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颤抖的手落在上官若不停颤抖的肩膀上:“好了好了,我没死,不要哭了,当心动了胎气。” 上官若一怔,哭得越发厉害了。 大君不解。 诸葛夜解释道:“母后……伤心过度,小产了。” “什么?”大君一个激动坐直身子,伤口被生生撕裂,痛得他猛地倒抽凉气,“可恶……可……可恶……的诸葛冥……老子……老子要……杀了他……” 诸葛夜的脑海里闪过楚芊芊的话,眸光一动后,问:“你跟父皇为什么会打起来?” 大君愤恨地捏了捏没多少力气的拳头:“我要带若儿……回喀什庆……他不许,我就跟他打了起来……谁料……我突然犯病……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的剑就刺进来了……小……小人啊……趁人之危……” “你没伤到父皇吗?”诸葛夜狐疑地问。 大君咳嗽了一阵:“我……我连他一根毛……都没……碰到……伤……他?伤了他……他还有命……伤老子?” 这次,换上官若疑惑了:“不对呀,他……他好像受伤了啊……我的女暗卫,一掌就把他给打到墙上了……” 这要在以前,绝不可能! 大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傻呀你……他那是苦肉计……逼你……心软的……” “哦。”上官若不吭声了。 诸葛夜却皱起了眉头。父皇是一个说一做十的人,也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不管心里多苦、身子多痛,都从来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示弱。 难道……为了留住母后,父皇真的连做人的原则都能改变吗? 大君看了看地上的汤药,浓眉一蹙:“怎么做事的?” 侍女跪下:“奴婢一不小心打翻了汤碗,请大君责罚。” “滚……滚……” 大君也懒得责罚这些下人了,他一昏迷,下人们就容易做错事情,经常不是打翻这个就是弄碎那个,他罚他们去下房吧,没几天他们又都回来了。说,是他喝醉酒后赦免他们了。 侍女拾掇好碎瓷,“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诸葛夜意味深长地扫了侍女一眼,感觉侍女的表情……太过刻意了。 ------题外话------ 大家应该看出大君的蹊跷了吧?跟芊芊与倾儿不同,他是严重的人格分裂。 第二重人格的资料如下: 名字:陈慕倾。 性别:男。 年龄:三十七 身高:一米八五 体重:一百四十斤 容貌:费翔 身材:施瓦辛格 最喜欢吃的东西:香蕉、蜜桃和鱼。 最讨厌吃的东西:香菜。 最讨厌做的事:照镜子。 最喜欢的人:欧阳倾 最讨厌的人:世宗 最麻烦的对手:世宗,诸葛冥 最大的愿望:做皇帝,立欧阳倾为后 —— 朋友是北京电视台的特邀心理咨询师,关于人格分裂这一块的写法,我详细请教了他,大君与陈慕倾的一切心理与日常行为,都没有超出精神分裂症的范畴,除了武功是虚构之外,别的都没有夸张成分。 资料书籍:《24个比利》 资料电影:《致命id》 【49】找上门来 诸葛夜深深地看了侍女一眼,又看向床上的大君。 一开始,在看到满地汤汁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楚芊芊在药里动了手脚被大君发现,所以大君才摔了汤碗,而为了不让打草惊蛇,故意叫侍女顶下罪名。 若果真如此,大君会否认为楚芊芊是受他的指使,而来陷害他的? 很快,诸葛夜又摇了摇头,大君的表情不像在撒谎,而且他也不该怀疑楚芊芊。 大君的身子动了动:“水。” 诸葛夜倒了一杯温水,半抱着大君给他喂服。 待到大君喝完,诸葛夜又拉过枕头给他靠背。 这一拉,一个锦囊掉在了地上。 上官若好奇地拾起:“什么呀这是?” 随手打开一看,嫌弃地瘪了瘪嘴儿,“头发?你把你一根头发藏的这么好干吗?谁的啊?” 大君吸了口凉气:“谁把这玩意儿放我枕头底下的?” 上官若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嘁了一声:“少装蒜了!一股女儿家的清香!父亲!说!你是不是找小妾了?” 大君一张冷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谁找小妾?没良心的!肯定是谁收拾东西不小心给丢我这儿了!” 语毕,夺过那锦囊丢进了一旁的炉子里。 陈慕倾快要气炸了! 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楚芊芊头上扯下来的头发,却被大君这个笨蛋给一把火烧了! 虽说之前他曾接触过楚芊芊,可那时他不知道有这么个神奇的法子啊! 好不容易知道了,苦肉计把这位神医给骗过来了,又声东击西把诸葛夜给支走了—— 弄这么一根头发他容易么他? 再等下一个阴日阴时,谁知还有能不能这么顺利了? 啊啊啊啊! 陈慕倾直接气晕了! …… 一路上,诸葛夜都闷不做声。 他觉得大君很奇怪,连带着身边的人也透着一股子古怪。 那个故作惊吓的侍女就不说了,大君自己…… 他几时学人家把头发丝儿给放锦囊里压着睡了? 这么儿女情长的事儿,他做起来不害臊? 别看大君一口咬定那锦囊不是他的,可在诸葛夜眼里,这分明是一种掩饰心虚的借口。 就连诸葛夜都有些怀疑大君是看上哪个女子了,只不过碍于上官若不好意思公布于众。 是的,上官若明确告诉过大君,不许找小老婆。 所以,大君要求诸葛冥一心一意待上官若其实不算苛刻,他自己本身也只有大妃一个妻子。 带着浓浓的困惑,诸葛夜回了毡房。 楚芊芊许是累了,睡得十分香甜,半条腿都掉出床外了也没察觉。 诸葛夜把她娇娇柔柔的身子抱进床内,她面如芙蓉、睫若蝶翼、唇似凝脂嫣色,一呼吸,隐隐露出一截丁香小舌。 似是梦到诸葛夜来了,迷迷糊糊地钻进了他怀里。 诸葛夜轻笑一声,把她盘在他腰上的腿拿下来。 不一会儿,她又盘了上去。 诸葛夜无可奈何地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一股清甜的气息在唇齿间细细蔓延开来,他忍不住含住吸允了良久。 楚芊芊现在能在睡梦中回应他了。 这么一回应,险些又叫诸葛夜停不下来,直到隔壁传来上官若一声十分“痛苦”的哎哟,诸葛夜才嘴角一抽,放开了楚芊芊。 上官若从门缝儿里眨了眨眼,得意一笑,蹑手蹑脚地躺回床上了。 诸葛夜怕她再捣乱,索性隔空点了她睡穴。 上官若灰溜溜地跑去见周公了。 诸葛夜把楚芊芊抱进怀里,从嫣红的唇到如玉的锁骨,再到饱满的温软与绯珠,细细亲吻了一遍,亲到后来,险些控制不住,才依依不舍地拉过被子裹紧了她。 “芊芊。” 他轻轻唤了一声。 楚芊芊太困了,梦里,应了他一句“什么事儿啊?” 其实,嘴上没讲出声。 诸葛夜接着道:“你昨天传信给我,让我务必到莹心堂,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 楚芊芊:“是啊,我想告诉你,那个……其实,我……我不是真正的楚芊芊,真正的楚芊芊在五年前就死了,我是欧阳倾,我占了楚芊芊的身子。” 这话,也是在梦里回的,现实中,根本一丝声音都无。 诸葛夜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算了,你睡吧。” 给楚芊芊掖好被角后,诸葛夜走出了毡房。 他护送大君入营地,当然不只是担忧大君的病情,大君带来的十万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皇城,年四爷的旧部一看大君要与皇上开打,狗腿似的与大君取得了联系。 现在,两大军合并,情况于大周皇朝而言,十分、十分地不利。 他虽恼怒父皇对大君痛下杀手,可到底不愿意父皇辛辛苦苦夺来的皇位被旁人给缴了去。 “太子殿下!”一名侍卫拦住了诸葛夜的去路,“那边是兵器库,请殿下止步。” 兵器库之于兵者,就像账本之于店铺,没有哪间铺子愿意把自己的私账暴露给别人看,尤其是同行。 可诸葛夜就是冲着兵器库来的,眼下哪儿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大君卧病在床,恐不能打理军中事务,孤代 能打理军中事务,孤代替大君巡视一番,怎么?有意见?” 他不咸不淡地讲着一件仿佛理所当然的事,侍卫为难地低下了头:“可是……统领吩咐过,除大君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兵器库。” 诸葛夜眯了眯眼,早在父皇世宗的时候,大君便变相地把军队交给他了,其中,可没有不许他巡逻兵器库的说法儿…… 心思转过,诸葛夜一脚踹翻了侍卫! “连孤也敢拦,找死!” 侍女被踹得四脚朝天,脸一歪,晕了。 诸葛夜大踏步朝前走。 又有几名侍卫上前拦住他,全都被他踹趴在了地上。 等他终于抵达兵器库,伸手挑开了帘子时,一道凛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殿下!” 来的是副统领。 副统领健步如飞地来到诸葛夜身前,抱拳行了一礼,道:“启禀太子殿下,大君受伤后,军中事务一应交由统领大人定夺了,统领大人有令,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得接近兵器库,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诸葛夜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东西,若他没眼花,那应该是三辆炮车。 大君是他一路接入京城的,之前,他连炮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而一夜之间,兵器库里竟多出了三辆炮车。 年四爷的旧部只口头归顺大君,却还没有实质性的来往,这些炮车绝不可能是他们送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铁骑携带了炮车的组件,昨晚才完整地组装起来。 大君带兵入关,真的只是为了接回上官若吗? 为什么他有种,接上官若是幌子,攻打京城才是目的的感觉呢? 若真是这样,那把大君迎入京城的他,可就变成卖国贼了! 诸葛夜出了一身冷汗,决定找大君问个明白。 巧的是,陈慕倾被大君的愚蠢给气晕了,这时,的确是大君在线。 大君听完诸葛夜的话,非常诧异地皱起了眉头:“竟有这事?” 诸葛夜眨了眨眼:“你不知道?” 大君拨浪鼓似地摇头:“我怎么可能会带大炮入关?” 炮车是个危险得不能再危险的东西,带它入关,基本就是想诸葛冥宣战了。他想要回若儿不假,可夜儿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干嘛要把夜儿的天下给搅了? 诸葛夜半信半疑地看着大君。 大君派侍女去叫统领,统领巡防未回,前来复命的是副统领,也是刚刚拦住诸葛夜的人。 “军中何时多了炮车?”大君不待副统领行礼便开门见山地问。 副统领扫了诸葛夜一眼,正色道:“昨日。” 大君忍住虚弱,抡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 茶杯砸中副统领的额头,哗啦一下弄出了一血窟窿。 血光四射的瞬间,大君冷如寒冰的话也在屋子里存存爆裂。 “我几时许你们弄炮车了?找谁弄的?” 副统领顶着满头鲜血,古怪地看了看大君:“是……是您下令弄的啊。我……听见您跟统领大人的话了。” 省略了“不小心”三个字。 这么机密的事情,不该捅到他耳朵里,谁让他半夜如厕,恰巧碰见大君与统领在密谈呢? 大君一点印象都没有,又操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混账!混……混账……东西……我几时……下这种命令了?我……我……咳咳……” 大君气得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团。 诸葛夜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不多时,统领回来了。 统领一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拔剑杀了副统领。而后跪在地上,双目发红道:“大君赎罪!小的不过外出巡防几日,属下便做出了此等欺上瞒下的事!属下已经问过了!这厮勾结年四爷的旧部,把炮车偷偷运进了我们营里,好叫太子殿下发现,从而与我们心生间隙啊!” 说着,他还从怀中掏出了年四爷与副统领秘密交易的书信。 诸葛夜不认得年四爷的字,无从辨认真假,不过年柯的印鉴他倒是认得,的确一般无二。 难道说……真是这个副统领私藏了炮车? 为什么……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呢? 待到统领退下后,诸葛夜也准备告退。 大君叫住了他:“我伤口流血了,你帮我换药。你们几个,出去。” 最后一句,是对屋子里的侍女与侍从说的。 几人恭恭敬敬地退下。 当屋子里只剩这对祖孙时,大君暴躁的情绪迅速安定下来了。 “夜儿。” 他朝诸葛夜招了招手。 诸葛夜会意,在他身边坐下。 大君摊开诸葛夜的掌心,颤抖着写下了几个字:“我怀疑,有人冒充我。” 诸葛夜眉心一跳:“外公!” 大君眼神示意他淡定,又写道:“保护若儿。” 如果那人能够冒充他给军中下令,难保不会冒充他……伤害若儿…… 他这一生,什么都放得下,只有若儿,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诸葛夜点了点头。 …… 诸葛夜回到楚芊芊的毡房时,楚芊芊已经出去了。 药材没了,她回城里买药,本想跟诸葛夜打声招呼,听说他在陪大君处理军中要务,她便先行离开了。 。 皇上貌似要与大君开战了,京城一片混乱,往常繁华络绎的大街而今凋零如花谢,偶有三两个贩子路过,还是清了货准备逃往别处的。 楚芊芊走在脏乱不堪的大街上,一个瘦小的黑影如飓风般撞进她怀抱。她倒退两步,看清了对面的孩子。 孩子很瘦很小,福身,战战兢兢地道了歉,随即一脸焦急地跑开。 楚芊芊却单手一抓,将他提了起来:“钱袋还我!” 小男孩儿一怔! 楚芊芊伸出手:“钱袋啊,快还给我!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学人家偷东西!” 小男孩儿咬唇,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但还是把钱袋还给楚芊芊了。 楚芊芊走后没多久,巷子里传来小男孩儿低低的抽泣声。 楚芊芊找过去一看,就见小男孩儿抱着一具发臭的尸体,闷声痛哭。 而这时,楚芊芊才发现小男孩儿只有一条胳膊,另外一个袖筒是空的。 “她死了。” 楚芊芊轻声说。 小男孩儿哭着不说话。 这孩子,跟小宝差不多年纪,楚芊芊看着他,心里有了一丝丝难受:“你家人呢?” 小男孩儿哭得越发厉害了。 楚芊芊叹了口气,又问:“他们不要你和你娘了吗?” 小男孩儿点头。 阿远看不过眼了,从屋顶落下,行了一礼道:“最近逃难的人很多,他家人,应该是顾不上他们母子。” 楚芊芊把钱袋递到小男孩儿手上:“拿去安葬你母亲吧。” 小男孩儿猛地抬头,一张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明若清泉的眼睛星子般闪耀着。 楚芊芊摸了摸他脑袋,对阿远道:“你帮他找个棺材铺,安葬完他母亲后,再把他送去普陀寺,他人小,力气不小,做不成沙弥,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可是才人你……”阿远不放心。 楚芊芊指了指对面的药店:“我在那儿等你。” 语毕,转身。 “夫……夫人。” 楚芊芊回过头,微微一笑:“怎么了?” 小男孩儿如见着春光在眼前一朵朵绽开,也如见了阳光在头顶一丝丝打来,被温暖包裹着的身子轻轻一颤:“容柒……多谢夫人。” …… 楚芊芊走进药房,挑选完药材后便要了一个房间歇息。 这是一个供达官贵人等候看诊的休息室,收拾得还算干净,楚芊芊打了个呵欠,准备合衣躺下。 突然,一道明艳如火的身影来到了她的面前。 楚芊芊警惕地站起身:“你是谁?” 那人摘下了幕篱。 楚芊芊只看了一眼,便嘭的一声跌在了床上! “你……你……” 欧阳倾点了点头:“是,是我。” 楚芊芊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浑身动弹不得,只睁大清润的眼,死死地盯着她。 欧阳倾淡漠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到你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这不可怕还有什么可怕啊? 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灵魂都转世了,肉身居然还在! “你是谁?”楚芊芊捏紧的宽袖中的匕首,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还是用灵魂占据了那副身子的人? 欧阳倾优雅地拢了拢宽袖,神色无波道:“别骗你自己了,你知道我没撒谎。” “可是你……可是你……”楚芊芊忍住心头惊悚,走到她身边,一把摸向了她耳后。 没戴人皮面具,这张脸……是真的! 年四爷也与世宗长得一模一样呢,真脸又如何?谁能确定她是本人? 欧阳倾一把扣住楚芊芊的手,楚芊芊的匕首掉了出来。 楚芊芊面色一变! 欧阳倾拾起匕首,朝自己的掌心扎了下去。 “啊——”楚芊芊疼得绷紧了身子! 不过,欧阳倾再扎第二下的时候,她没感觉了。 扎第三下,她又痛得发抖。 在欧阳倾扎第四下时,楚芊芊已经疼得毫无血色了。 楚芊芊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道:“停!” 欧阳倾把匕首还给了楚芊芊,至于那只被扎得血肉模糊的手,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回信了?” 能不信吗? 楚芊芊惊魂未定地坐在了床头,想起之前感受到的胸口疼痛,喘息着问:“你受伤了?” 欧阳倾淡淡地“嗯”了一声:“放心,我死了你也不会死。” 楚芊芊就道:“但我会疼。” 欧阳倾倒了一杯茶:“偶尔吧,不是每次都能感应到。” 照你这么不爱惜身子的做派,我要是次次能感应,还不被折磨死? 楚芊芊终究是看不过眼她的伤势,从包袱里取了药水与棉球,给她仔细清理了一遍。 这过程,应该很痛。 但她没感应到。 真好! “你身上的伤呢?给我看看。” “不必了。”欧阳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下。 楚芊芊古怪地看着前世的自己,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你……我……那个……怎么回事啊?” 欧阳倾面无表情道:“我有一魂一魄,其余的,都在你身上。” 这么说,她是本体了!楚芊芊眨了眨眼:“那……我前世忘记的事,是不是在你的 不是在你的记忆里啊?” 欧阳倾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如隔了万年。 楚芊芊心脏一缩:“干嘛这么看我?” 欧阳倾依旧是面色不动:“嗯,是。” 楚芊芊眼睛一亮:“那……我忘记什么了?是不是世宗陛下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欧阳倾一掌将她打在了地上。 楚芊芊不明白,一句十分平常的话为何惹怒欧阳倾到不惜对本体出手的地步?本体若是死了,欧阳倾也讨不到什么好的。 “咳咳……”楚芊芊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你……你干嘛要打人啊?还下手这么重!” 欧阳倾死死的看着楚芊芊,眸光仿若从幽冥地狱传来,让人瞬间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楚芊芊朝后挪了一步:“你别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对你不客气了!” 欧阳倾冷芒一扫,坐回椅子上,怅然若失道:“只怕有一天,你会怪我方才下手,不够重。” “疯子!”楚芊芊瞪了她一眼,握住匕首起身,站在了离她三米之遥的地方:“你来找我,总不会是想跟我相认吧?” 欧阳倾摇头。 楚芊芊又道:“那你到底有什么事?” 欧阳倾道:“我来告诉你,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就是大君。” ------题外话------ 小宝三天没召见摄政王了,摄政王一脸阴沉地走近御书房,正好听到大臣与小宝的谈话。 兵部尚书:“皇上,摄政王打了胜仗,漠北进贡了一颗千年珍珠!” 小宝:“给容柒送去。” 水师总督:“皇上,摄政王治理了水患,百姓不眠不休,织了一匹极光锦。” 小宝:“给容柒送去。” 医女:“皇上,太后娘娘刚生下一个小公主。” 小宝:“给容柒送去……啊等等!这个不能送。” 摄政王的薄唇勾出一丝危险的笑意:“传本王旨意,梅家长女梅仁耀,温柔端正、知书达理,与容国师乃天作之合,即日起,嫁入国师府!” —— (摄政王:曦儿) 【50】痛打斗笠男 …… 楚芊芊与欧阳倾走出药房大门时已是午后,阿远去普陀寺,没那么快赶回来,可大君是斗笠男的消息却一刻也耽搁不得。 一想到诸葛夜与上官若都对大君百般信赖的样子,楚芊芊就额头直冒冷汗。 诸葛冥受伤的事,不用说,必是大君干的,而且算准了时辰,只等诸葛夜过来瞧见自己被诸葛冥刺的那一幕。 她实在无法放任那么一刻毒瘤继续为祸诸葛夜。 楚芊芊决定不等阿远了,先回营地。 可没料到,这一改变,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出门大概是没翻黄历吧,竟在巷子口碰到了久违的年四爷与纳兰嫣。 年四爷被诸葛夜砍掉一条腿,只能坐轮椅,可他最厉害的本身就不是武功,而是幻术。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年四爷便拿出长笛吹响了禁曲。 等欧阳倾感应到楚芊芊的异状时,楚芊芊已经被年四爷掳走了。 欧阳倾即刻回宫,通知了诸葛冥。 诸葛冥立马给诸葛夜传了消息,虽身处不同阵营,可毕竟父子,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络方式。 诸葛夜受大君嘱托,好生保护上官若,但自己妻子被年四爷掳走,他又不能不救,一边留下所有暗卫给上官若,一边发了个消息给父皇:我去找我老婆了,你的你自己来接。 诸葛冥等了这么多天,不就是等这句话? 当下高高兴兴地去了。 却说年四爷把楚芊芊掳走后,并未对楚芊芊采取任何虐待性的举措,而是十分友好地摆了一桌点心,请她在花园里品茶。 艳阳高照、花团锦簇,若非对象是年四爷,楚芊芊还真有些享受此时的惬意。 “你真是命大!” 一般人掉进蚀骨草,早被腐蚀成一滩脓水了,年四爷倒好,除了表皮有所损毁之外,身子竟没什么大碍。 年四爷温柔地笑了笑:“这得多谢欧阳瑾了,那次我找了一颗毒药,想喂给诸葛琰,却阴差阳错被欧阳瑾弄进了我自己的肚子里。那颗毒药原本无解了,碰上蚀骨草,正好以毒攻毒,我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狗屎运!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楚芊芊冷笑着喝了一口茶。 “不怕我下毒?”年四爷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问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悟道,“差点忘了,你是大夫,这天下,能瞒过你的毒大概没有几种。” 是啊,没几种,但不是没有。 常听人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不知道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医术,会否有一天会变成自己的催命符。 楚芊芊淡淡地笑了笑,继续喝茶。 纳兰嫣静静地坐在一旁,存在感薄弱地与空气一样。 年四爷已经从她嘴里知道了斗笠男喜欢楚芊芊,因为楚芊芊是欧阳倾的转世。现在,他要与楚芊芊谈一笔交易。 “倾儿,从前你我还有诸葛夜的纠葛,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他厚颜无耻地说着。 楚芊芊淡淡地勾起唇角:“不怎么样。” 年四爷理了理衣襟:“好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们一直非常忌惮主上,想要除掉主上,我可以帮你们。” 主上? 楚芊芊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年四爷比了个斗笠的手势。 楚芊芊了然:“原来你们是这么称呼他的。” 心中却道,原来你们还不清楚他就是大君。 楚芊芊又看了一眼纳兰嫣,想起欧阳倾说的,纳兰嫣在凉州见过她,还被她射了一箭,伤势显然是好了,可那段记忆……磨灭不去吧。纳兰嫣与年四爷一丘之貉,想来什么都告诉年四爷了。既然年四爷知道斗笠男喜欢的人是欧阳倾,抓欧阳倾岂不是更好?为何抓了她呢?难道二次加工的东西,比原装的还有价值? 年四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认真考虑,忙又补充道:“其实呢,经历这么多事后我也看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虽爱江山,可更心仪你,我虽心仪你,倾儿,我喜欢你幸福。” 楚芊芊起了一满身的鸡皮疙瘩,明明二人都撕破脸了,干过什么恶心事也心知肚明了,居然还能睁大眼睛说瞎话。 敛起不适,楚芊芊说道:“我除了会给人看病,就没别的本事,不然,也不至于被你给抓来了。” 年四爷笑得灿烂:“倾儿,你别妄自菲薄了。” 楚芊芊皮笑肉不笑道:“好了,别废话了,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真上道!”年四爷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把主上引出来就够了。” 就这么简单? 楚芊芊摊手:“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引?” 年四爷递给楚芊芊一个巴掌大的小竹筒道:“他总会来找你的,等到那时,你放出信号就好了。” 楚芊芊掂了掂手中的竹筒,很干脆地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只负责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你,别的,可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年四爷诡异一笑:“这是自然,你就算想帮忙,我也舍不得呢。” 说完,拿出笛子,仿佛很随意地吹了几个音符。 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在楚芊芊的骨缝里游走,如细针来回穿梭一样。 楚芊芊疼得打 楚芊芊疼得打了个哆嗦:“你对我做了什么?” 年四爷扬了扬手中的长笛,笑得人畜无害:“给你种了一个禁制而已,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事成之后,我会给你解除禁制的。”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楚芊芊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年四爷耸肩:“你也没这么好心啊,我要是不这么做,回头你挖个陷阱,把我骗进去了怎么办?放心,禁制对你的身子并无损害,只要你不强行找人冲破它。” 强行冲破的话,十有八九会爆体而亡。 且每个人种禁制的方法不一样,哪怕找另外一个术法高手来,也不一定能破了年四爷的禁制。 楚芊芊没好气地扔了杯子:“行了吧?禁制也种了,竹筒给给了,我可以走了吧?” 年四爷轻轻握住她的手:“可以,但是倾儿,你要发誓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诸葛夜,不然……” “不然你会杀了我。”楚芊芊冷冷拂开他的手,“让开!” 年四爷满意一笑,由着楚芊芊走掉了。 等楚芊芊消失在庭院尽头,纳兰嫣终于开了口:“你真的相信她会乖乖听话?” 年四爷的眼底略过一丝得意:“听不听话是其次,反正我也没指望她能帮上忙。” “那你还……”纳兰嫣不解。 年四爷就道:“主上与诸葛冥已经闹翻了,对付主上的任务就交给诸葛冥吧,我只要得到楚芊芊就好。” …… 营地内,陈慕倾一脸阴沉地盯着睡梦中的上官若。 大君已经开始怀疑有人冒充自己了,再过一段日子,就能查到他头上了,隐藏了这么多年,不甘心在临门一脚的地方摔下来。没办法,他只有铤而走险了。 他探出冰凉的手,慢慢掐住了上官若的脖子。 上官若是大君最在意的人,为怕大君做出什么傻事,他一直不敢动上官若,但现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他,反而想到了一个虽然冒险却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要杀了上官若! 他要大君发现自己的女儿死在自己手中。 他要大君认为自己疯了! 他要大君的意识一举崩溃! 等大君崩溃了,他便是唯一的主宰了。 陈慕倾的手已经完全握住了上官若的脖子,并开始用力。 上官若迷迷糊糊的,忽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睁眼,就见父亲双目血红地看着自己,而父亲的手,正掐着她喉头,好似把她掐死一般! “父……父亲……”她抱住父亲的手,企图把它移开。 陈慕倾的力气又哪里是她能比呢? 上官若的手不行,又加上了脚,拼命地朝他踹过来。 她不明白父亲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杀她? “父……父亲……父……亲……” 上官若的呼吸完全堵住了,喉壁仿佛黏在了一块儿,嗓子都要被碾碎。 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突然,陈慕倾后脑一热,好似一股温暖的波浪侵蚀了他的脑海,下一秒,他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大君强行醒来,看见自己的手正恰在女儿的脖子上,吓得一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一跳,扯动伤口,刚刚缝合的线又尽数撕裂了。 可他没功夫理会自身的疼痛,而是扶住女儿的肩膀,诧异道:“若儿……若儿你没事吧?” 上官若几乎是本能地,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不要杀我!” 大君捂住差点儿被踹出一个窟窿的肚子,疼兮兮地道:“我怎么会杀你啊?” 上官若看他又恢复了一脸宠溺的模样,愣住了:“可你刚刚……” 大君挠了挠头:“刚刚……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我伤你了吗?” 上官若委屈地瘪了瘪嘴儿:“你差点儿掐死我!” 大君急了,看着自己好像不太听话的双手,满眼震惊:“这……我……我……我疯了不成?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上官若见父亲十分自责的样子,心中不忍,眼珠子一转,问道:“你是不是梦游了啊?” 梦游? 啊,有可能。 他刚刚睡着了,说不定是梦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路追踪到若儿房里,却险些伤了若儿! 大君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有梦游的毛病的!” 上官若“哦”了一声,很快便不计较这一茬了:“没事没事,等那个很厉害的医女来了,叫她给你治治。” 大君笑了笑:“好。你先睡,我回屋处理些事情。” 在他转过身之后,上官若眼神一闪,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夹在了一颗水晶丸子里:“父亲父亲!这是我特地叫人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啊?” 大君对上官若递来的东西向来是照单全收,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平生最不喜甜,嚼都没嚼便吞进去了。 陈慕倾并不知道大君吃了什么,等他再一次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要一针刺死上官若之际,一股莫名的邪火在体内燃烧起来了。 且燃烧的速度十分之快,一个呼吸的功夫,整个身子都变得滚烫,每一分钟以加重一百倍的速度剧烈侵袭着他的身体。 陈慕倾:卧槽!上官鸣!你他妈吃了什么鬼东西? 上官 上官若没料到药效发挥得如此之快,连忙跑出去把服侍大君的侍女全都叫了进来。 她可不信那个什么锦囊是随随便便掉在大君床上的,她要看看究竟哪个狐狸精,敢勾引她父亲? 这要换成普通男人,在中了媚药的情况下,一定第一个扑向自己心仪的女人。 若没有心仪的女人,随便找个模样不差的也能勉强容忍。 总之,上官若是打定决心,要把她的小后妈给横扫干净! 陈慕倾欲火焚身,连手指头都酥软了,别说杀人,一只蚂蚁只怕都能杀死他了。 他咬牙,瞪了那些侍女一眼:“出……去!把统领大人叫来!” 门外的上官若看着侍女们被赶了出来,又听她们说大君要找统领大人,惊得目瞪口呆。 半刻钟后,统领大人来了。 上官若把耳朵贴在门边。 啪! 啪! 啪! “啊——” “啊——” “啊——” “重一点……你……你到底吃过饭没有啊?” 撞得这么激烈啊,叫得这么惨烈啊,还怪统领大人没吃饭啊……太重口了吧? 她父亲……原来喜欢男人啊?还喜欢统领大人那种满脸麻子的男人! 呜呜……伤心的是……她父亲是被压在下面的人…… 等统领大人从毡房走出来时,已经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了,不仅腿,就连手,也酸得抬不起来了。 用尽全力的情况下,踹了五十多脚,打了八十多掌,才终于把主上的元神给弄晕了。 元气大伤的陈慕倾晕在过去之前,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 上官鸣,我操你大爷! ------题外话------ 大君的学名叫上官鸣,突然有种大君会把陈慕倾整疯的赶脚,你们觉得咧? 【51】何事秋风悲画扇 楚芊芊返回药店时,诸葛夜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刚被年四爷欺负了一番,心中委屈,见到诸葛夜便扑进了他怀里:“你怎么来了?” 诸葛夜抱紧她:“父皇给我递消息,说你出了事。” 楚芊芊心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出了事呀?难不成皇上有暗中保护我?可若果真如此,又为何眼睁睁看她入了年四爷的狼窝? 她当然想不到是欧阳倾感应到了她的异状,更想不到欧阳倾会与皇上有关系。 “我没事,就是碰到年四爷,他想跟我合作,一起对付他的主上。”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尽量不去想禁制的事,“他给了我一个小竹筒,若是那个男人来找我的话,让我发信号给他。” 而一想到欧阳倾说,那个男人是大君,楚芊芊的表情又十分苦恼了。 她不记得前世与大君或者说那个斗笠男有过什么正面交锋,可斗笠男明显一副非得到她不可的架势,想来,关于斗笠男的记忆全都在欧阳倾的脑子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诸葛夜不知道她的想法,拍了拍她肩膀道:“他有没有为难你?” 楚芊芊摇头:“没有。” 诸葛夜挑起楚芊芊的下颚:“真的没有?” 年四爷会那么好心? 楚芊芊垂眸,赖皮地钻进他怀里道:“怎么?你怕他占我便宜啊?占了的话怎么办?你嫌弃我啊?” 诸葛夜的心口猛地抽疼了一下,一个楚芊芊被年四爷压在身下的画面闪过脑海,明知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她早不淡定了,可他还是难受,无关嫌弃,只是心疼。 原本打算留下年四爷给斗笠男撒撒灰的,可年四爷的行为显然激怒他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楚芊芊,真当他不知道找不出他的狗窝? 诸葛夜转身吩咐一旁的孙内侍:“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砍了年四爷的脑袋!” 年四爷是他放水放进京城的,既然放了,就不可能如上次一般,由得年四爷狡兔三窟! 至于年四爷,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给楚芊芊种了禁制,等诸葛冥父子灭掉主上后,他便威胁楚芊芊与自己私奔,忽然不觉死神已经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楚芊芊听完诸葛夜的话,心中暗爽了许久,不愧是她男人,这么雷厉风行。 至于禁制,说实在的,如果一个人死掉了,那么他种下的禁制便自然而然失效了。 楚芊芊高兴地抬手摸了摸诸葛夜的脸蛋,袖口随着她动作轻轻滑落,露出大君送给她的菩提手钏,奇怪的是,早上看它还是朱红色的,眼下却变成了米白色,乍一看去,似乎被什么力量给包裹着一样。 “对了,我要跟你说件事。”诸葛夜突然开口。 楚芊芊垂手至他腰间,轻搂着他道:“什么?” 诸葛夜亲了亲她额头道:“欧阳倾没死,我碰到她了。” 楚芊芊:“……” …… 毡房内,被统领大人狂揍了一顿的陈慕倾正悠悠转醒,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受过这种憋屈,真是肠子都快憋断了! 他这么骄傲的人,全天下除了欧阳倾之外,谁都配不上他,所以,即便中了媚药,他也宁愿挨打也不要与别的女人一度风流。 好在他练习的功法特殊,恢复起来较常人快上十倍不止。 一番调息后,总算有了一些力气。 不过,去一趟上官若与楚芊芊的毡房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他从枕头上弄到了楚芊芊的头发,虽比起阴时阴日摘的效果差些,可聊胜于无。 他拿出一个小木偶人,把发丝绕在它的身上,掐完一个法诀后咬破自己手指滴了一滴血。 等了半天,小木偶人毫无反应。 陈慕倾眉头一皱:“不可能啊,她明明戴了手钏的,怎么会感应不到她?” 陈慕倾又掐了一遍法诀,又滴了一滴血。 依旧与刚才一般无二。 陈慕倾纳闷了:“这明明是楚芊芊的头发啊……莫非……楚芊芊察觉到了,然后叫诸葛夜给她种了个禁制?” 禁制这种东西,可以压制人的内力修为,也能催动人的神经痛元,另外还有一个效果,便是隔绝傀儡术对人的影响。 如果楚芊芊真是被人种了禁制,那么他便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楚芊芊了。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他还指望通过控制楚芊芊而去控制欧阳倾呢! 嘭! 他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侍女忙福下身:“主上,您怎么了?” 陈慕倾冷冷地眯了眯眼:“有人给楚芊芊种了禁制。” 禁制可不是人人都会种的,武功高强如诸葛冥也没学过它的门路,只有研习过前朝禁曲的人,才有办法给人种下禁制。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诸葛夜,因为,年四爷死了。 “主上。”侍女问,“是太子吗?” 陈慕倾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侍女眸光一凉:“那他一定是发现主上的计划了!主上!要不奴婢今晚就杀了他!” 陈慕倾面色一冷,一脚将她踹在了地上:“动谁,都不许动太子!” 侍女战战兢兢地擦了嘴角的血迹,心道,太子是世宗转世,你明明那么嫉妒他,为何又一直不肯除掉他? …… 陈慕倾 …… 陈慕倾到底是累了,与侍女交代了一些事情,又叫人把被大君毁掉的炮车一一重装起来,之后,便收好小木偶人睡着了。 诸葛冥施展轻功跃入营地时,上官若坐在毡房里看书,小产过后,体虚面白,偏心中有事难以安眠,又不会针黹,只得找了些话本混日子。 诸葛冥有心带她离开,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一晃,去往了大君的卧室。 许是陈慕倾睡得太甜,许是诸葛冥动作太轻,陈慕倾竟一时没能察觉有人靠近了他床边,直到冰凉的匕首插向他心脏,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比他更惊讶的是诸葛冥。 诸葛冥手中的匕首不说多么削铁如泥,人的皮肉不至于刺不进去,可就在刚刚,匕首刺在对方的肌肤上,仿佛刺在了硬邦邦的玄铁上! 陈慕倾徒手握住了诸葛冥的匕首! “你还敢来?”他厉喝。 诸葛冥的眸光瞬间变得暗沉如墨:“上次在御书房,你果然是故意让我刺伤的!” 陈慕倾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你知道的太晚了!” 说着,一击杀招朝诸葛冥招呼了过去。 诸葛冥侧身一让,左手扣向他面门! 快如闪电,疾如飓风! 说是吃奶时快,陈慕倾一个后仰,双腿踢向了诸葛冥的下巴! 诸葛冥挥拳挡开,另一手握紧匕首扎向他左腿! 而陈慕倾早在后倒在床上的一瞬便翻身滚到了一边。 诸葛冥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床垫之中。 陈慕倾稳住身形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把宝剑。 诸葛冥拔了匕首迎上宝剑的利刃。 只听“铿”的一声,诸葛冥的匕首被砍成了两段。 好锋利的剑! 诸葛冥狠狠皱起了眉头! 陈慕倾再度冷笑:“既然来了,就别想走掉!” 诸葛冥读到了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气,不同于以往的愤怒,这一刻,对方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而恼火的是,对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今天才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 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怕对方,可这是大君的地盘,真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话,他怕是带不走若儿了。 心思转过,诸葛冥果断放弃了刺杀大君的计划,转头奔进上官若毡房。 上官若只觉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被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了。 “诸葛冥!你……” “不错,这么快就认出我了。”语毕,抱紧她,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上官若窝火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你干嘛?快放开我!” 那边,陈慕倾已经追过来了。 上官若眼睛一亮,一口咬上诸葛冥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瞬间便咬出了一口鲜血。 诸葛冥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依旧没有松手。 陈慕倾一剑斩向上官若与诸葛冥。 眼看着躲避不及,诸葛冥推开了上官若。 剑气自二人中间穿过,将一旁的桌子轰成了碎渣。 上官若提起裙裾,花容失色地奔向了“父亲”:“父亲!快救我!” “上官若你个蠢货!” 诸葛冥忍不住爆了粗口。 陈慕倾薄唇一勾,伸手去抱上官若,可手中的剑,也不着痕迹地转向了上官若。 上官若丝毫没察觉到“父亲”的异样,只是在临扑进父亲怀中时,后领一紧,被诸葛冥拧了起来! “混蛋!混蛋你放开我!” 上官若拼命挣扎。 诸葛冥丢了个瓶子在地。 陈慕倾以为是会爆炸的暗器,忙退后一步避开。 那边,诸葛冥趁机抱紧上官若飞离了毡房。 陈慕倾立马召集暗卫:“给我追!” 暗卫再快,终究比不上诸葛冥,哪怕诸葛冥带了上官若。 而陈慕倾呢,若在全盛时期,追一个带着人的诸葛冥不成问题,偏生刚刚被统领大人狂扁了一顿,并未完全康复,故而,二人一前一后,你甩不了我多少,我也一时之间追不上你。 上官美女不高兴了:“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啊?杀我父亲不够,又想来杀我是不是?” 诸葛冥真相敲开她脑子看看里边儿是怎么长的,她没发现大君刚刚是打算杀她的吗? “要杀你的不是我,是你父亲!” 上官若一怔,脑海里闪过大君掐她脖子的一幕,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大君是世上最疼她的人,谁都有可能杀她,大君绝对不会! “你别挑拨我跟我父亲的关系!我告诉你,我不会信的!你放开我!听见没有?你快放开我啊!” 上官若的不配合,令诸葛冥的速度直线下降。 在一座连接两座山峰的小桥旁,陈慕倾追上了他们。 陈慕倾二话不说,一剑斩断了小桥。 诸葛冥在小桥前堪堪、堪堪止住了脚步。 一颗小石子儿被他碰到,滚下山崖,砸在怪石嶙峋的崖壁上,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 而这崖的底部,并非深潭或湖泊,跳下去就得砸成肉泥。 上官若恐高,看了一眼,险些吓晕。 “别怕。”诸葛冥一边捂住她眉眼,一边抱着她跃到了陈慕倾身后。 上官若揪紧他衣裳:“不许 裳:“不许杀我父亲!” 诸葛冥拂开她的手:“乖,什么都不要看,转过身去。” 语毕,把上官若放在了一株小树下。 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与陈慕倾一决生死,当然,死的人不能是他,因为如果他死了,陈慕倾绝对不会放过上官若。 “你真的是大君吗?为什么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他打了一拳,冷冷地问。 陈慕倾按住他拳头,抡剑一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怎么会是大君那个笨蛋?” 诸葛冥眸光一颤,双手接住了白刃:“你究竟是谁?你把大君怎么了?” 陈慕倾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应该问,我预备把他怎么样!” 诸葛冥心底,蓦地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陈慕倾后退一步,抖落了手中的剑。 诸葛冥将剑吸入掌心,并对准陈慕倾狠狠地刺了下去! 陈慕倾大叫:“不要杀我——” 上官若一惊,猛地转身,扑向了诸葛冥。 剑,眼看着要刺中上官若,诸葛冥左手一劈,将右手的力道卸了开去。 然而,就在这一秒,上官若身后的陈慕倾突然打出一掌,将上官若打下了悬崖。 “若儿!”诸葛冥勃然变色,飞身,追着上官若掉了下去。 掉到一半时,他抱住了上官若。 坠落的速度陡然加快,冷风如刀子,在耳旁呼啦啦地刮过。 上官若的脑子从被打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便一片空白了,她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只是抱紧身下的人,将头死死地埋在他心口。 傻瓜,为什么要追下来? 会死的知不知道? 嘭! 二人跌进了谷底。 巨大的震荡,令上官若的五脏都仿佛错位了一般,她疼得喷出了一口血水。 待到她挨过死亡一般的剧痛后,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 而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现自己被诸葛冥高高地举着。 他双手握着她双肩,他双膝抵着她双腿,以一种极为滑稽的方式,把稳稳地托举着。 可上官若……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颤抖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落在他胸口的尖石上。 那尖石从背部,穿透他整个胸膛,停在离她……半尺之距的地方。 鲜血,像被踩破的水球,溅了她一脸、以及她半身衣裳。 上官若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皇上……皇上……” 她他身上下来,腿着了地,胳膊却一直被他握在掌心。 他像是石化了一般,浑身都僵硬了。 上官若动了动小臂,用手去摸他苍白的脸,但伸直了指尖也没碰到他一根汗毛,她顿时泪如泉涌:“皇上你在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皇上……皇上!” “诸葛冥……” “王爷……” 那张脸,依稀还是记忆中的容颜,只是多了一丝岁月沉淀。 上官若更用力地去触碰他的脸,但她的胳膊,哪儿他的长?算上手也不够。 从没有哪一刻,觉得二人离得这样远! 上官若的泪水,吧嗒吧嗒砸在他脸上:“王爷,王爷……” “王爷你应我一声……” “王爷,我不和你吵架了,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我刚失去一个孩子,不要再让我失去你了,好不好?” “我不回喀什庆了,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好不好?两个够不够?三个!四个也可以!我一直生一直生也没关系……变多胖都没关系……” “你还没听曦儿叫你一声父皇,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丢下我……皇上……不要……” 诸葛冥的眼睛睁得很大,却再也听不到她说话了。 ------题外话------ 推荐【凝望的沧桑眼眸】的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 她是大燕公主,惊才绝艳名动天下,却在如花之年香消玉殒。一朝宫变,横尸遍野,亦折了她这朵皇室娇花,被大火吞噬,烟消云散。上天怜悯,让她芳魂未灭,得以涅磐重生。 再次睁眼,她发誓,从此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 【52】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欧阳倾。 欧阳倾的特殊体质决定了她对魂魄类的东西格外灵敏,几乎是诸葛冥一断气她有了感应。 欧阳倾策马狂奔至悬崖边,那里,陈慕倾已经差人下去搜寻二人尸体了。 那些人全都绕着山路往下走,欧阳倾却展袖一飞,跳下了悬崖。 她本就是活死人,楚芊芊不死,她就算摔成肉泥也不会死。 但,会疼。 不仅她疼,连楚芊芊也跟着一块儿肝胆俱裂地疼。 “啊——” 楚芊芊一头撞进诸葛夜怀里,力道之猛,几乎把诸葛夜撞出了马车。 诸葛夜惊魂未定地抱着突然发疯的妻子,纳闷地问:“怎么了?” 楚芊芊体验到的疼痛其实不足欧阳倾的十分之一,但她仍然难以忍受:“欧……欧阳倾……出事了……” 上官若哭得声嘶力竭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好似什么重物从九霄天外跌落了地上。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浑身的骨头都错位了的红衣女子,正低头,一根一根把原来的骨头按回去。 咔! 咔! 咔! 咔! …… 尤其看到她把那已经“漂移”到肩膀上的脑袋重新拧回脖子上时,上官若再也忍不住,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欧阳倾来到二人跟前,看着断气了还托举着上官若、还瞪大眼睛的诸葛冥,轻轻说道:“她很好,没有受伤,现在,把她交给我。” 说着,她伸手去掰诸葛冥的手指。 还是掰不动。 欧阳倾又道:“你不是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会拼命全力救太子还有救你?好,我现在告诉你。太子是世宗陛下的转世,世宗陛下为给我续命,耗尽了自己阳寿,我回来,就是要给陛下报恩的。我会守护陛下,也会守护陛下想要守护的人。放心去吧,你没做完的事,我会替你做完。” 这一次,她掰动了。 她把昏迷的上官若放在一旁,又探出手,合上了诸葛冥的眼睛。 诸葛冥的眼底,落下一滴清泪。 是感激她的守护,是舍不得妻儿,还是心疼那早已入了黄泉的儿子,不得而知。 欧阳倾看了他良久,再看哪怕昏迷了也一直抓着他衣角不放的上官若,半晌,不知做了怎样的心理斗争,问:“皇后,你想救他吗?” …… 诸葛夜与楚芊芊赶到这里时,这里只剩横七竖八的尸体了,根据尸体上的箭矢来看,是欧阳倾的手笔。 一连射死二十七名暗卫,这得需要多大的怒火? “她……死了吗?”楚芊芊望着狼藉的现场,神色复杂地问。 诸葛夜仔细勘查了一遍:“她应该没事。” 起身,看向楚芊芊,“你怎么知道她有危险?” 楚芊芊的嘴皮子动了动,垂眸,捏紧了宽袖中的拳头道:“诸葛夜,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度假山庄的时候,心甘情愿地与年四爷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的话,你还会不会要我?” “会。”顿了顿,诸葛夜又道,“不过我应该……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爱你。” 若是被迫的,他不介意,若心甘情愿地爱上,他无法容忍。 楚芊芊接下来的话咽进了肚子,也有些庆幸上次说自己是欧阳倾只是在梦里,若真的讲出了口,他不会像现在这么爱她。 越在乎,越不敢失去,哪怕……要一辈子受秘密的折磨。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欧阳倾有危险的?”诸葛夜追问。 楚芊芊想了想,胡掐道:“因为……因为我无意中听到大君说……今天会派人刺杀欧阳倾。” 大君? 诸葛夜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的确是大君的暗卫。 可…… 楚芊芊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但……我还是要说,哪怕你误会我挑拨离间。” 诸葛夜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楚芊芊执着地道:“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就是大君。” 诸葛夜下意识地想反驳,楚芊芊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在御书房看到的并不是所有真相,大君先是与皇上恶斗,等你来的时候故意放弃抵抗,这才被皇上伤到了。还有,你三岁的时候,掉进水里,也是大君把你推下去的。还有……那条安全通道,不是为了营救上官若,只是想找个幌子把大君带入关内……” 她一条条地细说着,每说一句话,心都微微晃动一下,她怕诸葛夜与上官若一样,都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哪怕这个别人是他们要共度一生的人。 说完,日晒西斜,黄橙橙的光照在鬓间,宁静柔和而又带着一丝凄婉。 诸葛夜回握住楚芊芊的手,半晌后,低低地说道:“军营发现了炮车,大君怀疑,有人冒充他。” 楚芊芊想也没想地反驳道:“不可能!除非是长得一模一样,但年四爷那样的普天之下还能找出第二个?” “万一就真的有第二个呢?”诸葛夜反问。 楚芊芊哑口无言了。 她想说,纵然年四爷与世宗长得一模一样,可四年了,她也没能对年四爷动心,某些感觉,不是容貌能够伪装的。 “你难道没怀疑过大君……是故意说有一个人在冒 是故意说有一个人在冒充他,以此打消你的警惕吗?”楚芊芊认定大君是恶人了。 诸葛夜看了楚芊芊一眼:“你就那么不喜欢大君?” 楚芊芊张了张嘴:“不是……不喜欢……” 好吧,是挺不喜欢的,所以一听说大君是斗笠男,她便毫不犹豫地信了。可话说回来,欧阳倾没必要对她撒谎。 诸葛夜看着她眼底闪过的情绪,问:“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楚芊芊:“我……” 诸葛夜的眸色深了一分:“大君不许你做太子妃,所以你想除掉大君是不是?你想做皇后,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了是不是?” 楚芊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虽然,她的确有私心,的确在大君的汤药了动了手脚,但她……没想过除掉,只是扳倒他罢了,怎么到了诸葛夜嘴里就那么不堪了呢? “诸葛夜!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子的吗?” 被他误解的感觉,真难受!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你跟皇后,一样地不信任别人!” 诸葛夜冷冷地看着她,那眸光,陌生得令人心寒:“我只知道,我外公绝对不会害我。” 楚芊芊苦涩一笑:“言外之意是……我会害你了?” “你想做皇后。” 是,她是想做皇后。上辈子不是没做成吗?这辈子有机会了,为什么不做一做呢?若不是嫁给诸葛夜,若不是做了太子妃,她哪里会奢望这些呢? 楚芊芊觉得自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在他心里,她就是个一心想着凤位,然后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了。 楚芊芊解下挂在腰间的令牌:“给你!你的事,我不管了!” 哭着转过身。 想着他只要叫她一声,她就停下来,可惜没等到,她都走到小路上了,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楚芊芊回过头,想骂他一句,却发现哪儿还有诸葛夜的影子? 跑得比她还快! 就不怕她被野兽给吃掉吗? 这么偏僻的地方! “倾儿!” 楚芊芊走到腰酸腿软时,猛地听见人叫她,抬起头,就见欧阳珏正脚步匆匆地赶来。 “大哥!” 欧阳珏握住她染满尘土与草屑的手,心疼地道:“怎么哭了?” 楚芊芊眼圈红红的,想说没哭过都不可能,楚芊芊鼻子一酸,有了泪意,她拼命地眼泪逼回眼底:“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欧阳珏的眸光掠过楚芊芊肩头,望向了悬崖口,那里,一道黑影迎风伫立。 楚芊芊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顺着他眸光扭过头去,那黑影一闪,她什么都没看见:“你在看什么?” 欧阳珏讪讪一笑:“哦,没什么,我刚好在附近打猎,听到这边好像有打斗的声音,便过来看看。” 欧阳倾与那些暗卫的确在这儿发生过一场混战。 楚芊芊没怀疑什么,满脑子都是诸葛夜给她的委屈,想怀疑也没份儿心思。 欧阳珏将鬓角的发轻轻拢到耳后:“你气色不大好,先跟我在欧阳家住几天吧?” 营地肯定是不能去了,可若回了楚家,这副鬼样子一定会把沈氏吓到。反正大君忙着篡位,一时间也顾不上找她的茬儿了。 楚芊芊点头:“好。” 欧阳珏牵着楚芊芊的手离开了原地。 一块石壁后,欧阳倾望了望楚芊芊离开的方向,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诸葛夜捏了捏尖锐的山石:“确定我父皇与母后没有大碍吗?” 欧阳倾别过脸:“等你忙完这边的事,再去凉州看他们,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诸葛夜单手捉住欧阳倾的肩膀:“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一股大力,冲进欧阳倾的身体,每条骨缝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欧阳倾竭力忍住,忍得额头都冒冷汗了:“你不是看见皇后的亲笔书信了吗?” “不看见的话,你以为你还能活命?”诸葛夜收回大掌。 欧阳倾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诸葛夜看也没看她一眼,甩袖离去! 欧阳倾痴痴地看着他背影,只有在他转身的时候,她才敢露出这样的神色。 “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欧阳倾迈着走一步都疼得如铁锤在敲打的腿,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 …… 楚芊芊在马车上发呆了一路,等到欧阳珏叫她回神时,马车已经驶入欧阳府邸的二进门,停在她出阁前的院子旁边了。 只不过欧阳府邸经过大规模整修,一切已物是人非,丝毫看不出当年的印记。 “倾儿,到了。”欧阳珏跳下马车,把手递给了她。 楚芊芊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刻握住他的手,而是认真地看着他道:“大哥,是诸葛夜通知你来接我的吧?” 欧阳珏一怔,眼神微闪道:“倾儿,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在气头上时,的确差点儿被诸葛夜忽悠了,可沉下心一想,诸葛夜不是那种会怀疑她的人,哪怕她真给大君下了毒药,诸葛夜也绝对不会怀疑是她干的。或许诸葛夜比她更早察觉到了大君的异样,所以不希望她再去趟营地的浑水。 “唉。”楚芊芊叹了口气,“他好好跟我 他好好跟我说不就成了吗?非得把我气走。难不成他死了,我就能因为这点子气改嫁了?跟他父皇一样,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什么都要解决了才说!不对,解决了他们也不说!瞧不起女人啊?大男子主义!真恼火!” 楚芊芊越说越气。 “妹妹你……”欧阳珏清了清嗓子,“胡说什么呢?好了好了,快下来,瞧你一身脏的,进屋洗洗吧!啊?我叫人传膳!” 楚芊芊气呼呼地看向他:“你可不许这样!有什么事,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好,告诉你,我一定告诉你,咱们倾儿可能干能勇敢了,不怕疼不怕死……”欧阳珏软语哄着。 “我怕疼的。”楚芊芊打断了他。 欧阳珏一噎:“咳咳,好啦,不说这些了,吃饭,咱们吃饭,啊?” 他真怕楚芊芊心头一热,跑去找诸葛夜。 诸葛夜是今早给他发的消息,大致是说,营地好像不太安全,晚上把楚芊芊送来欧阳家住几天,可刚刚不知怎的,又叫人送来消息,让他到悬崖下边儿接楚芊芊。 诸葛夜那种恨不得把楚芊芊藏起来好叫全世界的男人都看不到她的人,居然会有主动找他的一天,要说不是情况危急到了一定程度,诸葛夜绝不可能这么做。 “你可千万别再到处溜达啊!城西郊外已经开始打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打到这边。你在府里是我妹妹,出了府,可就没人认识你了。” 欧阳珏只差说,我本来在打仗,硬生生从战场上下来的,你要给我不听话,对得起我的“临阵脱逃”么? 楚芊芊没想到一天的功夫,双方就已经交战了。楚芊芊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大哥,我不会去找他的。我除了一身医术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是别去给他添乱了。” 欧阳珏神色稍霁:“你知道就好。乖乖在府里休养,别的事,交给我们。小宝与曦儿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很安全。” 楚芊芊点头,笑得乖巧:“知道了大哥,我会听话的。” 听话才怪了。 楚芊芊瞟了欧阳珏一眼,心中,打定了主意。 ------题外话------ 早上起床突然想吃一款在老家吃过的面包,美团回那家店查了查,叫冰火菠萝油,馋了一上午,差点没心情码字,终于在美团里找到了一家有卖冰火菠萝油的,害离家挺近,瞬间觉得浑身充满了战斗力!今天更新一定会很早的! 冰火菠萝油,我来了—— p。s。结局一定是美好的!大家放心哇放心哇!这个是宠文,温暖大结局的咩! 另外,大家抽奖抽到评价票了咩?可不可以投过来哇? 【53】尾声(一) 战争,终于打响了,在“大君”宣布了诸葛冥的死讯之后。 尽管陈慕倾没找到诸葛冥的尸体,可对方也没有找到,诸葛冥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他一天不回,就一天不能破除皇帝丧命的说话。 而加上诸葛夜在赶往营地的途中被陈慕倾一波一波的暗卫拖住,一时间,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朝纲大乱! 欧阳珏将楚芊芊安顿好后,即刻赶往城楼,那儿,禁卫军已与大君的十万大军开战了。 大君的炮车,像炸蚂蚁一样把禁卫军炸得四分五裂,欧阳珏刚到城门口,便被炮火的余波震到了三米开外。 欧阳珏气得半死。 这边欧阳珏疲于应对陈慕倾的军队时,皇宫也出事了。 一些被陈慕倾买通的老臣,以上官御史为代表,逼上金銮殿,请太子交出皇上。 说让太子交出皇上,便是说太子谋害了皇上。 自古以来,储君为了早登帝位而谋害生父的事不是没有过,加上诸葛夜与诸葛冥大打出手的事儿被不少宫人瞧见,大家纷纷猜测,诸葛冥要杀害上官若与大君,而太子为保生母与外公,决定灭了生父。 “喂喂喂!你们安静!安静啊!太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你们且先回去,等太子归来,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说话的是张和。 张和是皇权主义者,谁做皇帝,他便效忠谁。 曾经十分厌恶儿子效忠明宗的张太爷,此刻忽而有些庆幸,亏得他儿子是个只认宝座不认人的主儿,否则被这些大臣一闹,岂不是要与上官御史等奸臣同流合污了? 张太爷父子的阵线史无前例的统一! “老朽也是那句话,没有皇上或太子的命令,谁也不得擅闯后宫!” 他们明知诸葛冥与诸葛夜不在,却仍执意赖在金銮殿逼宫,不就是想把曦儿与小宝逼出来吗? 而一旦二殿下与皇长孙落到这些人渣手里,皇上这边儿想赢也未必赢得了了。 张太爷是前任帝师,许多文官都曾受过他指点与提拔,他一开口,原本襄助大君的官员,不少改成了中立。 可尽管中立,让他们退离金銮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很快,曦儿与小宝也得到了消息。 小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嫩软红的唇轻轻一嘟,委屈道:“好多人……好多人怎么办?父王和娘亲怎么还不来接我们?” 曦儿探出白而瘦小的手,擦了小宝的眼泪:“二叔,带你走。” 小宝吸了吸鼻子:“二叔你骗人,你自己都是个孩子……你……” 咦? 讲到这里,小宝蓦地怔住,“二叔!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曦儿拿出帕子给小宝擦了鼻涕,并摸着他圆溜溜的脑袋,眼底透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冽与沉稳:“二叔,带你走。” 那一刻,小宝从二叔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悍的气场! 下一秒,小宝乐得跳了起来:“二叔你会说话啦!二叔好棒!二叔好棒!” 一旁的宫女满面黑线,皇长孙,您能再不靠谱点儿吗?外边的人就要杀进来了,您能等逃跑了再恭维二殿下吗? 曦儿望向窗外:“来人。”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十几道黑影唰唰唰地飞了进来,半跪在曦儿跟前:“二殿下!” 这些人,一半是诸葛冥留下的,一半是诸葛夜安排的,他们的任务是负责保护两位小主子的安危,可一则二殿下不会说话,二则皇长孙……不怎么懂事,是以,他们没指望会得到什么额外的指令。眼下曦儿一声“来人”,他们不该有所反应的,可偏偏,那股上位者的威压,愣是将他们从房梁四方给逼了出来。 小宝睁大黑亮的眼睛,看了看暗卫,又看了看二叔:“二叔你好厉害啊,你会撒豆成兵!” 他长到四岁,一共学了两个成语,一个是鼎鼎大名,另一个就是撒豆成兵。 曦儿被小宝崇拜的眼神看得很是受用,淡淡地“嗯”了一声,一手背在身后道:“你们几个,将皇长孙送往亲王府,亲自交到小王爷的手上!” 大家一方面惊讶于二殿下居然会说话,还说得这么好,另一方面,则很奇怪二殿下为何要将皇长孙送到诸葛琰的手中?要知道,诸葛琰与皇长孙貌似没多大走动吧? 其中一个心思细腻的领头暗卫道:“二殿下,这次早饭的旧部中,一小半是世宗陛下的心腹。” 言外之意是,诸葛琰是世宗的儿子,难保他不会为了争夺皇位而谋杀小宝。 曦儿深深地看了小宝一眼:“小王爷……会保护好皇长孙的。” 亲哥哥,会照顾亲弟弟的。 小宝一听要去见哥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了,就抱住曦儿的胳膊道:“二叔,大哥人很好的,我叫他也照顾你呀!” 小宝来了之后,曦儿饭量渐长,原本比小宝矮了小半个脑袋的身子,而今已冒了小宝一小截儿。他拍了拍小宝的手,轻轻地哄道:“好,那你先去给你大哥打声招呼,他同意了,我再过去。” 小宝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 领头暗卫却蹙眉道:“二殿下,您……” 曦儿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 领头暗卫吓得瑟 领头暗卫吓得瑟缩了一下。 他久经沙场,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五岁的孩子吓到。 那种修罗般的眼神,简直跟皇上与太子的一模一样! “属下……遵命!” 领头暗卫抱着小宝离开了,可出于安全考虑,仍留下两名暗卫保护曦儿。 曦儿一个都不想要,他们却说,不要就自刎在当场,曦儿想了想,收下了。 小宝一行人混在御林军中离开后,曦儿让宫女用衣裳把小白狼包成一个小孩儿的形状,小白狼长大了很多,身长与孩子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它被曦儿训练得能牵着手直立行走,虽然,只能走几步,可忽悠那些老家伙却是够了。 曦儿坐在鸾车上,把戴着斗笠、穿得臃肿的“小宝”搂在怀里,隔着鸾车的娟纱,外人只能依稀看到两个孩童的影子。 鸾车停在金銮殿外,曦儿牵着“小宝”走了几步,仿佛,“小宝”累了,宫女把“小宝”抱在怀里,又仿佛,怕“小宝”吹了风,用自己的披风将“小宝”裹得连眼珠子都看不见。 宫女与“小宝”站在龙椅旁,曦儿拍拍手,立时有几名太监搬来屏风,将他们俩挡在了后头。 宫女冲小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白很聪明,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朝臣们惊讶地给从不出门的二殿下行了礼之后,便开始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刁难过来了。 曦儿的目的在乎拖延时间,所以不管他们问什么,他都只冷冷地瞪着。索性他来了,张帝师等人便有主心骨儿了,双方很快陷入了唇枪舌战,一时间,难分胜负。 另一边,几名御林军抬着一个伤员出宫,伤员盖着被子,被子里藏着小宝。 出宫时,正好碰上上官灵。 双方交战,于上官灵没什么危险。 诸葛夜不会抓她来威胁“大君”,“大君”抓她威胁不了诸葛夜。 她成了没人管的家伙。 听说金銮殿在吵架,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战火愈演愈烈,禁卫军伤亡惨重,再这么下去,京城就要沦陷了。 “援兵什么时候到?”欧阳珏黑着脸,问一旁的侍卫长。 侍卫长道:“启禀将军,东山军营已经收到飞鸽传书,正往这边赶来,预计最快……明日傍晚到。” 明日傍晚…… 禁卫军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欧阳珏看了一眼城楼下的炮车,目眦欲裂:“给我挑十个人,我要毁了炮车!” 炮车这玩意儿,除了边防重地,如京城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可他们的炮车明晚才到,一天一夜,谁知届时的弟兄还剩多少? 侍卫长自身不肯:“将军,属下去吧!” 这样的任务,一般是有去无回的,不管炸不炸得掉炮车。 欧阳珏冷凝了神色:“大君是有备而来,一次不成,第二次就没有机会了。” 侍卫长喉头一堵:“将军!” 欧阳珏拍了拍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个交给欧阳才人。”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亲手交给她比较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欧阳珏与侍卫长齐齐望向了对方。 诸葛琰身着夜行衣,绑了大小不一的工具,英姿飒爽地站在了暮色下。 “琰儿,你……”欧阳珏皱起了眉头,“不在家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诸葛琰把侍卫长手中的玉佩塞回了欧阳珏怀里:“我去对付炮车,你留守城楼。” “不行!”欧阳珏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这么危险的事,他怎么舍得让琰儿去? 诸葛琰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将那支祖传的金笔交到了他手心,“欧阳家的东西,还是由你来保管比较好。” “琰儿!” “小宝和曦儿还在宫里。”诸葛琰微微一笑,施展轻功,跃下了城楼。 欧阳珏捏着手中的笔,心情,难以平静,良久,才颤抖着嘴唇道:“我去接二殿下与皇长孙,你守住。” …… 夕阳最后一缕金光消失在地平面时,诸葛夜与欧阳倾回到了营地。 陈慕倾好整以暇地坐在毡房的虎皮大椅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把玩着两颗东珠。 他的脚,一只落在地上,一只踩在侍女的背上,俨然把侍女当成了脚踏。 他微微笑着,兴奋而餍足:“回来的真快呀。” 到了这个田地,他装,是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诸葛夜一路上干掉了他多少暗卫,若非抱了杀掉他的决心,诸葛夜不会如此狠辣。 他含笑的眸光扫过欧阳倾冷漠得没有丝毫情绪的脸,“倾儿,要喝一杯吗?” 他的表情、他的话,无疑让两个人同时感到恶心。 欧阳倾没理他。 诸葛夜冷冷地扬起剑,指向他道:“你究竟是谁?是大君还是冒充了大君?” 陈慕倾摊手:“我就是大君,大君就是我呀!你以为年四爷那样的,普天之下还能出现第二个?” 诸葛夜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你不是大君!大君不会杀害我父皇!不会杀害我母后!” 陈慕倾仿佛很无辜的样子:“你听谁说我杀害他们了?她吗?” 他看了看欧阳倾。 诸葛夜掏出上官若离开 上官若离开之前写下的血书,砸在了陈慕倾的腿上。 里边,把大君曾经差点掐死她,并且把她打落悬崖的事写得清清楚楚,末了,说,她不清楚大君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觉得大君中邪了,她相信一直以来疼爱她的大君不会想要杀她,而对她下杀手的一定不是原来的大君。 陈慕倾看了上官若的血书,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轻蔑地笑了:“总算聪明了一回嘛,不过,我真的没有被人控制。” 是他控制了这具身子! 诸葛夜冷眸一瞥:“这些话,你还是到了黄泉路上再跟鬼差解释吧!” 不管是不是,杀害他父母的人……都该死! 诸葛夜一剑招呼了过去! 陈慕倾练的是邪功,在全盛时期,催动功法的话,几乎是刀枪不入之躯。先前受的伤在这一日的打坐中已然恢复,他没用兵器,徒手便掐住了诸葛夜的剑,随即咔擦一声,将它折断了! 诸葛夜一惊,另一手亮出匕首插向了他心脏。 谁料匕首不仅没扎进去,反而被弄断了。 “你……” 这什么邪功啊? 诸葛夜一个分神的功夫,陈慕倾一掌打来,将诸葛夜劈上墙壁,喷出一口鲜血。 陈慕倾趁机变掌为拳,一跃至诸葛夜身前,朝诸葛夜的面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咻! 一支箭矢飞来,扎进了陈慕倾手掌。 那箭,虽未入体,却像硫酸一样,腐蚀了他掌心。 陈慕倾倒抽一口气,倒退数步,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欧阳倾。 “处子血?你怎么会知道?” “年四爷说的。” 年四爷告诉楚芊芊的,这个破绽只有年四爷与陈慕倾知道,陈慕倾以为年四爷死了,以为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他秘密了,谁料—— “好哇!他还活着?那个禁制……是他给楚芊芊种下的?” 坏他好事的家伙!他还以为是诸葛夜干的呢! “哼!等我收拾完你们两个,我就把他的皮一块一块地撕下来!” 说着,他抓了一块虎皮扑向欧阳倾。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夜一个鲤鱼打滚自来到欧阳倾身边,抽出她竹筒中涂了处子血的箭,一把扎进了陈慕倾的右眼! “啊——” 陈慕倾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而倒地的功夫,他顺便滚了一下,跃出了窗户。 诸葛夜与欧阳倾一刻不停地追上去。 营地的侍卫,潮水般地涌了过来。 诸葛夜的暗卫,也同一时刻,朝着主子靠了过来。 诸葛夜的人,没有陈慕倾的人多,但为诸葛夜杀出一条血路还是不成问题。 夜,越来越黑,陈慕倾却并未因此而放松应有的警惕。 他翻身上马,朝着皇城的方向狂奔。 而就在半路,他碰到了同样策马狂奔,只是方向不同的楚芊芊。 楚芊芊依旧是戴着丫鬟的人皮面具,可陈慕倾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陈慕倾夹紧马腹,用力一蹬,腾飞而起,落在了楚芊芊的马背上。 楚芊芊与马同时一惊! 马扬蹄长嘶,几乎站了起来。 楚芊芊抱紧马脖子,不让自己摔落:“你……你谁呀?” 陈慕倾一把点了楚芊芊的穴道,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咬着她耳朵道:“倾儿,好久不见。” 妈呀,是斗笠男! 楚芊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慕倾低低地笑着:“倾儿,你知道什么叫做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知道,知道啊! 你被诸葛夜打伤了,满身血腥味儿,就想抓我做人质了…… 陈慕倾的右眼火辣辣的疼,不过没关系,他左眼的视力也是极好的。况且,若不是被诸葛夜打跑,他也碰不到楚芊芊,而碰不到楚芊芊,就解不开楚芊芊身上的禁制。 只要解开了禁制,他便能控制楚芊芊了。 “倾儿,你这个禁制……是年四爷种下的吧?” 楚芊芊的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知道她被人种下禁制了? 陈慕倾对楚芊芊的反应十分满意,呵呵笑了一句:“他的本事全都是我教的,如果是他给你种的禁制,我想,我可以给你解开。” 解开? 你有这么好心? 不不不,你绝对没有! “你想干什么?”楚芊芊警惕地问。 陈慕倾笑而不语,一只手,慢悠悠地搭上了楚芊芊的肩膀…… …… 诸葛夜抬起欧阳倾的手,把她指尖的处子血擦拭干净。 处子血不止对陈慕倾有用,对欧阳倾也有极强的腐蚀作用。 欧阳倾戴了手套,可还是不小心沾上了一点。 欧阳倾静静看着为自己擦拭血迹的诸葛夜,心头一软:“陛下。” 诸葛夜愣了愣,随口道:“我还没登基。” 欧阳倾笑了笑。 诸葛夜一抬眸,正好撞见她这一抹迷人心扉的笑,似山涧清风,似暮春暖阳,也似严冬苍穹的一缕极光…… 有些……熟悉啊。 诸葛夜看痴了去。 欧阳倾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垂下眸子:“陛下,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身子蓦地一僵! 下一秒,她琥珀色的瞳仁倏地一下放大! 诸葛夜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喂,你怎么了?” 扑哧—— 欧阳倾的手指,如匕首一般,插进了诸葛夜的胸膛。 ------题外话------ 昨天一口气吃了两个冰火菠萝油,还点了一小锅鲍鱼焖鸡、一份卤水拼盘、一杯奶茶,服务生看着我的眼神是这样的:(⊙o⊙) 哦,对了,我弄了个读者调查,关于新文的类型,大家可以去投投票。 上一章节有写说皇帝入了黄泉的儿子,介个…世宗死的时候诸葛夜三岁,如果现在的诸葛夜是世宗的转世,只能说明原先的诸葛夜死掉了,诸葛冥心疼的是这个儿子。 【54】尾声(二) 冰冷的地窖,楚芊芊悠悠从昏迷中转醒,一醒,就见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像魔鬼一般盯着自己! 楚芊芊吓得头皮一麻:“啊——你是谁?” 对方也被狠狠吓了一跳,后退三步,盯着她道:“你是谁?” 楚芊芊揉了揉惺忪的眼,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当即升腾起一股恶寒:“混蛋!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破除她禁制后,她便好像失去控制了,她清晰地听到他在她耳畔说,“杀了诸葛夜”,“杀了诸葛夜”,她脑子是清醒的,手,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砍杀了起来……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大君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啊,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看,我的手也烂了,眼睛也瞎了!” 被欧阳倾用处子血伤过的手,血肉模糊,可大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跟一个女娃娃躺在一块儿,这可把他吓坏了!他还以为自己魅力太大被人给强暴了! 虽说这女娃娃长得不赖,身材也不错,但他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一夜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在心里把楚芊芊骂了千百遍后,又猛地发现自己右手与右眼受伤了,尤其右眼,连眼珠子都没了,因为这儿是地窖,温度低,他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才没在第一时间察觉…… 疼痛什么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事儿他妈的是谁干的呀? 楚芊芊捏了捏手指,慢悠悠地往后退着:“我怎么可能对你做什么?好了,你别装了!” “装?”大君纳闷了,“你这小娃娃在说什么?” 小娃娃? 楚芊芊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人皮面具没了。 既不是丫鬟也不是欧阳诺了。 可……可如果大君就是斗笠男的话,不可能不认识楚芊芊的脸啊,他明明知道楚芊芊是欧阳倾的转世! 楚芊芊看向大君,十分认真地看着,大君的眼神清亮澄澈,完全没有撒谎的迹象,若非说有些什么,便是困惑与恼怒。 这…… 莫非……欧阳倾与皇上弄错了? 斗笠男不是大君? 不怪楚芊芊这么怀疑,而是楚芊芊只听欧阳倾讲了这么个事儿,却没看到过斗笠男摘下斗笠的样子,便是刚刚与斗笠男在马背上对峙,也是斗笠男在后她在前,哪里看见了对方的脸呢? 而大君,见过欧阳诺,见过小丫鬟,独独没见过楚芊芊的真颜。 “女娃娃,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大君望进楚芊芊的眸子,很是不服气的问! 敢这么直勾勾瞪着他的人太少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 楚芊芊回过了神:“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表情、气质、感觉……与斗笠男的完全不同。 大君敲了敲她脑袋:“什么见鬼?老子是人!活生生的人!” 楚芊芊咽了咽口水:“你……你真的是大君吗?” 大君皱眉:“哦,你真的认识我啊!哈!认识我你还不给我行礼?认识我你还瞪我?” 楚芊芊:“……” 大君掐住楚芊芊的腕子道:“快说!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楚芊芊摇头:“不是我。” 大君又道:“那是谁?” 楚芊芊再次摇头:“我不清楚。大君,你……你真的不是主上吗?” 主上?好像挺高大上的称呼。 大君挑了挑眉:“谁给我起的外号?” 楚芊芊想起破除禁制时,斗笠男与她说的话:“上官若和诸葛冥都死了,你以为诸葛夜一个人能撑多久?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不想要了诸葛夜的命……” 她出门的时候上官若还活蹦乱跳的,一日功夫便死了。她与上官若并不算多么亲近,斗笠男实在没必要对她撒谎—— “皇后是你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楚芊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愤怒,事实上,她的确非得愤怒。上官若性子骄纵了些,可到底心肠不坏,又待小宝那么好,她不希望上官若有事。 大君一头雾水,越来越听不明白楚芊芊在说什么了:“哎,女娃娃!你是中邪了还是认错人了?你说我杀皇后,哪个皇后啊?大周皇后?还有,你到底是谁啊?还有我的眼睛,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啊?” 大君才不信自己会杀上官若呢!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大君一眼,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谎—— 突然,楚芊芊想到了斗笠男对她施展的傀儡术,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大君与斗笠男的确是同一个人,可斗笠男却是被谁控制的傀儡状态呢? 大君说他时常昏迷,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傀儡术发生作用的时候呢? 心思转过,楚芊芊也不跟大君绕弯子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欧阳倾与皇上,都认定了你是纳兰嫣与年四爷的主上!而且,你故意与皇上打斗,又故意败下阵来,让诸葛夜看见你被皇上刺伤……” “等等!”大君打断了楚芊芊的话,“你说我故意败下阵来,让太子看见我被皇上刺伤?才不是!我那一次是昏迷了!是诸葛冥那个王八羔子趁人之危伤了我!不然,你以为我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 昏迷 系?” 昏迷? 又是昏迷! 上一次从亲王府出来,大君也是昏迷,不久,她便被斗笠男给抓住了。 楚芊芊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一分:“大君,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诸葛夜三岁的时候,就是你把他推下了太液池……” “胡扯!”大君暴跳如雷。 楚芊芊接着道:“你不仅企图杀害诸葛夜,你还杀了皇上与皇后,就在紫风崖,你亲手将皇后打了下去,皇上为救皇后,也跟着跳了下去。他们两个都死了,都被你害死了!” 其实死没死,斗笠男并没告诉楚芊芊,楚芊芊与诸葛夜也没能在崖底发现二人的尸体,可……楚芊芊从心里已经觉得二人凶多吉少了。 是以,当大君从楚芊芊毫不闪躲的眼神里读不到一丝虚假成分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崩溃了。 “若……若儿……死了?” “没错。” “被我……打下……悬崖了?” “是的。” 大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一双手,脑子里闪过他险些掐死上官若的一幕,曾经自欺欺人地说那是梦游,但大白天的,他怎么会梦游呢?他分明……分明是失控了啊! “若儿……” 他抱住头,痛苦地蜷缩在了墙角。 纵然楚芊芊曾经那么不待见他,此时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了。楚芊芊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道:“你每一次昏迷,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你自己不清楚,便以为自己是昏迷了。能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昏迷的毛病的吗?” 大君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才泣不成声地说道:“若儿娘……死了之后,我便有这毛病了。” 皇后的娘死了? 大妃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似是知道楚芊芊的疑惑,大君难过地说道:“若儿不是大妃的亲骨肉,若儿娘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掉了……” 楚芊芊明白了,难怪大君与大妃几十年过着一夫一妻的生活,却在上官若之后便再也没了子嗣,大君心里,大妃从来没有取代过发妻的地位吧? 也正是如此,他才要逼死诸葛冥的发妻吧?怕的是诸葛冥太爱发妻,从而不肯接纳上官若。而纵然接纳了,他还是一直担心二人过得貌合神离。 “你……也许不是被人控制了。” 楚芊芊已经彻底明白大君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情况,医术上鲜有记载,倒是她前世随世宗微服私访时,曾经见过一例。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得青葱水嫩,性子也温和有礼,偏她家人从不许她与外人接触。她偶然闯进了小姑娘的院子,就发现小姑娘正穿着男人的衣裳,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后细问了小姑娘的叔伯才知,小姑娘父母早亡,她自己便入城投靠叔伯亲戚,谁料来的路上遭遇劫匪侮辱,自那后,每逢月夜,她都会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在院子里习武。 一开始,亲戚们以为她是好玩儿。日子久了,亲戚们发现她不仅穿男人衣裳,说话、眼神、走路都与男人一模一样,而且“他”还警告亲戚们,不许欺负小青(女子乳名),否则“他”会把他们统统杀掉! 而第二天,亲戚们再去盘问小青时,小青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再后面,亲戚们又与“他”交流了几次,发觉“他”与小青无论是性情、想法、学识,统统不大一样,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君的情况,应该与小青和“他”差不多。 楚芊芊坐在地上,抱住双膝,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该怎么解决大君的问题呢? 怎么把主上从大君的意识里逼出去呢? “呃——啊——” 就在楚芊芊冥思苦想如何应对之际,角落里传来了大君隐忍的惨叫。 楚芊芊抬眸:“大君,你怎么了?” 大君正握着一把匕首,艰难地刺向自己心口。 说它艰难,是因为大君明明想刺,却好似被什么给冻住了双手似的,颤抖着刺不下去。 陈慕倾当然不会让大君刺下去! 他与大君,原本不该同时出现,可生死关头,他逼也被逼出来了! “快……过来……帮我一把……” 楚芊芊先是一怔,随即“哦”了一声,咬咬牙,一脚踹上了大君的手肘。 匕首,噗嗤一下扎进肉里了。 陈慕倾勃然变色:“傻子!我……让你帮我……把匕首……弄……开啊……” 这可不怪楚芊芊会错意,楚芊芊是了悟了大君想与主上同归于尽的意思,以为跟她说话的是大君,所以才帮了大君啊!谁料竟是主上呢? 陈慕倾被大君拖累,一时间,施展不出功法,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子,痛得他肝胆俱震:“上官鸣……你个……王八……羔子……” “快杀我!” 他冷冷地喝向楚芊芊。 楚芊芊眨了眨眼:“大君?” 大君艰难地挺着,那刀子虽然是正对陈慕倾的,可陈慕倾就是他,他就是陈慕倾,陈慕倾受伤了,他焉有不虚弱的道理? 他用尽全力道:“快……杀了我啊……不然……等我……被他……完全……就……来不及了……” 楚芊芊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边喘息,一边双目如炬地走向了他。 “你真的要我吗?杀了我,大君 了我,大君就没了!诸葛夜不会放过你的!”陈慕倾组织了上前的楚芊芊。 楚芊芊的脚步顿了一下。 嘭! 大君撞向了石壁。 “啊——”陈慕倾疼得满地打滚,“疯子!上官鸣你就是个疯子!再这么下去,我们就要同归于尽了!你难道不想留着性命去见若儿吗?” 上官若,大君唯一的软肋。 果然,大君的身子僵住了。 陈慕倾趁机,一个翻滚,远离了墙壁,并将手中的匕首给摔了出去。 大君与陈慕倾陷入了非常凶猛的争斗。 一个想死,一个想活。 两个都想完全夺舍了身子,可谁都压不住谁。 “看什么?快……动手啊!” “大君是无辜的,你舍得伤害他吗?我死了,大君也会活不了。” …… 楚芊芊握着匕首的手,一点点地颤了起来,眼底的泪水,也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大君,对不起……” 她闭眼,一刀刺了下去! 她是大夫,知道怎样让一个几近于神的人断气。 咬牙,她奋力一剖,剜出了对方的心脏! 鲜血四溅,染了她满脸。 她别过脸去,抖如筛糠。 “倾儿……” 陈慕倾探出手,摸上她满是泪痕的脸。 楚芊芊避如蛇蝎,猛地推开。 他微微一笑,倒入了血泊。 …… 楚芊芊走出冰窖时,天空已经破晓。 第一缕晨曦照在脸上,也照着周围景物,梦幻般地让人不知身在何方。 楚芊芊抬起袖子,擦了擦颊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吧嗒! 菩提手钏断了。 她弯腰去捡。 咻! 一支箭矢飞来,带着冰冷而锐利的杀气,让楚芊芊没来由地不寒而栗! 楚芊芊朝后一仰,箭矢擦肩而过,钉在了门板上! 楚芊芊转过身,冷冷地看向来人,就见一袭红衣的欧阳倾,如夺命的火焰一般,拿着弓箭,沐浴在晨光下。 “是我,楚芊芊。”她解释。 欧阳倾又从后背取了一支箭,拉开弓弦:“我知道是你。” 楚芊芊瞳仁一缩:“那你还要杀我?” 欧阳倾不语。 “你为什么要杀我?” 欧阳倾神色无波地将弓弦拉到最满:“因为你,必须死。” 【55】尾声(终) 楚芊芊难掩震惊地看着欧阳倾,或者,曾经的自己,与其问欧阳倾为什么要杀她,不如问曾经的自己为什么要自杀,因为她死了,欧阳倾也活不了。 她是一个珍爱生命的人,不会随随便便了结自己的性命,何况她还有诸葛夜、诸葛琰和小宝,她若死了,他们三个要怎么办? 一定……一定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缘故。 “跟……我忘记的事情有关吗?” 楚芊芊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平静,“我忘记的事情,在你的脑子里,告诉我,它是什么?” 旭日冉冉升起,晨曦的金光冲透雾霾,晃晃悠悠地落在她头顶,像披了一层鎏金的纱。 欧阳倾看着这样的她,没有说话。 楚芊芊牵强地勾了勾唇角:“我曾经以为我忘记的,是世宗陛下背叛我的,可你打了我一掌,还说有一天我会觉得你下手不够重。那么,能告诉我真相吗?至少,让我死掉明白一点。” 半晌,欧阳倾张嘴:“你的重生,是陛下折了帝王运势与姓名换来的,陛下对你很好,不要误会陛下。” 楚芊芊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 欧阳倾的声音,突然停顿在这里。 楚芊芊耐心地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欧阳倾说话,楚芊芊望向了欧阳倾,这一望,才发现欧阳倾已经倒在了诸葛夜怀里。 与其说倒,不如说被强行按入。 诸葛夜面色冰冷、青筋暴跳,一手钳住欧阳倾,一手拧着一个装着鲜血的水囊,鲜血淋在欧阳倾的头顶,欧阳倾的美丽的容颜瞬间化成了一滩血水,她娇小的身子也好似存存成灰,最后,诸葛夜的胸膛一片血红,若不是那被血染透的衣裳,楚芊芊几乎要认为欧阳倾根本没有存在过,一切都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做的一个噩梦。 “诸葛夜……” 楚芊芊站起身,慢慢走向他,几步后,狂奔了起来。 “诸葛夜!” 她扑进了他满是血水的怀里。 诸葛夜搂紧她,细细安抚着,声音低沉而沙哑:“别怕,我来了。”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复杂,带着岁月沉积的意味,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似的,楚芊芊即便没看到,也从他陌生的气质里感受到了。 “你怎么了?”楚芊芊抬头,想看看他。 他一把将楚芊芊扣在了怀里:“没什么。” 语气里,满是挣扎与隐忍。 楚芊芊使着更大力气地抬头,可他死死地把她禁锢在怀中,好像不愿意她看到他此时的样子。 楚芊芊越发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诸葛夜的身子开始轻轻地颤抖:“吓到你没有?” 一个大活人,生生变成一滩血水,要说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 楚芊芊抿唇:“一点点,可是……”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我也吓到了。” 仿佛在解释,他为何如此的反常。 楚芊芊眨了眨眼,有些不信他胆子会这么小。诸葛夜算不上杀人如麻,可也绝对担得起心狠手辣,更残忍的死法他都见过,会被吓成这样吗? 可直觉告诉楚芊芊,他不想说。 楚芊芊体贴地放弃了反抗的打算,静静靠在他黏糊的胸口,道:“血里掺了什么,怎么会把人变成那样?” “没掺什么,就是处子血。”诸葛夜轻轻说完,吻上了楚芊芊发顶。 …… 大君的尸体被诸葛夜带走了。 关于杀死大君的过程,楚芊芊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诸葛夜,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 诸葛夜没说什么,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大君一死,他的军队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欧阳珏镇压了。 诸葛琰因为毁灭炮车受了轻伤,性命并无大碍。 曦儿在金銮殿遭群臣逼迫,上官灵冲上金銮殿,以雷霆之势杖毙了三名带头叫嚣的官员,并抱着曦儿离开了皇宫。 离开的途中,遭到暗卫追杀,也好在她去了。 曦儿把最精锐的暗卫留给了小宝,留在自己身边的人根本不够对抗陈慕倾的爪牙,上官灵这些日子频繁偷溜出宫,竟摸索出了一条连大君都发现不了的密道——狗洞。 上官灵趴在地上:“快上来,我驮你过去。” 曦儿蹙眉看着又窄又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个趴着的人的狗洞,没有上去的打算。 上官灵急得咬牙:“什么时候了,你还磨蹭?你当老娘愿意像个乌龟似的驮你呢!快上来!” 曦儿不动。 上官灵索性揪住曦儿,扔到了自己背上。 在钻狗洞时她听到了一声巨响…… 有一则寓言,说的是一个男人拿着竹竿进城,那竹竿竖着进不去,横着也进不去,他索性把竹竿折断,这样便进了城去。 同样的事情,也在上官灵与曦儿的身上上演了无数回。 等曦儿被撞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上官灵终于发飙了:“老娘不驮了!你自己爬过去!” 曦儿:(~ ̄▽ ̄)~ …… 京城的局势终于被稳定了下来,大君的军队被诸葛夜招安,但陈慕倾的篡位之举还是给喀什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污点。 诸葛夜可以告诉世人,篡位的不是大君,是大君分裂出的另一重人格,可说了大家 一重人格,可说了大家就会信吗? 或者比起有胆子篡位的枭雄,神经病的称呼又会更好一些吗? 盛夏七月,诸葛夜登基为帝,更正了楚芊芊逝去的消息,并册封楚芊芊为后,册封诸葛冥为太上皇、上官若为太后。 坐在明黄色的銮驾上,诸葛夜问楚芊芊:“高兴吗?” 楚芊芊笑着靠上他肩头:“高兴。” 等了两辈子,终于等来了皇后之位,但是—— “好像也没什么嘛。”她弱弱地嘀咕了一句,做皇后与做才人,好像……真的区别不大啊。 还是才人的时候,她便仗着他的宠爱在宫里横着走了,除了上官若与诸葛冥,谁都不敢得罪她,而今也是一样啊。 诸葛夜刮了刮她鼻尖,宠溺地道:“没什么你还高兴?” 楚芊芊凑过去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我高兴的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 诸葛夜的眸色里掠过一丝复杂,握紧了她的手。 自从亲眼目睹了欧阳倾死在自己面前后,楚芊芊便歇了“坦白从宽”的打算,反正自己是不是欧阳倾有什么区别呢?她喜欢诸葛夜,诸葛夜也喜欢她,没必要在这份安宁与美好的窗户纸上捅出一个难看的窟窿。 至于世宗陛下,这份恩德,或许只有来生再报了。 小宝七岁的时候,诸葛夜开始带着楚芊芊云游四海,他们没日没夜地玩着,时间过得特别快。 这一日,楚芊芊坐在镜子前,端详着镜中有了一丝皱纹的脸:“诸葛夜,你看,我长皱纹了!诸葛夜你记不记得我今年多少岁了?” 诸葛夜俯身,从铜镜中看向花容失色的妻子,微微一笑:“哪里有皱纹?我没看见。” “有的有的!你看嘛!在这里!这儿……”楚芊芊指着眼角的位置,努力证明自己的观察准确无误。 诸葛夜低头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霸道而狂野,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楚芊芊被吻得浑身发软,靠在他他肩头,除了喘气还是喘气:“诸葛夜……我……我长皱纹了……是不是……好丑?” 诸葛夜细细吻过眼角,温柔而虔诚:“那你觉得我丑吗?” 说着,拉过楚芊芊的手,抚上了自己眼角,那里,与楚芊芊的一样,也有着一道岁月印迹。 楚芊芊定定地看着他,这张脸,看了那多年,百看不厌,这小鱼尾纹,非但没降低他的美貌,反而令他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 楚芊芊看得心口砰砰直跳:“不丑不丑,好漂亮!” 啪! 诸葛夜在她圆润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楚芊芊讪讪一笑:“不是漂亮,是英俊,英俊!” 诸葛夜抱着楚芊芊来到屋顶,楚芊芊背靠着他胸膛,坐在他腿上,怕她冷,他给她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芊芊。” “嗯?” 楚芊芊后仰,额头贴上了他颈窝,这才初秋,她不冷,可她喜欢往他身上蹭。 诸葛夜亲了亲她额头,握住她放在他掌心的手,十指相扣:“你今年,二十五。” 二十五啊。 楚芊芊眨巴了一下眸子:“我二十五,你就是二十八咯?” 这么年轻就长了皱纹,一定是晒太多太阳了,不行,她要回宫!她可不想未老先衰! “我喜欢你的样子。” 他忽然说道。 楚芊芊愣了愣:“喜欢我长皱纹?” “喜欢你跟我一起变老。”他说道,语气,很平静也很温柔。 楚芊芊的心软软地化了大半,可还是过不去心底的那个坎:“我们回宫了再变老吧?宫里有特制的雪花膏,母后就是用了那个所以一点都看不出来上了年纪。” 诸葛夜失笑。 楚芊芊恼怒地瞪向他:“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诸葛夜忍住笑意:“没说错,她不是天生丽质,是用了宫廷雪花膏才红颜永驻,我们芊芊要是有雪花膏,一定比她更漂亮。” 楚芊芊转过身,胡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诸葛夜摸着脸上的压印,不怒反笑:“这边也来一个,对称。” 楚芊芊没脾气了,软软地趴下去,死猪似的不动了。 诸葛夜摸了摸她脑袋:“芊芊。” “死了。” 诸葛夜对着她小屁股,又是一下。 楚芊芊疼得一个激灵直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家暴上瘾了你?” 诸葛夜薄唇一勾,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嗯,上瘾了。” 说着,大掌滑入她罗裙。 下一秒,脸色大变! “楚芊芊!” 楚芊芊妩媚一笑:“客官,要么?” 这女人、这女人…… 诸葛夜的手,放在她光裸的腿根处,险些喷了鼻血。 …… 月牙儿隐入云层,微风吹动枝叶,鸟妈妈用翅膀遮住鸟宝宝的眼睛。 别看了,少儿不宜。 一番酣畅淋漓的欢爱下来,楚芊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不经意地看了看天边,只觉今晚的星子亮的耀眼。 …… 天亮时分,诸葛夜收到了飞鸽传书。 楚芊芊喂了他一口刚做好的水晶饺子:“谁的信啊?这么开心?” 诸葛夜吃完饺子,唇齿留香:“母后写来的,父皇醒了。 父皇醒了。” 六年了,终于醒了。 楚芊芊欣慰地扬起了唇角:“我们能去看看父皇吗?” 诸葛夜摇头:“太远了。” 楚芊芊一时没明白过来太远的含义,在她看来,别说凉州,便是天涯海角也不能算远,因为他不用上朝了,他们有的是时间。 但很快,楚芊芊便会发现,他们两个,最缺的就是时间。 吃完早餐,楚芊芊与诸葛夜到山上散步。 半路碰到一只小白兔,诸葛夜想给楚芊芊抓来做小宠物,一不留神摔下了深坑。 坑不深,没摔断骨头,倒是割破了手背。 那伤口深可见骨,可把楚芊芊心疼坏了。 “你呀你?又不是孩子了,做什么与一只兔子过不去?我说了喜欢兔子吗?我说了要个宠物吗?” 一边埋怨着,一边给诸葛夜清洗伤口。 诸葛夜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咝——疼!好疼!啊!你谋杀亲夫!” 楚芊芊一个没忍住,笑了。 诸葛夜趁机在她唇上允了一口。 楚芊芊十分“淡定”地继续给他处理伤口,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脸和一双小耳朵早已红得不像样子了。 “咦?诸葛夜,你的骨头还没好啊!”在看见他青灰色的手骨时,楚芊芊诧异地睁大了眼。 “什么叫还没好?”诸葛夜微微蹙眉。 楚芊芊就道:“你日食那天被诸葛琰的匕首刺中,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发现你的骨头有淡淡的黑灰色,我那时,只以为你是余毒未清……可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你的骨头还是黑灰色?我确定你没有中毒!” 诸葛夜一开始不太明白,听到后面,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垂眸,微微一笑:“天生的。” 天生的? 谁天生骨头是这个颜色啊? 楚芊芊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隐疾……嗯,也算吧。 诸葛夜举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搂着她,轻轻地吻了下去。 楚芊芊晕晕乎乎的。 诸葛夜不肯放过她,吻着她眉眼、鼻梁、红唇、锁骨…… 二人的发丝缠缠绕绕,像极了生生世世的痴缠。 楚芊芊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是梦是幻。 意识混沌间,她好像看见了欧阳倾。 欧阳倾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啊,那天欧阳倾明明话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快告诉我…… 欧阳倾的身影却越走越远了。 昏睡过去之前,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地说:“倾儿。” …… 楚芊芊终于还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每天都在以一种难以言说的速度衰老。 不仅她,诸葛夜也是如此。 深秋的时候,他们的鬓角已经长出白发了。 楚芊芊很害怕。 诸葛夜却十分淡然。 “我给你梳头。”诸葛夜拿过楚芊芊手中的梳子,替她细细地梳了起来。 楚芊芊望着铜镜中两张苍老的脸,张嘴,想问他,可一对上他满含宠溺的眼神,又咽下去了。 夜里,诸葛夜睡得香甜。 楚芊芊起身,翻开他的书箱,找到了一本曾经看过的书,从头到尾研读了一遍。 这一晚,山风遍野,这一晚,她泪流满面。 …… 十一月的一个黄昏,海棠花开得娇艳,黄橙橙的夕阳从花枝间斑驳地落下,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开出一朵朵明艳的小花儿。 楚芊芊依偎在他怀里:“我又长了好多白头发。” 诸葛夜低头,吻上了她不再光洁的额头:“比我的少。” 楚芊芊轻轻一笑:“谢谢你。” “谢我什么?”诸葛夜柔声问。 谢你用尽两世性命,换我们一次白首不相离。 楚芊芊湿了眼眶:“欧阳倾说对了,我后悔了,后悔她下手太轻了,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该打死我的!” 诸葛夜身子一僵:“胡说什么?” 楚芊芊没回答她,笑着落下泪来:“陛下,我漂亮吗?” 诸葛夜认真地看着她:“漂亮。” 楚芊芊莞尔一笑:“你也是。” 一如多年前那个寒风彻骨的夜,他撩开她面纱。 “漂亮吗?” “漂亮。” “你也是。” …… “芊芊。”他说,“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 楚芊芊泪如泉涌:“下辈子啊,下辈子我都不认得你了。” 他额头抵住她的:“我会找到你的。” 不要再找到我了,不要再学禁曲了,不要再逆天改命了。 一切的一切,就在这一刻结束吧! 楚芊芊看着被安神香发挥了功效的他,从他怀中取出长笛。 烟雾,笼罩了整个黄昏。 欧阳倾踩着云朵而来:“你确定要这么封印他的记忆吗?” 楚芊芊点头:“但愿下辈子,他不要再找到我了。” “你会折寿的,你这辈子的命早就没了,耗的是你下辈子。”欧阳倾正色地说。 楚芊芊再次点头:“我知道,下辈子我会成为一个短命鬼,不过那又怎样?总比一直拖累他的好。” 陛下,忘了我,忘了倾儿,忘 了倾儿,忘了纳合德。 …… “纳合德!”陵墓外,景仁帝望着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皇后,泪流满面,“朕等到你了!朕终于等到你了!” 纳合德沾染了灰尘的手骨,缓缓抚去他眼角的泪:“陛下,臣妾回来了。” 景仁帝丝毫没被骷髅的样子吓到,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陛下,臣妾是无命之人,臣妾每活一天,陛下就要少活一天。” “朕知道,朕不怕。” …… 大周三百七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帝后薨逝,举国哀痛。 太子诸葛奕登基,册封诸葛曦为摄政王。 同年十二月,帝后合葬于皇陵。 …… 又是一年秋高气爽,凌王世子的心情却十分不爽。他昨日刚刚及冠,老太君便迫不及待地给他找了门亲事,对象还是凌王府的死对头陈宰相的女儿。 那陈小姐草包一个不说,还水性杨花,但凡好看一些的男人全都被她追求过,其中,还好几个是他狐朋狗友呢! 娶她回来,可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吗? 偏偏老太君说他生辰八字特殊,只能找纯阴之女相配,而放眼天下,只有那草包符合条件。 但他怎么会娶一个草包? 还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草包? 愤愤不平的凌王世子在与几个不靠谱的狐朋狗友商议之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完事! “啊——”陈沁岚在吃虾的时候,突然两眼一翻,毒发身亡了。 “小姐!小姐!”碧珠摇了摇陈沁岚的胳膊,“呜呜……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奴婢啊!” 陈沁岚被晃了百十下之后,一声猛咳,咳出了梗在喉咙里的虾球:“宰相府不安全,有人要害我……那个……我是不是跟凌王世子定亲了呀?他帅不帅?帅啊!快!快准备花轿,本小姐今晚就要嫁进凌王府!” (正文完) ------题外话------ 开放式的结局哈! 然后若若与冥冥还有一个暖心小结局。 番外01 第一次见到七殿下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与几个宫女一块儿随张嬷嬷入行宫参拜我们未来的新主子。 新主子是位皇子,可我们谁也高兴不起来。 我们虽不是什么受宠的宫女,受宠的也不至于被分配到这里来,可比起伺候一个青楼官妓生的、至今都没载入皇室族谱的皇子,我们更情愿到冷宫服侍有罪的宫妃。 美丽的景致就这样被垂头丧气的我们忽略了,直到张嬷嬷冷声冷气地把我们交给一个更为冷声冷气的姑姑,我们才意识到抵达目的地了。 “拜——” 姑姑不怒而威的发号施令。 我们跪下,磕了响头。 起身的一瞬间,我悄悄打量了一下主位上的少年,他长得可真漂亮,五官精致得跟画过似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皇子都漂亮,唯一不同的是,皇宫里的皇子都有着一张白皙如雪的脸,而他的肌肤,许是常年暴晒的缘故,泛着浅浅的小麦色。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得太明目张胆了,他突然朝我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漆黑得辨认不出光彩的眼睛,如一个沉睡了万年的古井,我一不小心跌下去,冻得浑身发颤! 我险些跪下! 这时,姑姑的声音响起了。 “我听说你们中有一个是太医院犯了错的医女?” 许是被七殿下慑人的眸光冰到了,原本不觉得多么可怕的声音,这一刻,竟也让我心口微微颤了一下。 我深呼吸,压下心头不适,上前一步道:“奴婢明岚,叩见姑姑。” 没有规规矩矩地回答她“正是奴婢”,因为在我看来,我没有犯错,师父更没有。 “哦,就是你啊。”姑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我大概猜到她是怎么想的了,与另外几名宫女相比,我的档案的确不够光彩,不过我也无心辩解什么,面对一个自身难保的落魄皇子,我辩解了又有什么用呢?他难道能为我平冤不成? 下意识地,我把姑姑的问罪归咎于七殿下的授意了。 姑姑的眸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依旧不咸不淡地说道:“素蓉、莲蓉、白蓉留下,明岚去柳春阁。” 一听柳春阁,我整个人都懵了。 原以为伺候七殿下已经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惩罚了,谁料,不到一天的功夫,我又从地狱边缘跌进地狱深处了。 素蓉、莲蓉与白蓉纷纷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们四人在宫里本不认识,可一同来的路上渐渐生了彼此关照的心思,并下定决心互帮互助,一起扛到二十五岁出宫。 但这个美好的愿望,在来的第一天便被无情地粉碎了。 她们三个还好,毕竟分到了一块儿,而我—— 我咬了咬唇,想问一句为什么? 我们四个是指明了服侍七殿下的,她怎么能擅作主张将我送往柳春阁呢? 我求救的眸光望向了一旁的张嬷嬷,她是将我们领来的头头儿,只要她肯发话,我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吧! 谁料,张嬷嬷看都没看我一眼,扭着肥肥的大屁股走掉了。 这么一来,我再没问话的勇气,老老实实地去了柳春阁。 我之所以不想与柳春阁扯上关系,是因为柳春阁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七殿下的生母刘姑娘。连皇子都生了,却连位份都没一个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这位刘姑娘。七殿下再不受宠,好歹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可刘姑娘呢?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今后的艰苦岁月,走起路来都不若先前那边有劲儿了。 等见了刘姑娘,我才明白七殿下为何比别的皇子都生得漂亮,实在是他生母的容貌太出众了啊。 我看看她,又看看头上的牌匾,若不是上面清晰地写着柳春阁,我都要怀疑我误入什么仙女的居室了。 刘姑娘放下手中的荷包,笑着看向了我:“你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天啦! 这声音……好好听啊! 我彻底呆住了,连礼都忘了行。 对宫女而言,这可是个不可饶恕的过错,不论我伺候的对象多么卑微,我都不能做出有悖于规矩的行为。 可刘姑娘并未生气,她甚是还稍稍放软了声调,仿佛,怕吓到我来着:“冷吗?冷的话,进来烤烤火吧。” 我终于回过了神,施了一礼道:“奴婢明岚,叩见刘姑娘。” “烟光凌空星满天,夕阳紫翠忽成岚。真是个好名字呢。”刘姑娘温和地赞赏了一句。 我的耳朵有些发烫了,低下头,不敢直视她,不是出于尊卑,而是她温柔的眼睛,能一下子让我想到自己的母亲,而刚才之所以觉得她声音好听,也大概是那种舒柔得如母亲触摸脸庞的感觉。 真是一个…让人很想亲近的人呢,我不由自主地想着。 “咳咳……”屋子里,突然传来刘姑娘低低的咳嗽。 我走到她身边,捏住了她手腕,在做这个动作以前,我该问问的,可我竟直接这么做了,许是她这么美好的人,实在太惹人想靠近了。 给她诊完脉,我的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姑娘是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了。” 这种病,说大不大,几贴药便能控制,说小不小,因为极难断根。 刘姑娘倒是没什么 刘姑娘倒是没什么多余表情,笑道:“习惯了,每次换季的时候便会病上几天,稍后就好了。” 这话的意思……每次发病,都是自己扛过来的吗? 我突然有些明白姑姑把我调过来的意思了,不是因为我是“犯了错”的宫人,而是刘姑娘需要一个懂医术的人。 我来到书桌前,提笔列了个方子。 刘姑娘很是诧异地看着我:“你识字?” 她对我懂医术一点儿也不奇怪,反倒对我能写字很是诧异,看来,她早就知道会有一个医女被罚到这儿了,不过医女在大周的地位十分低下,不会专门有人教习医女识字,医女的各种医学知识都是硬生生用脑子记下来的。 “我师父,教过我一些。”我很诚实地说。 “是杨院判吗?”她若有所思地问。 我点头:“姑娘认识我师父?” 刘姑娘笑了笑,笑意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意味:“不认识。” 那就是听说过了,毕竟我师父是前任院判,大名可是响当当的。 我没往心里去,把方子递给了刘姑娘。 我虽是她的贴身宫女,可在总管大人放权之前,我是没资格自由出宫的,所以买药的任务只能落在别人身上了。 刘姑娘拿着单子半晌没说话。 姑姑拧了食盒进来,看了我一眼,我上前服侍,刘姑娘却道:“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吧。” 我抽回手,道了声“是。” 等我收拾完房间回到这儿时,刘姑娘已经歇下了。 没人给我分配任务,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与服侍过宫妃的素蓉、莲蓉、白蓉不同,我从入宫便在太医院,一点儿也不懂近身侍婢的工作范畴。而那位管事姑姑又好像对我十分放心的样子,培都不培训便让我上岗了。 这……这我是干站着还是—— 就在我犹豫着如何自处之际,一只有力的胳膊将我拽了出去。 而对方似乎早已料到我会尖叫,拽我的同时也堵住了我的嘴。 “别动!再动,捏死你!” 这冰冷的声,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孩童的稚嫩,我很快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点了点头。 他放开我。 我转过身,行了一礼:“七殿下。” 此时的七殿下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英气的眉宇间却散发着难以靠近的冷漠,我再不敢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看他。 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嗯?” 他的手动了一下:“方子。” 我:“啊?” 他耐心用尽,不耐烦地抽回了手:“你写给我娘的方子!” 我不明白他要方子做什么,可我更不敢问,就道:“我不知道姑娘把方子给谁了。” 我觉得,刘姑娘一定已经让人去买药了。 七殿下道:“你再去写一个来。” 我眨眨眼,照做了。 晚饭过后,我问刘姑娘:“姑娘,药买回来了吗?奴婢去熬吧!” 我是医女,熬药这种活儿,自然交给我最合适不过了。 刘姑娘看了我一眼,说:“我好了,那方子,留着下次再用吧。” 不待我开口,她迅速问向一旁的姑姑:“七殿下呢?” 姑姑道:“玩儿去了。” 七殿下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面容看起来很疲惫,我正想说,你娘咳了大半夜,你不好生在家呆着,还害她替你操心,他却突然递给我一摞纸包。 “最下面那个是赏给你的。” 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是皇子,住上阳殿。 我拆开纸包,上面五包是药,下面一包是麦芽糖。在宫里给娘娘们请脉或者处理完一些病症后,我经常也会得到一些赏赐,可—— 我摸了摸还有着婴儿肥的脸,心道,我明明十四了呀,还吃什么麦芽糖? 我开的方子是对症的,两天后,刘美人的病情便得到了十分有效的控制,夜里完全不咳嗽了,白天偶尔咳几声,却也不再剧烈。 刘美人很好相处,姑姑待我也温和了不少,一时间,除了吃穿用度差一些,我过得还算逍遥。 一连三天,我没再见到七殿下,心中窃喜不已。 那个明明比自己小三岁却浑身都散发着修罗气息的家伙,跟他在一块儿,我双腿会打颤呢。 这种好日子一直持续到晚饭后,刘美人把她缝好的荷包交给我,让我给七殿下送去,我一百个不愿意,可一想到能与素蓉、莲蓉、白蓉见面,便也没那么排斥了。 我拿着荷包去了上阳殿。 一走进内殿,便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女子的声音,还有些耳熟。我加快步子走过去,看见素蓉与莲蓉跪在地上哭成一团,我忙问:“素姐姐,莲姐姐,你们怎么了?” 二人扭头望向我。 看清她们容貌的一刻,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短短三天,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憔悴得快要认不出来了? “明岚!” 素蓉伸手,握住了我的,我顺势半蹲下身,“素姐姐,你们哭什么?白姐姐呢?” 素蓉泣不成声。 莲蓉哽咽道:“白蓉……白蓉她……” 话未说完,对面紧闭着大门 紧闭着大门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认得那声音,是白蓉姐姐的! 我站起身,跑去拍门。 没人理我,白蓉姐姐的惨叫越发厉害。 我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一脚踹开了房门! 光线充裕、陈设精良的房间内,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太监把衣衫不整的白蓉姐姐压在床上,白蓉姐姐裸露的肌肤上,一道道全是掐过的痕迹。 我看得心底一阵阵地恶寒! 那太监恶狠狠地瞪向了我:“谁给你胆子,撞本公公的门的?” 我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也许做太监的,自身便带着一股阴气,看人的时候,总能让人头皮发麻。 可我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一把将白蓉从他身下扯了出来。 白蓉死死地抱住我,浑身颤抖。 太监气得目眦欲裂,操起一个烛台便朝我的脑袋砸了下来! 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不说,他正值壮年而我毛儿都没长齐不说,我怀里……还拖着一个白蓉啊! 我、我、我……我逃不掉啊! 嘭! 一声巨响,鲜血四溢。 滚烫的血水吧嗒吧嗒滴在我头上,顺着我脸颊滑下来,又滴在白蓉的头上。 白蓉花容失色:“明岚!明岚!” 我吞了吞口水:“七……七殿下。” 七殿下手握匕首,一刀扎在太监的脖子里,太监手中的烛台掉落,刚刚那声巨响便是这么来的。 他比七殿下高出整整两个脑袋,可这一刻,在我眼里,一袭素白亵衣的七殿下俨然成了一座巍峨的高山,将汹涌澎湃的海浪与危险,统统挡在了山体之后。 不敢想象,若他没及时赶来,一滴一滴流着血的,就会是我了。 “奴婢,谢七殿下救命之恩!”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走了。 走了很远,传来一声“收拾干净。” …… 处理完案发现场,我才知道,被杀掉的人叫吴全,是行宫的总管事,能当上总管事的人,在皇宫或多或少有些人脉,别说我们了,就连七殿下都得罪他不起。可偏偏,七殿下把他杀了,虽然,他该死。 我与素蓉、莲蓉、白蓉主动承担了销毁“证据”的任务。 行宫的大门被守住,想要把尸体偷运出宫掩埋是不可能的,而埋在行宫又是极不安全的,稍微有些经验的仵作,很容易便能发现散发着尸臭的尸体。 再三考察地形后,我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活水,不过,因打了墙的缘故,只有一个蹴鞠大小的洞。 “分尸吧。” 我静静地对素蓉、莲蓉和白蓉说。 我以为她们会吓得不但答应,事实上,她们的确吓到了,不过……她们又很虔诚地找来了斧子。 我摇摇头:“你们出去。” 分尸的过程,最容易留下蛛丝马迹,交给不懂行的人,只会暴露得更快。四人中,只有我懂医术,尤其,在学外伤治疗的时候,被师父强迫着把人体构造摸了个透,剥皮、刮肉、碎骨,都不算不可完成的任务。 我打开偷偷带过来的医药箱,拿起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师父若知道他让我悬壶济世的家伙被我拿来作分尸用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把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分碎成两千两百一十二块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们四人用装肉的木桶装下“管事太监”,为防止“管事太监”变质而产生恶臭,我还往里面撒了点儿盐。 丢尸体的任务就交给素蓉、莲蓉与白蓉了。每隔几天,往活水里丢一点。 这处活水是流往一个污水池,被人饮用的可能性不大,倒是不怕荼毒了无辜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家乡在长江下游,每年淹死在里边的人不计其数,我吃到的水里,谁说没泡烂几具尸体? 我在上阳殿分尸的时候,柳春阁并未派人来催,应该是七殿下给我打了掩护,加上救命之恩,我想,自己有必要对七殿下说声谢谢。 番外02 七殿下的房门虚掩着,我轻轻说了声“殿下,奴婢明岚。” 没反应,睡着了? 我壮胆,推开了房门。 这时候的我,尚未及笄,又一直以医女自居,于男女之防上,实在没多少涉猎。 当只穿一条亵裤,从耳房走出来的七殿下怒不可遏地把帕子砸到我脸上时,我才知道自己惹到他了。 可……为什么会惹到呢? 我睁大眼,看向了他。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直接把水盆子扣到了我头上。 天啦,这家伙!是不是太暴躁了?他真的是刘姑娘的儿子吗?外头捡的吧? 我心中愤怒,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显露,握了握拳,把清洗好的匕首放在桌上:“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今后但凡有差遣,明岚万死不辞。” 七殿下看了那匕首一眼,那是他杀死总管事的凶器,我想,我还是应该还给他的。 “我救的是太医院的医女,不是你。” 他淡淡地说。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娘身子不好,需要一个大夫,但他们太穷又请不起大夫—— 这一点,是我分尸的时候得到的感悟。刘姑娘明明说她好了不用吃药了,半夜七殿下把药抓回来了,刘姑娘肯定是舍不得钱—— 知道他们穷,却不知道他们这么穷! 总之呢,我的到来正好给刘姑娘做了免费大夫,若非如此,哪怕我被总管事杀成碎片,七殿下也是不会管的。 我轻轻说了声“是”,便躬身退出了房间。 整个过程,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几乎连他鼻子都未曾注意到,鬼使神差地,跨出房门时,我偷偷瞄了一眼…… 夜里,我送了一盒金疮药给素蓉,让她帮七殿下涂上。 七殿下伤得很厉害,除了脸之外,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就连手腕上都有,上次在柳春阁见到他时都是白白净净的呢…… 一连三日不见他的真相竟是这样吗? 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了呢? 回了柳春阁,刘姑娘已经起了,见到我时温和地笑了笑:“昨晚多谢你照顾七殿下了,七殿下没事了吧?” 啊!还真是七殿下打过招呼的啊! 我垂下眸子,忍住心虚道:“没事了,一点风寒而已,已经痊愈了。” 不知道七殿下说没说什么病,我只能胡掐了一个,好在刘姑娘信了。 “这两天不用到我跟前服侍了,好生歇息。”刘姑娘柔声说。 我心中汗颜,虽然碎尸的确是个体力活儿,可刘姑娘身边除了姑姑之外,便只有我一人服侍,我实在不好意思休息两整天,睡了一觉,下午,继续当值了。 关于七殿下的伤势,我不知道刘姑娘知不知道,但下意识地,我没多嘴一问。 晚上,我想起刘姑娘让我交给七殿下的香囊忘记给了,忙又去了上阳殿一趟,顺便带过去的,还有一瓶师父留给我的金疮药。 我把金疮药放进荷包,再让素蓉转交,多余的话,我一个字没说。 我不知道七殿下擦药了没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他救我是因为我对他娘亲有用,可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压制不住的窃喜呢。 长这么大,一直是我在救别人,终于有人救了我一次,这种感觉,真好。 总管事失踪了,皇宫派了人来查案,其中真的有个仵作哦!那仵作在总管事房里东查西看的时候,素蓉、莲蓉与白蓉差点儿吓得腿都软了。我对自己的善后技术非常放心,谁让以前宫里每次死太监宫女,都是师父给他们验的尸呢? 与尸体打交道,说实话,我都麻木了。碎尸那晚,我看总管事,与看一只白切鸡没什么两样。 公的白切鸡也是阉过哒! 唯一不同的是,切白切鸡是给我自己吃,切总管事大人是给小鱼儿们吃! 仵作查过之后,查案大人又对我们几个挨个例行了询问。 我们四个对那天的事全都守口如瓶,加上上阳殿别的当值宫人全都偷懒玩儿去了,也确实没有目击证人,最终,他们以总管事私自潜逃为由将他列入了通缉名单,不久,上头派来了一位新的管事。 “明岚!” 我正在梅园摘梅花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我扭头定睛一看:“常伯伯!” 常伯伯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摸着我脑袋道:“哎呀,我们小明岚都长这么大了!” 常伯伯是我邻居,嗯,应该算入宫前的邻居。我家境贫寒,母亲又怀了孩子,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父亲动了把我卖个人牙子的打算,恰好那时,常伯伯回家省亲,便问我父母可愿意让我入宫。卖入宫比卖给人牙子划算多了,我父亲二话不说点了头。 就这样,我被常伯伯带进宫了。 常伯伯与我师父有点交情,在他打点之下,我直接成了师父的徒儿。当然,是私底下的徒儿,明面上,我只是很卑微的太医院小宫女。 “常伯伯,你怎么来啦?”我像见到家人了似的,抱住他胳膊笑了起来。 常伯伯道:“老管事出了事,皇后娘娘让我先来顶替几天。” 我大惊,“常伯伯是我们行宫的新总管啊!” 简直太棒了啊! 有素蓉、莲蓉、白蓉 有素蓉、莲蓉、白蓉三个惺惺相惜的朋友,有常伯伯这么贴心的长辈,又有刘姑娘这么温柔的主子,我瞬间觉得行宫的日子美满极了! 每天上午,我给刘姑娘请平安脉,收拾刘姑娘房间,洗刘姑娘的衣裳,陪刘姑娘在院子里散步,偶尔天气好时,我会拉她去御花园。我看得出来,她不爱出柳春阁,不过她好像天生不忍心拒绝人,连我这种小小的宫女都不例外。 随着运动量增多,刘姑娘身体渐渐好转,又一次变天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病,姑姑和我都高兴极了,当晚还喝了两杯小酒庆祝。 由于刘姑娘不是个折腾人的主子,我上午便能把所有差事做完,吃饭有姑姑在,不用我。下午是我自由活动的时间,看书也好、采药也罢,甚至在行宫里瞎溜达也没问题,事实证明,我还真挺喜欢溜达的,不过每次溜达来溜达去,都能溜达进上阳宫。 经过上任总管事的噩梦之后,素蓉、莲蓉与白蓉明显沉稳了许多。素蓉一直是个特别冷静的人,只是缺乏胆量;莲蓉是个脑袋不怎么好使、执行力却很高的人,白蓉与我年纪相仿,叽叽喳喳小麻雀一个,聒噪得很。 她聒噪得最多的,便是七殿下。 “七殿下好漂亮啊!” “七殿下昨晚没睡好,我看见他黑眼圈了。” “七殿下拉肚子了,一天跑了七趟厕所。” “七殿下又溜出去了,半夜回来的。” …… 与以往她一聒噪,素蓉、莲蓉便不耐烦地打断她不同,每次谈到七殿下时,二人都听得特别认真。 我也听得很认真。 突然想到七殿下身上的伤,我问:“七殿下……经常跟人打架吗?” 素蓉、莲蓉、白蓉齐齐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 可他明明有伤啊!新伤旧伤都有! 算了,这个问题,我还是自己摸索明白吧! 转眼到了十二月,宫里来了一些年货,与往常一样,数量不多,质量也差,可由于常伯伯的照顾,柳春阁与上阳殿都比往年富裕许多。 当然,所谓的富裕也就是多点炭火,多点腊肉,炭还是黑炭呢,熏得人够呛,不过刘姑娘说她已经很满足啦,以前,连黑炭都供应不足呢! 刘姑娘并不知道我与常伯伯的关系,我也没说,反正常伯伯对大家好,又不是我的缘故,他本身就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啊! 为表达对常伯伯的感谢,我送了常伯伯一坛梅子酒。这种梅子酒是师父的独门秘方,寻常人喝不到的。我有信心,常伯伯一定会喜欢! 果然,常伯伯尝了一口梅子酒后便像捡了宝似的哈哈大笑了,笑完,又洋装恼怒地啐了一口:“老货!亏我跟你数十年交情,连口梅子酒都不酿给我喝!” 这老货自然是我师父。 师父早已仙逝,常伯伯这么说他,我心里应该不舒服才对,可不知怎的,我眼眶热热的,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当全世界都认为师父是个杀人犯的时候,还有人像缅怀朋友一样记起他,是一件挺难得的事情,不是吗? 我一共酿了四坛梅子酒,一坛送了常伯伯,一坛送了素蓉、莲蓉与白蓉,她们不喝酒,我知道她们会送给七殿下。 第三坛我埋在了树下,第四坛则送给了刘姑娘。 那晚,刘姑娘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 翌日,我收到了常伯伯的回礼,一个非常精致的荷包……装的一摞碎银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受常伯伯照顾,七殿下、刘姑娘的境况都有了明显改善,素蓉、莲蓉、白蓉与我也再不用担心会被谁欺负,我酿酒给他喝,全是出于一片赤诚的感激之情啊,怎么反而……反而还让他破费了呢? 我不想收。 常伯伯拍了拍我肩膀:“七殿下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后面的话,没了。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戳中了我的软肋。 七殿下与刘姑娘的份例银子加起来,比我们这几个低贱宫女都不如,伙食方面更不用说,厨房的那些家伙可不是吃素的,即便新调任的常伯伯,也没法子立刻与他们翻脸,毕竟他们的背后,盘根错节地连着皇宫,一不小心触了哪位主子的逆鳞,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好转的逍遥日子便要华为须有了。 这钱,一定是常伯伯自己的。 不该收下,明岚你不该收下! 七殿下每天都吃不饱饭,还三天两头受伤,明岚,收下! “常伯伯,我再多酿些梅子酒给你啊!”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但我其实更想说,常伯伯,我以后赚了钱还给你啊,可作为一个比医女还不如的宫女,我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常伯伯的钱。 常伯伯慈祥地摸了摸我脑袋,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我也非常享受,它能让我想到家中的父亲,虽然父亲卖了我,不过我想,父亲心里也是很痛的。 那坛被我埋在梅树下的梅子酒,就是想等出宫之后送给父亲的。 我笑着告别了常伯伯,然后去找了素蓉、莲蓉与白蓉。 莲蓉不在,她陪七殿下练剑去了。 莲蓉明明最笨,前一秒接的任务下一秒就能忘,长相嘛,也属于特别能辟邪的。可偏偏这样的她,被七殿下选成了间歇性的贴身侍女。 为什么是间 为什么是间歇性,因为七殿下习惯独处,除了偶尔需要谁打打杂之外,他基本上不用别人服饰的。 所以说,莲蓉的工作其实比我还轻松啦! 我把常伯伯的银子分了些给她们,白蓉犹豫了一下,素蓉却道:“不了,既然是让你给七殿下补身子的,你就买些好吃的给七殿下吧!” 白蓉也连忙附和:“对对对!把钱花在七殿下身上,我们没意见哒!” 我又等莲蓉回来,问了她的意见,她与二人一样。 不仅如此,素蓉还把自己的体积银子拿了出来:“七殿下个子高了,我看今年的冬衣还是按去年的尺寸做的,再给七殿下买些好的面料吧!” “可是你……家里的姥姥怎么办?”我问。 素蓉比我还可怜,我起码有爹娘和弟弟,她却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姥姥,为怕姥姥无人照料,她都是把钱寄给族人,让族人代为照看的。 素蓉的眸光慢慢暗了下来:“她……上个月过世了。” 我握住素蓉的手:“节哀。” 莲蓉把我放在了我按在素蓉的手上:“节哀。” 白蓉抱住素蓉脖子:“别伤心,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哒!” 素蓉含泪一笑:“好。” 这之后,莲蓉与白蓉也奉献了一些自己的私房钱,不过由于她们有亲眷要养活,素蓉只允许她们拿出一半。 “七殿下的剑柄好像磨损了,如果能买个专用的套子就好啦!”莲蓉说。 “七殿下的书好少哦!给他买些回来吧!”白蓉说。 我想了想:“七殿下喜欢吃糖!我买糖吧!” 素蓉、莲蓉、白蓉:== 我不会告诉她们,我没钱,不过……七殿下上次送给我的麦芽糖,我还没吃! 那个少年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以他为核心的我们,慢慢行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关系。 离开上阳殿后,我找常伯伯要了出宫的对牌。常伯伯做总管就是好哇,出宫什么的,简直方便得不要不要的! 但我不好说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刘姑娘是个心思特别细腻的人,我怕她有思想负担,于是说道:“刘姑娘,我有个老乡在京城开了酒庄,我把我酿的酒放他那儿卖卖,看能不能有生意。若有,我就办些年货回来!” 我是她的宫女,我的钱就是她的钱,这是铁的定律,拿我的钱,没关系的嘛! 刘姑娘微微愣了一下,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你那个朋友的酒庄……卖不卖糕点?” 啥? 刘姑娘腼腆地笑了笑,她可是很少露出这种笑容哦,真是美得我一颗心都快化了。 “我闲来没事,做了几样糕点,不是什么好材料,就是榆钱。”她轻轻地说。 榆钱啊,它的叶子可是好东西,我们家乡闹饥荒时,就爱吃它了! 可是它太普通了,在满是权贵的京城,这种白送都没人要的东西,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的酒一定能卖出去的。 我对师父的配方非常有信心! 原本是为了宽刘姑娘的心脱口而出的谎话,说完就发现其实是一条可行性相当高的好策略!一旦酒卖出了,我们就更有钱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刘姑娘给了我两个食盒的糕点,外加一份采购清单:“要是能卖出去,麻烦你按照上面的买一下。” 麻烦我? 刘姑娘真是我碰到的最温柔可亲的主子! 原本只想给七殿下买东西的我,突然有了给刘姑娘也置办一些的打算。 黄昏时分,我抵达了闹市。 关于老乡开酒庄的说法其实不完全是吹牛,只不过,他不是我的老乡,是我师父的。 师父在世时,我有幸随师父来这儿吃过一次饭,那时,我便听到酒庄的老板找我师父讨要梅子酒喝,还说愿意花重金买下梅子酒的配方。 师父不同意。 “那是我很珍贵的东西,我只想酿给最珍视的人喝。” 师父是这么回答的。 师父心中,一定有个非常重要的人,我想。 会是我吗? 嗯,八九不离十就是哦! 因为师父是个单身汉! 我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相当于他半个女儿! 有些跑题了~ 我来到盛德酒庄,报了我师父的名讳,很快,盛老板便下来了。 这是一名身材削瘦、长着山羊胡的老人,一日里,大半时光是醉的,看到他,我总联想到李白,虽然,他一首诗都做不出来。 “盛伯伯!” 我扬起甜甜的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 盛老板没与常伯伯那样拍我的肩膀或摸我的脑袋,不过他亲自接过了我手中的酒坛与食盒,还含了一丝责备地道:“你呀你,走过来的吧?真是!都不晓得雇车!走断你的腿活该!” 听着他的唠叨,我不仅不恼,反而有种远行了一阵子,回到家,被家长接过行礼、被家长责备的细小感动。 等我满二十五岁,我一定要背个大大、大大的行囊回家,让父亲把它从我肩上卸下来。 盛老板把东西放到柜台上,累得够呛的他领着我坐到了对面,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我倒了杯茶:“真是的,来看盛伯伯就来看呗,带那么多礼物做什么?” 我:(⊙o⊙) ------题外话------ 为什么要从这么前面写咧?因为它与后文有莫大的关系哇!有米有读者已经看出来了咧? 师父认识的人都棒棒哒! 番外很暖心吧! 没有勾心斗角哟! 番外03 “这……这是……”我难为情地张了张嘴,“那些……是我想放在盛伯伯这里卖的,这个……这个是送给您的。” 说完,我把一块做工精致的桌布递给了盛伯伯。 我绣工不怎么好,合素蓉、莲蓉白蓉三人之力才绣了一副成品,原本是打算送给母亲的呢,眼下临时抱佛脚送给盛伯伯,虽有些牵强,不过到底也是一片心意—— 我打量着盛伯伯的脸色,盛伯伯并未露出那种令我尴尬的失落,愣了愣之后,爽朗地笑了:“果然是你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哇!” 这话……是褒还是贬啊? 盛伯伯问了一些我在皇宫的处境,得知我只是受了一点小小的牵连被贬入行宫,松了口气:“唉,我早劝过你师父,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偏不听,这下好了,把命给搭进去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盛伯伯又道:“明岚啊,你师父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盛伯伯说道:“以我对你师父的了解,你师父不是那种会御前失仪的人。” 师父的死因,官方说辞是师父御前失仪,冲撞了陛下。 但事实……并非如此。 只不过师父临死前交代过我,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哪怕对最亲近的父母。 盛伯伯是好人,我不想把他卷进来。 整理好情绪,我说:“说来,也是我的错,我那天因医术的问题与师父发生了一些争执,师父气闷,喝了点小酒,才会冲撞了圣驾。”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愧疚,虽然我不清楚我的表情是不是真的演出了愧疚。 盛伯伯看了我一眼,拍拍我肩膀,没说话了。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带来的颓然只持续了一会儿,盛伯伯到底是个看得开的,马上叫人上了一桌好菜。 看着香喷喷的烤鸭、粉蒸肉、糖醋排骨,还有我最爱的白切鸡,我有些舍不得下筷子。 七殿下每顿的定量是两荤一素一汤,实际上,荤菜是绝对没有的,偶尔给用几滴猪油就不错了。 刘姑娘的定量也是两荤一素,没有汤,与七殿下的伙食一样,常年见不着肉沫子。 我们四个宫女的伙食就更不用说了,厨房那些老家伙,恨不得连烂菜叶子都不给。 想当初在皇宫的时候,我虽是医女,每顿也能跟师父蹭个足料的四荤两素—— 行宫的日子太贫苦了。 贫苦到我多吃一块儿肉都有负罪感。 盛伯伯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处境,尽管我告诉他刘姑娘待我很好。盛伯伯笑了笑,说道:“放开肚子吃!喜欢吃什么,我再给你备一份新的带回去!” 连吃带拿,这可不行! “盛伯伯,我不饿,我是吃了饭才出宫的。” 好吧,我矫情了,肚子快咕噜咕噜叫了。 但……真的不好意思啊! 若常伯伯这样倒也罢了,好歹我能近身伺候,洗衣服烧水做饭整理房间,我换不起钱我做苦力行不行?盛伯伯这儿……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机会来? 我低估了生意人的眼力。 盛伯伯哈哈一笑:“好啦好啦!别跟我见外了!只许老常对你好,不许盛伯伯对你好哇?” “嗯?”我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他,“您也认识常伯伯?” 盛伯伯促狭一笑:“他是个大酒鬼!京城的酒庄,谁不认识他?我跟你师父还有他,我们仨儿,还一块儿喝过酒呢!那时,你还没入宫……” 在盛伯伯声情并茂的“回忆”里,我心头的局促一点一点消散了。 盛伯伯开的是酒庄,不过近年来酒庄生意不大好做,他索性改成了饭馆,就是给客人喝的酒全都是自家酿的。 很荣幸,我的梅子酒与刘姑娘的糕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卖出去了。 然而卖出去的结果令我瞠目结舌! “梅子酒卖了五两银子。”盛伯伯说。 “哇!” 我高兴坏了,梅子酒成本低(梅花与梅子全都是行宫现成的),只花了些时间(工作时间翘班),随便卖个几百文我就要告爹爹告奶奶了,谁料竟卖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可以做些什么呢? 把消费档次降低一点的话,可以给七殿下从头到脚买两套衣裳……的布,还可以买十斤牛肉(七殿下不爱吃猪肉,常伯伯悄悄送给我的猪肉干,我悄悄塞给七殿下,他一口没吃),再加常伯伯与素蓉三姐妹给的钱,我们还能买点年货! 至于更多的,还是不太够。 不过没关系,我争取在年前再酿出一些酒来卖,凑够五十两的话,我们就能过个不挨饿受冻的年啦! 盛伯伯把一盘银子递到我手边,我数了数:“咦?怎么有二十五两?不是只卖了五两吗?” 盛伯伯笑道:“你做的糕点很好吃啊,他们都抢着要,我说价高者得,有人就出了二十两。” == 所以……我师父的独门秘方……被刘姑娘给秒杀了么? 谁那么土豪啊? 几块糕点就给了二十两!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属于我的那份,把另一份递到盛伯伯面前:“请盛伯伯允许我下次再来。” 用了人家地盘与渠道,给人家分成是应该的。 盛伯伯没推辞。 伯没推辞。 我松了口气,他若推辞,我下次一定不好意思过来了呢。 我想着还有东西要买,起身告辞。 盛伯伯要把他的马车给我用,考虑到钱多了,买的东西也相应增多,我笑着接受了盛伯伯的好意。 车夫是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我买东西时他还会帮我拿主意。 比如,他会告诉我,最贵的布在白云庄,那是权贵们去的地方;最便宜的布在清河坊,那一带在建下水道,马车与行人出入不便,没多少客流,店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压低价格,质量可圈可点,看你识不识货。识货的话,店家也没法子拿差品忽悠你。 我对白切鸡从切法和吃法很有研究,可对鸡毛就一窍不通了,布料也一样。 好在大顺挺懂布料,一进门,便对几匹摆在显眼位置的料子做了点评,点评的内容我一头雾水,店家却完全被唬住,乖乖地从仓库取了最好的布料来,而且价格……超级实惠! 我高兴地付了钱:“大顺你好厉害啊!怎么这么懂布料?” 大顺腼腆地挠了挠脑袋:“我姐姐是欧阳家的绣娘,有时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给她打下手。” “原来你姐姐在欧阳家当差啊!” 我看这名车夫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崇拜! 欧阳家谁不知道啊?京城第一大世家,兵权在握,富可敌国,欧阳家三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总算有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大少爷欧阳珏,今年八岁;一个是大小姐欧阳倾,今年四岁。 我尚在太医院时,大太监便叮嘱过我们,宫里的小主子甚多,谁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但若论谁哪个最不能惹,除皇长孙外,便是欧阳家能自由出入皇宫的孩子了。 七殿下还是皇子呢,都不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见陛下有多器重欧阳家了。 所以,羡屋及乌,我觉得在欧阳家当差的大顺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大顺憨厚地“嘿嘿”了两声。 在清河坊,我买了料子、针线和一些适合十一岁少年阅读的书籍。刘姑娘清单上多是食材,清河坊的料子和书可以,食材类的便有些不大新鲜,大顺直接带我去了集市。 我挑了十斤牛肉、十斤羊肉、五只活鸡(其中一只是母的,已经怀孕,每天都能有蛋吃!),又买了十斤蔬菜和十斤鸡蛋。大顺说,光吃肉不够,还得有鱼,于是,我又买了五条非常大的鲩鱼和草鱼。 这之后,大顺又向我介绍了几样平价但营养丰富的水果。 摊主卖给我的价格,明显与卖给别人的不一样。 便、宜、太、多、了! “都是街坊邻居。”大顺嘿嘿笑着说。 直到后面,一个卖工艺品的大妈,意味深长地送了我一个同心结,我才明白为啥自己被优待了。 敢情他们全都把我当成大顺领回家的准媳妇儿了! 囧! 有大顺做向导,买东西的时间与金钱都缩水了一半,最后,本以为不够用的,竟然还剩下十两银子,我兴奋得恨不得抱着大顺转一圈! “大顺,我请你汤圆!” 大顺:“不……不用了,嘿嘿。” 我坚持道:“你陪我转悠了一下午啊!一定耽误你不少差事!” 大顺:“就是不想干活才陪你转的啊。” == 所以,每个上班族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翘班的小男孩儿么? 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大顺还是接受了我的汤圆。 汤圆摊子摆在路边,隔壁是一间非常奢华的酒楼,酒楼传来阵阵令人大快朵颐的菜香,我不由地望了一眼:“大顺,等我梅子酒卖的好了,我请你吃上面那个!” 半天,没有响应。 我回过头,就发现大顺的位子上已经没人了! “明岚!明岚!快!” 酒楼门口传来大顺的声音,我循声望去,那儿围了许多人,大顺在朝我招手。 酒楼里出事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好奇地走到大顺身边,个子小的缘故,我挤不到最里边,大顺为了照顾我,挤进去之后又退了出来。 “里边怎么了?”我问。 回答我的是另一个看热闹的路人:“是六皇子来啦!说要包场,让老板把酒楼的客人清出去。” 六皇子,生母年贵妃,比七殿下大三岁,是与七殿下年龄最接近的皇子,像太子、二皇子之流,孩子都一大堆了。 我印象中,六殿下是个非常跋扈的皇子,除了嫡出血脉外,其余皇嗣可没少被他欺负,有一次一个医女给年贵妃做治疗,年贵妃疼得“咝”了一声,他便冲进来踹了那医女一脚,医女没站稳,头磕在桌角,死了。 但妇科病的治疗嘛,哪儿有不疼的? 他二话不说就打人是几个意思? 看着周围的百姓踮起脚尖想一睹皇子尊荣的样子,我皱了皱眉,拉着大顺离开了。 大顺还不死心:“啊!我们走后门吧!” 他拽着我袖子,去往了后门。 谁知一到后门,竟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七殿下! 他的脸色苍白而虚弱,右手捂住左肩,手臂微微颤抖。 他也看见了我,顺便看见了拽着我袖子的大顺。 我瞳仁一缩,扯回了袖子 扯回了袖子。 大顺回头,愕然道:“怎么了?不想进去吗?” 我怔怔地看着七殿下,七殿下眸子里的冰冷,像一篮子寒霜,兜头兜脸地朝我扣了下来。 我打了个哆嗦,垂下眸子:“不……不去了……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替我多谢盛伯伯,谢谢他让你帮我送东西。”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大顺出现在我身边的理由解释清楚,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七殿下误会! 但其实,误会又如何?他又不会在意。 我是哪儿来的自信与幻想,竟然觉得他那么生气,是因为看见我跟别的少年站在了一起? 亦或是……我心里就是这么期待的吧? 七殿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走了老远,大顺还在发呆。 我晃了晃手:“大顺,大顺!” 大顺回神,捂住心口道:“刚才那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好漂亮。” …… 我上了盛家的马车。 大顺仍与之前那样,与我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可此时的我,再没了与他谈笑的心情。 七殿下与六皇子同时出现在一家酒楼,会是巧合吗? 七殿下身上的伤,会是六皇子弄的吗? …… 回到行宫,我依然没把七殿下受伤的事说出去。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刘姑娘与素蓉她们,她们也并不清楚七殿下每次溜出宫是在干嘛,总之,没人知道他受过伤。 这成了我与七殿下的秘密。 七殿下没有警告我,我自觉地守口如瓶。 我有些享受这种秘密带来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 我把买到的料子给了素蓉,刀柄的套子给了莲蓉,书籍给了白蓉,这些是她们对七殿下的心意,怎么送给七殿下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除此之外,我还给她们一人买了一支簪子。 她们很喜欢,素蓉与白蓉说给我做一套衣裳一双鞋,莲蓉给我打了个络子。 分完礼物,我拿出买给七殿下的食材。刘姑娘大概没想到糕点和梅子酒真能卖出去,列的清单上只有一只鸡、一斤面粉和两斤鸡蛋。但刘姑娘的身子也需要补补,我便将食材一分为二,上阳殿与柳春阁各得一半。 分鸡的时候,我把怀孕的母鸡留在了这边。 原因无它,它每天下蛋,素蓉就能每天给七殿下炖鸡蛋羹啦! 我带着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三只鸡(一公一母,这样他们长到一定时候就能交配啦!交配什么的,还是放在这边吧,严重怀疑七殿下的冷气压会导致鸡的不孕不育)、五斤蔬菜、五斤鸡蛋、一条鲩鱼、一条草鱼以及一箩筐柚子和橙子回到柳春阁时,刘姑娘直接傻眼了。 “这……这么多!” 刘姑娘傻呆的样子真好看。 我笑着拍了拍手,把剩下的十两银子交到刘姑娘手上:“您的糕点卖了二十两,我的梅子酒卖了二十五两,然后给了我老乡五两,算是分红。” 才怪。 梅子酒明明只卖了五两,另外十五两的真相是——常伯伯给了十两,素蓉、莲蓉、白蓉凑了五两! “买东西只花了三十两,剩下的钱您收好!您不会怪我多买了这么多东西吧?” 刘姑娘摇头:“不会,你买的很好,都是七殿下爱吃的。” 她久不出宫,早不了解外边的行情了,一坛梅子酒与几盒子糕点卖了四十两,这么多肉和菜居然才花三十两,多不寻常啊,她一点儿也没怀疑!更重要的是,我擅作主张什么的,她也没生气! 有个这么好相处的主子也是蛮省心的! 晚上,我们把食材保存好,天寒地冻的,不担心变质,就怕哪个手脚不干净把东西给偷了。 厨房那群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喜欢吃蛋羹吗?”刘姑娘一边做着宵夜,一边问我。 我往灶底投了一块木头:“喜欢。” 刘姑娘一共做了两份,七殿下一份,我一份。 我挺想吃独食的,可素蓉、莲蓉与白蓉都出了钱,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端着蛋羹进了她们的房间。 这是我们第一次吃如此美味的东西,那种挑逗着整个味蕾的香嫩,几乎让我们把舌头一块儿吃了进去。 刘姑娘做的蛋羹分量挺足,可架不住我们四张嘴,不一会儿便见底了,我们舔着嘴角的口水,全都有种舔碗的冲动。 “比御膳房的蛋羹还好吃。”白蓉意犹未尽地说。 素蓉问:“你吃过御膳房的?” 白蓉一噎:“没……” 我吃过,还吃了不少,但从没哪个御厨做的比这碗蛋羹更美味。 或许,我只是饿坏了。 吃过蛋羹,我记挂着七殿下的伤势,揣着早已备好的金疮药敲响了七殿下的房门:“殿下,您吃完了吗?吃完了,奴婢就把食盒收回柳春阁了。” “进来。” 冷漠得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 我吃蛋羹时发的汗,在这一秒全都冻结了。 我静静地推门而入。 七殿下还没吃完。 不知道是他不想吃了,还是看见我拼命吞咽口水的样子了,他忽而把碗一推:“你吃吧。” 我眨了眨眼。 七殿下道:“不想吃?” 我吞了吞口水,不能抢你的啊…… “想。” 唉! 好没骨气! 是错觉还是什么,我耳边划过一丝轻轻的笑声,很轻、很快,可当我看向他的嘴唇时,又看不出一点笑过的痕迹。 我最终还是把那半碗蛋羹吃掉了。 明明是一个锅里出来的,我却觉得这一碗比刚刚那碗还要好吃。 临走时,我把金疮药放在了桌上。 七殿下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 翌日,天不亮,我被一阵尖叫声惊醒。 ------题外话------ 世宗:皇长孙不是小宝的称呼么?怎么又变成我的了? 恶婆婆:让你返老还童还不好么?(~ ̄▽ ̄)~ ~ 推荐一下朋友的文。 将军夫人爱种田/秋末初雪现代特种部队高级指挥官一朝穿越,碰到一落水小娘子, 出于军人的天性和使命,他急忙下水救人,又是挤胸按压又是人工呼吸, 一番急救之后小娘子终于醒了过来,而他却华丽丽挨了个耳巴子, 从此,他便和这小娘子……杠上了。 番外04 我跑出去一看,顿时傻眼了! 一群打扮得十分端庄得体的丫鬟与妇人中间,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红衣小娃娃,她的肌肤,像冰雪一般剔透;她的眼睛,如宝石一般闪亮;再配上她嫣红的小嘴儿、婴儿肥的小脸,简直美得一屋子人,包括刘姑娘在内,全都成了陪衬! 刘姑娘略显局促地站在一旁,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由此可见,小姑娘的身份不一般了。 也是,一般人谁穿得起那么贵的衣裳,单是袖口的金线与鲛人泪,就足够行宫所有人一年的俸禄了。 可……这儿是行宫啊!能不请自来的,除了皇宫的人便再没别的了吧?为什么我不记得宫里有这么小的公主或郡主呢? “大小姐!”为首的妇人,轻轻嗔了她一眼,仿佛在为她的鲁莽而不悦,但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那层不悦的下面,藏着不俗的宠溺。 小娃娃甜甜地笑了笑,晨光透过窗棂子打在她侧脸上,勾勒着她精致的五官朦胧而微微发亮:“奶嬷嬷,我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她说完,奶嬷嬷无可奈何地一笑。 这时,她看见了我。 我忙垂下眸子,行了一礼。 她很礼貌地笑了笑,随即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刘姑娘面前,歪着脑袋问:“你就是七皇叔的娘亲吗?” 皇叔? 有资格叫七殿下皇叔的,又能自由出入行宫的,还长得这么漂亮的…… 啊! 欧阳家的大小姐! 天啦! 她怎么来了? 旁边儿没跟着七殿下,说明她是直接往柳春阁奔的—— 刘姑娘脸上的诧异不比我的少,她揉了揉帕子,对欧阳倾道:“呃……是……是的。” 欧阳倾的食指压上柔软的红唇,仔细想了想,道:“你姓刘?” “是。” 她弯下糯米团子一般圆嫩的小身板儿,作揖道:“刘姑娘好,我是欧阳倾。” 刘姑娘怔住了。 我也一样。 入宫这么久,还从没哪个有身份的人给刘姑娘行过礼,尤其对方……还不是一般的矜贵。 刘姑娘终于回过了神,受宠若惊地探出手去扶她,却又在碰到她高档的衣料时瞬间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欧阳……欧阳小姐快别多礼。” 情绪里难掩波动。 刘姑娘又看向了她身后的奶嬷嬷,仿佛在问,欧阳小姐来柳春阁是有什么事吗? 奶嬷嬷没动,倒是欧阳倾开口了:“明岚是谁呀?” 心,咯噔一下,我睁大了眸子。 刘姑娘朝我招招手:“明岚,快过来见过欧阳小姐。” 敛起心头震惊,我走上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欧阳小姐。” 欧阳倾扬起水豆腐般的小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还有没有栗子糕呀?” 众人:…… 交流了一刻钟后,我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昨日花二十两大价钱买下糕点的人就是欧阳家的家仆,因大顺姐姐的关系,欧阳家的家仆时常会来光顾盛伯伯的酒楼,昨儿刚好碰到酒楼出了新品种的栗子糕,便花天价买下孝敬欧阳家的小吃货了。 而更令人汗颜的是,那让我觉得也卖出了天价(五两一大坛)的梅子酒,居然是盛伯伯强行打包卖给对方的。 跟欧阳倾解释了东西是刘姑娘做的之后,欧阳倾便缠着刘姑娘给她做栗子糕了。小小孩子一个,粉团子似的,没有那种颐指气使的高傲,只是一下一下吸着口水,好像再不给她做出栗子糕来,她就要望眼欲穿了似的。 可刘姑娘到底是陛下的女人,受宠不受宠都轮不到给臣女下厨的地步,且不说欧阳倾吃不吃得起,单是这举动若传到朝堂,又得引来御史们的口诛笔伐了。 欧阳倾年幼不懂事,仆从们却是不能不多张个心眼儿的。 果然,奶嬷嬷笑盈盈地牵了欧阳倾的手,把她从刘姑娘的裙子是扒下来,并对刘姑娘道:“今儿奴婢们斗胆向刘姑娘讨门手艺,免得这小魔星日日闹得府里不安生。” 欧阳倾仿佛很享受小魔星的称号,还微笑着眯了眯眼。 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我恨不得跑过去亲上一口。 我转而看向刘姑娘,以我对刘姑娘的了解,她是最不舍得拒绝人的,奶嬷嬷嘴巴上说的好听,讨手艺,可事实上,能好吃到令欧阳大小姐亲自上门的东西,绝不是一个方子就能学会的。 说白了,还是得刘姑娘亲自下厨。 刘姑娘温和地笑了笑:“好啊。” 奶嬷嬷带上两名侍女,与刘姑娘一道往小厨房去了,留下另外两名侍女看护欧阳倾。 欧阳倾第一次来这么寒酸的地方,我猜,她坐在椅子上,小腿儿悬在半空,一下一下地晃动着,小脑袋左看右看,机灵如兔,完全不像那些端庄到刻板的千金。 “欧阳小姐,冷吗?”在侍女为她多披了一件斗篷后,我难为情地问。 一个皇子生母的居室,竟连地龙都没得烧,真是寒酸得可以了。 欧阳倾一把跳下地,推掉了身上的斗篷:“不冷,好重!别给我穿啦!” “大小姐,您听话一点嘛,冻坏了可是要吃药的。”侍女耐着性子哄她。 欧阳倾往我身后躲:“不穿不穿就不穿!” 不穿不穿就不穿!” 侍女急得跺脚:“大小姐!” 欧阳倾做了个鬼脸。 我回头,正好看见她伸舌头的样子,一颗心都给萌化了。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柔软的小手,的确有些凉:“欧阳小姐,喜欢吃茶吗?” 欧阳倾摇头:“好苦,不喜欢!” 我笑了:“我烹的茶不苦哦,甜甜的,香香的,要不要尝一口?” 欧阳倾亮晶晶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了一丝亮色:“甜哒?” 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答案。 大周朝百分之九十是汉人,可我们的皇室却来自草原的喀什庆,行宫保留了一块儿小型草场,牧着一些牛羊。 我取了一些新鲜羊乳,敲了茶饼,与蔗糖一块儿煮成奶茶,怕她初尝肠胃不适,我只取了一小杯给她。 欧阳倾先是有些抵触,皱着小眉头,一脸嫌弃:“真的不苦吗?你没骗我哦?” 我信誓旦旦道:“苦的话,我赔你一整盒栗子糕怎么样?” “好呀!”欧阳倾瞬间就夺过杯子,小小地尝了一口,似乎很喜欢,咕噜咕噜,杯子见底了。 “明岚姐姐,还有没有呀?” 小家伙得了吃的,就唤我姐姐了。 我哭笑不得:“不能喝多,会拉肚子的。” 小家伙倒也不是那没有节制之人,听了这话,咂咂嘴,将馋劲儿给忍下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二去,她与我倒是渐渐熟络了起来。 栗子糕没那么快好,她有些坐不住了:“明岚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我陪她在行宫里转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心中记挂着七殿下的缘故,走着走着,我竟把欧阳小姐带到了上阳殿。 七殿下身份特殊,平日里都是不与人打交道的,陛下虽未颁旨,可欧阳小姐直奔柳春阁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我牵着欧阳小姐,欲把她带往别处,谁知,却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像是许多东西被打到了地上,紧接着,一道尖细的、不怀好意的讥笑随着冷风飘进了我的耳朵。 “反了你?给你点颜色你就给开起染坊了?殿下说了,你不去可以,把他赏你的银子全都给吐出来!吐不出来,就把手指头给剁下来!” 呀! 这不是……小安子的声音吗? 小安子是六殿下的哈哈珠子,五岁便跟在六殿下身边了,平时六殿下要整谁,只管动动手指,小安子便会狼狗一般地扑过去。 曾经我因为不小心撞翻六殿下的盆栽,还被小安子给打了一巴掌,对这种恶魔般的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小安子出现在上阳殿,再结合那一次六殿下与七殿下同时出现在酒楼,不用吹灰之力也猜得出,小安子扬言要剁掉手指头的人就是七殿下了。 真是可恶的家伙! 七殿下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非得欺负到行宫里来? “明岚姐姐,怎么不走啦?”欧阳倾晃了晃我的手。 我看看上阳殿,又看看欧阳倾,眼神一闪,道:“欧阳小姐,我带你去看小鸡好不好?” 欧阳倾的小脸上立刻浮现起了一丝兴奋的笑容:“好呀好呀!” 这会子,我真庆幸自己留了一只活鸡在上阳殿啊。 我领着欧阳倾往偏院走去。 廊下,站着四名太监,两名守住七殿下的门,两名守住素蓉的门,想来素蓉三个是被关在门内了。 这四个都是生面孔,我从未见过,便装作不认识他们,高声道:“素蓉姐姐,你在不在呀?欧阳小姐要看小鸡,你把小鸡养在哪儿了?” 四人一听欧阳小姐,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年纪最大的一个,约莫二十岁,转身便推开了七殿下的门,不知在里边说了什么,七殿下的房里没动静了。 我走到素蓉的门前,笑着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太监:“请问公公们是新来的吗?昨儿都没看见呢。” 二人面面相觑,嘴巴动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我又道:“欧阳小姐,小姐是素蓉在养,你等我,我去问问她。” 欧阳倾笑着松开了手:“好呀,你快问吧,我等着!” 二人明显是新入宫的,没另外两个机灵,都不知道欧阳倾与公主一样,都是不能惹的。不过眼下,纵然他们想不惹也不行了,素蓉三个被关在里头,想来不是自愿,若叫欧阳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不小心在哪位宫妃面前说了出去,六殿下有没有事暂且不论,这几个是铁定活不了了。 二人骑虎难下,没让开。 欧阳倾不高兴了。 我狐假虎威地说道:“欧阳小姐想看小鸡,让素蓉出来接见欧阳小姐!” 小安子与那边的两个太监,谁也没冲过来帮忙,相反的,全都躲进了七殿下的房里。 二人大概也知道事情难办了,可除了死守小安子的命令,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出其它主意。 就在双方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欧阳倾直接上去推门了。 二人自然不能让她过去,便一把抱住了她。 “大胆!” 一声冷如玄铁的厉喝从身后传来,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齐齐打了哆嗦。 随后,不待我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便觉着一道冷风自身旁刮过,连头发丝都竖起来! 下一秒,欧阳倾被一个少年抱了起来,两个太监则被踹翻在了地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烨哥哥!”欧阳倾双手搂紧他脖子,亲热地将脸埋进了他颈窝。 我心头一震,连忙止住了朝对方看去的冲动,双膝跪下,行了一礼道:“长孙殿下万福金安!” 此时的我,还不知这个身着宝蓝色华服的九岁少年,有朝一日,会成为改变我命运的世宗陛下。 番外05 —— 再软弱的女人,都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母亲。 —— “烨哥哥,你怎么来啦?”欧阳倾兴奋极了,笑得看不见眼睛。 诸葛烨一手抱着她柔软的小身子,一手捏了捏她水豆腐般的脸蛋:“小馋猫,我说过今天要给你带玫瑰卤的,大清早连懒觉都没睡就跑去找你,结果扑了个空。” 欧阳倾滴溜溜地转了下眼珠子,额头蹭着他鬓角道:“那个……那个我一不小心给忘了嘛……” …… 诸葛烨来了,小安子的事儿瞒不住了。 甭管小安子与另外两个太监藏得多么紧,但眼下斗胆抱了欧阳倾的奴才却是诸葛烨认识的,毕竟同住皇宫,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身边跟了谁,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诸葛烨顺理成章地从七殿下房中揪出来小安子。 七殿下常年被欺负的事儿也因此曝了光。 小安子倒是想守口如瓶,可在强大的皇室血脉的威压面前,他连多迟疑片刻都浑身哆嗦。 可他也不能完全把六皇子拖下水,只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至于七殿下身上的旧伤,他能推的推掉,不能推的便扛着。 诸葛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让虞公公绑了小安子和那四名太监:“给皇后送去!” 皇后是他祖母,一生只得了太子与长公主两个孩子,而长公主十岁时又得天花去世,皇后一直把太子党宝贝疙瘩疼,还让太子娶了自己娘家的千金,偏太子妃肚子比皇后的还不争气,十多年了才生下诸葛烨一个孩子,侧妃倒是有庶子,可那又没流着她们南宫家的血脉。 总之呢,诸葛烨就是皇后的眼珠子,谁欺负他,皇后就得把谁打入十八层地狱。只不过皇后身子不大好,一般情况下,太子妃不许他拿烦心事儿打搅皇后。 诸葛烨这回是真气狠了,才会把人直接绑到皇后宫里。要知道,小安子的背后是六皇子,而六皇子的生母又是云贵妃,这摆明是不给他们俩面子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我原本只想引欧阳倾过来,暂时替七殿下解围,根本没料到欧阳倾在踏入行宫的那一刻,便把皇长孙给引来了。皇长孙的介入,事情想必难以善了。 我一边喜悦着,有皇长孙的帮扶,或许从此都能摆脱六皇子的魔爪;一边又担忧着激怒了六皇子,反而会招来六皇子越发疯狂的报复。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且朝我不坑控制的方向发展了,我再担心也没用了。 诸葛烨从七殿下房里出来了,脸色不大好,不过,这种冰死人的脸色在欧阳倾叫了一声“烨哥哥”之后就彻底变了。 如乌云散开,阳光打开,整个天空一片蔚蓝。 他笑着将脏兮兮的欧阳倾抱起来:“倾儿喜欢?” 欧阳倾的手里还抱着那只母鸡,为了不弄脏这位小主子的衣裳,素蓉把母鸡洗了又洗,擦了又擦,可架不住畜生掉毛还胡乱拉屎,欧阳倾的鞋子上就有一坨。 诸葛烨明明看见了,却半点不嫌弃。 欧阳倾抬起满是鸡毛的手,在诸葛烨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喜欢呀喜欢呀!倾儿可不可以也养一只母鸡呀?” 我低下头,有些庆幸自己没在后院养头猪。 刘姑娘的栗子糕做好了,欧阳倾领着诸葛烨一块儿去吃,她小孩家家的,还不大懂这些忌讳,诸葛烨却应该是明白自己上门有些不合适。 我看着面露一丝犹豫的诸葛烨,说:“长孙殿下要陪七殿下下棋吗?正好,刘姑娘也有栗子糕要给七殿下送来呢。” 诸葛烨终于正色地看了我一眼:“你叫……” “明岚。”我第二次报了自己名讳。 诸葛烨看了我半晌,那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一点焦灼的意味,就在我被看得快要支撑不下去时,他突然开口:“你是荀太医身边的医女吧?” 荀太医,正是我师父。 我施了一礼,垂下眸子道:“回长孙殿下的话,奴婢是。”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我就说你怎么不见了。” “殿下……找过奴婢?”我斗胆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却在目光交错的一刹避开了。 诸葛烨很坦诚地说道:“荀太医出事后,我到刑部找过你,他们说你已经被发配到别处了。荀太医这回也是倒霉……唉!总之,你……你节哀。” 他的话里,隐带了一丝喟叹。 太子坠马,摔伤了腿,由我师父给太子诊治,起初,效果相当明显,却在某一天的夜里,忽而恶化,太子高热了整整三天,险些丢掉半条命。我师父,就是以治疗不当的罪名被问斩了。 不论其中有没有什么内幕,我作为师父生前最器重的医女,与东宫的人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关系。 诸葛烨能讲出这番话来,倒是令我……狠狠地诧异了一把。 当所有人都怪罪我师父害了太子半条命的时候,皇长孙竟对我说我师父是倒霉,这一瞬,要不是碍于欧阳倾在场,要不是碍于七殿下在附近,我真想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可以还我师父一个清白? 可我最终什么都没问。 诸葛烨没留下来与七殿下下棋,抱着欧阳倾在行宫里转了一圈,他才九岁,尽管学了些功夫,可欧阳倾娇生惯 功夫,可欧阳倾娇生惯养,粉团子似的颇有些重量,他抱得满头大汗,也愣是没舍得让欧阳倾下地走一步。 刘姑娘的栗子糕做好后,诸葛烨便带着栗子糕与欧阳倾离开了,临走时,对我说:“好生照顾七殿下,有什么事,你找人递给消息给我。” 我心道,就算我找人递了消息,你也未必听得到,皇宫、东宫,哪道门是能随便进的? 不过皇长孙有这份心思,也颇为难得了,毕竟用正眼瞧七殿下的皇室中,大概只有皇长孙一人了。 我道了声“是。” 皇长孙又劈头盖脸地把常伯伯叫来骂了一顿,说七殿下屋里里连红箩炭都没有,点心水果也不够,这哪儿是皇子的待遇?奴才的窝都比这儿强。 常伯伯被骂得委屈极了,其实,他已经尽量给七殿下方便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分到行宫的东西本身就那样,他也没辙的。 可常伯伯与我都不敢把真相说破,毕竟,行宫隶属皇宫,这事儿真要追究到底,非得把皇后给揪出来不可。虽然,也未必是皇后亲自打理,可少不得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 当着孙子的面儿,讲人家祖母的坏话,当真好么? 我与常伯伯交换了一个眼神,哑巴了。 …… 送走诸葛烨与欧阳倾后,我去探望了七殿下。 我不知他与诸葛烨谈过些什么,可瞧诸葛烨的表情,对这个叔叔是相当敬重的。 我心稍安,问:“殿下,上次的金疮药用完了吗?” 七殿下淡淡地翻了一页书:“没。” 我把栗子糕与鸡汤放在桌上:“请用。” 七殿下斜睨了鸡汤一眼,问:“我娘知道了?”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他与六殿下的事,小安子被皇长孙的人绑走,该传出来的消息不可能传不出来,若不然,刘姑娘也不会特地给七殿下熬了一碗补身子的鸡汤,原本说好过年再杀鸡的。 我收拾好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能知道一些,殿下不必担心,六殿下他以后……应该不敢了。” “唔。”他漫不经心地应着,不知信没信。 我后退几步,欲跨出房门,他又道:“下次不要犯傻了,有些人,不是你利用得起的。”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但每一句都像刀子戳在我心尖儿上。 我利用别人了,还是一个孩子,那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很邪恶。 可更令我难受的是,我在意的人,发现了这种邪恶。 他会不会讨厌我? 一整个下午,我精神恍惚。 小安子的事儿到底是闹大了,午饭过后,太医院便来了一位姓胡的太医给七殿下诊治伤势,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年级五十上下的嬷嬷。 听素蓉说,嬷嬷非常关切地询问了七殿下的病情,并带来了十几名侍女,和十几箱东西,帮七殿下打理寝殿。 侍女打理寝殿的功夫,她没闲着,找到了刘姑娘。 刘姑娘在行宫住了十几年,从没哪天像今日这般见那么多有身份的人,一时,真有些应酬不过来。 我扶着刘姑娘在主位上坐下:“姑娘累了吗?要不要打发她走算了?” 刘姑娘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进来。” 嬷嬷进来了。 让我十分诧异的是,她并不是皇后宫里的人,而是贵妃身边的齐嬷嬷。 齐嬷嬷浅笑着行了一礼:“奴婢给刘姑娘请安。” 我小声提醒了一句:“贵妃的人。” 一听“贵妃”,刘姑娘的眼神里便透出一丝警惕了,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嬷嬷,请坐。” 齐嬷嬷笑着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来给姑娘和七殿下送年礼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娘娘的母家送了些乳酪与牛肉干,还有些姑娘家的首饰,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点小意思,还望姑娘不嫌弃。” 送大礼是收买震慑,送小礼则有些套近乎的意思,贵妃想的可真是周到,为保六皇子,竟跑到刘姑娘这儿了。 由此可见,皇后是真的发火了,还是发大火了。 我捕捉痕迹地看了看刘姑娘。 刘姑娘是母亲,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她会忍气吞声,接下贵妃抛来的橄榄枝,还是迎难而上,趁机给儿子出口恶气? 见刘姑娘没说话,齐嬷嬷眼神一闪,又道:“姑娘,小安子的事儿贵妃娘娘也听说了,哎哟,娘娘真给气坏了喂!你说他干啥不好?非得跑来找七殿下的茬儿!知道的,说他目无尊卑,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受了咱们六殿下的指使呢!” 噗 我差点儿喷了。 明明就是六殿下指使的好不好?没六殿下的令牌,小安子能自由出入皇宫和行宫?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奴才都这么无耻,想来那个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了。 刘姑娘的面色不若往常那般温和:“不是六殿下指使的吗?” 齐嬷嬷一惊,显然没料到刘姑娘真敢质问她,她蹙眉看向刘姑娘,仿佛在说,是六殿下指使的怎么了?六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贵妃是几乎能与皇后比肩的妃子,一个青楼官妓,给个台阶下就不错了,还想伸冤不成? “ “当然……不是。六皇子……素来宅心仁厚,待哥哥弟弟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做出伤害七殿下的事来?”齐嬷嬷支支吾吾地反问,问完,又道,“孩子们之间的玩玩闹闹,哪里能当真呢是吧?小……小安子曲解了六殿下的意思,对七殿下做出了一些不规矩的举动,可赖不着六殿下呀!” 我担忧地看了刘姑娘一眼,刘姑娘苍白着脸道:“是不是六皇子指使的,等皇后裁夺了再说!明岚!” 我上前:“奴婢在。” “送客!” 我从未温和得近乎软弱的刘姑娘身上看到如此坚韧的表情,那一触即发的怒火,在幽深的眼底寸寸燃烧,好似要把齐嬷嬷给烧成一团灰一样。 我知道,她想烧的,不是齐嬷嬷,是所有伤害了七殿下的人。 这种想法无疑是危险的,甚至致命的。七殿下的身子里好歹流着皇室血液,可她有什么?一旦被人记恨,她会没命的。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走着瞧!”齐嬷嬷恼羞成怒地走了! 刘姑娘再也无法支撑孱弱的身体,一把靠上了椅背。 “姑娘!” “姑娘!” 我与姑姑同时走过去。 刘姑娘摆了摆手,喘息着道:“我没事。” 姑姑望了望门口,齐嬷嬷消失的方向,语重心长道:“姑娘,贵妃……不是好惹的。” 刘姑娘握紧拳头,双眸透出炯炯有神的坚定:“我知道,但那是我儿子!” ------题外话------ 世宗与诸葛冥的情分,上辈子就结下啦! 【番外06】若若来了 晚上,皇后派人来查探此事了,不知半路与齐嬷嬷碰见没有,若碰见了,那就有意思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余嬷嬷,四十八岁,中等个子,体态微胖,面容端庄。 看到余嬷嬷的那一刻,我才觉得皇后是真的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皇后的重视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心疼七殿下,她若心疼,早八百年就把七殿下接入皇宫了。她重视的,是六皇子闯了祸。 情敌的儿子闯了祸,多么美妙的事啊。 余嬷嬷先是探望了七殿下,再是询问了刘姑娘,从余嬷嬷口中,我才知道,七殿下的买药钱,就是被六殿下欺负之后得到的封口费。 刘姑娘哭成泪人,她知道母子俩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料到除了贫寒之外,她儿子还忍受了那样的欺辱。 这件事终究是闹大了,小安子在诸葛烨的面前可以嘴硬,但在十八般酷刑面前却很难再为六皇子效命,且纵然他不说,那余下的四名太监也早已吓破了胆。 当六皇子不止一次欺辱七殿下的事情得到证实后,皇后大发雷霆,当即将小安子等人乱棍打死,又把贵妃与六皇子叫来臭骂一顿,最后,还让六皇子跪在佛堂抄书,不抄完不许睡觉。 六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四岁,正是青葱水嫩的年纪,熬夜什么的,绝对不会要了命。但架不住贵妃难受啊、心疼啊,贵妃跪在凤熙宫内求情,说都是她没管教好,请皇后责罚她。 皇后很不客气地来了一句“子不教父之过,你是在怪罪皇上呢还是在怪罪皇上呢?” 贵妃哑口无言。 皇后又道:“退一万步说,真是做母亲的没管教好,但那也轮不到你受罚,本宫,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嫡母。” 于是,在贵妃瞠目结舌之际,皇后“哭”着找陛下请罪去了。 但皇后又有什么罪呢? 孩子是养在贵妃宫里的呀! 偏皇后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没把六皇子管教好,讲到最后,陛下有些被洗脑了,着实觉着儿子犯错不是自己不够乖巧,而是无人管教,一番思量后,陛下大掌一拍:“今后,就把六皇子送到皇后宫中,劳烦皇后代为管教吧。” 贵妃母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贵妃与皇后斗了大半辈子,去皇后宫里,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皇后年老色衰,早没了陛下的宠爱,为了给儿子保全太子之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贵妃要恩宠有恩宠,要儿子有儿子,娘家势力也不差,要说她毫无夺嫡之心,怕是傻子都不信。 这些年,贵妃原本走得越发顺了,尤其太子前段日子被我师父“误治”,至今还半死不活,一旦太子去了,六皇子的机会便手到擒来了。 谁知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六皇子欺压弟弟的事来? 六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瞬间毁了一半。 陛下或许不是个明君,可到底是个国君,偏颇儿子是有的,能力差些没关系啊,咱们可以多找几个有用的大臣,问题是再没能力也不可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小小年纪,就背着陛下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陛下不生气才怪了。 亲爱的皇帝陛下当然不会记得,最给七殿下气受的是他自己,如果没有他一直以来的漠不关心,他的女人和儿子就不会过得如此糟心。 与六皇子的失宠相比,素来默默无闻的皇长孙反而让陛下高看了两眼。 陛下开始询问皇长孙的功课,皇长孙答得极好,陛下十分高兴。 陛下偶尔也会与皇长孙下棋,皇长孙趁机向陛下请教了一个棋局,那棋局诡异无比,陛下看了半天也没想出破局之策,便问皇长孙是何人设下的棋局。 皇长孙道:“是七皇叔。” 这一年,陛下终于意识到,他有个……或许还算聪明的小儿子。 “殿下!殿下!” 我与素蓉在院子里洗晒梅花花瓣,常伯伯抱着一个锦盒跑了进来,我们起身,给常伯伯行了一礼。 常伯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跑进七殿下房间了。 远远地,我们听见常伯伯说“这是暖玉棋盘,冬天下棋一点儿都不凉手呢……陛下说……” 是陛下送的。 虽然,陛下没亲爱来探望七殿下,可比起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能送来一点东西,已经能我们惊喜了。 它不用很贵重,也无需很实用,它是父亲送给儿子的。 年关将至,上阳殿与柳春阁忙碌了起来,做腊菜,炸丸子,备春联儿……为了集中劳动力,素蓉、莲蓉与白蓉全都来了这里,与她们一块儿前来的,还有多日不见的七殿下。 七殿下的全名叫诸葛冥,冥,是昏暗的意思,也能指糊涂或愚昧,如冥顽不灵,而民间一些迷信的说法,把人死后的地方叫做冥界。总而言之,这实在不是一个很适合做名字的字。 可用在他身上,我觉得没有丝毫违和。 他穿着黑袍,不笑时,如夺命的冥神一样,眼神都是凉飕飕的。 不过他这种冰冷而沉静的状态在刘姑娘出现的那一刻便彻底化为虚无了,他扬起干净而清爽的笑容,软软靠在刘姑娘肩头,与别的依恋母亲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还疼吗?”刘姑娘慈爱地问他。 他摇头,笑道:“早不疼了,娘你做了什么?好香。” 你做了什么?好香。” 他笑起来真好看,比阳光还要温暖,若不是曾经见过他嗜血的眼睛,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刘姑娘摸了摸他鬓角:“鸡汤,还没煨好。你快起来,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不干,反而搂住刘姑娘的腰,将头深深埋进她颈窝:“我抱抱你怎么了?你是我娘。” “别忘记自己身份。” “我没忘,我是你儿子嘛。” 刘姑娘啧了一声:“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唉,算了算了,你就没一回听我的。” 母子俩在阳光下依偎了一会儿。 我一边晒鱼,一边偷偷往他们身上瞄,冬天很冷,但画面很暖,我想到自己的娘亲,还有自己的弟弟,不知他们现在,是不是也能这么幸福地抱在一起。 突然,七殿下回头,我来不及撤回视线,眼神相撞的一霎,我蓦地感受到了一股暴风的威压。 我赶忙低下头! 刘姑娘与七殿下挽手进屋,与我擦肩而过时,七殿下压低音量说了句“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许是他心情不错,这话俨然含了一丝戏谑的味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嘴唇与我离得很久,那暖暖的风喷过来,好像随时会亲到我一样。 我的耳根子一下变得通红,头垂得更低,更手足无措了。 他笑出了声。 刘姑娘偏过头问:“笑什么?” 他说:“没什么,突然发现一个小东西挺好玩儿的。” “什么小东西?改天带过来我看看。” “现在有些害羞,等不害羞了再说。” 我被这番不知是不是影射我的话给弄得呼吸都乱了,一转身,撞翻了素蓉端过来的卤水。 “哎哟——”卤水溅了我一声,吓得素蓉失声尖叫。 素蓉放下盆子,用帕子擦道:“天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哪里好意思告诉她,我被七殿下给……给…… 给什么?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刚刚的窘迫,是我平生从未经历过的,我随意嗫嚅了几句,便回房换衫。 我或许是真的太急了,连门闩都没插紧,衣服脱得只剩肚兜时,门嘎吱一下,被推开了。 “你……” 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循声望去,就见七殿下木讷地站在门口,我吓得头皮一麻,逃也似的钻进了被窝。 这在宫女行为准则上是十分忌讳的,宫女本身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宫女的存在,与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分别,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做着什么,见到主子时都不能出现这种避讳的行径,哪怕在洗澡,也得光溜溜地说一声“恭迎xx”。 可我呢? 我干了什么? 我不行礼就算了,还躲起来? 躲什么呀? 这副身子很矜贵呀? 殿下一句话,我还不是死的死,该献身的献身啊? 献身…… 献身? 天啦,我怎么会想到这么龌龊的字眼? 殿下过了年也才十二好不好? 根本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想,我倒是释然了不少。 不过,我依然不敢出去,除了害羞之外,也有点儿怕担殿下的怒火,索性学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好像全世界都看不见自己了一样。 闷了半晌,没有听到七殿下说话,七殿下应该是走了。 我松了口气,从被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慢悠悠地望向门口。 呼! 果然没人! 我裹着被子,起身关了房门。 这一次,我记得插门闩了。 我其实并不确定七殿下看了我多少,只不过一想起屋里的情景,便会有些不敢面对七殿下,我拼命地告诉自己七殿下还是个孩子,看了就看了,没什么大不了……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 自那之后,一连数日,我没再碰到七殿下。 与第一次长时间不见时的雀跃不同,我有些烦躁。 …… 这一日,欧阳倾来了,她又是来蹭糕点的。 刘姑娘很耐心地给她做了栗子糕、香芋莲子糕、蟹黄酥和杏仁软饼,并配上一只自己做的烤鸭。烤鸭是皇宫送来的,自从七殿下的事儿曝光后,他们的伙食集体改善了! 欧阳倾歪着脑袋,多要了一只。 怕我们以为她贪吃,软软糯糯地解释道:“烨哥哥也喜欢吃烤鸭。” 原来是送给皇长孙的。 我笑着逗她:“欧阳小姐是不是很喜欢长孙殿下呀?” 欧阳倾点头:“是呀,烨哥哥说,我长大了要给他做新娘子的,所以我必须喜欢他。” o(╯□╰)o 还能这么养媳妇儿的么? 吃过一次烤鸭后,皇长孙约莫是有些着魔了,也开始学着欧阳倾来行宫蹭饭。 可怜的刘姑娘,每天给七殿下做饭不说,还得招呼一对小魔星,一对不是一般能吃的小魔星。 “刘姑娘,刘姑娘!我带了熏鹿肉!” “刘姑娘!这是雪山熊掌!” “刘姑娘!上好的野山菌,你看是煨汤呀还是炒菜呀?” “乳猪!” “是刚出生的猕猴,御厨说,先麻醉它,趁它活着的时候开瓢煮猴脑最好 煮猴脑最好了……” 刘姑娘不断被皇长孙的重口味给冲击着,直到有一天,皇长孙带过来一条蟒蛇…… 刘姑娘成功地晕了。 饭桌是个培养感情的好地方,一开始,皇长孙与欧阳倾都在七殿下的房中用膳,与柳春阁混的久了,嫌菜在路上走一圈不新鲜,皇长孙索性霸占了刘姑娘的膳厅。 皇子皇孙吃饭,欧阳倾上桌子就算了,谁让人家是皇长孙的童养媳呢?刘姑娘却只有在一旁伺候的份儿了。 七殿下不高兴。 他见不得自己母亲受一点委屈,这大概也是他很少来上阳殿吃饭的原因,总不好他坐着,让母亲干站着。 皇长孙一时没察觉到不妥,宫里也是这么吃的,别看贵妃宠冠后宫,可在皇后与太子、皇长孙吃饭时,她也不一定有同桌同席的资格。 倒是欧阳倾小小年纪,没经历过这些阵仗,睁大黑亮的眼睛道:“刘姑娘怎么还不过来吃呀?” 刘姑娘笑了笑:“你们吃。” 七殿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皇长孙看了看自己皇叔,又看了看刘姑娘,对一屋子下人道:“你们出去!” “是。” 我们全都退下了。 进去收盘子的时候,刘姑娘已经吃饱了,正抱着欧阳倾在炕上涂鸦,七殿下与皇长孙在一旁对弈。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这一年的柳春阁,很暖。 …… “长孙殿下。”临近黄昏,我叫住了皇长孙,他穿着大氅,把打着呼噜的欧阳倾裹在怀里,听到我叫他,他先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问,“什么事?” 我垂下眸子,说道:“我们做了几道菜式,是想年夜饭的时候吃的,殿下要不要带一些回去?” 皇长孙蹙眉。 宫里的年夜饭都是御厨特制的,当然用不着他准备菜式,即便准备了也根本吃不了,但我还是得这么说,因为—— “殿下,我们这儿只有刘姑娘与七殿下团年,菜太多了吃不完……” 我小声地说了一些不甚上得了台面的话,我当然不是真的要送菜,我只是想告诉皇长孙,殿下很孤单。 果然,除夕前一晚,皇后身边的余嬷嬷来了。 “恭喜刘姑娘,恭喜七殿下,陛下有旨,让七殿下入宫团年!” 这是十二年来,七殿下第一次得到陛下宣召,刘姑娘惊得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直到余嬷嬷把七殿下入宫的礼服拿出来,刘姑娘才真的确定自己儿子要与生父见面了。 “殿下!殿下……”刘姑娘握住七殿下的手,泪流满面。 七殿下的脸笼在暗处,我看不清他表情,但我猜他心里也定然不太平静。 出门时,他叫住了我。 “你今天很漂亮。” 哪里漂亮? 是你心情好吧? 我摸着发烫的脸,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好像……是漂亮了吧? 反正他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我抱着被子,笑了大半夜。 一半是因为被他夸了,另一半则是自己成功说服皇长孙,让七殿下能入宫团年了。 然而,我做梦都没料到,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年夜饭,不仅七殿下来了,草原的大君也来了。 诸葛皇室来自草原,推翻我们汉人的统治后,诸葛氏带领草原八大部落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皇族系统,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草原八大部落就没有诸葛氏的皇朝,而作为八大部落的首领,大君几乎具备与陛下平起平坐的资格,甚至,比陛下更强悍的威慑。 我没见过大君,但我听说过许多他的事迹,其中最惹人羡慕的便是他那天仙般美丽的女儿。 这一次,她也来了。 是的,上官若来了。 【番外07】冥若初遇 除夕那日,常伯伯安排我跟七殿下入宫,对于舍弃素蓉、莲蓉、白蓉(尤其莲蓉,她是七殿下的贴身丫鬟)的行为,我感到非常不解。 常伯伯笑笑:“给你个机会见见世面还不好呀?” 我一想也是,且不说攀附权贵,单是皇宫的年夜饭便比行宫丰盛百倍,我总不能矫情地说刘姑娘做的更好吃,虽然这也是事实。 七殿下已满了十二,按照大周的说法,已然是十三岁的翩翩少年了。 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并没过去多长时间,可我就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个子高了些,眉眼更冷冽了些,依稀带着稚气的面庞,在一双阴翳的眼眸衬托下,透出一丝令人难以捕捉的疏离与淡漠。 可与刘姑娘在一起时,他温顺开朗得像个孩子。 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明岚。”他突然开口。 我紧了紧马车的窗帘,笑着问:“殿下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始终没问出来。 我想了一会儿,看着他长如蝶翼的睫羽道:“陛下是个十分仁慈的君主,不会很难相处的。” 十三岁,再怎么老成,也终究是个孩子吧? 要见父亲了,激动之余,也有一丝紧张吧? 他果然是紧张了,手指攥成了拳头。 我探出手,轻轻放在了他拳头上。 我想,我不该做出这么不合礼数的举动,可我又讲不出安慰他的话,只能……这样了。 七殿下素来不喜人触碰,连靠近都不行,素蓉、莲蓉、白蓉除了给他整理房间和换洗衣物时能在他跟前晃悠,别的时候,连房门都不敢随便进。 我做好了被他甩开的准备。 但他没有。 他的手指动了动,须臾,轻轻打开拳头,反过来,扣住了我的手。 十指相扣,紧得像握住了岁月的流沙。 几年寂寞、几年坎坷,心早已麻木,这一刻,却随着他脉搏传来的微动,而擂鼓般地开始了跳动。 冷风透过窗帘,冰凉地贴在脸上,头一次,不让我觉得疼痛。 我挑开一条细缝,望向漫天飞舞的大雪,忽然觉得,京城与以前不一样了。 …… 审正(下午三点),我们抵达皇宫,我挑开帘幕,欲下车迎接七殿下,七殿下却先我一步跳下地,朝我伸出了手。 我微微一愣。 七殿下面色如常地看着我,我的小心脏再一次狂跳,深吸几口气,尽量平静地把手放进了他掌心。 宫人们低垂着眉眼,仿佛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干再出格的事也不值得谁大做文章。 他牵着我,朝设宴的长欢殿走去。 前面有太监带路,倒是不担心走错,可我还是紧张得微微发抖。 七殿下偏过头来:“你在宫里得罪人了吗?” “啊?”我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我“吓”成这样的缘故,我哪里好意思告诉他,被你牵着,整个人像贴在火山上行走一样?我胡乱撒了个谎,“嗯,得罪过一两个宫女。” 他凑近我耳边,轻轻地说:“别怕,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蛮横惯了,突然温柔起来,我手足无措:“是……是……多谢……殿下。” 他勾唇一笑,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我脸蛋,随后目视前方,专心走路了。 只剩我自己,感受着被他捏过的地方,烙铁般滚烫。 我一边头,一边偷偷打量他侧脸,真不愧是刘姑娘的儿子,连侧脸都长得那么好看。 我又悄悄比了比我们轻轻挨着的肩膀,原来都跟我平齐了啊,真的长高了不少。 我们到达长欢殿时,许多宫妃与皇子都到了。不知是不是安排错了的缘故,我们被安排在了臣子席,臣子席在外殿,跨过一个门槛才是帝后、妃子与皇子们的席位,我拉了个宫女问:“确定没排错吗?” 宫女看了看容颜精致的七殿下,眸子里略过一丝惊艳,随即惋惜地点点头:“没排错。” 七殿下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 我的心底涌上一层漫无边际的尴尬与苦涩,将能入宫团年的兴奋淹了个七七八八,连新入宫的才人都坐在内殿了,正儿八经的皇子却只能留在臣子席,换作谁能高兴呢? 周围的人,纷纷朝我们投来异样的眸光,本该被万人追捧的皇子,如咸菜一般被人轻视着。 七殿下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早知是羞辱,早知……是这样的羞辱,我何必游说长孙殿下,让他给七殿下一次团年的机会? 万般窘迫中,我开始搜索长孙殿下的身影,长孙殿下对七殿下是真心的,有他在,会照顾七殿下的吧? 但令我失望了,六皇子与贵妃都来了,唯独不见长孙殿下。 我跪坐下来,借着斟茶的机会,以宽袖相掩,握住了他的手。 他迅速回握住我的,力道之大,几乎要捏断我手骨。 对父亲的幻想,还没开始,便被扼杀在了摇篮,这是陛下给他的警告吗?警告他不要以为傍上皇长孙便能咸鱼翻身? 我期望不是这样,如果是,七殿下的 样,如果是,七殿下的心该有多难受?或者……多绝望? …… 吃了些糕点,七殿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放开我的手,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来。 随着他的释然,我也开心了不少,站起身,慢悠悠地打量周围的人。我常在后宫,认识的大臣不多,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我比较熟悉的面孔。东宫的席位全部空着,陛下、皇后与大君一行人也不在内殿,倒是贵妃、六皇子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主人的倨傲。 只不过这两个主人,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六皇子比我离宫时瘦了许多,可见皇后对他的“管教”十分得力。贵妃憔悴了,唇角含笑,眼神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闪烁过丝丝怨毒。 想想也对,太子病重,能不能拖过春节尚且是个未知数,一旦太子驾崩,最有利夺得储君之位的便是她的六皇子,偏偏……六皇子曝出欺负幼弟的丑事,听说,朝堂上可多文官怒骂六皇子了。 我还想在人群中找找太医院的姐妹,却一个也没瞧见,这种场合,医女们是无权出席的。 真遗憾。 又过了一会儿,贵妃起身,慢悠悠地走出了长欢殿。 路过我们的席位时,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七殿下看都没看她。 她气得再哼一声。 七殿下还是不理她。 她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瞪着眼,就要开骂,一旁的宫人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怒火一收,走了。 看到贵妃吃瘪,我心里畅快极了,低低笑了几声,片刻后,摸了摸肚子,又对七殿下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以前的朋友?” 七殿下浓眉一挑:“你还有朋友?” 我一噎:“什么嘛?我怎么就没朋友了?素蓉、莲蓉、白蓉不是我的朋友吗?” 弄得好像我人缘很差似的! 七殿下摆手道:“去吧。” “七殿下放心,我不会逛的,我就看看她们。”我不会说,其实我是想如厕,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女孩子都想隐瞒自己的缺点,都想做一个在他眼里好像不用上厕所的神仙。 长欢殿的恭房满了,我只能往别的地方走去。 走了很远,恭房还是满的,今儿的宾客,实在太多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雨轩,憋不住的我,贼溜溜地扫视了一圈后便奔进去了。 解决完人生大事,通体舒畅! 我洗了手,往长欢殿走去。 路过一座假山时,听到了一阵似熟悉还陌生的谈话声。 “太子撑不了多久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 是贵妃! 我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 “太子的事没被人发现吧?” 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种。 贵妃又说话了:“太子的事做得很隐蔽,连荀太医都没查出来。” 荀太医,这不是我师父么? 我师父没查出太子的病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子不是自己病了,而是被贵妃给害的? 若是那样,我师父岂不太冤枉? 贵妃是谁呀?她存心置我师父于死地,我师父纵然华佗在世,也逃不过他们的算计啊! 可恶的家伙,你们夺嫡就夺嫡,干嘛把我师父扯进去? 那男子又道:“荀太医没查出太子的问题……那你怎么把荀太医弄死了?那家伙医术的确了得,若能收为己用……” 收你个毛线! 贵妃又道:“不是我啊,荀太医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不瞒你说,我连毒药都准备好了,谁知,不等我出手,荀太医就被陛下砍头了。唉,荀太医给太子开错了药,把太子弄得半死不活……” 这……还真是这样吗? 是师父真给太子开错了药? 不可能啊,我师父就算救不了太子,也绝不可能让太子的病情恶化,开错药这几个字,根本不可能应验在我师父身上! 不行,我要去东宫看看! 我悄悄去了东宫,可惜东宫戒备太森严,我混不进去,想了想,我决定从太医院的医疗日志着手。 每一个太医看完病或请完平安脉后,都会认真记下对方的情况,包括用药明细,有经验的大夫,看方子就能判断出对方得了什么病。 太子出事后,我与师父被关了起来,等我放出来时,师父已经死了,太子究竟怎么出的事、吃了哪一些不对症的药,我没有头绪。 在太医院呆了整整两年,我可谓是轻车熟路,加上太医院的把守并不如东宫严格,我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除夕夜,太医院只留了一位年轻太医当值,别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这可真是方便了我。 趁他如厕的功夫,我溜进了档案室,医疗日志上了锁,我没钥匙,又不能砸,我急得抓心挠肺! 胡乱转了一圈后想起药房有出药记录,我又溜去了尚药局。 好在尚药局也是我熟透的地,摸着摸着便摸到了一大堆方子。 我找准日期,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当我看到“番稔”时,有些怔住了。 番稔又名番石榴、花稔等,解射干、巴豆、泽泻等中毒,多用未成熟的果。 这是在我与师父入狱当天,太医院开给太子的药。 药。 这么说,太子是拉肚子了? 太子身子亏空厉害,一点泻药都可能让太子丢掉半条命,师父绝不可能给太子下泻药,只能是有人替换了师父的药。 我就奇怪了,那人的目标到底是太子还是师父呀? 如果目标是太子的话,干嘛不给太子来一记猛药,把太子毒杀了算了呢? 如果目标是师父…… 我不记得师父得罪过谁呀! 贵妃说,不是她干的。 那么……会是谁呢? 我心烦意乱,随手翻起了一旁的册子。 “熟地、枣皮、淮山、淮夕、枸杞、菟丝子、当归、六汗、黄芪、合叶、双叶、山茴、甘草……” 这是……滑胎后修复子宫的药。 宫里有人滑胎了? 我看了看名字,凤熙宫雨柔。 予柔,皇后的贴身女官。 “咳咳,明医女,你可不可以帮我开个方子?” “雨姐姐,哪儿不舒服?” “那里……那里……疼……” 雨柔得了难以启齿的病,我曾给雨柔诊治过,也只有我给雨柔诊治过,与别人不同的是,雨柔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女人,她是一个石女。 石女如何能怀孕、如何能滑胎?! 雨柔姐姐,你在替谁打掩护? 谁? 谁怀了孩子不想要,却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滑胎? 光明正大地滑胎…… 我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阵精光! 师父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可万一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秘密呢? …… 回到长欢殿时,七殿下盘子里的糕点全都吃完了。 七殿下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我,问:“怎么?你朋友不在?” 我摇摇头:“不在。” 跪坐下来,替他倒了一杯果酒,“殿下少饮些。” 许是我情绪外露得太厉害了,七殿下探出手摸了摸我脑袋:“好啦,不在就不在,晚上陪你放烟火。” 我心头一动,满腹委屈瞬间就在他不算正经的柔情里淡了下去,我偏过头,蹭了蹭他手掌。 七殿下笑了笑:“好啦,再给你包个红包,快别哭了。” 哭? 我一怔,连忙摸了摸眼睛,才发现果然掉了两滴泪。 明明进来之前我都摸过的,没有。 怎么一对着殿下,就忍不住了呢? 七殿下递给我一方帕子:“别在这儿哭,回去让你哭个够。” 我吸了吸鼻子,接过帕子擦了眼泪:“是。” 将帕子折好,我起身,绕到他身后待命。 突然,一个端着浓汤的太监从我身后走来,蛮力一撞,将浓汤泼到了我背上。 我穿得极厚,倒是不觉着烫,就是一身衣裳脏了,难堪又难受。 七殿下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见我被泼了一身,浓眉就是一蹙:“瞎了?” 说的是那不长眼的太监。 太监略略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奴才一不小心,就滑了手,还请七殿下担待担待。奴才这就是给这位姐姐擦干净。” 说着,拿出帕子就要往我背上擦。 七殿下站起身,一把扣住他的手:“滚!” 太监被七殿下的戾气吓得怔了怔,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笑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滚。” 语毕,转过身。 刚好,一名宫女端着浓汤走过,他伸出脚一绊,宫女连人带汤扑倒了七殿下身上。 “啊——” 哐啷! 宫女的尖叫,银盆的衰落,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被浓汤浇了一身的我与七殿下,俨然成了今晚最大的笑话。 就在七殿下忍无可忍,要对那太监大打出手的时候,一道鞭子闪电般地打了过来,打在那太监脸上,啪的一声,皮开肉绽! 我与七殿下同时转过身,就见一名白衣红裙、头戴毡帽、脚踩马靴的绝色少女,仰着高傲的头颅,朝我们走了过来。 ------题外话------ 若若出场啦! 【番外08】霸道的吻 这是一个美得让人转不开眼睛的少女,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大而闪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如夜空闪烁的星。 随着她的到来,喧闹的殿堂,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就好像风暴止住、海涛停住,连时间都放慢了流速。 我看着突然出现,为我何七殿下解了围的少女,心中涌上一股暖暖的感动,看她穿着,我大概猜出她是谁了,上前一步,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她没什么反应,她停在七殿下身边后,用马鞭指向那被她打得面颊开花的太监,轻飘飘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太监估计认出她的身份了,疼得面容抽搐,不仅不敢与她叫板,反而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奴才……奴才是不小心……” 她打算了太监的话:“不小心?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我明明看见你用脚绊人了!” 太监一噎,涨红了一张残破的脸。 我看看她,又看看七殿下,七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失神了一般,我小声叫了他,他也没听见。 突然,那少女转过身,看向七殿下,七殿下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然而少女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眨巴着美丽的眼眸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你……看着办吧。”七殿下语气如常地说。 少女莞尔一笑,对身后也穿着草原服饰的两名侍女道:“把他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是。”侍女们将鬼哭狼嚎的太监拖出去了。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一个草原千金,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置了皇宫的太监,别说里边儿还坐着那么多宫妃和皇嗣呢,便是没有,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可偏偏大家再不满,也不敢有所表露,因为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大君的女儿上官若。 六殿下面色铁青地走了过来。 “若儿。” 叫这个名字时,他又闪电般地扬起了一副笑脸。 上官若没理他,只笑盈盈地看着七殿下:“你是哪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七殿下的耳根子有一瞬的涨红,我想,他是羞愤的,好容易平息下来,忘却皇子被当臣子的事儿,此时又被上官若提起,难免有些下不了台。 一旁的六皇子瞅准时机,阴测测地一笑,说道:“哟,皇叔来啦?几时来的,怎么不跟小侄说一声?” 这声“小侄”听起来特别别扭,许是六皇子从没这么喊过,许是六皇子比自己皇叔还年长三岁。 上官若听了六皇子的话,柳眉一蹙,惊讶道:“你是陛下的儿子呀?” 七殿下的耳根子红得越发厉害,仿佛从没哪一天如此希望自己不是皇子。 “你是不是嘛?”上官若补问了一句,“我刚刚在凤熙宫怎么没看到你呀?” 言外之意,她已与所有皇嗣会了面,而其中,竟不包括七殿下。 六皇子越发得意起来:“好了若儿,我们进去坐吧,皇叔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你呢!” 我狠瞪了六皇子一眼,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他哪知眼睛看到七殿下不想搭理上官小姐了?七殿下是害羞,害羞懂吗? 上官若不耐烦地推开六皇子伸过来的咸猪手:“走开,我几时与你说话了?” 六皇子讪讪。 草原女子比汉人豪放,也不甚注重男女之防,上官若不许六皇子碰她,纯粹是不喜欢,这不,她拉七殿下的手时可丝毫不怯弱呢:“我叫上官若,你叫什么呀?我都问你三遍了,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七殿下看了看她抱在自己胳膊上葱白纤细的手指,喉头滑动了一下,道:“诸葛冥。” “诸葛敏?女孩儿的名字?”上官若睁大了眸子。 七殿下长睫颤抖,似乎想解释,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便拉过她小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冥”字。 等他写完,上官若迫不及待地抽回了手:“呼呼!好痒……”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把两个皇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上官若吹了几下掌心,对七殿下嫣然一笑:“我记住了,你住哪个宫啊?我等下去找你玩。” 七殿下张嘴:“我……” “父皇!大君!你们来啦!”六皇子蓦地打断七殿下的话,拉着上官若,走向了门口。 参拜一国之君与草原大君的礼仪冗繁而沉重,我跪在地上,足足半刻钟才敢抬起头来,其间,当二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时,我感受到了两股十分强大的威压,就好像两座泰山,陡然压在了头顶,让我想瞄一眼七殿下都转不动脖子。 陛下与大君坐进了内殿,帘子被放下,阻隔了外殿的视线,我怀疑,七殿下连自己父亲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我也怀疑,陛下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也没看清,或者,他就压根儿没想看吧。 这顿饭吃得着实憋屈,除了上官若,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临近散席时,内殿传来大君豪迈的笑声,这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听过,还是最近听过的,但我不记得我见过大君啊。 绞尽脑汁沉思半晌,忽而,贵妃从我面前走过,我脑海里灵感一闪,之前在假山后与贵妃谈话的男人,不也是这个声音吗? 这么说,与贵妃密谈的人……是大君? “太子撑不了 “太子撑不了多久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 这是贵妃的原话。 看样子,贵妃与大君早有来往了,大君答应了贵妃什么呢? …… 亥正(晚上九点),席散,我们乘坐马车回了行宫。 刘姑娘早在柳春阁等着我们了,往年都是她与七殿下一块儿团年,吃的是粗茶淡饭,今年桌子上的菜式丰盛了,七殿下却走了,这个年,团得有些心酸。 刘姑娘笑着解下七殿下的披风,递给我,我挂在衣架上,听得刘姑娘道:“宫里好玩吗?” 七殿下早已敛起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笑得宛若春风般很暖:“好玩,有歌舞看,还有好菜吃,皇宫放的烟花,把整个夜空都点亮了。” 姑姑端来一杯解酒茶,笑道:“可不是吗?我与姑娘在院子里看啊看的,都纳闷儿呢,今年的烟花怎么这样大啊?” 我说道:“大君来了,所以比往常格外隆重一些吧。” 姑姑把解酒茶递到七殿下手里,又解了他领口的扣子,说:“原来是大君来了呀,难怪了。他来干什么?” 我打来热水,拧了帕子给七殿下擦脸:“不清楚,上官小姐也来了,上关小姐长得真漂亮。” 说这话时,不知怎的,我朝七殿下看了过去。 七殿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很快,移开了视线。 刘姑娘大抵对大君之流不感兴趣,从我手中接过帕子,亲自给七殿下擦起了脸,并问:“见到你父皇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瞳仁一缩,看向了七殿下。 “哦。”七殿下笑了笑,“见到了,父皇比我想象中的年轻一点,很高,很英俊。” 我愣了愣,这是……真的看到了?还是瞎编的? 刘姑娘高兴坏了:“你父皇与你说什么了没?” 说? 陛下连个眼神都没给七殿下呢。 七殿下乖巧地说道:“父皇问我识不识字,都读哪些书,还说要给我请个教习先生,我说不必了,娘教的很好。” 刘姑娘是官妓出身,官妓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除了落难官家的身份之外,还必须精通琴棋书画,而刘姑娘这样的,说博古通今也不为过了。七殿下功课好,确实与刘姑娘的教导有莫大关系。 刘姑娘应该是没察觉到儿子在撒谎,眼底流露出赞许与憧憬的色彩,就好像熬了那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哄完刘姑娘后,七殿下照例与刘姑娘守岁,坐了一会儿,七殿下问:“上次买回来的烟花放哪儿了?” 姑姑道:“在我房里,我这就去拿。” 我没料到七殿下随口一句话,竟真的兑现了。心里有个地方,一点点地,被什么东西填充了开始膨胀,胀到胸口时,抵住了呼吸,闷闷的同时又有电流般的快感闪过。 我有些……眩晕了。 七殿下带着我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看着金色烟火在指尖燃尽,笑容里透出绚丽,渐渐的,也忘了先前的不快。 放完烟花后,我们累得坐在了廊下的台阶上。 七殿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给。” 我大惊:“啊?” 还真有? 七殿下摸了摸我脑袋:“还要哭吗?” 这……又是放烟花,又是拿红包,哪里还哭得出来? 我红着脸,小声道:“我没事了。” 咬了咬唇,我壮着胆子问:“殿下呢?” 七殿下不解:“嗯?” 我轻轻地问:“殿下要不要哭?” 七殿下脸色一沉。 我哈哈一笑,拿着红包跑开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从何时起,沾着枕头就能见周公的我,时常会失眠了。 黑夜里,我睁大眼睛,开始回忆今晚的事,想的最多的是七殿下摸着我的脑袋,以及牵着我的手,被他从马车上牵下来的一瞬,有种新娘子下轿门的幻觉,光是回想那一幕,都能令我心情大好。 不知道七殿下睡了没? 好想……去看看。 心思转过,我再也躺不住了,飞快地穿好衣衫,去往了上阳殿。 除夕夜,灯火通明,守完岁的宫人们全都回去睡了,夜空偶尔炸响几朵烟花,不知是哪家官宦或百姓放的。 它们本与我无关,却没炸响一次,都令我的脚步加快一点,到最后,我几乎是狂奔了起来。 灯火阑珊,梅花灿,少年一袭重紫大氅,孑然立在月光下,如跌落凡间的神祗。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殿下!” 七殿下缓缓朝我看了过来,眉目间掠过一丝错愕,随即淡淡一笑,似棠梨绽放了一世风华:“你也睡不着?” 睡不着…… 是,我睡不着。 我想着殿下,所以睡不着! 殿下你说也,你也睡不着是不是? 你也……在想着我,是不是? 一束烟花响在天边,绽在心口,我一步步走过去,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只剩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我踩在走了无数遍的青石板路上,却深一脚浅一脚,漫步云端了一样。 他张嘴,说了什么。 我一个字也没听见,站定了两秒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抱住了他。 …… 那之后,我再不敢面对七殿下,说不清是尴尬多一点,还是害羞多一点,与我的局促忐忑相比,七殿下气定神闲得很,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话的说话,若不是那晚的记忆实在清楚,我都要怀疑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男人的脸皮果然比女人的厚么? 我一个人神经兮兮了几天,七殿下一如往常,渐渐的,我也释然了。 大年初三,行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确切地说是两位。 六皇子那臭得仿佛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银子的脸,便知他压根儿不想来,奈何要陪上官若,刀山火海下油锅也在所不惜了。 “诸葛冥!诸葛冥!”远远地,上官若朝七殿下招手,七殿下脚步顿了顿,看见是她,眸子里掠过一丝异样,她笑着跑了过来,“哈哈,你真的住这里呀?” 上官若穿着汉族女子的衣裳,白衣红裙,配上软软的兔毛坎肩,说不出的灵动,活像个雪里走出来的精灵。 她的靴子在雪地里猜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便来到了我们面前,她看了我一眼,不知认出我没,反正她好像也不在意,香汗淋漓地问七殿下道:“你记不记得我呀?” 七殿下看了看她身后的六皇子,点头:“上官小姐。” 上官若笑眯眯地道:“你叫我若儿吧!” 七殿下的唇角动了动。 那边,六皇子抢过了话柄:“若儿在皇宫玩腻了,我便带她来行宫转转,皇叔不介意看见我们吧?” 一口一个我们,生怕别人不清楚他们两个有多亲密似的。 我白了六皇子一眼,这个恶心的家伙,怎么就是阴魂不散? 上官若一手拧着一个锦盒,另一手,迅速抓住了七殿下的手:“我带了好吃的!” 七殿下的手臂微微一僵,出乎意料的,并没甩开这个萍水相逢就如此不注重男女之防的草原千金。 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上官若第一次牵七殿下了,上回在皇宫,七殿下就没甩开。 我看着这个与我有着同等待遇的少女,心底闪过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刺刺的,不大舒服。 上官若把七殿下拉到一个亭子里。 六皇子铁青着脸跟上。 亭子极冷,我忙就近取了炭火炉子和热水茶具,在三人周围布置了一番。 上官若打开盒子,耍宝似的说道:“这是从大食国买的,京城没有哦,我特地给你留的。” 那是一种桂圆般大小的坚果,中间开了一条小缝儿,用一个铁片伸进去一转,撬开即食。 上官若亲自给七殿下撬了一个,喂到他嘴边:“啊——” 给人喂食的举动,着实惊到我们了,草原女子比较豪放,我们不是没听说过,所以拉拉手之类的,压根儿没人往心里去,可……可给人喂东西吃算怎么回事啊? 六皇子不爽了,浓眉一蹙,硬生生地笑道:“若儿你自己吃,皇叔他不喜欢吃这些。” “啊?”上官若失望地皱起了眉头,“我大老远给你带的,你不喜欢吃啊!” 七殿下睨了六皇子一眼,六皇子挑衅一笑。 七殿下道:“我喜欢。” 上官若眼睛一亮,一把将白白的果仁塞进了七殿下嘴里。 六皇子醋意横生地道:“若儿,我也要。” 上官若抓了一把果子,并一个小工具放在他面前:“给。” 六皇子的嘴巴都快气歪了! 趁着上官若去如厕的时候,六皇子笑容一收,揪住了七殿下的领口。 我大惊失色:“六殿下!” 六皇子瞪了我一眼:“滚!” 我怔住。 六皇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七殿下,咬牙道:“之前你怎么勾结诸葛烨算计我的,我不跟你计较了,识相的,离若儿远一点!你今年十三了吧?再过两年就要及冠了,不想一辈子领不到封地,就别再跟我作对!” 皇子满十五及冠,封王领封地,迁出京城,从此海阔天空。 若顺利的话,七殿下甚至能够带刘姑娘离开行宫,因为,刘姑娘没有册封,不算后宫妃嫔。 这样的日子,对七殿下而言,可谓是神一般的诱惑。 但封王之事,向来由陛下亲自裁夺,六皇子哪儿来的自信说出让七殿下领不到封地的话? 我脑海里百转千回。 那边,七殿下慢悠悠地笑了:“想做太子,嗯?” 六皇子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些什么?”拳头亮了出来。 七殿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意味深长地道:“不想啊,那你就管不着我领不领得了封地。” 六皇子眸色一厉:“谁说我管不着?有本事你给我等着,我让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妓女娘亲,全都流落街——啊——” 他话未说完,七殿下一拳砸在了他脸上,他猝不及防,被打掉两颗牙齿,这才发出了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六皇子吐出血水,凶兽般的目光射了过来:“好你个诸葛冥,敢打我?看来这段日子你过得太舒服了!” 话音落,他操起一个茶壶,砸向了七殿下。 我早已被惊得呆住了。 七殿下将我推到一旁,一个旋风腿,将六皇子踹出了凉亭。 这是我第一次看七殿下打架,简直…… ,简直……简直太帅了有没有? 不过我好想高兴得太早了,一对一,六皇子不是七殿下的对手,哪怕六皇子年长三岁,也哪怕六皇子接受着最优秀的训练,问题是六皇子有帮手啊。 六皇子一声令下,四名武艺高强的太监便扑向了七殿下。 这四人,与之前小安子带的四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为了上官若吧,他们都是暗卫级别的高手。 七殿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呢? 七殿下的肚子挨了一拳。 一个太监抬脚,朝着七殿下狠狠地踩了过去! 我扑过去,闭着眼睛抱住七殿下。 七殿下一个翻身,将我护在身下,他自己,又挨了一脚。 这一下,他连血水都吐出来了。 我骇然失色:“殿下,殿下!” “住手!” 上官若回来了,她一喝,太监们果然停止了攻击,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后,站到了一米开外。 上官若气得一人给了一脚:“混账东西!谁许你们动手了?” 看向六皇子,“是不是你?” 六皇子难为情地蹙了蹙眉:“若儿,是他先动手的,你看,他把我牙都打掉了,我再不还手,就要被他打死了。” 上官若指着他鼻子道:“那你倒是还手啊!找帮凶是几个意思?你自己打不过,就找人作弊吗?懦夫!” 六皇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怕是连皇后都没这么骂过他,脸色当即就变得十分难看,可他依然忍着,好像不论上官若如何羞辱他,他都不能与上官若闹崩。 在上官若与六皇子争吵的时候,七殿下便已经站了起来,顺便将我拉了起来。 上官若一回头,就看见七殿下苍白着脸,手捂着发疼的胸口,上官若的小手摸了上来:“是不是受伤了?” 七殿下忍着不说话。 上官若急得不行,又瞪向六皇子道:“都怪你!自己没本事,还把别人弄伤!” 六皇子气得鼻子冒烟:“若儿,我也受伤了!” “那是你活该!”冷冷地说完,上官若扶七殿下坐下,与七殿下说话时,声音立刻软了一倍,“很疼吧?你忍一忍啊,我叫我的郎中过来给你疗伤。” 六皇子看不下去了:“若儿!你不要跟他走得这么近!他娘是个妓女!他不干净!” 上官若一怔。 七殿下凉飕飕地睃了六皇子一眼,随即,眼眸一眯,薄唇一勾,扣住上官若的后脑,霸道地吻了下去。 ------题外话------ 啊啊啊,冥冥你好坏啊!不良少年啊! 猜猜看,冥冥除夕夜为嘛睡不着咧? 【番外09】 喜欢 六皇子暴走了。 “诸葛冥!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混账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若儿?” 六皇子咆哮着,手已经举了起来,揪住七殿下的后领,朝着七殿下一拳打了下去。 七殿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以七殿下的武功,原本可以轻轻松松躲过的,若不想躲,还击也是易如反掌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七殿下像傻了一样,挨了六皇子的揍呢? 就因为……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吗? 我心惊肉跳地看向了上官若。 上官若的呆怔程度比七殿下还可怕,一张脸红扑扑的,仿佛可以滴出血来,在六皇子将七殿下击倒在地的一瞬间,她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腾地起身,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六皇子还想与七殿下痛打一场,见上官若仓皇离开,他面色一变,踹了七殿下一脚,追上去了。 “诸葛冥,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临走时,他甩了这么一句威胁的话。 我担忧地看了七殿下一眼,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我对七殿下的情愫,连素蓉她们几个都快瞒不过去了,而七殿下对我的特殊,也一直一直是行宫公开的秘密。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敢奢望七殿下给我什么未来,但私心里,我认为七殿下是喜欢我的,有这份喜欢就够了,至于名分或其它,我不在乎。可上官若的到来,让我对七殿下给予我的喜欢产生了质疑。 “殿下,你……”我垂下眸子,轻轻地问,“你喜欢上官小姐吗?” 七殿下顿了顿,不咸不淡地道:“她是大君的女儿,我可喜欢不起。” 我抿了抿唇,追问:“是不敢喜欢还是不喜欢?” “有区别吗?”七殿下看向了我,我心口一跳,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想开口解释,又听得七殿下道,“我只是想气一下六皇子。” 我心头的大石陡然落下:“真的?” 七殿下点头:“嗯。” 六皇子那么在意上官若,一看就知是想娶上官若做皇子妃的,把上官若给吻了,真比当众扇六皇子耳光还让六皇子难堪。 我又开心了起来,不过对于这种报复六皇子的方式,我一边觉着解恨,一边又有些吃味儿,善妒的女人终归是不讨喜的,我不能直接说我吃醋,只得试探地问:“这样……会不会对上官小姐不公平啊?好歹她一直在帮我们,她那么善良,我们还是不要利用她了吧?” 七殿下含糊“嗯”了一声没说话,我也不敢讲得太直白,收拾一番后,与七殿下各自回了住所。 凉亭里发生的事,我们三缄其口,不论对刘姑娘还是对素蓉三姐妹,一个字也没透露。 至于六皇子的威胁,我忧心忡忡,七殿下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夜里,我躺在床上,再一次失眠。记得除夕夜,我也这般睡不着过,然后去找了七殿下。这一晚,我抱着侥幸的心态,去了上阳殿。七殿下果然没睡,我不禁为这一刻的心有灵犀而心花怒放。 我从没想过,七殿下接连两次失眠,都是在见了上官若之后,我以为,七殿下是在等我。 我慢慢地走过去,搓了搓手,把他被冷风冻得发红的耳朵捂在手里。 “冷吗?”我笑着问。 他抬眸看向我,眼底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温柔:“现在不冷了。” 那一抹温柔令我心悸,我垂眸,不敢再看,便也没注意到那抹温柔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干净了。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上官若都没再踏足行宫,六皇子也没来。 不久,常伯伯带来消息,太子去世了。 我这才明白为何团年的时候没看到皇后与东宫的人,想必是太子弥留之际,他们全都守在太子床前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给皇后造成了莫大打击,二月底,皇后中风了,太医院抢救了一整晚,疗效甚微。 这时,一个知晓我与师父关系的人举荐了我,说我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医术或许不在他们之下。 然而我冒着砍头的危险,对陛下说:“奴婢……无能为力。” 我不是真的无能为力,纵然无法让她恢复如常,可也能为她续命,但我凭什么给她续命呢? 我检查过她的身体,她小产过。 被我师父撞破秘密的人,就是她。 她给太子下了点巴豆,嫁祸我师父医术不精,师父是被她害死的,我为什么要替师父的仇人治病? 三天后,皇后驾崩了。 宫里一下子经历两场丧事,饶是不甚宠爱他们母子的陛下也有些颓然不堪。 陛下不上朝了。 按理说,太子没了,陛下又不想搭理朝政了,作为唯一嫡系血脉的诸葛烨就该顺利登上政治舞台了。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后头七一过,陛下便立了六皇子为新任太子,贵妃水涨船头高,被封做皇贵妃,离皇后仅一步之遥。 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结合贵妃与大君的密谈,我不难猜出六皇子能上位,少不得是大君推波助澜。上官若此行的目的,想必也不是游玩,弄不好是与六皇子结亲的。 行宫里,气氛压抑,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犯了错,被掌管生杀大权的皇贵妃拿去做了立威的典型。 去做了立威的典型。 失态发展到这里,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当时只顾着给师父报仇,却忘了皇后是诸葛烨最后一块盾牌,她一死,诸葛烨也就失去庇佑了。而更让我难过的是,上位的还是对七殿下深恶痛绝的六皇子。 我的脑海里,再也没了复仇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愧疚。 我愧疚自己害诸葛烨失去了最亲近的祖母,也愧疚自己害诸葛烨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最愧疚的……是我不知道这样的举措会把七殿下逼入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境地。 不想去想……一点也不敢…… 天黑的时候,诸葛烨来了。 他抱着两个骨灰坛,哭得声嘶力竭。 “皇叔,我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祖母了……” 陛下偏疼贵妃,于他而言,不是一个合格的祖父,至于太子妃,她生性懦弱,成天吃斋念佛,一直一直,把他养育成人的都是太子和皇后,现在,他们去了,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击垮了。 七殿下把骨灰坛轻轻放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尽情地发泄。 “皇叔……我好想祖母和父王醒过来……我保证再也不调皮了……我好好念书……我不跟六皇叔吵架了……我不溜出宫了……我也不嫌祖母啰嗦了……” 他一遍遍忏悔着之前犯下的种种过错,哭湿了七殿下的整个胸膛。 七殿下没有厌烦,只是越发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 “父王是骗子!他说回带我回喀什庆看草原……他说我功课好了……就带我回去的……” 七殿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良久,徐徐说道:“皇叔带你去。” 诸葛烨的眼睛都哭肿了:“回不去了,我再也出不了京城了……” 未成年的皇子,是不被允许离开京城的,一旦离开,便是去往封地,而到封地之后,寻常皇嗣还好,皇权的落败者,只会落个终身被圈禁的下场。 民间还有呼声,庶出的六皇子没有资格继承太子之位,他们请求陛下立诸葛烨为储,呼声越高,诸葛烨被除掉或圈禁的风险就越高。 这是除生母之外,唯一一个对七殿下好过的亲人,没人知道七殿下有多在乎他。 七殿下抱紧诸葛烨,目光坚定道:“你会走出京城,想去哪里都可以,喀什庆会是你的,大周的江山……全都是你的。” 那一刻,苍穹尽头,星辰骤变! 诸葛烨来过一次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再露面了,反倒是欧阳倾,整日往行宫跑,她说她的烨哥哥很伤心,她一伤心就会想吃东西,她的烨哥哥一定也一样,所以,她要做好多好吃的东西给烨哥哥,让烨哥哥别再伤心了。 五岁的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开始跟刘姑娘学习厨艺。 我每晚被噩梦缠绕,梦里,皇后哭着问我:“为什么要看着我死?为什么不等我的烨儿坐上皇位再杀我?我的烨儿好可怜,他没了父亲,又没了我,他会死掉的……贵妃会杀了他的……” 皇后不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可诸葛烨的处境,的确与我的意气用事脱不开关系。 我把头埋在枕头下,泪如泉涌。 …… “明岚姐姐,你尝尝我的糕点。”欧阳倾递给我一块红枣糕。 我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 “好吃吗?”她问。 看着她,我总会想到诸葛烨,那个在柳春阁哈哈大笑,在上阳殿挥剑如雨,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垂下眸子,颤声道:“好……好吃。” 欧阳倾心满意足地笑道:“那烨哥哥一定会喜欢吃哒!我走啦,明天再来看你们!” 刘姑娘牵着欧阳倾的手,把欧阳倾送了出去。 刘姑娘很喜欢欧阳倾,也很喜欢诸葛烨,与他们在一起,刘姑娘不是青楼官妓,也不是被陛下遗忘的废妾,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尊严、有地位的母亲。他们一个桌子吃饭,一个房间嬉戏,孩子们玩闹时,刘姑娘安静地在一旁刺绣…… 他们与刘姑娘、七殿下,原本相处得很好,原本可以很快乐,是我……是我只顾着自己报仇,把他们的快乐一并抹杀了。 六皇子忙着巩固太子之位,一直没空找七殿下的茬儿,想想也对,与皇权江山相比,一个不被陛下承认的弟弟有什么值得他糟心的呢?退一万步说,等他做了皇帝,还怕收拾不了诸葛冥? 七殿下往柳春阁来的少了,偷溜出宫的次数也多了,常伯伯做总管事,他倒也不用偷溜,每次他出门前后,常伯伯会自觉给他打点妥当。 我不知道七殿下在忙些什么,十次到上阳殿,九次都碰不着他。 我酿的梅子酒卖的越发好了,刘姑娘每天教授欧阳倾厨艺,歇了卖糕点的心思。 这一日,刘姑娘炖了一碗鸡汤,让我给七殿下送去,并让我问问七殿下晚上能不能过来吃饭。 刘姑娘想七殿下了。 我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这一回与往常的任何一回没什么不同,我再次扑了个空。 我问素蓉:“殿下最近在忙什么?一天到晚不着地儿。” 素蓉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又问莲蓉,莲蓉是殿下的半个贴身丫鬟,殿下练剑,保准带上她。 莲蓉叹道:“殿下好久没叫我了,他好像都是半夜练剑。” 。” 白蓉那个吃货就更不可能知晓殿下的情况了。 我坐在上阳殿等,没等来殿下,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上官若。 上官若比年前长高了些,五官更精致了,一身纤秾合度的素白裙衫,愣是被她穿出了皇后的感觉。 这样的女子,注定要做皇后的吧? 我施了一礼:“上官小姐。” 上官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神态,倒是与七殿下的有几分相似:“诸葛冥呢?” 直呼皇子名讳,她真不是一般的嚣张,我微微皱眉,不去承认她完全有嚣张的资本,与其说是六皇子做了太子,倒不如说是她的未婚夫做了太子,谁娶她,谁就有争夺皇位的无限可能。 我答道:“殿下……暂时不方便见客,不知道上官小姐有什么事,奴婢可以代为转告。” 上官若看了我一眼,道:“我和他说话,要你转告什么?把他叫出来!算了,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殿下出宫了。殿下出宫的事,可大可小,陛下反正不管七殿下死活,七殿下只要给他惹祸,陛下就会睁只眼闭只眼,问题是如今陛下不大搭理这些事儿了,一切都由皇贵妃搭理。皇贵妃可是被七殿下和诸葛烨坑过的,落到她手里,八成讨不到什么好。 我已然将上官若归入了皇贵妃儿媳的行列。 “喂!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上官若不悦地看向了我。 这时,七殿下回来了。 才一个月的功夫,七殿下的气质变了,脸上还是稚嫩模样,眼底的波光却如月夜下的幽潭,静谧流淌。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好像没看我,就直接落在了上官若的脸上:“你来了。” 平淡舒适的口吻,仿佛在说,你回来啦。 上官若微微红了脸,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故作镇定道:“怎么?不想见我啊?” 七殿下跨过门槛,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会?” 上官若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又很快收敛起来,嘟哝道:“那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七殿下笑了笑:“我进不了宫。” “啊?你不能进宫?为什么呀?”上官若诧异极了。 我倒了两杯花茶,一杯给七殿下,打算把另一杯给她,七殿下先我一步,把自己手里的花茶给她了:“一直都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上官若看着他,眼底的困惑渐渐清明了:“你娘……不会真的是……青楼……咳咳……那个什么吧?” 七殿下很坦荡地道:“是,我娘是官妓,你出身高贵,实在没必要结交我这种人。” 上官若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她抓住七殿下的胳膊,“我喜欢跟你做朋友。” 七殿下看了看她的手,笑道:“朋友谈不上,不过我想,我很快就能叫你六嫂了。” 上官若脸色一变:“谁要嫁给他呀?” 七殿下似是而非地挑眉:“上官小姐不是来与太子结亲的?” 上官若叹了口气:“本来是的,可是……可是我发现……我不喜欢他啊……他长那么丑……” 我噎住了,六皇子那长相,能叫丑吗?诸葛家的人,就没有不漂亮的,我不由地看向了上官若,发觉上官若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有一下没一下地粘着七殿下,我瞬间释然了。 与七殿下的倾国之色相比,六皇子的确算不上好看了。 …… 上官若留在上阳殿用了晚膳,刘姑娘倒是没刻意巴结上官若,只给儿子做了一锅他爱吃的油焖大虾。 我把菜送到上阳殿。 上官若久居草原,很少吃到这么地道的海鲜,一边辣得眼泪直冒,一边又大呼过瘾。 我按照以往的习惯,给七殿下剥虾壳,七殿下摆手:“我自己来。” 他把虾壳剥干净,一个一个放到上官若碗里。 上官若吃得开心极了,偶尔也往七殿下嘴里塞一个,她不习惯用筷子,吃完一个虾,便会把手指吸一遍,她就这么喂,七殿下竟然没嫌弃吃她了的口水。 一锅虾,很快见底了。 “吃饱了吗?”七殿下问。 上官若点头如捣蒜:“饱了饱了,再吃肚子就要炸了。这个虾的味道真不错,我明天还要来吃!” 七殿下的眸光动了一下,语气如常地问:“明天……怕是来不了了吧?” “嗯?”上官若含了一口茶水,鼓着腮帮子看他。 七殿下淡淡一笑道:“你总来我这边,太子会不高兴的。” 上官若吐出了茶水,又接过一杯新的,说道:“谁管他高兴?我高兴就成了!” “你真的不喜欢太子吗?”七殿下深深地看着她问。 上官若无比郑重道:“对呀!他好烦的,一天到晚缠着我,我都不想在宫里住了!” 七殿下垂眸,掩住一丝意味难辨的波光:“终归是要嫁给他的,你得习惯。” 啪! 上官若拍桌而起:“谁要嫁给他?要嫁,你自己去嫁!” 七殿下摊手:“六哥要是肯勉为其难地娶我,我不介意啊。” “你……”上官若被气笑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再晚一点,我父亲要唠叨了。” 七殿下很绅士地站起来:“我送你。” 上官若看了看架子上的氅衣,我取过来,打算为她穿上,上官若蹙眉,弱弱地睨了我一眼,我抿唇,把氅衣递给了七殿下。 七殿下给上官若穿上。 上官若紧绷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我明天还来,我每天都来!” 七殿下系着丝带的手顿了顿,这一次,他没有泼冷水:“好,我等你。” 十二三岁的孩子,还不太懂过于亲密的事,拉手是上官若最能表达喜爱的方式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上官若才松开七殿下的手。 “诸葛冥。” 七殿下看向她:“嗯?” “你也是喜欢跟我做朋友的吧?” 七殿下没回答。 她笑道:“一定是。” 七殿下捏了捏她脸蛋。 她笑意更甚:“今天是我来京城玩得最开心的一天了!” 七殿下薄唇勾起:“以后,会更开心的。”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走啦!明天我还是下午来,你不要出去了,等我知道吗?” “好。” 马车越行越远,七殿下伫立在夜色下,一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番外10】吃醋 我拿着披风走上前,轻轻地披在七殿下的肩上:“殿下,你今天为什么要对上官小姐讲那些话?” “哪些话?”七殿下转过身,任由我给他系好丝带。 我不敢看他,低垂着眉眼道:“你故意提醒上官小姐嫁给六皇子,还不止一次,你……是不是不希望上官小姐与六皇子结亲?” 六皇子已是太子,而我私心里却无法把他与那个身份结合起来。 七殿下迈开步子,早春的夜风极冷,吹动泥土里清冽的气息,也吹动他白如月光的发带:“是,我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殿下!”我止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七殿下淡漠地勾了勾唇角,明明在笑,却让我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六皇子与我不对付,我不能让六皇子有这么坚实的靠山。” 是这样吗?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 六皇子与七殿下的关系的确不怎么好呢,六皇子总爱欺负七殿下,一旦六皇子继承大统,七殿下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但是……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比如,六皇子从前虽然爱欺负七殿下,但对七殿下还不到深恶痛绝的地步,是七殿下招惹了上官小姐后,与六皇子的梁子才结得越发大了。 从前六皇子只想刁难一下七殿下,现在,却是恨不得七殿下去死了。 六皇子已然是太子,不与上官若结亲,的确会失去一个很大的势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大君撑腰,六皇子想捏死七殿下也还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这根本没用啊。 除非—— 我的心底掠过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殿下,你难道想把六皇子拉下马吗?” 不是要阻挠六皇子与上官若联姻,而是要把六皇子连根拔起…… 想想……都觉得恐怖! 六皇子是谁?那是皇贵妃的儿子啊!皇贵妃的母家虽不比上官家,可也是草原八大部落之一的领袖纳兰氏,动六皇子,那不是与皇贵妃、与整个纳兰家为敌吗? 大君的妻子,就是纳兰家的千金,是皇贵妃的堂姐呢! 七殿下没有回答。 我眉心一跳,一把抓住了七殿下的手:“殿下!六皇子与上官小姐纵然做不成夫妻,也是表兄妹,你……你斗不过六皇子的!你不要犯傻!” 我很期待他笑着告诉我“想哪儿去了?我几时要与六皇子斗?我只是不希望他如虎添翼而已,放心,我有分寸的,气气他就罢了。” 可七殿下依然没有说话。 我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尽了:“殿下……” 七殿下拍了拍我肩膀,说道:“他本就容不下我,我退不退让,招不招惹上官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这样,不如放手搏一下,最坏也就是……” 他笑了笑,指着门上的牌匾道:“好了,我到了,你回柳春阁吧。” 我艰涩地问道:“七殿下,你想斗倒六皇子,真的只是怕六皇子不会给你好日子过吗?” 还是……你喜欢上官小姐? 七殿下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明岚,你为什么会在意我与六皇子争斗的原因?” 这一刻,我有种被看穿了的羞赫,我不敢告诉他,在我看来,与其说他是在与六皇子争夺皇位,不如说他是在与六皇子争夺上官若。 不等我回答,他话音再度响起:“他是皇子,我也是,我与他生来就是宿敌,这个理由够不够?” 我再傻,也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是我的主子,与我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我问他一个理由,难道还不行吗? 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低下头,忍住泪意道:“奴婢僭越了,奴婢以后会注意分寸,不该做的事绝不多做一件,不该说的话绝不多嘴一句,殿下安,奴婢告退。” 我转过身,眼里掉了下来。 七殿下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在我转身的一瞬拉住了我的胳膊,并问:“怎么了?” 我撇过脸,不给他看。 七殿下一手揽住我腰肢,一手掐住我下颚,将我被泪水弄得狼狈不堪的脸转了过来。 “嗳,怎么还哭上了?”他的语气不若先前那般镇定了。 我本来只有一点点想哭,被他一关心,就变成了十足的想哭,泪水流的那叫一个泛滥。 他越发手足无措了,抬起手,擦眼泪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就那么僵在半空:“哎呀,那个……你别哭了,我没怪你多嘴。” 天底下,哪儿皇子哄宫女的? 我很不争气地蹬鼻子上脸了,幽怨地看着他,一抽一抽道:“你是皇子,我是宫女,你干什么,哪儿轮得到我置喙?你想对付六皇子就对付吧,甭管是你看他不顺眼,还是你想抢他心上人,都随了你吧!左不过再熬十年,我就能离宫了!到时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来,我也碍不着你什么了!” 他的身子瞬间僵住了,一双冷眸死死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给射穿一样:“谁许你离宫了?” 我一怔,鼻涕还挂在鼻尖儿上,他的样子太过骇人,我一时没敢往下接话。 还是他开了口:“不想伺候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稍稍恢复了些胆量:“我本来就不是伺 量:“我本来就不是伺候你的,我是刘姑娘的宫女,莲蓉才是你房里的人!” 我强调了房里的人,有些暗示通房丫环的意思,若在以往,我决计不会与他争论莲蓉她们的,但今天……今天醋坛子全被上官若打翻了,理智也没剩下多少了。 七殿下到底是懂些东西的,我们四个当初会被送到行宫,多半是备给他教导人事用的,他现在年少,没经历过出精,我们便是普通丫鬟,若是经历了,想叫谁陪睡,随便点就是了。 四个人中,我被送到柳春阁,基本上无缘于他房中,素蓉、莲蓉、白蓉,他又只点了莲蓉练剑,若将来他有了需要,莲蓉就是头一份子了。 七殿下先是冷冷地看着我,听完我的话后,噗嗤一声笑了:“莲蓉来我房里的次数还没你多,谁是我房里人?你才是。” 我耳根子一红,撇过脸望向了别处。 他搓了搓我的手,他的手非常温暖,掌心有厚茧,相比之下,我的尽管有些粗糙,可也称得上纤细嫩滑了。 他解下自己的氅衣披在我身上,我不要,他坚持:“凉,穿着。” 他这双习武的手,真算不上多么温柔,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热意仿佛从他皮肤散开,在空气里层层晕开之后,又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只觉脸颊更烫了。 给我穿好披风,他牵了我的手:“走吧。” “去哪儿?” “送你回柳春阁。” 刚刚都叫我自己回去,现在倒是送上了,女人闹一闹,男人果然会心软的么? 我闷头,把几乎要溢出眼底的喜悦藏进夜色。 往常要走许久的路程,今晚却好似一眨眼就到了,我站在门口,要脱下披风给他,他按住:“我不冷,都流汗了。” 我点点头:“那我进去了。” “嗯。” 我走了几步。 他突然叫住我:“还走吗?” “啊?”我转过身,困惑地看着他。 他问:“离宫,真的打算离宫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啊。 来行宫的路上,我与素蓉、莲蓉、白蓉便商量好了,相互扶持,一直到二十五岁离宫,大周的宫女,身家清白的话,都是能够被放出宫的。若是做了人事宫女,皇宫或许走不出去,不过行宫……管得比较松,主子开恩的话都是能放走的。 可这一刻,我看着他深邃如泊的眼睛,竟怎么也讲不出离宫的话,甚至想一下,心口都能抽疼。 “宫女……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是要被放出去的……”我忍住喉头哽咽,支支吾吾地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后,叹着气转身:“我没把你当宫女。” 我猛地抬头! 他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我心中划过一抹涩涩的疼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年的喜怒哀乐,已经能左右我的情绪了,他不过是露出了那么一丁点的失落,我就难受得恨不得没与他那么说过。 我想追上去解释,那边,姑姑出来落锁了。 “明岚啊?”姑姑睁大眼睛望着我,确切地说,是望着我身上的披风。 我忙把披风解了下来,低着头道:“姑姑。” 姑姑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去洗了挂起来。” “是。”我把七殿下的披风给了姑姑。 姑姑没说什么,落了锁,边朝里边走,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不叫殿下进来坐坐,喝杯茶暖了身子再走?” 我下意识地想说“太晚了,免得惊动刘姑娘了”,话到唇边猛地一惊,抬眸,对上了姑姑暗藏波涛的眼睛,我垂下眸子,道:“殿下没来,我自己回来的。” 穿殿下的披风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若叫姑姑知道殿下亲自送我回来,不得揭了我的皮呀? 可披风的事儿,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了,我不好说自己冷,宫女再冷,哪怕冻死,也不该找主子借衣裳,何况七殿下那个大杀四方的冰块,能是你借他就给的? 太暧昧了,怎么办? 有点小甜蜜,还有点小嘚瑟。 我少年不知愁滋味,没意识到,若七殿下不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我今夜的举动就得被扣上狐媚惑主的罪名了。 我庆幸姑姑没罚我,偷笑着回房睡觉了。 姑姑最终没把披风的事儿告诉刘姑娘。 第二天,上官若没来。 七殿下等到黄昏,用过晚膳便溜出宫了。 在他与我摊牌想对付六皇子后,我或多或少地猜出他出宫八成是与自己的“大业”有关了。 然而我对他的“大业”却并不抱任何信心,一个连母族都没有的皇子,一个亲生父亲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儿子,有什么资本与身世显赫的六皇子斗呢?别说六皇子了,就连林贵人所出的三皇子都斗不过。 在这样的忧虑下,我加大了赚钱的力度,我尽量多多多多地酿造梅子酒,除了每月给常伯伯和盛伯伯送两坛,其余的全都托盛伯伯卖了出去。 我把卖的银子藏好,万一哪天七殿下落败了,我还能带着七殿下与刘姑娘跑路,天涯海角,或是别的国家,有银子,就不怕饿死。 转眼到了四月,初二这天,上官若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她整 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白里透红的肤色泛着脆弱无力的苍白,精致迷人的眼睛,暗暗的,少了许多神采,只不过,即便她状态差成了这样,还是美得叫人转不开眼睛。 “诸葛冥。”她一开口,眼泪便掉了下来。 七殿下扶住她肩膀,看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上官若抱住他胳膊,把头贴上他肩头问:“我不来找你,你都不担心我出什么事吗?” 七殿下笑了笑,任由她靠着:“你不折磨别人就阿弥陀佛了,你出事?真不可能。” 上官若直起身,幽怨地瞪着他:“讨厌!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七殿下温声道:“关心你。说吧,怎么就放我鸽子了?” 上官若又靠上他肩头道:“诸葛昭那个混球,居然跑到我父亲那里告状,说我跑到行宫瞎转悠,还说行宫不必皇宫戒备森严,很容易混进坏人。” “没说你为了我冲他发火,还挺聪明的。”七殿下似是而非地嘀咕了一句。 上官若眨巴着眼睛:“你说什么?” 七殿下忙道:“我说,你父亲就因为这个把你关起来了?” 上官若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嗯!父亲好讨厌!居然不准我出宫!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我看着上官若肆无忌惮地霸占着七殿下,做着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心里一阵吃味儿,放杯子的声响大了些。 放完,七殿下朝我看了过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给上官若甩脸子,我有几个脑袋啊? 我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 上官若却傻呆呆的,一点没察觉到我的不敬,她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呀?不舒服的话就下去休息吧,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她是一片好心,而听在我耳朵里,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气。 我越发不舒服了。 我捏了捏手指,语气如常道:“奴婢是殿下的宫女,要伺候殿下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不是我主子,没权利对我发号施令。 上官若没听出我话里的挑衅,她单纯得跟一张白纸一样,她这么尊贵,从来都只有别人讨好她,谁都不敢得罪她,所以即便我不敬她,在她看来,也只是我不舒服而使的小性子罢了。 她竟也不生气。 她眨巴着美丽的眼睛,对七殿下道:“你让她去休息吧,她看上去不太舒服。” 七殿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下去。” 那淡漠的语气! 我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凉着心坎儿走掉了。 我没走远,不敢走远,想听听他们谈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像是……偷窥。 不该这样的,不过我也顾不上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要这么做。 我顿在了门口。 上官若与七殿下说起了皇宫发生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精确到她每天涂了几次口脂。 七殿下的时间非常宝贵,可与上官若在一起,他似乎永远没有正经事一般,听她叽里呱啦地说连我都觉得乏味的东西,还时不时评论几句,惹得上官若的大小姐日常越发奔流不息。 我一遍遍暗示自己,七殿下在利用美男计,他只是想离间上官若与六皇子而已…… 半个时辰后,上官若哭也哭累了,说也说乏了,就在七殿下的床上睡下了。 我进去,给换了一床稍厚些的被子,看着理所当然霸着七殿下床铺的少女,我淡淡一笑,说道:“草原的姑娘是不是都这么开放啊?男人的床想睡就随便睡了,若换作我们汉人,不被浸猪笼是好的,怕是连婆家都找不……” “明岚!”七殿下厉声呵住了我。 我心口一震,对上了他满是寒气的眼睛,自从入了一次皇宫后,他再没对我这么疾言厉色过,我第一反应是害怕,印象中魔鬼一般的家伙回来了;第二反应是委屈,温柔的属于我的七殿下不见了。 我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七殿下隐忍地握了握拳,随即深吸一口气,叹道:“好了,她到底是大君的女儿,在背后议论她是非,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番外11】情不自禁 一个时辰后,上官若醒了。 醒来时她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仿佛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后,才“哦”一声,掀开了被子。 七殿下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离开书桌来到床前,温柔地看着她道:“醒了,睡好了吗?” 上官若雾蒙蒙的眼睛在看到七殿下时瞬间有了一丝亮色,她十分开心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像一只优雅的猫儿:“睡好了呀,现在什么时辰了?” 七殿下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酉时(下午五点),肚子饿不饿?” 上官若点头:“饿了,我中午跟我父亲置气,只吃了一点点,今天还有没有虾吃呀?” 七殿下捏了捏她脸蛋,宠溺一笑:“换个口味怎么样?” 上官若摸着被他捏过,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说:“可以呀,你这儿什么东西都好吃。” 七殿下对门外唤道:“莲蓉,打盆水来。” 莲蓉没有进来,进来的是我。 七殿下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可又始终没说出口。 从这几次的相处来看,上官若已经把我当成了七殿下的贴身丫鬟,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她并不显得意外。 她笑着看了我一眼,道:“原来你叫莲蓉啊,是那个可以吃的莲蓉吗?” 我的余光扫过七殿下带了一丝阴暗的脸,七殿下没戳穿,我,自然也没有。戳穿了能怎么样?说我本是刘姑娘的宫女,却时时刻刻呆在七殿下身边? 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上官若这样的性子,实在太过单纯。 可心虚的我,心虚的七殿下,竟无法坦白地告诉她。 我放下脸盆,施了一礼:“奴婢为上官小姐梳洗。” 上官若笑着伸出了手。 我拧了帕子上前。 七殿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要从我手中接过帕子:“我来。” 我避开,轻轻一笑道:“殿下习武的手,哪里晓得轻重,别是弄疼了上官小姐的玉手。” 七殿下浓眉一蹙! 我的心狠狠刺了一下。 上官若笑眯眯地晃着腿儿,丝毫没注意到我与七殿下之间的暗涌。 最终,还是我占了上风。 我一手托住上官若的手,开始为她细细擦拭。 就在之前,我还一度认为自己虽是宫女,可因为懂得保养,所以手比其他宫女漂亮,而今摸了上官若的,我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矜贵,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仿佛没有骨头,与那河蚌的斧足一样。 我不敢大力,生怕给她擦出水来。 轻柔洗完,她的玉手透出粉嫩光泽。 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心里一阵自惭形秽。 晚上,刘姑娘做了七殿下爱吃的水煮鱼和蘑菇牛肉。 汉人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上官若却没有这方面的将就,七殿下给她挑鱼刺时,她就喋喋不休地说着,七殿下问她还喜欢吃什么菜,她想了想,笑道:“我喜欢吃跟你一起吃的菜。” 七殿下笑了。 一顿饭,七殿下没吃多少,鱼和牛肉几乎进了上官若的肚子。 上官若摸着圆滚滚的,得宛若装了半个西瓜的肚子,呼着气道:“不行了,又……又吃多了……” 饭后,七殿下陪上官若在行宫散了会儿步,上官若睡好吃饱喝足,精神好得不得了,牵着七殿下的手,转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招摇过市,连修建花枝的太监都看见了,大多数人不认识上官若,只觉得她实在美得不像话,与玉树临风的七殿下站在一块儿,宛若一对神仙璧人。 许多人开始猜测,那个漂亮姑娘是谁呀? 会是未来的七皇子妃吗? 咔! 我踩断了脚下的一截枯枝。 与我并肩而行的素蓉拉住我,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二人,低声道:“这是怎么搞的?上官小姐怎么和殿下搅到了一块儿?” 我咬咬唇,心头刺痛:“郎情妾意,看对眼了呗!” 素蓉噗嗤笑了:“殿下与上官小姐才几岁呀?就郎情妾意了?你呀你,跟个孩子吃什么醋?” “她才不是孩子!她十二了!这个年龄,在我们这边都能谈婚论嫁了!”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就是喜欢殿下!” 素蓉叹了口气:“喜欢殿下……是好事啊,她是大君的女儿,若七殿下能与她结亲,就不会被困在行宫了。” 我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因为她是大君的女儿,才只会害了殿下!” “此话怎讲?”素蓉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解释道:“六皇子也喜欢她,六皇子本来就看七殿下不顺眼,若再多出情敌一茬,六皇子还要不要放过七殿下了?” 素蓉睁大了眼:“啊?六皇子也喜欢上官小姐?” 我阴沉着脸,点头:“何止喜欢?上次在行宫,六皇子都为了她跟七殿下打起来了!” 素蓉呆住了。 我与素蓉的关系,向来不算最好的,而今心里憋了话儿,一股脑吐出来,倒是让彼此亲近了不少。 回过神来的素蓉拉过我的手,喟叹一声道:“算了,七殿下有七殿下的抉择,咱们做奴才的,干涉不了。你要实在不舒服,就与我说,莫要在上官小姐面前表现出来。” 姐面前表现出来。” “你……你不会不舒服吗?”我问素蓉。 咱们四个一块儿来的行宫,又一块儿与七殿下经历了一次生死,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四个的命是七殿下给的,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很难不对七殿下产生情愫。 素蓉低头笑了笑,说道:“我又没与七殿下在宫里散步,我也没吃七殿下的蛋羹,更没穿七殿下的披风,我为何要不舒服?” “你……”我大窘,“你都知道啦?” 素蓉笑道:“谁不知道七殿下偏疼你?” 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回甘,连素蓉都看出七殿下待我不一般了,我或许真不该猜测七殿下吧? 七殿下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利用上官若罢了。 散完步,上官若说想看七殿下练剑,七殿下便带她去了。这之后,上官若又要下棋,七殿下也耐着性子陪了。 上官若玩得乐不思蜀,直到六皇子找上门来。 六皇子做太子后,身板儿挺得越发直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流转起不可一世的高傲,仿佛七殿下在他心里,只如蝼蚁一般,可他拳头拽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去,足见他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若儿,七弟。”掩住眸子里翻滚的情绪,他不疾不徐地打了招呼。 拜他所赐,上官若被大君关了整整一个月,上官若一见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来干什么?” 六皇子横了七殿下一眼,微微一笑:“天色晚了,总等不到你,我便来接你了。” “谁要你接啊?你不要烦我行不行?”上官若不耐烦地瞪他,同时,往七殿下的身边靠,一点也没有与六皇子回宫的意思。 六皇子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牵强地笑道:“若儿,不许胡闹,你出来好几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大君该着急了!” 上官若白了他一眼:“我父亲着急自然会来寻我,干你什么事?要你瞎掺和?” 在情敌面前,上官若一点不给六皇子留情面,六皇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尤其在看到七殿下嘴角那抹似有还无的挑衅时,恨不得黑成锅底:“若儿!你一个姑娘家,整日与男子纠缠在一块儿,成何体统?” “体统是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上官若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果然字字都能呛死人。 “若儿!”六皇子额角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别看上官若神经粗粗的,挤兑起人却毫不含糊:“你说跟男人纠缠不对,那你干嘛老是纠缠我?脸大啊?” “嗤~”七殿下笑了。 六皇子本就积了一肚子火,七殿下一点,这火便强势地爆开了。六皇子不舍得怪罪上官若,或者他不敢,只能把双重怒火,统统发泄在七殿下身上。 “诸葛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一记拳头揍了过来。 以七殿下的身手,躲过一击易如反掌,七殿下却冷冷一笑,结结实实把肩膀送过去,挨了他一拳。 咔擦。 骨头错位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丢下素蓉,拔腿跑了过去! “诸葛昭,你有病啊!”上官若一把推开了六皇子,“你干嘛老是打人?他招你还是惹你了?” 六皇子诧异且冰冷的眸光扫过倒在地上的诸葛冥,说道:“若儿,你别被他骗了!他故意的!他在用苦肉计,他明明躲得开……” 上官若气得把他掀在了地上:“他躲得开?他哪里躲得开?他比你还小三岁!” 六皇子估计是气得不行了,对着上官若一顿狂吼:“他上次揍我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 上官若被他吼得越发暴躁了,扯着嗓门儿道:“哦!你记仇!你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你心眼子怎么这么小?” “若儿!你……”六皇子气得浑身发抖,“我挨揍是我活该,他挨揍就是我欺负他?上官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偏心?” “不能!” 六皇子的肠子估计都气得打结了,弯腰捂住肚子,喘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谁的表妹啊?” 上官若横了他一眼:“我没你这种表哥!” 六皇子目眦欲裂:“我要告诉大君,你为了这小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上官若小眉头一皱:“你去告啊!告啊!只会打小报告的家伙!幼稚!” 六皇子抬手,那模样,恨不得给上官若两巴掌。 七殿下把脱臼的胳膊按回了原位,而后起身,扣住六皇子的手腕道:“怎么?还想打人?” 上官若凉飕飕的眸光一扫,暴跳如雷:“诸葛昭!你刚刚居然想打我?你这个混蛋!我要告诉我父亲!” 刚刚是谁瞧不起打小报告的? 六皇子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了,他大概明白自己说不过上官若,便调转枪头对准七殿下:“七弟,从前你做过什么,我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若是你愿意,我现在就能向父皇申请,准许你带你娘去封地。前提是,不要挑拨我与若儿的关系!” 七殿下听了这话,轻飘飘地笑了,用极为细小的音量:“六哥,多谢你的好意,封地,我要,若儿,我也要。” 我心口一颤! 与此同时,六皇子又是一记重拳打过来了! 这次直接打在了七殿下脸上,七殿下的鼻子 殿下的鼻子瞬间彪出一股鲜血。 上官若彻底炸毛了:“诸葛昭——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绝交!” 六皇子身子一僵,眼底蓦地闪过一丝慌乱:“若儿!” 他身手去拽上官若。 上官若奋力甩开! 他又拉,上官若又甩。 如此反复几次,上官若渐渐迫近了台阶边缘。 只要上官若在与六皇子的拉扯过程中摔下去,六皇子就一定会惹毛大君了。 我看向七殿下,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若的步子,我不由地眉心一跳,难道七殿下与六皇子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上官若与六皇子在争执中受伤吗? 我再次看向七殿下,这一回,我从他复杂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他就是想让上官若在六皇子手里受伤! 难怪又是吃饭、又是散步、还练剑下棋,一副耐心的不得了的样子,其实,只是为了拖延上官若回宫的时间,好引六皇子找上门来吧! 我慢慢呼了口气,果然只是利用上官若啊。 思量间,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果然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上官若推了六皇子一下后一脚踏空,从旁侧,狠狠地跌了下去! 六皇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 他应该是绝望的,上官若本就不待见他,如果他再把上官若弄受伤,上官若便能光明正大地拒婚了。 六皇子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就在我以为上官若会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一道黑影飞过凉亭,抱住了跌下台阶的上官若。 上官若惊魂未定地看向了对方,半晌后,搂住对方脖子哭了起来:“诸葛冥,我吓死了……” ------题外话------ 说好的利用呢?诸葛冥你怎么可以临时改剧本儿? 【番外12】英雄救美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惊呆的原因又各有不同。 七皇子惊讶的是七殿下的武功仅如此之高,素蓉惊讶的是七殿下敢当众搂抱上官小姐,至于,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临时改变了计划。 七殿下放下上官若,轻轻擦了她脸上的泪珠:“还怕吗?” 上官若哽咽着摇头:“你来了,我不怕了。” 说完,愤愤地望向六皇子,说道,“你是不是有病啊?逮住谁欺负谁?你还说我是你表妹,转头就打我!” 六皇子到底理亏,语气都软了:“若儿,我没打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有去抓你,但没抓住……” “胡扯!明明是你把我推下去的!诸葛冥离我这么近都接住我了,你当时就站我旁边,你会抓不住我?” 上官若给六皇子扣定帽子了,尽管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上官若自己推了六皇子一把,没推动人反而害自己跌下台阶,可我毕竟是七殿下的人,又怎么会为六皇子开脱? 六皇子急得上蹿下跳:“若儿……你……你……你是不是非得污蔑我啊?我真没推你!” “你有!你就我!”上官若毫不留情地娇呵。 六皇子捂住心口,若是给他一个盆子,只怕他都要吐出血来了:“我……我……我不跟你扯了……” “哼!” 上官若白了他一眼,拉着七殿下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留下我与六皇子,嫉妒得肝胆俱裂。 上官若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宫了。 七殿下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小路尽头。 我心情复杂地跟在七殿下身后,看着他逐渐成长的背影,欲言又止。 然他的脑袋却仿佛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没有回头,便开始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一惊,看了看他的后脑勺,确定这里除了他之外便只有我一个活物,才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 我垂眸,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低声道:“没什么。” 七殿下吸了口气,无奈一叹,说道:“不想说就算了,回去歇着吧。” 他停在上阳殿门口,没了送我回柳春阁的打算。 我心中涌上一阵失落,说来也怪,从前他没送过我回去,我并不觉着有何不妥,自打那晚开了先河,我就好像把它列入了一项必须履行的标准似的,一旦他不遵守,我便胡思乱想,认为他没那么在乎我了。 其实我明白,平时才是正常的,那一晚的宠溺,是用我的眼泪换来的,我不该把它看作一种常态。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旦有了,就不愿意失去了。 敛起心头不适,我依然有些赌气地说道:“殿下,你今天明明是打算让上官小姐在六皇子手里受伤的,为何……为何又打乱计划救了上官小姐?” 七殿下转过身,眼神如墨,几乎要把我整个人吞噬掉。 我踉跄着退了一步。 他冷冷地问:“谁告诉你我要让上官若在六皇子手中受伤了?” 这副冰冷的口吻令我心脏一刺,我揪紧帕子道:“我猜的。” 七殿下定定地看了我良久,随即转身,大踏步超前走,并说:“我没想过让她受伤,她身份特殊,受伤了谁都落不到好,我从一开始就只想让上官若欠我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强调呢? 是强调给我听,还是催眠给你自己听? “你又解释了很多。”我苦涩地笑了笑。 七殿下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什么叫又?” 我仰头,撇过脸道:“每次提到上官小姐,你都会解释很多。” 七殿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平时话很少?” 我笑:“惜字如金。” …… 接下来的几天,上官若没有过来,想必,又被大君给绊住了。 贵妃生辰在即,六皇子一边学习打理朝纲,一边为贵妃准备寿宴,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竟也无暇找七殿下的麻烦。 五月初一,我抱着新酿好的两坛梅子酒去了盛德酒楼,一到门口,大顺便迎了上来:“明岚!又过来了呀!” 我笑了笑:“是啊,最近酿的酒多。” 大顺帮我接过沉甸甸的坛子,说:“不是告诉你了,我晚上去接你吗?又自己走来,这么沉,你怎么拧得动啦?” 我打趣道:“那它们是自个儿飞过来的?” 大顺拿我没办法,笑着领我进去了。 今儿盛伯伯不在,直接叫大顺把卖的酒钱给我了。没有欧阳倾那样的土豪客户后,梅子酒的价格渐渐趋于市面价格,销路好,赚的却不多。 两个月下来,一共赚了三十两银子,这离我的目标还不够,远远不够。 大顺仿佛瞧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你别急,钱总是慢慢赚的,梅子酒回头客挺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赚大发了。” 我笑着“嗯”了一声。 大顺哪里明白我有多着急呢?七殿下与六皇子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了,指不定哪天两个人就彻底闹翻了,钱不够的话,我怎么带着七殿下和刘姑娘远走高飞呢? 此时的我,固执地认为我是想预防六皇子的报复才动了远走高飞的心思,一点都不肯承认,我希望七殿下逃离六皇子的同时,也逃离上官若。 拿了 官若。 拿了钱,我返回行宫,大顺坚持要送我,被我拒绝了。 心中有了七殿下,便一点也不愿与别的男人交往过甚,哪怕只是单独说几句话。 我没料到的是,我独自往返太多趟,早已被几个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当他们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巷子将我堵住时,我想后悔都晚了。 他们一共三人,领头的胖子,他们叫他大哥。 胖子淫笑着搓了搓手,慢悠悠地走向我道:“小美人儿别怕,哥哥我是好人,你家住哪儿?哥哥送你回去。” 我脊背漫过一阵恶寒:“别过来!” 胖子挑眉一笑:“哟,小美人儿还挺凶呀!” 他身后的两个流氓赶紧跟着起哄。 “大哥快调教调教她,好叫她知道大哥的厉害!” “对呀大哥,快上!” 我听着这种污浊淫秽之语,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滚,果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缝。谁能料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劫持宫女? 我取出令牌,冷冷说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宫里的人!你们要敢动我一根汗毛,今后就休想在京城呆下去!” 三人被唬住了。 我故作镇定地收好令牌,掸了掸衣袖,转身,朝前方走去。 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强势镇定,因我明白,只要露出一丁点儿的胆怯,他们三个便再也有恃无恐了。 就在我即将走出巷子,即将为终于脱离魔爪而雀跃时,一个男人开口了:“大哥,二哥,她是宫里的人,她回去后会不会报官来抓我们呀?” 我心肝儿一颤,险些摔在地上! 三个臭流氓罢了,我又是偷溜出宫的,怎么可能吃饱了没事儿干跑去报官啊?这不是变相地告诉众人,我在行宫不遵纪守法吗? 他们显然并不知晓我的顾忌,被唤作二哥的男人道:“对呀!她要是报官,我们三儿都不用活了!” 胖子附和:“对对对,我听说,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咱们冒犯她了,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要被株连九族的!” 胡说!胡说!胡说! 话本看多了吧,你们? 皇宫女人上万,怎么会个个都属于皇上?就算真的属于,又有谁告诉你,冒犯一个宫女就得被株连九族啊? 法盲真可怕! “不好,她要跑!大哥二哥,快!” 我提起裙裾,飞一般地奔了起来! 给他们普及大周律法显然不现实,为了不被灭口,我唯有自我救赎了。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口气跑了好几里,可那伙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就连领头的胖子,都坚持不懈地追了上来。 为了不被发现偷溜出宫,我还不能惊动官府,呼救是不行了,我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 那些家伙一开始见我在闹市区乱窜时尚且有些犹豫,但追了我一段,见我完全没有报官或呼救的打算,胆子便肥了起来。 终于,他们抓住了我。 这一下,我顾不得被发现偷溜出宫了,张嘴便喊了起来:“救命啊——地痞抓人啦——” 啪! 老大扇了我一耳光,我的左耳被打得嗡嗡作响,右耳听得他道:“你还好意思跑?不就是给你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吗?犯得着你跑?” 这……这是哪门子的戏? 老大抬手,一副再打的样子。 老二抱住他胳膊道:“好了好了,大哥,都是那个穷秀才的错,拐了咱们妹妹的心,她为了那穷秀才,连娘的嫁妆都偷跑了,接下来,就该对我们六亲不认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露出了惋惜与鄙夷的神色,一个为了情郎,忤逆父母背弃婚约,还盗走亲娘嫁妆的恶女人,会怎样污蔑三个哥哥,可想而知了。 我欲哭无泪,不是法盲吗?演起戏来简直一套一套的啊! 现在我就算说我跟他们没关系都没人会信了,哪怕他们将我五花大绑地抬走,也没谁会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老大、老二掐住我胳膊,用帕子堵了我的嘴儿,一边红了眼眶,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瞪我,演得那叫一个逼真! 完了完了,今天真的要栽在几个流氓手中了? 怎么办? 我不想被他们带走,不想被他们玷污。 七殿下,你在哪里? “莲蓉!” 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响在街角。 我循声侧目,看见一辆马车,马车的帘幕被人掀开,一名身着红衣白裙的少女走了下来。 是上官若!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她! “咦?你们是谁?干嘛把她弄成这样?”上官若皱着小眉头,看向了擒住我的三个流氓。 说他们是流氓,是因为他们行事使然,可真论穿着,他们也算人模狗样,这也是为何,他们一说是我哥,大家便信了,他们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 上官若停在他们面前,指着我道:“问你们话呢?你们干嘛把她嘴巴堵起来?还有你们架着她干嘛?要把她带去哪里?” 三人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少女,尽管稚嫩,却也着实叫他们惊艳了一把。 他们全都看痴了。 上官若皱了 上官若皱了皱眉,探出手,把我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莲蓉,他们是谁?” 我激动地说道:“上官小姐,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抓我!” “混蛋!”上官若一把将我扯到背后,并一人给了一脚。 她不懂武功,脚踢出去跟挠痒痒似的,三人不觉着疼,却从痴迷中回过了神来。 为首的老大眯了眯眼:“这个小美人儿更俊呢,脾气也带劲儿。” 说着,伸手摸了上官若一把。 他摸的是上官若的脸,速度太快,上官若没能躲开,上官若又踹了他一脚。 这一次,他果断捏住了上官若的脚踝,眼底,迸发出贪婪的波光。 上官若蹬了蹬腿:“臭流氓!你放开我!” 老大猥琐一笑:“不放,啧啧啧,好香啊……真想……尝一口……啊——”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一只黑靴踹了出去! 我惊得心口一跳,随即定睛一看:“七殿下?” 七殿下的右手稳稳搂住上官若的纤腰,同时,又飞起两脚,将老二与老三踹趴在了地上。 “咳咳……” 三人,全都咳出了一滩鲜血。 七殿下把上官若放在一边,阴翳着眸子走到老大跟前,单脚抬起,停在老大右手腕上方:“这只手?” 老大不明所以,只惊恐地看着他。 他又把脚停在对方的左手腕上:“还是……这只?” 老大看了上官若一眼,忽然明白这个少年指的是什么了! 少年在问,他用哪只手碰了那个少女! “那就一起废了吧。”云淡风轻地说完,七殿下毫不留情踩断了对方的两个手腕。 ------题外话------ 若若,冥美人是不是棒棒哒? 【番外14】若若的心思 这几人最终被官府的侍卫带走了,他们是惯犯,侍卫看见他们头疼得不行,狠踹了几脚便将人押回衙门了。 他们被押走时,七殿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出不来了,一定要出来,也只能是三具尸体了。 我看看七殿下,再看看抱着他胳膊的上官若,心脏一阵绞痛。 当我绝望地在心中呼喊他名字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反倒是上官若被调戏,他便来英雄救美。 如果今天上官若没碰到我,是不是他也不会顺便救下我? 一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 七殿下安抚好上官若,将上官若抱上马车,看着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我鼻子一酸,掉头就走! 突然,胳膊被扯住,是七殿下追了上来。 “明岚。”七殿下轻轻唤了我名字。 我挣扎着拂开他的手,不敢大声说放开,只能默默地较着劲儿。 七殿下捏了捏我手指:“怎么了?生气了?” 我低头,咬了咬唇:“奴婢不敢。” 我一生气,就会把自称改成奴婢,七殿下约莫是听出来了,回头望了马车一眼,马车帘幕紧闭,他朝我凑了凑,低声道:“气我跟上官若在一起?” 我哪里是气你们在一起?我是气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她需要你时你一刻也不耽误! 她与你认识多久,我又与你认识多久? 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七殿下忙又解释道:“她约我出来玩,我没理由拒绝,马上就是贵妃的生辰宴了,我需要进宫一趟。”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想知道诸葛烨怎么样了。” 皇长孙……许久没来行宫了。 我心口微微一颤,态度软了下来。 “真的,只是为了长孙殿下吗?”我半信半疑地问。 七殿下“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不然呢?你觉得我真的喜欢上官若?” 我一脸质疑地看向他。 他扯了扯领口,有些烦躁地说道:“她那种富家千金,永远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喜欢她,不会喜欢,一辈子都不会。” 语毕,眸色一冷,上了马车。 上官若给我安排了另一辆马车,她其实从没把我列入情敌的行列,我这样的身份,没资格,可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在故意阻断我与七殿下的接触。 透过马车的帘幕,我能清楚看到上官若的头枕在七殿下腿上,笑呵呵地与他说着什么,七殿下时不时捏了捏她鼻尖,惹来她一顿粉拳。 七殿下也不恼,只宠溺地看着她。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七殿下是逢场作戏,我没必要为了她自乱阵脚,反正她总一天是要回喀什庆的,等她走后,七殿下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我强迫自己上了马车。 为了不被他们俩的谈笑风生摧残,我刻意让车夫放慢了速度,走到后面,已经落后他们两条街了。 日暮时分,我回到了行宫,跨过二进门时,我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六……太子殿下!”我敛起惊讶,施了一礼。 六皇子一袭藏青色锦服,面色冷沉地立在光影里,等我问安后,他抬了抬手:“平身。” 我微微直起身来,心中纳闷,他跑来行宫做什么?又是找上官若的吗?上官若早进去了好不好?他堵门有什么用?难不成在上官若那儿吃了闭门羹,唯有在门口守住一个与上官若一同回宫的机会? 脑海中百转千回,完全没料到六皇子的真正目的竟然是我。 六皇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轻轻地笑了:“长得倒是不赖,若非我心里早已有了若儿,会看上你也说不定。” 我脑门儿凉了凉,被六皇子“告白”的滋味真不怎么样。 六皇子踱了几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我想,七弟也是这么想的吧?我听说上官若出现之前,你与七弟十分要好。” 他说的非常笃定,可我不是傻子,我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试探。 七殿下待我与常人不同的事儿,六皇子打听打听,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想借此挑拨我与七殿下的关系,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我沉默着不答话。 六皇子在我身前停下脚步:“你喜欢我七弟吧?” 我张嘴。 他立刻道:“不用急着否认,我对你喜不喜欢我七弟其实没兴趣,我想说的是,七弟继续纠缠若儿,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若儿自幼便被当做皇后抚养,她要嫁的,必是真龙天子,你认为一个青楼女子的儿子有一天能坐上皇位吗?别说皇位了,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儿呢!” 我警惕地看向了他! 他扬眉一笑:“七弟尚且年幼,有些道理可能一时间明白不过来,我作为他哥哥,不至于小肚鸡肠与他计较。左不过将来我做了皇帝,将他放到远一些的封地便是,又碍不着我什么,还能博个贤良的美名。可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宽厚仁慈的,你想想,若大君知道他辛辛苦苦培养的‘皇后女儿’跟了个永远上不了台面的皇子,他是会斩草除根呢还是会斩草除根呢?” 我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尽了! 我千算万算,怎么没算到大君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呢? 胆的暴君呢? 大君宝贝上官若,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可为人父母的,再宠爱孩子也不会拿孩子的前程开玩笑,眼下上官若在跟前儿,大君不一定会动七殿下,可上官若走了呢? 孩子,七殿下得了天花,不幸殁了。 孩子,七殿下摔下马,救治无效了。 孩子…… 随便扯个理由,都能绝了上官若的心思。 况且,上官若对七殿下究竟有几分心思? “若那么小,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不过是觉着我七弟能与她玩到一块儿去罢了。七弟真要出了事,若儿哭两天鼻子也就过了。她养过许多小狗,每一条死的时候她都哭的很伤心,可没过几天,她又活蹦乱跳了。” 六皇子这一番话,几乎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七殿下与上官若是不是逢场作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万一七殿下因此遭了大君的厌恶,上官若是不是能为七殿下忤逆大君呢? 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六皇子拍了拍我肩膀,喟叹道:“和你说这么多,绝无吓唬你的意思,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是对我七弟最有利的。” 我苍白着脸,还是没接话。 “我帮你得到我七弟,你帮我赢回若儿,咱们谁都不亏。”六皇子笑着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张请帖和一个锦囊:“我母妃的生辰要到了,我请了你和七弟前来赴宴,我母妃身体抱恙,想找个好点的医女诊治一番,你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理由……真是合情又合理。 我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我愣愣地接了请帖和锦囊,看着锦囊问:“这是什么?” 六皇子道:“你若是想通了,要与我合作,就打开它看看,若是不信任我……嗯,随便你处置吧。” 我捏着仿佛能灼伤我的东西,回了柳春阁。 晚饭时分,我照例给七殿下送去了刘姑娘做的菜肴,而七殿下照例把最好的部分喂进了上官若嘴里。上官若笑得看不见眼睛,吃完,拉着七殿下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想到的亲密方式不多,再过两年…… 上官若与七殿下拥吻的场面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像锥子,从心房最脆弱的地方刮过,我难受得倒抽一口凉气,逮住七殿下如厕的空档,我终于走近了上官若。 上官若百无聊赖地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脚尖离地,她晃动着双腿儿,有些急切。 七殿下不过是走了一会儿,就急成这样。 我端着一盆温水入内:“上官小姐,奴婢给您净手。” “好呀。”上官若高兴地伸出了葱白如玉的手。 那手可真好,玉雕似的,灼灼生辉。 我将她的手放在温水中,一边擦拭,一边道:“上官小姐,你喜欢七殿下吗?” 上官若不假思索地点头:“喜欢呀!” 我心口刺了一下,又道:“有多喜欢?” 上官若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不害臊的话也只有她能讲出口,换作汉家姑娘,早羞得钻床底下去了。 真不明白,被汉文化泡大的七殿下,怎么还会喜欢这么孟浪的姑娘? 我拧了帕子,把她手擦干,说:“那……上官小姐觉得七殿下喜不喜欢你呢?” “当然喜欢啊!”上官若想也没想地说道。 我牵强一笑,把她的手放在我腿上,取了一瓶玫瑰油为她轻柔地涂抹:“可是,你是来给六皇子做皇后的,七殿下……可给不了你皇后之位。” 上官若陷入了沉思。 我忐忑地看着她,期待她在皇后之位与七殿下之间选择前者,如此,才能达到双赢的局面。我实在不愿意她继续纠缠七殿下,也不愿七殿下为了某些目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宠溺她,尽管,这层宠溺中含了不少利用。 半晌,就在我以为上官若终于茅塞顿开的时候,上官若开口了:“我嫁给谁,谁就是皇帝。” 哐啷! 我一不小心,把边上的盆给踢翻了。 水洒了一地。 我怎么从没想过,能迎娶上官若的皇子,最有资格成为太子呢?虽然在我看来,七殿下依然不可能,但难保七殿下最初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七殿下,为了帝位,你连自己的终身幸福也能算计进去吗? “呀!我鞋子湿了。”上官若翘了翘鞋面。 我意识回笼,这才发现我拿抹布擦地板时,擦到了上官若的鞋面上。 我垂下头:“对不起……” 上官若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马车上有鞋子,你叫人给我拿一双来。” “是。”我走到素蓉房中,与她说了几句,素蓉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活儿去拿鞋了。 我折回来,给上官若脱了鞋子,上官若坐在椅子上不舒服,索性跳下地,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走到了七殿下床上。 这么一走,她的足衣也湿了。 这次不等我动手,她自己把足衣脱了下来,然后无所顾忌地在床上晒起了脚丫子。 她的脚长得异常精致,比手上的肌肤还白,一眼看去,像两个塑过形的糯米团子似的,我是女人,竟然也看得有些转不开眼睛。 但我始终记得自己要问的事:“上 的事:“上官小姐,如果在皇后之位和七殿下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上官若道:“我两个都要!” 我说:“只能要一个呢?” 上官若嘟哝道:“就要两个!” 我耐着性子解释:“咱们不是说现实,是打个比方,就像……呃……像玩游戏一样,皇后之位和七殿下,游戏规则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哦,游戏呀。”上官若在床上滚了一圈,“那我要做皇后。” “如果……如果不是游戏,是真的呢?” “真的呀,那我两个都要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莲蓉?” “那……那要是只能有一个呢?我是说,嗯……你想想看,游戏中只让你选一样,你选了皇后之位,是不是说明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你其实更倾向于皇后之位?” 上官若大概是被我绕晕了,皱着小眉头使劲儿地想了想:“游戏是可以再来的嘛!大不了这一盘我要皇后之位,下一盘我要他嘛!” 这…… 这没法儿沟通了。 我气急败坏地晾好抹布,上官若抱着七殿下的枕头,在床上没心没肺地翻滚。 这么大的人了,怎生跟个孩子似的? 我胸口堵得慌,想了一下,又问:“上官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七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你?因为你长得漂亮,还是因为你是大君的女儿?” “没想过哦,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上官若愣愣地看向了我。 我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说道:“当然有关系了,我们中原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就是说,两个人要相处久了,才知道对方待自己是不是真心的。你觉得,七殿下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还是贪恋你美貌,或者想要你背后的权势?” 上官若又滚了一圈,发带散了,长长的青丝垂下来,包着她稚嫩的肩膀,如墨染一般,有了一种厚重而妖娆的美。 “你问的问题好奇怪哦。”她说,“美貌是我的,权势是我的,我这个人也是我的,他喜欢哪一样,不都还是喜欢我吗?” 千百年来缠绕了多少痴男怨女的难题,到她这儿竟……变得如此简单?! 我差点儿被噎死:“你……你……你就不怕七殿下是在利用你?” 上官若眨了眨眼,朝我看了过来。 那一瞬,我心虚得呼吸骤停! 她挑了挑眉,认真地说道:“那说明我有用嘛!随便他用!” ------题外话------ 做个单纯的萌娃真是好哇,全方位无死角。 【番外14】意外 我回头,就见七殿下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他几时来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吗? 他会不会……认为我在挑拨离间呢? 我瞳仁一缩,端着水盆,走出了房间。 与七殿下擦肩而过时,我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异于往常的气息,但又似乎不是冷气…… 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因为我只感受了一瞬便已经到门外了。 七殿下回头朝这边望了一眼,我迟疑着不愿意挪动的步子,慢悠悠地挪动了。 等我走远了些,房中传来谈话声。 “诸葛冥!你回来啦!” 不用回头也知道,上官若笑得多么灿烂。 她永远都这么开心、这么没心没肺,连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话也说得出口,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说她天真。 “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地上凉。” 是七殿下无比温柔的声音。 我终是忍不住回过了头,就见上官若光着脚丫子,一蹦一跳地来到七殿下面前,七殿下把她打横了抱到床上,把她冰凉的小脚握在手里。 “以后不要光着脚下地,知道吗?” 七殿下略含责备地问。 上官若笑着点头:“知道啦!” …… 后面他们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人回了柳春阁。 这一晚,我彻夜未眠。 翌日,我打开了六皇子给的锦囊…… 五月十八,贵妃生辰,皇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七殿下作为六皇子十分“疼爱”的弟弟,俨然也在受邀行列。 而我因着医女身份,也“合情合理”地入了宫。 坐在马车上,我闷着不与七殿下说话,七殿下是个更闷的性子,除了跟上官若在一起时,会显得开朗些,别的时候,跟雕塑一样。 自那日之后,我能避开七殿下的基本上都会避开,便是刘姑娘让我给七殿下送膳食,我也只是交到素蓉手上。 素蓉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她没说什么,只叮嘱我想开些,实在不乐意面对七殿下的话,她可以主动到柳春阁拿东西,不必我跑腿。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躲着七殿下,不是因为看见七殿下与上官若格外“恩爱”,而是我应下六皇子的要求了。 我决定与六皇子联盟。 不管七殿下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自己,为了皇位,还是为了皇长孙,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搭进去。 七殿下很好,很优秀,但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在夺嫡之路上走得太远。 上官若说的轻巧,她嫁给谁,谁就能做皇帝,可她才几岁?她问过大君的意见了吗?她想过自己是不是会一辈子爱着七殿下吗? 爱…… 呵,我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神圣的字眼? 六皇子说的没错,上官若养了很多宠物,每一只死的时候她都哭得很伤心,过后,只要来了新的宠物,她便能转悲为喜。 七殿下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只宠物? 至于七殿下对她的感情…… 算了,七殿下对她是什么感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利用也好,真爱也罢,他们都是不能走到最后的。 “想什么?” 七殿下察觉到我的失神,轻声问了一句。 我抬眸,对上他深邃如泊的眼睛,那一霎的吸力,像巨大的漩涡,将我整个神魂都吸了进去。 心口砰砰一跳,我垂下了眸子:“没什么?” “这些天,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他又问。 我捏紧帕子:“没啊,是七殿下太忙了,我去的时候你总是不在……” 七殿下“嗯”了一声,没后话了。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棱角分明的轮廓,精致无双的五官,再配上优雅冷漠的气质,简直像从壁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这样完美的人,为何偏偏有个青楼出身的娘亲?投身在宫女的肚子里也好啊。 生平头一次,我对刘姑娘有了一丝不满。 马车行进到一半时停下了,七殿下掀开帘幕,帘幕外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黑衣人先是抱拳行了一礼,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七殿下。 七殿下拿过盒子,打开看了看,与此同时,我也往里瞄了一下,是一支金钗。 七殿下关上盒子,问:“都安排好了吗?” 黑衣人道:“安排好了。” 七殿下望了望头顶黑压压的云层,不知想了什么,眸光一凛:“好了,你去吧。” 黑衣人走了。 马车继续行驶。 我看着七殿下把盒子丢了,取出金钗塞进怀里,心想这应该不是送给贵妃的礼物,不然不会把盒子给扔了,于是好奇地问了句:“殿下是打算送给上官小姐的吗?” 七殿下张嘴,眸光动了一下,似乎不太赞同,却还是说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送就送,不送就不送,弄什么算是送? 我原先还有些犹豫,这会子坚定得不行了,一定要拆散七殿下与上官若,一定不能让七殿下弥足深陷! 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宫。 距离上次来这儿,已过去五月有余,宫里的布置,又有了些许改变,皇后在世时,皇宫总给 皇后在世时,皇宫总给人一种古朴沉寂的大气之势,皇贵妃喜奢华,到处都是明珠金玉,若在添上一两个酒池肉林,就更应景了。 五月天气凉爽,晚宴设在了露天的太液池边。 陛下与皇贵妃已经就坐,大君在陛下身侧,笑哈哈地与陛下谈论着什么。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从声音判断,大君对陛下一丝惧意都无。 其实从年龄上看,陛下年长大君许多,大君与太子是一个岁数的,今年才不到三十,可我听说,大君与藏獒一样,是一窝兄弟里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个,虽然是不是大君把他兄弟咬死的暂时不能下定论,不过在腊月飞雪的草原上,能自己挨过一夜真是个奇迹。 大君的母亲生下孩子后就死掉了,她生的是四胞胎,只活了大君。 那时他还不是大君,只是上官氏里一个克死母亲与兄弟的不祥之人,上官氏的长老们几度提出将他溺死,以免他克了上官氏的族长,也就是他父亲。 大君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以退位让贤换来了大君活命的机会。 那时,谁也没料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会在长大后,捏死了所有曾经想要溺死他的长老,并顺利夺回了族长之位,不仅如此,他还带领上官一族攻打了草原另外的七大部落,打得他们连声都不敢吭一下。最后,他还想攻打朝廷,朝廷的兵权基本被喀什庆掌控着,而喀什庆又被他掌控着,无奈之下,朝廷结束了草原八大部落平起平坐的局面,册立草原之王——大君。 朝廷对大君可以说,是十分忌惮的。 大君超然的地位决定了上官若的含金量。 在大周,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其次是和硕公主,皇后没长成年的女儿,生前十分喜爱一个贵嫔所出的公主,便破格册封其为固伦公主。 以往,固伦公主的席位都是摆在太子的下首处,自从上官若来了之后,这个位子就是上官若的了。 不过,上官若似乎一点也不珍惜,反倒与一个连我都叫不出名号的公主换了位子。 那个公主吓得腿都软了,死活不敢坐到那么尊贵的席位上,最后,只得寻了个不舒服的由头回宫休息了。 上官若坐在“换来”的位子上,笑眯眯地拉着七殿下的手道:“我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呀?” 七殿下望了一圈来自各方的各式各样的视线,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拿开:“路上有事,耽搁了。” 上官若被拿开的手很快又贴了上来,这回不止是拉手,恨不得整个人都靠在七殿下的胳膊上。 男女之防这玩意儿,上官若好像自我屏蔽了。 七殿下的脸上有些微的不自然,看了看她紧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说道:“我想吃花生,你给我剥一下好不好?” “好呀!”上官若愉快地放开了。 这一幕,自然没逃过几位重量级人物的眼睛。 陛下的眸子微眯了一下。 皇贵妃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大君笑嘻嘻的,一丝介意都无。 在我看来,那种不介意,不像是在成全上官若与七殿下,倒像在看自己女儿找到了一个新的宠物,女儿爱怎么玩都随便。 把一国皇子当宠物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大君有这个胆子了。 上官若很快剥好了一颗花生,喂到七殿下嘴边:“啊——” 七殿下抿唇:“你剥一盘,我再吃。” “哦,好。” 上官若平时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关键时候倒也没什么大小姐脾气,事实上,上官若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主子都好相与得多,若非二人的情敌关系,我想,我一定会非常喜欢她。 上官若剥花生剥得手都红了。 七殿下面无表情地喝着果茶,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这一刻,我方才有些相信,七殿下对上官若可能真没多少男女之情。肤浅的喜欢是有的,那么漂亮的少女,只要不是个断袖都很难不心动,可心动是一时的,克制住心动之后,便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边,七殿下对上官若被蹂躏的小爪子无动于衷,那边,六皇子一脸不忿地走来了。 “太子殿下。”周围的宫人施了一礼。 他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宫人退下后,他上前,握住上官若的手腕道:“若儿!够了!” 上官若皱起小眉头,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快放开我!我还没剥完!” 六皇子嘴角狠狠地抽动着,眸光一点点变得冰冷,扫向一旁泰然自若的七殿下,道:“诸葛冥!你有没有良心?若儿娇生惯养的,你岂能让她为你做这种事?” 说着,不待七殿下回答,森冷的眸光扫过我,回到七殿下脸上时,话音再起,“你自己带了丫鬟,叫她弄就是了!把若儿当丫鬟使唤,你什么意思?” 七殿下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也经常给若儿剥花生的。” 上官若杏眼一瞪:“是呀是呀!他给我剥,我也给他剥咯,干你什么事啊?” 六皇子被噎得满脸赤红:“若儿!” 上官若甩开他的手:“放开啦,我还没剥完。” 六皇子的肺都要气炸了,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夺了若儿手里的盘子:“我来!” 结果,就变成六皇子给七 六皇子给七殿下剥花生了。 一众宫人看得目瞪口呆。 六皇子剥完,气呼呼地把盘子推到七殿下面前:“够你吃了吧?” 七殿下精致如玉的手捏起一颗花生米,微眯着眸子一笑:“多谢六哥。” 原本剑拔弩张的一幕,因为六皇子红扑扑的脸蛋(是气的),七殿下高深莫测的笑容,而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磁场。 不少宫人看看傲娇的六殿下,再看看老狐狸一般的七殿下,脸,红了。 七殿下优哉游哉地吃花生时,六皇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上官若道:“若儿,送给你的。” 上官若取出锦盒里的东西:“呀!真漂亮!” 我定睛一看,瞬间怔住。 这不是七殿下给上官若准备的金钗吗?怎么到了六皇子的手上? 上官若很喜欢那只镂空的蝴蝶金钗,六皇子提出为她戴上,她爽快地答应了。 六皇子把金钗簪到上官若的发髻中。 上官若耍宝似的问七殿下:“诸葛冥,好不好看?” 七殿下看向她,点头:“六哥眼光不错,哪儿买的?” 六皇子第一次从这个讨厌的弟弟嘴里听到恭维话,心里甭提多嘚瑟了,就道:“买可是买不到的,我让尚宫局的人做的。” 七殿下一副佩服的表情:“若儿,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上官若拔下金钗:“好呀!” 七殿下果真拿着金钗认真地看了起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用宽袖一拂,这个动作,被一直紧盯着七殿下的我捕捉到了。 七殿下把金钗簪回上官若的发髻中,但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六皇子送的那支了。 七殿下为什么要换掉六皇子的钗呢? 若是单纯地想让上官若戴上他送的首饰,直接送就好了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难道……钗里暗藏了什么玄机吗? 我满眼写着困惑。 七殿下回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惊,低下了头。 后面,皇贵妃的生辰宴正式开始,皇子公主们挨个给皇贵妃献礼,皇贵妃笑盈盈地收下。 六皇子给皇贵妃送了一幅自己写的千寿图,礼轻情意重,陛下与皇贵妃都很是欢喜。 上官若送了一对自己饲养的兔子,能被她养活的宠物比鲛人泪还稀少,皇贵妃也很高兴地收下了。 轮到七殿下时,七殿下送了一块自己雕刻的砚台,皇贵妃在接过砚台时,“好心”地与大君说了句:“我瞧若儿与小七挺投缘。” 大君呵呵了一声。 皇贵妃自讨没趣,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 送礼物的环节之后,殿内开始欢歌热舞。 七殿下叫上官若带他到东宫探望诸葛烨,上官若应下了。 别说,这么热闹的场合都没见诸葛烨出场,连我都有些担心诸葛烨的处境了。我想跟随七殿下一块儿过去,奈何跨过大门时接收到了六皇子的“讯号”,我捂住肚子,说了声“要如厕”,便拐进一旁的小树林了。 预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心若擂鼓。 六皇子淡定地拍了拍我肩膀:“别怕,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做了一段时间的太子,六皇子身上俨然多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度,在他安抚的眼神与动作下,我渐渐冷静下来。 六皇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一道黄符和一个宽口矮瓶子。 他打开瓶盖,让我端好装着不明液体的瓶子,然后点燃黄符,烧了投进瓶子里。 我脑海中瞬间飘过一个词:黄大仙…… 六皇子把温热的符水喝掉一半:“剩下的,你给若儿喝掉,记住,符水的有效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一旦过了,喝再多也没用了。” “这……这是什么?” 六皇子道:“我找人做的蛊,喝下之后,我与若儿便能爱上对方。” 我眨了眨他:“你……还没爱上上官小姐啊?” 六皇子负气地蹙了蹙眉:“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快去?” 我瘪了瘪嘴儿,去了。 真没想到,那么宝贝上官若的六皇子,居然并不是真的喜爱上官若,突然之间,我觉得上官若有些可怜了,六皇子也好,七殿下也罢,虽然都对上官若心动过,可上官若身后的势力,注定让这份心动无法成为爱上她的唯一理由,有了杂念的喜欢,再喜欢也变质了。 我握紧符水,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东宫。 夜色越发暗沉,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为数不多的星,像一块厚重的陨铁,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来到东宫,说我是七殿下的丫鬟,他们放我进去了。 七殿下去找诸葛烨了,上官若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 看到我,她叹了口气:“诸葛烨生病了咧,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想着要给她下药的事,精神高度紧张,她问的什么我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领会什么意思,只弱弱地“嗯”了一声。 上官若看着我苍白的脸,问:“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啦?” 我摸了摸脸:“啊……没,没有,我挺好,我是……” 顿了顿,四下一看,凑近她道,“口渴吗?我带了好喝的,是刘姑娘做的,要不要尝尝?” 一听刘姑娘做的,上官若两只眼睛都泛起绿光了。 她吃过刘姑娘做的菜,从没让她失望过。 但凡贴了刘姑娘标签的东西,她都有种非常热切的渴望。 我把瓶子递给她时,她想也不想地喝下了。 喝完,不高兴地吐了吐舌头:“什么嘛?一点都不好喝!还有灰的样子,是不是没弄干净啊?” 我把瓶子收好,讪笑一声道:“弄干净了,这是新口味,你不喜欢啊,那我告诉刘姑娘,下次别做这种了。不过你别跟七殿下说,刘姑娘是他娘亲,你说刘姑娘做的东西不好喝,他会不高兴的。” 上官若想了想,莞尔一笑:“好的,我不告诉他!” 面对如此单纯的上官若,我阴霾的心陡然被愧疚填满了,我不该算计她的,她那么无辜,但我又不得不算计她。她与七殿下注定没有未来,六皇子才是她的归宿。 原谅我,上官若,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我转身,走向外殿。 一阵狂风吹来,我本能地遮住了眼睛。 身后,传来上官若喜悦的叫声:“诸葛冥!” 我没脸面对七殿下,咬咬牙,加快步子,逃一般地冲进了夜色。 轰隆隆—— 一道惊雷闪过,炸在我耳畔,我吓得跌在了地上。 一时间,狂风大作,尘土飞扬,穹顶,电闪雷鸣,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老天爷的暴戾。 我回过头,想叫七殿下退回房中,却见一道闪电劈上上官若的头顶。 “啊——” 昏过去之前,我脑子里只剩七殿下与上官若手牵手,被雷电劈中的画面…… …… …… …… …… 诸葛冥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过来的。 眼皮很沉重,他睁了两下没睁开,反倒脑袋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一抽,他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很多。 最浓郁的是一股男人的气味,淡淡的汗味和香气,倒也不算难闻,只是有点陌生。 印象中,除了刘姑娘,没有谁会大着胆子靠近他,还这么紧紧地抱着他。 是的,这个男人抱得很紧,紧到让他想起了梦里的父亲。 但诸葛冥明白,自己不可能被父亲抱着,那个凉薄的皇帝陛下,不杀掉他都算宅心仁厚了。 诸葛冥又吸了口气,这一次,他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气,有些熟悉,就像是……上官若的味道。 这味道,令他安心了不少。 他平稳了呼吸,不急于睁开眸子了。 忽然,那双抱着他的胳膊紧了紧。 随后,他听到一个异常陌生的声音:“若儿。” 诸葛冥心口一震,上官若也在? 他用尽全力,睁开如灌了铅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张满是泪水的国字脸—— 诸葛冥吓了一跳! “若儿,你可算醒了,呜呜……” “国字脸”哭了。 诸葛冥四下一看,风中凌乱了。 上官若不在! 国字脸叫谁若儿? 诸葛冥艰难地问:“你……叫谁?” 声音一出,诸葛冥浑身僵住,随即,诸葛冥抬起胳膊,看了看那丝滑精致的粉红色衣袖! 对! 粉红色! 和……那只细嫩得没有一丝伤痕的小手,推开抱着他的“国字脸”,来到梳妆台前,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后,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咆哮—— ------题外话------ 哈哈哈,诸葛冥! 明岚的第一人称到此结束。 本来应该在明岚晕过去那里就结束掉的,不过一想到上无线的话,也不是按照潇湘的章节划分,就直接把后面的放上来了。这造成了一点上帝视角,大家包涵一下。 后面是新卷,第三人称,有诸葛冥和若若的心理活动。 【番外15】抓狂的诸葛冥 “殿下,殿下,殿下你醒醒啊!” 上官若昏昏沉沉之际,耳畔不断响起一个女人的话音,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想立刻醒来,便强迫自己忽略了女人的呼唤。 直到女人的手,摸上自己额头,滚烫的液体,砸中自己脸蛋,她才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她睁开眼,对上一张无比陌生的脸,那脸,因为痛哭而变得苍白,一双梨花带雨的眸子却漂亮得不像话。 这是……谁呢? 上官若想。 她身边有不少侍女,却没哪个长得这么好看。 她看向女人时,女人也发现她醒了,女人溢满泪水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亮色:“殿下!你醒了!” 殿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女人是看着她说的,所以是在叫她对吧? 她被册封为公主了? 公主殿下? 唔,这个倒是说得通。 上官若累得很,一会儿又闭上眼睛了。 女人却好像不想放过她似的,一个劲地摸着她脸蛋:“殿下,你别睡啊,你醒了吗?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肚子饿不饿?” 上官若的脑子原本就还有些晕乎,眼下又被女人叽里呱啦啰嗦一大堆,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做主子做习惯了,自然不会下人问什么自己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虽然这个下人,好像跟她以往认识的下人不大一样,不过,大脑半短路的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对付这种不一样。 她闷不做声。 女人的声音更急切了:“殿下,殿下你醒醒!你不要睡了好吗?你醒来跟我说说话呀殿下!” 这个下人,好聒噪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哭得她的心好疼啊。 真是……要命! 上官若赌气地睁开了眼睛:“哭什么哭啊?” 一出口,那正在变声的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声音,让上官若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 “我的嗓子……” 妈呀! 这声音…… “啊——啊——啊——谁呀谁呀?” 这……这不是诸葛冥的声音吗? 上官若吓到了。 她的反应,把守着她的女人也吓到了,女人摸了摸她额头,担忧地道:“是……是不是被雷劈坏脑子了?” 被雷劈? 这三个字,一下子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昏迷前的影像,一幕幕,如瑞雪般纷沓而至。 先是莲蓉给她喝了一瓶十分难喝的东西,再是天空忽然响起了惊雷,然后诸葛冥走出来,她跑过去牵了诸葛冥的手,再然后他们俩好像被雷劈中了…… 然后的然后就是现在,她醒了。 但为什么声音变成诸葛冥的了? 上官若的心里隐约涌上某种猜测,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壮胆问了女人一句:“我是谁?” 女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转变,只稍稍露出了一丝惊讶,并没太过失态:“真的失忆了啊,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上官若急了,能别再长吁短叹了行么?说重点行么? “我是谁?” 上官若又问了一遍。 女人很是心疼地哽咽道:“我苦命的孩子……” 上官若疯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上官若索性掀开被子跳下地,做了一件诸葛冥也做的事,照镜子! 照完,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 另一边,诸葛冥已经冷静下来了。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咆哮,嗓子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总算冷静了。 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大概明白这一次的乌龙是怎么来的了。 他的眼线告诉他,六皇子给上官若定制了一支金钗,为了嫁祸六皇子,他找人做了支一模一样的。当然,外表一样而已,芯子是不同的,他可没那么浪费,用足金去做一个暗算人的东西。 他找人把里边的金子换成了铁和铜,塞了点毒药,预计三五天能使人出现噩梦不断的征兆,三五个月,就能折磨得人脱掉一层皮。 而以大君对上官若的宝贝程度,没几天就能发觉上官若的不对劲,按图索骥也就查到金钗了。 如此,六皇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支含铁的金钗会招来雷电,上官若给劈了,而当时他就握着上官若的手,连带着一块儿被劈了。 至于罪魁祸首,那支钗,已经被劈成渣,连沫子都没了。 这算不算现世报啊? 头一秒,他在算计上官若,下一秒,就变成了上官若。 那么上官若呢?会不会在他本来的身体里了? 带着深深的疑惑,诸葛冥终于转过身,看向了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却又好像不敢打搅他的国字脸。 “……大君。” 上官若好像是叫上官鸣父亲吧?但,他叫不出口,不知道大君会不会生气。 诸葛冥实在是多虑了。 大君听到这声称呼时,激动得差点落泪了,当女儿对着镜子狮子吼时,他还以为女儿疯掉了,听老人说,人在发疯时,要么直接揍晕他,要么不要打搅他,他舍不得揍自己女儿,只能任由女儿河东狮吼了。 女 狮吼了。 女儿吼累了之后,便坐在床头发呆,一呆一下午,一句话也不说。 他想,女儿不仅疯了,还傻了。 所以,当女儿还能叫他大君时,他心里那个喜呀! 还能认出他的身份,女儿没有傻! 大君立刻卸下千斤重担,一个弹跳站起身,飙到了女儿跟前。 他像往常那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给女儿来了个公主抱,准备把女儿往天上抛两下,女儿可喜欢他这样了,每次他这么做,都能逗得女儿哈哈大笑。 谁料这一次,他手还没碰到女儿的背,就被一个过肩摔,撂在了地上。 他四仰八叉,像只晒着肚皮的王八,瞠目道:“你……你……你打我……呜呜……” 靠! 诸葛冥要疯了! 说好的大君呢? 说好的草原霸主呢? 说好的把老子父皇逼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奸臣呢? 哭得那么没出息算怎么回事啊? 诸葛冥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偏大君还一边“呜呜”一边偷瞄女儿的神色,瞄了一会儿,诸葛冥察觉到不对劲了。 大君没有掉眼泪! 他是假哭! 诸葛冥长这么大从没被谁哄过,别看刘姑娘性情温柔,在对待他的教育上绝对是个严厉得恨不得严苛的主儿,他几时见过为了逗女儿开心,自愿把自己摔成王八哭成狗的父母? 没错,大君是自愿摔下去的。 诸葛冥是习武之人,招式记得一清二楚,可架不住上官若的身板儿娇弱,打出去的拳头跟棉条似的,那个过肩摔也就是姿势漂亮,其实半点杀伤力都无。 是大君意识到女儿想干嘛,便索性配合着摔了。 摔完,还不顾形象地“哭”了。 “呜呜……好疼,我屁股都开花了。”大君见女儿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以为女儿心软了,决定再加大力度,一举把女儿哄开心了。 诸葛冥被他弄得也是够够的了! 什么叫屁股开花? 老子又没爆你菊! 大君还在卖力地“哭”着:“呜呜……若儿长大了,会武功,把我打残了……” 靠! 被自己女儿打残很值得炫耀吗? 诸葛冥脑子里跑过的草泥马,已经不比得知自己变成上官若时少了。 要不是手里没有笔,他真想画下大君此时的样子,将来没钱了也好拿出去卖啊!一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大君还不知自己无与伦比的形象被“女儿”给估价了,耍了一会儿赖,发觉没什么鸟用,神色一收,自顾自地起来了,然后,画风一变,再次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草原领袖:“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送你爱吃的松花鱼过来。” 说完,潇洒地走掉了。 诸葛冥:“……” …… 日暮时分,诸葛冥老老实实地吃了饭。 他心中想着事,其实并没多少胃口,但他听上官若说过,她哪顿饭吃的太少,给她做饭的厨子就会被赶走,而大君说了这是“她”爱吃的松花鱼,为了不露馅,也为了不牵连无辜,他食不知味地用了些,最后,看了一眼脸色都吓白的厨子,说道:“我病了,没什么胃口,不过这个鱼还挺好吃的,明天再来。” 厨子如临大赦! 饭菜被撤下后,两名侍女捧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了。 他张了张嘴:“干嘛?” 侍女们对视一眼,很诧异自家小姐会用如此冷漠的口吻,问出一句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她们倒是想上前,可还没动就便那种无形的威压弄得头皮发麻了。 小姐这么怎么了?被雷劈了之后成仙了? 好可怕的气场怎么办? 诸葛冥见她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懒得再与她们计较,就问:“大君呢?” 大君? 小姐好像没这么称呼过大君哦! 小姐高兴的时候叫父亲,不高兴了就喊上官鸣—— “傻了?”诸葛冥不怒而威地问。 胖一点的侍女硬着头皮道:“回小姐的话,大君在书房。” 诸葛冥起身,走了。 胖侍女揉了揉眼睛:“我没做梦吧?小姐没做手部护理就走了?” 瘦侍女符合道:“她也没做脸,没按脚,没泡玫瑰花瓣的澡……” 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小姐没换衣裳,就穿了一套亵衣啊! 诸葛冥清醒之后,翻箱倒柜地挑了唯一一套不是粉红色或大红色的衣裳,丝毫没意识到作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儿,只穿一件素白亵衣在院子里瞎逛会引起什么样的灾难。 嘭! 是洒扫小厮的扫帚掉地上。 咔! 是园丁的剪子剪到小厮裤子了。 “啊——” 是小厮的大丁丁暴露在空气中,被过路的宫女看见了。 诸葛冥也看见了,不过男人嘛,对方有的他也有,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宫女的尖叫引来了大君,大君推开窗子一看,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居然敢当着他女儿的面脱裤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君当即叫人把那小厮拖出去杖毙了。 诸葛冥到现在还有些脑子发晕,花园里发生的事,没引起他多少异样,他向大君道明了来意,说想去行宫看看诸葛冥。 本以为大君会反对的,事实上大君的确不高兴了。 对大君来说,诸葛冥就是个比较高级的宠物,女儿爱玩,他便由着女儿玩,左不过将来女儿成为太子妃后,他多给诸葛冥一些补偿就好了,若女儿实在喜欢呢,他也可以让诸葛冥做女儿的面首。但……昨晚女儿跟诸葛冥一块儿被雷劈了之后,他想起中原一句话,做了坏事遭雷劈,下意识地,他认为女儿与诸葛冥是不应该在一起的,所以,他现在迫不及待地希望女儿与诸葛冥划清界限了。 诸葛冥急于知道自己原身是死了还是被上官若占了,偏大君迟迟不松口,焦头烂额的他,万般无奈之际,做了一件自己一辈子都鄙视的事。 他学着上官若的娇憨样子,忍住心底恶寒,抱住大君的胳膊道:“父亲父亲,让我去嘛~” 嗲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大君最受不了女儿的糖衣炮弹,心一软,答应了。 ------题外话------ 有没有很欢乐呀? 番外更新时间不太固定,追文的读者少了许多,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写,让还在追文的朋友追得开心、追得值得! 【番外16】倒霉的六皇子 得到大君许可后,诸葛冥准备出门。 一准备,诸葛冥的整个嘴角都抽搐了。 他险些忘了自己目前是上官若,而上官若的衣服,除了粉色就是红色,要他一大老爷们儿穿这么娘炮的东西,想想都痛不欲生! 珠宝与衣裳弄得他眼花缭乱,他拽紧拳头,青筋暴跳。 名叫水仙的瘦侍女捧着三个质地柔软的肚兜过来,轻声道:“小姐,今天穿哪一个?” 诸葛冥的嘴角又是狠狠一抽,要不是怕被当作疯子关起来,他简直要一把火把这些难堪的东西全都烧了。 水仙被小姐的低气压弄得头都不敢抬一下,以为是自己挑了小姐不喜欢的款式,不由地纳闷,自己跟了小姐三年,从没哪次挑错过东西呀!小姐不就是被雷给劈了一下吗?好像也没少块肉,怎么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大一样了呢? 往常小姐看到漂亮肚兜,都是恨不得马上穿在身上的呀! 另一个胖侍女凤仙眼神一闪,拿了一个她预备做给自己的白色肚兜,问:“小姐要试试这个吗?” 诸葛冥淡漠地扫了一眼,好歹不是粉红色,得,忍了! 凤仙给诸葛冥穿上完全不合尺寸的肚兜,为防止肚兜滑落,特地给缝了两针。 诸葛冥自始至终铁青着脸,水仙要搬镜子来给他看,他也不看。 水仙又纳闷了,小姐最喜欢穿肚兜在镜子前秀身材了,现在却……却好像……那薄唇紧抿的模样……好像在……害羞? 呀! 她发现新大陆了! 能在屋子里裸奔、裸睡的小姐居然害羞了! 等凤仙给诸葛冥穿好肚兜和裙子时,诸葛冥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了。 凤仙又给诸葛冥梳了头,诸葛冥看着边上的剪刀,真想剃成光头啊。 做完这些,凤仙又要给诸葛冥戴耳环,诸葛冥实在忍无可忍了,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 凤仙吓了一跳,手里的耳环迟迟送不出去了。 诸葛冥慢悠悠地站起身,迈步朝外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时,他本能地轻轻一纵。 胸部传来一阵钝痛,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自问不是个怕疼的人,脱臼流血,什么都经历了,却没哪一次的疼痛像现在这般令他抓狂。 尤其,疼的部位十分敏感,他抬手想揉,又有些下不去手。 凤仙察觉到小姐的异样了,提着裙裾小跑过来,看着小姐扭曲的五官,道:“哎哟小姐,您正在长身子呀,可不能乱蹦,会疼的。” 诸葛冥脸上的神色更精彩了。 …… 这边诸葛冥被新身份弄得焦头烂额之际,那边的上官若却兴奋极了。 她做梦都没料到自己会变成一个男人,还是自己十分喜欢的男人。 她承认,在知晓自己变成诸葛冥的那一刻,她被深深地吓到了,不过下一秒,她又觉着无比兴奋了! 她天天都想见诸葛冥啊,白天想,晚上想,做梦也想,只恨不得把诸葛冥变成贴身小棉袄穿在身上,这样,她就永远不用跟诸葛冥分开了。 也许老天爷听见她的祷告啦,所以把她变成了诸葛冥,现在,她思念诸葛冥的时候,照照镜子就好了。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哦! 刘姑娘已经去做饭了,屋子里只剩素蓉、莲蓉与白蓉三姐妹。 三姐妹看着自家殿下一会儿嗔一会儿痴,还间或傻笑,不由地齐齐打了个寒颤。 素蓉:殿下不是失忆了,是傻了吧? 莲蓉:加1! 白蓉:加1! 上官若扭过头,难掩喜色地对着三人一笑:“雷电太猛了,把我劈失忆了,我不记得你们名字了,你们叫什么呀?” 叫什么呀? 呀…… 三人心头一酥,殿下你这么萌真的好么? 她们入行宫半年,还从没殿下笑过呢,还笑得这么娇憨,好可爱怎么办?心都快化了怎么办? 上官若看着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一阵激动,冥冥就是帅气,把宫女都迷得神魂颠倒! 心花怒放,肿么破? 好想大笑三声,肿么破? 三人被自家“殿下”的电眼给电得浑身酥软,连要回答问题都不记得了。 还是上官若再问了一遍,年长些的素蓉才率先回过神来。 素蓉:“奴婢叫素蓉。” 白蓉:“奴婢叫白蓉。” 莲蓉:“奴婢叫莲蓉。” 上官若一怔:“咦?你也叫莲蓉啊?” 莲蓉:什么叫也?我本来就是莲蓉好不好? 上官若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宫里怎么可以有两个莲蓉呢?那个见的比较多,算是熟人了,就改这个的名字吧。 “从今天起,你叫蒜蓉。” 蒜蓉:(⊙o⊙) 上官若打开柜子,嫌弃地看了一眼诸葛冥的衣柜,玄色、玄色、玄色……就没有第二个颜色! 年纪轻轻的,穿这么深沉做什么? 最后,她叫素蓉三人翻箱倒柜,终于在压箱底的地方翻出了一件非常骚包的金色云纹锦服。 “就它了!”上官若无视三人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妩媚地摸了摸鬓角的发,说道,“快给我打一盆热水来,放玫瑰油,没有玫瑰油的话就放点玫瑰花瓣,记得要摘花蕊外三层以内 得要摘花蕊外三层以内的花瓣。” 素蓉三姐妹风中凌乱了。 用玫瑰花瓣泡完手,上官若优雅地擦了点雪花膏,随后对素蓉说道:“你的手太粗了,每晚睡觉前涂抹一层雪花膏,再戴羊皮手套睡觉,第二天醒来保管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素蓉:“……” 上官若又看向蒜蓉:“你的皮肤太油,别擦雪花膏了,用淘米水洗洗就好了。” 蒜蓉:“……” 上官若最后看向了白蓉:“长得还可以。” 白蓉松了口气。 上官若:“腰太粗了,每天跟我做些锻炼吧。” 白蓉:“……” 三姐妹被“七殿下”折磨得欲哭无泪了,霸气威武的殿下没了,突然变得好粉红,这……这……这真的有些接受无能啊! “找明岚来给殿下看看吧,她是大夫,说不定能把殿下治好。”素蓉建议。 蒜蓉点点头:“说的对,殿下这样太不正常了。说他傻,他又还知道护肤,说他不傻,他怎么能泡玫瑰花瓣呢?那不是……上官小姐爱干的事儿吗?” 白蓉眼睛一亮:“啊!殿下是不是为了讨好上官小姐,才故意模仿上官小姐的生活习性的呀?” 蒜蓉再次点头:“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况殿下好像挺喜欢上官小姐,为了上官小姐有些变化好像也算正常。要不,我们问问?” 若在以往,三人绝没胆子过问七殿下的私事,但自从七殿下被雷劈了之后,那股冰冷的气场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萌到骨子里的亲和,她们的胆子便也大了。 蒜蓉与白蓉躲在门口。 素蓉走进去,鼓足勇气问:“殿下,您是不是很喜欢上官小姐呀?” 上官若眼睛一眨,笑道:“是呀是呀!上官小姐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知书达理、那么学富五车、那么贤良淑德,简直就闺阁女子的典范,我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 走到门口的诸葛冥刚好听到这么一番大言不惭的话,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 这要不是上官若,他都不信了! 三人听到动静,望向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啊。 不过殿下明明跟明岚是一对儿,这个横刀夺爱的小姐,一点都不可爱! 三人冷着脸,走掉了。 诸葛冥:“……” 屋子里只剩上官若与诸葛冥了,上官若先是绕着诸葛冥走了一圈,随后跳到诸葛冥身上:“哇哇哇!原来我自己这么漂亮!看真人,比照镜子漂亮多了!” 诸葛冥:现在是计较漂亮不漂亮的时候吗?你不应该问问我到底是谁吗? 上官若松开诸葛冥,拉着他坐回位子上,笑嘻嘻地道:“诸葛冥?” 诸葛冥的手指动了一下,看样子,她没那么笨嘛。 “嗯。”诸葛冥淡淡地应了一声。 上官若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他胳膊上:“诸葛冥,这是不是造孽啊?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着抱怨的话,眼底的笑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诸葛冥差点儿就炸毛了! 看了一眼小鸟依人的自己,眸色一厉:“注意形象!” 不管怎样,这副身体他总会要回来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纯爷们儿的形象在上官若的手里毁于一旦了。 “一国皇子,黏在一个姑娘身上,像什么话?” 他冷冷地推开了上官若。 上官若习惯了他处处宠着自己,对他的冷淡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素来不是多疑的性子,并没怀疑诸葛冥对她的宠溺是逢场作戏。 她用手指戳了戳诸葛冥的胳膊:“喂,你是不是生气啦?” 诸葛冥浓眉蹙了蹙,没说话。 上官若又道:“你不要生气嘛,我们不是还活着吗?做我父亲的孩子挺好的,你在行宫吃不饱穿不暖,到我家就什么都有啦!不过你得记得给我送点好吃好用的过来啊,我告诉你,我最喜欢……” 讲着讲着,歪楼了。 诸葛冥不耐烦地扣住了上官若的手腕:“上官若!我警告你!不要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敢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我就把你剃成光头!” 这个“你”自然是上官若的原身了。 上官若急得摆手:“别别别!别剪我头发!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对女人来说,头发就是第二条命,比断手还可怕,诸葛冥若真把她的原身剃成光头,不管回不回得去,她都不想活了。 诸葛冥看着明显有了一丝委屈的上官若,冷冷一哼:“给我听好了,我们两个是一定会回归原位的,在那之前,你扮演好我,我扮演好你,别给对方惹出岔子!” 上官若被诸葛冥没有丝毫温度的口吻伤到了,委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诸葛冥不是没看见她眼睛里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一心想着拨乱反正,没功夫与她儿女情长:“接下来,我们各自提一些要求,能遵守的,就尽量遵守,失忆可以解释我们不记得曾经的事,但无法改变我们本身的性格,所以……” 所以还是学习一下怎么扮演对方吧。 这句话诸葛冥没说出口,因为他明白,比起上官若,他更不适合扮演,之所以威胁上官若,无非是希望上官若遵守他的规 遵守他的规则,至于他自己,却未必会如上官若的愿。 上官若哪里知道对方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货呢?滔滔不绝地讲着:“……你都记住了吗?还有啊,你不要怕我父亲,他其实是只纸老虎,你一凶他,他就软了。” 诸葛冥的脑子里闪过大君躺在地上“哭闹”的场景,不知怎的,心口有些异样。 “好了,我说完了,到你了。” 诸葛冥没上官若那么能说,简单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主要是少说话、少笑,最后,强调了一句:“对我娘尊重些。” 上官若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诸葛冥一瞧她那小样儿就知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你敢给我娘脸色看,我就……” 上官若抱住他胳膊,打断他的话:“知道拉知道啦,你别剃光头,我对她好就是了。” 六皇子进门,看见的就是七弟赖在若儿身上,撒娇似的说着“啦啦啦”之类的话,六皇子第一反应是非常愤怒,第二反应是无法容忍,第三反应,是把二人扯开了。 一手抓着一个,右手传来的触感温暖柔软,左手的却有些生硬疼手,然而说不清为什么,在对上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后,那生硬疼手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烫了起来! 上官若拍开他的爪子,嘟哝道:“你干嘛啊?弄疼我了。” 好、好软萌的调调。 这……这真的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七弟吗? 怎么好像突然变可爱了? 六皇子看着简直要闪瞎他眼睛的“诸葛冥”,心脏,猛地传来一阵悸动! 这是—— 药效发挥了吗? 不对呀,他是跟上官若喝的药,怎么会对诸葛冥有反应? ------题外话------ 哈哈哈哈,可怜的六皇子,从此走上不归路了! 【番外17】教训贵妃 昨晚,诸葛冥和上官若被雷劈晕之后便被送回各自的住处了,上官若住皇宫,与六皇子隔的不远,奈何大君心情不佳,不许任何人探视,六皇子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上官若出门的消息。 对于上官若一醒便来找诸葛冥的事儿,六皇子见怪不怪了,左不过这个表妹是被诸葛冥迷了心窍,他想拦也拦不住。不过他也明白,以诸葛冥的身份,根本配不上表妹,所以,他除了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一些打击外,倒是没觉得诸葛冥与表妹能修成正果。 他带着还算平和的心来了行宫。 可这种平和,在碰到诸葛冥时被打破了。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好像有小鹿在撞,又好像有鼓槌在敲,甚至某一瞬间,周身陷入一片宁静,他能听到的,只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中邪了吧? 这个人是他最讨厌的弟弟啊! 六皇子捂住心口、隐忍情绪的时候,上官若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怔怔地看着六皇子,有种想扑过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她素来不是勉强自己的人,心中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她眨巴了一下眸子,走到六皇子跟前,一把搂住了六皇子的腰身。 轰! 脑海里惊雷闪过,六皇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僵住的不止是他,还有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诸葛冥。 诸葛冥从一开始便知六皇子在追求上官若,而上官若在追求自己,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下,上官若对六皇子可以说是到了一种厌恶的程度。 那么,上官若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对六皇子投怀送抱了呢? 前一秒还靠在他身上的人,这一秒就扑进了别人怀里!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上官若! 诸葛冥刚要开口,才发觉那个跟六皇子抱在一起的是他的身体! 这一下,他更窝火了! “诸葛冥!”他大吼了一声。 虽然是吼,可上官若的嗓音条件很是优良,听在众人耳朵里也就是一点带着娇喘的愠怒。 上官若一时没反应过来诸葛冥是在喊她,抱着六皇子没动,倒是六皇子游离的思绪瞬间回笼,一把推开了“诸葛冥”! 上官若被毫无征兆的大力推开,险些摔在地上。 “诸葛昭,你干嘛?”她瞪大眼,气呼呼地问。 他干嘛? 他也想知道自己在干嘛。 对面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少年,是他最厌恶的人,从小到大,他欺负诸葛冥,跟欺负一个小太监没什么两样,出了上官若的事后,他对诸葛冥,已经不是厌恶这么简单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让诸葛冥去死! 试问,在这种关系下,他怎么还对诸葛冥有了那种心跳的感觉? 当诸葛冥扑进他怀里,他又有了一种涩涩的喜悦。 这简直……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诸葛冥冷静下来后,显然也察觉到了六皇子的异样,若说上官若对六皇子投怀送抱,他还能理解为上官若移情别恋,但六皇子素来讨厌他,怎么不把“他”推开? 瞧六皇子那迷惘的神色,仿佛……还有些享受呢。 他可不会认为六皇子对他有什么所谓的兄弟之情! 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两个少年,同时陷入了沉思。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上官若却并没这种苦恼,她眨巴着眸子看看这个,又眨巴着眸子看看那个,半晌后,呢喃道:“我好饿啊……” 尴尬的局面以上官若肚子饿收场,六皇子一言不发地走掉了,临走时,他分别看了二人一眼,隐隐觉得七弟的气场软萌了许多,表妹的表情冰冷了不少,不过他还沉浸心跳的烦恼中无法自拔,倒也没功夫细细考量二人的不同寻常。 他走后,诸葛冥嘭的一声关上门。 上官若吓了一跳,听得诸葛冥冷声冷气地问道:“上官若你什么意思?” 上官若张嘴:“啊?什么我什么意思啊?” 诸葛冥眸子里的厉光恨不得射穿了她:“你一个大男人,往六皇子怀里扑什么扑?要脸不要了?” “大男人怎么了嘛?”上官若噘了撅嘴儿。 这个动作,弄得诸葛冥想把她嘴巴缝起来,不,那是他的嘴巴,诸葛冥又把怒火压下去了。 上官若对此浑然不察,说道:“诸葛昭是我六哥,我抱抱他怎么了?” “一口一个‘我六哥’,你还真演上瘾了?”诸葛冥气得面色铁青。 上官若白他一眼,嘚瑟道:“我就演上瘾了怎么着?我是诸葛冥,我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不服气,你打我呀!” 诸葛冥的肠子都气打结了:“上官若,我警告你,不许再跟六皇子亲近!” 上官若“嘁”了一声,问:“我帮你修复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好呀?没瞧见他刚刚很喜欢我的样子吗?以后等我跟你换回来,他也不会为难你啦!” 不说这还好,说起这个,诸葛冥简直怒火中烧,连上官若都察觉到六皇子的喜欢了,看来并不是他的错觉。但六皇子恨不得他死掉,怎么一天不见,就对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呢?莫非六皇子知道他与上官若灵魂互换了? 类似的疑问,在另一个房间里上演。 昏迷了一天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明岚睁开眼睛,虚弱看向面色发紫的六皇子,问:“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六皇子皱了皱眉:“我问你,我昨晚给你的符水,你真的给若儿喝掉了吗?” 明岚点头:“是啊。” 六皇子似是不信,眉头皱得更紧:“不是给诸葛冥喝掉的?” 明岚困惑地睁大了眼:“七殿下?怎么可能?” 你告诉我是能让两个人彼此相爱的符水,我是傻了还是疯了,会把七殿下与你凑一对儿? 六皇子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只不过那一瞬的心跳,让他整个人慌得不行,除了药效,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明岚见六皇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心地问:“太子殿下,是不是药水出了状况?” 六皇子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那药水,可能没什么效。” 有效的话,他就该对着表妹发花痴了。 他哪里知道,他的表妹已经与七弟互换了芯子呢? 这种药效,是打在灵魂之上,不受肉身限制的。 六皇子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归咎于太过关心表妹而有些精神恍惚,相信下次再见诸葛冥,他一定不会出现丝毫不该出现的感觉了。 晚上,上官若与诸葛冥在上阳殿用了膳,吃着刘姑娘烹饪的酸菜鱼与手撕野山菌,上官若抑制不住地感慨,做诸葛冥真幸福啊,天天都能大饱口福。 这一幕落在素蓉三姐妹眼中,就有些诡异了。 以往呢,都是七殿下不怎么吃,一个劲儿地给上官小姐夹菜,现在可好,她们殿下恨不得把盘子给舔了,一点都没让给上官小姐! 反倒是素来吃得毫无形象的上官小姐,细嚼慢咽的,像个优雅的王子。 吃过饭,上官若把筷子一放,说道:“把玫瑰花瓣拿来,我要泡手。” 诸葛冥厉色一瞪:“不准!” 上官若这才想起自己跟诸葛冥约定了什么,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好啦好啦,知道啦。” 素蓉在一旁,气得发抖,没过门呢,就敢给七殿下甩脸子了,这要过了门,指不定怎么欺负七殿下! 不就是大君的女儿吗?了不起啊? “哼!” 素蓉狠狠地瞪了“上官若”一眼! 诸葛冥:“……” …… 晚饭过后,诸葛冥离开了,上官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素蓉进来了。 “殿下,你该去柳春阁了。” 上官若一把坐起身:“我为什么要去柳春阁?” 素蓉愣了愣,记起七殿下被雷给劈失忆了,应该对之前的习惯没了印象,便解释道:“今儿是您去给刘姑娘请安的日子。” 刘姑娘是诸葛冥生母,虽然依照大周宫规,没有皇子向妃位以下的生母请安的道理,不过诸葛冥一向孝顺,每月固定日子请安,雷打不动。 可上官若不知道的是,诸葛冥到刘姑娘跟前,可不只是请安这么简单。 当刘姑娘把一张密密麻麻的考卷放到上官若面前的炕桌上时,上官若整个人都石化了……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传来了戒尺打屁股的声音。 “嗷——” “呜——” “疼——” “哎呀——” 呜呜,诸葛冥你个混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娘这么凶?你故意的是不是? “阿嚏——”马车内的诸葛冥打了个喷嚏,他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心情不错,今儿是他娘检查功课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娘一定被交白卷的“儿子”气得理智全无了吧? 让他想想,他娘是会打“他”屁股呢还是打“他”屁股呢? 脑海中构建出来的某人泪眼汪汪的画面取悦了他,他勾起唇角。 这时,马车驶入皇宫正门。 这时属于上官若的特权,别的马车,都是不能驶入宫内的。 就在不久前,他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眼下却能大摇大摆畅游在每个角落,从这一点上来讲,与上官若互换身份或许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去东宫。”他对车夫说。 车夫没有犹豫,将马车掉头,奔向了东宫。 皇后与太子过世后,太子妃便搬进小佛堂了,诸葛烨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寝宫,连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这一次,更是病了都没人发现。 诸葛烨是嫡系血脉,在汉人眼中,他拥有比六皇子更正统的继承权,六皇子一天不登基为帝,诸葛烨就一天是皇贵妃的眼中钉。 他可不会让皇贵妃的奸计得逞! 马车在东宫外停下。 诸葛冥跳下马车,直接去了诸葛烨的寝殿。 寝殿很空,值夜的宫女太监不知跑哪儿去了,诸葛烨咳得喘不过气来,也没谁上前给倒杯水喝。 诸葛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 他坐到床边,摸了摸诸葛烨的额头,比昨天更烫了! 诸葛烨烧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脑门。 好舒服。 他忍不住蹭了蹭。 诸葛冥把诸葛烨半抱在怀里:“烨儿。” 诸葛烨晕晕乎乎的,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不过他烧得太厉害,那声,像从水底传来一般,一点儿也不真实。 祖 祖母死了,父王死了,母妃搬去佛堂了,谁还会来看他呢? 是七皇叔吗? “皇叔……”他虚弱地喊了一声。 诸葛冥摸着他潮红的脸:“我在。” 诸葛烨听不出男女,只觉那调调,那感觉,温柔而温暖,像极了他的七皇叔。他动了动身子,整个儿贴进了诸葛冥怀里。 诸葛冥抱紧他。 得知小姐回宫的水仙、凤仙赶来了,二人瞧见自家小姐把皇长孙紧紧抱在怀里,满眼惆怅与宠溺,不由地齐齐怔住。 水仙扭了扭纤细的水蛇腰:“凤胖子,你看见啥了?” 凤仙踹了她一脚:“滚犊子!你才胖子!你全家都胖子!” 诸葛冥抬眸,看向了快要打起来的二人。 二人冷不丁被一股森寒的威压笼罩,吓得打了个哆嗦,随即,行了一礼。 诸葛冥淡淡撤回视线:“把长孙殿下抬进麒麟殿。” 麒麟殿是大君与上官若的住处,除了陛下,还没哪个皇室成员进去过呢。 水仙、凤仙面面相觑,应下也不是,不应下也不是。小姐与六皇子的婚约板上钉钉,皇长孙与六皇子又是政敌,说句不该说的,小姐救了六皇子的敌人,无异于公然打六皇子与皇贵妃的脸。 便是大君……都不会高兴的吧? 诸葛冥知道她们在顾忌什么,上官若与诸葛烨不熟,他想扮演好上官若,就不该莽撞地与诸葛烨亲密,可诸葛烨病成这样,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他现身在东宫的那一刻起,就封死所有退路了。 “聋了还是傻了?我说,把诸葛烨抬回麒麟殿!” “可是……可是大君……”凤仙支支吾吾。 诸葛冥厉声道:“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 凤仙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了,叫来几个得力太监,把诸葛烨抬上了软轿。 诸葛烨一直窝着诸葛冥的手,抽都抽不开。 诸葛冥坐在他身旁,用氅衣裹住他。 宫里,四处都是有心人的眼线,诸葛冥前脚离开东宫,后脚皇贵妃便追来了。 “若儿!”皇贵妃扬起一抹美丽动人的笑,笑容在看见眼中钉被侄女儿护在怀里的时候狠狠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若儿你回宫了呀?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吓死我了,怎么样,你还好吗?你表哥说是去找你了,你们没一起回来呀?” 诸葛冥淡淡扫了她一眼:“贵妃娘娘想干什么?” 皇贵妃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她的错觉吗?上官若怎么与平时不大一样了?冷冷的,倨傲,还……有些吓人。 但这很可笑不是吗?一个不满十三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她被吓? 皇贵妃调整好情绪,温声道:“啊,我听说了,你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难怪呢,你与我这么生分!这事儿怪我,没找人看紧你,如若不然,也不叫你出事。”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诸葛冥理都不理。 皇贵妃见诸葛冥连与她打机锋都省了,不由地有些泄气:“若儿,你……你这是要把皇长孙带去哪儿啊?他生病了,当心他过了病气给你!” 诸葛冥冷冷地看着她,说道:“皇贵妃要是早些给他治病,他也不会拖到现在,更不会有机会过病气给我。” 皇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若儿,你在怪我没给他看病?” 不就是前太子的孩儿?几时入上官若的眼了?被雷劈了一场,给劈坏脑子了不成? 诸葛冥读懂了皇贵妃眼底的困惑,若没个合适的理由,别说皇贵妃这边,大君那儿也不好交代,眼眸一眯,他道:“我没怪谁,只不过,诸葛冥拜托我好生看顾皇长孙,我答应诸葛冥了,所以从今天起,皇长孙的一切交由我负责!” 诸葛冥与皇长孙走得近,皇贵妃是知道的,皇贵妃深深地看了“上官若”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小七交代的,我这个做母妃的自然会替他办好。你把他交给我吧,不出一个月,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皇长孙!” 诸葛冥不买账:“时候不早了,贵妃让一让吧。” 完全不给皇贵妃面子! 皇贵妃气得呀,那就一个厉害! “若儿!” 诸葛冥似笑非笑地看着拦在她面前的人,慢悠悠地抽出马鞭:“贵妃娘娘,在大周,除了我父亲,还没谁敢拦我的路,我鞭子不长眼,你要试试吗?” 啪! 鞭子在空中甩出一道巨响。 皇贵妃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看着曾经把他们母子欺负得死去活来的家伙,像个丧家之犬瘫在路边,诸葛冥心底一阵畅快! 做大君的孩子果然也是有好处哒!qaq ------题外话------ 若若:呜呜,屁股好疼~ 【番外18】喂她,共浴 以前进都进不来皇宫,现在且能自由出入,就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皇贵妃,都有被自己吓得仓皇而逃的一天。 诸葛冥挑眉一笑,既然做大君的孩子没这么糟糕,他是不是可以对上官若好点? 回到麒麟殿后,大君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看见女儿怀中抱着的诸葛烨时,眉头一皱,似乎不大乐意,却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陛下带着太医过来了。 瞧陛下阴沉沉的脸色,应该是皇贵妃告过状了,但告状了又如何?他还能把诸葛烨要回去不成? 他夸赞了“上官若”几句,说她蕙质兰心,又为贵妃开脱了几句,说她也是慈母之心,舍不得烨儿,烨儿生病了她比谁都着急云云。 天底下厚此薄彼的父亲比比皆是,但偏心成他这样的真没几个。太子与诸葛冥都是他儿子,但他一点都不喜欢,只疼爱皇贵妃所出的六皇子,诸葛冥就不信,诸葛烨病成这样,做祖父的他当真毫不知情。 陛下与大君唠叨了一会儿,发觉上官若对自己比以前冷淡了许多,不由地蹙眉。 不过他是不敢把上官若怎么样的,上官若是大君的眼珠子,动上官若,无疑是与大君开战。何况上官若还是个孩子,都是那孽子的错,蛊惑上官若与他生疏了! 这一刻,陛下心中对诸葛冥是厌恶透了。 太医给诸葛烨诊治完毕,说病得太久,身子亏空厉害,怕经不起虎狼之药,只能温养。 陛下十分“慷慨”地送来了各种天材地宝。 诸葛冥毫不客气地一一收下。 对这个偏心父亲,能宰他一点是一点,他可不会手软。 诸葛烨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在冰窖冻得失去知觉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时,七皇叔来了。七皇叔抱着他,他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七皇叔还请了太医给他治病。 可当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上官若的脸,他虚弱地“咦”了一声:“七……七……皇叔呢?” 诸葛冥摸了摸他额头,宠溺地道:“他在行宫,他让我照顾你,别担心,你会好的。” 这眼神、这调调,跟七皇叔的一样呢。 诸葛烨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诸葛冥回到房间时,大君已经在等他了。 在外人面前,大君一向很给女儿面子,所以对于女儿私自把诸葛烨接入麒麟殿的事没有二话,不过私底下,大君还是很不赞同女儿的决断的。 “若儿,你怎么去管诸葛烨了?” 他要扶持的对象是六皇子,诸葛烨是六皇子政敌,按理说,诸葛烨死了才是对六皇子最大的保障。 诸葛冥知道大君在想什么,他的做法的确不妥,甚至有些惹人怀疑,毕竟在此之前,上官若与诸葛烨可以说是毫无交集,诸葛冥不禁有些后悔,为何一开始没让上官若与诸葛烨走动走动呢?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让今晚的举措看起来那么突兀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把一切推到“自己”身上。 “父亲,是诸葛冥拜托我照顾皇长孙的,我已经答应他了。” 大君冷冷一哼:“那臭小子让你干嘛就干嘛?你是他什么人?” 诸葛冥不说话。 大君弹了弹他脑门儿:“没出息!” 诸葛冥扬眉一笑:“别生气啦,我最爱你啦。” 鸡皮疙瘩呀…… 诸葛冥快被自己弄得精神分裂了! 但这招十分好用! 大君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对女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诸葛冥乖乖地走过去。 大君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并解了他发髻,用手指为他通头。 这样的事,别说自己父皇,就连刘姑娘都未曾替他做过,诸葛冥一下子僵住。 大君的指腹长满厚厚的茧子,摸在头皮上有些磨砺,但他力道掌控得很好,可以说是温柔备至。 “头还疼吗?”大君轻轻地问。 诸葛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不疼了。” 大君为诸葛冥通好头,把诸葛冥抱到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又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乖,睡吧。” 然后,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唱起了草原的歌谣。 再然后,大君趴在床头睡着了,诸葛冥还醒着。qaq …… 上官若被打屁股后,在床上趴了一天一夜,除了吃饭让素蓉进来伺候,别的时候,都把自己藏在帐幔里。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却连诸葛冥的影子都没见着,上官若气死了,找来诸葛冥留给她的信鸽,给诸葛冥寄了一封信! “诸葛冥!你在干嘛?为什么不来看我?” 诸葛冥一整天都在陪诸葛烨,险些忘了要去看上官若的事。话又说回来,他与上官若虽口头协议了保持联络,却也没规定一天一见。 诸葛冥提笔,回了张纸条:“你有事?” 上官若问了两个问题,都没得到答复,不过好在诸葛冥问她了,这也是个挺好的开场白。 上官若撅着屁股回复他:“我被打屁股了,呜呜,好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娘要检查功课?你是不……” 字条太小,写不下来了。 上官若又把最后三个字涂掉。 诸葛冥看着那不规则的墨团,猜她应该是要问资金,你是不 该是要问资金,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他对上官若,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男女之情,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上官若,无非是想利用上官若。这次出了灵魂对调的事,他气得不行了,上官若却有些幸灾乐祸。好,他就让上官若瞧瞧,做“七殿下”是不是当真那么美好? 不得不说,未来的摄政王殿下,在年少时也曾有这么混蛋的时候。 诸葛冥回复:“我忘了。”画上一个委屈的表情。 上官若就纳闷了,自己每次写那么多,他怎么就回三个字呢? “喂!诸葛冥,你能不能多写一点啊?” “能。” 上官若看到纸条,简直要无语泪奔了。能你就写啊!写点什么嘛!一个字,让我怎么接? 上官若委屈地瘪了瘪嘴儿,写道:“诸葛冥,你在干嘛?” 诸葛冥看了一眼桌上的宵夜,坏坏一笑,把字条剪成条状,一个盘子蘸了点儿,给上官若寄过去了。 上官若挨个闻了一遍,冰糖燕窝、桂花栗子糕、红豆藕粉、香卤鹅掌、红烧鸭舌! 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她每天晚上的宵夜吗? 咕噜~ 肚子好饿啊! “素蓉!我要吃东西!” 她一声河东狮吼,素蓉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衣裳都没穿好,边系扣子边道:“殿下,您……您要吃什么?” 上官若鼓了鼓腮帮子道:“冰糖燕窝、桂花栗子糕、红豆藕粉、香卤鹅掌、红烧鸭舌。” 素蓉瞠目结舌:“殿下,这些……行宫……没有。” 上官若炸毛了:“这些东西不是哪里都有卖的吗?行宫怎么会没有?” 如今的行宫倒是不像去年过得那么拮据了,可燕窝这样的东西还是吃不起呀。桂花、栗子、红豆这些原材料倒是有的,可鹅掌鸭舌什么的,都没准备啊。 素蓉吞了吞口水:“殿下,你以前都是不吃宵夜的。” 上官若噎住:“那……那我晚上都干嘛?” 素蓉如实道:“你都不在。” 不在? 上官若彻底被打败了,想起诸葛冥说的,不许做太多“离经叛道”的事,否则,他会剃光头! 可是好饿,呜呜,做诸葛冥一点都不好,没宵夜吃! 上官若第一次,对这个身份有了一丝不乐意。 素蓉见自家殿下瘪着嘴儿,一副要哭还拼命忍住的模样,心都快化成水了。这样的殿下,杀伤力太大了。 素蓉还是去小厨房做了一碗肉丝面过来,可被养叼了胃口的上官若,已经吃不下这么差劲的手艺了。 “我娘睡了吗?”如果是刘姑娘做的,她想,她应该还是会喜欢的。 素蓉道:“刘姑娘每天都睡得很早。” 上官若抱着被子哭去了。 看到上官若委屈得在床上打滚的样子,诸葛冥肠子都要笑断了。 上官若哭了一会儿,隐约听到笑声,抬眸一看,就见“自己”坐在墙头,笑得前俯后仰。 嘲笑神马的,真是太不可爱了! 诸葛冥跳下地,走进来,把宵夜摆在了她桌上:“好啦,吃吧。” 上官若生气了,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吃!” 诸葛冥看着被子被她拱成一个包,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不吃?那我拿走了。” 上官若一把掀开被子:“你敢?” 诸葛冥复又坐下,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趁热吃。” 上官若看了看他身旁的凳子,低下头:“我屁股疼。” 诸葛冥瞧她面色发白的样子,忽而有些后悔,让娇生惯养的她挨了一顿戒尺,这个惩罚是不是太过了? 心含愧疚的某人端起燕窝坐到她床边道:“张嘴,我喂你。” 上官若半趴在床上,被诸葛冥一勺一勺地喂了起来。 虽说给她挑过遇刺、剥过虾壳,但从没这样真真切切地喂过她,而且还是在一种非利用她的心态下。 诸葛冥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吃完燕窝粥,上官若又看向一旁的桂花栗子糕,诸葛冥喂了她一块,她还没吃够,又看向了红烧鸭舌与香卤鹅掌,诸葛冥硬着头皮喂了她半碗。 “够了吧?” 上官若舔了舔唇角:“还要。” 诸葛冥把剩下的鸭舌与鹅掌全部喂给她了:“这下饱了吧?” 上官若咂咂嘴:“马马虎虎吧,反正没东西吃了。” 诸葛冥:“……” 上官若眼神一扫:“我记得还有红豆藕粉的呀,你怎么没拿过来?” 你到底是有多能吃?! 诸葛冥:“我吃掉了。” “哦,好吧。”上官若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明天记得多带一锅牛肉丸子,和一碗羊肉泡馍。” 诸葛冥:一个女人这么能吃真的好么? 不对,现在她是男人了。 吃饱喝足,上官若舒适地打了个呵欠:“诸葛冥,我们洗澡吧?” 诸葛冥一个趔趄,撞上了前方的柱子。 咝~ 他疼得倒抽凉气:“你……你说什么?” 上官若拢了拢发丝:“洗澡啊!” 诸葛冥眼眸一瞪:“你……” 上官若理所当然道:“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子,难不成你想自己洗啊?你乱摸我怎么办?” 诸葛冥的耳根子唰的一下红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道:“谁、要、乱、摸、你?” “那你说,你怎么洗嘛?”上官若完全没读懂诸葛冥的羞愤,不过,她察觉到诸葛冥不高兴了,想起诸葛冥的光头宣言,她不禁有些退缩,“好啦好啦,你要摸就摸吧,我也摸摸你,扯平了。” 诸葛冥的脑子里自动浮现起上官若在他身子上肆意蹂躏的画面,眸光一沉:“等等!我……我给你洗。” ------题外话------ 哈哈哈哈,共浴神马的最有爱啦! 【番外19】你弄疼我了 上官若自幼成长的环境十分单一,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一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不仅大君宠她,哥哥们也宠,乃至于把她惯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男女之防的孩子。 于诸葛冥而言,万般尴尬的事,在她看来,就是不愿意心爱的玩具被别人碰一般的情结。 她很快脱了衣裳。 诸葛冥不忍直视!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为什么要不忍直视?那是他自个儿的身子,从小看到大的身子,非礼勿视的不该是他,应该是上官若才对! 一念至此,诸葛冥找来一块布帛蒙住了上官若的眼睛。 上官若:“哎!干嘛?干嘛蒙我眼睛啊?” 诸葛冥把上官若按进了浴桶,上官若屁股疼,冷不丁地坐下去,哪怕有水的浮力,也痛得牙齿打颤:“诸葛冥!你弄疼我了!” 说着要去摘蒙在眼睛上的布。 诸葛冥一把扣住了她:“敢把它扯下来,我抽你屁股!” 上官若被吓到了,放下手来,委屈地瘪了瘪嘴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都敢吼我了,你不爱我了……” 诸葛冥:我以前也不爱你啊! 屁大点的孩子,知道什么是爱吗?就会嘴上说! 这样的爱,与对宠物狗的喜爱怕是没什么分别。 诸葛冥自嘲一笑,刚刚听到那句“你不爱我”时,心肝儿居然小小的颤了一下,太可笑了,他怎么差点儿信了一个孩子的话呢? 诸葛冥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洗了澡,洗到某个部位时,上官若舒服地“哼”了一声。 他手一抖,听得上官若道:“唔,再揉揉,挺舒服的。” 诸葛冥一巴掌拍在了上官若的屁股上! “啊!”上官若的眼泪都疼出来了。 不过上官若实在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前一秒诸葛冥还欺负她欺负得要死,下一秒她就笑眯眯地给诸葛冥洗澡了。 “我不蒙你眼睛,你随便看,我对你好吧?” 诸葛冥的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找个棍子把这不要脸的女人敲晕了! 虽是没蒙眼睛,诸葛冥也一直没睁开眼睛,他秉承着君子靠自觉的原则,慢慢坐在了浴桶内。 上官若从没给谁洗过澡,不过严格说来,这一次也不是给别人洗,她倒没太多不适应,只是因为不再有切身触感了,下起手来有些不知轻重。当她拿毛巾可劲儿地揉搓诸葛冥的胸部时,诸葛冥的眼泪也疼出来了。以前被打刀子割破心口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难捱过,这种疼,是一种会让人抓狂、又难以启齿的疼。做女人,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而另一边,上官若就想啊,发育的时候胸部会疼,现在有人替她疼,她真是幸福极了!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趴着睡会被疼醒,也不同担心跑步会被胸部疼哭!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对诸葛冥好,说不定他不仅要替她痛胸部,还要替她痛经呢。 洗到后面,上官若轻柔地对着诸葛冥吹了口暖气:“乖,把腿儿分开。” 诸葛冥:“……” …… 却说陛下与皇贵妃在诸葛冥那儿吃了瘪之后,脸色都十分难看,陛下不肯承认自己斗不过大君,便把气撒在了皇贵妃身上,一连几日都没宣皇贵妃侍寝。皇贵妃对陛下的做法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火的她,最终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诸葛冥。 “都是那个小贱种!生母是个青楼官妓,就敢来勾引若儿了!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到底是一副什么德行?” 宫人:七殿下比你儿子帅多了好伐?颜值都爆表了,这个看脸的时代,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儿子呀?人家上官若又不差个太子妃的头衔! 宫人心中想的,皇贵妃约莫也想到了,可想到归想到,她不能承认啊!或者,她不能认输啊!想她堂堂八大部落的千金,居然输给一个青楼官妓,想想都叫人意难平! 偏她怒气填胸的时候,儿子回来了! 耷拉着脑袋,魂不守舍,好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皇贵妃越发来火:“给我过来!” 六皇子愣了愣,呆呆地走到皇贵妃身边。皇贵妃脾气不好,他从小领教到大,一般碰上这种情况,他都是脚底抹油,奔到父皇跟前儿,等他把父皇领回来,皇贵妃气也消了。但今天,他没那么做。 皇贵妃也有些发怔,半晌后,才问道:“你干嘛去了?几天不见人影?” 六皇子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没干嘛,就在房里练字。” 练的全都是诸葛冥的名字,他快被自己逼疯了! 皇贵妃哼了哼:“练字有什么用?你功课再好能让若儿多看你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多找若儿玩,把若儿看紧了,她喜欢什么你送什么,她要去哪儿你都陪着,千万别叫你七弟占了便宜!你倒好!若儿大病初愈,你不去陪她,却在屋里练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不中用的东西?” 说到激愤处,皇贵妃拿手指戳了戳六皇子脑门。 六皇子觉得疼,但这样的疼,比不过心中的难受。他也想去找若儿,可他只要一出门,就会想往行宫跑,他怕管不住自己的脚,这才在房里锁了几天。 皇贵妃又骂了好一会儿,见儿子始终没什么反应,骂着骂着就没劲了:“行了行了,回去吧!我买 了行了,回去吧!我买了一盒夜明珠,你明天记得给若儿送去。” 六皇子闷闷地应了一声,行礼告退了。 皇贵妃歪在贵妃榻上,眸光狠厉:“来人。” 宫人上前:“娘娘。” 皇贵妃掸了掸染了豆蔻的指甲:“陈贵人上次送了本宫一盒血燕,还有吗?” 宫人答道:“有的,还没吃呢,娘娘要吃吗?” “嗯。” “娘娘不是嫌她送的燕窝成色不好?” 皇贵妃淡淡一笑:“谁说是给本宫吃的?” 宫人困惑。 皇贵妃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有太监端着一碗茶打这儿路过,看见六皇子眼睛一亮,恭敬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还想再套点近乎,被六皇子厉色一瞪,不敢吱声了。 …… 六月初一,天气惹得不行,上官若大喇喇地躺在后院的藤椅上纳凉,边纳边边吃着素蓉从外边买回来的糖葫芦。 她刚来京城那会儿就看上糖葫芦了,但她父亲说,糖葫芦脏,不许她吃。 现在总算可以吃个够,一晚上,好像吃了十串了。 素蓉早对自家殿下“不务正业”的样子免疫了,她手艺不好,又不敢在晚上劳烦刘姑娘,便托人从外头买了许多街头小吃。瞧七殿下吃得哈喇子直流的小样儿,她挺有成就感。 扑哧。 鸽子飞来了。 “今晚有事,不来了。” 上官若瘪了瘪嘴儿,写道:“什么事?不许不来。” 诸葛冥回复得很快:“诸葛烨醒了,我带他出门转转。” 上官若腾地一下站起来了,糖葫芦都顾不得吃,回道:“你们上街不叫我?这样真的好吗?我去把你娘叫起来做宵夜了啊!” 这一次的间隔略久,久到上官若以为诸葛冥生气了,上官若打算哄哄诸葛冥时,诸葛冥回复了。 “乖,别闹,给你带好吃的。” 上官若的脸一下子烧红了,乖,别闹,嗷,好甜,怎么办? 素蓉看着自家殿下捧着纸条,娇羞得左扭右扭的模样,实在是有种被雷劈的震撼啊! 诸葛冥没来,上官若食欲欠佳,只用了一盘炒鸭舌、一斤小龙虾、一碗三鲜面、一笼蟹肉汤包和一小锅水晶丸子。 “唉,上官若不来,我都吃不下东西了。”在喝了一大杯新鲜羊乳后,上官若发出了一声郁闷的感慨。 素蓉要给跪了,这还叫吃不下东西?那你吃得下去的时候是不是能吞了一桌满汉全席啊? 上官若觉得素蓉买的东西很好吃,可再好吃也不如刘姑娘的手艺,刘姑娘是不可能给她做宵夜的,她便把希望都寄托在诸葛冥的身上,诸葛冥没来,她没吃到御膳房的宵夜,总觉得不满足。 就在这时,宫里来人了,说是皇贵妃赏了一盅血燕。 上官若老爱吃血燕了,也没去想皇贵妃这么不待见,突然给送血燕是怎么回事,端了碗就开吃。 宫人见她狼吞虎咽,以为她没吃晚饭,哪里料到她已经扫了好几个锅子了? 上官若吃完了,宫人被她萌萌哒的吃香迷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临走时,宫人特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惋惜得直摇头。 不过她有什么法子呢?贵妃要七殿下死,她不执行命令,死的就是她了。 宫人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六皇子就来了。 六皇子穿着夜行人潜入上官若的卧室,一掌劈晕上官若后,去柳春阁叫来了明岚。 自从给七殿下与上官若下了药,明岚便愧对他们,连面都不敢露了,谎称病了需要休息,刘姑娘心善,没为难她。 甫一看见六皇子,她有些惊讶:“太子殿下又来做什么?” 六皇子拉住她的手,把她拖进了上阳殿,顺便在路上跟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明岚没想到皇贵妃这么狠,转头就给七殿下吃毒燕窝。 她给“七殿下”喂了一副催吐的散剂,“七殿下”哗啦一下就把胃清空了,之后,明岚又给“七殿下”针灸,将余毒排了出来。 上官若一直晕晕乎乎的,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次险象环生,还以为是做了什么难受的噩梦。 明岚打来温水,要给上官若清洗。 六皇子的眸光动了动:“我来,你去熬药吧。” 明岚警惕地看着他。 六皇子轻轻一叹:“我想害他,就不会救他了。” 他说的是事实,可明岚还是无法信任这个把七殿下欺负到大的坏蛋:“不劳烦太子殿下。” 说着,她素白的手,开始解上官若的衣扣。 六皇子浓眉一蹙,将她的手打开了:“我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捏死你……也不难!” 明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看六皇子,又看看昏迷不醒的“七殿下”,最终翻了个白眼,退出去了。 屋内再没旁人,静得只剩呼吸声,和灯芯燃烧时不经意的噼啪声。 六皇子看着床上熟悉的容颜,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他不知那是什么,却又好像隐约猜到是什么,拼命将它压下去,神色如常地解开了“诸葛冥”的扣子。 此时的上官若虚脱得只剩小半条命了,任何一点挪动对她来说都像脏腑被挪位了似的难受。 迷 迷迷糊糊间,眼泪流出来了。 六皇子瞬间怔住了。 第一次见诸葛冥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诸葛冥三岁,诸葛冥长得真是漂亮啊,粉嘟嘟的唇,大而闪亮的眼睛,皮肤嫩得像一块上好的水豆腐,他捏了一下,再捏一下,越捏越心痒,捏到后面,把诸葛冥的脸蛋都捏红了。但诸葛冥没哭,只是泪汪汪地看着他,那副隐忍的模样,让他滋生了一种把诸葛冥弄哭的冲动。 他开始抢诸葛冥的玩具,开始摔诸葛冥的东西,但诸葛冥那时候老傻了,玩具不用他抢,直接双手送给他,东西也不必他摔,诸葛冥摔得比他还漂亮,摔完,还拍手“咯咯咯咯”地发笑。 那时的诸葛冥啊,总粘着他,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六哥,叫得比亲哥还亲。 但他母妃不许他跟青楼官妓的儿子来往,说那是野种,有病,会传染给他。 他信了。 他开始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诸葛冥。 起先,诸葛冥总是可怜兮兮地捧着省下的馒头讨好他:“给……六哥,六哥,不生,冥冥的气。” 他看着会传染重病给他的馒头,厌恶地打翻了。 后面的后面,不知怎的,就爱上欺负诸葛冥了,每次欺负完,他都会丢给诸葛冥一些银子,说是医药费。行宫度日艰难,这些银子,不会让诸葛冥大富大贵,却能保证诸葛冥不被饿死。所以,诸葛冥一边恨着他,一边又不得不承受他的欺负。 但那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没能把诸葛冥弄哭过。 他想,如果诸葛冥哭着叫他一声六哥,他也许、也许……不会一直刁难他的。 “嗯……”上官若难受地呜咽了一声。 六皇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摸上了对方的腰腹,那滑腻而紧实的触感,像一道闪电,让所有指尖都颤栗了起来。 这种颤栗势如蛟龙,直冲脑海,将里面闪得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唇已经朝对方贴过去了。 ------题外话------ 要不要亲?要不要? 【番外20】我会对你好 诸葛冥说好了来看上官若,但在买了一大堆零嘴儿后,又觉着把这些东西带回皇宫太麻烦,不如直接给上官若送去,反正也是给她买的。 诸葛冥把诸葛烨送到欧阳家:“你先找欧阳倾玩一会儿,我晚点来接你。” 诸葛烨一日日见好,把他单独放在皇宫,诸葛冥不放心,欧阳家反而安全一些,至少两个小家伙是真的青梅竹马。 诸葛烨是挺喜欢欧阳倾的,可自从有了皇叔之后,他更依赖皇叔了,欧阳倾能让他快乐,皇叔却能让他安定,他眨了眨眼,问:“你是不是要去行宫看我皇叔啊?带我一起可以吗?” 诸葛冥心想,你天天跟我腻歪在一块儿,还需要跑到行宫看一个赝品吗? “欧阳倾好久没见你了,念叨着呢,别叫小姑娘替你担心。”半真半假地扯了个理由,诸葛冥把诸葛烨推进了大门。 门口的小厮很有眼力,笑嘻嘻地把诸葛烨迎了进去。 诸葛冥去了行宫,时辰尚早,他不用翻墙,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上官若”是常客,谁也没敢拦,甚至,连通报都免了。 当诸葛冥拧着一大包零嘴儿步入自己的卧房时,就看见一个少年俯身压在上官若身上,不知在干嘛,好像很亲密的样子,这个少年的背影他认识,是他最不待见的六皇子。 他心中,涌上了一层不悦:“六哥!” 六皇子猛地一惊,回过头,难掩眸子里闪过的慌乱:“若儿?你……你怎么来了?” 太过紧张的缘故,他居然没意识到一直叫他全名的上官若竟破天荒地喊了他一声六哥。 诸葛冥在喊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刚才是被眼前的情景冲昏头脑了才会喊了那么一声六哥,但瞧六皇子惊魂未定的样儿,应该是没生出疑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六皇子离上官若那么近到底是在干嘛?整个人都把上官若压在身下了。 六皇子……该不会是要杀“他”吧? 以二人这么多年的过节,六皇子的确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诸葛冥三两步上前,推开了六皇子,自己则站在床前,将上官若护了个结结实实。 六皇子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刚刚的动作有没有被若儿瞧见,母妃一再叮嘱他,必须讨若儿欢心,他不能……与若儿心生间隙。他不知道的是,别说此时来的是上官若,即便是个普通人,他也会心虚得要死。 毕竟,他干了那么不该干的事! “若儿,这么晚,你还过来看七弟啊?”他敛起心头异样,竭力语气如常地说。 他的心虚,诸葛冥不可能感觉不到,只不过,诸葛冥没往那个方面想,诸葛冥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上官若,浓眉一蹙:“你对她做了什么?” 六皇子呼吸一滞,嘴硬道:“七弟睡得不踏实,我就看看他怎么了。怎么?若儿你怀疑我在做什么对不起七弟的事吗?他好歹是我弟弟,我还不至于蠢到光明正大地弄死他!” 没错,六皇子来了行宫,若“七殿下”真在此时闹出岔子,六皇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蝼蚁一般的落魄皇子,在某些反六党的手中就是一把利剑,一把对付贵妃母子的利剑。 诸葛冥冷冷地看了六皇子一眼:“你走吧,我照顾她就好。” 六皇子一想到上官若要与诸葛冥独处一室,就浑身不舒坦,以前,他也曾这么不舒坦,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貌似知道些缘故了,只不过,他私心里,不想让自己承认。 “若儿,天色不早了,大君一定很担心你,我们一起回宫吧。” 诸葛冥在床边坐下,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自己回。” 六皇子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刚刚他怎么在若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七弟的气息呢? 诸葛冥知道这个哥哥不笨,相反,六皇子非常聪明,糊弄得了别人未必糊弄得了他,诸葛冥只能尽量减少与他的接触,就冷声道:“还不走?要我赶吗?” 六皇子神色复杂地凝了凝眸:“我先走了。” 不多时,上官若醒了,还有些虚弱,看见诸葛冥,开心地笑了笑:“你来啦?” 诸葛冥摸了摸她额头:“怎么搞的?病了?” 上官若对之前的事完全没了印象,就觉着身子很累:“没啊,我……我就是……好像……困了,睡了。” “没哪里不舒服?”诸葛冥问。 上官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没啊,就是好累。” 诸葛冥蹙了蹙眉,指向床头柜上的零嘴儿道:“我给你带了糖葫芦和蟹黄酥,想吃吗?” 上官若一听有好吃的,瞬间眼睛就亮了:“想!” 诸葛冥暗暗一叹,自己是脑子犯抽了吧,怎么会真的以为她生病了?摆明就是头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小猪啊。 上官若扯了扯诸葛冥的袖子:“我没力气,你抱我。” 诸葛冥想拒绝,可一对上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便有些心软,诸葛冥把上官若半抱在怀里:“先吃哪个?” 上官若咧唇一笑:“哪个好吃吃哪个。” 诸葛冥挑了一块买蟹黄酥赠送的香芋糕,喂进她嘴里。这东西够软,入口即化,瞧上官若还没睡醒的样子,吃它最轻松了。 上官若果然吃得很香,靠在诸葛冥怀里,一口一个,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哼。 出满足的哼哼。 诸葛冥喂完香芋糕又喂蟹黄酥,竟然喂得挺乐呵。 不知不觉,一大盒糕点见了底。 诸葛冥问还吃不吃糖葫芦,上官若摇头:“下午吃了十五串,腻了。” 诸葛冥满头黑线:“再不许吃那么多甜的!吃坏我牙齿怎么办?” 上官若就道:“那我也让你吃坏。” 诸葛冥:“……” 没法儿沟通了。 上官若吃饱喝足,像只餍足的猫儿,身子一躺,将头枕在了诸葛冥的腿上:“帮我通一下头可以吗?父亲天天帮我通头,到这边,都没人给我弄了。” 诸葛冥想起每次通头都被大君的魔爪扯掉几十根头发的惨痛经历,觉得上官若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嗯”了一声,开始为她通头。 他的力道比大君的温柔多了。 上官若舒服得闭上眼睛,翻个身,脸对着他肚子,双臂抱紧他腰身,呢喃道:“诸葛冥,你真好。” “嗯。”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吧?” 诸葛冥脑子有些当机,下意识地应了声:“嗯。” “我也会对你好的,很好,我保证。”笑着说完,上官若进入了梦乡。 …… 明岚端着药碗站在门外,耳边不停盘旋着七殿下的那句话——我也会对你好的,很好,我保证。 …… 六皇子回了寝宫,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唇上触感经久未退,像一块烙铁,灼得他整颗心都在发烫。 他一直知道七弟的唇很好看,却没料到,吻起来那么柔软,只是有些凉,但正是这种凉,让他有种想把它吮热的冲动,就像小时候吃凉粉,滑滑的,软软的,想一直含着而舍不得吞进去。 要不是若儿突然打搅,他还想尝尝里面的味道…… 他没接过吻,不知道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觉得,即便再找一个天姿国色的女人,也没法儿给他那样的享受。 他这是怎么了? 七弟是个男人啊! “殿下!”宫女叩响了房门,“殿下需要热水吗?” 六皇子握了握拳:“好。” 宫女打了热水进来,将浴桶放好水后,向往常那样退了出去。她虽是贵妃指给太子的人事宫女,不过太子殿下从不叫她服侍,她试了两次无果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谁料这一回,六皇子竟然叫住了她。 “等等!你……你过来,给我宽衣。” 六皇子说的不怎么有底气。 宫女笑了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都会有些紧张的。说起来,陛下有七位皇子,除了行宫那外她不清楚不好下定论之外,就属六皇子最洁身自好了,别说宣泄欲望,平时练调戏宫女都不曾。 宫女轻轻地来到六皇子身边,双手绕过六皇子腰腹,为他宽衣解带。 女子的幽香扑入鼻尖,六皇子有些心猿意马,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同是,男人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 宫女很有经验,帮六皇子脱了衣裳,从按摩开始,六皇子靠在浴桶内,静静享受。 六皇子年近十七,也是常年习武,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身材是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肌肉紧实却不夸张,肌肤细化却不女气,线条完美得能让人想起人鱼。他的脸也非常俊美,不是像七殿下那种摄人心魄的美,是散发着强大雄性荷尔蒙的英气硬朗。 宫女很庆幸,六皇子的第一次将会交给自己。 六皇子慢慢地感受着宫女的触碰,身子有反应,内心却有些排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之所以排斥是因为对方是个宫女,配不上自己,若是换做身份显赫的女子,他定没二话了。 他绝不是因为诸葛冥才排斥与旁人亲近。 宫女看着六皇子准备得差不多了,慢慢脱了自己衣裳,引导六皇子的某处,往自己而来。 可就在帆船即将驶入港湾之际,六皇子青筋暴跳地站起身,一脚踹破了浴桶…… ------题外话------ 六皇子其实不是渣渣来着,番外很有爱吧! 【番外21】同居 天色渐晚,诸葛冥拍了拍上官若肩膀:“我要走了。” 上官若又往他身上贴紧了几分:“不要。” 诸葛冥长这么大,还真没被谁这么依赖过,刘姑娘是他生母,也向来只有他粘着对方的份,当然,他粘的也不多。他抬手,想把上官若从自己身上拧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再不回去,大君要生气了。”他轻轻地说。 上官若哼了哼:“他很好哄的,你撒撒娇他就没气了。” “我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诸葛冥蹙眉说。 上官若还是不依:“可是我舍不得你走嘛,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太孤单了。诸葛冥,我有些想变回来了。” 诸葛冥笑了:“当初那个兴奋劲儿哪去了?” 上官若难为情地把头埋进了他怀里:“我想我父亲啦,这么久不见他,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原来是想爹了,其实不止上官若想爹,他也很想娘亲,这么久不见,也不知娘的身子好些了没。 内心被一股思念充斥着,诸葛冥眸光一凝,说道:“我找人问问。” 这么玄乎的东西,一般大夫治不了,要问也得找精通这一类的,如和尚道士,或者江湖术士。 诸葛冥自嘲一笑,从不信鬼神的他,有一天竟也碰上这种事。 “调回来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他低头,问闭着眼的上官若。 上官若就道:“还能怎么办?回家呗。” “还嫁六皇子吗?”诸葛冥追问。 上官若眯眼一笑,无声地说:“我嫁你。” 这话走心,诸葛冥勾起了唇角。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丫头讲句好话,他就能乐上半天。 “好,我等着。”他低头,亲了亲上官若的小手。 …… 诸葛冥离开后,明岚才把不知热了几遍的汤药端入房内。 上官若不爱喝药,随便抿了几口便要睡下,明岚拦住她道:“殿下,不喝完不会好的。” 上官若瘪瘪嘴儿,还是喝下了。 明岚放了碗,帮她掖好被角:“殿下,我们能谈谈吗?” 上官若睁开一条眼缝儿:“谈什么?” 明岚心里想这事,一时也没察觉到“七殿下”与平常有很大的不同,她把一切软萌的特制归咎于“七殿下”被毒素折磨得没有力气了。 她低下头,拽紧帕子道:“殿下你对上官小姐究竟是什么感情呢?还是跟以前一样是在做戏吗?” 做戏? 上官若柳眉一蹙:“我几时与上官若做戏了?我对她都是认真的!” 明岚诧异地看向了上官若:“殿下!你……你真的喜欢上上官小姐了?你不是说,只想利用上官小姐的吗?” 上官若再傻也听出不对劲儿了,直勾勾地看着明岚:“我只想利用上官若?” 明岚鼻子发红,坑着气儿说道:“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了是吗?还是说,你眼下假戏真做,与那上官小姐爱上了?你别忘了,你说你不可能喜欢她!还说,你跟她,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上官若好像记得莲蓉曾经问过自己,如果七殿下只是利用你怎么办?当时她说,利用就利用呗。反正包括六皇子在内,喜欢她、靠近她,多半也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不过,利用归利用,怎么能一点都不喜欢她?还没想过要永远跟她在一起呢?这是打算利用完她之后,直接跟她撇清关系? 明岚的话还在继续:“我找问过了,你送给上官若的钗是藏了毒的吧?你以为,纸能包住火吗?哪天她发现你要毒杀她的话,你……啊——殿下!” 是上官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上官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我给上官若送的钗?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不记得诸葛冥给自己送过钗! 明岚被捏得生疼,皱着眉头道:“就是六皇子送给上官若,结果被你偷梁换柱那一支,我当时站在你身后,我全都看见了。你借故欣赏那支金钗,趁他们不注意,换成了你准备的!” 其实,明岚当时并未看见,是事后到七殿下常去的铺子打听了才知七殿下做了一支金钗,而金钗中赫然藏了点粉末。那粉末伙计不认得,她却熟悉得很,一味慢性毒药。 此时她这么说,也无非是图个简单、图个畅快。 她是怎样发现七殿下的阴谋都好,于上官若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诸葛冥竟然曾经给她下了毒! 诸葛冥想干什么呢? 杀掉她? 不仅利用她,不仅不想娶她,还要杀掉她?! 诸葛冥,你怎么可以?! 明岚轻轻握住上官若的手,俯下身,整个人埋在了上官若的胸膛:“殿下,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吧?你不要想着报复谁了,也别再利用上官小姐了,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带上刘姑娘,离开京城,离开大周。” 上官若是有些蠢萌,但并不真傻,她看看明岚,想着明岚说过的话,心里有什么信仰了很久的东西一夜之间坍塌了。 …… 城郊的一个小木屋,六皇子一脸阴沉地看着对面的巫师:“你说过,喝了你的符水,我就会跟她爱上彼此,但为什么,那个东西对我一点效力都没有?” 巫师睁了睁小小的三角眼:“ 了睁小小的三角眼:“没效?不能吧?是你没爱上她,还是她没爱上你?” 六皇子想起上官若与诸葛冥的亲亲我我,怒斥道:“都有!” 巫师愣了半天,伸出手道:“把瓶子给我。” 六皇子把从明岚那儿要回的瓶子扔给了巫师。 巫师拔掉瓶塞闻了闻,眼神一闪:“咳咳,这……这……好像给你拿错了。这个是真心药。喜欢谁,就会变得更喜欢,要是不喜欢的,喝再多的也没用。” 六皇子的脸色变了…… 天亮时分,六皇子来了,顶着连个硕大的黑眼圈,像被谁给揍了一样。 “七弟。” 他吞了吞口水,大步流星地走向呆坐在窗前的少年,当他发现少年满脸泪水的时候,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七弟!你怎么了?哭什么呀?”他手足无措地蹲下身。 上官若哭一夜了,哭到早上还没哭够,看见六皇子,也浑然忘了平时有多讨厌对方,反正现在她最讨厌诸葛冥,跟诸葛冥比起来,谁都不讨厌了! “诸葛昭。”上官若委屈地喊了一声。 “嗳……嗳!”叫名字就叫名字吧,反正能叫他就算好的了。六皇子望着泪眼婆娑的上官若,急切地问,“好端端的哭什么呀?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削了他!” 上官若哭声一顿:“是诸葛……” 不对呀,现在她才是诸葛冥,吸了吸鼻子,改口道,“上官若!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原来是跟若儿闹蹦了。 这可真合他的心意! 削若儿显然不可能,若儿有大君撑腰,别他还没削着若儿,自己就被大君给收拾了。不过,在乎的人被别人欺负,怎么滴也得找点场子回来。 在六皇子的观念里,他能欺负诸葛冥,别人休想。 六皇子眸光一动,一边擦上官若的眼泪一边问:“要不要跟我回宫住几天?你呆在我身边,我保管她找不着你麻烦!”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假公济私”! 上官若一想回宫也好,能见到父亲,至于诸葛冥那个混蛋,她见一次削一次!削得他满地找牙为止! 六皇子没料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本还在费神怎么样日日见到诸葛冥呢,这下就把诸葛冥给接到自己身边了。 对于自己的心思,在经过一整夜的思考后,他彻底承认并接受了。不就是喜欢诸葛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他做了皇帝,就封诸葛冥做一字并肩王,与自己共享天下。 当然,当务之急是扭转诸葛冥对自己的印象。 “七弟。”他深深地望进上官若的眼睛,“以前是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欺负你了,我会保护你、照顾你,明白吗?” 上官若对诸葛冥与六皇子的渊源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楚,所以,当六皇子讲出这么一通足以吓死一堆宫人的话来时,上官若却觉得非常理所当然:“哦,好的,你不许骗我啊。” 六皇子开心极了,捏了捏他白皙的脸蛋:“不骗你!” 为表达接七弟入宫的诚意,六皇子特地到柳春阁给刘姑娘请了安:“刘姨的身体好些了吗?我听七弟说,你一变天便容易生病,夏天来了,若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找人告诉我。” 刘姑娘被一声“刘姨”雷得外焦里嫩,她没见过六皇子,不知道六皇子把自己儿子欺负了好几年,只记得儿子小时候总在她耳边念叨六哥,想来,六皇子和儿子是真心交好的。 “我……我没什么事,你把七殿下带进宫,贵妃娘娘会不会不高兴啊?”她担忧地问。 六皇子却道:“母妃那边我自会去说,七弟是父皇的孩子,理应与我们一样呆在父皇身边,这些年我一直想把七弟接进宫,奈何人微言轻,现在不同了,我是太子,有些事还是能够通融的。” 让孩子回宫,接受正规皇子的教育一直是刘姑娘的心愿,刘姑娘又问了“儿子”同不同意,上官若点头如捣蒜,刘姑娘便让二人去了。 临行前,刘姑娘单独叫住六皇子:“太子殿下。” 六皇子温和地笑了笑:“刘姨有什么事吗?” 刘姑娘有种女婿在叫丈母娘的错觉,怔了怔后,说道:“七殿下大病之后性情变了许多,大概是受了惊吓,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太子殿下担待些。” 六皇子拍着胸部道:“刘姨放心,我会把七弟照顾好的!” 刘姑娘从六皇子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虚假,忍住不舍,把二人送上马车了。 对于“诸葛冥”入住贵妃殿的事,皇贵妃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昨儿她还给小七下了毒,今儿小七就进了宫,还是被自己儿子接进来的!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个专拆她台的儿子! “太子!给本宫站住!”她叫住六皇子,“你想干什么?叫那个小贱种住进贵妃殿吗?你也不怕被人诟病?” 六皇子冷冷地看向自己母妃:“母妃,你别这么说七弟,七弟是父皇的孩子,身上流着父皇的血脉,他是小贱种,那父皇是什么?” “你……”皇贵妃气了个倒仰! 六皇子接着道:“还有,七弟将会与儿臣同吃同住,母妃若要再送血燕窝,儿臣会是第一个吃的!” 血燕窝……血燕窝……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故意的! 他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叫自己知道,别动诸葛冥! 但自己是他母妃啊!诸葛冥算个什么东西?如何值得他与自己对着干? “太子,你是不是疯了?”皇贵妃愤怒地咆哮! 六皇子神色一如往常,说道:“儿臣没有疯,儿臣是认真的,从今天起,七弟就是儿臣的亲弟弟,儿臣会照顾他,直到他不需要儿臣照顾为止。” 皇贵妃妥妥地气晕了。 ------题外话------ 要怎么虐冥冥咧? 【番外22】拒绝 等诸葛冥知道上官若搬入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诸葛冥像往常那样带着宵夜去看上官若,到了行宫才被告知上官若随六皇子走了。诸葛冥当时的感觉就有些懵,是的,懵。期待了一天终于能够来见想见的人,却突然扑了个空,这种滋味儿,真有些不大好受。 而上官若素来与六皇子不对付,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六皇子走呢? 诸葛冥的第二反应就是上官若被骗了,以上官若的智商,忽悠她简直毫无技术含量。 诸葛冥丢下宵夜,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宫了。 他盯着上官若的脸,一路横冲直撞地进了贵妃殿,贵妃大概在与陛下哭诉什么,不在殿中,六皇子或许忙着练字也不在院子里,只有上官若,坐在秋千架上,一下一下地晃着。 这姿势,有些软萌,说白了,不够男人。 若在平时,诸葛冥就要训她了,这时,诸葛冥还是要训,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诸葛冥大步流星地上前,抓了上官若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不是让你在行宫等我吗?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哄过来了,你猪脑子啊?” 上官若气得不轻,甩开他的手道:“谁猪脑子?你走!走开啊!” 诸葛冥啧了一声,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你?” 上官若的眼圈很快就红了,一抽一抽地,说不出话来。 诸葛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大抵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伤人自尊,就笑了笑,牵她小手道:“我说错了,你不是猪脑子,我是猪脑子行不?” 上官若这回,没被哄得破涕为笑,反而越哭越猛:“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猪脑子,所以一直被你骗!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可恶的人,你们中原的都是坏人!” 诸葛冥张大了嘴:“若儿你……” 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几时骗你了?我说过今天会给你带宵夜,我真带了,不信你跟我回行宫瞧瞧,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分量还特足!” 他说得信誓旦旦。 上官若红着眼眶地看着他:“跟你的莲蓉去吃吧!你们两个都那么好了,早就好了,还管我做什么?” “莲蓉?不是,我跟莲蓉吃什么呀?”诸葛冥实在没反应过来,他自问与上阳殿的丫鬟都不怎么亲近啊,莲蓉虽然是他贴身丫鬟,但他也仅仅是练剑的时候捎上她,为的还是她木讷不惹事的性格,素蓉、白蓉或许对他有什么想法,莲蓉绝对不会,所以他才放心偶尔让莲蓉跟在他身边,“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知道莲蓉是谁吗,就乱吃她飞醋?” 上官若气得肺都要炸开了:“我吃错药?诸葛冥我在你心里果然这么上不得台面!莲蓉都扑倒我身上来了!还说要跟我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你敢说你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轰! 诸葛冥的脑子炸了。 这不是莲蓉,而是被上官若误认作莲蓉的明岚。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明岚会扑出来。 事情……似乎有些麻烦了。 诸葛冥定了定神,握住上官若的肩膀道:“我跟莲蓉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她,跟对你是不同的。” 上官若拍开他的手,呵道:“你就会骗我!我的丫鬟啊,都从来不敢往我身上扑!你说你要跟她没什么,她敢像个没事人似的往你床上来!” 床……床?! 这太超乎诸葛冥的认知,在诸葛冥的印象里,明岚一直是个恪守礼仪的女子,尽管待他亲近些,可没这么逾越过啊! “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上官若难受死了,看都不想再看他:“说的可多了!说你不喜欢我,从来没想过娶我!还说你只是利用我,还要毒杀我!诸葛冥,你真的很混蛋!” 诸葛冥的整颗心一下子悬空了!他想说他没有,他想告诉明岚,把这些话给反回去,但他现在不是用的自己的身子,他是上官若,明岚不会听上官若的。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去撒谎。 上官若被他的沉默弄得越发难过了:“你看你看,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走啊!别再来找我!” 诸葛冥没走,上官若走开了,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不对,你不能走,你跟我去找我父亲,把我们互换灵魂的事告诉他!我不管顶着什么身份,都不想再被你利用了!” 诸葛冥一把扣住她纤腰,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额角的青筋随着他动作一根根地暴了出来,好像随时会破裂一样:“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我要告诉我父亲!我不要他再被你骗了!”其实在入宫之前,上官若没想过与大君摊牌,这事儿多玄乎啊是吧?一个不小心被人当成妖怪就麻烦了,可不知怎的,一对上诸葛冥,心头火便蹭蹭蹭蹭往上冒,冒到最后,把理智给烧得一干二净了。她就想,怎么伤人怎么骂他,怎么吓人怎么办他,他不好过,她才仿佛能够解气。 诸葛冥抱紧上官若,奈何这副身子与自己那副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官若挣了两下便挣开了。 他又追上去。 上官若奋力一推,嘭的一声把他推到了桌子上,额头磕在桌角,鼓包了。 这一幕,被前来寻找侄女儿的皇贵妃尽收了眼底。皇贵妃见侄女儿被那贱人的儿子推倒,还撞头了,当即气得一发不可
了,当即气得一发不可收拾:“没轻没重的东西,你就是这么欺负若儿的?别以为有太子给你撑腰我就动不得你了,来人!” 宫女上前:“娘娘!” 皇贵妃一手扶起诸葛冥,一手指着上官若,厉声道:“把他给我关进暴室!先饿他三天!不许送吃的!” “是。”宫女迈步走向上官若。 上官若吓得脸一白:“你敢?” 这口气,怎么听着跟她小侄女儿这么像呢?不过侄女儿是大君的孩子,小七却只是个青楼贱种!她不敢动小侄女儿还不敢动他? “给我拖下去!连水也不许喂!” 她一声令下,宫女朝上官若扑了过来! “住手!”诸葛冥喝止了宫女,宫女一惊,回头看看他,又看看皇贵妃,一时手足无措。诸葛冥摸了摸额头的大包,没有出血,还好,不然以上官若的性子又该担心会不会留疤了。他看向皇贵妃,面色冰冷道,“我是自己摔倒的,你眼瞎吗?” 皇贵妃一噎:“若儿!你……” 诸葛冥懒得理她,走过去拉了上官若的手:“跟我走。” 上官若瞅了瞅皇贵妃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憷,下意识地就想随诸葛冥离开,但在看了一眼诸葛冥欠抽的脸后,又果断拂开了他的手:“你走。” 诸葛冥浓眉一蹙,犀利的眸光扫过皇贵妃不怀好意的脸,随即凑近上官若,小声说:“皇贵妃很讨厌我的,巴不得一辈子不再见到我,你住进贵妃殿,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听话,你要是想大君,住我那儿去,比这边还方便。” 上官若在听到“大君”时,眼底闪过了一丝动容,可下一秒,她还是咬牙拒绝了:“我羊入虎口关你什么事?不跟你走,你要毒杀我,我再也不信你了!” “我……”诸葛冥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我没想过杀你!我那时……是在金钗里放了点药,但是我没想过让你一直戴着它……如果大君自己没发现,我也会让大君发现的。” 这样的解释,在上官若听来非常无力而苍白,上官若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我说了,我不跟你走。” 诸葛冥的内心涌上一层深深的无力感,上官若是个多么胆小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然而这一刻,上官若宁愿呆在一个狼窝,也不肯跟他离开,难道他真的……那么让上官若失望了吗? “若儿,我是认真的,你呆在贵妃殿,迟早会遭皇贵妃的毒手……” “七弟!”六皇子出现了门口,看见若儿拉着七弟不知在说些什么,六皇子眸光一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若儿你来了?” 说着,将上官若拉到了自己身后,并一脸警惕地看着诸葛冥,“若儿你来贵妃殿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你是来看七弟的吗?抱歉了,七弟的身子还有些不舒服,暂时不能陪你玩,等七弟痊愈了,我再带七弟去找你。” 他说的十分客气,但口吻里的拒绝谁都不可能听不出来。 皇贵妃简直要被儿子给气疯,为了一个贱种的孩子给大君的女儿甩脸子,他真当这个太子之位没他就没人坐得了了? “太子!你怎么说话的?”皇贵妃低低呵斥了一句,走到诸葛冥身前,笑盈盈地道,“好了若儿,小七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我先陪你去御花园走走吧,省得在这儿被过了病气。” 讲这话时,她愤怒的眸光狠狠扫过上官若的脸! 诸葛冥没理她,只怔怔地看着上官若:“跟我走。” 上官若摇头。 六皇子拍了拍上官若的肩膀:“七弟别怕。”又看向上官若道,“从今天起,七弟跟我住一块儿,若儿不要担心会有人为难七弟。” 诸葛冥勃然变色:“住一块儿?你们……” 六皇子笑了笑,搂着上官若往廊下走,边走边吩咐随身太监:“把七殿下的东西收到本宫房里。” 诸葛冥简直要炸毛了! …… 世上有种暴力,叫做冷暴力,最终,诸葛冥还是被“轰”出去了。 走在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上,诸葛冥心乱如麻,他其实料到过自己做过的事会东窗事发,但没料到东窗事发后会这么难受。他本来就没打算娶上官若的不是吗?利用她扳倒六皇子就够了,谁要娶个一身公主病的女人回家呢?天天伺候她不说,还得看岳父的脸色,一个弄不好,还会被人嘲笑吃软饭。他没什么大的志向,却觉得作为男人不能这样。 可就在昨晚,上官若对他说“我嫁你”的那一刻,他不仅一点反感都没有,且有些高兴的时候,他便开始认真地审视二人的关系了。也许,大概,可能,她公主病挺严重,但也比寻常少女有意思许多…… 他是很认真地想跟她交往一下的。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了呢? 明岚怎么一下子把事儿给说破了呢? “该死!” 他一脚踹翻了一个木凳。 一旁的宫女忙跪下来:“上官小姐!” 诸葛冥径自走过去,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 上官若跟六皇子住一个房间了,他们两个怎么可以住一个房间?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不对,上官若现在是个男的,兄弟俩住一块儿,天经地义啊。 诸葛冥狠狠地揉了揉心口,看来有必要把两个人的灵魂对调回来了。 ------题外话------ 最近修《嫡妃》的出版稿有些入迷,番外断断续续的,大家见谅一下哈!
【番外23】硬闯 当晚,诸葛冥通过打听找到了一名巫师,在巫师再三保证自己会守口如瓶后,诸葛冥道出了自己的问题,当然,隐瞒了自己与上官若的身份。 “灵魂互换?”巫师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少女,“你……你……是男的?” 诸葛冥早已习惯了上官若的身份,奈何被人给说破还是有些难为情,他轻咳一声,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有没法子把灵魂调回来?” 巫师早先做了一单生意,给人拿错药,害得人没能爱上对方,这一回接活儿就比较谨慎了。 他仔细翻开了老祖宗给自己留下来的册子:“有倒是有,不过……” “不过怎样?”诸葛冥看向明显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的巫师,揣测道,“要再被雷劈一次吗?”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这是诸葛冥能够想到的办法,当然,被雷劈是有风险的,说的难听点儿,那天他跟上官若其实都死掉了,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躯壳,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飘到了对方的躯壳里,这才又活了过来。如果再被雷一次,诸葛冥不确定死后,灵魂能不能完好地回归彼此的身体,也许能,也许不能,如果不能,大概就是真的与世长辞了。 “这个法子太冒险,死了谁都不好。”他死了,刘姑娘怎么办?上官若死了,他怎么办?他们两个都死了,刘姑娘和大君估计也不要活了。 巫师瞪了瞪眼:“我没说要被雷劈啊!” 诸葛冥眼底光彩重聚:“那是要用什么方法?” “这……”巫师讪讪地笑了一声,挠着头,眼神有些闪躲。 诸葛冥不淡定了:“要多少钱,只管开价,便是要一座城池我也能够给你。” 巫师当即被这土豪风给吓得腿软了,扶着桌子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是钱的问题,我哪儿有那么贪心呢?还城池!” 诸葛冥点头:“行,当我没说。” 巫师:(⊙o⊙)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 从巫师那儿出来后,诸葛冥的整张脸都红透了,灵魂能调过来是再好不过了,但那个法子……那个法子……太过…… 未来的摄政王殿下满腹纠结地回了皇宫。 大君又像往常那样等在屋里了,一见到他,大君跪趴在了地上:“来,父亲驮你骑大马!你好久没玩啦!” 诸葛冥满面黑线,上官若你十三了好不好?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不忍直视的诸葛冥,嘴角抽得险些歪了下巴:“那个……不了,父亲你起来吧。” 大君坐起来,腿一盘,一脸委屈地垮下来脸:“若儿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了那小子就不喜欢你爹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呜呜……你不爱我了……” 这台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诸葛冥嘴角直抽地走到大君跟前,看着大君,忽觉这样不妥,又蹲下来与大君平视,其实应该仰视的,不过大君一见他靠近便把他抱进怀里了。 这么粘孩子的父亲,他还是头一回见呢。也许除了他父皇,天底下的父亲都是这么可爱的吧? 不过,这么可爱的父亲,他很快就不能拥有了。 诸葛冥把头靠上大君肩头,轻轻唤了声父亲。 这一回,不是演戏。 …… 大君在女儿那儿刷够了存在感,心满意足地赶饭局去了。 诸葛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碍于他的威严,侍女们又不敢进来服侍。 一个人在屋子里折腾了许久,直到头都痛了,才一屁股坐起身,去了贵妃殿。 皇贵妃刚刚用了宵夜,在院子里散步,一抬头就看见自家侄女儿来了,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是若儿啊,若儿这么晚了还没睡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按着侄女儿最近的尿性,十有八九会拒绝,她也就是客气地说一句,免得某些人的眼线知道她不待见若儿,回头想法子整她。 谁料,对方径自走到她身旁的石桌上坐了下来:“有什么好吃的?” 皇贵妃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新出的鹿肉不错,尝尝吗?” 诸葛冥瞟了她一眼:“大半夜的,不吃这么难消化的了,来点……” 想了想,说道,“表哥睡了吗?没睡的话,叫他一块儿吃?” 这话可把皇贵妃高兴坏了,皇贵妃一直觉得侄女儿对自己儿子不冷不热,甚至因为诸葛冥的事儿,还有些厌恶,此时侄女儿主动邀儿子进餐,对她而言,可谓是天大的进展了。 “睡了也给你叫起来!”皇贵妃笑盈盈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快!告诉太子到本宫的房里用膳!” 宫女为难道:“可是……太子歇下了……跟七殿下一起歇下了,还说不许旁人打扰。” 她的音量极小,但诸葛冥是习武之人,一下子就把她的内容听了个十全十,当即就气得呀,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皇贵妃也气呢,一个贱人的儿子,凭什么与尊贵的太子同塌而眠?这不是在拉低她儿子的档次吗? “告诉太子,不来以后就别再叫我一声娘!” 皇贵妃发号了施令,宫女不敢不从,硬着头皮去了,一刻钟后,鼻青脸肿的回来,身后,是面色发黑的六皇子。 “母妃!若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勉勉强强地打了招呼。 皇贵
招呼。 皇贵妃掐了儿子一把,低声呵斥道:“怎么跟若儿说话的?若儿好不容易来找你一次,你给我好生招待着!” 六皇子涨红了脸:“你当我是什么?男宠吗?” 皇贵妃气得差点儿吐了血,恨铁不成钢地踩了儿子一脚:“这些混账话是跟谁学的?诸葛冥是不是?我就知道那个下贱胚子的嘴里喷不出好话儿来!瞧你从前多乖,自打跟诸葛冥混在一起,就变得怪里怪气了!” 六皇子下意识地想说不关七弟的事,话到唇边发现若儿正在打量自己,暗暗一叹,他把话给咽了下去:“若儿饿了吗?表哥陪你吃东西。” 诸葛冥胃口一般,随意用了点黑米粥,六皇子心不在焉的,吃的还没他多。 “表哥。”诸葛冥叫了他一声。 六皇子啊了一下:“哦,若儿,怎么了?” 诸葛冥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表哥你为什么突然对诸葛冥这么好了呢?” 好到他都要以为六皇子发现对方是上官若了。 六皇子心虚地眨了眨眼,尽力语气如常道:“我……是觉得七弟挺可怜的,我长大了嘛,从前不懂事,老欺负他,现在想想挺后悔。” 这话,如果被上官若听到,保准就信了,但诸葛冥是谁呀?是跟六皇子磕到大的人,六皇子后悔不后悔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六皇子绝对不可能可怜他。六皇子这么做,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未来的摄政王殿下,在厚黑学上的直觉,永远比普通人敏锐太多。 诸葛冥深深地看了六皇子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表哥对我们大婚的事有什么看法?” 正在喝粥的六皇子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诸葛冥浓眉一蹙! 反应这么大! 高兴的? 瞧那瞬间的小脸儿,怎么越看越像吓的呢? 六皇子忙拿帕子擦了嘴,强装镇定道:“这……若儿你……真的要嫁给我吗?” 诸葛冥薄唇一勾:“不然呢?我入京不就是要与表哥你完婚的吗?” 完婚…… 娶若儿,那七弟呢? 把七弟藏在若儿看不见的地方? 六皇子阖上眸子,尝试着幻想了一下与上官若亲热的场面,心底抵触得跟被软体动物爬进来一样。 “这……若儿你还小,大婚的事,过几年再考虑也不迟的。” 诸葛冥的眸子眯起来了,以他对这个六哥的了解,是绝不会听到这么“窝心”的回答的,六皇子最想要什么,一是皇位,二,还是皇位,为了皇位,他可是巴结了上官若大半年,怎么一夜之间就好像不想再抱上官若这颗大树了似的? 一定有鬼! 诸葛冥的视线像一把冰冷的利剑,好似把他整个人都剖开了,秘密全都只要展现在对方面前,六皇子越来越不乐意呆下去,站起身,道了句“我腹痛”,便转身走掉了。 诸葛冥看着六皇子几乎是含了一丝愤怒与一丝仓皇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一晚,诸葛冥并未见到上官若。 上官若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任他如何找人带话,上官若都只紧闭房门。 不过一来二去,他也知道上官若虽与六皇子同宿一屋,却是上官若在里间,六皇子在外间,没在一张床上就好,他终归是介意的。 转眼七月,上官若已经在贵妃殿住了整整二十天,而在这二十天里,诸葛冥能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被她拒绝,就是被六皇子挡住。而也不知是不是日久生情的缘故,明明特别讨厌六皇子的上官若,与六皇子在一块儿时笑得越来越多了。 六皇子剥了一颗荔枝递给她:“七弟,尝尝鲜不鲜?” 上官若含在嘴里,好吃得差点儿把舌头吞了进去:“真好吃!” 相处那么久,六皇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七弟的软萌劲儿,总觉得有点儿娘,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七弟,又觉得娘点儿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忍着。但私心里,他很期待七弟恢复从前的性格呢。 冷冰冰的,仿佛一匹丛林的狼。 征服那样的人,才有那种像征服了全世界的快感。 “太子殿下,上官小姐来了。”宫女走过来禀报。 上官若蹙了蹙眉,扔掉吃了一半的荔枝:“我回房了。” 六皇子转头对宫女道:“告诉上官小姐,七殿下回房午休了,她还要不要进来?” 一刻钟后,宫女折回:“启禀太子殿下,上官小姐走了。” 诸如此类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但诸葛冥不可能一直吃闭门羹,这一日,在六皇子上朝后,诸葛冥翻墙溜进了上官若的闺房。 闺房内,传来一阵水声。 诸葛冥双耳一动,心底划过一丝怪异。 想见上官若的热切将这股怪异压了下去,他继续上前。 说来其实有些好笑,天天能见上官若时,他爱见不见的,有时,宁愿陪诸葛烨练字也不去上官若。而当上官若真的彻底从他身边消失后,他又好像失去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成天心惴惴,连吃饭都静不下来。 上官若泡完澡,穿了亵衣从里边出来,蓦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屏风前,吓得心肝儿一颤! “谁呀?往这儿放镜子?”说完,觉着不对劲,她自己的身体应该没在自己这儿吧,怎么会被照得出来? “诸葛冥?”她反应过来了,“你……你怎么进来了?” 诸葛冥一张脸都黑透了,上官若看到他的一瞬间居然以为是在照镜子,这么多天,她是不是一直没照过镜子,都忘了用着谁的脸?讨厌他到镜子都不照了吗? 上官若移开视线,闷头朝床头柜走去,一点搭理诸葛冥的意思都无。 在与诸葛冥擦肩而过时,却猛地被扣住了手腕。 “我们谈谈。”他忍住怒火,说。 上官若看了一眼挣不开的手,抬眸,淡淡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题外话------ \(≧▽≦)/ 看冥冥吃瘪,我怎么这么激动?
【番外24】大姨妈来了 见诸葛冥不走,上官若又补了一句:“我叫人了。” 诸葛冥先是一怒,后面暗暗咬了咬牙,又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叫吧叫吧,反正败坏的是你的名声。” 上官若呵了一声,无所谓地道:“我又不是中原女子,我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反正将来要娶我的人全都是为了我的身份,名声再坏又如何?” 这话可把诸葛冥气坏了,诸葛冥一想到上官若会跟另一个人男人成亲,脑子里哗啦啦的泼来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官若!”诸葛冥握紧拳头,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才忍住频临爆发的怒火,忍到后面,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上官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往床头一坐,拿了毛巾擦头发:“诸葛冥,我不欢迎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上、官、若!” “当然,如果你是想到了让我们变回去的办法,我可以配合你,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上官若语气低沉地说着。 对于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千金小姐,诸葛冥给她的委屈已经触犯她的底线了,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地依赖一个不是自己父亲的人,甚至为了他,连太子妃都不做了。心里没有一丝不舍是不可能,但想想只要能一直呆在他身边,那些舍不舍的好像都能够忍了。 她这样毫无保留地给出自己之后,得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玩弄她、毒杀她,最后还要抛弃她,去追求另一个她。 “诸葛冥,我交友不慎,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会擦亮眼睛。” 诸葛冥被她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嗫嚅了半晌,走到她身侧:“我来。” 去拿上官若的毛巾。 上官若没给,侧过身子,甩了他一个背影。 诸葛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背,一段日子不锻炼,肩膀都没那么宽了,腰瘦了好多,这副小身板儿以后怎么保护上官若呢? 要不……就换回来算了? 但那个法子…… 别说那个法子他无法接受,哪怕他能,身体也不允许,毕竟,据宫女交代,上官若还没来初潮。 而他原本的身子,好像也没梦遗过。 这根本就是两个小屁孩儿嘛! 上官若擦了半天,手都快僵了:“还不走吗?” 赶紧走了我好叫六皇子进来给我擦头发呀! 累死了! 诸葛冥看着她微微僵硬的手,硬抢过毛巾,给她擦了起来。 “走开!”上官若推他。 “我给你擦完再走,成不?”诸葛冥放软了语调,记忆中,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说话,还是头一回,老不自在了。 上官若站起身,皱着小眉头道:“你要是闲工夫,多去陪你的明岚的,她可是想你都快想疯了!” 诸葛冥的手僵在了半空,握了握拳,说道:“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没牵过手?” “……” “没抱过她?” “……” “没亲过她?” “这个真没有!”诸葛冥郑重其事地说道! 说完,再看上官若时,就发现上官若的眼圈都红了,“若儿……” 上官若撇过脸,仿佛再看一眼都多余:“牵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还说你们没关系!这回可是你亲口承认的!” 诸葛冥轻轻拉过她的手,软语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对她的好,跟对你的好不同,我喜欢她是像喜欢我娘那样,我喜欢你,是……是没对别人有过的喜欢。” 上官若的小耳朵扒拉了一下,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 诸葛冥又道:“真的,我没骗你。如果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不会吃醋,你要是跟谁走近一点,我浑身都难受。” 上官若甩了一句:“那是因为明岚从没跟哪个男的在一起过吧?”不像她,总被六皇子缠着。 诸葛冥再次噎住了,上官若的智商曾经一度刷新他对名门千金的认知,奈何几日不见,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难道果真应验了那句话?别嫌女人幼稚,她不爱你的时候比你娘还老成。 “若儿……”诸葛冥柔声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上官若几乎要信了,心底却又跳出一个声音,让她别信。上官若摇头:“我不会再信你了,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如果不是那天被雷劈了,我现在,或许已经被你毒死了。” 下毒的事,诸葛冥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想说他真没有居心不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了。区别在于,他只想让她中点轻微的毒,借此把六皇子拉下马,没打算要她的命。可对她来说,毒伤与毒死恐怕没什么本质的不同吧?被一条虫蛀了的苹果和被十条虫蛀了的苹果,在她眼里,都是不能吃的苹果。 诸葛冥的眸光暗了下来:“若儿,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这么对你了。” “谁还跟你有以后?”上官若用力推开他,冷着脸走出去了。 诸葛冥追上去。 “若儿?”六皇子一边拉着上官若,一边看向了诸葛冥,“你……你怎么进我房间了?” 诸葛冥看着二人几乎要交叠在一起的手,心里一阵翻腾:“放开她!” 上官若往六皇子的身后缩了缩。
身后缩了缩。 六皇子把上官若护在了身后,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又眸光一凉,对诸葛冥说,“若儿,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诸葛冥恨不得吃人的眸光扫过从六皇子背后飘出来的裤脚,刚要开口,突然腹部传来一阵痉挛,他整个人都弓住了。 “若儿,若儿!若儿?”六皇子瞧对方一副顽疾发作的样子,担忧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诸葛冥捂着肚子没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六皇子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若儿,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 上官若从六皇子的背后探出脑袋,狐疑地望了望诸葛冥。 这一望,正好与诸葛冥幽怨的眸光对上。 上官若心肝儿一颤!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若儿,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吧?”六皇子见对方的气色不是一般的差,就像是一瞬间失了血色,又一瞬间满面充血,反反复复,弄得他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不用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后,诸葛冥狼狈地逃离了贵妃殿。 一进门,侍女迎上来,“小姐回……” 二人话未说完,就听得嘭的一声,是诸葛冥倒在地上了。 这一晚,诸葛冥的冷汗把衣裳都湿透了。 太医一个接一个地被大君请进麒麟殿,又一个接一个地被大君踹出来。 不为别的,就为所有人在给诸葛冥诊治完毕后都笑着对大君说“恭喜上官小姐,这可是好事哇”。 哼,他女儿疼成这样了,还是好事? 太医们全都被踹走后,没人给诸葛冥看病了,大君又叫来了太医院的医女。 医女在医术上或许不如太医们,可某些方面,却比太医管用许多。 一名年近三十的医女从诸葛冥的房中出来后,招呼侍女熬了一碗红糖水,又吩咐人做了一个暖宝宝。 “上官小姐遭罪了,一般人来初潮没什么感觉的,她这样的情况比较严重,但好在平日里调养得好,疼过几天便没事了。” 这才像人话嘛! 她女儿明明就很严重,那群老不死的还敢跟他说恭喜! 不过,初潮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君困惑地看着医女。 大君的发妻在生完上官若后便血崩去世了,现在的大妃并不是上官若的生母,虽然她也待上官若极好,可大君本能地把上官若护得紧,爹做的事他做了,娘做的事他也做了。但他到底不是女人,不懂女人要经历些什么,这不,一听初潮就嗝屁了。 医女耐心地为大君科普了一下妇科常识,上官若矜贵,医女又不厌其烦地罗列了九九百十一条注意事项。 大君拿出笔记本,一条条地记下,记完,耍宝似的走到诸葛冥床前,嘚瑟道:“女儿啊,注意事项我都给你记下了,以后你嫁了人,我就把它随嫁妆一并给你男人,这样他就知道怎么照顾你啦!” 老子就是你女儿的男人啊! 诸葛冥觉得自己快疯掉了,一整晚的疼痛,不算剧烈,但就是比刀伤还难以忍受。 一直到天亮,诸葛冥才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好歹,这副身子不是小孩了,离换回去果断近了一步。 上官若有些猜到诸葛冥是怎么了,那是一种心与身体的契合,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散发出来的一种不同寻常的讯息,想到自己就这么躲过了初潮,上官若抱着枕头,在床上笑得人仰马翻。 六皇子敲了门进来,见她笑成这样,也忽然心情不错:“七弟,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大姨妈造访,诸葛冥替我接待了,好开心!嚯嚯嚯嚯! 上官若根本停不下来。 吧嗒! 一不留神,从床上掉下来了。 “咝——”上官若摔疼了屁股,倒抽一口凉气,但一想到诸葛冥在忍受大姨妈的探视,又哈哈哈哈地满地翻滚了。 其实想想,大姨妈算什么呀?有本事诸葛冥替她生孩子呀! 六皇子还从没见七弟这么高兴过,当即有些傻眼:“那个……七弟……你笑什么呀?” “没……没什么。”上官若掐了自己一把,忍住笑意,说,“六哥,我们庆祝一下吧,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最近啊,狩猎场倒是挺好玩的,父皇今儿还与我提起,说想把大家请到狩猎场玩一下呢,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啊。”说完,六皇子又微微一愣,“可是七弟,你要庆祝什么?” “庆祝诸葛……”上官若一顿,轻咳一声道,“庆祝我搬进皇宫十五天嘛!” 六皇子:“……” 不是已经一个月了吗? ------题外话------ 小若若:呜呜,父皇,儿臣……儿臣腹痛!怎么办? 诸葛冥:朕怎么知道怎么办? 小若若:母后不是说你比她都有经验吗? 诸葛冥:“……”
【番外25】忽悠 幸灾乐祸之后,上官若的心情有些郁闷。从前她看诸葛冥是怎么看怎么开心,现在再看诸葛冥,是怎么看怎么糟心。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人是怎么可以这样坏,往真心待你的人背后捅刀子。 要说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简直非认识诸葛冥莫属了。 这几晚,六皇子送了宵夜过来,太郁闷的缘故,她居然比平时多吃了两盘油焖大虾。 洗漱完毕,她像往常那样躺在了床上,她气归气,但进入梦乡一点儿也不含糊。 六皇子没在门外等多久,里边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上官若没有上锁的习惯,六皇子轻轻一推便进去了。 六皇子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七弟床前,第几次做这么幼稚的事。他在床边坐下,静静地打量着睡梦中的某人。七弟醒着的时候太活泼了,他有些招架不住,还是安静的样子最可爱。 他忍不住探出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对方的。 更多的动作,他也不敢做了。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能让他满心欢喜,因为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七弟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 “七弟。”他深深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俯下身,想离对方近一些,可刚刚动了一下又把身子给坐直了,然后,整整一个时辰,他像一座石雕一样,守在床前。 等到他离开后,房顶上的诸葛冥也离开了。 诸葛冥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原本只想找个机会,等六皇子走后再跳下去与上官若继续解释的,谁料竟让他撞破这样一个惊天秘闻! 六皇子看上官若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那是一种……想将对方据为己有的霸道与温柔,十分矛盾,却又契合得完美。 六皇子口中喊着七弟,说明他并不知上官若与他互换了灵魂! 如果不是他看错了,那么就是六皇子真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天啦!怎么会碰上这么离谱的事? 六皇子是他亲哥哥呀! 即便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他们的骨子里都流着帝皇血液,他们…… 莫说血缘关系了,单论本人,他们……他们也都是男人啊! 男人和男人……怎可有那种龌龊的念头? 诸葛冥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一想到上官若就躺在那个禽兽的屋里,诸葛冥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行,绝不能让上官若继续再那个地方呆下去! 已经回到麒麟殿的诸葛冥又溜回了贵妃殿。 上官若的身子没有习过武,好在天生柔韧性极好,翻墙爬树什么的基本没有问题。唯一让诸葛冥抓狂的事,但凡稍稍动一下,体内便有一股暖流流出来。等摸回上官若的床边时,诸葛冥的一张俊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上官若是被诸葛冥摇醒的,她梦到诸葛冥帮她生孩子了,诸葛冥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唱戏。 她很爷们儿地摸着诸葛冥的脑袋,哄他:“乖,生孩子是很疼,我知道,但这是每个男人必须经历的阶段,等你生下咱们的孩子就会觉得无比幸福了。” 诸葛冥将头埋在她怀里,呜呜地哭。 她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啊。 可惜没灿烂多久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醒了。 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她疯了还是傻了,怎么会梦到诸葛冥给她生孩子?她才不要跟诸葛冥在一起!还有,她也不要一辈子做男人!她还想跟诸葛冥换回来的呢!即便换不回来,她也不跟诸葛冥凑一对儿! 诸葛冥摸了摸上官若的额头,轻声哄道:“是我,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可不是恶梦?任何跟诸葛冥有关的事都是恶梦! 上官若把头埋进诸葛冥的怀里,呜呜地哭:“是啊,你怎么才来?” 诸葛冥心头涌上一层柔软,揉了揉她发丝道:“那我下次早点。” “嗯。”上官若吸了吸鼻子,本就是撒娇,又没真哭,不过她还是很敬业地往诸葛冥的胸口擦了一把,大有把鼻涕与眼泪一并擦到他身上的意思,擦完并不存在的东西,忽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这不是在做梦了吧? 她刚刚跟谁说话来着? 诸葛冥? 诸葛冥?! 上官若猛地抬头,一把推开对方,自己则缩回了床内:“你怎么来了?” 诸葛冥愣住了,刚刚还挺黏糊他的呀,怎么一下子画风就变了? 难道—— 诸葛冥浓眉一蹙:“你刚刚把我当成六皇子了是不是?” 上官若一愣,六皇子?她可从没跟六皇子这么贴近过,她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就习惯性地往诸葛冥身上靠了,那是一种……无法代替的感觉。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能改变他曾经想毒杀她的事实吗? 上官若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是啊,我以为是六皇子。” 诸葛冥的心脏仿佛挨了一记闷锤,说不上来是不是疼痛,却实打实地叫人难受。诸葛冥撇过脸,深吸了几口气,待到情绪平静了些,才对上官若道:“别傻了,你跟六皇子不会有结果的,他不喜欢你。” 上官若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他当然不
地哼了哼:“他当然不喜欢我了,我用的是你的身子,等我们换回来就好了,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做太子妃的!” 诸葛冥听完这个,心里更不舒服了:“我说的就是这个,他不喜欢你,上官若。” “怎么可能?”上官若斜睨着他,“你别想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啊!他说过他喜欢我的!他对我,比你对我好多了!起码人家一直是真心实意对我好,没给我下过毒啊!” “你……你还老揪着它不放了!”诸葛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上官若,六皇子喜欢的是我!他七弟!他喜欢男人!” “啊——你……”上官若一下子怔住了,半晌后,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诸葛冥你还当我是傻子啊?还能编得更离谱一点儿吗?” 诸葛冥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跟上官若坦白的,毕竟六皇子的行为虽然为他不齿,可到底是他六哥,这种隐私,他不想暴露在人前。可上官若是什么反应?居然不信他! “上官若!我没跟你开玩笑!”他喝止了上官若的笑声,上官若撅撅嘴儿,躲进被子里了,他将被子扯开,说道,“总之,你别再住贵妃殿了,你不是想大君了吗?跟我住麒麟殿去!” “鬼才要跟你住一起!你走开!”这段日子,上官若对诸葛冥说的最多的台词大概就是“你走开”了。 诸葛冥已经不像第一次听的时候那么激动了,诸葛冥轻轻握住上官若的手,说道:“乖,别闹了,听我一次,搬到麒麟殿去,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可以躲起来,绝不让你看到。”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上官若心里有些酸酸的:“躲哪儿啊,柜子里吗?” 诸葛冥轻轻地道:“可以啊,你想让我躲柜子里,我就躲柜子里。” 上官若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挺喜感的,等他躲进去后,她就把他锁起来!锁他个三天三夜! “走吧。”诸葛冥拿了一件外套,要给上官若穿上。 但最后一刻,上官若还是拒绝了他:“我不想跟你做任何事,不想听你说任何话,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你走吧,再不走,我叫人了。” 诸葛冥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真把上官若伤得很深吗?深到无论怎么哄上官若都无济于事了? 跨过房门时,凤仙迎面走来,二人撞了个正着。 “咝~”诸葛冥的脑袋被撞了一下,上官若的身子比较娇贵,一点疼痛在她身上都比他以前的刀伤还疼。 凤仙忙道:“对不起小姐,奴婢莽撞了!很疼吧?奴婢去拿些药来!” 诸葛冥摸了摸脑门儿:“没肿也没破皮,没事,倒是你,好像肿了。” 凤仙笑道:“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疼,小姐金枝玉叶,可得仔细擦些药。” 诸葛冥回想着凤仙的话,似乎有些了悟。像他这种从小被欺骗到大的人,与任何人交往时都不会掏出一颗完整的真心,谁不背叛他,是人情;谁若背叛他,是常理,所以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背叛与算计而感到失望。上官若不同,她的心纯净得跟溪水似的,讨厌的绝不交往,喜欢的绝不防备,背叛与算计对她来说,就像一把血淋漓的刀子,能把她的心给穿。 诸葛冥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非常混账的事! 可惜大错已铸成,他想后悔也不能了。 但让他就此放手,他做不到!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奢望过什么东西,前太子过世后,他想要帮诸葛烨登上那把龙椅,而现在,他想要上官若! 只要一想到上官若跟六皇子在一起的画面,他的心里就各种抓狂,那是……嫉妒! “父亲!” 他敲响了大君的房门。 大君正在打坐,对修习内功的人而言,每天打坐半个时辰是很有必要的,上官若知道,所以一般很少会在他打坐的时候打搅他,不怕别的,就怕他走火入魔了。 好在大君已经快要结束了,被打搅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提前将气纳回丹田后就给诸葛冥开了门:“怎么了若儿?” 自从被雷劈了之后,女儿许久没主动找他了,这会子敲他门,倒是叫他好生惊喜了一把。 诸葛冥看了一眼大君的脸色,便知大君刚刚是在练功,不由地有些愕然,他一冲动竟忘记大君练功的事,要说害大君走火入魔就不好了,不过瞧大君的样子,并未受到影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不起父亲,我忘记你在练功了。” 大君嘿嘿一笑:“哎呀,练功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嘛!不练也没关系!宝贝女儿只有一个!” 诸葛冥看着大君笑容满面的样子,深深地明白上官若这么单纯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遇到这么一个女儿控,任谁都复杂不起来吧? “是不是找我有事啊?”大君见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摸着女儿的脑袋问。 诸葛冥想了想,说:“那个……我……我可不可以把诸葛冥接过来住?” “诸葛冥啊?他不是在贵妃殿住的好好儿的吗?把他接过来做什么?”大君明显不乐意了,女儿整天吵着要诸葛冥已经够他心烦了,再把诸葛冥接到身边,女儿还有没有功夫多看他一眼了? “我就接他过来住几天。”诸葛冥小声说。 大君果断摆手:“别的事都能依你,这个不行!没得商量!” 诸葛冥眨了眨眼,握住大君的手,幽幽一叹:“他那么崇拜你呢,要是知道你不同意他过来向你请教,不知道该多伤心了。” 大君的耳朵一动:“你说啥?他崇拜我?” 诸葛冥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信誓旦旦道:“可崇拜了!你在他心里,简直是尊天神!” ------题外话------ 小若若:“父皇,儿臣可不可以把林哥哥接来一起住啊?” 诸葛冥:“不可以!”你眼里只能有朕! 小若若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可是林哥哥老崇拜你了,说你是他心目中的天神。” 诸葛冥:“来人,把姓林的拖出去杖毙!”
【番外26】狩猎(一) 大君被哄的飘飘然了。 其实这话如果换做别人来说,他肯定不信,怎么说也在官场跌打滚爬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嘴脸没加过,什么样的奉承没听过,如此毫无技术含量的话,他怎么就给信了呢? 大君摸了摸女儿巴掌大的小脸,心中一阵慰贴,女儿的话就是真理! 翌日,天没亮,大君就把“诸葛冥”强行接入麒麟殿了。 那时,上官若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大君的人直接被子连人一裹,给送到了麒麟殿的厢房。 当然,为了避免女儿与这臭小子来往过甚,以至于彻底忽略了他这个父亲,他把这小子安置在了十分偏远的旮旯窝,但凡这小子有个风吹草动,势必先得经过他的房。 这样,女儿和臭小子的来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展露无遗了! 哇哈! 他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父亲! 他打着呼噜的时候,诸葛冥大摇大摆地路过他门前,去了上官若的房间。 上官若睡饱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看着诸葛冥的脸蛋在眼前晃悠,拍了拍脑门:“又做梦了,这个梦可真长,还做不完了。” 诸葛冥俯身,用嘴唇亲昵地碰了碰她额头:“若儿,起床了,肚子饿不饿?小厨房炖了雪蛤和燕窝,还有四喜丸子玫、瑰卤、叉烧包。” 上官若的口水跐溜一下就出来了,咂咂嘴,发觉不是在做梦,这一下,人也懵了。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啊?”她抱紧被子,一脸警惕地瞪着诸葛冥,深更半夜摸进她屋就算了,怎生大白天的也来?六皇子是吃干饭的啊?随随便便让诸葛冥进出! 诸葛冥唇角一勾,坏坏地笑道:“现在是你在我房间哦。” 好吧,不是他的卧房,但麒麟殿是他的地盘,每个房间都属于他,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上官若眨巴了一下眸子,跳下地,推开窗子一看,傻眼了。 妈呀!这……这不是麒麟殿吗? “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想干嘛?诸葛冥你到底想干嘛?”上官若炸毛了,这家伙,阴魂不散的吗?一直一直缠着她! 诸葛冥轻咳了一声,耳根子微红道:“我想你,就把你接来了,大君同意了,唔,是他的人把你抱过来的。” 上官若想到自己睡得像头猪似的吧,被人裹着被子扛了一路,就觉得脸面这种东西已经与她无缘了。 她那个笨蛋爹啊! 把她形象全都搞没了! 等等,那个好像不是她的身子,是诸葛冥的! 诸葛冥古怪地瞥了上官若一眼,哼哼着,望向了窗外。 很显然,对于自己形象毁于一旦的事儿非常介怀,但又不能冲上官若发火,只能自个儿憋着生闷气了。 上官若这才舒坦了些,慢悠悠地坐回床上,道:“好了,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燕窝、雪蛤、四喜丸子还有叉烧包,全都端上来吧!哦,我还要一只烤鸭。” 大清早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不怕撑呢你! 诸葛冥哼哼两声,还是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上官若虽然不想见到诸葛冥,却可以找大君说说话,这么一想,来一趟麒麟殿也不亏。 下朝后发现七弟不见了的六皇子,此时简直要暴走了,他把服侍的太监宫女统统杖责了一遍。 “不是告诉你们不管七弟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宫吗?” 太子殿下,您在上朝哇! “不是告诉过你们,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七弟带走吗?” 太子殿下,那是大君哇! “不是告诉过你们,本宫回来要是看不到七弟,就会砍了你们脑袋吗?” 太子殿下,那是……那是…… “呜呜……殿下饶命啊——” 无视身后的一片哀嚎声,六皇子脚底生风地去往了麒麟殿。 这回,换诸葛冥堵他的路了。 “太子,别来无恙啊。”诸葛冥老气横秋地笑了笑。 六皇子冷冷地看着“上官若”,之前尽管对上官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却一直觉得上官若是极美的,但为什么,眼下看着这张美丽的脸,他只有一种冲上去抽一巴掌的错觉呢? 深呼吸,压下心头不适,六皇子道:“若儿,你把七弟藏哪儿了?” “藏?”诸葛冥险些笑出来,“诸葛冥有手有脚,一个大活人,我能藏他?” “我听说,是大君把他带走的,是不是你跟大君说了什么?”六皇子蹙眉问,来之前的路上,他曾经怀疑过上官若知道皇贵妃给七弟下毒的事儿了,所以不惜请来大君这尊佛,把七弟给挪到了麒麟殿,但瞧上官若的表情,分明是不清楚那一次的事,那么,上官若为什么一定要把七弟抢走呢?真就那么喜欢七弟吗? 诸葛冥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管我跟大君说了什么?只许你干那些恶心事,不许别人耍点手段?” 六皇子瞳仁一缩,恶狠狠地瞪向了“上官若”:“你什么意思?” 诸葛冥无畏地对上他的注视:“字面上的意思!别以为自个儿藏的深,我告诉你诸葛昭,诸葛冥不喜欢你这样的,他不喜欢男人!” 六皇子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挤兑完六皇子,诸葛冥胜利凯旋。 屋内,上官若刚吃完一
屋内,上官若刚吃完一整锅四喜丸子,又抱着烤鸭在啃,她的吃香并不斯文,甚至有些粗鲁,但每次大大地张开嘴,咬在嘴里却只有一小片儿的模样,愣是能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诸葛冥宠溺地摸摸她脑袋:“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不是啊。”上官若吞下嘴里的鸭肉,“我吃完了要回去的。” 诸葛冥浓眉一蹙:“回哪儿?” “贵妃殿啊。”上官若想也没想地说道,“我就这么走了,六皇子肯定很担心,我说了跟他住的,不能食言,待会儿我跟大君说几句话就走了。” 诸葛冥一把掐住上官若的手腕! 上官若痛得眼圈一红:“你干什么呀?弄疼我了!” 诸葛冥的眸子里流转过无尽暗涌,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这副景象只存在了一瞬,上官若一哭,他又恢复正常了,他松开手中的力道,改为轻轻的抚摸:“有人送来一头鹿,我们晚上烤鹿肉吃怎么样?” 鹿肉? 上官若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贼亮贼亮了! “晚上还回么?”诸葛冥问。 “不回了。”上官若说。 …… 六皇子始终是不甘心的,他在极强的恐慌过后,逐渐镇定下来。尽管他不明白上官若是怎么窥破自己对七弟的心思的,但事已至此,慌张也没用,他该想怎么去解决。比如,这件事会不会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他该怎么应对?当然,最重要的是七弟的态度。 那句话到底不是七弟亲口对他说的,他可以选择不信。 毕竟上官若也喜欢七弟,出于嫉妒,上官若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七弟滋生妄念。 若儿啊若儿,本来不想动你,但你为什么非得拆散我跟七弟呢? …… 七月二十,盛夏,京城却迎来了几天十分凉爽的时光。 六皇子提议去西山狩猎,陛下同意了,当晚,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往了西山的皇家狩猎场。陛下、皇贵妃、六皇子、大君、上官若、诸葛冥,全都去了,除开这些人,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宫女。 “七殿下!”明岚提着裙裾,朝着上官若奔了过去! 上官若正坐在草地上啃果子,冷不丁被人一叫,吓得噎住了。 明岚急忙上前,给她拍了几处背后的穴道,上官若把果子咳了出来。 明岚扬起红扑扑的脸蛋,笑得眉眼弯弯道:“殿下,我好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 好个屁! 没看我刚刚差点噎死? 上官若瞪了一眼明岚,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诸葛冥眼瞎了还是怎么,居然会看上她? 明岚太激动了,一时间没察觉到“殿下”的异样,怀中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起“殿下”的额头:“都流汗了,衣服也湿了吧?我给你带了衣裳,刚好试一下尺寸合适不合适。” 好哇!连衣服也给做上了! 诸葛冥,你这个混蛋! 上官若气得一把推开明岚,自己站了起来! 明岚跌在草地上,不明所以地看向“七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 这俩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吧?她都这么对她了,她还只认为是对方不舒服!她就压根儿没觉得她的七殿下会讨厌她! 上官若气得肠子都要打结了,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回往自己的帐篷。 明岚迈着步子跟上,她从前跟诸葛冥入过两次宫,大家都记得她是诸葛冥的贴身宫女,是以,一路上没人拦她。 等上官若发觉这个问题时已经晚了,明岚已经跟着她进入帐篷了。 上官若对诸葛冥的气儿原本就没消,明岚一来,无疑是烈火烹油,上官若整个人都快暴走了:“出去!听见没有?谁让你来了?” 明岚一怔:“殿下……是刘姑娘派我来的,她说许久没见你,心中甚为挂念……” 一听刘姑娘,上官若又不好发作了,她可以跟诸葛冥吵架,因为她明白诸葛冥不会发火,但她不能为难刘姑娘,那是诸葛冥的底线,踩了这个底线,保不齐诸葛冥什么混账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看到了?我很好,回去告诉我娘,我狩猎完了就去看她!”没好气地说完,上官若转过了身,对这个莲蓉,她是多看一眼都糟心!
【番外27】狩猎(二) 明岚被喷的一头雾水,她实在搞不懂七殿下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对她如此冷漠,难道说七殿下已经彻底喜欢上上官若,所以不再愿意搭理她了吗?可一路上她听宫人说,七殿下与上官若的关系不怎么好呢…… 想不通状况的明岚上前一步,握住了上官若的手:“殿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上官若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斥道:“莲蓉你有没有点做宫女的自觉啊?主子的手是你随便能摸的?” “莲蓉?”明岚呆怔了,“殿下你叫我什么?” 上官若白了她一眼:“莲蓉啊!怎么?难不成我以前都是叫你宝贝儿啊?” 诸葛冥你要是真的叫一个宫女,你就死定了! 上官若气得走掉了! 只留下明岚一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如果她记得没错,会叫她莲蓉的,全世界只有一人,便是上官若! 但这怎么可能呢?七殿下是七殿下啊,怎么会变成上官若? 明岚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猜测吓懵了。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从七殿下被雷劈了之后就变得有些怪怪的了。七殿下一直是个特别冷漠的人,后面的几次相处却让她觉得软萌爱撒娇,仔细一想,又的确有几分上官若的影子。最引人起疑的当属七殿下对她的态度,七殿下跟她多好呀,那几乎是别人不能比的。现在呢…… 满心不安的明岚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诸葛冥的帐篷前,帐篷的门大敞着,“上官若”坐在里边,与曾经的开朗不同,眼下的“上官若”十分文静,甚至冷酷。 明岚的心中涌上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七殿下不再是七殿下,那么上官若会不会也不是上官若了呢? 为了印证心底的猜测,明岚大踏步地朝着门槛跨了过去! 谁知脚还没落地,便被谁给扯住了胳膊,然后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整个人被拽进了另一个帐篷。 “嘘,别动!是我!”六皇子压低了音量,放下门帘说道。 明岚惊魂未定地揉了揉心口:“太子殿下!” 六皇子走到门口听了听,确定没什么人在附近徘徊才又回了明岚身边,说:“我一直在找你,你刚刚去哪儿了?” 明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太子殿下,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似的,我跟你,不过是几次不得已的合作罢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六皇子浓眉一蹙,抓住了她胳膊:“怎么?想过河拆桥?” 明岚面色一白,眼神微闪地看着他:“太子殿下的话我听不懂,我与太子殿下从来不是同一座桥上的人,快别说什么过河拆桥了。” “呵。”六皇子阴冷地笑了,“明岚,跟我玩儿,你还太嫩了些!” 明岚呼吸一滞,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错觉,凉飕飕的,毛骨悚然。 六皇子放开她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并优哉游哉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明岚,我不想为难你,但你最好也别惹我生气。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只能说你依然有被我利用的价值。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明岚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刚刚她是被七殿下和上官若的事给迷糊了脑子吧?竟然跟一国太子置气,仗着七殿下的疼爱,她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这世上,除了七殿下,再也不会有谁这么包容她了。 敛起忽而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明岚缓缓转过身,低垂着眉眼道:“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六皇子喝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道:“这才像个样子。” 明岚问:“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六皇子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递给了明岚:“找机会让诸葛冥把它喝掉。” 明岚陡然拔高了音量:“你让我给七殿下下药?” 六皇子笑了笑:“不给他下药,你觉得以他目前对你的态度,你有机会得逞吗?” 明岚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不是毒药,而是……而是春药啊! 可七殿下还未成年,对他下这种虎狼之药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六皇子笑得意味深长:“担心什么呢你?在皇族,普通皇子到了十二岁便开始挑选人事宫女,七弟都快十四了,该给他上上课了。” 明岚握着药,只觉掌心发烫:“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这个法子太卑鄙了,就算七殿下到了挑选人事宫女的年纪,也不该用这种手段逼他就范。若叫七殿下知道她算计他,他一定不会原谅她。 六皇子深深地看了明岚一眼:“也罢,既然你不想给诸葛冥下药,就给上官若下吧,反正他俩谁喝都一样。” “你……”明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且不说现在她有些怀疑上官若与七殿下的蹊跷,便是二人是正常的,她也不能把春药下到上官若的嘴里啊,“她是个孩子!” “孩子?”六皇子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母妃入宫的时候跟她一般大。” 明岚咬牙:“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的!” 语毕,转身就走! 六皇子道:“行,那我现在就把给上官若下药的事告诉七弟,说你为了成全我跟上官若简直煞费
全我跟上官若简直煞费苦心,我都快感动得不行了。” 明岚握紧了拳头…… 用过午饭后,狩猎开始了。 陛下与大君最先出发,像他们这种实力派的猎手,与六皇子等人去的地方根本不在同一档次,大批护卫跟了上去,太监们把几匹枣红色的小马牵到六皇子一行人的跟前:“太子殿下,请您和上官小姐上马吧!” 六皇子瞟了瞟那还没驴子高的马,嘴角一抽:“本宫坐自己的马!” 上官若自幼在草原长大,自然也看不上这些小的,从大君的良驹中挑了一匹,这些日子她住麒麟殿,大家已经明白大君对她的看重了,她牵走马匹时谁也没拦着,只在她翻身上马的那一刻齐齐发出了几声惊叹。 奇怪呀,那不是他们小姐最爱的马吗?还有,七殿下上马的姿势好美腻呀!跟他们小姐一样一样的! 诸葛冥看了上官若一眼,在上官若翘着臀部擦过马鞍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彻底灭光了。 他骑着马,来到上官若身边,低声道:“若儿,我们一起。” 上官若哼了一声:“谁要跟你一起?” 这时,六皇子骑着马走了过来,温润如玉地笑道:“若儿,你是女孩子,还是别跟我们爷们儿凑热闹了!” 诸葛冥满面黑线! 上官若仰面一笑:“是呀,六哥说的对,像上官小姐这么弱柳扶风的人儿,该被好生保护起来才是,可别拖了咱们俩的后腿!六哥,我们走!” 六皇子得意地看了诸葛冥一眼,与诸葛冥擦肩而过时,轻轻地拍了拍他胳膊:“若儿,别闹,乖乖地会帐篷躺着,我跟七弟多给你打一些好吃的野味回来。” 诸葛冥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勾勾地看着二人肩并肩朝林子深处走去,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他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把六皇子给轰成渣! “上官小姐。” 一道熟悉的话音响在身后。 诸葛冥眸光一动,回头望向了来人:“是你?” 明岚垂下眸子,睫羽轻轻颤了一下:“奴婢陪上官小姐打猎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诸葛冥没有拒绝。 明岚是宫女中为数不多会骑马的,但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的小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诸葛冥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说:“上官小姐,你口渴了吧?我带了酸梅!” 七殿下是最讨厌酸梅的人,可她记得上官若十分喜欢。 诸葛冥强忍住心底的不悦,接过酸梅,一口喂进了嘴里。他是不喜欢酸梅,可上官若喜欢,所以,他好像没那么讨厌酸梅了。 明岚稍稍愣了一下,这是真正的上官若吧?如果不是,这么酸的梅子,谁吃得进去啊? “上官小姐,你的裙子好漂亮。”她试探着夸了一句。 若在几个月前,诸葛冥听到这话一准暴走了,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嗯,我父亲买的。” 隐约带了一丝嘚瑟的意味,诸葛冥实在是认为做大君的孩子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哪个父母能比他更爱自己的孩子了。 明岚越发觉得自己猜错了。如果对方真的是七殿下,那么她说对方裙子漂亮,七殿下一定气个半死啊,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嘚瑟呢?不管七殿下还是不是以前的七殿下,上官若一定还是原先的上官若,那么这包药…… 明岚摸了摸挂在腰侧的水壶,眼神一闪,问:“上官小姐还渴不渴?我这儿有水。” 诸葛冥道:“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我……我也不渴,我是专门为上官小姐准备的,等你渴了再喝。”这里面放了药,她怎么能自己喝? 诸葛冥从挂在马鞍旁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水壶:“我带了水。” ------题外话------ “哼!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舞刀弄枪这么野蛮的事儿是你该干的吗?快把箭放下!回去洗白白了在床上等着!一般打完猎后我的精力都特别旺盛!” “好的,人家等你,快回哟。”驸马泪汪汪地看着小若若说。 推荐素颜问花温馨种田爽文《天价弃妇娶一送二》 简介: 医药研究院博士向晴车祸身亡,成了一个被继母毁去容貌扫地出门的失身嫡女,凭着一身精湛的医药本事,利用天时地利人和,赚得盆满钵满,身价一时无两。 只是,谁能告诉她,儿子的父亲是哪位? 这是一个腹黑女赚钱养娃顺便惹惹桃花的故事,还是一个妖孽纯情男追妻寻儿的浪漫故事。 一对一,宠文,无虐,无误会,无小三。 收藏、评论、尽情勾搭,亲们还在等什么?
【番外28】万万没想到 “七弟,口渴不?喝水!” 六皇子递过一个水壶。 上官若接在手里,顶着大太阳晒了半天,她的确渴了,咕噜咕噜灌了三大口,又随手把水壶还给六皇子。 哪知六皇子就着她喝过的瓶口,把剩下的咕噜咕噜干了一半。 上官若张了张嘴,略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我喝过的。” 六皇子面色微赫地笑了笑:“兄弟嘛,在乎这个干什么?” 上官若心道,若是叫我吃你的口水我可不干,我只跟诸葛冥一双筷子吃过东西呢! 想到诸葛冥,上官若的心里又是一阵抽疼,现在他应该跟明岚在一块儿吧?可恶的家伙,一边说喜欢她,一边又跟明岚纠缠不清! “七弟,你怎么了?”六皇子发觉身旁之人的脸色不大对劲,便关切地问了问,“是不是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歇什么歇啊?连只兔子都没抓到呢!”上官若没好气地道。 六皇子笑了笑,七弟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不会一直这样一辈子吧?若果真如此,那他日后有的受了。六皇子一边暗叹一边拿出弓箭开始瞄准目标。 他先瞄准了一只兔子。 “这兔子太瘦了吧?都没肉!吃着不能塞牙缝!”上官若嫌弃地说。 六皇子摇摇头,改为瞄准一头野猪,想这回够分量了吧? “你当我是猪呢!这么大个头,吃到明天能不能吃完啊?”上官若再度嫌弃地说。 六皇子放弃了野猪,看上了一头小鹿,想着这下总可以了吧?不大不小,肉也嫩,如果她喜欢活的还能捉回去做个宠物。 可就在六皇子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之际,上官若又来泼冷水了:“那个都没长开啊!还是个孩子,你射一个孩子做什么呀?太残忍了!” 六皇子总算是看出来了,七弟心情不好,自己怎么做都不会让他满意的,他不动声色地收好弓箭:“七弟,你是不是不喜欢狩猎?要不我们回去?” 上官若被噎了一下。 她其实是喜欢狩猎的,在草原上,她每个月都会叫大君带她去狩猎,来了中原这么久,她早就憋坏了。可在她一直一直的幻想中,都是和诸葛冥共乘一匹马,漫步在草原或丛林…… 她本已放下诸葛冥了,明岚的到来又像一把战刀,把她的斗志全给激发出来了。 她想不通自己哪里不够好,居然能让诸葛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不,不对,诸葛冥压根儿没把她当成锅里的菜,他只打算利用完她之后,便与明岚双宿双飞。 那么,她又是哪一点不如明岚,诸葛冥是瞎了还是傻了,才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上官若扯了扯扣子。 六皇子眸光一动:“七弟,怎么了?” 上官若用手掌扇了扇:“好热!” 这个天气,他们俩又没运动,一直坐在马上,应该觉得挺凉爽才是。六皇子看了一眼上官若,见对方额头都流汗了,才知对方是真的热了。 他四下看了看,指着一处洞穴说道:“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进去坐会儿,等太阳下去了再打猎。” 上官若有洁癖,老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儿,不过身上越来越热,她有种想把自己扒光的冲动,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啊。” 山洞前,六皇子把马拴在树上,上官若已先他一步进了山洞。 这里是皇家狩猎场,没有闲杂人等出没。这个山洞中却有一些基本的生活设施,如柴火与风干的野味儿,应该是特地为狩猎的皇族预备的。 六皇子拍了拍手,挨着上官若坐下,此时的上官若已经把外衣的扣子都解开了,拼命拿着一片叶子给自己打扇。 “有这么热吗?”六皇子从她手中拿过叶子,“我来。”为她扇了起来。 “有啊,好热。”一开始只是身子发烫,渐渐的,上官若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也被点了火似的,口干舌燥得很,她的喉头滑动一下,问,“还有水吗?” 六皇子把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她:“给。” 这个水壶,先被她喝过,后面又被六皇子喝了。上官若下意识地不想要,奈何实在口渴得厉害,从未有过的厉害,她咬咬牙,还是接过来喝掉了。 看着七弟喝了自己喝过的水壶,六皇子心里美滋滋哒! 上官若把剩下的半壶水喝了个精光,还举着茶壶往嘴里又倒了两下,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里边一滴都没有了才欲求不满地还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瞧她砸着嘴巴的模样,纳闷地问:“还渴吗?” “嗯。”上官若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六皇子不懂了,这到底是渴还是不渴呀? 上官若其实不是还渴,是更渴了,水非但没起到止渴的作用,反倒让她的肚子都如同火烧了起来。 “水……水……还有没有水?” 一出声,是连自己都诧异的沙哑嗓音,不过被燥热折腾得有些头重脚轻的她,已经自动忽略这一疑点了,倒是六皇子困惑地看着她。 满面酡红,浑身燥热,瞳孔涣散,嗓音沙哑…… 这……这不像是普通的口渴…… 茫然间,六皇子好似想到了什么,拔掉水壶上的瓶塞舔了舔,先前他喝的时候便觉着比平时的水甜,还以为
比平时的水甜,还以为是心理作用,而今再一尝—— 这味道的确有些不对劲啊! “贵人,这种药呢基本上是无色无味,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的,味道也好,像掺了淡淡的蜂蜜,不会有人不爱喝的。” 脑海里闪过巫师的话,六皇子如遭雷击! 难不成他把药下错了,没下在明岚的壶里,却下在了自己壶里? 妈呀,他摊上大事儿了! 因为—— 他自己也喝了几口呀!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他喜欢七弟,可没想过用这种龌龊的法子逼七弟就范啊! 他、他、他要得到七弟的真心的! 若这个节骨眼儿与七弟生米煮成熟饭,七弟一定会恨他的! 他绝不会承认,他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跟男的干那档子事儿。 早知道,他该学学的呀! 操蛋! 六皇子狠踹了一脚石头,肉在眼前,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去吃!天底下,再没比他更苦逼的太子了! “热……好热啊……”上官若脱掉外衣后,又开始脱自己的里衣了。 六皇子喝的少,加上内力深厚,暂时没有发作,看了看红得像煮熟的小虾的七弟,再听对方口中时而流泻出的呻吟,六皇子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六皇子背起上官若,朝附近的小溪走去。 也亏得他们离小溪不远,否则他的脖子都要被上官若给啃没了。 上官若渴得要命,又找不到水源,就含住六皇子相对冰凉的脖子一顿猛吸,吸得六皇子的魂儿都快出来了。 好容易到达小溪,六皇子想也没想便跳了进去! 清凉的感觉从肌肤一路侵到骨髓,上官若舒适地哼了一声。 六皇子也冷静了些,可一听那销魂的哼哼,又下腹一阵胀痛。 趁着自己的药效还没发作,赶紧找个太医来才是正紧,否则七弟的邪火没压下去,他的邪火又窜上来,届时,恐怕真的……后果不堪设想了。 六皇子把晕晕乎乎的上官若扶到一块大石边靠着,水刚好蔓到上官若的胸口:“七弟,你呆在这儿别乱动,我回一下山洞就来。” 洞里有柴火,可以点燃了发求救讯号。 上官若哪里听得见呢?就那么靠着石头睡着了。 …… “上官小姐,你真的不热吗?”明岚在看诸葛冥喝完自己的水又喝完她给的水后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后,忍不住问出了声。 诸葛冥摇头:“不热。” 他冷好伐? 这种天,凉飕飕的不说,还没什么太阳,他压根儿就不渴,明岚非得催促他多喝水,他都喝两瓶了,想嘘嘘了。 四下一看,那边有条小溪,运气还算不错! 诸葛冥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在这儿等我,我到那边去一下。” 明岚瞪大眸子:“你要……” “方便!”诸葛冥淡淡说完,明岚低头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纳闷,六皇子下的剂量是不是不够哇?怎么喝了一满壶都没反应呢? 诸葛冥撇下明岚来到小溪附近,先找了个山石环绕的地方解决个人问题,然后来到溪边洗手。 一蹲下,从水面上看到了一个人儿,确切的说是,一个倒影,但这影像也未免熟悉了点儿! 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他的原来的自己! 但这种又扯扣子又摸身子的姿势是怎么回事儿啊? 太骚包了! 诸葛冥浓眉一蹙:“上官若!你发什么疯?” 上官若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却又好像不是在叫她:“好热啊……诸葛冥……我好热……” 她不知道诸葛冥真的就在附近,她只是无意识地叫出了诸葛冥的名字,与诸葛冥闹过的不愉快这一刻统统想不起来,脑海里剩下的,就是想抱他、想贴着他、想以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亲近他。 “诸葛冥……” 诸葛冥趟着水来到她身边,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瞳仁一缩:“你生病了?” 溪水已经无法压抑身上的燥热了,上官若顺势扑进诸葛冥怀里,喘息着呢喃道:“诸葛冥……我好……难受……” 冷战这么多天,难得她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诸葛冥怀抱满满,心也跟着一满,勾唇道:“哪里难受?” “都……都难受……哪里……都难受……”身子像着了火,快要熔化。上官若搂紧诸葛冥的脖子,凑上去一通乱亲,她像个寻找水源的小兽,在诸葛冥的身上,用嘴唇与舌尖虔诚地感受着每一滴甘甜。 诸葛冥被她毫无技巧可言的亲吻和吸允弄得茫然失措:“若儿,你……”你烧糊涂了吧? 他嘴唇里吹来清甜的气息,上官若意识一动,凑过去用嘴唇堵上了。 那永远无法化解的燥热,在含住他舌尖的那一刻,终于嘭的一下爆发了。 热血冲上上官若的头顶,令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她用着诸葛冥的原身,力气上大了对方几倍,一个翻身便将诸葛冥抵在岩石上了。 诸葛冥瞠目结舌地看着两眼泛着绿光的上官若:“若儿你冷静点,你……唔……” 这种接吻的感觉……真是……好怪异啊。 对面的人,灵魂是上官若的,身子却是他的…… 诸葛冥只要想到自己是在跟上官若做这么亲密的事便会觉得通身都是舒畅的,可一想到那身子,又有些别扭。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结束了这个缠绵的亲吻:“若儿,若儿你听我说,我正在想办法让我们换回来,要做……要行房等我们换回来之后成不?” 总不能让他做底下那个吧? 绝、对、不、可、以! “嘘,别说话……”上官若在亲吻诸葛冥时才能得到一丝满足与缓解,一分开便犹如万蚁噬骨,她扣住诸葛冥的手腕,低头,再次狠狠堵住了诸葛冥的唇。 诸葛冥要疯掉了,他堂堂一国皇子,如果真的被上官若给那个什么,他这辈子的脸都算丢尽了! ……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颜面终于保住了。 上官若没有得逞,她冷静下来了。 上官若趴在岩石上,晕晕乎乎地揉着明显有些缺氧的脑袋:“咦?我……怎么会在水里呀?” 眨了眨惺忪的眼,见诸葛冥面色发紫地坐在水中、她对面,“哎!你怎么也在?” 等等!那个人是……诸葛冥? “啊——啊——啊——”试了几下声音,上官若呆了。 这声音…… 上官若又摸了摸自己脸蛋—— 诸葛冥快哭了,他俩终于换回来了,现在,轮到他忍受媚药的折磨了! ------题外话------ 万万没想到,啦啦啦啦啦!
【番外29冥】冥若番完结(上) 明岚在林子里等了半天没等到上官若回来,想着上官若是不是走丢了,决定亲自上前看看,谁料她刚走了几步,便迎面与一人撞上! 这不是别人,正是在山洞发射了求救讯号而回往小溪边的六皇子。 但显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走,他体内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不同于诸葛冥的青涩,他所有拥有的是一具相对成熟的男性身体,媚药在他身上虽然发作得慢,却也发作得猛。 这不,短短一瞬间,他就涨得脸红脖子粗了。 “太子殿下。”明岚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见他面色潮红,虽心有异样,可一时间也没敢往那么不好的方面猜,“对了太子殿下,你是来找上官小姐的吗?你给我的水,我都让她喝下了,但她好像没什么反常的,是不是这一次的药跟上回一样,都没作用啊!” 没作用才怪! 我这副样子是鬼附身了不成? 六皇子甩了甩头,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了,浑身上下,连汗毛都充斥着一种骇人的**。偏眼前的女子还喋喋不休都说个不停,那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微风吹过,他能闻到她唇齿间的清香。 六皇子有些心猿意马了。 明岚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六皇子的面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喘,眸光越来越涣散……而涣散间,又似乎暗藏着一股濒临爆发的**。 明岚的心咯噔一下,后退几步,警惕都看向了六皇子:“太子殿下,你……那……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把东西忘在帐篷里,现在回去拿,什么事……等狩猎完了咱们再商量!” 语毕,也不管六皇子答应不答应,拔腿就跑! 医者的直觉告诉她,六皇子中媚药了,她能想到的是六皇子为了得到上官若,不仅给上官若下了药,自己也吃了。但媚药这种东西太过邪乎,可不是你心里想着谁就只会对谁有反应,她可不乐意淌六皇子和上官若的浑水。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六皇子的药性。 六皇子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明岚的行为在他眼里,就好比一只来到眼前的猎物忽然不翼而飞了,作为一名饥饿的狩猎者,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六皇子追上明岚,一把扑了上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耳畔只剩啧啧啧啧的水声,大石边律动的人突然身子一僵,喉间发出舒适的低吼,一场风流韵事才总算将歇了。 上官若战战兢兢地抱紧双臂,不敢回头,那一声低吼让她想到了丛林的猛兽,她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对方吞掉。揉了揉胸口,她试探地问:“那个你……到底好了没?我可以不可以起来了?” 诸葛冥垂下酸疼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喘息道:“嗯,可以了。” 上官若长长地松了口气,在水里坐的太久,她腿都有些发麻了,揉了半天才恢复知觉。 站起来后,她转过身看向靠在大石上的诸葛冥,诸葛冥的衣衫凌乱至极,该遮的地方绝对没遮住,好在着身子她也看过不少回了,并没那么羞涩,就轻咳一声道:“你快把衣服穿上呀。” 诸葛冥道:“没力气了,你帮我。” 上官若撇过脸:“想得美!我才不帮你!自己的衣裳自己穿!给你看那么久已经够吃亏了!还想我给你穿衣服!哼!” 诸葛冥叹了口气:“有更省时省力的办法,顾及你太小,所以我……” “住嘴!”上官若腾地一下跨了过来,粗鲁地给他把衣裳穿上了,“我走了!别跟着我!” 诸葛冥将上官若抵在了石头上:“若儿,别走,再我说说话。” “滚!谁要陪你这臭流氓说话?”上官若推他,奈何而今二人换了回来,她这点力气在诸葛冥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了。诸葛冥手酸,身子却硬朗得很,压在上官若身上,像块磐石一样。 上官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你起来!” 诸葛冥稍稍抬起身子,减轻了一点压住她的重量,而后将头埋在她脖颈处,耍赖地说道:“我们两个,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这辈子都扯不清了,若儿,我们成亲吧?” “你……混蛋!我跟你那……叫什么什么看过了、摸过了?是换了身子没办法的好不好?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我告诉你诸葛冥,你别拿这事儿威胁我!不然我瞧不起你!”上官若愤愤地道。 诸葛冥哼了哼:“我就威胁你,不服气,咬我呀!” “无耻!”上官若捶了他一拳! 这一拳,捶的可不轻,诸葛冥觉得要不是自己习武多年有些底子,这会儿都被她给捶出毛病来了。诸葛冥倒抽一口凉气,脸蛋却往她脖颈处贴得更紧:“再打呀,死也死在你身上。” 上官若像是所有力气都捶在了棉花上,无力到再也提不起拳头来了,她闭上眼,低低地抽泣了起来:“你又不喜欢我,老缠着我干什么?你跟莲蓉,都已经那么好了,还这么混蛋地招惹我做什么?” “别提明岚了,我跟她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承认我对她挺好,有一段时间甚至分不清这种好是男女之间的好还是像我对我娘这样的好,现在我全都弄懂了,我舍不得她,因为她是我在最无助的时候唯一带给我希望的人,这样的希望与我本人无关,她能救我娘,你明白吗?我就希望她一直在
吗?我就希望她一直在一直在,我娘就能一直好一直好。后来,我特感激她,发自内心地感激,所以我开始对她好,但仅仅是出于感激,我想做令她高兴的事,也许某些事会让你误会,可我那会儿意识到不到。” 诸葛冥看着上官若的眼睛,耐心地解释着,“若儿,没人教过我怎样对一个人好,对亲人和对喜欢的人,我拎不清那个标准。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怎样,不喜欢我怎样,我都听你的。” 上官若怔住了,这大概是她认识诸葛冥以来,诸葛冥说过的最长的话了,说不触动是假的。倒不是他讲得多么有理有据,而是自己实在喜欢他,所以同样的话,别人说来是废话,他讲的就是情话。 但上官若到底太倔了,触动不等于感动,感动不等于行动,忍他道歉道的再诚恳,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你给我下毒!你混蛋!” 诸葛冥在她肌肤上蹭了蹭:“是,我混蛋,我是天底下最恶劣的混蛋。但我这回真的得到教训了,以后都不敢对你不好了。” “哼!不信!” 诸葛冥凑上来,开始亲吻她脸蛋:“若儿,原谅我这一次吧。真的真的,你相信我。” 上官若被他亲的发痒,忍不住笑了:“哎,你干嘛呢?起开啊!” “不让不让我就不让。”诸葛冥变本加厉,亲了脸蛋,又亲她眉眼,后面含住她柔软的唇,轻轻地吸允了起来。 上官若很快就在他没有任何含量的深吻中败下阵来了,明明就是个愣头青,可就是把她亲得晕头转向,上官若没力气反抗了,就任由他胡作非为。 诸葛冥亲亲她小嘴儿,又亲亲她小手,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兴奋得忘乎所以。 “若儿,你原谅我了。” “我没……唔……” 上官若话没说完,又被他用嘴唇给堵住了。 等到他松开上官若时,上官若严重怀疑自己出气多进气少了。 “若儿,我好高兴,你终于原谅我了。” 我不是原谅你了,我是没力气说话了。 诸葛冥抱住上官若,左亲亲右亲亲:“若儿,你真好。” 幽暗的林间,明岚从昏迷中醒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像被马车碾压过似的,每个关节都在疼痛,而最柔嫩的地方,已经不能用疼痛来形容了。 明岚想哭,可她残忍地发现泪水已经流干了。 她忍住全身散架的剧痛,艰难地坐直身子,腿间斑驳的血迹混着白浊,触目惊心,她看了一眼,恶心得干呕了起来。 而在她身旁,“征战”太久的六皇子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依稀地记得,做到一半时,好像有人找过来了,但他们看见六皇子在对一个宫女行那风流之事,又脖子一缩离开了。 在那些人眼里,她的贞洁没有价值。 如果七殿下在,七殿下一定不会让她被人玷污的!哪怕玷污她的人是一国太子! 可她哪里知道,七殿下之所以不来,也是因为中了媚药呢? 想到七殿下,明岚绝望地哭了起来。 “你好了没啊?”大石上,上官若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诸葛冥,“还要睡多久嘛?” 诸葛冥好歹泄了一回,累得直犯困,嘟哝道:“再睡一下。” “你睡就睡啊,别压着我。”上官若企图从他身下挪开。 诸葛冥委屈地哼了一声:“别走,你走了我就睡不着了。” 上官若道:“你好歹是个男人,跟我耍赖丢不丢人?” “丢人。”诸葛冥毫不迟疑地道,“但只要能把媳妇儿追回来,再丢人也不怕。” 上官若的心里甜甜的,面色微红道:“别乱叫啊!我可没跟你成亲!” 诸葛冥与她十指相扣道:“我今晚就去向大君提亲。” “我父亲才看不上你。” “我会让他看上的。” “那你能让我做皇后?” 诸葛冥顿了顿,这一次,他不再有所隐瞒:“不能,皇位是诸葛烨的,我不会跟他争。” “那六皇子呢?”现在的太子是六皇子呀!上官若居然还没听出诸葛冥话里的意思。 诸葛冥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这么单纯,得早点娶进门才行,不然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好? “莲蓉。”上官若说。 诸葛冥浓眉一蹙:“说了不许提她!她怎样都不会影响我们成亲的!” “不是,我是想问,那个人……是不是莲蓉啊?”上官若指向了东方的树林。 明岚做了平生最大的一个决定,也是最冒险的一个——在六皇子醒来之前把银针扎进了他头顶大穴。 她做得很隐蔽,并深信,没有人能验得出来。 她其实还想到过分尸,像处理前任管事那样,把尸体分成一块一块儿,在这个庞大的狩猎场,相信永不了多久就能被动物打扫干净。 但她没这么做,因为,她没带工具。 那么问题来了,为了彻底摆脱嫌疑,她必须抹掉自己来过的踪迹,包括二人曾经**过的痕迹。 “明岚,你在做什么?” 诸葛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明岚吓了一大跳! 诸葛冥看看躺在地上面色发灰的六皇子,又看看明岚身下斑驳的血迹,当即面色一变! 上官若小跑着跟了过来,伸长脖子也想看
脖子也想看看,诸葛冥一把将她扣进了怀里。 “喂,喂喂喂!你干嘛不许我看啊?”上官若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动。 诸葛冥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双目如炬地望向明岚:“他死了吗?” “死?谁呀?谁死了?”上官若脸贴着诸葛冥的胸膛,诧异地问。 诸葛冥低声道:“我回头跟你解释。” “哦。”上官若不打岔了。 明岚扫了一眼诸葛冥把上官若护若珍宝的模样,难过地笑了:“死了。” 诸葛冥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他与六皇子之间,说不上深仇大恨,但皇位之争注定了二人一定会走上对立面,加上六皇子的畸恋让他难以忍受,你死我活是迟早的事,可六皇子死在明岚手中,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大概……太意料之外了。 “你,想开些。”他如是说。 明岚心如刀割,发生了这种事,她怎么想得开?被强暴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心爱的人竟然知道了!她本想,杀掉六皇子,掩盖这一切,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撞见了! 他知道她不干净了! 她今后……再也配不上他了! 诸葛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跟上官小姐先走,这里交给我。” 明岚与上官若回了营地,诸葛冥是怎么处理尸体的明岚不清楚,只知道日暮时分,六皇子的遗体被带回来了,与遗体一同回来的还有遍体鳞伤的诸葛冥和三头死得不能再死的大犀牛。 上午,许多人都看见六皇子与七殿下一块儿去狩猎的,虽然他们不清楚当时的诸葛冥其实是上官若,可这也说明,二人一起遇难没什么奇怪的。 弟弟与哥哥一起遭遇野兽,哥哥为救弟弟牺牲了,弟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毕竟这一个月以来,东宫的人都见识了六皇子对“诸葛冥”的溺爱,为了“诸葛冥”,六皇子不止一次跟皇贵妃翻脸,还扬言,敢动七弟,就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皇贵妃哭得昏天暗地:“一定是诸葛冥图谋不轨杀了我儿子!陛下!陛下你要为太子做主啊!” 诸葛冥被关起来了。 皇贵妃与纳兰家要问罪,三头大犀牛远不足以平息他们的怒火。 不管死因的真相是什么,他们都失去一个流着纳兰家血液的储君了。 牢房内,上官若握住诸葛冥的手,泪如泉涌:“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出真相?” 诸葛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你这个大骗子!说了会去找我父亲提亲!转头就替莲蓉顶了罪!在你心里,她比谁都重要!我再也不信你了!我讨厌你!” 上官若哭着跑出了牢房。 半路,碰到也来探监的明岚,上官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有本事你去自首啊!别让诸葛冥替你顶罪!你自己做的亏心事却要赖在别人头上,真是个小人!” 明岚摸了摸一下子肿胀起来的脸颊,说道:“你以为我自首了,七殿下就没事了吗?我是七殿下的宫女,我做的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出于七殿下的授意!我自不自首,七殿下都难辞其咎!” 上官若怒了:“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给他惹麻烦?” 你当我愿意吗? 被一个不爱的男人毁去清白,换作是你,你不杀吗? 是啊,你的确不会杀呢,你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你父亲,你母亲,你的族人,全都会冲在你前面,把任何欺负过你的人撕成碎片! 你这样的金枝玉叶,又怎么会理解我的痛?! 明岚红着眼眶走掉了。 这晚之后,上官若不再被允许探望诸葛冥了。 诸葛冥被皇贵妃的人折磨得脱了一层皮,鞭打、烙铁、夹棍、荆棘……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 “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皇贵妃疯一般地揪住诸葛冥的头发,恶狠狠地问他。 诸葛冥眨了眨早已被血迷得模糊不清的眼,说:“不是,我没杀……六哥,六哥是被犀牛撞破……肚子……” “还撒谎!”皇贵妃操起一块发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诸葛冥的胸膛上。 …… 行宫那边,刘姑娘病倒了,不管吃什么药,都好不起来。 皇贵妃停掉了一切行宫的补给,并扬言,谁给刘姑娘饭吃,谁就是她的敌人。 常管事偷偷地给送过几回饭菜,结果被人举报,给革职查办了。 行宫,一夕之间成为炼狱。 唯一还敢上门并且能够上门的只有欧阳倾。 五岁半的欧阳倾捧着药碗,对刘姑娘道:“你好好吃饭,等你好起来了,七皇叔就回来了。” 出了行宫,早已等候多时的诸葛烨走了过来:“倾儿,刘姑娘怎么样了?”所有皇室成员禁止出入行宫,他也不例外。 欧阳倾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吃的好少。” 诸葛烨抱着欧阳倾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上,诸葛烨十分沉默。欧阳倾爬到他怀里,蹭了蹭道:“烨哥哥,刘姑娘已经不开心了,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倾儿怕。” 诸葛烨亲了亲小倾儿的脸蛋,眸光深幽道:“倾儿,我这条命是七皇叔给的,我在东宫快要病死的时候,如果没有七皇叔,现在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嗯,我知道,我长大了会好好孝顺七皇叔的。”欧阳倾眨巴着眼睛说。 诸葛烨深深地看了欧阳倾一眼:“倾儿,对不起。” “我不生气了啦,你不用说对不起啊。”欧阳倾微笑着道。 “倾儿,对不起。” “倾儿,对不起。” 他一连说了两遍。 是夜,诸葛烨进了御书房,不知与陛下谈了什么,一直谈到第二日天亮。之后,陛下去了皇贵妃的寝宫。 这一年的冬季来的特别早,十一月初,便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中,一队奢华的送亲队伍从喀什庆抵达皇城。 诸葛烨身着喜服,从花轿中牵过了少女的手。 “臣妾纳兰嫣,见过长孙殿下。”纳兰嫣轻言细语地说。 十一月,年近十一岁的诸葛烨与纳兰嫣完婚,成就了大周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室姻缘。 虽然没了六皇子,但纳兰嫣能做皇后也一样啊,她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流着纳兰家的血液! 十二月,诸葛烨被册封为太子,纳兰嫣晋封太子妃。 月底,诸葛冥被无罪释放。 ------题外话------ 咦?以为今天能写完的,可是还差一点点地没交代。 犀牛神马的,架空文儿咱们就不考究地理了哈!
【番外30】冥若番完结(结中) “呕——” “呕——” 明岚在后院吐得昏天暗地。 欧阳倾迈着碎步跑过来,轻扯着她的衣角道:“明岚姐姐,明岚姐姐你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明岚看着这个在行宫已成死灰的时候依然肯雪中送炭的小女孩儿,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不是吃坏肚子了,而是—— “呕——” 又是一阵激烈的呕吐。 欧阳倾的小脸都吓白了:“明岚姐姐,倾儿给你找大夫吧!” 明岚抓住欧阳倾的小手,喘息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了倾儿,我没生病,我是……我是有喜了。” “有喜?那是什么?”欧阳倾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天真地看着她。 明岚心如刀绞,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把它称之为喜,怀上强奸犯的孩子,这简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但她有什么办法? 这是一个小生命啊! 欧阳倾定定地望着她,慢慢露出一抹笑来:“明岚姐姐,有喜是怀小宝宝了吗?” 明岚含泪点头:“是。” 欧阳倾拍手笑了起来:“是七皇叔的小宝宝吗?” 孩子是天底下最敏感的生物,那些在大人眼中被刻意掩饰过的关系,在他们眼中,有时反而一目了然。 明岚垂下眸子,脸上已失了血色,半晌后,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字:“是。” 欧阳倾笑得看不见眼珠了:“太棒了,七皇叔有孩子了!” 明岚咬唇,齿尖刺得唇微微发痛。 是啊,她多么希望这是七殿下的孩子!那样,她便能一辈子与七殿下在一起了! 可偏偏不是! 它、不、是! 明岚的心,像被利刃给剖开了一道口子,每一次的呼吸都能让它流出血来。 “明岚!明岚你怎么还在这儿呀?七殿下被无罪释放了!赶紧收拾一下,咱们给七殿下好生接下风!”素蓉笑着走了过来。 欧阳倾微微一笑:“素蓉姐姐。” 素蓉欢喜地行了一礼:“欧阳小姐。”对这个平易近人的名门千金,她们几个都喜欢极了,伴随着七殿下出事,行宫沦为炼狱,还敢与她们走动的人,凤毛麟角都算不上了。 这边欧阳倾与素蓉打着招呼,那边,明岚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陛下……怎么突然把七殿下无罪释放了?” 素蓉看了欧阳倾一眼,凑近她小声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诸葛烨做了皇太子,迎娶纳兰家的千金为太子妃,纳兰家这才没追究六皇子的死因了!” 所以,是用诸葛烨与欧阳倾的幸福换来的。 明岚只觉自己无颜面对欧阳倾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她一时快意恩仇,所以把更多的人牺牲了进去,而这一切的一切,也不能将她的伤害抹除掉一星半点! “明岚姐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呀?”欧阳倾睁大天真的眼眸,软软糯糯地问。 明岚摇头,泪水掉了下来:“没有,我是太高兴了。” “我也很高兴,七皇叔终于出来了!太子哥哥一定比我还高兴!”欧阳倾笑着说。 明岚心底的愧疚,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得几乎要窒息。她蹲下身,握住欧阳倾的双肩:“倾儿,你想学医吗?” “学医?”欧阳倾眨眨眼,“学医了是不是能做大夫?” 明岚点头,喉头有些哽咽:“是呀,可以给很多很多人治病。” “也能给太子哥哥治病吗?”欧阳倾期待地问。 诸葛烨自打东宫病了一场,身子时有不爽。 明岚再次点头:“可以啊,只要倾儿用心学,就没有倾儿治不好的病。” 欧阳倾咧唇一笑:“好哦,明岚姐姐你教我。” 当晚,诸葛冥回宫了。 行宫的人都十分高兴,就连缠绵病榻的刘姑娘都坐起来与他说了一会儿话。 明岚躲在房内不敢见他,一是无颜以对,二是怕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半夜,不出意外,上官若来了。 诸葛冥虽被无罪释放,但行宫的境况没有丝毫改变,甚至,为弥补皇贵妃痛失爱子的遗憾,皇上晋封她为孝惠仁皇后。孝惠仁皇后认定自己儿子是被诸葛冥害死的,试问,她又怎么会放任行宫有好日子过? 上官若是钻狗洞进来的。 她想翻墙,可她不会。 诸葛冥站在月光下,看着被墙角刮花发髻的少女,不论何时看她,她都始终是倾城绝色,然而打动自己的,并非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是她豁出一切的勇气。 诸葛冥将上官若纳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牢狱中无数熬不下去的日子,想着这个人,就有了不得不坚持下去的决心。 上官若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越来越成熟的男子气息,眼底有了泪意:“你这个混蛋!骗了我那么多次,我还来找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死我了?” 诸葛冥抱紧她,合上眼眸:“没有。” 上官若的泪珠子一滴一滴砸在他胸襟上,像锤子一般,一下一下敲在心坎儿,他抱得更紧,抱得上官若都痛了,但上官若没有推开他,反而也回抱住了他:“诸葛冥,最后一次了,答应我,这是
一次了,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把我丢下,你再为了别人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我就回喀什庆,一辈子不理你了!我说真的!” 诸葛冥深吸一口气,嗅到她发间的香,惹人迷醉:“好,我答应你。” 上官若偏过头,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诸葛冥痛得冷汗直冒,却动也没动一下。咬得差不多了,上官若才直起身子,泪汪汪地看着他:“他们有没有虐待你啊?” 诸葛冥轻轻一笑:“没有。” 上官若狐疑地凝了凝眸:“我不信,脱了给我看看!” 诸葛冥握住她伸过来解扣子的手:“大冬天的,脱了冷。” 上官若道:“那回屋里,总之,给我瞧瞧!” 那些伤,诸葛冥在沐浴的时候便瞧过了,自己看了都头皮发麻,若叫上官若见到,只怕得吓出个好歹来。诸葛冥浅笑着道:“还没过门,你是不是太猴急了?” 上官若脸一红:“你……你瞎说什么?” 几个月不见,好像长成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 诸葛冥被她这副可人的模样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含了一下。 上官若羞涩地低下头,将鬓角的秀发拢到了耳后。 诸葛冥挑起她下颚,她睫羽微微颤动,在他的唇压上来之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吻,温柔如水,也如柳絮在湖面,随波纹轻轻晃动。 二人的心中都掀起淡淡的涟漪,不激烈,却叫人好生回味。 诸葛冥用氅衣裹住自己,也裹住她娇小的身子。 大雪不知何时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天寒地冻,二人却暖得心尖儿发烫。 上官若不敢看他,双手捂住发烫的耳朵,只想将脸埋在他怀里,一辈子不出来了。 诸葛冥拿过她被冷风吹得冰冷的小手,掀开自己衣襟,将她小手放了进去。 蓦地贴到他温暖的肚子上,上官若舒服地打了激灵。 “你不冷吗?我手好冰的。”上官若睁大眸子说。 诸葛冥低头看她,温柔的眼神几乎能让她溺死在里面:“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上官若的心里像被放了一束烟花似的,明艳艳的。但她没吱声,就那么傻呆呆地笑。 诸葛冥的大掌轻轻握住她腰肢。 “痒。”她扭了一下。 诸葛冥改为扣紧她纤腰,另一手缓缓摸上她平坦的小腹,在触及腰带时低低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上官若以为他的手也冷,也想进来取暖,就点点头:“嗯。” 诸葛冥长指一挑,解开了她腰带,随即从云裳一滑而入,碰到了她娇嫩的肌肤。 不冰,相反,还有些烫。 上官若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丫鬟们给她洗澡时,经常会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却从没像诸葛冥的手那样,让她觉得舒服……又难耐。 诸葛冥又低下头来吻她,这一次,稍稍狂热了些,吻得上官若娇喘不停。 大雪落在肩头,偶尔也滑进诸葛冥的领口,诸葛冥却压根儿感觉不到寒冷了,他缠绵着吻着怀中的人儿,仿佛要这几个月的思念尽数告诉她。 “诸葛冥……我……我站不住了……”上官若半边身子靠在他怀里,仅凭他一手托着。 诸葛冥将她打横了抱起来,回了卧房。 上官若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诸葛冥把她放在床榻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诸葛冥想做什么了。她不清楚中原的姑娘怎么对待这种事,但她除了紧张之外,并没任何思想上的束缚与排斥。 她喜欢这个男人,这辈子都认定他了,早给他、晚给他,反正都是给他。退一万步说,世事难料,万一他们最终没能成婚,她也希望从少女到女人的蜕变,是由他帮助自己完成的。 上官若搂住他脖子,微笑着看着他。 诸葛冥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薄汗,他吻了吻她唇角:“怕吗?” 上官若摸上他脸颊:“轻点。” ------题外话------ 如果我说还有几章才能完,你们会不会打死我?
【番外31】冥若番完结(中二) 上官若醒来已是夜里,动了动身子,没有一处不痛。二人初尝**,都青涩得很,偏诸葛冥还像个不知餍足的小兽,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次又一次。 这档子事,原来就是磨人的,上官若如是想。 但如果能让诸葛冥高兴,她又觉得自己忍一忍也可以。 诸葛冥把上官若往怀中搂紧了些:“醒了?” “嗯。”上官若微红着脸,浅浅一笑,“喜欢吗?” 诸葛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喜欢,你喜不喜欢?” 上官若脸上的霞云一直爬到耳朵根儿了:“也喜欢。” 还有一句没说的是,更喜欢这样单纯地抱着,整个世界仿佛空了,只剩彼此,而心又是满的,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充塞着。 诸葛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把玩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从掌心到指尖,捏过了又含进嘴里,细细品尝。 上官若被他弄得发痒,抽出手来放在了他腿间。 诸葛冥笑了笑,又去亲吻她脸蛋。 上官若被弄了个大红脸:“不能消停一点儿?” 诸葛冥果断摇头:“忍不住,就想亲你。” 上官若听得心里甜甜的,凑过去,主动在他唇上香了一个:“我要回去了。” “这么早,你确定?”诸葛冥一脸不舍地问。 上官若咬了咬唇,低下声音道:“那就……就再睡一会会儿。” 这一睡,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诸葛冥一开始只是单纯地亲亲她,到后面越亲越不对劲,尽往脖子下面蹭,手也越来越不规矩,撩拨到最后,忍不住又压着上官若做了一次。 上官若趴在被子里,哭的力气都没了。 诸葛冥神清气爽地洗了个澡,知道上官若爱洁,也抱着上官若洗了一次。 明岚拧着宵夜进来时,诸葛冥正把上官若抱在腿上,给上官若擦湿漉漉的头发。太过疲倦的缘故,上官若整个人都靠在诸葛冥肩头,小小的脸蛋挂着水珠,在烛光下发射出珍珠般的光泽,而光泽下,一层似有还无的粉雾笼罩着她细腻的肌肤。 她打了个呵欠,红唇里能看到舌尖,又很快被葱白的纤指掩住。 如此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竟是透出了无穷无尽的魅惑。 明岚有些呆住了。 她说不清自己在呆什么。 是二人这般亲密的关系?还是七殿下那么温柔的眼神?亦或是……上官若不论怎么样都倾国倾城的姿色? 明岚在打量二人时,二人也发现她了。 上官若不喜欢她,尤其在知晓她对诸葛冥的心思之后,这种不喜欢就越发根深蒂固了。 察觉到了上官若的情绪,诸葛冥的眸光也有些冰冷,不管曾经的他对明岚究竟有过多少感激,现在也要对明岚保持距离了。 他看了明岚一眼,明岚穿得有些多,厚厚的氅衣裹住身子,像个大粽子一般,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就道:“以后你不必亲自送宵夜过来了,让素蓉她们去拿就是。” 明岚何尝愿意亲自过来?要不是听说上官若在他屋里呆了一整天,二人连饭都没出来吃,她才不会冒着被识破怀孕的风险跑来。 她年长二人三岁,又早已经历了那样的事,此时不用多看也知二人已经突破那层屏障了。 她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 心中,不免嫉妒。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上官若比她幸运这么多? 长得比她漂亮,家世比她雄厚,活得比她潇洒……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为女人的第一次,为什么她的被六皇子强夺,而上官若却能给了自己心爱的人? 真不公平啊! 诸葛冥察觉到了明岚情绪上的变化,一些刻意被自己忽略的东西慢慢浮上了心头,他对明岚,不能说完全没有过好感,可那样的好感,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从前的明岚,包括从前的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罢了。 诸葛冥拍了拍上官若的胳膊。 上官若识趣地站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诸葛冥,我不吃宵夜。” 不想吃她送过来的宵夜! 诸葛冥看了明岚一眼,说道:“辛苦了,把东西拿下去吧。” “可是你……你一天没吃饭了。”明岚说。 上官若柳眉一蹙:“诸葛冥,我要出去吃!” “上官小姐。”明岚看向上官若,轻声说道,“七殿下刚从大牢里出来,虚弱得很,不宜舟车劳顿,你想吃外面的什么,奴婢去买回来便是。” “谁要你买?”上官若瞪了瞪明岚,心中嘀咕,诸葛冥哪里虚弱呢?虚弱得恨不得把她拆成碎片了! “上官小姐,你要是对奴婢有意见,尽管冲着奴婢来好了,不用让七殿下为难。”明岚定定地看着她说。 上官若一听这话,越发来火了:“我就让他为难怎么了?我就不吃你送来的宵夜怎么了?我告诉你,我不仅不吃你送的宵夜,等我跟他成了亲,我第一个把你放出宫!” 送“放”已经是给足明岚面子了,念及明岚到底救过刘姑娘,上官若甚至想过,给她一笔丰厚的赡养费。 明岚似乎不怎么理解上官若的苦心,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上官小姐,七殿下有说过要娶你吗?你们八字还没一撇,便做出了此等有伤风化的 做出了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恕奴婢直言,在我们中原,你最终只能给男人做妾的。” 这回,着实过分了。 诸葛冥面色一沉:“出去!” 明岚的心肝儿狠狠颤了一下,抬眸,红着眼眶道:“奴婢说错了吗?殿下你要是真的那么珍惜上官小姐,为什么不把这种事留到洞房花烛夜?” “我让你出去!”诸葛冥几乎是一声暴呵。 明岚的面色唰的一下白了,她知道自己说的太重了,标准永远是给人看,而不是给人用的,情到浓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换作是她,七殿下若肯垂怜,她也未必把持得住。而事实上,七殿下也不可能对她做那样的事。只有上官若,自始至终,七殿下喜欢的、在乎的、想要的……只有上官若! 但她就是难受! 就是不讽刺一下不舒服! 明岚出去后,上官若眨巴着无辜的眸子看向诸葛冥:“你要给我做男宠吗?” 提起洞房就不能做正室的话,诸葛冥好像不能成为她夫君了! 诸葛冥:“……” …… 明岚离开上阳殿后,并未立刻回柳春阁,而是被两个嬷嬷捂住嘴儿拖上了一辆马车。 车夫有特殊令牌,一路从行宫畅通无阻地来到皇宫,最终,停在了曾经的贵妃殿内。 主位上,坐着新上任的孝惠仁皇后。 自从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即便登上梦寐已久的凤位也没让心情好上半分,她梳着严谨的发髻、描着精致的妆容,可眼角的皱纹,却像被人用手生生刨开的沟壑一般,怎么遮都遮不住。 要知道,她才三十五岁啊! 如此年轻的生命,看上去根本像五十五岁的老妇! 这都是拜谁所赐? 诸葛冥! 那个害死了她儿子的诸葛冥! 哐啷! 孝惠仁皇后摔破了手中的杯子! “大胆奴婢!还不快给本宫跪下?” 明岚依言跪下:“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孝惠仁懒得与她废话,直奔主题道:“我听说,上官若又去看诸葛冥了?” 明岚早闻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先皇后还在位时,贵妃的眼线便已遍布宫里的每个角落了,是以,对于她能说出上官若的行踪,明岚一点都不奇怪。 明岚点了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孝惠仁皇后冷冷一笑:“一个青楼妓女生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好?竟把上官若迷城这个样子?我儿是太子她都看不上!偏看上诸葛冥了!” 明岚不敢接话,手,本能都捂住微微凸起的肚子。 这一动作,自然没逃过孝惠仁皇后的眼睛。 孝惠仁眸子一眯,问道:“几个月了?” 明岚一怔:“啊?什……什么几个月?” 孝惠仁皇后指了指她肚子:“别跟本宫刷花枪!本宫想折磨你,有的是法子!” 明岚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娘娘……奴婢……” “啊,本宫想起来了,太子在临死前,曾经宠幸过一个宫女,是不是你?”如果是,那么这孩子……孝惠仁皇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孩子是不是太子的?” 明岚瞳仁一缩,低下头,眼神慌乱道:“不是!他……他才四个月,他不是太子殿下的骨肉!” 这是变相承认自己被六皇子“宠幸”过了。 但此时,孝惠仁皇后的重点已经不在宠幸与否上,她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希望在明岚一句“不是”中跌了个粉碎,她疲倦地靠上椅背,魂儿都好似被抽掉了。 “不是太子的……是谁的?”她眼神空洞地问。 明岚咬牙道:“是……是七殿下的!” 孝惠仁皇后突然笑了:“啊哈哈哈……上官若啊上官若,你傻不傻呢?我的昭儿就不会这样对你呀!一边跟你谈情说爱,一边又与宫女风流**!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明岚听得心里一阵打鼓,她觉得皇后疯了,彻底疯了!除了长得人模人样,说的话、做的事,没一个样正常的! “明岚,是吧?”孝惠仁皇后笑盈盈地看了过来,“本宫听闻你医术了得,帮本宫配两粒绝情丹可好?” …… 走出皇宫的大门,明岚无助地望向繁星闪烁的天空,雪球越滚越大,从先皇后之死开始便超出了她的掌控,如果早知今日,她当初还会不会为了给师父报仇就放任先皇后病死? 先皇后不死,诸葛烨就不会陷入绝境。 诸葛烨不陷入绝境,七殿下便不会为帮他而接近上官若。 七殿下不接近上官若,便不会与六皇子反目成仇,更不可能跟上官若假戏真做。 他们四个,没有交集,她不用失去清白,不必杀了六皇子,不至于间接拆散了诸葛烨与欧阳倾,也不会害七殿下入狱、刘姑娘伤心病发…… 还有现在—— “诸葛冥,你说了要提亲的。”马车上,上官若歪着脑袋看向诸葛冥。 诸葛冥牵了她的手下车:“提,现在就提!” 上官若噗嗤笑了:“不怕我父亲把你轰出来?” 诸葛冥亲了亲她:“怕!但怕我也得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不能把你许给别人了!” 上官若笑得幸福都差点从眼底溢出 从眼底溢出来:“他今天不在啦!他出去了,要三天才回。” 不然我怎么敢跑出来找你? 诸葛冥顿时泄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了,他竟然不在啊?太打击我积极性了!” 上官若在他怀里笑抽了:“这三天,你准备准备嘛,想好怎么跟我父亲说,我可提醒你啊,我父亲揍你一顿是轻的。” “早在麒麟殿住着的时候,我就领教过他对你的疼爱了。”诸葛冥笑了笑,捏着上官若脸蛋道,“回吧,我会来提亲的,这一次,死亡都无法阻止我了!” “乌鸦嘴。”上官若揪了他一下,“你快上车,外头冷。” “我先看你进去。” 上官若抿唇一笑,踮起脚尖,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他低头,重重地吮了一口。 上官若笑得更深,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若儿!”他突然叫住她。 上官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了?” “你忘了一样东西!” “什么?” 上官若困惑地看着他。 他上前,拉过上官若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它啊,带好了,不许弄丢。” 上官若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肉不肉麻?” “还有更肉麻的。”说着,他又把上官若扣进怀里,嘴贴上她柔嫩的耳垂,轻轻呵气道,“别回去了吧?” 不回去要干嘛?又…… 上官若看了他一眼,面色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了:“别闹,我要回了,再不回,她们又该给我父亲飞鸽传书了。” 诸葛冥这才松开了上官若,一直等上官若消失在宫路尽头,才转身上了马车。 然而上官若并未诚心实意地在寝宫坐下来,屁股才跟椅子打了个照面儿,她便倏然站起,提着裙裾奔出了寝宫。 才分开一这么一小会儿,就好像要肝肠寸断了。 她觉得诸葛冥的提议虽然有些过分,但可以折中一下,她不回麒麟殿,他也不回行宫,二人再在马车上说会儿话吧? 一会儿就好。 上官若一口气跑到宫门口。 露天的场地,空无一人,马车也没了。 上官若失落地有些想哭。 这种感觉,有些像儿时,每天睁开眼,发现娘亲已经不在身边了一样。 烦躁! 不满足! 突然,一个雪团砸上了她肩头。 她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就见错综斑驳的树枝间,那如玉的少年,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 “陛下!陛下你要为若儿做主啊!”孝惠仁皇后一脸伤痛地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扶起她:“你与朕是夫妻,有事尽管说,不必如此生分。” 孝惠仁皇后抹了泪,在陛下身边坐下:“陛下既然这么说,那臣妾便也不绕弯子了。实不相瞒,小七与若儿交往甚密,臣妾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皇后。”陛下眉头蹙紧。 孝惠仁皇后道:“陛下,你且听臣妾把话说完,非是臣妾要棒打鸳鸯,小六的死臣妾已经想通了,纳兰家的荣耀也多亏陛下开恩保住了,臣妾到此已没有任何怨言。臣妾之所以不希望小七与若儿纠缠,乃是因为小七并非若儿良配!” “此话怎讲?” “若儿是臣妾的侄女儿,小七是臣妾的庶子,于情于理,臣妾都该一碗水端平。谁知……谁知道小七竟在与若儿相好期间,让一个宫女怀了身孕!” “什么?” “陛下!这样的事,莫说在皇家,便是在民间也不能如此没有规矩啊!谁家嫡妻未过门,便让丫鬟有了孩子呢?何况若儿是大君的女儿,大君要是知道我们诸葛家的男儿如此侮辱他女儿,还不跟我们一顿好闹啊!”孝惠仁皇后语重心长地说。 陛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事儿……若儿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孝惠仁皇后说,“臣妾知道消息后便赶紧将消息压下了,陛下,这一次着实棘手了。那毕竟是您的孙儿,是咱们大周的皇室血脉,不能轻易说落就落了呀。” 陛下点头:“这倒是。那依皇后之见,应当如何?” 孝惠仁皇后顿了顿,说:“臣妾以为,最好是让小七与若儿分开,再尽快给小七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怕就怕……一听是与若儿好过的,普通人家不敢嫁啊。” 大君的怒火,连一国之君都要忌惮三分,普通人家,更不可能跟上官若抢男人了。这好比皇子宠幸过的女人,一般也是没人敢娶的。 “孽障!”陛下狠狠地拍烂了桌子,原以为这儿子虽说出身不高,可好歹入了上官若的眼,将来若能把上官若娶回来,于诸葛家而言也是美事一桩,谁料他竟做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事! “孽障!孽障!既然他喜欢宫女!就让他娶个宫女好了!” “陛下,陛下!”孝惠仁皇后十分“担忧”地握了握陛下的手,“陛下,若儿对小七一片深情,就这么拆散他们,若儿不得把咱们皇宫给拆了呀?” 陛下不耐烦地道:“那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孝惠仁皇后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陛下,这是绝情丹,只要服了它,便会忘记许多事、许多人。” 尤其,是深爱的人。 …… … 上官若满心雀跃地回了寝宫,凤仙呈上一碗燕窝:“小姐,小姐,陛下给您赐了一碗燕窝。” 上官若灿灿一笑:“替我谢过陛下。” …… 诸葛冥也一路偷乐地回了行宫,只要一想到上官若,他就会忍不住地傻笑。 素蓉呈上一杯参茶:“殿下,陛下差人送来的,说您在牢里受苦了,喝些参汤补补元气。” 诸葛冥接过了参汤。 …… 元宵节,上官若迷迷糊糊地从睡眠中醒来,一睁眼,发现大君正拿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她嘿嘿一笑:“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美女?” 大君先是一怔,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谁?” 上官若拿脚丫子蹭了蹭他:“干嘛啊?你傻啦?” 这语气…… 大君回头,看了孝惠仁皇后一眼。 孝惠仁皇后点了点头。 大君清了清嗓子,上官若道:“今天过节,要不要去行宫转转?” 上官若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去行宫干什么?宴会改在那儿啦?” 看来是真的忘了。 那臭小子敢跟宫女胡来,没杀他算仁至义尽了。 如此这般也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孝惠仁皇后温柔一笑:“您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原本想等您回来商议了再说,但若儿与小七走得太近,我怕两个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这才‘先斩后奏’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 诸葛冥呆呆地坐在窗前,望向外面飘飘忽忽的鹅毛大雪。 明岚拿了氅衣过来给他披上:“殿下在看什么?” 诸葛冥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我是不是跟你看过雪?” 他指了指后院的槐树,“就在那里,我抱过你是不是?” 记忆中,隐隐绰绰有这样的画面,可他记不太清了。 她们说,他感染风寒,烧坏了脑子。 明岚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握住他的手道:“是啊,难为殿下还记得,那是上个月,殿下刚从牢里出来,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雪。” 诸葛冥的眸光有些呆滞,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什么,时不时,还扯得他生疼:“我跟你说了什么?” 明岚靠上他肩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殿下说,会娶我。” ------题外话------ 一切谜团都解开了……这个,怎么相处的,又怎么结婚的细节就不用写了吧?咱们直接大结局可以否? 【番外32】冥若相遇 这场雪一连下了五日,总算在一月二十号这天停了下来。 明岚推开窗子,说:“殿下,天气真好,我们上街转转吧。自从你醒了之后,还没出过行宫呢!” 诸葛冥看着刺目的光线从雪地里反射出来,浓眉微微一蹙:“你身子沉,还是别坐车了,就在宫里走走吧。” 明岚笑了笑:“没事,怀孕了就要多走动的,再说了,我现在才五个月,要是不看肚子,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诸葛冥看了一眼明岚的肚子,与明岚行房的经历他也不太记得了,脑海里依稀有一些欢好的画面,每次回味起来都挺心动,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过明岚吧,不过他也太混蛋了,烧坏脑子忘记那么多事就算了,怎么连对明岚的感情也忘了呢? “殿下?”明岚见他发着呆,弱弱地喊了一声。 诸葛冥握住她的手,勾了勾唇:“既然你想出去,我们就出去走走。” 明岚微微一笑:“殿下,你真好。” “诸葛冥,你真好。”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句,诸葛冥打了个寒颤! “殿下,你怎么了?”明岚摸上他额头,发觉上面起了一层薄汗,担忧地问,“是不是不舒服啊?不舒服的话,我们别去了。” “我没事。”诸葛冥惊魂未定地揉了揉心口,“明岚,你一直都叫我殿下吗?” 明岚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那道声音,像一根针,能刺进他心底,但那一定是他的幻觉,因为明岚没有这么叫过他,而除了明岚,也没别的女接近过他。 “明岚,除了那些事,我还有忘记过什么人吗?” 他还是破天荒地问了这一句。 明岚瞳仁一缩,转过身去,一边倒着茶,一边说:“那我怎么知道呢?你记得的东西也没一件件地说给我听啊,得哪天见了谁,你忽然叫不出名字,我才知道你是不是忘记对方了呀。” “哦。”诸葛冥怅然地眨了眨眼,“那就算忘记了,也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吧。” 如果重要,我却忘了,那么明岚,你会提醒我的吧? …… 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上官若左一块栗子糕,右一个糖葫芦,吃得毫无形象。 水仙、凤仙快要受不了自家主子了,就算草原的姑娘比中原女子豪放,那也不是这样啊! 上官若自己也不明白一些男人的习惯是怎么来的,比如她上厕所,好几次还站着解裤子,尿出来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劲,她问贴身丫鬟她失忆前是不是也这么方便过,她们说没有,她又问大君小时候是不是把她当儿子养过,大君也说没有。她想,她一定是上辈子做过男人,所以才会有男人的习性。 就不知道,她那方面的取向,会不会还遗传着上辈子的风格,不然,大君给她找了那么多不同类型的男人,她怎么见一个恶心一个呢? 唇角一勾,她贼兮兮地看向了一旁的水仙,两个宫女中,凤仙胖、姿色平平,水仙窈窕、模样出挑,如果她喜欢女人,看到水仙应该不会没有感觉。 水仙被自家主子色眯眯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捂住胸部道:“小姐,你……你怎么老是看奴婢啊?奴婢的衣裳穿错了吗?” 穿错? 对呀,要脱光了看才有感觉嘛! 上官若把糖葫芦和栗子糕丢给凤仙,拉上水仙头也不回地奔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脱。” “啊?”水仙瞪大眸子,“脱什么?” 上官若敲了敲她脑门儿:“衣服啊!” “哦,哦。”水仙探出手来,捏住了上官若的扣子。 上官若一掌拍开:“不是我的!是你的!脱你的衣服!” “啊?”水仙又是一怔,“为……为什么啊?” 四下看了看。 那眼神十分明显,光天化日之下,脱衣裳干什么? 上官若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让你脱你就脱,别那么多废话!” 水仙傻乎乎地解起了自己的扣子。 她解得太慢,上官若怕待会儿来人,索性帮她解了起来。 水仙的皮肤很好,又嫩又滑,胸也够大,捏起来特别有料。 上官若在鉴定自己究竟有没有那方面倾向时,浑然不觉一辆马车正悄悄地驶过了巷口。 看到这一幕的明岚微微变了脸色:“那个……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 不会一颗绝情丹下去,不仅忘记心爱之人,连取向也转变了。 不怪明岚有这方面的怀疑,实在是与诸葛冥独处一室多日,任凭她如何在诸葛冥面前晃悠,诸葛冥也没表现出丝毫要临幸她的意思。 正常男人……应该……不会这么禁欲吧? 诸葛冥定定地看着那张美得勾人心魄的脸,恍惚间,觉着熟悉:“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明岚垂下眸子:“奴婢……看不清,不知道。” “最好不认识。”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是枉然。 诸葛冥心情烦躁地拉下了窗帘! “小姐……小姐您怎么摸奴婢啊?”水仙可怜兮兮地问。 上官若负气地合上她衣服:“随便摸摸!” 真是的,摸了那么久,一点感觉也没有啊,她不喜欢女人! 男的 女人! 男的不喜欢,女的不喜欢,难道她喜欢人妖? 上官若带着低落的心情回了酒楼,那里,凤仙已经订好了位子,可上官若一点儿也不想去,如果她数的没错,今天是第三十九次相亲了。结合前面三十八个男人的平均成绩,她认为,“三十九”对她也没什么吸引力。 因为,她好像、可能、大概……就不喜欢男人。 “小姐,快点啊,定国侯世子等两个时辰了。”水仙挽着上官若的胳膊说。 上官若甩开水仙的手,翻了个白眼:“我管那个什么猴子还是柿子等了多久,要见你自己见!” “哎!小姐!”水仙拉住又想临阵脱逃的主子,说,“我是奴婢,世子看不上我的。小姐好歹见一见嘛!” “奴婢?奴婢怎么了?”这时一个公子与上官若擦肩而过,上官若随手夺了他手中的扇子,那人一怔,正要发怒,水仙亮了亮皇宫的令牌,那人吓得立马跑掉了,上官若自顾自地把玩着扇子道,“我改明儿就封你做郡主,再把全家贬为庶民,看他还嫌不嫌弃你!” 水仙:“……” 做了郡主却嫁一庶民,那还嫁个毛线啊? “走啦,小姐,就看一眼,您看都不看,奴婢怎么向大君交差嘛?”水仙跺着脚道。 上官若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得,本公子怜香惜玉,见就见吧,说好了,我是为你才去见的。” 水仙嘿嘿一笑:“知道了,小姐,小姐最疼奴婢了!” 上官若晃了晃折扇:“我先上个茅房。” …… “就这家吧,他们家的虾特别新鲜。”明岚指了指面前的酒楼,“七殿下觉得呢?” 诸葛冥随口道:“你喜欢吃就好。” 明岚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酒楼。 小二眼尖儿地凑了上来,笑眯眯地道:“这位爷,带夫人出来吃饭呢,咱酒楼的菜式最好吃、最干净了!还有特别适合孕妇喝的鲫鱼汤!” 明岚羞涩地笑着,看了一眼诸葛冥。 诸葛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安排个安静的房间吧。” 小二一见对方贵气不凡,便知非寻常官家子弟,当即把二人引上了三楼:“爷,这儿是咱们酒楼最好的房间,与天字间一样。” “我们要天字间。”诸葛冥说。 小二讪讪一笑:“天字间有人了,爷您放心啊,这一间不比天字间差,还多送一盘水果!” 诸葛冥没说什么,牵着明岚的手进去了。 坐下来后,小二问二人要点些什么菜,诸葛冥把菜单给了明岚。 小二就想,这位爷可真疼他家夫人啊。 明岚翻看着菜单,小声问诸葛冥:“殿下想吃什么?” “我都行。”吃什么都一样,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没有特别想……喂给谁吃的东西。 诸葛冥摇头,他干嘛想这个?难不成他以前还喂过谁不成? 明岚照着诸葛冥的喜好点了几样菜,事实上,这几样菜她并不确定诸葛冥喜欢不喜欢,只是每次上官若来,诸葛冥都会吩咐小厨房做这些,也许是上官若爱吃的吧,又也许是他们两个都爱吃的吧。 等菜的时候,诸葛冥站起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如个厕。” …… 上官若一步三回头,一回头一傻笑地拐进了如厕区域,如果不是水仙一直在走廊尽头盯着,她大概早就溜掉了。 坑爹的相亲啊,一天低于五次她都不能叫上官若! 真不明白她爹是怎么想的,她是长得丑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着,非得猴急地物色男人,烦都烦死了! 烦闷的上官若拐进了一个公厕,没看牌子,上头画着士大夫。 上官若站到一个恭桶前,解开裤子,顺手掏了一下。 咦? 没掏着。 再掏一下。 又没掏着。 上官若眉心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犯病了。 这三不五时误认为自己具备男性特征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儿啊? 真是欲哭无泪啊! 幸亏没人!不然她糗大了! 上官若赶紧提起裤子! 谁料,刚一提上去,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呢,诸葛冥进来了。 ------题外话------ 艾玛,一下子完结不了,其实前因后果大家都清楚了,现在看的就是两个人的相处,喜欢这一对的可以再多看一段甜蜜时光,不喜欢的,就等后面的新文吧。 【番外33】动情 那人浓眉如墨,眼似清泉,俊美得不可思议,那身姿更是健硕挺拔,背后冷风鼓动,吹起他青丝衣袂,宛若天人下凡了一般。 上官若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男色,脑袋里当时便有些发晕,好像踩在了云朵上一样,脚软的同时,手也跟着一软。 而这一软,祸大了。 只见那还没来得及系上腰带的裤子,连同外裙一起,哗啦一下滑到了地上。 诸葛冥的眉头,蓦地皱起来了。 这不是先前在巷子里调戏丫鬟的女人吗?近看倒是比远看更漂亮些,只不过没料到她不仅对女人有意思,还有猥亵男人的癖好! 真是够无耻的! 上官若终于在对方冰冷而厌恶的注视下回过神来了,赶紧把裤子和外裙穿了回去,一边穿一边诽谤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绝世帅哥,而自己竟在对方面前丢了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上官若恼羞成怒,瞪向对方道:“看什么看啊?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诸葛冥抬起下巴,好整以暇都瞅了一眼门牌,那上面分明画着男子的身形。 上官若的面子绷不住了,想极力辩驳些什么,却发现哪句都不合适。 诸葛冥跨过她身侧,站在了另一个恭桶前,看了她一眼,问:“还不走?” 那嫌弃的模样,好似她是什么色情狂一样。 上官若火了:“走……走什么啊走?只许你看我的,不许我看回来啊?” 诸葛冥面色一沉,索性不上了。 今儿他算是长了见识,这么恶劣的人品,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茅厕,大门口,等了许久仍不见人的陈世子与明岚找了过来。 陈世子年方十八,长得也是芝兰玉树,家世风评都好得没话说,不然,大君也不会介绍给自己女儿。不巧的是,他碰到了诸葛冥,这位贵族圈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一下子便黯然失色了。 他看了看上官若,再看诸葛冥,他不可能不认识诸葛冥,然而如今放眼京城,只怕没人愿意认识诸葛冥。他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都走到了上官若身边。 明岚与他的境况差不多,在行宫,她是难得的大美人,除了刘姑娘之外,没人在容貌上压得过她,这也是为何,她得宠之后,并没多少人觉得惊讶。然而她千不该万不该碰到上官若,天下绝色,在那女子面前,都不过是脂粉颜色。 唯一能与她相配的,只有风华绝代的七殿下了。 明岚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诸葛冥身侧,望向同样出双入对的上官若与陈世子,错觉还是其它,她总觉得上官若与七殿下才是一对,旁人都是陪衬。 “若儿,我等你好久了,没想到你是碰到七王爷了。”陈世子笑着说完,向诸葛冥见了一礼。 诸葛烨被册封太子后,诸葛冥也从皇子荣升为了王爷,只不过这王爵有些尴尬,没说郡王还是亲王,封号也无。 这边陈世子“认出”了诸葛冥,明岚也不好不“认识”上官若,也行了一礼:“上官小姐。” 诸葛冥定定地打量了上官若半晌,明岚都认得她,自己应该也是认识的,不过自己却忘记她了,也对,如此不知廉耻的人,自己记得才不是好事呢。 上官若气呼呼地白了诸葛冥一眼:“原来是个王爷啊,难怪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当事人之外,大概没谁不清楚他们的过往,但也没谁会告诉他们真相。 全世界都记得,只有我们彼此遗忘,从此背道而驰,也许岁月尽头,也到不了曾经约定的地方。 明岚垂下了眸子。 水仙、凤仙面面相觑,也当做听不懂,望向了别处。 陈世子眼神一闪,拉过了上官若的皓腕:“若儿,菜都凉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我刚好有艘画舫停在附近,我们边吃边游湖。” 上官若瞪了瞪诸葛冥,本来不想答应的,可这家伙什么眼神?厌恶?恶心?哼,被看光的人是她,该恶心的是她才对,她才不想跟这目中无人的家伙一个地方吃饭! “好呀!” 水仙、凤仙暗暗松了口气,三十九次,相亲三十九次,终于肯跟男的吃饭了! 望着上官若一行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明岚笑了笑:“殿下,我们进去吧。” “好。” …… 陈家不愧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单一个画舫就造得比别墅还漂亮,上官若盘腿坐在二楼的露天看台上,面前是一个摆了各式海鲜的小方桌,方桌另一面,是为她剥着虾壳的陈世子。 凭心而论,陈世子真的挺喜欢上官若,容貌好、家世好、无不良嗜好,除了脾气大些。但脾气大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性子温和,能包容。 他把剥好的虾仁蘸了酱,放进上官若碗里。 上官若看了一眼,不甚满意地说道:“剥完一盘子,再浇汁嘛!” …… “这样吗?”酒楼内,明岚看向满满一盘子虾仁,诧异地问。 诸葛冥舀了一勺酱汁,均匀地浇上去:“这样吃起来痛快。” 明岚含羞一笑。 诸葛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给你弄的吗?” 明岚的脸色变了变,笑道:“是……是这样弄的,原来殿下记得。” 说着,顺手夹了一 说着,顺手夹了一筷子鱼。 “等一下,有刺。”诸葛冥把鱼夹到自己碗里,挑干净刺了才给她。 明岚鼻子一酸:“殿下……” 诸葛冥温柔地笑了笑:“很多事我不记得了,但习惯还在,我以前怎么对你好,以后也会。” 另一边,上官若咳得直不起身子了。 “快!快拿醋来!”凤仙着急地吩咐了一句。 陈世子瞪了瞪自家丫鬟:“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丫鬟急急忙忙地拿来陈醋。 凤仙掐住上官若的下颚,给她灌了几大口:“下去了没?” 上官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下……下去了……” 吃个鱼也能被鱼刺卡住,一船人都快被上官若吓死了。 凤仙、水仙哀怨地睃了陈世子一眼,连跟鱼刺都挑不干净,小姐跟七王爷吃了一年饭,一回都没卡过呢! 陈世子委屈地低下了头。 上官若喝了几口水,将嘴里的酸味冲淡了些:“好了好了,以后不吃鱼就是了,上别的菜吧。” …… 回到行宫后,诸葛冥先去探望了刘姑娘,刘姑娘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听到儿子唤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你来啦?”她虚弱地笑了笑。 诸葛冥抚她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娘,我买了些阿胶和红枣,晚上让姑姑炖给你喝。” 刘姑娘摸着他削瘦的脸,说道:“我很好,不必那么费心。倒是你,心里可还舒坦?” “嗯?”诸葛冥被问得莫名其妙。 刘姑娘苦涩一笑:“忘了也好,本来就不合适,娘不指望你像你哥哥们那样富贵滔天,但求你一生平安喜乐,这就够了。” 诸葛冥一头雾水,忘了什么也好?不合适的是什么? 刘姑娘却不愿再说了。 诸葛冥回到上阳殿,明岚刚给他换了新被子。 “回来啦?刘姑娘好些了吗?”明岚温柔地问。 诸葛冥走上前:“她还是老样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有身子了,这种事就交给素蓉她们做。” 明岚靠进他怀里:“殿下失忆之后,我很惶恐,怕殿下再也不喜欢我了,所以,很想做些什么,让殿下记起我的好来。” 有些话,说一次是假,两次也是假,三次、十次、上百次,便连自己都深信无疑了。 诸葛冥拍了拍她肩膀:“我……我会喜欢你的。” 会喜欢上的,一如曾经。 明岚笑着抬起头来:“妾身伺候殿下更衣吧。” 诸葛冥下意识地想拒绝,可一对上明岚含了一丝委屈的眼神,又缓缓地抬起了双臂。 明岚为诸葛冥宽了衣,又端来热水为他擦身。 男人是一种不太受自己控制的物种,当明岚擦到那处时,诸葛冥渐渐有了反应。 明岚轻轻握上去。 诸葛冥难耐地抽了口凉气。 “殿下。”明岚凑近他耳畔,“你已经很久没有宠幸妾身了……” 诸葛冥的呼吸紊乱了,大脑充血,静脉都绷紧了:“会伤到孩子的。” “不会的殿下。”明岚这一手依旧不轻不重地动着,另一手轻轻解了自己衣衫,“殿下想要么?” 诸葛冥被撩拨得血脉喷张,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对这种事……有一种隐隐的排斥。 他不该排斥的,明岚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怀了他的骨肉,而今又被赐婚给了他,无论名义上还是精神上,他们都应该在一起。 明岚轻轻吻住了他唇瓣:“殿下,妾身想要。” 诸葛冥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如闷雷一般,炸得他整个人站了起来! “殿下……” “我……”诸葛冥拿过衣衫给明岚披上,“不要伤到孩子,你回屋歇息吧。” 明岚失落地走了。 这一晚,诸葛冥睡得并不香甜,翻来覆去,尽做些不堪入目的春梦,然而令他十分羞恼的是,梦中的女人竟不是明岚,而是那个仅仅见过两面的上官若! ------题外话------ 小若若:快让粑粑跟麻麻和好,我要粗来! 【番外34】深吻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不再如斯寒冷,偶尔日头正大时,还能吹来一两丝暖风,草地抽了嫩芽,鞋子踩上去,能溅出汁来。 上官若低头观赏着自己的鞋子,水仙、凤仙捧来一堆零嘴儿,她也毫无食欲。 不知道自己是发什么神经了,自酒楼一别后,时常会想到诸葛冥那个清高的混蛋。要说她好色吧,她认了,谁让诸葛冥的确长得天怒人怨呢?可那家伙的眼神实在让人受不了,看她像看瘟疫似的,充满了嫌弃与厌恶。 “哎,你们说,他以前见到我也是那副鬼样子吗?我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啊?” 这已经是记不清第几次被问与诸葛冥相关的话题了,水仙、凤仙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敢随意作答。 一开始她们还妄图瞒自己小姐,说他们从前并不认识,谁知小姐笨归笨,却也不是全傻,一下子便说出自己在京城混了那么久,一定与诸葛冥参加过皇室宴会,而诸葛冥那副长相,任谁都忽略不了,当然,还有她自己的容貌,也一定是万人中也淹没不了的绝色。 水仙与凤仙以自己并未与上官若一块赴宴为由拒绝了回答。 上官若纳闷:“为什么我记得所有人,独独忘记他了?肯定……是他特别讨厌吧。” 水仙与凤仙的头垂得更低了。 上官若百无聊赖地在宫里闲逛了起来,逛到御花园时,一道橘黄色身影跐溜一下从假山后窜出,吓得她勃然变色,险些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那人微微一笑,好看的面容,如春风一般,暖得人通身舒畅:“上官小姐。” 上官若瞪了他一眼,一个毛头小子罢了,与他计较未免有些失了身份:“太子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了行不行?” 诸葛烨做了个揖,温声道:“是,小侄记住了。” 小侄? 上官若被这声自称弄得有些不自在,按照辈分,诸葛烨唤她一声表姑什么的确实没错,可……可她总觉得怪,具体哪里怪又答不上来。 诸葛烨露出与年龄十分相符的温润笑容:“我还没来得及答谢上官小姐的救命之恩,正好,陛下送了我一对南越的夜明珠,便借花献佛送给上官小姐,上官小姐别嫌弃。”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个锦盒。 他笑得纯良,眸光澄澈,乍一看,与普通小少年一般无二,偏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又透出一股有别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上官若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这么一看,又从他脸上品到了一些异于常人的尊敬。 她身份显赫不假,可这个太子,对她也未免太尊敬了些。 莫非真如他所言,自己救过他的命? 何时? 上官若道出了心底疑惑。 诸葛烨对此一点惊讶都无,但还是笑了笑,说道:“原来你忘记了呀,那你问问七皇叔吧,是他拜托你照料我的。” “七皇叔?”上官若困惑地挑了挑眉,“诸葛冥?” 诸葛烨温柔一笑:“嗯。” 上官若指向自己的鼻子:“他……拜托我照顾你?” “对呀。”诸葛烨十分乖巧地点头。 上官若有种被雷劈了的震撼:“我跟他很熟?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诸葛烨一派天真无邪地说道:“我父王和皇祖母刚过世那会儿,我得了重病,无人照料,你将我接入麒麟殿,还说,是皇叔拜托你照顾我的。” 第一任太子和元皇后死后,正是孝惠仁皇后与六皇子崛起的大好时机,而作为孝惠仁皇后的亲戚,帮助诸葛烨简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诸葛冥与她什么关系?居然会找她帮这个棘手的忙?不不不,应该问她对诸葛冥到底是什么感情,竟真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你没骗我?”上官若狐疑地问。 诸葛烨认真地摇头:“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确没有撒谎,纵然当初救了他的“上官若”其实是诸葛冥,然而诸葛冥的一切举动,上官若了如指掌,上官若默认了,或者,上官若从没在乎过,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男人的安稳。 上官若失魂落魄地走掉了。 假山后,虞公公走了出来,语重心长道:“殿下,你为什么要忤逆孝惠仁皇后的命令呢?上官小姐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很快,孝惠仁皇后便会知道你告诉她真相了啊。” 诸葛烨的笑容淡了淡,摸着隐隐发痛的胸口道:“虞伯,我不在乎那颗解药。” 没了倾儿,终日在深宫对着纳兰嫣那张令他作呕的脸,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何况我这条命,原本就是皇叔救回来的。纵然天下人都骗他、负他,我也不能对不起他!” 虞公公幽幽一叹:“殿下,你不在乎英年早逝,难道也不管元皇后的在天之灵了吗?”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落肩头,诸葛烨抬手,轻轻拂去:“虞伯,随遇而安吧。” 多年后,这份随遇而安忽然灵验了。 当他因身体无法抵制毒素而虚弱得无法下床时,钦天监李监正提出,太子乃纯阳之体,由纯阴之女为其冲喜,或许能够起死回生。 欧阳倾作为大周唯一的纯阴之女,在一片群臣与百姓的呼声中,突破纳兰家的势力封锁,如愿嫁入他的后宫。 如果 后宫。 如果孝惠仁皇后没给他下毒,如果他没有一颗舍己为人的心,又怎会毒发?又怎会因祸得福娶了欧阳倾?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始料不及的,能做的,唯有随遇而安,并且,问心无愧。 …… 上官若思考着诸葛烨说过的话,闷头闷脑地来了行宫,她站在一处偏僻的墙边,盯着草丛后的一个小洞,只觉似曾相识。 诸葛冥站在槐树下,静静地打量着没有小狗出没的狗洞。 他不明白一个狗洞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就是觉得,它藏着秘密,仿佛一不留神儿就能给他一个惊喜。 难道,他曾经在这儿收获过什么惊喜? 纳闷着纳闷着,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狗洞里探了过来。 诸葛冥的头皮当时就麻了…… 上官若钻啊钻啊,嘭! “哎哟——疼!” 脑袋撞到什么东西了? 上官若揉揉额头,先是看到一双黑色鎏金皮靴,再是看到一个四爪银蟒下摆,然后是羊脂美玉坠子,彩穗儿迎风飘舞,在衣料上缓缓摩挲。 “嘿嘿……” 上官若望着那张欠抽的冰块脸,干笑了两声。 诸葛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人道是守株待兔,他这叫什么?守洞待猪?还是一头惊为天人的粉色小猪。 “你来做什么?” 某人十分清高地问。 事实上,他更想问—— 你钻我家狗洞干什么? 你钻我家我一直在盯着看的狗洞干什么? 你钻我家我一直在盯着看并且觉得会有奇迹发生的狗洞干什么? 上官若尴尬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上一次是走男厕被他碰到,这一回是钻狗洞被他逮住,她要不要这么倒霉,一直在他面前掉脸子啊? 若她知道,自己扒水仙衣裳也被对方撞破,不知会否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那个……诸葛冥,我们之前真的很要好吗?”她反问。 诸葛冥的浓眉微微一蹙:“我们……要好?谁告诉你的?” 上官若把从诸葛烨那儿得来的夜明珠递给了诸葛冥:“诸葛烨说的啊!他说你拜托我照顾过他,这是他给我送的谢礼,那个什么,我想,他可能更想送给你吧。” 诸葛冥接过夜明珠,深深地看了上官若一眼,梦里的情景在飘飘忽忽地浮现:少女身躯柔软,唇瓣温软,发丝如缎,似酿了琼浆的春水,被阳光照得发烫,然后包裹着他,媚到极致。 “你过来。” 他如是说。 上官若杏眼一瞪:“啊?” 终究还是他走了过去。 “你叫我什么?”他问。 上官若道:“诸葛冥啊,怎么?我叫错啦?你还有别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自然得完全不似第一次开口一般,诸葛冥的眸光动了动:“也许,烨儿说的对,我们曾经……很要好。” 这世上,谁都可能骗他,诸葛烨不会。 这世上,谁都可能撒谎,上官若不会。 她没这个智商。 他渐渐靠近,近到能够与自己叫唤彼此的呼吸。 上官若的心,一小子狂跳了起来:“那个……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站得那么近?” 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咬死在了牙缝里。 她难过的发现,她很喜欢他身上的男性气息与幽兰香气,熏得她晕晕的,想将身子瘫在他怀里。 “诸葛冥,唔……” 话未说完,他冰冷的唇覆了上来。 上官若怔住了,嘴一张,正要呵斥,他的舌尖一滑而入,勾住了她的。 舌尖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激活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过电一般,在口腔内肆意蔓延。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等二人从一个试探的吻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把双方紧紧地抱住了。 上官若眩晕地靠在他怀中,微微喘气。 这种完美的契合度,诸葛冥还有什么不明白?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他抱着她、吻她、抚摸她,像对待一生挚爱的宝贝,想揉进骨血之中,又恐弄疼她哪怕一处。 “若儿……” 唇齿间,蓦地滑出这声称呼。 上官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题外话------ 旧文《宠妻无度之腹黑世子妃》正在竞选中国网络小说精品榜,评论区置顶的留言中有链接,每日可投一票,本月十号截止,请大家为恶婆婆保住前十! 另外,推荐好基友的种田好文《天价弃妇娶一送二》,作者是素颜问花,文里有可爱的小包子哟,喜欢的朋友一定要去看看哟! 【番外35】若若发飙 一吻作罢,二人同时沉默了。 上官若舔了舔唇角,之前多少讨厌、多少计较,都在他缠绵的亲吻中化为虚无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可以这样快,快到仿佛要从胸腔里炸出来。 她低着头,扯了扯诸葛冥的袖子:“那个什么……我们以前就是这么‘好’的吗?” 会不会太亲密了呀? 这好像……是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她喜欢他吗? 还有,他喜欢她吗? 诸葛冥比上官若镇定得快一些,在唇瓣分离的那一刻,他迷离的眼神便渐渐变得幽冷而清澈了,他定定都看着她,她的模样告诉他,她刚才十分享受:“你男女通吃吗?” “啊?”上官若惊到了,“什么叫‘男女通吃’?” 诸葛冥的脑海里闪过她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的场景,眸光一沉。 上官若这边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忙解释道:“我不喜欢女人啊。” 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诸葛冥竟是心头一松。 上官若又道:“嗳,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不是就做过这样的事啊?” 诸葛冥一下子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眸子一眯道:“这话,我正想问你。” “我?”上官若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不记得了啊,我生了一场病,脑子给烧坏了。” “几时生的病?”诸葛冥眸色越发深了。 上官若道:“上个月吧。” 上个月,跟他一样。 差不多的时间,得了差不多的“病”,留下差不多的后遗症,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上官若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又揪了揪他袖子,像只可爱的小狸猫:“诸葛冥,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啊?我们以前……” “殿下!”素蓉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看了上官若一眼,凑近诸葛冥低声道,“明岚摔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诸葛冥浓眉一蹙,走掉了!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望着他转瞬离去的背影,上官若急的跳脚! 内殿中,明岚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要坐起来。 诸葛冥打了帘子进来,几步上前按住她:“别起来,快躺好。” “殿下……”明岚虚弱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还惊动殿下了,真是明岚的不是。” 诸葛冥握住明岚的手,轻轻地道:“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说这个?刚刚如何会摔倒?” 明岚叹了口气:“这事怨我,我见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雪,便想把被子拿出来烤一烤,去了湿很快就能用上,站在凳子上没站稳,一脚踩空了,但没有摔倒,只是颠了一下。” 诸葛冥摸了摸她苍白的脸:“我给你请个大夫来。” 明岚握紧诸葛冥的手,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没事的我知道。” 顿了顿,突然眼睛一亮,“殿下!他踢我了!” 诸葛冥的眼睛也跟着一亮:“真……真的吗?” 明岚的笑容几乎从唇角咧到耳朵根,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殿下你摸。” 掌心放在硬邦邦的女性的肚子上,诸葛冥有些不自在,可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孩儿,又觉着激动,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甚至少有地感到了焦急:“咦?没动啊。” 明岚迷醉地看着他:“再等一会会儿。” 诸葛冥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小家伙的动静。 那一脚踹的,他险些吓了跳。 “你……你疼吗?”他木讷地问。 明岚笑着摇了摇头:“不疼,是殿下的骨肉,明岚不觉得疼。” 诸葛冥愧疚地垂下了眸子,妻子在为自己孕育子嗣,而自己却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动了妄念,或许他与上官若真的有过一段,那也一定是过去式了,他们两个既然选择遗忘对方,说明他们是走不下去的,明岚才是他这辈子要守护的妻。 “明岚。”他倾过身子,将明岚抱进怀里,“等诸葛烨登基,我就补给你一个婚礼。” 明岚合上眸子,贪婪地吸了一口独属于他的气息。 殿下,我不要婚礼,我只要你忘记上官若,彻底、永远地忘记! …… 翌日下午,上官若又来找诸葛冥了。 她素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儿,她在梦里追了诸葛冥一晚上,累得够呛,是以,醒来后便真的过来了。 这一次,她没钻狗洞了。 她堂而皇之地跨进大门。 路上,遇到不少行宫的宫女和太监,大家伙儿看她的眼神总透着一股子闪躲。 她有心抓几个来问问,比如有谁知道她与诸葛冥的关系,奈何大家见到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她还没开口,大家便集体“晕”过去了。 “真是!” 上官若跺了跺脚,走向上阳殿。 卧房内,诸葛冥正靠在床头陪明岚选宝宝的衣裳,明岚偎入诸葛冥怀中,腿上盖着被子,指了指一页图纸道:“这套衣裳好看,修着金龙,正好是咱们宝宝的生肖。” 诸葛冥点点头:“那就这个,再选几个,一套不够。” 二人隔得近,她一扭头,唇都能碰到他脸蛋,明岚索性把鬓角贴在了他脸上,随着这一动作,眼底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那……这套也不错 :“那……这套也不错,竹子和松柏的,就是素净了些,若是儿子敢情好,若是女儿,就来一套樱花的吧。” “诸葛冥!你给我出来!” 上官若人未到,声先至。 明岚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看向诸葛冥,诸葛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也一如既往的幽暗深邃。明岚垂下眸子:“上官小姐来了,殿下去见见她吧,好歹你们曾经……也算……算朋友吧。” “算朋友?什么样的朋友?我没听你提过。”诸葛冥说。 明岚低低地道:“你们之间原本是普通朋友,后面为了帮诸葛烨夺回太子之位,你假意接近她,她原本是六皇子的未婚妻,为此,你还与六皇子动了干戈。后面六皇子横死,诸葛烨顺利做了太子,你便没再与她来往了。” 如此说来,倒是他利用过她了。 “我劝过你,上官小姐心性单纯,如此对她未免太不公平,可你一心匡扶诸葛烨上位,听不见我的劝告。”言及此处,明岚幽幽地叹了口气,“没告诉你,是我压根不清楚你忘记了。” 一段不怎么光彩的往事,难怪他和她都选择忘记了,忘了,对彼此都好。 诸葛冥握了握拳,对门外吩咐道:“素蓉,告诉上官小姐,我歇息了,不方便见客。” “等等!素蓉你先别去!”明岚又对诸葛冥道,“之前的事,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上官小姐,殿下还是去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吧。” “难得你这么善解人意。”诸葛冥捏了捏她微凉的手,“也好,说清楚了,她便不会再来找我了。” 明岚望着诸葛冥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慢慢拧紧了眉头…… “诸葛冥!你是不是睡着啦?让我等那么久!”花厅内,上官若自来熟地凑近了诸葛冥,二人之间,或许已经忘记太多事情,可身子的反应,原始而直接,连自己都骗不了。 “诸葛冥诸葛冥诸葛冥。”上官若笑嘻嘻地叫着他名字。 诸葛冥被她纯真的笑容弄得心头一阵恍惚,当初的自己真舍得为了诸葛烨的储君之位去欺骗一个无辜的上官若吗?那可真是混蛋啊! 敛起一晃而过的思绪,诸葛冥侧身一步,与上官若拉开了距离:“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呀?”上官若笑盈盈地又凑了过去。 她身上,有股勾人的香,一钻入鼻尖,就能激起灵魂深处最深的**。 诸葛冥深吸一口气,不知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上官小姐,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嗯?”上官若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眸子。 诸葛冥看了她一眼,几近残忍地说道:“我们……的确十分亲密过,但那不是真心的,我不是。我是为了某些目的才刻意接近你、利用你,所以请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当真。” 上官若如同被泼了盆凉水:“你是说,你不喜欢我?” 诸葛冥撇过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喜欢,所以,请你以后……” “我知道了。”上官若打断他的话,声线低沉,“你还挺敢说实话的,不过你真的挺过分,我不跟你玩了。” 她就那么默默地走了。 这种反应,完全超乎了诸葛冥的预料,诸葛冥以为,上官若那样的性子,少不得得痛骂他一顿,再大哭一顿,说不定还得揍他一顿。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不管上官若怎么发泄,他都忍着。 这是他欠上官若的。 但上官若一言不发地走掉,这…… 难道上官若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他、不在乎他,所以即便他骗了她,她也无所谓? 上官若的心里闷闷的,像堵了块石头,她忘记了所以她好像不会难过了,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喜欢过他,所以他骗就骗吧,反正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诸葛冥你个大混蛋!” 走到门口,泪珠子一落,她迅速折回来,操起一个果盘朝诸葛冥砸了过去! 好恼火啊! 明明不记得当初的感受了,但从他口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想杀人啊! ------题外话------ 旧文《宠妻无度之腹黑世子妃》正在竞选中国网络小说精品榜,评论区置顶的留言中有链接,每日可投一票,本月十号截止,请大家帮忙保住前十! 另外,推荐人气作者长袖扇舞的《赖上娇妻之老婆快娶我》,内容是傲娇恶少遇上彪悍警妻哟! 【番外36】画舫偶遇 凤熙宫内,孝惠仁皇后斜斜地靠在软榻上,优雅都吃着柑橘。 一名小宫女上前,在她耳畔轻声禀报了几句。 她眸色一厉:“当真?” 小宫女福低了身子道:“千真万确。” 孝惠仁皇后冷冷一哼,一把打翻了面前的果盘! “还是忘不了诸葛冥吗?那诸葛冥到底给她吃了什么东西,连绝情丹都对她没效吗?我儿子得不到的,凭什么让一个小贱人得到?来人!” 小宫女瑟缩了一下身子:“娘娘。” “把明岚给我宣进宫来!” 两个时辰后,明岚出现在了凤熙宫。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孝惠仁阴测测地看着她,像在打量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倨傲的同时又隐隐透着一丝怜悯与厌恶:“明岚呀明岚,你给本宫的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明岚一时没反应过来孝惠仁口中的“东西”为何物,怔了怔,垂眸道:“请娘娘明示。” 孝惠仁皇后端起手边的水朝她泼了过去:“少给本宫装蒜!” 明岚被浇了一脸,那茶虽然不烫,然而她是孕妇,任何一点惊吓都能波及到腹中胎儿,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瑟缩的一瞬间,胎儿也在肚子里翻滚了一圈。 几乎是出于一种动物的本能,她将头伏在地上,以保护自己的肚子:“娘娘,奴婢不敢。” 孝惠仁泼了一杯水,稍稍解了点儿气,对她道:“本宫问你,本宫让你炼制绝情丹,你究竟是真的炼了,还是拿了假的在糊弄本宫?” 明岚忙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以性命起誓,奴婢给您的是货真价实的绝情丹!” 孝惠仁冷眸死死盯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本宫的眼睛说话!” 明岚战战兢兢地抬头,饶是她再冷静,面对皇后的威压也不可能不感到害怕,更何况如今,她早已不是孑然一身。 孝惠仁望进她微红的眼睛道:“那为何他们两个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原来是为这事。 明岚反倒松了口气:“娘娘,七殿下与上官小姐并没有破镜重圆,上官小姐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认定她与七殿下有过一段往事,便跑来找七殿下‘兴师问罪’,奴婢已经告诉七殿下了,说他对上官小姐只有利用,并无真情。七殿下信了,也与上官小姐摊牌了,至于上官小姐接不接受这个理由,奴婢就不大清楚了。” 一席话,轻轻松松将诸葛冥摘了出去。 尽管有些对不起上官若,但她也别无他法了,总不能将罪过算到七殿下的头上啊,上官小姐有大君撑腰,七殿下可什么都没有! 再说了,她也没有撒谎。 孝惠仁皇后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没动手脚最好,若是动了……哼,本宫一定把你和你腹中的孽种丢进大火烧死!” 明岚身子一僵,如坠冰窖…… 明岚走后,孝惠仁皇后对小宫女招了招手:“你去查一下,是谁在上官若面前嚼了舌根子?” “是!” …… 从行宫回来后,上官若的情绪明显不对劲,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吃不喝,连水仙和凤仙敲门也不应,没办法,二人只得冰雹了大君。 大君拆了门闩步入房内时,就看见上官若趴在桌上,一副奄奄一息的颓废样儿,他浓眉一蹙,又恼火又心疼。 “怎么了,这是?” 上官若撇过脸,没心情说话。 大君走过去,摸了摸女儿脑袋:“我听说你今天又一个人出门了,干什么去了呀?还不带水仙和凤仙。” “带她们干嘛?碍手碍脚。”上官若小声嘀咕。 大君的眸光动了动,笑道:“去找陈世子了?” 听丫鬟说,陈世子是女儿相亲三十九次以来唯一愿意赏脸与之吃饭的一位,想来女儿对他,也无不好感吧。 上官若瘪了瘪嘴儿:“那个陈二愣子,我才不会去私会他呢!” 大君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是一皱:“那你干嘛去了?” 上官若想了想,坐直身子,困惑地看着大君道:“父亲,我不漂亮吗?诸葛冥为什么不喜欢我?” 一听那三个字,大君的头都痛了:“你去找他了?” 上官若没承认也没否认。 大君狐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去找他了?” 想起什么来了? 上官若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上次跟陈世子吃饭的时候碰到,他好像挺讨厌我。” 她没撒谎,却也没讲出全部的真相。 她是笨,不过还没笨到把诸葛冥利用过她的事告诉父亲。 大君当然知道女儿相亲那天巧遇诸葛冥的事儿,也从丫鬟口中知道二人的气氛十分剑拔弩张,只是对于女儿与上官若时不时就能扯到一块儿的事感到非常头疼。 诸葛冥那小子,天资不错,头脑也精明,可一则,背景太差,二则,乱跟宫女发生关系,实在是配不上他女儿。 踌躇半晌,他揉了揉女儿的发:“算一算,我们出来挺久了,你母亲和你大哥该思念你了,收拾一下,找个日子回喀什庆吧!” 晴朗的天,迎来乌云一片,半日,一场大雨落了下来。 转眼到了月底,今年是闰年 到了月底,今年是闰年,二月有二十九天。 陈世子便在这难得的一天邀了上官若游湖。 上官若一直生活在草原上,湖泊少的很,即便有,也没那么精致的画舫供她玩乐,是以,对于游湖她还是颇有些兴趣的。 加上反正要走了,跟陈世子出来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官若挑了件最简单的乳白色束腰罗裙,青丝挽成斜斜的单髻,用一支羊脂玉镂空海棠簪固定,簪顶镶了一粒蓝宝石,乍一看去,如一只精灵的眼,在日晖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陈世子看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还是上官若好心地晃了晃手,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讪讪一笑,道:“若儿,你真美。” 美有何用? 他又不喜欢! 上官若郁闷地走上了画舫。 陈世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说错话了吗? 上次邀请上官若坐画舫时,上官若说,“美即美矣,太过冷清”,于是,汲取了教训的陈世子特地选了一艘民间的大画舫,除他们俩外,船上也有不少别的游客。 如此,倒的确让上官若喜欢许多。 上官若不清楚自己与诸葛冥单独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可与陈世子……还是别孤男寡女的好。 一楼空旷的甲板上,陈世子着人摆了一个席位:“若儿,我陪你下几盘。” 上官若盘腿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期盼,道:“我不会。” “啊?”陈世子愣了愣,随即笑道,“哈哈,其实我也不怎么会,要不,我们吟诗作赋?” 吟诗作赋是个什么鬼? 上官若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对一旁的侍女道:“有什么好吃的?统统给我端上来!” 当着陈世子的面,上官若干掉了一盘鸭舌、一碟鹅掌、一小锅水晶丸子、一盅百合炖蛋、一份什锦果盘、一碗酸辣牛肉面,直看得陈世子目瞪口呆。 吃完,上官若看了看陈世子。 陈世子一惊,以为她还要吃,压下惊诧道:“我……我再叫人给你弄一点。” “弄什么弄啊?你当我是猪啊!吃那么多!”上官若诽谤完,揉着肚子对侍女道,“还有酸梅汤没?” “酸梅汤?你要喝?” 诸葛冥问向一旁的明岚。 明岚点点头:“突然有些想喝。” “你等我一下。”诸葛冥来到了画舫一楼的厨房,这个天气,要酸梅汤的客人不多,厨房只备了一小锅,基本上被自己人喝掉了,还剩最后一碗,诸葛冥付了钱,端着酸梅汤走出去。 侍女从厨房出来后,回禀上官若道:“姑娘,没有了。” 上官若随手一指:“那他端的是什么?” 侍女道:“最后一碗。” 上官若闷闷地低下了头。 什么鬼世道啊?游个湖也能碰到他? 陈世子也发现了诸葛冥,也觉得挺意外,两次与上官若约会,两次都碰到诸葛冥,若有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诸葛冥在跟踪他们。 陈世子清了清嗓子,对上官若道:“若儿喜欢的话,等下了船,我叫我家的厨子熬给你喝。” “下船我就有御厨了,不用你家的厨子!”上官若哼了哼,“我就要他那碗。” 跟一国王爷抢酸梅汤…… 他倒不是怕,而是太掉价了呀。 大家都不是孩子了,哪有儿半路杀出去,找人讨要一碗汤的? 不过为博美人一笑,他还是忍了。 陈世子站起身,笑着追上了诸葛冥:“哎呀,七王爷,这么巧,你也来游湖啊?” 诸葛冥侧过身,看了看他,也看了看席地而坐的上官若,道:“巧啊。” 哼! 上官若撇过脸! 陈世子笑道:“可不是巧吗?七王爷若不嫌弃,与我们一块儿坐坐可好?” 谁要他坐? 上官若的嘴巴翘得老高。 “不了。”诸葛冥直言拒绝。 上官若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咳咳……”陈世子想着,邀请他一块儿入座的话,他肯定不好意思不把酸梅汤送给唯一的女士,可他拒绝了怎么整啊?陈世子不得不厚着脸皮摊牌了,“那个……七王爷,能不能把这碗酸梅汤让给在下?” 上官若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你敢拒绝、你敢拒绝、你敢拒绝…… “这汤有人预订了,上官小姐若是想喝,就叫厨子再熬一锅吧。” 上官若瞬间炸毛了:“一碗汤罢了,你当本小姐稀罕?” 说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哎!若儿!若儿你去哪儿?你等等我!”陈世子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二楼,明岚收回视线,合上窗子,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题外话------ 旧文《宠妻无度之腹黑世子妃》正在竞选中国网络小说精品榜,评论区置顶的留言中有链接,每日可投一票,本月十号截止,请大家帮忙保住前十! 【番外37】单独相处 凤熙宫内,孝惠仁皇后面色阴冷地坐在主位上。 在她面前,宫女正在把打听到的消息逐一禀报。 听完,孝惠仁皇后的柳眉猛地一皱:“这么说,是诸葛烨走漏了风声?” 宫女福低身子:“回娘娘的话,恐怕是这样。” “混账!”孝惠仁皇后一掌拍上桌面,“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竟敢忤逆本宫的话?他活腻了不成?” 宫女张了张嘴:“娘娘,奴婢以为,储君殿下根本没将您的警告放在心上,又或者,他不觉得你的毒药是无解的。” “哼!”孝惠仁皇后坐直身子,冷冷一笑,又慢悠悠地靠回了椅背,“一个两个都不给本宫省心!不信?不信就给本宫走着瞧,看毒发的那天谁还能救得了他?” 宫女被皇后的威仪所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孝惠仁皇后捏了捏帕子,咬牙切齿道:“那个小贱种的人呢?” 宫女明白孝惠仁皇后指的是诸葛冥,就道:“探子来报,说是陪明岚游湖去了。” “游湖?”孝惠仁皇后探出手,宫女眼尖儿地上前,将手臂递给了她,她握住,借力轻轻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后,望着晴朗的天空,意味深长地笑道,“确实是个游湖的好日子呢……” …… “殿下。”明岚舀了一勺酸梅汤送到诸葛冥的唇边,“奴婢试喝过了,没问题,味道也不错。” 诸葛冥没张嘴,看了看勺子,道:“这是给你喝的,我不喜酸。” 明岚露出微暗的神色来:“是吗?殿下以前挺喜欢喝呢,还是说……殿下是嫌弃我?” 诸葛冥拧了拧眉头:“我没嫌弃你。”说着,张嘴,含着勺子将一口酸梅汤咽了下去。 明岚莞尔一笑,把剩下的酸梅汤喝光了,放下碗后,她摸了摸肚子:“好胀啊,殿下可不可以陪我到外面走走?” 外面就坐着上官若与陈世子…… 诸葛冥下意识地想拒绝,说不清为什么,他对上官若有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与明岚在一起时,他尽量与明岚保持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明岚,然而与上官若,他却很想弄疼她、最好弄得她哭不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念头,所以,他最好不要再见上官若。 明岚将诸葛冥的犹豫尽收眼底,笑了笑,说:“殿下若是累了,便在房中歇息吧,我实在是太撑了,得走走。” 诸葛冥扫了一眼她高腰裙的遮掩下并不明显的腹部,余光瞄向甲板上气呼呼吃着红枣的上官若,半晌,幽幽一叹:“我陪你吧。” 若与那小祖宗撞上,动了胎气便不好了。 上官若终于还是喝到酸梅汤了,在陈世子给了厨子一百两银子之后。 然而她觉得这酸梅汤的味道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喝了两口便索然失了兴趣,她转而去吃红枣,吃一个吐一个枣核到水里,挺好玩儿。 当她吐到第十五个的时候,诸葛冥下来了。 诸葛冥穿着一件几乎坠地的玄色大氅,他魁梧的身材被添了一丝厚重的色彩,更显眉眼冷峻、眸光深邃,立在这湖光山色、艳阳金波中,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上官若的小心脏微微颤了一下。 很快,她看到了几乎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宫娥的发髻,非常年轻,穿一件湖蓝色高腰罗裙,胸,美而丰盈,被白色绣玉兰花抹胸紧紧束住,脖子上一个红绳编制的璎珞项圈,正中垂下一根长长的金链子蓝宝石吊坠,点缀在乳(分开)沟之中。 那肌肤的润白,被这宝石的绚蓝,衬得如凝脂般诱人。 这若是宫女,只怕,也是个地位不低的。 但为什么她会跟诸葛冥走在一起呢? “喂。”上官若敲了敲桌面,把盯着她发呆的陈世子敲醒,“那个宫女是谁呀?好像跟诸葛冥挺熟的样子。” 陈世子差点儿没忍住告诉她,那个宫女叫明岚,是皇帝赐给诸葛冥的妻子,只不过皇帝为了羞辱诸葛冥,既没给二人颁发婚书,也没给二人举办婚礼。从律法上来说,二人没关系,可皇帝已经下旨,二人又不能不是夫妻。 “咳咳,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犹豫了一下,陈世子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她,“他们俩其实是……” 咻! “啊——” 一支利箭,不知从何方射了过来,贴着陈世子的鬓角一闪而过,箭气削掉了陈世子的一缕发丝,吓得陈世子剑圣大叫。 这箭却没因此而停止,它直直朝着甲板另一端的诸葛冥飞了过去! 诸葛冥双耳一动,侧身避开了箭矢。 很快,一大批箭矢飞了过来! 陈世子按住上官若,趴在了甲板上。 诸葛冥抱住明岚一转,躲开一波攻击,随后他拉开一个厢房的门,将明岚塞了进去:“别出来!” 画舫乱成一锅粥了。 几名黑衣人从一艘小船跳上画舫,二话不说,抡起剑便朝甲板上的人一通乱砍。 看样子,似乎没有明确的杀人目标,但诸葛冥明白,先前那些箭,分明是瞄准他射的。 诸葛冥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对方足有十七人之多,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诸葛冥竟然完全没有落败的迹象。 他出手,快、准、狠。 、准、狠。 不恋战、不花哨,每一招都击中一个敌人的死穴。 几个呼吸的功夫,刺客阵亡过半。 眼看着拿不下诸葛冥,其中一名刺客转头砍向了上官若! 陈世子眼见不妙,操起小木桌档了一下。 小木桌被劈成两半,他的手臂也挨了一剑。 上官若吓得爬起来,拔腿就跑! 那边,诸葛冥察觉到了异样,明明一开始是冲着他来的,半路却调转去杀上官若,陈世子就瘫在那儿呢,怎不杀他? 来不及思考更多,诸葛冥快速解决掉缠着他的两名刺客,奔向那边,在对方掐住上官若的脖子之前,一脚踢碎了对方的脊椎。 “诸葛冥!”上官若害怕极了,像个八爪鱼似的朝他扑了过去。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被踢碎了脊椎的人居然并未立刻死去,而是一把抓住了上官若的脚踝。 上官若的身子陡然失去平衡,往栏杆上一栽,嘭!栽进水里了…… “若儿!”陈世子大叫。 诸葛冥浓眉一蹙,也跳进了水里。 刺客们你看我、我看你,交欢完眼神后点点头,撤离了画舫。 陈世子捂住右臂的伤口走到栏杆边,盯着涟漪阵阵的湖面,焦头烂额:“停船!快给本世子停船!” 外边没了打斗的动静,明岚推开门出来,遍地的尸体与鲜血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殿下!殿下!陈世子,殿下人呢?” 陈世子望了望已经不见多少水纹的湖面:“掉下去了,他跟若儿……都掉下去了……” …… 上官若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锁骨那儿好像被谁用刀子割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她抬手,想去摸一摸,却发现手臂也闷闷地疼。 “你醒了?” 这声音…… 上官若睁开眼,果然看见那张在梦里浮现了无数次的脸,不同的是,现在这张脸似乎有些……狼狈。 “怎么了?摔傻了?”诸葛冥摸了摸她脑袋问。 “你才摔傻了。”上官若拍开他的手,这一动作,扯得胳膊又疼了起来,“咝,要命!” 诸葛冥慢慢将她放到地上:“皮外伤,很快就会好。” 上官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被诸葛冥抱在怀里的。 这家伙,趁她睡着占她便宜,等她醒了又翻脸不认账! 好在眼下上官若没功夫与诸葛冥计较这些,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在一个林子里,太阳快下山了,温度降得厉害,她浑身湿透,更是冷得牙齿打颤。 “我们是被追杀了吗?”想起画舫上的经历,上官若心有余悸。 诸葛冥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嗯。” “那你是把他们打赢了吗?”上官若问。 诸葛冥淡道:“没有。” “啊?你输啦?太丢人了!我打不过他们就算了,连你也打不过!” 诸葛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上官若摸了摸疼痛的锁骨,那儿有一道口子,好像还有点儿深,估计见到骨头了。 “别乱摸,刚涂了药。”诸葛冥说。 “你哪儿来的药?”上官若好奇地问。 诸葛冥指了指一旁的丛林:“草药。” 好吧,念在某人会做草药的份上,就不计较他打不赢刺客的丢脸事儿了。 上官若放下手,看了看陌生的林子,问:“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诸葛冥收拾好一些临时做的草药,用大叶子抱起来:“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京城。” “出城了?”上官若小脸一白,“你怎么知道?” 诸葛冥捏了一点泥土:“这是褐色土,京城没有这样的土。” 还懂土呀? 上官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简直快给跪了:“那……那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诸葛冥叹了口气:“不认识。” 上官若眸光一暗,却又听得他道:“不过可以找找。” 上官若的眼底光彩重聚:“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找吧!” 诸葛冥没说话。 上官若跪坐起来,倾了倾身子,凑近他问:“发什么呆呀?快找啊!” 诸葛冥垂下眸子。 上官若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才发现他的左腿上,满是鲜血。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参与,中国网络小说第四季精品小说榜的投票已经结束,目测前十是保住了。 【番外38】偷香 天色渐暗,诸葛冥又受伤了,眼下别说回京,怕是连安全度过一个晚上都成问题,毕竟这可不是什么人烟广聚之地,毒虫白蚁算好的,碰上豺狼虎豹就不得了了。 上官若可怜兮兮地耷拉下耳朵:“诸葛冥,现在要怎么办啊?” 诸葛冥扶着大树站起来:“这林子极大,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天黑若还在外头晃荡就麻烦了,先找个山洞吧。” 他左腿伤势太重,几乎无法借力,上官若抿抿唇,主动扶住了他。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一动,却没说什么。 二人的运气着实不错,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果真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洞口极小,高约一米五,宽约半米,而进入之后却有一间卧室那么大,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形。 诸葛冥对此非常满意。 然而他并未直接躺在洞里休息,他先是在附近捡了一堆枯枝,一半留在洞内,一半在洞外布置了两个陷阱。做完这些,他又把从半路拾回来的一包袱黑乎乎的东西摆在洞口。 上官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诸葛冥道:“狼王的大便,只要不碰到老虎狮子,今晚应该没什么猛兽敢靠近山洞。” 野兽的排泄物撒在哪里,就说明那儿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较弱的兽类一般会记住这些气味,以免自己误闯了“禁地”而成了猛兽的盘中餐。 上官若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想到自己“卧室”的门口摆着几坨便便,就恶心得胃里一阵干呕。 尽管,人类的鼻子,其实闻不出多少异味儿了。 诸葛冥没吭声,瘸着腿,找了点枯草走进了洞里。 他先把枯草掐成草屑,放入一块石头的凹槽中,再拿出匕首削尖一根手指粗的木棍,然后,在上官若诧异的视线里,双手一搓,搓出火星子来了。 上官若瞠目结舌! 诸葛冥忙扯了一块已经干燥的下摆,就着火星子一点一点引燃,同时,加了一大把草屑与几片非常轻薄的树皮。 不一会儿,一堆小篝火成功地燃烧起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二月天,夜里极冷,没了日照之后更是如严冬将至。 上官若盘腿坐在下,探出葱白的小手,哈了口气,放在火苗旁。 幸亏有火,不然她冻死了。 看了看靠着石壁闭目养神的诸葛冥,心道,这家伙的确有几分能耐啊,难怪以前的自己会倾心于他。 是的,上官若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曾经喜欢过诸葛冥了,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帮着照顾诸葛烨,要知道,那是在与自己姑姑和表哥宣战啊。 “不想待会儿饿得受不了的话,我劝你赶紧睡着。” 诸葛冥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将上官若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咕噜~ 上官若红着脸,捂住拼命叫唤的肚子:“我……我好像已经……饿了……” 诸葛冥凝眸:“你下午吃了些什么?”这么快就饿了? 上官若掰着指头一一数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就一盘鸭舌、一碟鹅掌、一小锅水晶丸子、一盅百合炖蛋、一份什锦果盘、一碗酸辣牛肉面,外加一点儿红枣,那红枣我没吃完,只吃了十五个,就被刺客给追杀了……” 诸葛冥撇过脸,无语了。 “怎么办啊诸葛冥,我……我越来越饿了……”不回忆还好,一想起那些好吃的,她口水就恨不得滴到衣服上去。 “忍忍,天亮就带你离开。”诸葛冥宽慰她说。 上官若瘪嘴儿,无辜的眼眸里一下子涌上一层薄薄的水气:“好饿。” 诸葛冥看着她,叹了口气。 夜间狩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尤其,猎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瘸子。 诸葛冥举着临时制作的火把,在附近小心翼翼地搜寻了一圈。 说来也怪,山洞周围既没无大兽出没,也没小动物蹦跶,若非偶尔听到几声鸟叫,他都要怀疑他与上官若是这一块儿地方仅有的活物。 上官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出洞口的时候尚且是她搀着受伤的诸葛冥,走到后边儿,反倒是她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到诸葛冥身上了。 诸葛冥的腿疼得失去了大半知觉。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找到了一条小溪。 借着月色与过人的目力,诸葛冥叉了三条大肥鱼,少说三四斤,足够两人吃饱了,可当他在深深地看了上官若一眼之后,又果断再叉了三条。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明智的。 这些不知什么种类的鱼,不仅嫩,还没乱七八糟的鱼刺! 上官若呼啦啦地便干掉了三条鱼,吃完自己的口粮后,她又一边吸允着手指,一边直勾勾地看向了诸葛冥手中的烤鱼。 诸葛冥清了清嗓子,把窜着鱼的签子递过去:“给。” “谢啦!”上官若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你烤的鱼好好吃呀!” 不是恭维话,也不是饿到极点所以饥不择食,是真的好吃,明明没带佐料,可诸葛冥也不知从半路摘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果子,挤出汁儿后涂抹在鱼上一烤,真是鲜嫩得不得了。 上官若啃完这一条,还没吃够,又可怜兮兮地望向了诸葛冥。 诸葛冥又给了她一条。 当诸 一条。 当诸葛冥把这一条也干光时,诸葛冥的第一条鱼才吃了一半。 咕噜~ 是上官若吞咽口水的声音。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她拽紧裙裾,低下了头。 诸葛冥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半条鱼递到了她面前:“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上官若笑眯眯地拿过来了。 看着上官若咬在自己曾经咬过的地方,诸葛冥的心头闪过了一丝异样。 “呃……”上官若打了个饱嗝,余光一扫,捕捉痕迹地自己脚边的六根签子提到了对面,而后嘿嘿一笑,说道,“你吃饱了没呀?” 现在才来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诸葛冥瞟了瞟她,拿起一根木棍拨弄了一下柴火:“饱了。” “饱了就好,嘿嘿。”上官若摸摸肚子,打了个呵欠,“好困呀,我睡了。” 诸葛冥嗯了一声。 上官若解了发髻,三千青丝柔顺地垂下来,如一匹光洁的绸缎陡然铺开,满室都被它月辉清流般的玉润惊艳了一下。 诸葛冥的喉头有些发紧。 吧嗒。 他捏断了手中的枯枝。 上官若原地躺了下来。 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小屁股一动,朝旁边挪了挪。 过一会儿,又挪了挪。 挪到后面,几乎把身子给扭成麻花了。 诸葛冥浓眉一蹙:“你干什么?” 上官若睁开水蒙蒙的眼睛,低低说道:“我怕。” 诸葛冥面无表情道:“我守夜。” 上官若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垂下眸子道:“可是我闭上眼睛,看不到你,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守夜,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趁我睡着跑掉怎么办?” 诸葛冥下意识地想说“我不会。” 上官若却先他一步,道:“诸葛冥,你背叛过我。” 诸葛冥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上官若的声线慢慢沉下来,缓慢优雅,却听得人心头发涩:“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达到了你想要的目的,但你没有娶我,甚至你都没喜欢上我,所以诸葛冥,你背叛过我。” 诸葛冥……无言以对。 冷风从暖,一丝丝地吹了进来。 火苗旺盛地跳跃着,火光照着人影,在石壁上婆娑起舞。 诸葛冥静默。 半晌,他腾出一只手,握住了上官若的:“睡吧。” 上官若将脸蛋枕在他掌心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还算平静。 中途来过几匹狼,都被诸葛冥用火把给吓走了。 然而山洞太过温暖的缘故,竟引来了一些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毒蛇,不过也被诸葛冥用火给攻走了。 这些,上官若一概不知。 甚至后半夜,柴火用尽,为了驱寒,诸葛冥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儿抱进了怀里,她也不知。 天亮时分,上官若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诸葛冥在不在,当发现他的手依然被自己枕在脑袋下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你没占我便宜吧?”上官若坐起身,一边整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裳,一边打着呵欠问他。 “没有。”诸葛冥面无表情地说。 “哦。”上官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袖子唰的一下顺着凝脂肌肤滑到了手肘处,当她看见手臂上交错着一些颜色不一的嫣红痕迹时,困惑地眨了眨眼,“咦?我怎么了?” 诸葛冥眸光一扫,一本正经道:“吃太多鱼,过敏了。” “呀!那我身上是不是也长了?”上官若说着,挑开衣襟看了看,“啊?胸上也好多!” 诸葛冥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这些都是正常的,胸部、大腿是最容易出过敏反应的地方,别担心,你只是普通过敏,三两天便会消了。” “哦。”上官若被蒙的一愣一愣,“你好有经验,你是不是也长过啊?” 诸葛冥“嗯”了一声,表情十分严肃:“是啊。” “哎,早知道我昨晚救不贪吃了。”上官若跺了跺脚。 诸葛冥撇过脸,在某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了一下。 ------题外话------ 诸葛冥在殿内批阅奏折。 小若若奔了进来:“父皇父皇!儿臣过敏了!” 诸葛冥捋起女儿的袖子一看:“谁说你这是过敏?” 小若若:“母后说的呀,她还说胸上和大腿是最容易过敏的,过几天就会消,但是儿臣都在林哥哥家住了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消呢?。” 诸葛冥:“来人!把姓林的拖出去砍了!” 【番外39】赌博 经过一夜修复,诸葛冥的腿伤稍稍好了一些,只是伤口在水里泡的太久,不确定会否感染,为保险起见,必须找个药房拿点正儿八经的金疮药。 二人反正不清楚究竟漂到哪儿了,索性决定找个村子问问。然而二人今日运气实在不错,山脚下便是一个小镇。 镇上比不得京城热闹,不过该有的东西也并不缺乏太多,药材、客栈、酒楼、成衣铺子…… 诸葛冥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还算满意,就不知怎样才能弄到银子。 “你在看什么呀?”上官若见诸葛冥左顾右盼、好像十分新奇的样子,瘪了瘪嘴儿,“小得很,又不怎么干净,一点儿也不好看!” 诸葛冥斜睨了她一眼:“你能不饿死街头就不错了,这可不是野外,我打不了猎的,再返回树林,我也没那力气了。” 上官若一想,还真是这样的处境,不由地当即沉了脸:“啊?这……这可怎么办呀?我……我会肚子饿的!” 比起流落街头,上官美人儿更怕挨饿。 诸葛冥考虑的却不仅是温饱问题,更多的,是他们能否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他相信那些人没在河里找到他与上官若的尸体,一定会扩大范围搜寻,眼下的自己负着伤,能不与他们硬碰最好不过了。 “诸葛冥!”上官若拉了拉他袖子,“你看那边……” 诸葛冥打断她的话:“不要叫我名字,当心被刺客听到。” “啊?刺客追来了?”上官若一个激灵,抱住了诸葛冥的胳膊。 软软的胸膛贴上手臂,诸葛冥感到一股沁人的暖,怔了怔,他轻咳一声道:“不知道追来没,但我们必须小心。” “哦。”上官若贼兮兮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那我叫你什么呀?冥冥?冥儿?冥哥哥?相公~” “……”诸葛冥,“你还是叫我诸葛冥吧。” 免得没被追杀,就先被你电死了。 二人沿着主干道逛了一圈,好几次上官若都想冲上去找人问这是哪里,都被诸葛冥拦住了。 半个时辰后,诸葛冥从路人的谈话中弄清了现在的地理位置——窑镇,京城以南三十里的小镇,全镇以制作瓷器为主,有“小景德镇”之称。商业繁华的缘故,这儿的外地人颇多,对他们来说,在外来人口多的地方是最容易躲避官府追查的。 “官府?我们为什么要躲避官府追查呀?对对对,我们应该去找当地的官儿!你是皇子,我是上官家的小姐,亮出身份,他们就会护送我们回京啦!”上官若一脸得意地说。 诸葛冥都不好意思告诉她,敢追杀一国皇子的人,绝不是官府惹得起的,十有**啊,就是孝惠仁皇后。 “要去报官你自己去,别说你见过我。” 他果断拂开了上官若抱住他胳膊的手。 上官若又缠上去,嘿嘿一笑:“别嘛,我想跟着你,你不喜欢找官府,我听你的便是。” 诸葛冥看了看被她挽住的地方,嘴皮子动了动,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二人从上午走到中午,上官若扛不住了:“诸葛冥,我想吃包子。” 包子不贵,一文钱一个,问题是上官若出门从不带钱,而他的钱袋又掉在河里了,至于身上可以拿去当的东西,诸葛冥不敢贸然动,倒不是心疼,而是怕被人查出来。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容易走的便是当铺这条路。 诸葛冥仔细一斟酌,最终选定了赌场。 上官若长得太漂亮了,他用面纱蒙住了上官若的脸,他自己,则抹了点儿墙会在颊上,加上破裂的衣裳,乍一看,宛若落魄的公子哥儿似的。 为避免惹人注目,他特地选了一家档次极地的赌场,鱼目混珠,一看就不是皇亲国戚受得了的地方。 上官若被他们身上的汗味儿给熏得快要吐了,偏路太窄,时不时有人撞到她肩膀,这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诸葛冥将她揽到怀里,用胳膊替她挡住了过路的赌客。 她睫羽轻轻一颤,红了脸。 诸葛冥在赌场溜达一圈后,站在了一个赌骰子的盘那里,他没本钱,自然下不得注,就拍了拍身边早已输得焦头烂额的壮汉道:“我帮你赢,你分我一成怎么样?” 那壮汉回头瞅了他一眼,见他年纪轻轻的,不由嗤了一声。 庄家摇完,将骰盅放在桌上:“快啦快啦!下注离手啊!” 壮汉拿出一粒碎银子,在大和小上来回犹豫。 诸葛冥轻声道:“大。” 壮汉皱眉,给了他一个不信的眼神。 诸葛冥又道:“要是错了,我把她赔给你。” 说着,将上官若往面前一推。 上官若气得差点儿拿刀杀他! 诸葛冥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示意她噤声。 壮汉再三看了诸葛冥几眼,约莫自己实在运气,买什么输什么,不若死马当活马医,听了诸葛冥的。 庄家拿开盖子:“五六十一,大!” 壮汉输了一上午,输得头顶都冒烟儿了,眼下突然一赢,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诸葛冥勾了勾唇,替他把碎银子扫到自己面前,并从中拿了一颗小小的,壮汉看他,他笑得无纯净:“我应得的。” 壮汉皱皱眉,却没说什么。 下一盘,诸葛冥又道:“ 一盘,诸葛冥又道:“还是大。” 壮汉押大,然后又赢了。 诸葛冥又主动拿了一粒银裸子,这回,比之前的大。 一连帮壮汉赢了十把,诸葛冥分到了一百两银子,壮汉那边,显然快赚千两了。 壮汉再次看向他,期待他再给出指示。 诸葛冥笑了笑:“这次我要自己玩儿,你随意。” 语毕,他将八十两银子压在了桌上。 那壮汉见他把八成的身家押上,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赢来的钱一并推了出去。 他们买的是“小。” 庄家开盘:“大!” 壮汉气得一脚踢翻了凳子! 随后转身,恶狠狠地瞪向诸葛冥:“臭小子,你耍我?” 诸葛冥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啊大哥,我自己也输了啊,我好不容易赚了一百,一下子赔进去九十,我也很惨啊!而且我告诉你,让你随意的。你可以跟我,也可以跟别人啊。” 壮汉赚来后分到手中的九百两,加上本身的五两,一下子打了水漂,这种从天堂跌进地狱的感觉,实在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你害得老子身无分文了!你说怎么办?”壮汉看着,就要把怒火发泄到诸葛冥的身上。 诸葛冥微微一笑:“这样吧大哥,我记得你刚开始的本钱是五两,我这儿呢,还剩二十两,我给你十两做本钱,你再凭它东山再起怎么样?刚刚说实在的,我站你身后就能感受到大小,一不跟您一块儿,我就不灵验了。说白了,其实是您自个儿的运气好。您五两都能变成一千两,这十两,就更不用说了嘛!” 本来一无所有,连下注的本钱都没了的,却突然得了十两,壮汉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从地狱爬回了人间,而那些不着边际的恭维话,多少也起了一点儿作用。 “小弟家中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诸葛冥把十两银子给壮汉后,拉着上官若出了赌场。 在他们身后,几名身材彪悍的打手慢慢地回了里屋。 上官若气呼呼地甩开他的手:“你干嘛啊?你故意的吧?赢了那么多次,最后一回……就……差不多全给赔了!” 一百两呢!可以买好多好多吃的! 诸葛冥敲了敲她脑袋:“傻瓜!我要是不输掉大头,我们就走不出赌场了。” 他帮那个壮汉赢了一千两,自己分走一百两,在这个小赌场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赌场的人决计将他们看成了一伙儿,等下别说那壮汉,连他与上官若也难逃一顿毒打。 最后那一局,说白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引诱那壮汉输掉全部家当,只有钱流回赌场,他才能平平安安地离开。 而他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二十两分了一半给壮汉,一方面是平息壮汉的怒火,另一方面也是让赌场安心。在赌场损失了一千两银子后,成功追回九百九十九两(壮汉的十两,他打包票,一定会输得精光),他带走的十两简直不值一提了。 上官若听完他的解释,勉勉强强地“哦”了一声,虽然心有不甘,可与姓名比起来,少赚一点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但很快,上官若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诸葛冥!你刚刚什么意思?你把我做赌注!万一你输了怎么办?我就是那老头子的人了!” 那壮汉的年纪约莫五十左右,叫老头子还早了些。 诸葛冥啧了一声:“他是太监,放心吧,不近女色。” 上官若一噎:“你怎么知道?” 诸葛冥道:“他身上有股木流花的香气。在宫里,太监和宫女洗澡的次数非常有限,为了遮蔽身上的体味儿,宫女通常会熏檀香,而太监们则用木流花香,木流花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永久了容易产生依赖性,所以好多出了宫的太监依旧保持着熏木流花的习惯。” “哦。”上官若瘪瘪嘴儿,嘀咕道,“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诸葛冥牵起她的手:“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烧鹅、五香牛肉面。” ------题外话------ 最近太忙了,番外隔天一更,下一次更新在周六,么么哒! 【番外40】天外来人 诸葛冥带着上官若进了一家干净的酒楼,先在一楼吃了一顿饱饭,而后订下一个房间,原本打算订两个,谁知上官若不敢一个人住……他不会承认,其实他也想省点银子。 吃饭加住宿,一共花了二两银子,这还是看在他们是本地口音的份儿上,但实际按照京城的行情也没这么贵。外地人口多,物价就是高。 之后,二人又找到成衣铺子买了两套换洗衣裳,一男一女目标太大,索性让上官若扮成了少年。 再之后,诸葛冥给上官若买了串糖葫芦,拉着她去了药铺。 诸葛冥的腿果真的发炎了,不过他不敢真让大夫看,只按照腿上的症状说家中父亲砍柴时不小心伤了手,伤口又红又肿,还有些粘液,该拿些什么药。 大夫给他开了一瓶金疮药,并三副草药,嘱咐他,一天一包,两碗水,以小火熬制半个时辰,分早晚服用,因药草有些伤胃,还特地交代饭后服用。 而今他们在逃难,熬药自然是不太可能的,诸葛冥便知拿了金疮药。 回到客栈时,上官若又饿了。 诸葛冥抚额:“这才过了多久?” 上官若委屈地瘪了瘪嘴儿:“我饿了嘛。” 孕妇都没你饿得快啊! 也不见你长胖! 胸倒是发育得极好,饱满得一手几乎罩不住。 诸葛冥清了清嗓子:“晚上想吃什么?” 上官若抱住诸葛冥胳膊,一副“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的表情:“可不可以吃羊蝎子啊?” “这儿的羊蝎子不知地不地道。”看了看一眼满脸期盼的上官若,诸葛冥暗暗一叹,“好,吃羊蝎子。” 而事实是,除了羊蝎子,他们还点了一小锅牛肉炖腐竹、半只烧鸭、一盘凉拌豆芽、一份蘑菇炒蛋、两碗米饭,才总算把上官若给喂饱了。 上官若餍足地在屋子里散起步来。 诸葛冥洗了个澡,涂上金疮药,折回房中时,上官若正趴在床头,不知看着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且一边看一边发出“哇”“哦”“啊”“嗯”的声响。 诸葛冥拿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水我给你放好了,去洗。” 上官若摆摆手,没看他:“知道了,等会儿啊。” 诸葛冥一把夺了她手里的书:“等会儿水就凉了。”热水也是要钱哒! 语毕,低头,随随便便一看,吓得手一抖,将书掉在了地上。 上官若忙捡起来,幽怨地瞪了瞪他道:“别弄坏了,我还没看完呢!” 诸葛冥的耳根子染了一丝微红,捏紧拳头道:“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上官若指了指床头柜:“这里啊!来来来,我跟你说,还有好多呢,不过我粗略地翻了一下,这本儿最好看!画得特别清晰,还是彩色的!” 诸葛冥早听说一些客栈会在房中安放一些特殊“服务”,但从未当果真,没料到竟让自己给碰上了!这《春宫图》画的,可比内务府送过来给他和明岚的香艳多了,他刚刚就那么随便瞟了一眼,都有股血气冲上丹田的感觉。 “不许看了!”诸葛冥再次夺了她手中的册子,“一个黄花大闺女,看这些做什么?知不知道羞耻?” 上官若困惑地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眸子在烛火下,映射出清澈如泉的波光来:“这有什么好羞耻的?看看罢了,打发时间嘛。你干嘛脸红?” 诸葛冥就知道跟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讲不清道理,她可是连女人都能调戏的,何况一本《春宫图》?诸葛冥气得不轻,将册子扔进抽屉后,冷道:“大婚前,别看这些东西!” 上官若耸耸肩:“哦。”没去想,为什么诸葛冥会了解大婚前别看这些,更忘了追问诸葛冥是否早已看过,“我去洗澡了。” 上官若拿了衣裳去洗澡。 独自坐在床头的诸葛冥却怎么也平息不了心头的那股燥热,册子上画的什么他瞄的一清二楚,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上官若那副美妙的身躯。 白皙柔嫩,轻轻抿上一口,便能出现一道吻痕,若再重些,只怕要吸出水来,或者血来。 闭上眼,掌心开始发烫,那是感受过她秀丽山河的地方,那带了一丝乳果甘甜的香,和女性清幽迷人的味道,像一锅沸水,唰的一下烫上了他的心口。 这是不对的。 他与明岚早已有了婚约,还有了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他不该禁受不住诱惑,对上官若起了邪念。 昨晚是半梦半醒逾越了,但眼下,他神志清楚得很,不该、不能、不可以再动心魔。 上官若洗完出来时诸葛冥已经睡下了,不过不是睡在床上,而是打了个地铺。 上官若并不记得两个人曾经发找到哪一步了,可下意识的,就是觉得他们不该分床睡。 “嗳,诸葛冥,你干嘛睡地上啊?”她看向侧身背对着她的诸葛冥,问。 诸葛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避开些的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诸葛冥的睫羽微微颤了一下:“我腿受伤,你昨晚踢到我好几次。” 上官若约莫也晓得自己睡相不好,挠挠头,叹道:“行吧。”失落地转身,爬上了床。 二月的夜实在太冷,何况打着地铺 在太冷,何况打着地铺,那简直跟睡在冰上没什么两样。 诸葛冥睡了没多久便开始手脚冰凉,他紧了紧被子,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可这并不奏效。 气温越来越低。 冷风从门槛的缝隙钻入,冰刀子般割在他脸上。 他打了个寒颤,忙又将头蒙进被子。 如此,倒是稍稍暖和了些。 但好景不长,随着气温的持续降低,这一招也不管用了。 突然,一只火热的手拉开被子伸了进来。 “呀!这么冰啊!” 上官若跪坐下来,一边抚摸他肩膀一边责备道:“一点温度都没有!你冷就说啊!被我踢几脚,总比活活冻死强吧!” 诸葛冥咬住牙关:“我不冷。” “还不冷?你说话都不利索了!”上官若是在草原长大的人,地铺睡的还少吗?这样的天,底下得垫好几层虎皮才保暖呢!上官若拿手指戳了戳他,“诸葛冥,到床上来睡吧。” 诸葛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不用。” 上官若俯下身,青丝自肩头滑落,一寸寸撩在他脸上,那清丽的香,猛地被吸入肺腑。 他怔住。 “喂!诸葛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上官若又俯低了几分,这么一来,不仅头发,连胸前的软肉也贴着他了。 她犹自不知,诸葛冥却被撩得有些心猿意马了。 上官若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冷糊涂了?好吧好吧,你不愿意到床上,我陪你睡这儿也行。” 说着,她钻进了被子。 她身躯滚烫,简直是个小火炉,被窝里的温度一下子升了起来。 她从背后搂住诸葛冥,呼吸喷在他脊椎上,又带着他的体香,返回她的鼻尖:“真好闻,我喜欢你的味道。” 我也喜欢……你的。 诸葛冥垂下眸子,内心陷入了挣扎。 上官若扳了扳他身子,企图让他面向自己,可扳了半天没扳动,她索性自己爬过去,滑进了他怀里,然后拉过他手臂枕在自己头下,又将雪白纤长的双腿,放在了他的腿间:“你压着我的话,就不怕我踢到你啦!” 她的笑容,单纯而美好,洁净如水,明亮若星,看得诸葛冥一阵失神。 他说不上来是身子暖了还是心暖了,反正这个堪比严冬的夜,因抱着一个人,而觉得异常温暖了。 半夜,诸葛冥被一阵铿锵的脚步声惊醒。 听起来,像官兵,至少十人。 诸葛冥第一反应孝惠仁皇后的人追过来了! 他赶忙摇醒上官若,把衣服递给她,并小声道:“快穿上!别出声!” 上官若陡然被惊醒,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抖抖索索地穿上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给我搜!每个房间都不许放过!” “是……是不是来抓我们的?”上官若战战兢兢地问。 诸葛冥扣上最后一刻扣子,拉过她的手来到窗边,警惕地道:“应该是,你着,待会儿我来开门,不管是不是抓我们的,你都站在窗台上别出声,要是我与他们打起来,你就跳下去。” “啊?跳……跳下去?这是二楼!”上官若的脸都吓白了。 诸葛冥道:“来之前我查看过地形,这个房间的正底下是一间茅房,你先跳到房顶,再挑到地上,然后在往东,在巷子口与我会和。” 上官若死死抓住诸葛冥的手:“东?东……东……哪边是东?” “面对折扇窗户,右手边。”说完,诸葛冥一把拉开窗户,打算将上官若放到外边的窗台上,谁料,却猛地撞入了四道惊愕的视线! “唔~” “唔~” 上官若与另一个女人正要尖叫之际,被诸葛冥和另一个男人捂住了嘴巴! 时间紧迫,诸葛冥匆忙把来者打量了一遍,一男一女,男的短发、女的长发(披着),穿着十分暴露的衣服,都露着胳膊,尤其那女人,连两条大长腿都露在外边! 简直……太伤风败俗了! 不过诸葛冥没盯着女人看多久,便被那个男人冰冷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眸光瞪回去了。 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像幽冥山上潜修千年即将飞升的上仙,月光打在他身上,犹如一股神秘缭绕的仙气。 这还是除了上官若之外,他第一个会有“倾国倾城”去形容的人,而且,是个男人。 有这种感觉的其实不知他,还有一旁的上官若。 上官若眨眨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活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个能在容貌上与诸葛冥一较高下的男人了。若说诸葛冥是魔,这人便是仙。 他们俩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把他们给看了。 女子看了看上官若,再看向诸葛冥,眼底蓦地掠过一丝极强的惊艳。 倒是那男子,神色从容得很,明明就躲在人家窗台后,被发现了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诸葛冥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暗色:“官兵要抓的是你们?” 男子云淡风轻道:“是,但你们刚刚的谈话,我全都听到了,如果你不想法子弄走抓我们的人,相信我,我即便逃不掉,也一定有能力引来想要抓你们的人。” 诸葛冥问:“他们有你们的画像吗?” “没有。” “那好,你带着她离 你带着她离开,我带着她应付官兵,一炷香后,在我刚才说过的地点汇合。”语毕,诸葛冥将那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女子拉了进来,又将上官若放置到外头的窗台上。 “不要!” “不要!” 是上官若与那女子异口同声的回答。 两个男人,分别看了自己的女人一眼,同时点头:“一言为定。” 男子带着上官若离开了。 诸葛冥迅速拿出另一套为上官若买的男装,女子的身形与上官若的相似,穿上去,再挽个头发便瞧不出什么端倪了。 官兵很快便搜到了他们的房间。 当房门被踹开时,诸葛冥正与“少年”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官兵的动静极大,若装睡反而惹人怀疑。 官兵举着火把,仔细看了他们一眼,问:“叫什么名字?路引带了没?” 诸葛冥抱歉地笑道:“没带,我就住京城,张家您知道吗?我是他们家的。” 张家是京城的富商,常年与窑镇做陶瓷生意,黑白两道都走的不错。 官兵皱着眉,似在辨别诸葛冥话中的真假。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诸葛冥用黄粉抹了脸,官兵瞅了半天也没抽出什么端倪,随后,官兵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少年:“他是谁?” 少年低下头。 诸葛冥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紧了紧险些松掉的裤腰带,难为情地道:“他……他是我……我……那个……表弟。”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 诸葛冥则是一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眸光一扫,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虎躯一震,将床头柜的某物放入了枕头下。 官兵走过去,拿出一看,竟是一本男男《春宫图》! “咳!”官兵要是再看不出这俩人的关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掌柜的忙道:“官爷,这个房间中午就被订下了。” 意思是,他们不可能是你找的人,你说晚上才发现不明刺客的哇! 官兵眸光动了动,盯着那含羞带怯的少年,始终觉着蹊跷,但种种迹象又表明他们没有任何嫌疑,纠结半晌,官兵最终还是走掉了。 ------题外话------ 推荐【青柚奶茶】的古言宠文《谋妻有道之毒宠无良妃》 男主重生回来把他家王妃重头开始追求,却在追求过程中练就了一身妻奴委员会会长的专属本领,最后夫妻双双打怪虐渣收江山,给你不一样的男主重生体验。ps:一对一不np宠文! —— 大家玩微博吗?关注一下我的新浪微博吧,输入“偏方方”就可以找到并关注啦!我的最新动态,还有一些赠书赠礼物的活动,都会在那里举行。 【番外41】验尸 夜深,寒风如刃。 上官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奇装异服的男子身后,喘着气道:“不是……说了再巷子里等他们?你走这么远……是要上哪儿啊?他们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男子回过头,古怪地睃了上官若一眼:“既然知道不对劲,干嘛还跟上来?” 傻啊! 上官若愣了愣:“那个……我……不是……他……呃……” 是自己太傻了吗? 男子阴沉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很快,转瞬即逝,上官若摇摇头,以为自己眼花,又听得他说道:“放心吧,冲你这份傻劲儿,我也不会害了你的。” “啊?这……”这什么道理啊? 男子在林子里找到了一块石头,兀自坐下,那石头够大,他又拍了拍旁侧:“坐吧。” 上官若快累瘫了,二话没说坐了上去。 二人挨的略近,在男子看来没什么,可若有时下的眼光判断,属于有些逾越了。 男子就问:“男女不授受不亲?” 上官若用袖子擦了汗:“什么啊?哦,你说中原那一套啊,我们草原姑娘学不来。” 男子从背包里取出两条长方形的东西,撕开,给了她一条。 上官若接在手里,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黑乎乎的,但闻起来又有些香香的。 男子咬了一口:“能补充能量,很甜的。” 上官若对美食素来没有抵抗力,他又吃的那么欢腾,上官若当即也咬了一小口,尝到味儿后眼睛遽然一亮:“哇!这……这黑糖……好好吃啊!” 就是有点儿粘牙,不过她牙齿好,倒也不介意这些。 “你在哪家铺子买的?回头我也让人买一些!” 男子三两口干掉手里的“黑糖”道,对她道:“你们这儿买不到。” 上官若眨巴了一下眸子:“你们是哪儿的呀?我上你们那儿买也成!” “我们那儿……”男子顿了顿,面色有一丝踌躇,似乎不知如何向她解释,好半晌,才道,“你去不了我们那儿。” “嗯?”上官若的身子坐直了,眼睛也瞪直了,“我去的了!这天下呀,就没我上官若去不了的地方!” “你是上官氏的后人?”男子忽然朝她看了过来,“这是北齐?” 上官若笑着点头:“当然是北齐呀!你以为是哪儿?话说……你知道我们家呀?你叫什么名字?保准我也听说过你们家呢!” 男子拿出一瓶水,拧掉瓶盖喝了几口,面色有了一丝凝重:“无名小卒罢了,比不得草原第一大世家。” 听到自己家门被夸赞,上官若得意地挑了挑眉:“你现在认识我,就不算无名小卒啦!等回头我向我父亲引荐你,给你个一官半职!你若够聪明啊,升起来很快的!” 男子沉默,若有所思。 上官若拍了拍他肩膀:“你别不信呀!我父亲是草原大君,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呢!” “草原大君?”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什么年代,怎么草原上还有大君?” 上官若挠头:“草原上当然有大君啦!”至于对方问的年代,她没听懂,自动屏蔽了。 男子改口问道:“如今的国号是……” “国号就国号嘛,弄什么年代,我都没听懂。”上官若把最后一口“黑糖”塞进嘴里,吃完后道,“昌隆三十一年。” 男子的眉头恨不得拧成一个“川”字了,垂眸想了想,道:“你们皇帝姓云还是姓荀?” “云?荀?”这一下,轮到上官若浓眉紧蹙了,“大周的权贵中,从未听过这两个姓氏,我们的皇姓是诸葛。” 男子拿了根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大周,诸葛皇室,昌隆二十二年……比云家接管江山早了整整三百年,比荀家……早了差不多九百年。” “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呀?”上官若好奇地瞅着他问。 男子把画出来的数据用枯枝抹掉:“没什么。” 上官若瘪瘪嘴儿,她对太深奥的东西好奇心其实并不重,何况眼下还有个更令她垂涎三尺的东西。 男子一转头,就见上官若盯着他的背包,口水横流。 “没吃饱?” 上官若点头。 男子拉开背包的拉链,在里面找了起来:“士力架没了,巧克力吃不吃?” 上官若点头如捣蒜:“吃!” 听懂么了你,就吃?不怕我下毒? 男子抚额,就这智商,她男朋友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他的? 上官若毫不客气地吃起了巧克力:“哎我说,你怎么穿这么少啊?冷不冷?” “当然冷了。”可他来之前,他们那儿是夏天! 上官若很仗义地脱了一件外套给他,她穿的是男装,外袍下还有一层薄袄:“你先披着吧!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冷。” 男子将这明显小了几号的外袍披在了背上。 上官若吃完巧克力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而后,继续盯着他的背包,两眼泛绿光。 什么叫拿人手短? 披着人家衣裳,都不太好意思不给人“饭”吃。 男子又给了她一瓶八宝粥。 上官若看着那可以折叠的半透明勺子,兴奋得哇哇大叫:“好奇特的勺子呀!”再看向男子,眼底已充满崇 向男子,眼底已充满崇拜和敬仰了。 男子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侧了侧身,后背靠上大树,开始闭目养神。 上官若毫不客气地干光了一瓶八宝粥。 这回,男子“睡”了,打扰人家吧,有点儿难为情。 上官若便惨兮兮地坐在一旁,一个劲地咽口水。 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打开背包,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布盒子:“想吃什么自己拿。” 上官若开心坏了:“谢谢啊!” 这些东西全都是上官若没吃过的,什么果冻啊、雪丽糍啊、薯片、果汁软糖、提拉米苏、水馒头、三明治、火腿肠、寿司…… 好吃的差点儿把舌头都给吞了。 然而当上官若将一包绿绿的东西一口喂进嘴里时,她一个激灵跳起来了! “辣!辣!辣!好辣!” 不是那种辣嘴儿、辣喉咙的辣,是……是感觉鼻子和脑袋里,有无数根刺,一下子由下往上戳了起来! 好难受,呜呜…… 男子睁眼一看,呃……糟糕,忘记把芥末包摘出来了。 等诸葛冥与那名短袖短裤女子沿着男子留下的记号赶来时,上官若已经哭红鼻子了。 诸葛冥看着一地稀奇古怪的袋子,一把将上官若搂进了怀里,而后,凤眸微眯道:“你给她下毒?” 男子的嘴角抽了抽。 女子“哎呀”一声:“我……我的零食都没啦?” …… 对于上官若贪吃了人家所有口粮的事,诸葛冥表示深深的无奈,几次三番想道谢,奈何人家两口子坐在另一颗树后聊的火热,他不便打扰。 “你的意思是我们来错地方了?这儿不是北齐,是大周?”女子一脸焦急地问。 男子低声道:“不止地方弄错了,年代也错了,北齐佑成帝三十一年时,大周这边应该是云家最后一任皇帝云礼和荀家第一任皇帝荀枫夺位的时候。现在大周还是诸葛家的天下,等过三百年,云家取而代之,之后再过六百年,才是荀家的江山。” “我们要找的是云、荀两家交替的年代……啊,天啦,我们早了九百年?”女子惊得瞠目结舌。 男子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女子挠头抓腮:“第三次了,还是错了。” 男子轻搂住她肩膀:“比起第一次跑到冰河时代差点冻死,以及第二次的末世险些被丧尸吃掉,这一回,还算比较乐观了。” “乐观什么呀?一来就摊上命案,弄得现在东躲西藏的!”女子愤愤地咬紧了下唇,男子怕她咬出血来,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她身子一软,靠上了他肩膀,“天快亮了吧,等天亮我们就走。” 男子凝了凝眸:“恐怕没那么容易。”说着,他指了指正在研究一地食品包装的诸葛冥。 诸葛冥站起身,拍了拍手,面色冰冷地走向二人:“那些都不是大周的东西,说,你们是哪国人?” 作为一个皇族,对外邦人员是相当警惕的,特别这俩人,吃穿都如此怪异,简直闻所未闻! 男子神色从容地站起来,迎上诸葛冥审视的眸光,本想撒个谎说我们来自西洋,可对方的眼神里俨然有种令人无所遁形的威严,思量一瞬,男子给出了诚实答案:“实不相瞒,我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们来自九百年后。” “大丈夫不语怪力乱神!”诸葛冥冷冷地驳斥道。 男子定定地望进对方的眼眸:“我没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信不信由你。” 有没有必要撒谎诸葛冥不知道,但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看起来不像胡言乱语之辈。可……九百年后的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诸葛冥双手负于身后,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那……官府为什么要抓你们?” 男子道:“我们从时空穿梭机里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一处命案现场,惊动官府,官府把我们当成杀人犯了。” “真的只是当成?”诸葛冥强调了那个“当”字,男子的身后他看得非常清楚,尽管不懂轻功,却能借助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飞檐走壁,杀个人……也不是没那能耐。 男子摇头:“时间紧迫,我在你们这边一天,在我们那儿便是一月,天亮后我必须离开,否则,又得再等一个日出。这样,你若不信我,我带你到案发现场看看。” 这自然是要看的。 作为一国皇子,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在国家犯了罪的人,特别是一个外邦人。 诸葛冥一边对他那套未来人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一边却随着他去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在一个屠户家的地下冰窖,那屠户是个光棍儿,家中也无兄嫂叔伯父母,一人独居,他大概并不在家,官府都把他家宅子封了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几人悄悄地翻进院子,男子戴上一副手套,递给了诸葛冥一双。 诸葛冥狐疑地蹙了蹙眉,戴上了。 路过厨房时,男子指了指灶台上的锅:“这些米糊都长霉了,按照而今的气温,它至少被搁置了七日,屠户很有可能七天前便离家了。” 几人来到地下冰窖,里边扑面而来一股肉与咸鱼的腥味儿,上官若的胃里一阵翻滚。 男子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手电筒,照亮地上的男性尸体道:“你过来看看。” 诸葛冥蹲下身,先看了一眼他的手电筒,才又看向那具男尸:“这是个小偷?”他发现了对方口袋里的钩子。那钩子他用过,小头拉直了可以撬锁,大头掰弯了能勾钱袋。 男子对于诸葛冥这么快发觉异样感到几分诧异:“你懂行啊。” 不会……也是小偷? 诸葛冥瞪了他一眼,一股皇子威严在眉宇间散了开来。 男子轻轻一笑,继续验尸:“他的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口,只在虎口与小腿上看得到几处淤青,但这些都不致命。” 诸葛冥问:“或许……他中了毒?” 男子捏起死者的指甲:“无黑色,嘴唇不发紫,没有中毒迹象。” “心疾呢?有无这种可能?”诸葛冥追问。 “不排除。不过……”男子将手电筒的灯光对准男子的心口,“就算是心疾,我认为,也应该是由外部原因引起的心疾。” 诸葛冥眸光一凛:“说重点!” 男子拨转过死者的头颅道:“你看,尸体的肉色焦黄,浑身软黑,两手拳散,口开眼突,耳后发际焦黄,发髻披散,烧着处皮肉紧硬而挛缩,胸项背膊,可见似篆纹痕。他是被雷劈死的!” ------题外话------ 这个人咧,猜到是谁了不? 【番外42】腹黑夫妇 诸葛冥深深地皱起了英俊的眉头:“你是仵作?” 华珠不悦地走了过来:“什么仵作啊?人家这是法医好吗?法医你懂不懂?” 诸葛冥十分诚实道:“不懂。” 华珠:“……” 廖子承弱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摘掉手套,不疾不徐道:“死因我已经跟你分析清楚了,你若不信,也可以找几个有经验的老仵作来瞧瞧,不过,我们没时间与你们周旋了,先走一步,告辞。” 诸葛冥一时失语。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没有骗他,他虽非仵作,但因常年习武,对人体构造以及各种杀人方法极为了解,其中便有一种借雷电劈人之法,所述症状与对方说的非常相似。 死者应该是个小偷,发现屠户家中无人便想来行窃,奈何走到门口时被雷电击中,栽下台阶滚入冰窖。 但这又如何? 这两个从九百年后来的人,依旧可疑得令人发指! 诸葛冥一脸警惕地望着二人。 廖子承察觉到了诸葛冥的戒备,眯了眯眼,抬手道:“等等,我可以证明我没有撒谎。” “如何证明?”诸葛冥十分严肃地问。 廖子承的手电筒吧嗒一下照向诸葛冥,刺目的阳光耀得诸葛冥几乎睁不开眼睛,却在同时,听得廖子承说:“你是诸葛冥吧?” 诸葛冥眉心一跳:“你如何知道?” 看向上官若。 上官若摇头:“不是我啊,我没告诉他你是谁,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没说呢!” 廖子承撤回手电筒的光,照向头顶,他清隽的容貌,隔着光束看来,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我知道你们的历史。她告诉我她父亲是大君,昌隆帝时代的草原大君名叫上官鸣,只有一个女儿上官若,上官若这一生只恋慕过一人,便是后面的大成帝诸葛冥。” 大成帝? 皇帝? 诸葛冥面色一沉:“胡说!” 而今的太子是诸葛烨,他就算沦为平头百姓也不可能去抢诸葛烨的皇位! 他会助诸葛烨登基,也会守护诸葛烨的江山! 上官若却没他这般义愤填膺,扬眉一笑,喜滋滋地道:“你的意思是……他会做皇帝啊?那会不会做皇后啊?” “会。”廖子承给了非常肯定的回答,“他唯一的皇后。” 上官若拍手大笑:“唯一的皇后?哇!太棒了!对了对了,他会不会纳妃?” 廖子承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这时,华珠上前,笑盈盈地道:“当然不会了!你这么漂亮,他心里哪里装得下别人?” 上官若被夸得飘飘然,摸着脸颊道:“我果然是皇后命啊!” 华珠笑意更甚:“那可不?你不仅是皇后,还是大周史上最漂亮的皇后之一呢!” “之一?”上官若笑不出来了,“还有人比我漂亮啊?那……那之二是谁?” 华珠道:“史书上你俩是齐名的,不过我现在见到你了,我敢打包票,你比她漂亮一百倍!她比你晚出生几百年,一定是那个时代的史官没见过美女!” 这左一句右一句,把上官若夸得是上了天。 上官若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那个人是谁呀?” “冷家的香凝皇后。” 冷香凝?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上官若嘟了嘟嘴儿:“你确定我比她漂亮?” 当然不确定了姐姐,史书上对你俩的评价各有千秋,我又没碰到过她,怎么比较嘛?华珠灿灿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确定!一万个确定!而且你比她命好!她男人有一大堆后宫,给她生了一大堆庶子庶女,你一直专宠哦。” 淑妃、明岚,暂时选择性失忆吧,反正她们最终没给大成帝留下子嗣,说上官皇后专宠,其实……也不算撒谎吧? 人都爱信自己喜欢听的话,上官若被哄开心了,自然也开始为廖子承和年华珠说话了。 她抱住诸葛冥的胳膊,笑靥如花道:“诸葛冥啊,他们真的是九百年后的人咧,你看,他们知道那么多历史!” “你怎么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反正是他们百年之后才发生的事,哪怕骗了他们,他们现在也不清楚啊! 上官若抿抿唇:“那个……我就是确定!” “你……” 上官若嘿嘿一笑:“好了好了,你放他们走嘛,你看天这么冷,他们穿的这么少,怪可怜的。” 见诸葛冥依旧不为所动,她低下头,含了一丝委屈地道,“而且你刚刚没来的时候,知不知道我快饿死了?要不是他给我东西吃,你看见的就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晚上吃了八盘菜的人是谁? 半夜不吃夜宵就能饿死? 诸葛冥快被上官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他冷冷地问。 华珠笑了一声道:“皇上,你这话就不对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怎么能叫胳膊肘往外拐呢?” 那声“皇后娘娘”叫得好好听哟,上官若的心都快被美翻了:“哎呀,我们……我们自己不就在被人追杀吗?自顾不暇,还管什么闲事啊?” 然而对一国皇子来说,阻挡外邦细作,比逃命更为重要。 诸葛冥还想反驳,上官若“哇”的一声哭了: 若“哇”的一声哭了:“你就是跟我唱反调!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当初……怎么没把我毒死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够惨?非得把事情闹大,等那些刺客抓到我们,你自个儿逃跑,让我被他们抓到啊?” 女人闹起来,真是什么无厘头的话都能说。 诸葛冥被上官若闹得焦头烂额。 廖子承、华珠好整以暇地看了二人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诸葛冥当然是被上官若打败了,别说他眼下还不是皇帝,哪怕是,在上官若的“糖衣炮弹”面前,他也只能做个昏君。 他再次看向廖子承:“我不做皇帝,下一任皇帝将是我的侄儿诸葛烨。” “诸葛夜?”发音相同,廖子承毫不犹豫地理解成了另一外,“诸葛夜不是你儿子吗?啊,知道了,你说的是诸葛烨。” 诸葛冥眼底的疑惑越发多了。 廖子承轻轻勾了勾唇角,道:“世宗诸葛烨会在登基后不久过世,之后是他的庶兄弟明宗继位,也是你的侄儿,之后,你以摄政王的身份发动政变,夺了明宗的皇位,自立为帝。” 他话音刚落,诸葛冥一拳招呼了过来:“诸葛烨不会死!” 廖子承躲避不及,胸膛上生生挨了一下,若不是底子好,只觉肋骨都被打断了。 廖子承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他反手亮出柳叶刀,刺向了诸葛冥。 诸葛冥身子一仰,堪堪避过,却避得并不轻松。 这个男人近身搏斗,比他想象中的厉害。 他虽这么想,可廖子承明白,论武功,他并不是诸葛冥的对手,这位创造了大周史上最辉煌战绩的摄政王,比北齐的染千桦还胜一筹,他也就是仗着诸葛冥腿上带伤,行动不便才讨了便宜。 不过作为一名优秀的穿越者,防狼工具是少不了的。 廖子承先是电击了一下诸葛冥,随后扔出一枚烟雾弹,拉着华珠跑了出去。 诸葛冥腿脚不便,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们,只得拉着上官若离开了案发现场。 想起刚刚被一个小木棍给击中的奇异感觉,他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对方跟他说的话,确切地说,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历史”。 诸葛烨真的会登基不久便驾崩吗? 那为何驾崩后不是诸葛烨的孩子继位?反倒是一个庶出的兄弟呢? 是诸葛烨没留下子嗣吗? 诸葛烨那么喜欢欧阳倾,早早地便说了要与欧阳倾结亲,但现在,他的正妃是纳兰嫣,照这么看,他没留下子嗣的可能性的确十分之大。 那么,他要不要想个法子把欧阳倾送入宫呢? 至少,得给诸葛烨留下一个子嗣啊! 思及此处,他忽然拍了拍自己脑袋。 想什么呢诸葛冥?一个外邦人的疯话你居然信了?诸葛烨乃真命天子,哪儿会如此短命? 更别说那个被封做明宗的庶兄弟,一定也是假的! 诸葛烨不会死! 明宗不会继位! 他……也不可能做皇帝! “皇上!”上官若美滋滋地唤了他一声,自从知道自己和诸葛冥会成为帝后之后,她便有些上瘾了,“你累不累呀?臣妾好累,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诸葛冥被她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拂开她的手道:“别跟着胡闹!你听好了,我诸葛冥,不可能娶你!也不可能做皇帝!你想当皇后,可以啊,把纳兰嫣赶下台,自己嫁给诸葛烨去!” 诸葛烨是他侄儿,也就是她的侄儿啊。上官若柳眉一蹙:“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以嫁给自己的侄儿?我告诉你啊,这次等我回京,我就立刻禀报我父亲,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你……”诸葛冥的胸口一震剧烈起伏,“不可理喻!” 上官若哼了哼:“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好啦好啦,既然我们都是要做帝后的人,这次肯定不可能被几个刺客解决掉啦!我们赶紧回京吧!” 回京当然是要的,特别是听了那疯子的言论后,他有些担心诸葛烨的安危。 诸葛烨无病无灾的,若非说他英年早逝,大概也是旁人所为。 而就在他二人漫步在林子里,思量着如何回京时,一阵马蹄与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了,同来的,还有陈世子的笑声。 “若儿!七王爷!我总算找到你们啦!” ------题外话------ 大家都好聪明啊,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子承与华珠打打酱油哈,还有我们的香凝皇后和云傲。 【番外43】取舍 自从诸葛冥和上官若掉下水后,陈世子便立刻差人下去打捞了,打捞了半天没收获,陈世子又扩大了搜索范围。他记得二人落水后,那些人为了诛杀诸葛冥,朝水里放了几箭,怕伤到上官若,诸葛冥将上官若护在了身下,乃至于左腿中了箭。陈世子一度害怕诸葛冥伤势过重会死在水里,现在总算松了口气! 陈世子跳下马车,激动地跑了过来:“七王爷!若儿!” 二人看到是他,警惕的神色也有了一丝松动。 诸葛冥微微颔首:“陈世子。” 陈世子笑着打了招呼,随即握住上官若的胳膊,笑容一收,道:“若儿,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没有。”上官若拂开陈世子的手,虽说她不那么在乎男女之防,可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后,她会努力学习中原规矩的! 陈世子被她的疏离弄得有些失落,看看她,再看看一旁的诸葛冥,失落之余,又一阵吃味儿。 当时他是怎么晚了一步呢?如果是他陪若儿跳下水的,眼下跟若儿经历了患难的人应该是他了吧?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么一个感情升温的大好时机,他竟然给错过了! 恼火! 这边,陈世子悔不当初之际,那边,明岚从马车上下来了。 按理说,她怀着身孕,不宜舟车劳顿,可一想到诸葛冥与上官若一同消失了,她就抑制不住地担心。 是担心诸葛冥会遭遇不测,还是担心诸葛冥会与上官若旧情复燃,亦或是上官若会做了诸葛冥的拖油瓶,不得而知。 “殿下。”她裹着宽敞的氅衣,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 诸葛冥万万没料到陈世子竟是把明岚也带过来了,他又不是上官若这个小呆子,会看不出明岚怀孕了吗? 诸葛冥狠瞪了陈世子一眼。 陈世子头皮一麻,讪笑着转过了脸。 明岚道:“殿下你别怪陈世子,是我太担心你,硬要跟他一块儿来的。” 诸葛冥凝了凝眸,目光落在她被氅衣裹住几乎瞧不出妊娠的腹部:“真是胡闹!” 明岚神色微羞地低下了头,笑道:“为殿下胡闹一次,我死也甘愿了。” 一旁的上官若从一开始二人的眼神不对劲到后来的话语不对劲儿,现在,直接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挡在了诸葛冥前面,看着明岚道:“喂喂喂,我不是聋子啊!不要勾引他!” 明岚杏眼一瞪:“啊……” “啊什么啊?”上官若回瞪了她一眼,“莲蓉是吧?从前我瞧你那么黏糊诸葛冥,还觉得你只是忠心耿耿呢,没想到,你竟是个心思不单纯的!” 还能认出她是莲蓉,明岚与诸葛冥显然都有些惊讶,特别是明岚,因为诸葛冥在被关押大牢其间,上官若可是打了她好几巴掌,还骂她心思歹毒连累了诸葛冥,可瞧她现在的表情……明明记得她名字,却又好像不记得当初的那些纠葛。 否则,她不该只是呵斥几句而已的。 明岚一时忘记纠正上官若的称呼,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陈世子挠挠头,被二人的神进展弄得不知所措,明明两天前,上官若还跟诸葛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眼下就好像已经将诸葛冥纳为自己男人了呢? 诸葛冥轻咳一声:“上车吧,该回京了。” 明岚握住了诸葛冥的手。 而另一侧,上官若握住了诸葛冥的另一只手。 俩人都有与他携手而行的意思,可问题是,他夹在中间做肉饼,这滋味儿实在非常尴尬啊。 诸葛冥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抽了抽左手,抽不动,明岚加大了力度。 他又抽了抽右手,也抽不动,上官若瞪明岚一眼,把他的手握得死紧。 陈世子被晾在后面,嘴角直抽。 后面还是上官若武断,直接将明岚的手掰开了:“我警告你啊,他是我男人!谁敢染指他,我要谁好看!” 这么直白的话,把明岚激得面红耳赤,明岚自是有口说不出,捏紧帕子,看了诸葛冥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车了。 马车行驶在还算平坦的小路上,两旁是稻田,往后是青山,前方视野开阔,尽头处双峰险峻,内嵌一峡谷,过了峡谷便能步入入京的官道。 “等到了官道我们便能放心了,沿途有驿站、有官兵。”怕二人不放心,陈世子补了句,“官兵是我父亲统辖的,绝对信得过!” 看来这个世子也是有几分头脑的,知道敢追杀诸葛冥的人,来头一定不小,这个镇上的官兵怕是已经混入了对方的势力,难怪他宁愿绕远路,也没打镇上过。 天色,不知不觉间暗沉了下来。 诸葛冥挑开帘幕一看,凝眸道:“要下暴雨了,别过峡谷,免得危险。” 陈世子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山洞前,刚把储备物资取出来,豆子般大小的雨点便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幸亏我准备充分!”陈世子哈哈一笑,架起了火堆与烧烤架,并放上一根小羊腿儿道,“若儿我给你烤羊腿吃!” 上官若一闻到孜然与羊油的味道便开始流口水了:“除了羊腿还有没有别的?” 最近她越来越能吃了,这跟羊腿儿他们三个都未必吃的完,对她来说却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陈世子早对上官若惊人的食量见怪不怪 若惊人的食量见怪不怪了,笑眯眯地打开盒子,道:“你看!肉串儿、鸽子、蘑菇、韭菜、凤爪、鸡翅、鸡蛋……应有尽有!” 这真的不是来野外露营的么? 明岚无语了,难怪这家伙准备了那么久才出门,敢情都给上官若装吃的来了! 上官若高兴坏了,抓过十个肉串儿烤了起来:“我在草原的时候,最喜欢吃肉串儿了!我们那儿的肉串又大又肥,一咬,都嫩得出汁儿!” 明岚用帕子掩了颜鼻子。 诸葛冥倾过身子,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吐?” 明岚顿了顿,点头:“是啊,有一点,这几天大概没睡好,妊娠反应又上来了。” 诸葛冥跟她换了个位子:“这边是顺风,会好一点。” 这么一换,诸葛冥到了上官若的对面。 上官若看着跟自己紧挨着的明岚,哼了哼,站起来:“陈世子,我跟你换换!” 陈世子不得已,把自己的领土交了出去。 上官若很高兴地行驶起了抢来的主权,用胳膊碰了碰诸葛冥道:“没吃过我烤的肉串吧?告诉你,保管好吃的你离不开我!” 诸葛冥蹙眉,没说话。 上官若乐滋滋地撒了一点儿孜然。 明岚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见二人之间一直是上官若主动,而诸葛冥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明岚稍稍放下心来。 不多时,明岚拿了几串香菇烤了起来。 她侍奉刘姑娘,平日里也学了不少厨艺,虽不若欧阳倾的那般精湛,可比上官若这个千金小姐应该是好上许多的。 烤完后,她把香菇递到了诸葛冥跟前。 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上官若烤好的肉串儿。 诸葛冥:“……” 陈世子:“……” 陈世子的内心几乎要崩溃了。马车是他的,烧烤他我的!她俩有了东西,怎么一点也不孝敬他呀? 诸葛冥一人手里拿了一串,递给陈世子:“你吃。” 陈世子内牛:还是男人靠得住啊!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上官若对美食的爱好,她心宽得很,诸葛冥爱吃不吃,不吃全都是她的! 她呼啦啦干掉了剩下的肉串。 陈世子大呼好吃,又央她再烤了几串儿。 这一回,诸葛冥与明岚都尝了一些,而后发现,这位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竟有一项足以秒杀刘姑娘的烧烤技术。 她烤的肉,外酥里嫩,一口下去,皮儿是焦的,带着脆脆的响声,但吃到里面,那肉又嫩得能化在嘴里。 而且她放的调料并不多,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肉的原汁原味,不像有些厨子做的烧烤,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吃肉还是在吃调料。 肉串干光后,羊腿也被上官若烤好了。 中原人不怎么爱吃羊肉,诸葛家虽出自草原,可入关百年了,早已汉化,便是诸葛冥自己,平时也鲜少沾羊肉的。倒不是他不爱吃,而且中原的厨子做起来,总是很难去掉羊膻味儿。 上官若不同,她烤出来的羊腿,只有鲜味儿,没有膻味儿。 素来食欲欠佳的诸葛冥,竟是闷头吃了半只,等他反应过来时,明岚和陈世子的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上官若笑得合不拢嘴儿,把自己手中的最后一片烤羊腿肉也塞进了他嘴里,而后吸了吸沾着油汁儿的手指,一脸餍足。 原来不只是自己吃东西会开心,做东西给喜欢的人吃也好开心! 接下来,上官若又把凤爪、鸡蛋、韭菜、海带、土豆、芋头……能烤的全都给烤了。 连陈世子带来的马奶酒也一并给热了。 这原本是三天的食量,结果因为味道太好,四个人一顿干光了。 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 诸葛冥有没有被抓住,陈世子并不清楚,但他明白,他被抓得妥妥的了。 暴雨持续不停地下,到了夜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车夫早先被打发走,去最近的驿站找人接应了,这会子也没回来,四人在山洞里歇下。 上官若累了一下午,一靠上诸葛冥的肩膀便睡着了。 诸葛冥想把她推开,然而扫了一眼地上四仰八叉的陈世子,又有些不想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明岚把氅衣铺在一旁,轻声道:“殿下,过来歇会儿吧。” 诸葛冥的余光瞟了瞟在他肩头睡得香甜的上官若:“不了,我守夜,你睡。” 明岚抿抿唇:“殿下,把上官小姐放下来,我跟她一起睡,不然你会累的。” 诸葛冥道:“你有孕在身,她睡相不好,万一踢到你就麻烦了。” 明岚没再说话,裹着氅衣躺下了。 半夜,她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诸葛冥已经把靠在他肩头的上官若揽进了怀里,还解了自己衣袍,披在她身上,像护着一块儿要捧在掌心的宝。 临近天亮时,雨停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诸葛冥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 他靠着石壁坐了一夜,上官若趴在他怀中,被他紧紧抱着,他一动,上官若也有了感应,迷迷糊糊问了声“怎么啦?” 脚步声越来越近,初步估计,至少二十人! 诸葛冥立马叫醒了陈世子:“快醒醒!是不是你的人来了?” 陈世子揉了揉眼睛:“我的人?我去看看啊。” 陈世子打着呵欠出去了。 半刻钟后,传来陈世子一声暴呵:“快跑——” 随后,是兵器冷冽的碰撞声。 硬碰硬的情况下,有两个女眷,胜算的机会太小! 为今之计,只有施展轻功,带她们离开! 但他只能带一个…… 上官若与明岚齐刷刷地看向了诸葛冥。 时间,仿若在这一瞬静止了。 在不知陈世子咆哮了多少句“快走”之后,在陈世子倒在血泊中之后,诸葛冥眸光一动,抱着明岚,飞身离开了原地。 上官若呆呆地跪坐在那里,一名黑衣人持剑冲进来时,她眼泪掉了出来。 【番外44】大君的报复 上官若哭得太伤心,连害怕都忘记了。 看到杀手的一刻,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她与诸葛冥开玩笑说的一席话——“你就是跟我唱反调!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当初……怎么没把我毒死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够惨?非得把事情闹大,等那些刺客抓到我们,你自个儿逃跑,让我被他们抓到啊?” 当时只不过是用激将法,好叫诸葛冥放过那两个来自未来的人。 谁料啊,它竟然灵验了? 黑衣人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皇后有令,诛杀诸葛冥,但切不可动上官若。 那日在画舫上,他们为了抓住诸葛冥而朝上官若动了手,虽只是几个假招式,不曾想,真把上官若给失踪了。 之后,皇后把他们臭骂了一顿,说如果再敢动上官若一根头发,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刺杀诸葛冥的行动,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是谁干的,若是上官若有个三长两短,大君只怕要屠城! 不知道哭了多久,上官若哭成了泪人儿。 陈世子浑身是血、踉跄着步子走进来:“若儿……” 上官若看见他,哭得越发厉害了:“他走了——他带着那个女人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混蛋……” 陈世子中剑后原本是昏迷了,隐隐约约听到上官若的哭声,才凭着一股执念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诸葛冥受伤了,上官若才哭得那么伤心。 他死也不会料到,诸葛冥竟是带着明岚离开了,把上官若一个人抛下。 若早知如此,他何必拼了命地冲上去给人当靶子? 还不是为了诸葛冥能把上官若带到安全的地方吗? “狗日的!”陈世子忍不住爆了粗口,“早知道你他妈的这么绝情,老子就直接带若若离开了!让你俩被砍死!” 他骂完,伤口一阵抽痛。 上官若看着他,哭声一滞,之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世子支撑着筛子一般淌血的身子在她身旁坐下,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说:“其实……他没带走你也好,你要是走了,我肯定……醒不过来的,若儿,你救了我一命。” 这是实话! 不是拼着一口要带上官若离开的执念,他真就输给死神了。 上官若的哭声小了些。 陈世子又道:“你不要太伤心了,我刚刚那是气话,说实在的,我没能挡住那些刺客,他们没杀你,说明……他们无意与你结仇,我想,这一点,七王爷一定也一早想到了,所以才选择把你留下。若是你跟着他,刀剑无眼,反而容易误伤。” 上官若吸了吸鼻子:“你说的是真的?” 陈世子点头:“是啊,他是在乎你才没带着你的,你想啊,他现在就是个靶子,谁都往他身上放箭,你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当然是离他越远越安全了。” 上官若就想到刚刚貌似真的是来了一名刺客,而那名刺客也的确没动她一根汗毛,不由地对陈世子的话信了大半,但很快,她又沉下了脸:“既然谁跟着他谁倒霉,他干嘛还带着莲蓉啊?不怕莲蓉受伤啊?” 陈世子虚弱地笑了笑:“你说那姑娘啊,她可是七王爷的……” 言及此处,上官若蓦地朝他看了过去! 他瞳仁一缩,吞下口中的血水道,“他是与七王爷有关的人,肯定是要被灭口的,她……也是个靶子。” “所以……诸葛冥为了我的安危,一下子把两个靶子都带走了吗?”上官若绝望的心底忽而有了阳光般的亮色,“原来他对我这么好!” 陈世子张张嘴,抽了自己几耳刮子:“让你多嘴!让你替诸葛冥说话!让你蠢!” 上官若破涕为笑,开开心心地在洞里跳起草原舞蹈来了。 陈世子暗暗叹气,女人笨到她这份儿上,连猜忌和怀疑都不会,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福气。 诸葛冥施展轻功,朝驿站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明岚知他左腿伤势未愈,不免担忧地问:“殿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诸葛冥道:“不必,很快就到了。” 因为陈世子的阻挡,那些人根本没追上来,他们时间充裕得很,明岚不明白七殿下为何火急火燎地往驿站冲。 她打算开口问问,话到唇边猛地记起了上官若。 上官若一个人被留在山洞,七殿下莫不是担忧她……才不要命地在赶路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鼓足勇气,轻轻地问了句:“殿下是不是担心上官小姐?” 诸葛冥没说话。 一阵东风刮过,明岚觉得身上又冷了些。 定定神,她又轻声说:“殿下,你……走的时候跟上官小姐解释都没解释一句,她会不会生气?” “她生气,不是正如了你的愿吗?” 诸葛冥冷不丁地这般顶她一句,明岚不禁傻眼:“殿下……你……” 心口微微颤动,连话里也戴了颤抖,“殿下你是在怪罪我来错了吗?你觉得我是故意要拖后腿,逼你在我跟她之间做出取舍才厚着脸皮找过来的吗?” 诸葛冥依旧没说话。 明岚的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殿下知不知道你失踪后,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 我有多担心你?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什么要你陪着我游湖?如果……如果我乖乖地呆在行宫便什么事都没了,偏我任性,仗着殿下的宠爱为所欲为……是我害了殿下……我恨不得掉进水里的人是我——” 诸葛冥凝了凝眸,瞥见她放在腹部的手,终究不忍:“好了,别说了,担心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才也正如了殿下的愿吧!”明岚想也不想地哭道。 男人最害怕的,无外乎是女人哭。 诸葛冥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你别哭,我……我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殿下话都说出口了,叫妾身如何不往心里去?”这会子,连自称都改了,她一边抹泪一边道,“殿下自从失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行宫里,素蓉、莲蓉、蒜蓉,谁不夸殿下待妾身好?妾身感激殿下的垂怜,但其实从未生出过非分之想。妾身以为,能陪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开枝散叶便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一次,陛下将妾身指婚给殿下,妾身明白,妾身高攀了,殿下不情愿是应该的,妾身就该安安静静地做个通房丫环,那样,也不至于惹殿下反感……” “你……胡说些什么?”诸葛冥涨得脸红脖子粗,“没人说你高攀!” 明岚却不管他,犹自我见犹怜地说着:“殿下别急着否认,殿下若真打心眼儿认可妾身是您的妻子,为何至今不敢告诉上官小姐我是谁?” 诸葛冥失语。 明岚哽咽道:“殿下怕上官小姐知道殿下有妻室后便不再搭理殿下了是吗?殿下放心,明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等明岚生下麟儿,请殿下给明岚一个恩典,容明岚长伴青灯,为殿下祈福!” “真是越说越离谱!”诸葛冥脚尖一点,落在了地面上,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娶上官若!” “殿下……”明岚笑着靠进了他怀里。 上官若与陈世子在山洞坐到中午,终于等到来接他们的人了,二人被送上马车,连夜回往了京城。 麒麟殿,孝惠仁皇后面色发白地站在大君面前,太过紧张的缘故,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姑父。”她轻轻地说。 大君一杯冷茶朝她泼了过来,冰冷的温度,像冰渣子尽数掉进衣襟,冻得她汗毛倒数!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父?啊?算计人算计都算计我女儿头上了!你真以为你姑姑是我大妃,我就不敢杀了你?” 大君的表情,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岩浆一层层蔓过山坡,将郁葱的地燃烧殆尽! 孝惠仁皇后一个颤抖,低下头去:“姑父!我……我万没对若儿动手啊!” 大君没有打女人的习惯,此时却也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没对她动手她是怎么掉下水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孝惠仁皇后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左脸一瞬间肿起来,嘴角流出血丝,发髻散开,好不狼狈。 她抹掉唇边的血迹,抽泣道:“我……我嘱咐过他们了,不要伤害若儿,可能是……误伤了。” “误伤?看来老子给你立威立的还不够!都不知道老子的女儿在的时候,杖都不许打么?” 这绝非大话,有一年喀什庆与漠北交战,就因为上官若跑到前线,都已经约定要跟对方开战的大君突然提出休战了。 大君那时已经把漠北打得抬不起头来了,收拾一座城池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把上官若送离了前线才再次返回战场。 起先,漠北有些犹豫,他便撂下狠话,你执意要打,可以,我赢了,就屠你一成百姓。 等我休完战之后再打,我不伤你城一个无辜。 也正是从那时起,天下人才知道大君有多在乎这个女儿。 大君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没谁敢把歪心思打到上官若的头上,因为得罪大君只有一个死,惹了上官若,那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孝惠仁皇后扑通一声跪下了:“姑父!我对天发誓!我真的警告过他们了!” 大君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掐住她下颚,冷笑一声,一刀砍了她一根手指:“看在大妃的面子上,我暂且饶你一命,等那些人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孝惠仁皇后连断指都不敢捡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题外话------ 大君这么狠,真为明岚点蜡啊…。 【番外45】遗言 孝惠仁皇后跌跌撞撞地跑回宫后,整整一下午都不敢出来。 直到宫女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她才收拾好表情,戴上手套,面色阴冷地走下了密室。 密室中,十二名黑衣人垂首而立,像十二尊杀气腾腾的雕像,见到孝惠仁皇后的一霎,所有人单膝跪地,道了声“参见主子”。 孝惠仁皇后微扬下巴,眸光微颤地看了看他们:“如何?”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道:“启禀主子,有陈世子阻拦,诸葛冥……跑掉了。” 孝惠仁皇后一巴掌扇了过来:“跑掉了就是跑掉了,说什么‘有陈世子阻拦’?你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吗?” 黑衣人深深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呵呵……”孝惠仁皇后苦笑了两声,“堂堂大内高手,居然连一个皇子都对付不了!真给我长脸啊!” 被大君削掉一根手指已经够憋屈了,但只要能除掉诸葛冥,她会觉得一切都还算值得!谁料啊,竟让诸葛冥给跑了! 这根手指……简直是白白地没了啊! 孝惠仁皇后气得目眦欲裂,想要报个仇就这么难吗? …… 出密室后,孝惠仁皇后吩咐宫女道:“他们辛苦了,赐酒。” 宫女一愣,皇后几时变得如此体贴、如此宅心仁厚了? 片刻,又听得孝惠仁皇后道:“鸳鸯壶里的。” 这便是要赐毒酒了。 宫女低头:“是。” …… 孝惠仁皇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冷风萧瑟的小道上,午后阳光格外刺眼,照在身上,却半分不觉得温暖,反而凉到人心底,最隐蔽的位置。 她捂住心口,那儿正在一抽一抽地痛! 她知道她的小六不是被犀牛踩死的! 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的小六,已经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娘”,可杀人凶手还在外头逍遥法外! 去他的纳兰家! 去他的千秋万代! 小六没了,那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她的小六活过来…… 不管小六是喜欢上官若,还是喜欢诸葛冥,她都不管了…… 她只想要能看见他、听见他、摸到他…… “娘娘!” 宫女拿着披风,披在了孝惠仁皇后的肩上。 孝惠仁皇后擦了泪水,问道:“都处置了?” 宫女点头:“处置了,不过娘娘,奴婢很好奇,他们虽说没能完成任务,可……留着还有些价值,娘娘为何一定要处死他们?” “你当本宫愿意吗?他们是本宫从喀什庆带过来的暗卫,比京城的任何人都值得本宫信任,可他们得罪了上官若,大君要本宫给他一个交代,本宫还能怎么办?” 她几乎是撕扯着嗓音咆哮出的。 宫女垂下眸子:“娘娘,您息怒。” “本宫怒不怒又有什么关系?小六不在了,没人在乎本宫了。”她的泪水再次掉了下来。 此时的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皇妃,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悲凉得催人泪下。 宫女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娘,您还有纳兰嫣,她是您侄女儿,她会孝敬您的。” “谁要她孝敬?”孝惠仁皇后怔怔地摘了一根柳枝,“她都还没与诸葛烨圆房,今后能否顺利当上皇后还是个未知数!” “娘娘!娘娘!”一名太监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 孝惠仁皇后眸光一厉:“何事?” 太监道:“行宫的刘姑娘病了,管事来问话,要不要给请个太医瞧瞧?” “哈哈!笑话!一个青楼官妓生了病,还劳动太医?她当太医都是路边捡来的不成?”杀人凶手的娘亲,她会救才怪了!孝惠仁皇后掐断了手中柳枝,“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搅本宫,仔细你的脑袋!” …… “咳咳咳咳……”刘姑娘靠在床头,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浑身的汗都冒了出来。 姑姑递过一杯水:“喝点温水先。”拿了刘姑娘捂嘴的帕子一看,面色剧变,忙捏成团塞进袖子,对素蓉道,“宫里怎么说?太医可来了?” 素蓉含泪摇头。 姑姑又问:“那我们自己去请大夫!” 素蓉再次摇头:“白蓉去了,门口的侍卫不放行……” 姑姑的身子晃了一下:“那……明岚呢?她在不在?” 素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捂住嘴,泪珠子掉了下来。 姑姑一屁股跌在了床头。 “咳咳咳咳……”刘姑娘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七……七……咳咳……” 姑姑握住刘姑娘的手,勉力笑道:“七殿下与明岚出去了,想必是有事,您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刘姑娘虚弱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帮我带几句话给……七……殿下……咳咳咳咳……咳咳……” 姑姑跪下,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您不会有事的!” 刘姑娘哽咽道:“我……舍不得他……” “姑娘!”姑姑的泪溢满了眼眶。 刘姑娘含泪笑了笑:“我……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生了他……做他娘亲……我……很骄傲……但是我……我拖累他了……我不想… 拖累他了……我不想……到死……还要……拖累……” “姑娘……您别说了……您没有拖累殿下……您很好……能做您的儿子……也是殿下的福气……”姑姑泣不成声地说着。 刘姑娘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然微微地笑着:“你……告诉他……我……我……我要……休了……明岚……” “姑娘!” 这一次,是素蓉的声音。 相对于她的惊愕,姑姑显得异常平静。 都说母子连心,诸葛冥究竟是喜欢明岚还是喜欢上官若,刘姑娘又怎会看不明白? 活着的时候,她什么都没他做,但愿死了,能让他得到幸福。 姑姑加大了握着刘姑娘的力道,她能感觉到刘姑娘的生命正在一种看得见的速度流逝,她很怕自己一松手,刘姑娘就被牛鬼蛇神带走了。 刘姑娘似是知道她的担忧,吃力地笑了笑:“我活够了……你都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一天……抵得上外边一年……我这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都享了……你该……替我高兴……” “奴婢高兴,奴婢很替姑娘高兴!”姑姑泫然地附和着,“但是姑娘……您能不能先别走?等殿下回来……见殿下最后一面!” “我怕是等不了了。”刘姑娘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镯子:“这是……我给儿媳的……给……上官若……今后……就拜托她……照顾我儿子了。” 生命走到尽头时,终于叫了一声儿子,然而诸葛冥却听不到了。 诸葛烨拿着药材来到行宫,门口,侍卫拦住了他们:“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行宫!” 诸葛烨拔出利剑,稚嫩的面庞上浮现起与年龄格格不入的狠厉:“给我让开!” 侍卫道:“您要违抗皇后懿旨吗?” 诸葛烨一剑砍掉了侍卫脑袋:“谁敢再拦着孤,下场与他一样!” 侍卫们面面相觑,全都被他的杀气给震住了。 诸葛烨丢了剑,抱着药包,一路狂奔到琉璟阁,可当他推开房门时,刘姑娘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刘姑娘过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 陛下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洒在奏折上,须臾,他若无其事地问:“临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老太监道:“说了一些思念七殿下的话,还有……叫七王爷休了明岚,娶上官若。” 明岚是陛下指给诸葛冥的,刘姑娘要休掉她,分明是在违抗圣旨。 奇怪的是,陛下的脸上竟无多少惊讶之色,毛笔在奏折上写了几笔后,说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的?” 老太监道:“还说,她这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都享了,能做七王爷的娘亲,她很骄傲。” “还有呢?”陛下追问,捏着毛笔的手指,隐约泛出了白色。 老太监纳闷,陛下仿佛在期待什么? 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陛下再次开口道:“没什么就算了,叫人打理一下,安葬吧。” 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子罢了,按理说,随便挑个过得去的地方葬了也就可以了,可殿下刻意来了一句“安葬”,又让老太监不敢轻易怠慢:“陛下,葬哪儿合适?” 陛下抬眸,望了一眼窗外,天很蓝,离他很远:“凤凰山庄。” “那是……”陛下的私人避暑山庄啊! 陛下道:“那是朕,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老太监张大了嘴。 陛下放下笔,神色端庄地走出了御书房。 老太监躬身,像往常那样把陛下没写完的奏折收好,却一低头,瞧见奏折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汉”字。 心乱,故而书法乱。 老太监的眸光在“汉”字上停留了许久,久到掌灯宫女前来问他要不要用膳,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来刘姑娘是汉人啊。”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却没一个汉人坐上了妃位,更没哪个汉人生下了皇嗣。 元皇后与孝惠仁皇后只怕也不知道刘姑娘是汉人吧? 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她们也不需要知道,一个完全不受宠的、连名分都没有的官妓,一个生下来就不被陛下承认的皇子,对她们……几乎是不构成威胁的。 诸葛冥一行人返回京城时,刘姑娘的遗体已经下葬了。 因为葬的地方非常隐蔽,老太监并未让人知晓刘姑娘的遗体被运往了何处,只带了诸葛冥一人入凤凰山庄祭拜。 在那里,诸葛冥碰到了陛下。 陛下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 如果不是非要生下他,她不会落下病根,更可以呆在他身边,做个宠冠后宫的女子,哪怕无法跻身妃位,但也不会做十几年的苦行僧。 诸葛冥也不喜欢这个父亲,他对自己如何,自己并不在意,可他欠他娘一个名分,他娘是汉人,但这不是一国皇帝懦弱无能的借口。 “你给不了我娘的,我来给!总有一天,我要我娘以皇后之名载入史册!我还把要那些喀什庆的老顽固一个一个剪除!我要他们知道,什么喀什庆人,什么汉人,都是一样的!” 【番外46】大君的报复(二) 四月,禁足两个月的上官若终于被放了出来。 “想清楚没?”明厅内,大君一脸严肃地问她。 上官若哼了哼,倔强地说道:“想清楚了,我不会嫁给陈世子的!死也不会!” 大君的拳头倏地一下握了起来:“人家为救你,半条命都给搭上了!你以为这样的男人很好找么?” “可是我也救了他呀!他说,如果不是听到我的哭声,他都没有生存的意志了呢。”上官若实心眼儿地反驳。 大君被女儿气得半死,要说她是故意狡辩那是不可能的,她性格如此,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陈世子那分明是恭维她、爱慕她的话,她还给当了真,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她,人家至于丢掉半条命吗? 上官若见大君撇过脸不理她,明白自己是真的惹大君生气了,走到大君身边,抱住他胳膊道:“父亲,我知道,陈世子很好,对我一往情深,我也挺感激他,真的!我上官若这辈子都会拿他当朋友!但要我嫁给他,不可能。我喜欢诸葛冥,父亲,我只嫁诸葛冥。” “诸葛冥?”大君陡然拔高了音量,“那个带着别的女人逃跑,把你单独丢给杀手的负心汉?别跟我提他!” “父亲——”上官若晃了晃他胳膊,软软地道,“他是为我好才把莲蓉带走的,杀手不敢杀我,他怕我跟他在一块儿反而被误伤。” “哼!狡辩!” “没有狡辩!游湖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呀,结果,杀手就扑过来要抓我,害我掉进了河里。后面我没跟他一块儿了,杀手一见我反而掉头走掉了。”上官若十分耐心地解释着。 大君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若隐约觉得大君有事儿瞒着他,不过没有细问,眼下让大君答应她与诸葛冥的婚事才是正紧:“父亲,实不相瞒,我跟诸葛冥逃亡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从九百年后来的人,他们说,诸葛冥明命中注定要做皇帝的,我是他唯一的皇后,我们不可以逆天而行的!” “……”大君直接把女儿丢回房间了。 之后整整三日,上官若不吃不喝,还放下狠话,除非答应她与诸葛冥的婚事,否则她就绝食至死。大君一怒之下差点儿冲进行宫砍了诸葛冥,然而上官若又说了,诸葛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上官若从小到大便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对任何东西都只有几天热度,待她玩腻之后便会转移新的目标。大君本以为诸葛冥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宠物而已,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她就会将诸葛冥弃之如敝履了。 谁料了,从见面到现在,都跨了三个年份了,她非但没腻,反而越发喜欢得紧。 现在,更是为诸葛冥寻死觅活了。 大君能怎么办?他只能郁闷憋屈又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若是早知道女儿与诸葛冥兜兜转转还是要成亲,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皇帝把明岚赐给诸葛冥啊,尽管眼下明岚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当晚,大君命人将明岚“约”到了一间酒楼。 明岚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基本上不出门了,只是这回由不得她,她若不来,自然有人绑着她来,而绑的过程中会否伤及她腹中胎儿,就完全不是大君考虑的问题了。 “大君。”明岚缓缓走入厢房内,行了一礼。 大君唇角微微勾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与诸葛冥相处得愉快吗?” 明岚明显有些紧张,喉头滑动了一下:“回大君的话,七殿下待我很好。” “我没问他对你好不好,我只问你们相处得愉不愉快?”大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睛,在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大君能看到她纤长的睫羽不规律地颤动了几下,随后,大君靠上椅背,慢悠悠地笑了,“我来替你回答吧,一定是不愉快。” “没有。”明岚紧了紧藏在宽袖中的手,勉力镇定道,“我们处得很好,每天都很快乐。” “哦?”大君十指交握,挑眉道,“看见他在雪地里跟我女儿卿卿我我,又看见他在船上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女儿,还看见他在山洞宁愿守着我女儿坐一夜也不碰你半分……很快乐啊?” 明岚的脸色变了变:“恕我直言大君,您这样毫不遮掩地谈论您女儿与我丈夫的风流韵事,会否……太直接了些?如果换做我父亲,定不会把未婚女儿的伤风败俗之事挂在嘴边!” 讲完,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 大君悠然自得地耸了耸肩膀:“我女儿能俘获心爱男子的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草原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迂腐。” “但那个男人是我丈夫!他有妻室了!”明岚瞪大了眼睛,一边害怕,一边却咆哮出了声音。 大君并未因她的无礼而发怒,依旧笑得优雅:“你是怎么成为他妻室的,你比我更清楚。” 明岚的心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大君勾唇一笑,阴冷地望着她肚子:“离开他,或者,我把你的秘密告诉他。” “秘……秘密?什……什么秘密?”明岚的身子开始发抖,眸光开始发颤。 大君拍了拍手,两名侍卫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狩猎当日,被孝惠仁皇后派去找寻六皇子,结果看见六皇子在宠幸明岚的禁卫军! 明岚的脸色彻底变了。 大 底变了。 大君走过去,一手摸上她肚子,一手掐住她下颚,迫使她看见他狰狞的笑:“你说,要是诸葛冥突然记起那天的事,或者有人证明那天的事……算算月份,也知道孩子是谁的!” 明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行宫的,路上许多人与她打招呼,她统统没听见,素蓉说刘姑娘的遗物都被整理好了,问她有没什么需要留作纪念的,她也没听见。 不,好像听见了,却太快闪过脑海,不被记得。 她以为七殿下与上官若失忆之后,她与六皇子的事便不会再被任何人提起了,谁料大君竟是一早知道了她的遭遇,想必,大君也知道六皇子是她杀掉的,可大君什么都没说。大君任由诸葛冥替她顶罪,任由诸葛冥遭受牢狱之灾,任由上官若在痛苦与焦虑中来回奔波…… 大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让上官若察觉到诸葛冥与她非比寻常的关系吗? 当上官若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她赐婚给诸葛冥…… 他也不希望自己女儿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亲! 可今时今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殿下。” 房内,传来姑姑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明岚一个激灵,顿住了脚步。 谈话声还在继续。 “殿下,这个镯子是刘姑娘送给儿媳的。”姑姑把镯子呈给了诸葛冥。 诸葛冥握紧镯子,眸光渐渐有了湿意:“她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吗?” 姑姑叹了口气:“奴婢考虑了很久,一度打算隐瞒,可终究过不了良心这关,还是如实转告殿下吧。”顿了顿,她道:“刘姑娘留下遗言,让殿下休了明岚,娶上官若。” …… 晚饭时,诸葛冥没等到明岚过来,心生疑惑,去敲响了她房门。 “明岚,明岚你在不在?要吃饭了。” “我不饿,殿下自己吃吧。” 诸葛冥浓眉一蹙:“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没事。” 这么重的哭腔,还说没事? 诸葛冥拍了拍门板:“开门!” “我真的不饿,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殿下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诸葛冥哪里肯听?绕过回廊,从窗子里跳进去了。 看见明岚穿梭于箱笼与包袱之间时,诸葛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要休息?” 明岚张嘴:“我……” 诸葛冥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裳,冷声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打算走吗?” 明岚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眼睛,踌躇着转过身,不说话。 诸葛冥绕到她面前,看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道:“你倒是说话呀!为什么突然要走?” 明岚不吭声,只一个劲地掉眼泪。 诸葛冥眉头蹙得更紧:“听到我跟姑姑的谈话了?” 明岚将头垂得更低。 诸葛冥揉了揉太阳穴:“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会抛弃你!” “那你会娶上官若吗?”明岚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眸子,委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上那个草原姑娘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大方,比我有身份,你对她动心是应该的,你对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既如此,我何必阻拦你的幸福?” “明岚……” 明岚打断他,“何况这次是娘的遗言,我不希望你做割不孝子,等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都没法儿跟娘交代!” 诸葛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离开你!我也不会娶上官若,你都怀了我们的孩子,这个时候让我去娶别人,你觉得……我要是答应了我还是个人吗?” 明岚靠上他胸膛,手,轻轻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 十天后。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名头上套着黑袋子的孕妇被人扔了进来,大君打了个手势,一名草原的勇士走上前,摘掉了她头上的袋子。 刺目的光线骤然射过来,明岚抬手,挡了挡眼睛,随即她瞟见一双深棕色的绑着匕首的靴子,交叠搁在一张书桌上,而书桌后,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国字脸,正好整以暇地对她微笑着。 “孩子,看来我对你太仁慈了,乃至于你都不记得我的忠告呢!” 明岚托住肚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双目如炬地望着对方:“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 “你说什么?”大君掏了掏耳朵。 明岚屏住呼吸,咬牙道:“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在我与六皇子交合之后,我做了处理!我是大夫!我明白怎样不让自己受孕!而三天后,我与七殿下行房,孩子……是七殿下的!” 大君顿觉好笑:“啧啧啧,真是个爱狡辩的丫头。” 明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目击者,迫使自己保持镇定:“他们是禁卫军,孝惠仁皇后让他们去寻找六皇子,但他们找到了,却并未将消息带给孝惠仁皇后!很明显,他们是你的眼线!你说,七殿下是会相信他们的话,还是会相信我的话?就算他们说的事实,而如我前面讲的那样,我做过处理,不会怀上六皇子的骨肉!七殿下如果信了他们,只会更信我!” 大君端起酒杯,勇士给他斟满,他喝了一口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一个毛头小子辩论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骨肉?” 明岚面色一变! 大君打了个响指。 勇士面无表情地拔出弯刀,一步一步走向她。 明岚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人肤色黝黑,五官刚毅,身材魁梧,眼神暴戾……看上去,不像个勇士,倒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你……你们要干什么?” 明岚步步后退。 大君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舔了舔唇瓣,笑道:“阿达是我们草原第一勇士,除了打仗,他还很会替羊群接生,不过都是那些难产的羊。他的动作漂亮极了,切开肚子的时候,鲜血像温泉一样,缓缓流入大地……” 说着说着,大君的脸上露出了十分陶醉的表情,“阿达,你一定记得要慢一点,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太快的话我都看不清七殿下的孩子是怎么出来的。” ------题外话------ 有米有人粉国字脸哇? 【番外47】明岚之死 鲜血、皮肉、紫河车、脐带……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大君抱着怀中不足月的小女婴,她皮肤皱皱的,毛发细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大拇指放进嘴里吸允。 她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瞳仁如宝珠一般,在室内瞄来瞄去。 大君轻轻一笑:“看得见吗,小东西?” 她继续吸允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听没听见大君的话。 大君扫了一眼已经不能动弹的女人,目光在她死不瞑目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丝毫怜悯地转过头,继续逗弄怀中的小婴孩。 他从来都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大概是因为他所有的仁慈都给了他的女儿,所以其余人在他眼里,都跟一棵树、一颗石头没什么区别,当他们挡了他或他女儿的路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连根拔除或一脚踢开。 “我给了你机会的孩子,可你那么不听话,我要是放过你,那我成什么了?” 大君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对阿达吩咐道,“好了,处理干净吧。” “啊!”阿达给明岚穿好衣裳,不知想到什么,看向大君道,“这个婴儿……” 小婴孩舔手指舔得分外香甜,不哭也不恼,可爱极了。 大君探出冰凉的指尖,在她娇嫩的脸蛋上细细抚过:“若儿也是早产,都说早产的孩子难养活,你看若儿长得多好,多漂亮,简直跟她娘亲一模一样。” 阿达一听这话,便知大君想起伤心事了,有些秘密别人不知道,但他不可能不清楚。他父亲生前是王庭的御医,大君的三个孩子都是他父亲接生的。前面的两个男孩出来得非常顺利,轮到上官若时却碰到早产加难产。大君曾经想过放弃这个孩子,但大妃把匕首递给了他父亲。 后面,上官若成功地被剖出来了,大妃却因失血过多仙逝了。 之后大君虽然又娶了一任十分贤惠的妻子,却再没让对方怀上他的孩子。 也不知大君是不想,还是害怕。 大君捏了捏小女婴的鼻尖:“你知道怎么做。” 阿达点头:“是。” 日暮时分,明岚与一个小女婴的尸体被运回了行宫。 “小郡主应该在腹中便没了生命迹象。”仵作说,“她的肺部与正常婴孩不同……她走得……没有痛苦。七王爷,节哀。” 这一看便知是谋杀,且是虐杀,因为不仅肚子被剖开了,连手脚的指甲也被拔掉了,从血迹上看,可以知道她所有的折磨都是在咽气之前进行的。仵作验尸多年,什么样的惨案没见过,但这种……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却能想象出对方优雅而残忍的笑容的情况……他简直是生平头一遭!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是一个优雅的、残暴的、血腥的、面带微笑的恶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婴孩没被虐待过,是个死胎。 诸葛冥将已经僵硬的小女婴抱入怀中,豆大的泪珠掉下来,一滴滴砸在手背上,似冰凌般冻骨,又如烙铁般滚烫,心口蔓延开一股撕裂的疼痛,他说不出话来。 素蓉哭得昏天暗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跑出去……是谁……谁这么狠心……” 转眼,又是深秋。 今年好似比往年寒冷不少,草原传来消息,已有不少羊群冻死,牧民的日子不好过,同为游牧民族的漠北,日子也不大好过。 边境打了两场不大不小的战事,算是试探双方实力。 大家明白,一旦严冬降临,漠北与喀什庆的边境,将会迎来一场非常残酷的恶战。 这注定是个血色的冬天。 大街小巷贴满了招兵买马的告示,喀什庆固然有自己的军队,然而皇帝也想趁机建立属于自己的,没有比战争更合适的理由。 诸葛冥拿着告示回了行宫,一进门,看见上官若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 “你……”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告示,喉头滑动,“你要参军?” 诸葛冥没说话,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上官若转身,望向他淡漠的背影,道:“你想打仗的话,可以加入我父亲的军队!奥城常年冰封,中原人在那里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打仗了!你会回不来的!” 诸葛冥连停都没为她停一下。 上官若迈开步子追上去:“诸葛冥!你究竟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上一次你和我说话还是在年头,现在都十月了!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是。”诸葛冥终于停下了脚步,眸光冰冷地看着她,充满厌恶。 上官若心口一震:“你说什么?” 诸葛冥拂开她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讨厌你,讨厌到,多看一眼,都吃不下饭!” 上官若的笑容,一下子被敲碎了。 …… 京城的第一场雪来的很快,乌云密布的天,冷风刮得人寒毛直竖,街上随处可见新兵的入伍登记点。 “多大?”坐在椅子上的侍卫敲了敲笔。 排在第一位的胖青年说:“十……十九。” 侍卫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瞥他一眼,道:“眼神不好使?” 胖青年讪讪一笑:“左……左……左眼是好……好的……” 侍卫吸了吸鼻子:“去那边领套棉衣。” 这便是收入预备 这便是收入预备营了。 胖青年喜不自胜:“多……多……谢……谢大人!” 侍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一个!” 凤仙放下帘幕,隔绝了上官若一直盯着那些男子的视线,温声道:“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喀什庆了。” 上官若呆呆地出神:“瘸子也要,瞎子也要,连六十岁的老人也要,这样的军队,能打赢漠北人吗?” 凤仙笑了笑:“打不赢也没关系,还有你父亲,你父亲的军队,一定能踏平漠北营地的。” “是吗?”上官若撇过了脸。 营地,新入伍的士兵站在操练台上,一个一个接受考核,并根据考核成绩分入甲乙丙丁四个分队,其中,以甲队成绩最佳,丁队成绩最次。基本上,老弱病残全都集中在丁队。 意外的,诸葛冥在考核士兵中看见了陈世子。 陈世子满头大汗,显然刚考核完毕,他甩了甩头,也分外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哇!七王爷,你怎么也来了?” 诸葛冥道:“这里没有王爷,以后就叫我诸葛冥。” “哦,好。”陈世子爽快一笑,“那你以后也叫我陈斌!我考完了,在甲队!你还没考吧?不过以你的功夫,肯定甲队没问题!” 诸葛冥没说什么,转身上了操练台。 陈斌张张嘴:“哎!你……”妻儿过世那么久了,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诸葛冥发挥得非常好,只用一招便制住了副校尉。 一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他被分到了丁队。 这是一支随时准备送死的队伍,其作用只有两个:不打仗时的免费劳动力和打仗时的人肉盾牌。 几名老兵将臭气熏天的脏衣服扔到丁队的帐篷前:“干净洗!洗干净了去厨房做饭!还有柴火顺便给劈了!寅时一刻起床,三刻做好早饭,四刻打扫营地!” 丁队的队员面面相觑,张小胖咽了咽唾沫道:“这……我这……我……我……我们……是……来……打……打仗的……不……是……来……来做……帮工的!” 几名老兵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打仗,那么听见没?” “瞎子还打仗!”一人绘声绘色的表演道,“哦,天啦,别杀我,我在这里!我看不见!你们可怜可怜我吧!” “哈哈哈……” 四人哄堂大笑。 张小胖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诸葛冥面无表情地把衣服踢过去:“自己洗,自己做饭,我们的长官不是你们,你们无权发号施令。” “小子,给脸不要脸,啊?”四人冲过来,围住诸葛冥,与他大干了一架。 上街采买的时候,大君叫住了诸葛冥:“第一天就与人结仇,军营的日子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吧。” 诸葛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托你的福,还算过得去。” 大君笑了笑:“你说你这么好的根基,呆在那种地方,有些暴殄天物,怎么样?来我麾下吧,你是我女婿,我说什么也会好生照顾你的。” “女婿?”诸葛冥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我不记得我与令爱拜过堂成过亲。” 大君眉梢一挑:“你很快就会了。” 诸葛冥面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大君摆摆手,两名侍卫上前,按住他肩膀。 诸葛冥反手一劈,抬脚一踹,将二人逼退数步。 几招之后,二人落了下风。 大君给阿达使了个眼色,阿达面色沉沉地放下弯刀,赤手空拳地扑向了诸葛冥。 阿达毕竟是草原第一勇士,交手过程中,诸葛冥的胳膊与大腿都中了好几招,然而令人侧目的是,他依旧是将阿达制住了。 大君勾了勾唇:“真是一头勇猛的小狮子,阿达不善拳法,如果他带了刀,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以一种难以捕捉的速度晃到了诸葛冥面前,并一掌掐住诸葛冥的脖子,将他举离了地面:“你不错,非常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跟我斗,你还差得太远!” 诸葛冥一手掐住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另一手配合下肢拳打脚踢,却始终伤不了大君分毫。 额角青筋暴起,他目次欲裂。 大君玩味儿地看着他:“为我效命和跟我女儿成亲,你任选一项,我数三声,不回答,我就帮你做决定了。一、二……” 诸葛冥的喉咙被掐得死紧,根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三!”大君满意地笑了,“很好,那就跟我女儿成亲吧。” 诸葛冥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大君啧啧笑了一声,道:“哦,还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跟你说,你前妻有个弟弟,叫明月,刚被卖到一家青楼了,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倌。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同时把你和你前妻的事,还有明月的死讯告诉若儿呢?” ------题外话------ 小若若:“父皇父皇!儿臣考上皇学院最好的班啦!” 诸葛冥:“什么班?” 小若若:“丁班啊!” 诸葛冥:“竟敢把公主分到丁班!来人!把考官拖出去砍了!” 小若若吸了吸手指,嗫嚅道:“可是……可是父皇,母后说丁班是最厉害的班呢,父皇你当年就是被分到丁班,然后带着丁班一群威猛无比的将士,夺得了漠北大战的胜利呀!” 诸葛冥:“来人!把皇后……送到朕的龙床上。” 【番外48】产子 奥城,又一年风雪飘摇。 诸葛冥站在眺望台上,定定地注视着漠北的方向。 冷风吹起他墨发,也吹起他盔甲后的披风,一线飒爽英姿的弧度。 “大帅……在看什么?”张小胖,不,如今该称呼他张军师了。入伍第一天,张小胖也被分到丁队,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从古到今,丁队的伤亡都是所有新兵中最为惨重的,何况这一次的丁队,比以往任何一个丁队都来得“惨烈”——残的残、老的老、病的病、弱的弱,让他们做苦力都勉强了,做人肉盾牌恐怕是他们唯一的贡献。然而谁也没料到,诸葛冥的介入,会让丁队的命运发生如此惊掉世人下巴的变化。迄今为止,丁队一直冲在战线最前方,但他们也一直没有多少伤亡,他从一个瞎了右眼受尽冷眼的新兵,一步步成为奥城第九军的军师,而这位引领他们的落魄皇子,在成功完成七次刺杀任务、三次夜袭敌营任务以及八场战略指挥后,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奥城统帅的位子。 诸葛冥眸光深邃,雪地的光混合着烛光,映入他眼底,如星子坠落了明镜:“在看江山。” 张军师笑了笑:“是看陛下的江山,还是大周的江山?” 诸葛冥道:“诸葛烨的江山。” 张军师愣了愣,有些被他不敬陛下的言论吓到,但很快,张军师又释然了,他或许不清楚诸葛冥是为何参战,但他明白在诸葛冥的心里,诸葛烨占据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子。 张军师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快一年了,夫人应该很挂念大帅吧?” 诸葛冥没说话,只目光深邃地望着边境线上巡逻的士兵。 张军师讪讪地咳了一嗓子:“上一战,我们重创了漠北,至少三个月内,他们是不敢也没实力卷土重来,大帅不若趁这个机会……回王庭过个好年?反正也不远。” 王庭在喀什庆中心,距奥城快马加鞭仅有七日路程,赶得及过除夕。 诸葛冥还是没说话,亦或是,他仿佛压根没听见。 张军师暗暗叹了口气,大帅自然是听见了,只是不愿意回应罢了。有时候他真看不透大帅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娶了全天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女人为妻,本该好生珍惜才对,怎么……反倒像刻意疏远对方似的? 张军师走后,陈世子来了,他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拿出一个盖了印鉴的信封:“诸葛大帅,家书!” 诸葛冥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与军情无关的信不要拿给我看!” 陈世子的嘴角抽了抽:“这是若儿寄的第二十七封信了,你再不看……等若儿怪罪下来,你没事,你身边的人也会脑袋搬家的!” 诸葛冥冷冷地拿过信,顺手丢进了火盆里。 陈世子忙扑过去,将烧了一块儿边角的信抢出来,用手拍熄上面的火苗,而后皱着眉头道:“诸葛冥!你什么意思?若儿辛辛苦苦给你写信,你不看就算了,还烧掉?你到底是不是人?这么糟践她的心意,当初为什么非得娶她啊?你他妈的不懂珍惜,当初就让给我啊!” 诸葛冥没理他,转身走出了眺望台。 陈世子一急,嚷道:“若儿怀孕了!” 王庭最精致奢华的一座宫殿内,上官若披着斗篷站在雪里,一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一手把一颗黑曜石镶在雪人的眼睛里,笑道:“好了。” 凤仙抿唇一笑:“做的真像,跟咱们姑爷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水仙打量着高高大大的雪人,点头道:“找个画师画下来吧!给姑爷寄过去!说不定他自己都觉得像呢!” 上官若的唇角扬起大大的弧度,满眼幸福,怎么藏都藏不住,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又迅速暗淡了下来。 凤仙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上官若探出手,摸了摸雪人的眉眼:“你们说,我寄给他的信,他都看了吗?为什么总不回我?” 凤仙、水仙相互看了一眼,水仙眼神闪烁,凤仙道:“不是让陈世子回了吗?他在前线很忙的,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坐下来写信就更不可能了,陈世子回也是一样的,都是姑爷要对你说的话!” 怎么会一样呢? 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事,还要通过一个外人转达,想想都有些别扭。 上官若难掩失望地垂下眸子:“你们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会啊!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姑爷当然喜欢小姐啊!”凤仙拍着胸脯说。 “是吗?以前那个莲蓉,长得还没水仙漂亮,跟在他身边老久呢。”上官若低低地说。 水仙清了清嗓子:“那……那不一样嘛!她……充其量是个人事宫女,怎么能跟小姐您比呢?” “那你们说,我一个月前就叫他回来陪我待产,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二人哑然。 上官若落寞地走回房间,一个不稳,在门槛处绊了一跤。 一股热浪顺着腿部流下来,湿湿的,染满裙裾,也染了一地的雪,鲜红如梅。 …… 上官若从不知道生孩子会这么痛,脊椎像被人一斧头一斧头地砍着,肚子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疼痛。 “诸葛冥你在哪里?” 冥你在哪里?” “疼死了……” “我不生了……” “诸葛冥……” 产房内,站着喀什庆最有经验的大夫与产婆,足有八人之多。 产房外,跪着王庭最忠诚的奴仆,足有百人之众。 祭坛上,千名神殿弟子与民众盘腿坐在中央,一起为喀什庆最尊贵的王女祈福。 明明全世界都在围着她转,然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除了孤独,便是数不尽的委屈。 “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产婆把孩子用襁褓包好,放在上官若的身侧。 上官若虚弱地抬起手臂,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不都说新生的宝宝长得丑吗?为什么她儿子又白又嫩又这么漂亮呢? 真想……亲一口啊。 诸葛冥是在六天之后赶到的。 上官若刚给儿子喂了奶,母子俩双双睡着了。 十月怀胎,一夜生产,几乎掏空了上官若的身子,加上她一直坚持把孩子留在自己房中,时常被哭声吵醒,还未睡过一个整觉,整个人憔悴得如同变了模样。 诸葛冥的心里刹那间闪过一阵抽疼。 他以为她永远是记忆中那个咋咋呼呼、精力充沛的千金,可瞧她现在,简直比下了战场的士兵还狼狈。 诸葛冥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摸了摸她额头,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婴孩脸上。 孩子太小,他还看不出像谁,却异常漂亮,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漂亮。 看看孩子,再看看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开始融化了。 很快,孩子睁开了眼睛,黑色瞳仁中,似乎泛着一丝幽蓝的光。 诸葛冥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唇角:“儿子。” 他用手指戳了戳孩子脸蛋。 孩子一把含住,吧唧吧唧地吸了起来。 诸葛冥被逗乐了,索性伸手一抱,将他抱进了自己怀里。 上官若以为乳母抱孩子去换尿片了,迷迷糊糊地问:“他饿没饿?” 诸葛冥轻声道:“好像饿了。” 上官若长睫一颤,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一下,轮到诸葛冥受惊吓了。 “你……你……”他目光扫过上官若的腹下,“你伤势未愈,不要太剧烈地运动。” 上官若瞪他一眼,将孩子抢过来,背过身不再理他。 孩子闻到奶香,自然而然地偏过头,张开了小嘴儿。 上官若一边掉泪,一边给孩子喂口粮。 诸葛冥呆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知道自己过分了。 女人怀孕有多辛苦,明岚还在世时他就感受到了。 至于生产究竟多痛,听军营的大夫说,跟截肢差不多,但截肢能喝麻沸汤,生孩子不能,截肢是一瞬间,生孩子是一整天,甚至更久。 他没经历过,不清楚大夫的话是否准确,可他知道,上官若是个非常怕疼的人,一点小伤都要哭上半天,生孩子对别的女人而言或许是受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下地狱。 他不想承认,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了。 “若儿。”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上官若抱着孩子往里挪了挪:“别碰我!” 诸葛冥在床边坐下,表情微讪:“你辛苦了。” 上官若负气地撇过脸:“生都生完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别的时候,你也没必要在了!” 声音有些大,孩子被吓哭了。 上官若忙抱着孩子下床,连鞋都没穿。 这可是冬天! 这可是在坐月子! 屏风后的乳母终于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走过来道:“姑爷您先回房吃个饭吧。” 回房? 诸葛冥茫然。 这不就是他的房间? 成亲的时候是这间没错吧! 之前他巴不得与上官若分房睡,可她们不答应,现在倒好! 诸葛冥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地回到自己的新房间了——距离他儿子老婆十万八千里的厢房! 【番外49】若若长心眼儿了 将诸葛冥轰走后,屋子里静得可怕。 小宝贝很乖,除了饿肚子和尿裤子会嚎上两嗓子,别的时候,安静得仿佛并未出生一般。 上官若把儿子含在嘴里的手指解放出来,低头亲了亲。 小宝贝似乎感受到了娘亲的爱抚,奶声奶气地嗯了几声。 上官若失笑,心底有暖暖的幸福在流动。 然而当她转头望向窗外,想起那个连她生孩子都没能陪在身边的男人,她的心又微微刺痛了起来。 凤仙端着一碗鲫鱼汤和一份小笼包、一盘清炒小白菜入内。 “小姐,吃点宵夜吧。”她轻声说。 上官若怀孕之前便是出了名的吃货,生完孩子,反倒胃口欠佳了。上官若摆摆手:“我不饿,撤了吧。” 凤仙道:“饿不饿也得吃点儿东西,孩子吃着奶呢。” 上官若不语,可瞧那眼神,分明没有松动的迹象。 凤仙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小姐,可是还在生姑爷的气?” 上官若撇过脸,仍旧不说话。 凤仙就道:“小姐,生气又什么好?你搁在屋子里生闷气,姑爷又不会少块肉,这不是白白苦了你自个儿吗?” “少跟我讲大道理!”上官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凤仙并不生气,她知道上官若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偏还赶上生孩子,心里的火气,不是一日两日平复得下去的。 她笑了笑,轻声说:“姑爷没能及时赶来,其实也不完全是他自个儿的错。你想想啊,你是早产,按照大夫的诊断,你明后两天才会生孩子呢,姑爷赶的是时候儿,是小少爷他自己着急了点儿!” 上官若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心中稍稍舒坦了些,可很快,再次不悦了起来:“哦,我一个月前就给他写信让他回来,他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没打仗了,还非得赖在军营干嘛啊?非得踩着最后一天回来吗?他分明……还是心里没我!” 凤仙失语。 她家小姐,说笨,有时候挺笨的,她见过的王子王女无数,数她家小姐最好哄,然而这种好哄的现象在她怀孕后期越来越不受控制,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她家小姐分明多长了个心眼儿。 上官若揪了揪枕头:“看吧!说不出话来了吧!你明白的,他就是做错了!” “是是是,姑爷是做错了。”凤仙顺着她的话道,“可你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计较太多道理,就难免失了情谊,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瞅着姑爷也应该知道错了,趁这个机会,让姑爷长点记性是好的,就是别太膈应到你自己。” 上官若哼了哼,躺下来,抱着儿子睡了。 另一边,诸葛冥也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军营里出来的汉子,大多比较耐脏,仗打起来,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家常便饭,回到家,他总还是希望把自己弄干净一点。 然而明明舒舒服服地跑了热水澡,此时应该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才是,偏偏,他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就是上官若那削瘦的肩膀和儿子那无辜的眼睛。 没人知道,在失去了女儿之后,他有多渴望能再得到一个孩子,仿佛这样,才能弥补心头被生生扯掉的那块空缺。 可这孩子是仇人的女儿生的,他不该那么喜欢才对。 但他刚才,竟对着那孩子傻笑了! 这倒也罢了,现在他翻来覆去,那双眼睛也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纠结了一个时辰之后,诸葛冥终于下定决心,到上官若的房里看看。 他发誓,他不会再出现先前那种失态的情况! 他不会再心疼上官若,不会再—— 他……他就是看看而已,那是他儿子。 诸葛冥顶着寒风,从最北头自己的房,走到最南头上官若的房,清了清嗓子,抬手,去推房门。 推了一下没推开,他皱眉,轻轻唤了一声“若儿”。 上官若没有应答。 但屋内传来身体翻动的声音,他知道上官若没有睡着。 “若儿,你开开门。” 仍然没得到回应。 诸葛冥从短袖里抽出短刀,打算把门闩给拨下来。谁料拨掉了门闩,里头还有一根铁链。 这是猜到他会撬门而提前采取了措施。 大半年不见,上官若长脑子了啊,都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放弃大门,改为走窗户。 出乎意料的是,窗户也上了锁! 诸葛冥真的被气到了。 认识那么久以来,他可以说对上官若是了如指掌,除了吃和追求他,上官若的世界再也不剩第三件事,可现在,那个恨不得像条尾巴一样长在他身上的人,居然狠得下心将他拒之门外了! 还拒绝得这么、干、脆、有、水、准! “上官若!”他咬牙,“开门!” 上官若将头蒙进被子,双手捂住耳朵。 诸葛冥的火气腾地一下被烧得血旺,但他又不能发火,吓着上官若没事,吓坏他儿子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甩袖,回了自己院子。 这是认识上官若以来,过得最憋屈的一天!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还不知道的是,憋屈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推开房门,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他浓眉一蹙:“ 而来,他浓眉一蹙:“谁?” 光影中,一张冰冷的国字脸缓缓转了过来,目光沉静,如一潭万年不动的死水,他张口,声音仿若从死水深处凿了个眼儿,一点点溢出来,诡异而狠厉。 “你还知道回来?” 诸葛冥单手负于身后,扬了扬下巴:“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大君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冷漠:“这是王庭,是喀什庆,没有那一处不是我上官鸣的。” “我不想与你逞口舌之快,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歇息了。”语毕,似乎不希望大君反驳,又补了一句,“你我之间,应该更没值得叙旧的东西。” 大君的笑意又冷了三分,随手拿起一支毛笔,细细把玩了起来:“当初你在为我效命和娶我女儿之间选择了后者,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个男人,那么,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光彩吗?” 诸葛冥冷冷一哼:“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质问,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我娶你女儿,可没答应与你账一一笔勾销!” “啧啧啧。”大君摇了摇头,“怎么说我们也是翁婿,中原的翁婿都是像这样相处的?” 诸葛冥不屑地睨他一眼:“别装傻了大君,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以自处!” 大君眯眯眼,眸子里泛出一丝危险的光束:“诸葛冥,我做什么是我的事,与若儿无关,有本事就别把账算在一个女人头上。” 诸葛冥冷笑:“我们中原有个词,叫父债子偿!” 大君笑得越发灿烂了:“照这么说的话,你最该怪你儿子才对。”他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阴测测地道,“怎么办?若儿好像还不了我的债,不如让她的儿子继续代为偿还吧。” 诸葛冥再懒得与他废话,扬手,一记凌冽的掌风劈了过来! 大君面色不变,在掌风即将袭上命门之际,一拳顶了回去! 一年前,诸葛冥不过是他一只手就能捏起来的小鸡仔儿,纵然成长了一年,但鸡崽儿就是鸡崽儿,还能长成雄鹰不成? 大君根本没将诸葛冥的攻击放在眼里! 然而,当他的拳头被诸葛冥的掌风劈开一块血肉时,他才惊觉,自己低估对方的实力了。 他敛起笑容,反手一转,蓄内力于掌,朝诸葛冥轰了过去! 诸葛冥扬袖折身,双手画了一个太极圈,将内力纳在了自己掌心,而后奋力一推,整个力量像鞭炮一样,射中大君并在他身上爆炸了。 尽管,只炸掉了一截袖子。 可这对于战无不胜的大君而言,简直是一记血的耻辱。 大君看着破碎的袖子,淡淡一笑:“好,很好,不愧是若儿看中的人,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想胜我,你完全不够资格。” 诸葛冥当然明白,单打独斗,自己不会是大君的对手。他刚刚用了七成功力,也才炸掉大君一块袖子,还是在大君没怎么还手的情况下。 大君应该是轻敌,认为他不可能将那团能量化为己用。 如果他故技重施,大君一定不会再让得逞。 原来还不够,远远地不够! 拼搏一年,歼敌无数,拿下军营最高统帅的位子,武学上也突飞猛进,以为足够与大君较量一番,没想到,还是差了那么多! 还要更努力才行! 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个男人踩在脚下,听他认错! 出了大门,大君松开握紧的拳头,月光下,他粗粝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诸葛冥以为他没还手,实则不然。 在自己的力量被反弹回来的时候,他用手掌生生接下了将近一半的功力,只不过动作太快,诸葛冥没有看到罢了。 一开始,他觉得若儿喜欢诸葛冥,完全是被诸葛冥那张艳绝天下的脸给迷惑了,而今一看,这小子倒真有几分本事! 才一年,就已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境界,比起当年的他,也算有过之而不及了。 翌日,诸葛冥按时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直接奔向上官若的房间。 他就不信,大白天的,她还会关着门! 事实证明,上官若的确没关门,然而诸葛冥却觉得还不如关着呢,如此,他就不会看见这么闹心的一幕了! 【番外50】除夕,一家四口 屋内,陈世子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小宝贝跟前摇来摇去,时不时蹦跳两下,逗得上官若哈哈大笑。 小宝贝一脸懵懂地看着这个猴儿一样的青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世子跳得满头大汗。 上官若捂住笑得抽疼的肚子,说道:“好了好了,别蹦了,快受不住了。” 陈世子果然不蹦了,停下来,挨着上官若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怀里的小宝贝,问:“累不累?我来抱吧?” 上官若想了想,还是把孩子缓缓地放到了他臂弯处:“小心点儿啊。” “诶!”陈世子应得欢喜。 站在门口的诸葛冥,被这一幕生生刺痛了眼睛! 陈斌这臭小子,没经他允许就擅离职守来了王庭?这是不守军纪!可以被处斩的! 而且那是他儿子! 他都还没抱过呢! 这家伙,怎么就给抱上了? 儿子! 尿他! 抽他! 踹他!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小宝贝在陈世子的臂弯里,不知多乖巧了。 诸葛冥的肺都要气炸了! “陈斌!”他暴呵一声。 陈世子吓了一大跳,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幸亏他反应够快,及时将孩子稳在了怀里。 但这么一折腾,孩子估摸着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开了。 上官若本就不待见诸葛冥,眼下诸葛冥又吓坏了她儿子,她恨不得把诸葛冥从屋子里赶出去! “你干嘛啊?动不动那么大声?想吓唬谁呢?” 在诸葛冥的印象中,上官若从未对他真正地红过脸,更别提这副夹杂了一丝厌恶的眼神。诸葛冥的喉咙像被什么给握紧了,有些呼吸不畅,他扯了扯领口,压下心头不适:“若儿,你怎么让他进来了?” “这是我家,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怎么?你不乐意?”上官若扬起了下巴,“抱歉,你不乐意也没辙,王庭姓上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若不高兴,大可回你的奥城!回你的京城!看我究竟拦不拦你!” 这回,有些伤人了。 一开始,她没打算这么咄咄逼人的,奈何看到诸葛冥,便会想到自己十月怀胎一直到生产所遭受的冷暴力,原来边关早没打仗了!原来每封信他都烧掉了!原来他突然回来探望自己,都是因为才知晓自己怀孕了! 这样一个男人! 这样一个把她交付出来的心,踩在脚底下践踏的男人! 有什么值得她深爱的? 陈世子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无能为力,不是他要告密,而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若儿摔了一跤,差点连命都没了,都是被这家伙害的! 既然诸葛冥永远都只能带给若儿伤害,他为什么还要替他继续隐瞒? “若儿。”诸葛冥强忍住心里越来越翻滚的不适,轻声说道,“我,我想抱抱我们儿子。” 上官若将孩子抱进怀里,警惕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那一跤我要是摔错地方,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他了。” 诸葛冥不能说上官若摔跤不关他的事,因为上官若就是太过思念他、太过压抑,才导致精神恍惚,而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只要他足够关心她。 所以,他的确险些害死他们母子。 “若儿。”他放低了音量,语气中含了一丝恳求,“我……我以后不会那样了,你让我抱抱他吧。” 上官若的回答是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诸葛冥沮丧地回了房。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虽然现在也的确不到晚睡的时辰,问题是,昨晚他就一宿没睡啊! 脑子沉沉的,颇为累乏,然而却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 咬咬牙,他坐了起来! 拉开门,果断走向了上官若的房间! 他姓诸葛,这个姓氏之所以宝贵,不是因为诸葛氏做了皇帝,而是诸葛氏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想三两句话,就阻止他与儿子父子相认? 做梦! …… 当上官若再一次看到诸葛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讲了那么伤人的话,诸葛冥还能拉下脸走回她房里来。 她摆明是在赶他出王庭,他聋了还是傻了? 比起上官若的震惊,陈世子淡定多了,与诸葛冥并肩奋战一整年,对方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别说骂他几句,就算给他几刀子,只要他认准,他便不会轻易放手。 不过这一次,他也没那么容易放手了! 三个人,六双眼,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到结冰,凤仙、水仙和乳母一步都不敢靠近。 上官若淡淡睨了诸葛冥一眼,一句话都嫌多,自顾自地玩儿子去了。 诸葛冥清了清嗓子,看到桌上有个小木偶,忙拿在手中去逗儿子。 陈世子眸光一动,挤开他,将拨浪鼓晃到了孩子跟前。 孩子眨巴着无辜的眼眸,咿咿呀呀地叫。 上官若接过陈世子的拨浪鼓,莞尔一笑:“看这个哦,是不是很漂亮?” 被晾在一旁的诸葛冥嘴角抽了抽。 一直到孩子被拨浪鼓闹的有些不耐烦,诸葛冥才终于得了一个亲近儿子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我抱他走走吧,你看他快哭 他走走吧,你看他快哭了!” 小家伙瘪着嘴儿,的确一副快要张口大哭的样子。 上官若不情不愿地把孩子递到了诸葛冥手里。 诸葛冥那一瞬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了! 昨晚只单手搂了搂,还没真正感受到他软软小小的模样,就被上官若抱走了。 现在,他终于能舒舒服服地抱一回儿子了! “哈哈——” “噗~” 诸葛冥的笑声与儿子小屁屁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然后,诸葛冥感觉手掌一热,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儿子拉粑粑了…… …… 吃饭的时候,诸葛冥给上官若剥了一个虾。 上官若嫌弃的眸光在他手上扫了一个来回。 他一怔,讪讪道:“我洗手了……” …… 这一日带娃的经验,总结一下就是,诸葛冥大帅成了儿子的专属坐便器。 上官若与陈世子抱小家伙的时候,小家伙啥事儿没有,一到诸葛冥的身上便不是拉屎就是拉尿。 用牧民们的说法就是,他认得你的味道了。 诸葛冥:“~o(>_<)o~” …… 陈世子不能一天到晚守着上官若,他是人,是人就得上厕所。 守了一天的诸葛冥,终于等来了与上官若还有儿子一家三口独处的机会! 诸葛冥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若儿,咱们儿子还没取名吧。” 上官若不理他,打了一盆水给儿子洗澡。 她洗得糟糕透了,该洗的地方没洗到,已经洗过的又重复洗了好几遍。 小家伙困惑地看着那只在他左腋下擦了三遍,却永远没擦到右边去的手:“啊咿啊咿……” 听到儿子发出声音,上官若眼睛一亮:“娘亲是不是洗得很舒服、很干净啊?” 小家伙:“……” 洗完澡,小家伙睡了,这是一个在任何状态下都能迅速进入梦乡的人,乳母在看完上官若给孩子的穿衣过程后,得出了以上结论。 诸葛冥轻咳一声:“若儿,我给他想好名字了,就叫诸葛夜。” “诸葛烨?”上官若柳眉一蹙,“不是你侄儿的名字吗?” 诸葛冥忙道:“同音不同字,夜色的夜。” 他承认,叫这个名字,多半是因为诸葛烨很讨他喜欢,诸葛烨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他想用儿子的名字纪念他,就像……他将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一样。 “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若儿?” 上官若现在看他百般不顺眼,他取的名字,自然也入不了耳:“不好!” 诸葛冥的眸光暗了暗:“那你想叫什么?” 上官若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时,陈世子进来了:“要吃年夜饭了,准备一下吧。” 上官若看了诸葛冥一眼:“你不去换身衣裳?一身的味道!” 那是自己儿子的味道! 诸葛冥嘴角一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房换衫了。 谁料,等他返回这里时,却被告知,上官若抱着儿子,跟陈世子一块儿离开了。 上官若还在坐月子,离开王庭是不可能的,可如果只是吃顿年夜饭,又会是在哪儿呢? 路上,奴仆无数,却没一人告诉他答案。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 走在充满了陌生感的小道上,听着鞭炮在庭院炸响,看着眼花在头顶燃放,突然想起小时候,六皇子偷偷带他出宫放烟花,那时候的烟花真美,比现在的美,他喜欢得不得了,就说“六哥六哥,明天还能放吗?” 六皇子说,“不可以,只有除夕能放,你快点长大,明年这个时候我给你带双份儿的!” 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缘故吗?他居然有些想念六哥了,还有娘亲。 每年除夕,娘亲都会做一大碗饺子,看着他一个个吃完,吃到有铜钱的那个,便奖励他一个小礼物。 今年,没吃到饺子,没人会给他做饺子。 这不是他的家乡,不是他的家,说的好听,他是个姑爷,说的难听,他是个外人。 在这里,上官若无需尊敬他,无需迁就他,无需包容他,只要她乐意,她能赶他一百次,像赶一条丧家之犬一样。 而那些奴仆,平日里笑嘻嘻地叫他姑爷,一看到上官若的态度冷下来,便会自动将他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这也是他,不爱回王庭的原因之一,呆在军营,都比呆在这更有归属感。 不远处的金殿,宫灯摇曳,明珠生辉。 上官若抱着儿子在藤椅上赏雪,在她身旁,大君与陈世子摆开棋局,杀得红光满面。 这才像一家人。 而他,俨然是个多余的人。 诸葛冥怔怔地站在雪里,雪花飘进眼里,慢慢湿润了眼睛。 洗尽铅华,与君白头(终) 上官若抱着孩子,嘴里说着欢喜的话,眼睛却时不时飘向不远处雪地中,形单影只的男子。 “小姐。”凤仙顺着她的眸光望了望,低声问,“要叫姑爷进来吗?” 上官若的睫羽微微一颤:“不用。” 凤仙暗暗叹了口气,其实她觉得姑爷也挺可怜的,妻儿枉死,被迫娶了小姐,还不敢让小姐知道真相,虽说他对小姐的做法的确过分了些,可大过年的,在喀什庆举目无亲,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一晚,上官若与诸葛冥都睡得不踏实。 所谓相爱的折磨,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诸葛冥把对大君的怨气,迁怒到上官若的头上,结果就是伤了上官若的同时也苦了自己一颗心。 而上官若那边,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可以,她如何忍心叫诸葛冥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如何不想与他躺在床上,逗弄儿子闲话家常?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在那么对了我之后还叫我如此轻易地接纳你? 翌日,大雪纷飞。 在上官若窗外守了一夜的男人,披上铠甲,返回了奥城。 他开始四处征伐,从漠北到胡国,从胡国到海域,疯狂地打着,打得皇帝都怕了。 正所谓攻城容易守城难,区区一个大周,他治理起来已经够麻烦了,再多出这么些诸侯国,语言文字货币一样都不通,要实现民族统一,那得费多大的心思啊?更可怕的是,海域太远,元宵节发生点什么,传到皇宫时,恨不得都七夕牛郎会织女了。普通节庆倒也罢了,若遇上地震、瘟疫……这之类的天灾,或者造反等**,不等朝廷的救兵到达,那儿早已变成一番新天地了。 皇帝命人快马加鞭,连下十八道昭命。 诸葛冥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气得半死! 诸葛冥不要命地打,今天中了箭,明天就能上战场,明天吐了血,后天就能御兵操练,死里逃生无数次,打到别人一提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眼看大限将至,皇帝不能再任由诸葛冥继续拓展疆土了。也许,做皇帝的,十有**都希望能将全天下的疆土变成自己的,这一任,却恰好是那没有野心的一个。 皇帝卧在龙床上,进气多,出气少。 老太监跪在地上,为他擦了额角的薄汗。 他抓住老太监的手,虚弱地说道:“传朕旨意,将诸葛冥过继到孝惠仁皇后膝下,赐以嫡子之名。另……朕过世后,由皇长孙诸葛烨继承皇位,诸葛冥为天子少师,兼摄政王,留任朝中,辅佐新帝,不得……不得再离开京城!” 诸葛冥终于结束了为期四年的沙场岁月。 同年三月,他离开奥城,回往京城,路径王庭时,他并未下马,从容冷漠地望着前方,等宫人将上官若与儿子“请”出来。 他是摄政王,上官若就是摄政王妃,也得一并回京受封的。 当然,上官若可以选择不去,可诸葛冥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少年,也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皇帝,他想攻打王庭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给他一个藐视皇权的把柄,他立刻就能率军杀进大君的老巢,与大君拼个你死我活。 上官若也不再是当初的上官若—— 三年不见,上官若比以前更美了,少女的青涩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妩媚。 而诸葛冥—— 上官若觉得,自己几乎认不出对方了。 个子高了一个头,身材越发魁梧,白皙肌肤,被晒得粗糙而古铜,偏眉眼越发深邃,棱角越发冷厉,比之前更添了好几分王者霸气。 她想像从前那样,瞪着眼吼他一声“诸葛冥”,已经不可能了。 上官若牵着儿子的手,来到他面前,喉头滑动一下,行了礼:“臣妾,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诸葛冥淡淡地眨了眨眼,朝一旁的小家伙伸出手:“到父王身边来。” 小家伙瑟缩了一下身子,藏到上官若身后。 诸葛冥收回手,淡淡地看着他。 小家伙被看得怕极了,两只小爪子,死死揪住娘亲的裙子。 上官若拍拍他的手,将他从背后拉出来,并轻声道:“乖,听你父王的话。” 小家伙还是不干。 诸葛冥躬身一捞,将他抱到了马鞍上。 小家伙给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亲!娘亲!”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再哭,我就把你从马上丢下去!” 诸葛冥的威胁奏效了。 小家伙果然止住了哭泣,僵直着身子,尽量不贴上后面的大坏蛋。 诸葛冥一手环住他腰身,一手握紧缰绳:“出发。” “王爷!”上官若快走几步,拦住了他,“天太冷了,夜儿还这么小,会吹出毛病的。” 诸葛冥低头,问向怀中的小家伙:“怕冷吗?” 小家伙:“不……不……不怕……” 诸葛冥轻哼一声,将他拧起来,丢到了他娘的怀里,随后马鞭一挥,驰骋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小家伙回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问:“娘亲,父王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上官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温声道:“不是,你 ,温声道:“不是,你父王很喜欢你,所以一回来就想带你骑马,你刚出生那会儿,你父王还抱过你的。”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歪过脑袋:“那父王是不喜欢娘亲吗?” 上官若失语。 从认识诸葛冥到现在,他从未明确表态过喜欢她,他曾为她做过一些令她欢喜的事,但他也说过他厌恶她。 新婚之夜,粗暴得近乎虐待的房事,疼得她整整七天下不了床。 凤仙她们总说,他心里是有她的。 可她感觉不到。 也许,一直一直,都只是她自相情愿。 他与那些慑于她父亲淫威的人没什么区别,不想娶她,却不得已娶了她罢了。 可笑的是,她居然会因他不看她的信、不陪她生孩子就发那么大一通火。 有意义吗? 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只怕是好笑极了。 三月底,队伍入京。 除了刚见那会儿打了个照面,之后,二人一路无话。 庆功宴设在皇宫的麒麟殿。 两鬓斑白的皇帝看着身姿魁梧的儿子,笑着点了点头:“越长越像你娘了。” 作为下一任君主的诸葛烨,也出席了本次宴会。 在他身边,坐着端丽柔美的纳兰嫣。 然而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臣子席上的欧阳倾。 约莫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欧阳倾抬起精致的笑脸,微微一笑。 纳兰嫣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蹙眉,低下了头。 叔侄俩数年不见,自是一番好叙。 上官若抱着儿子坐在摄政王府的席位上,头一次体会到了被孤立的感觉。不是大家不够敬重她,而是这些敬重的背后,满满的全是对诸葛冥的巴结。然而好景不长,当他们发现诸葛冥与诸葛烨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天儿,却看也没看上官若一眼之后,那些敬重的意味就有些变了。 “大君与摄政王殿下不合……” “好像是真的……” “据说当初是大君逼着王爷娶上官小姐的……” “传言王爷的妻子明岚就是被大君逼死的……” “难怪王爷这么不待见上官若了,连她生了儿子也只能坐冷板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乐此不疲地说着。 谈话间,不知道是谁,献上了一名舞姬,舞完之后,那舞姬盈盈地坐进了诸葛冥怀里。 上官若看不下去了,抱着儿子离开了正殿。 小家伙其实也不喜欢那样的宴会,不烤全羊不摔跤不堆篝火,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女人跳来跳去,无聊死了。 他打了个呵欠,趴在娘亲肩头睡了过去。 突然,一名喝得酩酊大醉的纨绔公子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上官若跟前。 上官若浓眉一蹙,靠左让了让。 那人也往左(上官若的左)挪了挪。 上官若又往右走了走。 那人也往右挤了挤。 上官若不悦了,举眸,冷冷地看向他道:“让开!” 男人踉跄着步子,用拧着酒壶的手指向上官若:“嘿嘿……嘿嘿,大美人儿……哟!怎么……还抱了个孩子……谁……家的……呃……” 他打了个酒嗝。 上官若撇过脸,避开那股刺鼻的酒味儿。 男人笑了笑:“哦,美人儿害羞了不是?来来来,哥哥让你舒坦!” 上官若恶心得给了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还从没谁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就算诸葛冥不待见她又如何? 她依旧是大君的女儿! 是皇上亲封的摄政王妃! 岂是一个醉汉能污言秽语的? 男子被打了巴掌,火气瞬间噌噌噌噌的冒了上来! “臭娘们儿!你竟然打我?” 他一把砸烂酒瓶子!上前,反手一耳光朝上官若扇了过去! 上官若怕他伤到孩子,在他抬手的一瞬,果断抬脚,踹了他下腹! 男子被踹得火冒三丈,两眼一瞪,疯子一般地朝上官若扑了过来! 上官若被扑倒在地。 剧烈的震荡,把小家伙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睁眼,见自己娘亲双目发红,当下感觉不妙,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一股大力揪住后领,生生从娘亲怀里扯了出来。 “啊——啊——娘亲——” 他吓得尖叫了起来! 上官若花容失色:“夜儿!” 就在男子举起小家伙,打算把他重重摔在地上时,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自后方迫近,男子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着一阵阴风吹来,随即手臂一麻……孩子掉了。 然而孩子并未掉在地上,而是稳稳地落进了诸葛冥怀里。 上官若快要蹦出嗓子的心,悄然落了地。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被吓的。 男子的酒这会儿是完全清醒了,看了看诸葛冥肩上象征着身份的图案后,怔得连说话都不会了:“王……摄……摄……大帅……” 诸葛冥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上官若身边,朝她伸出手。 上官若撇过脸去。 诸葛冥索性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而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她,回了大厅。 至于那个冒犯了他妻儿的醉汉,也被他手下带到了大厅。 当着所有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砍掉了醉汉的双手。 众人再看向上官若,已经不敢心存不敬了。 这一晚,诸葛冥对上官若极尽温柔。 从眉眼到嘴唇,从粉肩到脊背,他的亲吻,如春风化雨般,点滴落在她每一处娇嫩的肌肤上。 她轻轻地颤抖着,指甲掐进他皮肉,承受不住他的征挞,低低地抽泣。 **将歇,她趴在他身下,无力地微喘。 诸葛冥撩起她秀发,低头,细细亲吻她雪颈。 “痒。” 她笑。 诸葛冥也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多亲亲就不痒了。” 上官若将头埋进被子。 诸葛冥亲不着了,手却仍在她身上忘情地流连着。 “王爷。” 被子里传来她细弱蚊蝇的声音。 “嗯?” 大掌从小腹滑下,落在她腿间。 “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殿下,你喜欢我吗?” 明岚的音容笑貌一下子闪过脑海,诸葛冥僵住了。 清冷的凤熙宫,宫灯摇曳,孝惠仁皇后披头散发地坐在窗台上,遥望着麒麟殿的方向,面目狰狞可怕。 “皇上你真是做得出来!让我认杀子仇人做嫡子!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刘婉君那个贱人葬在你的山庄了!青楼官妓,嗯?不受宠,嗯?你可真是在我和元后的眼皮子玩得一出好心机啊!不过,你以为世上真有那不透风的墙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不是被我给发现了?” “我就说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诸葛冥,给我儿子报仇呢?敢情,在你心里,十个小六,也比不上一个诸葛冥!扶持一个病秧子做君主,再封诸葛冥做摄政王!哈哈,这不是摆明希望诸葛冥取而代之吗?你连他的庶子身份都解决了!你把路全给他铺好了!皇上!你对得起我——” “娘娘,娘娘,风大,您进来吧。”宫女担忧地朝孝惠仁皇后伸出了手,窗台外的地势极低,一不小心跌下去,只怕会摔出个好歹来。 孝惠仁皇后冷笑着拂开宫女的手,身子晃了晃,越发让人觉得她快掉下去一样。 宫女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娘娘!” 孝惠仁皇后仰望星空,冷淡一哼:“杀人偿命,诸葛冥,你杀了我儿子,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活在世上的!我所承受的痛苦,也一定要你一一承受一遍!” 宫女大骇:“娘娘……” 孝惠仁皇后转过身,跳回室内的地面,宫女神色一松,却又看见她邪笑着、两眼放光地走了出去。 “你们几个,拧上油桶,跟我来!” 孝惠仁皇后带上一群太监、宫女与油桶,浩浩荡荡地包围了麒麟殿。 “给我泼!” 她一声令下,宫人忙将手中的油桶朝着墙壁泼了过去。 泼完外边不够,她还带人一路泼到里边。 这是皇宫,她是皇后。 想在里头做点手脚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泼完火油,她举起火把,明艳艳的火光,照在她不再年轻的面容上,却反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她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娘娘……” 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噤声:“都退下。”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是。” 她一步步来到廊下,迤逦的白色裙摆,如月光一般追着她的步伐。 她张开手臂,微微一笑,松掉了手中的火把。 吧嗒一声,惊得诸葛冥从床上坐了起来! **过后的睡眠总是安稳一些,乃至于他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麒麟殿的异常。 等他被火把落地的声音惊醒时,火势已经烧起来了。 他赶紧冲到耳房,拧起一桶水浇湿了自己,又浇湿了一床薄毯。 上官若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被泼醒,惊得身躯一震,再看到那早已蔓延到了门廊的大火,瞠目结舌:“怎么……怎么走水了?” 诸葛冥来不及说话,用薄毯往她身上一裹,抱着她奔出了疯狂燃烧的房间。 上官若却突然想起乳母房间的儿子:“夜儿——夜儿还在里面——” 火势太大,温度太高,这块薄毯才被烤了一会儿,边角便有了燃烧起来的趋势。 诸葛冥牙齿一咬,按住她乱动的身子,避开一根根朝他们压过来的柱子,朝殿外奔了出去! “诸葛冥!夜儿还在里面!你快去救他啊!你干什么?你这个混蛋——你快救我们儿子!快去救他啊——” 诸葛冥的头发被烧掉大半,头皮在高温的烘烤下,一寸寸焦灼了起来。 上官若的声音,一声声,敲在他心坎上,如重锤一样。 他双目如炬地将上官若抱到了空地上,再回头,麒麟殿已经成了一片烈火汪洋。 他拿过被烘得半干的薄毯,没有丝毫犹豫地奔进了火场! 被烈火围绕着露天石台上,孝惠仁皇后抱着小家伙,满面含笑地看着诸葛冥。 小家伙的嗓子都哭哑了,一边哭,一边吸入浓烟,一边呛得连连咳嗽。 诸葛冥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用拳头敲了敲自己左肩。 这是“放心,有我”的意思,睡觉前教给儿子的,不知道 的,不知道儿子记下来没有。 小家伙应该记下来了,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诸葛冥看向孝惠仁皇后:“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恩怨,我们单独解决。” 孝惠仁皇后夸张地笑了:“你也知道稚子无辜?那你当初杀我儿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本不该死?” “我……我不太记得猎场的事了,但我应该没有杀死六哥,我不恨六哥,从来没有恨过。”埋怨是有的,但远不到憎恨的地步,所以他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没理由对六皇子痛下杀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咬定我是杀死六哥的凶手,但你真的误会了。” “误会?好大一个误会?我儿子在出事前就跟你在一块儿!别骗我了,诸葛冥,没用的!你跟你那恶心的父亲一样虚伪!一样都想让你坐皇位,却偏得先让我儿子当垫脚石!替你们扫平前太子那个障碍!事到如今,你们赢了!前太子死了,皇长孙又被我弄成了病秧子!我儿子也死了!所有挡住你帝王路的人统统死光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被你们耍呢?为什么?” 她疯狂地咆哮着。 诸葛冥却是根本没听明白,什么叫他跟他父皇一样虚伪?他觊觎皇位了吗?何时?他父皇属意他登基吗?怎么可能?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听懂了,诸葛烨之所以病重,全都是孝惠仁皇后捣的鬼!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诸葛烨才多大? 他儿子又才多大?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儿子枉死,就能找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发泄仇恨吗? 诸葛冥一句废话都不想与她说了,脚尖一点,腾跃而上,飞过火苗,扑向了石台。 孝惠仁皇后面色一变,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孩子扔了出去! 四周都是滚烫的火焰,随便落在哪里,都会烧成焦炭。 小家伙本能地“啊——”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冥手中薄毯一挥一扯,将儿子被火苗吞噬前将他带到了自己怀里! 小家伙一把抱住他脖子:“父王!” 诸葛冥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扣住儿子脑袋,足尖在滚烫的石台上借力一跃! 咝—— 是皮肉被烤焦的声音。 诸葛冥疼得浑身抖了一下! 这才仅仅是开始,地面已经被烧得无法行走,只能依靠借力,施展轻功飞出去。 然而眼下的麒麟殿,还有哪一出是没被烧着的? 等诸葛冥终于把儿子带回上官若身边时,脚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了。 火势,越来越凶猛,火光漫天,照得他头晕目眩。 是什么灼伤了眼睛吗? 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火光、星光、喧嚣、哭泣,在脑海中渐渐远去、远去,直至完全没了踪影。 …… “王爷,王爷。” 是……在叫他吗? “王爷,能听到我说话吗?” 好像是若儿的声音。 诸葛冥缓缓地睁开眼,果然看见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不过—— 好像是做梦做得太久了,竟觉得这张脸与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 是不大一样了,日日哭、夜夜哭,眼睛都肿了。 “若儿……” 他艰难地开口。 一出声,险些把自己吓得再次晕过去。 他是多久没讲话了,沙哑得跟什么似的? 氤氲在眸子里的泪水一下子掉了出来,上官若握住的手,将脸蛋贴在他肩膀上:“王爷……” 诸葛冥抬起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弄了半天,才摸到她的脸:“哭什么?傻瓜。” 上官若抬起头,泣不成声:“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被石柱刺穿,我以为……以为你……” 听她这么一说,诸葛冥想起来了,自己是在与大君交手时,与上官若双双跌落悬崖了,他当时拼尽全力将上官若举离了地面,就不知道……她受没受伤。 “你怎么样?”他一字一顿地问。 上官若抹了泪,笑着道:“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他微微一笑:“那就好。”眼神一扫,又问,“这是哪儿啊?床,好窄。” 上官若道:“这不是床,是棺材。” 诸葛冥:“……” 上官若解释道:“你失去意识后,欧阳倾来了,她封住了你的穴位,告诉我带你来这里,说,只要在聚魂棺内躺上几年,一定能苏醒。” 欧阳倾死而复生,想来也是这聚魂棺的缘故。 诸葛冥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晕的脑袋:“我睡了几年?” 上官若比了个手势:“五年。” 诸葛冥捉住她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 上官若笑了笑:“就这么过的呀,每天看看你,陪你说说话,时间也就打发了。” 诸葛冥伤痕交错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精致的面庞,喉头胀痛,声线哽咽:“若儿,我做了一个梦。” 上官若在他掌心欢喜地蹭了蹭:“什么梦?”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圈发红,隐约有水光闪耀起来:“我没有……女儿,我跟明岚……没有同过房……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可我迁怒你那么多年,让你受尽委屈……” 言及此处, 言及此处,悔恨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脸颊滚落了下来。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把那个是非不分的混蛋,狠狠地扇上两巴掌! 人的一生,一共有几个二十年? 他用了足足二十三年,来迁怒这个无辜的女人! 但其实,她究竟有什么错呢? 别说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就算是,大君是大君,她是她,她不过是一心想嫁给他而已,明岚母女的死……也不该算在她头上! …… 诸葛冥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棺材上。 上官若仰头,将泪水逼回眼底,而后笑着哽咽说:“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老实说,你对我还是挺好的,那么恨我,还没整几个小妾和庶子羞辱我。” 诸葛冥摇头。 如果换做以前,上官若一定会气得发疯,但现在—— “人这一生,又有多长呢?守着你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活着的时候,我要是多对你笑一笑该有多好?我现在就想着……能跟你多待一天都是好的……” “若儿……” 上官若握住他的手:“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悔恨上,你要觉着欠了我,就好好对我,不要再跟我红脸,不要再惹我生气……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得比我久!被人撇下的滋味……太难受了!下一次……一定要是你先给我盖上棺木!” 诸葛冥心口一痛,大力将她拥入了怀中…… …… 阳春三月,诸葛冥携上官若返回京城,结束了为期五年的“游历”。 次年,小若若出生。 小宝抱着不知在他皇袍上撒了几泡尿的小若若,小嘴儿一瘪:“姑姑,朕的红包呢?” (全文终) ------题外话------ 冥若番写完啦!呼呼,第一次写这么长的番外,感觉自己棒棒哒! 新文已经开了,恳请各位亲们移驾《魅王毒后》 附上简介—— 她是马家嫡女,自幼病弱,却被相士预言母仪天下。 他是西凉郡王,天生废柴,却令所有杀手闻风丧胆。 前世的她,为躲避与废柴郡王的亲事接受了渣男抛来的橄榄枝。 二十年倾囊付出,助他荣登九五,结果换来水牢圈禁,身首异处。 重活一世,她发誓,决不要重蹈覆辙。 只是,她不嫁渣男,也不想嫁给废柴王爷啊,这家伙怎么跟个无赖似的,越缠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