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嫡策庶谋》 第1章 穿越 死过一次,才深刻的认识到生命的珍贵。 贺峥躺在床上,两只眼珠骨碌碌地转,打量着这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老天爷对他还真是不错,不但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还让他穿到了个富户之家。看这满屋子的大红绸缎,多宝阁上摆着的翠玉白菜珐琅花瓶,端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21世纪穷困*丝男一枚。刚刚下班,末班车上人不多,他昏昏沉沉就睡着了,最后的记忆是女人的尖叫声穿透耳膜,睁开眼就看到一辆卡车朝着他撞来…… 那种剧痛的感觉仿佛还在身上一般。 之后他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仿佛做梦一般,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晃过。若不是死前的记忆太深刻,他都要怀疑前世的二十四年才是黄粱一梦。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贺峥把手塞进嘴里咬了一下,也罢,只要当下活着,干嘛那么较真呢? 再睁眼,他就成了新鲜出炉的高富帅。 因此,就算墙上贴着的喜字桌上燃着的龙凤红烛以及身上穿着的喜服无不昭示着他刚穿来就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了,重生的喜悦也让贺峥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虽然他不喜欢女人,也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的! 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总得干点实事啊,光宗耀祖名留青史他不敢说,好好待原主的家人可是必须的! 不过这大喜的日子,把新郎官一个人丢在屋里是几个意思?贺峥想撑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稍一动便要冒虚汗,肚子里还一阵一阵烧灼的疼痛,只好悻悻作罢,老老实实地闭眼躺着,默默地消化着属于身体本主的记忆。 说起来,在这份突如其来的记忆里,并没有成亲这件事。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贺峥,是括苍县富商贺家的嫡长子。生母早逝,早到记忆里都没有她的样子了。父亲续娶生母的庶出妹妹,这在古代并不是稀罕事。许多家庭为了维持和重要的亲家的联姻关系,在女儿早逝后都会把庶女嫁给女婿做填房。不但能维持两家的姻亲关系,庶女也大多不会苛待原配的子女。 只是贺峥这位继母兼姨妈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她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后,对贺峥便如眼中钉肉中刺。常言道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贺峥的父亲对继母疼爱有加,枕头风听多了对贺峥这个原配之子只是淡淡的,幸好祖母贺老太太多有维护,才不至于被继母苛待。 但原主贺峥却是个有些左性的人,且对父亲孺慕非常。大约是父亲的冷待郁结于心,十岁往后身体竟然一年不如一年,近一年来连床都少下,因此亲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所以这要娶的到底是谁?恐怕此刻醒来的就是原主,也不知何时定下的这门亲事。 屋外远处人声嘈杂,还不时有喜乐传过来,倒是他这门口安静的不像话。贺峥躺在床上默默地梳理着记忆,忽听门外有明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悉悉索索怕是能有十几号人。随着两个丫头在门口一连串地小声念着“来了来了”,“吱呀”一声,新房的门被推开。 进屋的人虽然多,却没一个人说话,说是大气都不敢出也不为过。贺峥闭着眼凝神细细去听,约有一二十个人,可能是女子居多,衣裙窸窣,环佩叮咚。贺峥听着叮叮当当金玉之声响个没完,心底暗叹不知自己穿了个多殷实的人家呢,忍不住眯了一只眼睛朝屋中偷偷去看。 只见屋中一圈椅上坐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下首虚坐了位三十上下的妇人,正是原主的祖母和继母。丫鬟婆子都在两旁站着,垂头敛目,屋里静得鸦雀不闻。 贺峥这头这忙着打量呢,又觉得床尾一沉,有人挨着他在床尾坐了下来。贺峥身体一疆,这在喜床上坐下的,肯定就是新娘子了。想到这是自己今后生活要朝夕相对的人,贺峥就是不喜欢女人也好奇起来,可惜一顶红盖头把新娘的脸盖得严严实实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盖了红布的后脑勺。 贺老太太看自己的宝贝孙子还是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心里暗暗叹息,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才行了这冲喜的法子,可峥儿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样想着对原本便不怎么满意的男孙媳也淡了几分,只对面前站着的一个才六七岁的男孩吩咐道:“岼儿揭盖头吧。” 那男孩诺诺应了一声“是”,由喜婆指引着,拿着系了朵红花的秤杆走到床前去挑新娘子头上的喜帕,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几次也没挑下来。那秤杆不算轻,小男孩更是细胳膊细腿,几次没挑下来那拿着秤杆的小胳膊便抖啊抖的哆嗦起来。 贺老太太见了更是不高兴。原本长孙娶妻,长孙卧床不起便该由亲妹妹代为拜堂行礼,可长孙娶的是男妻,妹妹要避嫌只好由弟弟代娶。偏偏儿媳妇在儿子耳边吹了枕头风,说长孙娶的是男妻,年纪大了的弟弟也该避嫌,不让她亲生的两个儿子去,只推了这个最小的庶出的孩子出来。 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事?不出岔子就是好的了。贺老太太心里如何不清楚,儿媳妇这是嫌峥哥儿这亲事晦气,又是娶男妻,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沾染。偏偏大孙子娶男妻的事儿又是这儿媳妇一力在儿子跟前撺掇的,每每想到这儿,老太太都觉得心塞得不行。 贺太太李氏心里也暗骂这个庶子上不了台面,老太太不高兴了少不得要把气撒在她头上。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示意身边的丫鬟翠云过去扶了贺岼的胳膊,这才把盖头挑了下来。 头巾落下,喜婆顶着压力说着称心如意等吉祥话,没注意到原本眯着眼偷看新娘子的贺峥眼睛蓦然瞪大了。 没有想象中堆满珍珠的凤冠,整齐的发髻只用寸许宽的红绸整齐的扎起;也没有想象中涂脂抹粉浓妆艳抹的脸,而是清清爽爽的,修长的脖子上还有微凸的喉结……男的?! 贺峥这才觉出不对,这“新娘”身上穿的也不是霞帔,而是和自己身上一般无两的男式喜服。 喜婆侧着身子没看见,太太的丫鬟翠云和贺岼离得近,却看得一清二楚。贺岼还好,看着这个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大哥睁开了眼也只是愣愣地长大了嘴,那翠云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甩了贺岼的胳膊往后退了好几步。 贺岼手里的秤杆也随着翠云的一甩,脱手摔在了床边的一张摆满喜饼果子的桌子,发出不小的声响。 “老太太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是,是大少爷他睁开眼了!”翠云发现自己的失态,转头就看到贺老太太黑如锅底的脸,连忙跪下告罪不已。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了。坐在床尾的“新娘”也转过头去惊讶地看向贺峥。贺峥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不仅是个男的,长得还真是很不错啊。一张娃娃脸,杏眼圆瞪,大红的礼服映得面色白里透粉。不过贺峥也知道这时候不是犯花痴的时候,连忙虚弱地喘了两声儿,装作刚醒来的样子。 贺家大少爷在成亲当夜就睁了眼,这个喜冲得不可谓不成功。一时间冲喜这个话题又在括苍县里热了起来,那些家里有病人的,但凡有些家底的便都犯起了琢磨。来喝喜酒的客人知道主人家有事,连连道喜告辞,一时间刚才还喧闹的府邸不久竟安静下来了。 舒忱此时正拖着繁复的喜服靠在榻上,两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自贺峥醒了他便被请到外间暂作休息,留下贺老太太和贺峥说体己话,不多时贺老爷也匆匆赶来。 小厮阿釉挂着一脸傻呼呼地笑,端着一个托盘兴冲冲地进来:“少爷,这贺府果然富裕,连宵夜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还让我随便拿!我拿了好些,少爷快趁热尝尝!” 舒忱看了一眼托盘里的东西,一碗精米鱼片粥,一碟酱牛肉,一碟糯米桂花糖藕,一碟锅贴,一碟蜜汁叉烧,一盅炖蛋,摆了满满一托盘。照宵夜的规格说这菜式确实不错,不过也没什么吃不起的东西,换了别人或许感叹一番贺府殷实,倒不至于如此激动。只是舒忱虽算得上官家公子,家里说是有些拮据都不为过。他爹舒县丞是个风流的,家中姨娘妾室纳了好几房,庶子庶女众多,要养活的人口甚多,公中份例摊到个人实在是有些寒碜。而且嫡母秦氏本是小家子出身,持家只算得上中规中矩,只知一味勤俭,却并想不出什么生钱的法子。随着子女一个个长大,有的该娶亲有的要出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日子也过得越来越紧巴巴。像宵夜的份例,舒忱只是个庶子,能取个一两样都是多的了。 舒忱的生母沈氏手上倒是宽裕,可秦氏不准府中妾室开小厨房,沈氏也只得偶尔叫下人去买些点心熟食给舒忱开小灶,也不敢做的太过打眼。主子尚且如此,何况奴才?所以阿釉乍一见贺府的富贵,兴奋也是难免的。 舒忱从今早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儿早就饿过了,闻着香味儿却也有些犯馋,取了鱼片粥和酱牛肉慢慢吃了,其他的则赏了阿釉。 瞧阿釉吃得一脸满足舒忱心中不禁好笑,这也是你少爷刚刚冲喜立了大功,若是贺大少爷今日未醒,恐怕你我主仆又是另一番境况了。 第2章 结契 这舒忱严格地按照法律来说其实并不是“嫁”给了贺峥,而是跟贺峥结了契兄弟。 括苍县靠近闽地,闽地贫困,家里若生下女婴常常溺死,导致男多女少娶妻不易,于是多有男子结为契兄弟。 而契兄弟也有多种情况,有的只是互相结伴纾解*,并不去官府上契书,等日子好过了再散了各自娶妻;也有家里贫困的,送自家姿色妍丽的孩子送入富户为契弟、契子,契兄、契父会给这户人家一份聘礼,将来也负担契弟、契子娶妻生子的费用,除了真正相爱的,往往也不会去官府上契书,只当男宠般养在府里;而真正去官府上契书的,皆如真正夫妻一般,三茶不缺,六礼兼行,明婚正娶结对生活,省下的银钱给家里其他男子娶妻传宗接代,或者将来二人娶一共妻传宗接代也是有的。渐渐地便像男女婚娶一般形成风俗,一人到另外一家去,被称为男妻,区别于不去官府上契书的契兄弟。 而上了契书的契兄弟,在闽地往往只契兄给男妻家一份聘礼,男妻作为一个劳动力到契兄家去,并不用嫁妆傍身,且因其夫夫二人也算是为了两家的其他男子而牺牲,故而男妻在当地社会地位并不低,反而受人尊敬。 括苍县离闽地近,也受这些风俗影响,男风盛行。但括苍县比闽地富裕,有些人家家里子嗣多的儿子要结契便也允了,但凡疼儿子的人家多多少少也会按女儿出嫁般陪送一份嫁妆,甚至还会把那份家产直接分给儿子。 只是舒忱这嫡母却是个极小气的,或者说她把舒忱嫁出去为的就是省这份家业。 当初贺老太太预备为贺峥娶亲冲喜,小李氏便在贺老爷跟前极力地吹枕头风,说贺峥打小身子不好,不如娶一门男妻,将来也有人照看,支撑门户,将贺老爷说得心动。而舒忱的嫡母秦氏是小李氏的一门远房表姐,两人一拍即合,秦氏便半份陪嫁也没给地送舒忱出了门子。 舒忱之父舒县丞是个不通庶务的,整日醉心风花雪月美酒佳人,家里妾室姨娘娶了好几房,儿子也生了一堆,倒是不在乎这个儿子是娶是嫁。唯有舒忱的母亲沈氏气得要命。 沈氏本是商家女,家里也算有几分家底,当年陪嫁颇丰。本来女子的陪嫁百年之后都给自己所出的子女,如今舒忱被嫁了出去,自己百年之后难道自己的陪嫁还要充到舒家公中不成?沈氏也是个爆脾气,一怒之下把自己所有嫁妆体己只留了少量现银和不能陪送的土地田庄,其他全部给舒忱做了私房。 为什么土地田庄不能陪嫁?皆因舒忱所嫁贺家是商籍,舒忱与贺峥结契之时户籍也被转去了贺家。而朝廷多商籍者限制颇多,不能占有土地就是其中一条。因此沈氏已在到处打听能否将名下的土地庄园出手了。 这阿釉便是舒忱母亲沈氏陪嫁丫鬟的儿子,这丫鬟嫁的也是沈氏奶妈的儿子,算起来倒不是舒府的奴才,而是沈家的家生子,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只因这沈氏虽是生母到底是妾,许多事不能越过秦氏了去。因此秦氏这个当家主母不肯给置办嫁妆,她给再多也只能算体己私房。给钱给物也就算了,给丫鬟却是怎么个道理?只要秦氏不出面就算不成陪房。男妻本就身份尴尬,丫鬟多了恐更惹人口舌,只得让阿釉在成亲当天偷偷跟去贺府,也不在两家公中过明路了,一应薪酬舒忱自己出就是了。 话说另一头,自打贺峥一睁开眼,贺老太太的眼泪就下来了,拉着贺峥的手一叠声地“我的孙儿”“心肝儿肉”的一通哭。因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忌讳寻医问药,也不能请大夫来细看。便干脆将下人都打发出去,只叫贺老爷赶紧过来,连贺太太李氏也被老太太差了身边的嬷嬷亲自送了回房。等该出去的都出去干净了,才问了贺峥身体如何了,等贺老爷来了又拉着贺峥的手说体己话:“好孩子,之前你病成那个样子,祖母便做主给你冲喜娶一房媳妇。” 贺峥点点头,刚才那阵仗只要不是傻子呆子就知道是要娶媳妇了,至于冲喜这项封建社会特有的风俗民情贺峥也没少在小说电视剧里看到过。 只是别人家冲喜都是男婚女嫁,怎么到他这里还改了性别呢? 见到贺峥眼中明晃晃的疑问,贺老太太尽职地继续为他解惑:“偏你那二娘便又作起妖来,硬要给你娶一房男妻,你那耳根子软的爹竟也应了。” 说罢贺老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她最是不满意这个儿媳妇,原本贺老爷娶的是李主簿家嫡出的大小姐大李氏李玉容,对大李氏贺老太太还算满意,是个端庄贤惠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况且李主簿虽然只是个小小主簿,家里田地庄子却着实不少,殷实非常。虽不如贺家是括苍县首屈一指的富户,嫡出的大小姐也绝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况且大李氏进门第二年就有了身孕,第三年生下长子贺峥,可惜在贺峥三岁的时候得了急病竟一下子就去了。 想到这儿贺老太太不禁扼腕。原本大李氏去了,她原打算待儿子出了妻孝再寻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做填房,没想到儿子却自己看上了一个,还以孩子小需要嫡母照料为由妻孝未出便下了定。 这续娶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大李氏庶妹小李氏。原本续娶妻妹也不是罕事了,只是这小李氏比起她姐姐实在差的太多。小李氏的生母是婢女出身,除了她还生有两个庶弟。初进门时倒是还好,自打生了第二个儿子贺峘站稳了脚跟尾巴就翘了起来,私底下没少拿贺家的钱去补贴自己姨娘庶弟,贺老太太看在小孙子的面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小李氏对贺峥却越来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如今说句视贺峥为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了。而偏偏贺老爷又不知被灌了什么*汤,对小李氏信任呵护的很。 贺老太太这厢只顾着再心里痛骂小李氏,贺峥心里却炸开了。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学过历史的大学生来说,贺峥非常清楚上下五千年没有哪个朝代有过男妻制度——虽然这个朝代也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后汉三国,天下三分,却并没有一统归晋。这里的历史中曹丕是个长寿的君王,倒比司马懿活的还要久些。之后曹睿活的年头也不短,曹魏竟也延续了两百多年。之后出现的大齐朝、大兴朝皆不过百年,而如今的大辰朝已延续了一百二十年之久,历经五代国君了。 大辰朝民风淳朴,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及后世严苛。虽然不如后世唐朝那般开放,也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况且括苍县不过一介小小县城,更没有那许多规矩。 可是,甚至在原主的记忆里对男妻的记载都少得可怜,若不是贺老太太提起,他根本想不起这茬,更想不到这份“幸运”会落到自己头上…… 没错,贺峥是个gay,且是个纯1。奈何他在二十一世纪时虽然有颗攻心却是副受身,就算gay圈缺1不缺0,也没人当真把他归到攻里去——认真处的没有,419还是有很多人不介意图新鲜的,只是贺峥并不是那样的人,便一只宁缺毋滥的缺着…… 所以现在是我的春天要来了吗?o(≧v≦)o~~ 而贺老爷听母亲这样说自己妻子忍不住开口道:“娘,阿柔不是那样的人,阿柔做主给峥儿娶男妻也是为了峥儿好。” 贺老太太在心里呸了一声,却也没就这个问题和儿子继续下去,天知道她们母子俩为这小李氏的事儿争执过多少次了。此时也不愿和儿子多废话,只对贺峥道:“不过我看着舒忱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刚进门你便醒过来了,我之前找了大师合过你的八字,那么多姑娘家倒只有他和你八字最合,是个旺你的,现在来看大师算的果然是准的。 就算你不喜欢男子,冲着今天他救了你的命也要好好待他,咱们贺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等过些时候你身子好了,祖母再给你挑个好人家的姑娘,也给舒忱娶一房媳妇,权当全了你们情分了,往后你就拿他当个嫡亲的兄弟相处,就也不算辱没亏待他了。” 这也是贺老太太最终同意给贺峥娶舒忱的原因。八字相合是一方面,贺峥当时又看着实在不好了,若娶个姑娘来,贺峥没了人家就要守寡,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贺峥要是好了,冲喜时娶的媳妇又有什么可挑的?老太太还想着给贺峥找一门得力的外家好压过小李氏这股邪风呢!这般看来,倒不如给贺峥娶一门男妻了,将来也不妨碍给贺峥挑个好妻子好外家,贺峥这样的身子……想必是不能圆房的,舒忱也不吃亏,将来多出一份钱给舒忱娶媳妇,说不得舒忱还乐于回归正道。如此虽说男妻不兴休弃再娶,他们贺家和舒忱愿意了,想来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只是同意也是权宜之计,对于提出娶男妻的小李氏,老太太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贺峥恭顺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揭下盖头舒忱那张面如桃花的脸,心中暗道不用那么麻烦,比起娶个女子,现在这门婚事他可满意的不得了。 第3章 中毒 交代完贺峥,贺老太太和贺老爷便该回去了,这毕竟是贺峥和舒忱的新婚之夜,他们杵在这里把舒忱支去外间像什么话?临走贺老太太还在外间拉着舒忱好一阵嘱咐,又吩咐贴身丫鬟缨络去自己的小库房取了支五十年的参给贺峥熬汤,再命人明天天一亮就去请大夫,这才万般不舍地回去了。 比起老太太,贺老爷就冷淡多了,他只是默默的跟在老太太身后,默默的听老太太吩咐完众人,再默默地走人。 看来自己这个亲爹果然不亲…… 待老太太和贺老爷走了,舒忱便进了里间,不多时就有两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过来,另有两个大丫鬟来伺候更衣。舒忱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挡了,只叫阿釉进来伺候,把那两个大丫鬟打发去给贺峥洗漱更衣。 原本按照习俗,新人的礼服是要互相脱的,之后喝了合卺酒便可行周公之礼了。可现在贺峥的情况周公之礼自是不可能了,脱衣服这事儿舒忱也乐得让丫鬟代劳自己躲清闲。 待洗漱罢,两人身上只剩了中衣,舒忱便让丫鬟们都出去,又吩咐阿釉在外间守夜。 一张床就那么大点,舒忱站在床边,跟睁着眼睛的贺峥大眼瞪小眼,实在是不想从贺峥身上爬过去——按理他这个做男妻的,也是绝对不能从丈夫身上爬过去的。舒忱犹豫了一会儿,还在想是打地铺还是去桌边凑合一晚。 贺峥躺在床上,从他的视角刚好看到舒忱的眉头微微皱着,修长的脖子上喉结微动,颇为赏心悦目。舒忱今年才十六岁,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不过已经开始拔个子了,整个人瘦成一条竹竿,光滑的下巴和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格外诱人。贺峥听刚刚老太太的话已经得知这人叫舒忱,且是自己的合法妻子,以后酱酱酿酿的岂不都随自己心意了?这样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贺峥心里痒痒的,刚想张口打破这一室沉寂,跟这个小美人男妻套套近乎,嘴还没张开就觉得腹内又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接着喉头又腥又甜,头一歪,一口血便喷在了地上。 舒忱到底年纪还小,被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他,手忙脚乱地帮他顺着胸口:“你你你你怎么了啊?” 冤孽啊,刚才那么多人你不吐血,偏偏剩我自己了你倒是吐上血了! 贺峥自己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地上有些发黑的血。他以前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电视剧,魂穿这种情况,不如说是不同时空的“借尸还魂”,既然是借尸还魂,本主自然是已经死去了。像某电视剧的女主,就是在现代被车撞成植物人,古代的那位又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了,才能够让灵魂进入另一具没有魂魄的身体。 他遭遇车祸之惨烈想必已是必死无疑的了,那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死了吗? 虽然电视剧和网络小说不可尽信,但也不妨略做参考。贺峥拉了拉舒忱的袖子,低声道:“先别声张……这屋子里可有银器?” “我找找看。”舒忱仔细看看贺峥的脸色,见他没有要立时倒下一命呜呼的迹象,这才在他背后垫上一个枕头,轻手轻脚地扶着贺峥靠在上面,才去屋子里找银器。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办喜事,为求体面少不得预备一两样银杯银壶银碗碟来充场面。屋内放有合衾酒和点心的桌子方才被翠云丢出的秤杆打翻了,匆忙之下也只是简单收拾了收拾,东西杂七杂八地堆了一桌。舒忱在内仔细翻找,寻得一双银筷过来。在贺峥的示意下沾了沾地上的黑血,果然没过一会儿,筷子头便发黑发乌。 贺峥心里的疑问得到了验证,暗叹果然血中带毒,原主想来是被毒死的? 下毒的人一击不中,也知道不会再来一回?贺峥撇撇嘴,看来这个大富大贵也不能白捡,搞不好就要再死一次。 舒忱看着筷子头儿脸都白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看着贺峥的脸色倒像是比吐血之前还要好上一些,想是毒血吐出来便没事了,心内这才稍安。“怎么办啊,要不要叫人进来?” 贺峥摇了摇头,仔细回忆起原主昏迷之前最后的片段。之前原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无非是他的贴身丫鬟给他喂药喂饭,叫来的也不知是敌是友,谁知道是哪个对他起了杀心?又想起方才贺老太太说这门男妻是他二娘给娶的,也不知舒忱和他二娘是不是一派的。 ……真是太可怕了,这不待被敌人毒死,倒是要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啊。贺峥自嘲的笑笑,给自己宽心。都道相由心生,他这媳妇长得这么可爱怎么着也不能是坏人啊?再不济牡丹花下死,也能落个风流鬼做做。 这么想着便暂时将舒忱划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你能不能跟厨房说一声,给我煮一些绿豆汤来?呃,别提我中毒的事儿,就说是你想喝。” 绿豆解毒这样的常识,舒忱也是知道的。这时节正是夏末秋初,喝碗绿豆汤解暑也不为过。便点了点头,下床去了外间。 没想到推开房门外间的人却不止阿釉一个,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压低了声音跟阿釉在外间门口争吵什么,没想到内室的人会出来两人都是一愣。阿釉先反应过来,跑上前来梗着脖子跟舒忱告状:“少爷,您吩咐了我在这儿守夜的,这位姑娘非要来守夜,让我回去。没得了您的吩咐,我是不敢的!” 舒忱认出这丫鬟是方才扶着贺岼挑喜帕的,“你不是这屋里的丫鬟。是太太身边的?” 这丫鬟正是翠云,被舒忱点出身份来有些讪讪的,口里却仍是坚持:“是太太让奴婢过来的,大少爷刚醒,太太让奴婢过来侍候,还请大少奶奶准了。” “无妨,既然是太太的吩咐,你若想守夜便在外间守夜吧。”舒忱心眼不多又被沈氏保护得很好,宅斗战斗力十分低下,他倒是听说了贺府的大少爷和继室太太并不和睦,因此只以为翠云是婆婆放在贺峥房里给他添堵的,也不与她多计较,拉了阿釉到一边小声吩咐了。阿釉是个利索的,愤愤地瞪了翠云一眼,飞快地跑了出去。 翠云心里百爪挠心,想知道舒忱到底说了什么。她还是趁着小李氏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为的就是想探听大少爷的情况。没想到这大少奶奶带来的小厮这般难缠,消息没探听到,倒被大少奶奶抓了个现行。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阿釉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了一只汤盆,盖着盖子。翠云腆着脸迎上去要接,却给阿釉闪身避开了。这翠云在小李氏身边当差,没少干狐假虎威的事儿,在下人里向来是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被阿釉一而再地下面子,一口牙早要咬碎了。正要发作几句,内室的门又开了。舒忱出来接了托盘,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进去了。 喂了贺峥喝了绿豆汤,又跟他说了外间翠云的事儿。翠云其人贺峥记忆里还是有的,是小李氏身边第一得脸的大丫鬟,平日里没少欺压小丫头。因他这个做主子不给力,他院里的丫鬟们也不敢和翠云争执,见了她都绕着走。 “别理她,太太的走狗罢了。”贺峥一仰脖把汤喝完,将空碗递到舒忱手上:“把这碗给她洗,她不敢不洗。”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这翠云最是个欺软怕硬的,既然上赶着来守夜,也该干点丫鬟该干的事儿了。 第4章 洞房花烛 舒忱出去送了碗,回来看着僵直躺在床上的贺峥,轻咳一句:“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说罢径直走到桌旁,便打算趴在桌上凑合着歇一晚。 贺峥看着舒忱的背影眨了眨眼,眼尖地发现了那有点泛红的耳朵。他这是……害羞了?可再怎么害羞,贺峥也不肯自己躺着让老婆受罪,非要让舒忱一起上床上躺着:“今晚也算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了,怎么能让你在桌子上将就?” 这话才真真说到舒忱心缝里去了——他怕的可不就是这个洞房花烛夜么? 只说贺家贺老太太不愿意让贺峥娶个男妻,舒忱还不愿意嫁呢!虽说括苍县临近闽地,南风盛行,舒忱却从未想过要像学里有些人那样结交些什么契兄契弟的;玩玩尚且没有,何况共度一生呢? 没想过是一回事,知道却又是另一回事:舒忱对于契兄契弟间的事,耳濡目染知道得也不少。一来书院里学子间有这档子事儿的并不少,也有不少人找过他,只是他并无此意罢了;二来,他大舅舅沈万金也是娶的男妻,从小没少听他娘沈氏念叨:当年家里多么多么不容易,父母去世家道中落,大哥哥娶了男妻才慢慢把家业支撑起来,自己嫁为人妾也是为了沈家……无形中让舒忱有了一种娶(/嫁为)男妻=为人妾室,都是逼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况且行女道是要用那里……承欢的,舒忱想一想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是给他定下这门婚事的是嫡母秦氏——古代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就算他一万个不愿意,秦氏既然打定了主意,舒老爷也没什么意见,他就是一头碰死了,尸身牌位也得抬到贺家去。 最后嫁进贺家,一是实在无可奈何,二来……不得不说舒忱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他是听说了贺家大少如今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呢,只以为贺峥活不了几日了,自己不过白担个虚名儿而已。哪想得到贺峥头一天就醒过来了呢? 贺峥的盛情邀请,舒忱却是不敢答应的。虽说这贺峥如今瘫在床上,要搓圆揉扁也是自己搓揉他,可今晚毕竟洞房花烛夜,万一这人趁自己睡着了…… 舒忱把目光挪到贺峥身上。之间这人醒是醒了,脸上气色也有些起色,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起个身都费劲。暗暗嘲笑自己有些惊弓之鸟了,这才稍稍放下心,也不脱中衣,就这么在贺峥身旁躺下。 躺下虽然是躺下了,可舒忱的身体却是没有放松半分——心下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翻过身来,从背对贺峥的姿势变成面对贺峥,两只眼睛瞪大了,一瞬不瞬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贺峥,生怕对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使得自己清白不保。 这头贺峥刚吐过血,虽然喝了一碗汤,肚子里还是不大舒服,只是闭眼躺着。腹中的灼痛让他心烦意乱,总也睡不着,干脆睁开眼,就见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贺峥险些被吓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贺峥觉得有些发懵,于是也盯着舒忱回看过去,妄图在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见贺峥睁开眼盯着自己,舒忱下意识地把眼睛挪开,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仰躺着。 这一番动作落在贺峥眼里却完全变了个样子。贺峥只觉得自己的新婚妻子趁自己睡着了偷偷看自己,又因自己的目光害羞地垂下了眼……加上之前舒忱微微泛红的耳朵…… 贺峥脑补得停不下来了。 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看?是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按理说一般的新人到了现在合该被翻红浪颈项交缠…………要不是胳膊抬起来实在费力,贺峥都想搓搓手了。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还是说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动作?(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好在贺峥还不至于色令智昏,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今晚上恐怕是不能满足自己的小媳妇了,只好朝那边蹭了蹭,想了想又努力抬起一条胳膊放在舒忱的腰上。 舒忱毛都要炸起来了!果然!他他他他动了!他凑过来了!他……把手放在我腰上了!! 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病成这样还要对我动手动脚!!Σ(°△°)︴登徒子!! 贺峥也感觉到怀里身体的紧绷,嗯……他紧张害怕?那刚才干嘛还那样看着我……唔莫非是第一次,呵呵第一次紧张自然是难免的……这样想着对怀里人的好感不禁又增加了几分,只觉得自己这媳妇真是可爱啊…… 于是贺峥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小鹿一般瞪圆的双眼,然后……被那双大眼睛勾引到了,忍不住在舒忱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被占便宜了!舒忱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连忙手忙脚乱地挣扎了起来。 “唔……别怕,”贺峥安抚地拍了拍舒忱的背,不让他挣脱自己的怀抱,却因为病体无力做的颇有勉强。只得在舒忱耳边低声哄道:“不用紧张……抱歉了,我的身体你也知道,今天实在不能……委屈你了。” 见舒忱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便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到了效果,便笑道:“放心吧,等我身子好了,定然补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补你妹啊——!终生难忘你妹啊——!洞房花烛你妹啊!!!舒忱涨红着脸,强忍着把贺峥一脚踹下去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和病人计较,挣脱了贺峥的怀抱滚到床的最里面,背对着贺峥再也不肯理他了。 之后两人各自睡去,到后半夜贺峥又咳了几次血,舒忱虽然恨他轻薄自己,到底不能丢下不管,硬撑着起来服侍。两人折腾到天边泛了鱼肚白,才眼下泛青地睡下。 睡不多时,就有丫鬟来敲房门,该起了。 贺峥身上倒比昨日有了些力气,让人扶着倒也能下地走动了。早起敲门的并不是翠云,这丫头早在天亮前就偷偷回了小李氏那里。如今贺峥的小院里的下人此时都聚在外间,等着主子起了好进去请安。 贺峥是贺老爷的儿子里唯一一个自己独占了一个院子的。也难怪小李氏瞧他不顺眼,小李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如今只住在她院子的厢房里,哪比得上贺峥这里独门独院儿,还被老夫人特许开了小厨房的自在。 且他这小院和贺老爷那些妾室住的小跨院可大不一样,除了贺老爷和李氏住的正院和老太太住的西院,便数贺峥这东院最大了。且这院子是当年老太太拿了私房亲自给贺峥翻修的,贺老爷如何能让老娘破费?自己又添了二百两银子。院里精美自不必说,竟是大大超过了小李氏住的正院,让她如何不嫉恨,暗骂贺老太太偏心太过。 按照习俗,大婚次日是该由新郎来开房门。只是贺峥病着,舒忱便想两人都是男人,自己开了也是一样。哪知贺峥听了硬撑着也要爬起来,让舒忱扶着他去开门。 舒忱一脸的不情愿,经过昨晚他恨不得离贺峥远远的,才不愿意过来扶他:“不过是做个样子,你也真够较真。” 贺峥板着脸:“规矩如此。”心里却道事关上下,不能不较真。 房门一开,自有丫鬟捧了洗漱用具进去伺候。看见地上干涸的血迹和沾了血揉成团的丝帕,倒把丫鬟们唬了一跳。这些丫鬟也是训练有素的,只是一瞬便收了神色,有条不紊地伺候了二人洗漱更衣,又把地上收拾干净了。趁着丫鬟收拾的当儿贺峥在模糊不清的黄铜镜里打量自己的样貌,倒是和他原本的样子差不多,只是这具身体年纪还小,刚刚十七岁。又病了这么久,虽然个子已经长起来了,配合着他那副瘦弱身板倒像风一吹就要倒似得。贺峥对着镜子郁闷了一会儿,外间候着的下人已进来磕头请安。 贺峥这房里有两个大丫鬟,名唤翠烟、翠雨,是负责近身伺候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左右,长得颇为清秀,身段也不差,皆梳垂髪分肖髻,其中翠雨姿色比翠烟更胜一筹。应其名翠字,均着碧色衣裙;两个二等丫鬟名红珠、红翡,平日里红珠负责衣物鞋袜,红翡负责茶饭点心,皆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起两个大丫鬟姿色则稍差一些,倒也乖巧可爱,皆梳垂挂髻,应其名红字均着石榴红色衣裙。之外还有两个粗使丫鬟沉香、沉水,负责扫撒浣洗,只有十二三岁,梳双丫髻,着粗布青衣,模样只是平平。 舒忱心道莫不是贺府的丫鬟等级是按长相来分的,面上倒是不显,挨个发了赏钱。 再看另一边站着一个书童一个小厮,平日少进内院,今日也特意过来给新主子请安。书童名叫贺文,十四五的样子,个子不高白白净净,平日在贺峥书房伺候。只因贺峥近年来身体不好鲜少读书,也不大在内院走动。小厮叫来福,倒是大些,瞧着有二十了,人高马大颇为壮实,跟这屋子包括屋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原是伺候贺峥在外行走的,平常不进垂花门。也因贺峥身子不好,甚少能见到主子。舒忱亦打了赏,到他带的人来拜贺峥,就只有阿釉一个人。 “我们家并没有给我嫁妆和陪嫁的人,阿釉是从前跟惯了我的,以后月俸也从我这儿出。”大约也是觉得有些不好看,舒忱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耳根子有点红。 贺峥在大丫鬟捧着的盘子里挑了两个最大的荷包一并赏了阿釉,对舒忱笑道:“我的就是你的,以后这些人也都是你的奴才。”想了想又说:“阿釉的月俸也一样从府里领,回头我跟祖母去说一声就是。” 他心里琢磨着,凭着贺老太太疼他的样子,一个小厮自然想必不是大事。还有身边这些丫鬟,贺峥挨个打量过去,觉得个个都有可能是下毒的人,也该想个办法打发出去,他可不想放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至于幕后的黑手他倒不好奇——这府里除了小李氏,还有谁那么盼着他死? 斩草要除根,既然小李氏棋差一招,“贺峥”没死给他占了身体,他少不得要替原主报仇雪恨。 第5章 请安 下人们请过安,便该新人去给长辈请安的时辰了。贺峥觉得自己身体还可以,硬要跟着舒忱一起去。舒忱也无所谓,只是不肯再充当拐杖,便让来福连扶带架着贺峥往老太太院里去,另有翠烟翠雨给舒忱带路不提。 贺峥所穿越到的贺家是商贾之家。自古商贾便地位低下,辰朝虽不及汉朝严苛,也并不算宽厚。商贾虽然可以着丝绸坐马车,科举入仕却是永世不许,且商籍者及其家属不得占有土地。甚至行商内容也有许多限制,除盐、茶叶不准贩卖外,丝绸每年也是有限额的。 而贺家主要经营的有一半以上都是布料,南方沿海村里农妇多会纺织,农闲时一日可织一至两匹,贺家从这些农妇手中收了布再染了色再卖到北方去。 贺家自有一支商队,贺老爷因跑商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这次还是因为长子成亲才特特儿地空出时间留在家里,再过半月就又要往北方去一趟。 商队鲜少带家眷,贺老爷也只在小李氏刚过门那一年带着小李氏往北方去了一阵儿,待小李氏生下贺嵘后便再未随行过。但这不代表贺老爷没有生理需求,跑商一趟回来府里就多个侍妾姨娘也不是罕事了,贺岼的母亲孙姨娘就是贺老爷从北方带回来的。 除了跑商之外,贺家在本地也有买卖。朝廷限制商贾贩卖丝绸,却并没有限制蚕丝,贺家去北方跑商贩布,在南方的主要生意则是生丝。括苍县附近有许多村庄养蚕,贺家收了蚕丝卖给一些布坊绣庄,亦是一笔极大的收益。 这些事儿贺家做了几代了,根基早已打下,故而稳坐括苍县首富。 作为括苍县首富,别的排场不消说,单这五进的贺府宅院就是县城里独一份的。外院自不必提,进了仪门第二进是会客厅与外书房。进了垂花门第三进便是正院,三间正房,东西各四间厢房,二少爷贺嵘住了东厢,三少爷贺峘住在西厢。东跨院则被分成了三份,离正房最近的一院与正房打通盖了四间厢房给小李氏所出的二小姐贺涵住,其余三个小院住的便是贺老爷的妾室,大小姐贺汐、四少爷贺岼也各自随了自己姨娘住在其中。 从正院西侧的角门出去是一条狭长的甬巷,至第四进西去是老太太住的西院,东去是贺峥的东院,再往东去有个小花园,亭台水榭,美不胜收。而从外院向东去,过角门便是贺家二房的院子,西去是三房,均是三进的格局,整座贺家大宅生生占了十六亩地还不止。 贺峥头一天穿越只见了内室的布置摆设便觉得贺家挺有钱,记忆里是一回事,亲眼见了又是一回事。今天出了房门见了大半个小院,心内更是唏嘘不已。想他上辈子临死也没攒够买房的钱,只能蜗居于租来的三十多平的小屋,每个月还得好几千块。如今穿越一遭,还赠送了将近一千平方米的院子,洒家这辈子也是值了……t^t 贺峥住的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正厅,东边一间做了偏厅,西边一间为内室。内室又被格出了一间小小的外间,南北各放了一张榻,想是歇晌打盹,或夜间丫鬟守夜时睡的。 出了正房,迎面是一条长廊直通院中的穿堂,出了穿堂直走便是小院大门。两边自有游廊,若下雨或嫌日头太晒走游廊也可。 出了院门由甬巷往西直走便是老太太的西院,现下便是要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贺峥拖着“残躯”不算远的路走得一步三喘,不但自己累得要死,来福也是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老太太院前,早有小丫鬟进正房通报,贺峥让来福在院外等着,打算自己走进去,哪想到没走两步身子就晃了几晃,险些摔个嘴啃泥。 “大少爷小心。”翠烟从舒忱身后快速闪到贺峥身边,扶住贺峥的一条胳膊。没想到贺峥比她想象的重太多,两人险些摔做一团。舒忱为了不让贺峥和翠烟波及到自己,只得伸手拉住贺峥。 贺峥看了翠烟一眼,翠烟立刻松开扶着贺峥的手,又默默地退回舒忱身后。 老太太的院子挺大,却不似贺峥的院子精巧别致。正面五间正房,左右各一耳房,又连着东边小院四间厢房。院子西侧亦是一排厢房,给丫鬟们住了,东侧竖着两排厢房做了库房,把这正院和东小院隔开。 二人进了正厅,厅内早已坐满了人,上首坐着贺老太太,贺老爷一旁陪坐,小李氏则坐在贺老爷旁边的绣墩上。左边第一位是贺老爷的庶弟贺二爷,紧挨着是他的妻子刘氏,然后依次是贺嵘、贺峘、贺岼、三老爷的长子贺岘、次子贺崤,右首则是贺三爷及妻子钱氏,之后依次是大小姐贺汐、二小姐贺涵,二老爷的长女贺淇,各房的姨娘则站在正妻身后,乌泱泱站了一大片。贺老太太见贺峥竟起身了,又是一阵心疼,忙把贺峥唤到跟前:“你刚刚醒来,即便不来也没人敢挑你的不是,你这般不爱惜身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来日我都没脸去见你那去了的娘……” 贺峥连忙安抚:“祖母多虑,孙儿今日觉得身上已经好很多了,力气也有了,这不赶忙来给祖母瞧瞧?” 贺老太太闻言大喜:“当真大好了?身上怎样,可有哪里不痛快?” 贺峥心道芯都换了能不大好吗,只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便道:“好多了,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是不是病得狠了,脑子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以前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他这也不是信口胡诌——虽说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几个小时如何能看过十七年?少不得有些边边角角的记不清楚了,先在老太太这里备了案,日后行事也方便。 贺老太太闻言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贺峥的手都有些发抖。但见贺峥一脸苦恼惆怅的样子,还得出言安慰他:“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现在养好身子是要紧,当少费些精力保重身子才是。”背过身却吩咐缨络去找大夫给好好看看,不拘多少钱都得把贺峥给治好了。“你院里的翠烟是打小伺候你的,有什么事不记得只管问她。”又叫丫鬟去库里寻补品给大少爷送去,贺峥忙谢了,这才拉了舒忱行礼。 因为男妻较高的社会地位,舒忱并不用像女子一样挨个下跪敬茶,只需朝着主位磕三个头,再挨个站着敬茶就是。早有丫鬟拿了蒲团在屋子中央放下,贺峥和舒忱并肩跪下,朝着贺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好孩子快起来。”贺老太太抬手虚扶,自有丫鬟递茶给舒忱,再由舒忱敬给贺老太太。“祖母喝茶。” “好,好。”贺老太太接下喝了一口,从丫鬟手里接了荷包,亲手递给舒忱。贺峥的眼神飘到那荷包上,见是鼓鼓囊囊的一袋,也不知回去后他媳妇会不会和他分享。 接着依次是贺老爷,小李氏,二老爷,刘氏,三老爷,钱氏,各人皆有红包送上。接下来兄弟见礼,则不需敬茶,而舒忱也要给小辈们发红包。 舒忱敬茶,贺峥便在一旁观察众人,暗暗和记忆中对号儿。贺老爷不到四十,算得上是个帅大叔,只是神色平平,对这个男儿媳没有别的态度,若不是太看的开,就是太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小李氏瞧着不过三十上下,倒当得起一句美人,也难怪这个小后妈能把便宜爹迷得亲儿子也不放心上。小李氏脸上带了几分笑,亲亲热热地嘱咐了舒忱几句,又问了贺峥的身子如何,倒是一派慈母作风。 而二老爷和三老爷两房则多了些不耐,或许是觉得与他们并不大相关,甚至钱氏眼里还隐隐带了些厌恶。 二老爷和贺老爷长得半点不像,二老爷样貌颇为阴柔,大约是肖似其母,眼角下垂,带着一些纵欲过度的气息。其妻刘氏看起来倒是个忠厚的,只是稍显木讷,见舒忱递过来茶,倒有些手脚不知怎么摆的样子。 三老爷倒是和贺老爷长得有六分相似,只是更高大些,且对谁都黑着一张脸。钱氏虽然有些姿色,却是个把算计都写在脸上的,让人亲近不起来。据贺峥目测,钱氏给的红包是最扁的一个。 接下来便是同辈见礼,舒忱作为“大嫂”则要给弟弟妹妹们送上见面礼。这些出门前沈氏便替他准备好了,此时翠烟翠雨一样一样捧上来,舒忱挨个送了就是了。小李氏所出的十三岁的贺嵘、十一岁贺峘对贺峥和舒忱都颇为不敬,到底年纪还小,神色间毫不遮掩的轻蔑不屑,对贺峥这个大哥根本不放在眼里。舒忱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每人送了一份笔墨纸砚。 大小姐贺汐是庶出,姨娘原是先夫人大李氏的陪嫁丫鬟,连个姓氏也无,因自小伺候大李氏被赐名春兰,故被称为兰姨娘。自大李氏亡故后这母女二人并不得贺老爷看重,小李氏进门之后母女俩更活得像隐形人一般,性子越发怯懦。如今贺汐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说人家,小李氏这个做嫡母的不上心,更没人替她筹谋了。 舒忱送她的是一只赤金虾须镯,是用三四根虾须般细的金丝加上四五颗米粒大小的珍珠编成的手镯,轻得很,并不值什么,胜在样式精巧。贺汐满眼惊喜,想拿又不敢伸手,正犹豫间,她身后的丫鬟却上前来替她接了,贺汐便红着脸小声道了谢。 给二小姐的见面礼倒比大小姐的还要贵重一些,是个金项圈,上面挂着个金镶玉的吊坠,做成“金枝玉叶”的样子,很是讨喜。只因二小姐贺涵则是小李氏亲生的嫡小姐,自然比庶出的要尊贵许多。贺涵今年不过八岁,长相也是娇俏可爱,性子却被小李氏宠坏了,很是骄奢。因她向来与贺峥不睦,舒忱递过见面礼时,她竟像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和身后的奶娘说话。而舒忱也不是好惹的,见状当时就冷了脸,随手便将礼物扔给身后的翠烟,直接朝下一位去了。 贺涵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脸上满是愤怒和委屈,朝着小李氏的方向嘴一扁就要哭闹。连翠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捧着东西跟着走人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终是贺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冷冷地撇了一眼小李氏:“若教养嬷嬷不得力,还是趁早撵了,没的好好的姐儿让奴才给耽误了。”心里却道,庶女就是庶女,怎么教养得好女儿,贺涵如此不敬兄长难免没有小李氏平日的榜样作用在里头,还是把涵姐儿抱到自己跟前养的好。 这舒忱也是个不省心的,进门第一天这样下婆家人的面子。不过峥儿身边有这样一个倒是不惧小李氏生事了。 小李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忙起身告罪:“母亲说得是,媳妇已命人去寻好的教养嬷嬷,只是一时不得。” 贺老太太冷哼一声:“那便送到我这儿,我这个做祖母的亲自教养如何。” 小李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怎敢劳母亲费神,折煞媳妇了,媳妇回去定好好管教涵姐儿。”连忙让丫鬟把贺涵带到跟前训斥了几句,又勒掯着贺涵从翠烟手里接过项圈道了谢才作罢。 经了贺涵这档子事,之后的见礼更是顺风顺水。舒忱给贺淇的是一支银质梅花簪,簪头六七朵繁复的梅花攒在一起,花蕊处点缀绿豆大小的珍珠,花瓣边缘镀了些金。虽是银的,却是让女子按耐不住想占为己有的精致美丽,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接了。 剩下三房的贺岘、贺崤也是各一份文房四宝,各人谢过舒忱不提。 第6章 大夫 六大夫 待请安完毕,众人便都散了,贺老太太留了贺峥舒忱吃早饭,小李氏也要留下来伺候婆母用餐。倒是舒忱,作为小李氏名义上的儿媳妇,却不必再婆母面前立规矩,大大方方地在餐桌旁坐了。 作为男妻,一应女子要做的舒忱都可不做,这个时代说到底还是男尊女卑,即便是嫁为□□,男性的权利还是尽可能的被社会所保护。 古人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不仅没人说话,连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有,一顿饭吃得贺峥小心翼翼,好悬没憋死。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有丫鬟过来撤下餐具,端了茶来。贺老太太便让小李氏回了,自己留下长孙孙媳说体己话。先问了舒忱住的可还习惯,又道“缺什么东西,或屋里丫鬟有伺候不尽心的,尽管告诉祖母。进了门,这儿便是你的家了,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舒忱连忙应了,又闲话一会儿,贺峥跟老太太提出了要打发身边丫鬟的想法。 “孙儿想着,我与舒忱已经成亲,房里再放那么多丫鬟也不好看了,再说她们年纪也都不小,伺候了孙儿这么多年当给寻一门好亲事,之后再挑了年纪小的来伺候就是。” 舒忱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自在起来。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少爷成亲之前也有收通房丫头的,成亲之后就可抬成姨娘。但若男方家看重新媳妇,就会在成亲之前将通房丫头打发出府。好嘛现在当着他的面打发丫头是几个意思?示好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贺峥有没有通房丫头——现在倒是盼着有才好,舒忱阴暗地想,只要贺峥别来招惹他,多少姨娘侍妾他也绝对不堵心。 贺老太太听了,却沉吟不语。贺峥身边的翠烟翠雨她是知道的,原想着伺候了贺峥那么多年,最是知贺峥脾气秉性的,将来就是娶妻了,把她们开了脸收房也便宜。如今贺峥已表达出对这些丫鬟没意思,倒不如先应下,一来在舒忱面前表示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没有给孙儿身边塞丫鬟的意思,二来既然翠烟翠雨在贺峥面前不得脸硬塞也没意思,倒不如再选了好的,总有中意的。因此便道:“你们小院儿里的事儿,自己做主便是。只一条,这些丫头都是你平日里使惯了的,不可一气儿全都打发了,身边没使惯了的下人到底不便宜,要慢慢来才好。” 贺峥连忙点头称是。 说完了自己的丫鬟,便要说别人的丫鬟了。 “祖母,孙儿房中的丫鬟倒也罢了,毕竟在孙儿房里伺候了好些年。只是母亲派翠云姑娘来给孙儿守夜,孙儿却是万万不敢当。” 贺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是个丫鬟,也当得起你一声姑娘。” 贺峥恭顺的垂下头:“虽是下人,到底也是母婢。”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究竟是小李氏命丫鬟窥视于他、翠云心大想爬少爷的床、还是小李氏想给他整个与母婢通j的罪名……贺峥恶劣的想,就看老太太想象力丰不丰富了。今日贺涵这么不给他老婆面子,想必也是上行下效的结果,可见小李氏这个做继母与自己这个原嫡之子是真不对付。他这个人又实在是个气量不大的,早上贺涵对舒忱不敬,不到一个时辰,贺峥这就要拿翠云杀鸡儆猴了。 果然贺老太太脸色暗了,说:“这翠云是和翠烟翠雨一批进府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打发出去配人了。” 贺峥弯起嘴角,又哄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和舒忱告退。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就看见来福蹲在墙根下逗一只小狗,见贺峥夫夫二人出来了连忙跳起,把小狗吓了一跳,边倒退边冲来福狂吠。 “个头不大,声儿倒不小。”来福悻悻地绕过小狗,凑到贺峥跟前。“少爷,这会儿日头大了,不如小的背您回去吧。” “不行。”贺峥立刻拒绝,且不说他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让人背回去好不好看,他媳妇还在跟前呢,以后如何振夫纲?“你扶着我,咱们快些走就是。” 来福站在一旁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想继续说服自家少爷又不敢开口。他想说就少爷这身体能走得快吗?他能说吗?扶着少爷走比背着走还累啊,想到早上辛酸的一路,来福真心不想再来第二回。 他主仆二人僵持不下,舒忱却不高兴了。昨晚贺峥咳了几次血,他本就没睡好,这会儿直打哈欠。如今刚刚立秋,秋老虎正厉害,早上还不觉得,现在太阳出来在院中站一会儿汗便出了薄薄一层。隧向身后的翠雨道:“去找老太太院里管事的丫鬟,请老太太的软轿一用。” 不多时四个粗使的婆子从空置的厢房里抬出一顶小轿,贺峥虽不愿意被女人抬着,还是在自己老婆“再找事就自己爬回去吧”的眼神下乖乖地钻了进去。 刚回到自己院里,便有丫鬟来禀:“少爷少奶奶刚出门大夫便来了,已在偏厅候着了。”舒忱因昨夜没睡好,打了个招呼便回房补眠,贺峥自去偏厅见大夫。 这大夫姓刘,年纪一把满目慈祥的样子,留着一把山羊白胡子,到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因在贺府供奉已久,日常就给贺峥请脉,很是熟门熟路。把了脉便道:“少爷虽已醒来,身子仍是虚弱,平日不可妄动。我再写个方子,早晚各一付吃了,假以时日必能大好。” 贺峥看这老大夫只说些虚的,对病情绝口不提,便问:“敢问大夫,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昨日醒来觉得腹内灼痛,究竟是什么原因?” 刘大夫摸摸胡子,“少爷这是儿时不足之症,沉疴已久,加上风寒一时凶猛才至昏迷不醒。若腹内灼痛,想是饮食出了问题,人参虽好却不可多食,吃上两天便要停个几日。若能寻得燕窝,隔两三日吃上一盏倒是好的。” 贺峥面上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这老头不是个庸医便是已被人收买了。他大病初醒,老太太亲自吩咐小厨房炖了参汤阖府尽知,小厨房也确实送了参汤过来,只是他昨晚发现自己中毒,生怕毒性被人参催发,便把参汤给舒忱喝了。 如此何来人参致使腹内灼痛一说? “这些倒也罢了。只是还有一事,”贺峥装作为难的样子,“我自醒来,头脑中昏昏沉沉,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说着便随手指着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珐琅美人瓶,“就像这个,我竟像从没见过这个瓶子似得,想不起何时得了,何时摆在这里的?” 那刘大夫听了贺峥的话也称奇,又握着贺峥的手腕把了半天的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怕是一时病得久了魇住了?或是脑中经脉受阻也未可知,我先写一方子慢慢调理,过些日子再看效果。” 第7章 舒家 七舒家 刘大夫写了方子便告辞,贺峥往内室去,亲眼见翠烟从外间一个一尺来宽两尺来长的红木斗柜里数了两百钱给了刘大夫,便问一旁伺候的翠雨:“这屋里的钱一直是翠烟管着?” 翠雨亦是一等近身伺候的丫鬟,因为性子活泼不如翠烟稳重,从前原主虽更喜欢她在身边闲话伺候,却是让翠烟掌了院内事务。此刻翠雨听了,以为贺峥要提拔她,心中暗喜,回道:“是呢,除了少爷每月一两的例钱,院中库房和少爷私库的钥匙也在翠烟手上。” 翠雨满心期待,而贺峥却只点了点头便没了话,心里难免失望。却不知贺峥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月例一两?这么少?说好的大富之家呢?⊙﹏⊙ 他记忆里并没有金钱的概念,只因原主小小年纪身体就不好,大了更是下床都难,于金钱并不上心。就是此刻原主在这儿问他有多少钱,他怕也答不上来。 翠烟送了刘大夫出院门,便折了回来。贺峥心中一动,便对翠雨道:“你先出去,让翠烟进来伺候。” 翠雨再不服气,也只得退下了。倒是翠烟颇为诧异,她虽掌管这院子,但在贺峥面前却一向不如伶俐讨喜的翠雨得脸,如今贺峥忽然唤了她进去伺候,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少爷可是累了?不如也去床上歇会儿,奴婢给您燃些安神的香。” “不忙。”贺峥揉了揉眉心,在外间塌上坐了。“我昨夜醒来便要成亲了,前事一概不知呢。这舒家是个什么情形,家中又为何给我订下了舒忱,他为人又怎样,你可知道?”他记忆里只模糊知道县丞老爷姓舒,一时又不确定舒忱是不是出自这个舒家。 作为一个优秀的大丫鬟,翠烟料到贺峥醒来要有此问,舒家种种早就打听妥帖了,此时便娓娓道来。 舒家原本是耕读之家,舒老爷之父是个老秀才,家里几亩地,农闲时便去书馆教书,家中只有舒老爷这一个独子,二十岁上中了秀才,三十岁才得中举人。舒老爷自觉才学有限,无心再考,便在县里谋了个主簿的职位。这舒老爷官运倒是不错,没两三年竟升任县承,一直到今天。 这位舒老爷才学虽有限,文人风流却不减,家中姨娘小妾七八人,花街柳巷还有无数相好。 其妻秦氏,是舒老爷十七岁时父母做主给娶的一家农户的女儿,当年也算门当户对。后来舒老爷做了县丞,这位嫡妻便有些登不上台面,因此这些年越发不受舒老爷爱重,只早年生有长子舒怀次子舒忻便再无所出。 而这秦氏之母正是小李氏生母的姨家表姐。 舒忱之母沈氏是舒老爷正经结了婚书的侧室,舒府中人皆称如夫人,是其妻秦氏的头号眼中钉,但沈氏本身却根本没有什么争宠之心。 沈家商贾之家,因官中无人说得上话,早年受同行欺压颇多。沈家这一代只有嫡亲兄弟两人和一个嫡亲妹子,万般无奈之下,将沈氏嫁给了当年还是主簿的舒老爷做二房。这兄妹三人感情极好,沈氏为了家业做出了牺牲,两位兄长也十分怜昔幼妹,不仅嫁妆及其丰厚,还唯恐妹子在舒府受欺负,当时便买下舒府隔壁的院子打通了给沈氏居住,此后每年孝敬舒县丞多少银钱,必有一份同等的送至沈氏院里。 如今沈家生意越做越大,虽然比不上贺家,在括苍县也排的上二三了。 沈氏虽无争风之意,但她的存在、她的身家、她的二房地位、她的吃穿用度无不是在打秦氏这个正妻的脸。况且沈氏出门子之前也是兄长千娇万宠的小姐,初时行事作风颇带骄矜,故此舒府中虽然美妾众多,秦氏唯视沈氏为头号敌人。 只是沈氏入府第二年便生下舒忱,如此已坐稳了如夫人的位置。 舒忱是舒老爷的第六子。舒老爷庶子一共九人庶女四人,最小的九少爷今年才三岁。其妻秦氏生的长子舒怀和次子舒忻都已年过三十娶妻生子了,三少爷舒忋也已娶妻,膝下有一女儿。三少爷是贺老爷身边的丫鬟魏氏生的,自生了三少爷这丫鬟便提了姨娘,过了些年又生下了大小姐舒怡、七少爷舒忨,大小姐去年也出了门子,嫁了一小吏做正妻。四少爷舒忭的生母原是个清倌人,姓柳,很得舒老爷喜爱。当年被舒老爷赎回府中直接纳为姨娘,一时风头无两,哄得舒老爷竟把她当了二房一般。秦氏无法,将身边一个姿色不差的丫鬟何氏给了舒老爷做侍妾分宠,不久生下二小姐舒恰和五少爷舒恃。不想刚分了柳氏的宠,舒老爷却真娶回了个二房,生了个六少爷出来。 六少爷便是舒忱了。之后秦氏一心对付沈氏,倒让府中其他人钻了空子,除了七少爷是魏姨娘生的,三小姐舒怜,四小姐舒恬,八少爷舒恺,九少爷舒恪皆是丫鬟所生。 舒忱本人倒没什么可多说的,“这六少爷是如夫人的心头肉,被呵护的极好,听说内宅里的事接触的不多,倒是学问不错。去岁已经中了秀才,学里很多人都说六少爷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必比舒老爷还要有本事。” 贺峥听完都要惊呆了,他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六年,一夫一妻独生子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贺府这种情况尚需适应,他这岳家的盛况也太……嗯,岳父大人太威武雄壮。 还有那九少爷叫什么?舒克?字贝塔吗? “这门婚事是咱们太太和舒太太订下来的,如夫人并不知情,听说…之后如夫人知道了并不很愿意这门亲事,砸了半屋子东西。舒太太半分嫁妆也没给少奶奶陪送,如夫人便把自己所有嫁妆私房给了少奶奶。” 贺峥闻言望了眼院中摆着的箱笼,“岳母大人的私房不少啊。” 翠烟笑道:“如夫人的娘家对这唯一的妹子很是厚待,怕是舒府的家产加起来也比不上如夫人的嫁妆多。” “那依你所言,舒忱并不愿嫁我了?” 翠烟一顿,以为贺峥心里不自在,便劝慰道:“这……想来只是如夫人心中不平罢了,奴婢瞧着少奶奶还是心里有少爷的。” 这翠烟可不是普通的丫鬟。 贺府的丫鬟是按进府批次取的名字,翠烟翠雨并贺太太身边的翠云都是一批进来的,当时也不过十岁左右。那批进来的丫鬟人数不多,加之当时缨字辈的丫鬟年纪也不到出府的岁数,便每处只添了一个。 贺太太那儿是翠云,贺峥这儿时翠雨,翠烟则是分到了老太太那儿。 过了两年贺峥的乳母犯了错被撵出了府,身边的大丫鬟缨红又到了出府的年纪,老太太觉得翠雨不够稳重,便把自己身边□□好了的翠烟送了过来。 这就是贾宝玉身边的袭人啊! 本来铁板钉钉的通房丫环,因为贺峥身体的原因,倒一直没被受用过。 可翠烟到底是不同的。 于是贺峥递了个现成的给舒忱上眼药的机会到翠烟跟前,翠烟却如此作答。真是好丫头啊,简直让他这个当主子的都愧疚了…… 其实舒忱不愿嫁他他倒放心了,他就怕舒忱是小李氏的人,如今看来确实是友非敌,贺峥倒更开心了。反正舒忱想不想嫁也已经是他贺家的人了,只看他贺峥的本事。贺峥信心满满,早晚要把舒忱的心哄转到自己身上。 等等,舒忱不愿意?那昨天晚上………… 贺峥觉得自己额上有汗了,莫非昨天晚上舒忱根本没那个意思otz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贺峥都想掩面了…… 第8章 古代生活 八古代生活 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贺峥才缓过劲儿来。抬头之间翠烟仍站在原地,眼里虽有好奇却也不曾多话。看着面前如此低眉顺眼的翠烟,贺峥又想起来这丫头方才一下子就送出去了二百文,这是有多败家啊!他上辈子穷惯了,钱就和安全感划了等号,如今翠烟就是忠心得用,以后也得好好竖立一下金钱观,不可再如此大手大脚了。便对翠烟道:“我就在外间歇一会儿,等……你们少奶奶起来吃了午饭再去床上歇着。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也别让别人进来。”虽然自己喜欢男人没错,在心里叫叫老婆媳妇也是恶趣味,但要称一个男人为少奶奶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囧。 翠烟应了,又给贺峥沏了碗热茶放在炕桌上,便捧了茶壶出去。将门关严实了,又交代翠雨红珠在门口看着别让人进去扰了少爷休息,自己便下去帮红翡准备午饭。 贺峥把房门轻轻叉上,便去挨个拉了方才翠烟取钱的红木斗柜抽屉来看,只见第一层里放了一些散钱,薄薄地在抽屉里铺了一层;第二层抽屉里放了四贯整钱,一只巴掌大的小竹筐放了些小指指头大小的碎银子,有些两块儿拼起来虽拼缝对不上,也看得出是个小小的锭子模样。贺峥心道这大概一块就是一两了,粗略数了数有十一块儿;第三层抽屉里则是一些荷包,贺峥瞧着眼熟,思量着是不是早上打赏下人的那些,拿来一个打开看,果然里面放着的都是铜钱;再下面两层,就只是些针头线脑,扇套香囊。有几个还未绣完,看着像男人用的,大概是给贺峥绣的。贺峥从第三屉挨个尺寸拿了一个荷包跑去榻上数着玩儿,最小的里面有五十文钱,也只装了个半满;之后便是中等大小的一百个钱;大的则有二百钱,便是贺峥早上给阿釉的那种。 再则另有五个格外精致的荷包,皆是大红的缎子上面绣了吉祥富贵的花样,只是极轻,不像装了钱的样子。贺峥打开来看,里面装的竟然是两个小银锞子。椭圆型,小指甲盖儿大小,上面印了吉祥的字,或是“福”或是“寿”,比着那些一两的碎银子,大概就只有三钱左右了。 贺峥把钱装好了,原样不动的放回去,又觉得没数过瘾,就把第一屉整个抽出来抱到榻上,哗啦啦地倒在炕上,数一个再放回屉里一个,玩儿的不亦乐乎。 舒忱就是被这阵“哗啦啦”给闹醒了,迷迷糊糊听着有铜钱撞击的声音,还在心里暗骂自己想钱想疯了。结果这撞击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真实,舒忱终于彻底清醒了,披衣起床去外间查看。 就看到自己“丈夫”,数钱数得不亦乐乎,还是铜板。 背对着舒忱都能想象得出贺峥脸色挂了一幅怎样的傻笑。 贺峥亲手数完钱,心里终于踏实了,这抽屉里放了一千六百多文钱,这样一看翠烟给出去的两百文钱也不算什么了。正要把抽屉放回去,一回头就看到舒忱站在内室门口,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这场面真是尴尬得不能行。被数钱分散的注意力又一下子都回来了,贺峥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晚自己弄出来的乌龙,现在又被舒忱看到了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最最最最隐秘的一面暴露在人前,就好像不穿衣服被拉上街一样没有安全感…… “你家真是括苍首富吗?不是骗婚吧?”舒忱睡过一觉,反而一时不记得那么多了,此刻见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倒觉得有趣,忍不住出言调侃。 贺峥只能厚下脸皮,装作无奈的样子:“病中干不了别的,打发时间玩儿而已。”佯作淡定地把抽屉归于原位,见舒忱依然含着笑促狭地看着他,直笑得他心里痒起来,像有一只小猫收了爪子,用软软的肉垫去拨他的心。干脆厚着脸皮贴了过去:“方才你可收了不少荷包,不如也借我来消遣消遣?”又怕舒忱疑心自己要霸占他的私房,拉了他的手笑道:“你陪我一起数,保证少不了你一个子儿。” 舒忱被他的动作弄愣了,反应了一会儿耳根便有些发热,也不说答不答应,甩开贺峥的手快步往内室去了。 贺峥后脚跟着进来,就看见那些荷包被舒忱随意丢在桌上,便拉了他一起来看。荷包俱是大红色的缎子做的,上面或绣龙凤呈祥,或绣并蒂莲花,或绣鸳鸯戏水,都是寓意夫妻和睦的吉祥花式。舒忱跟他说了哪个是老太太给的,哪个是老爷给的,哪个是太太给的。贺峥先打开老太太赏的来看,里面竟是满满的银锭,全倒出来数了,都是二两的锭子有六个之多,其中竟还有个二两的金锭;再打开贺老爷的,也是六锭银子,只金锭换了只一两的金锞子,笔锭如意的花样;倒了小李氏那儿,便只有八个银锭子了。二老爷和三老爷则每人给了六个一两的银锞子并两锭二两的银锭,刘氏是八个一两的银锞子,铸了八宝春联的花样,独钱氏给的是六个一两的银锞子。 贺峥原本数了自己柜子里的铜板还自觉挺有钱,没想到媳妇一早上得的便比他多多了。舒忱观他面上神色不禁好笑:“这才值多少?你也放在眼里。”舒忱捏起贺老爷给的那个金锞子给他看:“这些玩儿的我不信贺大少手里没二三十个,何必在我面前装穷。难道是瞧明日要回门了,不舍得给我家备份厚礼吗?” 这话倒给贺峥提了个醒,想到方才翠雨提起院中库房和他私库钥匙还在翠烟手上,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盘点一番:“瞧你说的,不如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去库里挑些东西做回门礼,省的我送的东西不可你的心?” 说着便唤了丫鬟进来:“去叫翠烟把我私库开了,明日少奶奶回门,当送些好东西过去。” 舒忱刚才不过是打趣,见贺峥真要开库房给舒府送礼,倒不好意思来,连忙阻拦:“我说笑而已,哪里是真要你的东西。” 贺峥见他有些脸红了更来了劲儿,一定要拉舒忱一起去,两人玩闹之间,贺峥从塌上站起,脚碰在地上腿却毫无知觉,身子一歪便摔了个结实。 舒忱惊得不行,连忙过去扶他,又一叠声的叫丫鬟进来,屋里顿时乱做了一团,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贺峥抬到榻上安置好,顺气的顺气倒水的倒水。 本还跟舒忱夸海口要去库里给岳家挑东西,转头就卧床不起了。贺峥颇觉这脸丢的不是一点半点,刚躺下喘匀了气,翠烟便捧了热茶来要给他灌下去。 贺峥脸上挂不住,挥手避开了。翠烟却会错了意,转身将茶递给了坐在塌旁的舒忱。 “我不想喝茶,”贺峥只得开口,想一想又吩咐道:“这几日只准备少奶奶的茶水便可,我想喝白水。” 天可怜见,他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喝不来这些茶水,更别提欣赏了。再者,古人习惯了喝茶,说茶怎么怎么养生,原主就是个极爱喝的,可茶也有分解脂肪的作用,健康人喝了倒是养生,他这样一个纸片般吹吹就倒的病秧子还凑什么热闹? 比起现在这调戏个老婆都要倒下的小身板,贺峥倒宁可胖点才好。 “我只当你是个财迷,不想还是个……节俭的。”舒忱这会儿慢慢放下心来,想起方才情形真是好气又好笑。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碗来慢慢吃了,末了还打趣一句:“府中竟如此艰难了吗?” 贺峥亦笑回:“夫人莫怕,我便是省下了自己这份儿也不会亏了你,但凡有我口粥便有你一碗饭。”心里却想着舒忱也是长身体的年纪,还是什么时候找机会也哄着他少吃些茶才好。 说话间翠烟已下去把茶水换了白开水来,如今天热,两人说了会儿话直待水晾到半凉才喝了。不多会儿红珠又进来请示午饭可要摆在外间。 想来是原主的身子骨不好,没少在床上榻上吃。贺峥无可无不可的应了,红珠便叫了小丫头进来把塌下的小炕桌抬出来拾掇干净在榻上放好,亲自扶了贺峥坐好,又请舒忱在另一侧坐了,才出外间吩咐外面摆饭。 不多时翠雨和红翡各自拎了个食盒进来,翠烟又拿了餐具来当面用开水烫了,用一方白棉布细细擦净才摆上桌。 因见不是昨日验毒的银筷只是竹筷,贺峥便问了一句。翠烟笑道:“那样金贵的东西哪儿是日常用的?” “既有,白放着也是放着,拿出来用便是。”贺峥却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再给自己下毒,用银筷子还是保险一些,他可惜命的很。 翠烟自无可无不可,她早上和翠雨随贺峥舒忱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屋里是红珠红翡收拾的,便问是谁收起来了,快去取来。 半晌红珠才嚅嗫道:“不曾收在咱们库里,今早太太院里的婆子来取了去,要入公中库里。”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贺峥倒没多寻思,只想着斗柜里那些碎银子,不知道能不能再打两双银筷子,虽然奢侈,但什么也没保命重要。点了点头便接了竹筷,众丫鬟这才松了口气。 贺府少爷的份例本是四菜一汤,但贺峥院里有小厨房,便随意了许多。掌勺的是红翡,因今日是少奶奶头天进门,红翡有心露脸,很是下了番功夫,用有限的材料做出许多花样。 一笼蟹黄包,一笼水晶虾饺,一碟清炒虾仁,一碟油焖茄子,一碟炒时蔬,一海碗蟹黄豆腐。汤是用半只鸡炖的鲜笋鸡汤,加上一小盆米饭,满满摆了一炕桌。 翠烟翠雨分别给贺峥舒忱盛了米饭。贺峥便动了第一筷子,夹了只虾仁放在舒忱碗里:“尝尝合不合你胃口。”又给自己夹了一个。 这个时代的烹饪技术还是以蒸煮为主,煎炒烹炸倒不是没有,比起后世的花样却有些不够看了。贺峥上辈子家境不好又馋嘴,只能自己摸索着做,后来竟也让他自学成才练出了新东方厨师的水平,一把挂面能煮出方便面的味儿,方便面能煮出满汉全席的味儿。 红翡的手艺虽不错,在贺峥这个在现代吃过八大菜系的人面前还有待修炼,况且这种清清淡口味根本不是他的菜,贺峥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他能露上一手才好。 不是说像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吗?说不定他露上一手舒忱就愿意跟他了呢。xd。 第9章 和小李氏的第一次交锋(上) 不过为了让身体快点好起来,贺峥还是多塞了许多饭进肚。蟹是凉性的不敢多吃,便就着其他几样扒了一大碗饭,又喝了一大碗鸡汤。 这点饭对原本的贺峥来说根本只是个前菜,对于现在这具身体却是极限了。 贺峥摸摸滚圆的肚子,遗憾地放下筷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做个怀抱美人的幸福吃货,还是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残羹撤下,又上了茶水并一碟桃子一碟绿豆糕。 贺峥方才吃了不少,这会儿也不大想吃了,因见舒忱拿了只桃子吃,便在一旁喝水陪着,又对丫鬟们道:“你们也不用伺候了,快去吃饭吧。” 丫鬟们福了福身便退下了,独翠烟没走,“少奶奶带来的东西还在院中,因少奶奶未带丫鬟来,奴婢们并不敢妄动。” 直言舒忱未带丫鬟,并不是翠烟特意当面说出来给舒忱难堪,而是大家女子出嫁(好吧加上男子),嫁妆往往是贴身大丫鬟来打理,哪些要摆在屋里,哪些要放入库中。因舒忱没带丫鬟,翠烟也只得忍着尴尬回禀了再做打算。 贺峥也不知道怎么办,便看向舒忱。哪知舒忱也一脸茫然,半晌方道:“叫阿釉来。” 阿釉也就知道舒忱换洗衣服放在哪个箱子里,其他箱子里如夫人给陪送了什么他哪里知道,主仆两个站在院子中愁的不行。最后还是翠烟出主意,把内室旁的耳房开了给舒忱做库房,舒忱要用什么现拿也方便。 那耳房本是空置的,里面胡乱堆了些桌椅板凳。此时还要现打扫,两个粗使的小丫鬟沉香沉水便挽了袖子进去打扫。贺峥在一旁看着颇有些不忍心,心想过些日子重新采买丫鬟,近身伺候的倒不必多,反而粗使的多找几个才好,也好让他们轻省些。 因箱笼太多,便又让丫头去叫几个小厮进来。这些跑腿的事儿本是粗使丫鬟做的,因沉香和沉水正在打扫耳房一时也撩不开手,红珠便自告奋勇去了。翠雨在一旁给贺峥打着扇子,劝道:“打扫耳房烟尘太大,少爷还是进去等着吧。” 贺峥无可无不可,正要进屋,却见一婆子从外头过来:“请大少爷少奶奶安。太太请大少奶奶的嫁妆入库。” 这婆子原是小李氏生母的丫头,小李氏出嫁那会儿已经配了李府的小厮,一家子作为陪房到了贺家。没几年她男人死了,就又到小李氏身边做了个管事嬷嬷。因她死了的男人姓吴,府里人便称她吴嬷嬷或吴婆子。 舒忱正在院里清点箱笼,闻言也没有多想,随口应道:“正要入库。” 那吴婆子听了,立时便叫了院外等着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进来,抬了箱笼便往院外走。舒忱和阿釉这才觉出不对,连忙拦下:“这是要抬去哪儿?” 吴婆子道:“大少奶奶既然入了贺府,这嫁妆自然是要入贺府公中的库房了。”又劝舒忱道:“大少奶奶放心,我们太太最是通情达理,少奶奶若有需要,只管问太太要就是了,这府里哪有比公中库房更安全的地方呢?必然少不了您一个子儿。” 说罢也不顾阻拦,甩甩袖子就要走人。 这事儿原是小李氏和舒忱的嫡母秦氏早就算计好的,让吴婆子只管抬了东西走人,其他一概不必管。就冲着贺峥院子里都是些丫鬟,绝对拦不下来。哪知一直没被吴婆子放在眼里的病秧子大少爷竟忽然发难,从台阶上几步冲下来狠狠一撞,把吴婆子直撞得人仰马翻,却有不敢还手,倒在地上不住叫喊:“大少爷?奴婢可是奉了太太的命……” 贺峥哪里听她讲,他就是个现代人,也知道古代女子嫁妆都是女子本人私有的,哪怕他媳妇是个男的也断没有归于公中之理,他这后娘还真是不要脸。要知道夫家强占嫁妆,嫁妆持有人是可以上告的,这事儿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做不出来,偏他这后娘做得出。 转头又想明白了,小李氏是认定了舒忱这些东西都是私房陪嫁,并不是过了明路的嫁妆,她钻个法律的空子纵使占了,也可以说舒忱进门的时候根本没嫁妆。 反正在官府、舒贺两府公中都没有舒忱嫁妆的记录。 “把她关耳房里去。”又叫沉香沉水不必再打扫,就让这婆子吃些灰好了。几个丫鬟连推带搡把吴婆子推进耳房。 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跑:“大少爷怎能处置我?我是太太的人,是奉了太太的命来的!” 贺峥只命几个丫头把她捆了堵上嘴锁在耳房中,又让阿釉快跑去追最头里抬着箱笼的两人,追上了只管大声叫嚷有贼就是。阿釉正是好玩闹的年纪,听了贺峥的话连连拍手哪有不应的。 转头看到舒忱还怔怔地,便拉了他的手晃晃:“怎么,吓傻了?” 舒忱苦笑:“是,你们……我还以为守不住这些东西了。” 他方才是真有些傻了。嫁过来之前就听说过贺家是个什么样子,只道这贺大少是个懦弱无能任人宰割的病秧子,待新婚之夜更是刷新了舒忱的看法——还是一个臭流氓登徒子,本事没有还净想着些下流事! 哦,还是个贪财的、小气的臭流氓登徒子,懦弱吗……倒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 可此刻贺峥举止,却让舒忱觉得,这绝不是个懦弱的人! 流!言!有!误!啊!w(Д)w 贺峥见他一脸呆呆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一下脸,被舒忱拍开也不恼:“有我在呢,少一个子儿我赔。”贺峥拉着他的手,又回头嘱咐了院里人一番,让她们留下看家,便带着舒忱去前面看热闹了。 此时正是主子睡午觉下人吃午饭的点儿,院子里极是安静,阿釉那还没变声的少年音叫嚷开来,不多时正院那边就闹了起来,专有那起儿爱看热闹的纷纷探头来看,竟也围了几个人。不多时,贺峥和舒忱也到了。 阿釉正坐在路中间大骂:“都说这贺府是首富,我看竟连破落户也不如!青天白日贼都进家里来了,错眼不见,县丞老爷家公子的东西竟也敢偷!” 说话之间几人动了手脚,打头的箱笼翻在地上,成匹的缎子散了一地,彻底把路堵了。 阿釉年纪小,难免吃些亏。他到也不惧,只拿脸往那些小厮的拳头上撞,又在地上打滚:“哎呦,老爷少爷救救奴才,这贺府要打杀了小的了!” 他这嘴里念的老爷自然是舒县丞了。为首那人脸都气青了:“我们是奉了太太的命,你这小子不要命了嘴里敢这般胡嚼!” 阿釉才不听他们是谁派来的,只咬准了他们偷东西:“你这刁奴才不要命了,主子的东西也敢偷!凭你家太太是谁,我是舒县丞家的奴才!” 不多时老太太院里就有丫鬟过来:“老太太问这边是怎么了,怎这般吵嚷?” 舒忱这时才分开众人出来回道:“烦姑娘回老太太,有奴才偷了我的嫁妆,被我这书童抓了个正着,这会儿又说是太太的人,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番话是贺峥教的,如今舒忱说出来,那丫鬟立刻道:“如此便请都往老太太院里一遭。”又吩咐别人请小李氏过去。 一行人连带从贺峥院里抬出来的箱笼都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与此同时小李氏正伺候贺老爷午歇,美滋滋等着舒忱的嫁妆呢。 这事自沈氏决定把私房给舒忱做陪嫁起,她与秦氏便打算好了。她也不是真要舒忱的嫁妆充公,当初秦氏没有给舒忱嫁妆,按理沈氏给的便都只能算作私房,徒占个嫁妆的名儿罢了。无论舒府公中还是贺府公中,这笔东西都没备案,甚至嫁妆单子也无。因此便设计让吴婆子带人把那些箱笼搬来换上些别的东西,横竖舒忱也说不清楚都有什么,事后老太太追究起来自己只说一时糊涂,也不过挨些骂,再把那些偷梁换柱的箱子再给舒忱就是了。就算舒忱发现了,秦氏一句舒府不曾陪送嫁妆就能把这事儿圆了,死无对证的事儿,舒忱和沈氏只能哑巴吃黄连。 到时候得了银子,她与秦氏商量了对半分。秦氏向来是个没钱的,儿子也不小了,这几年也各自成了家,正是要钱的时候。而她虽然守着贺家这么大家业,其中又有多少是她的?她也有两个亲弟弟要拉扯帮扶呢! 小李氏敢行此险招,也是算准了贺峥院里只有几个丫头,小厮要抬东西她们必是拦不下的,又有吴婆子从中周旋。哪里想的到贺峥竟敢将吴婆子扣了,再命阿釉把这事儿叫嚷出来。 老太太要请太太过去,翠云自然不敢不回禀。此刻老爷在房中翠云也不敢进去,只得在门外回禀:“太太,老太太院里请您过去一趟。” 贺老爷被打扰了睡眠,眉头不悦地皱起。小李氏连忙起身到外间来,低声问:“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清楚,好像……好像是太太让人去大少爷院里抬了什么东西让老太太的人碰上了。” 这事儿不光彩,小李氏也只告诉了吴婆子,因此翠云并不知晓,但也隐隐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再看小李氏神色,果然带了几分不快。 小李氏心中暗道不好,怎么偏偏就让老太太的人碰上了,就怕这事要落空。连忙吩咐翠云到:“你快去外面跟他们说,不管碰着了谁,先把东西东西抬进咱们院子里来,老太太那边自由我去说。” 翠云应了,快步出了屋子。小李氏方叫丫鬟进来梳洗换衣,不想贺老爷偏偏从里间出来了,小李氏又连忙过去服侍:“老爷怎么起来了?” “天热,睡也睡不好。”贺老爷结果布巾擦了把脸,又问:“母亲找你什么事?” 小李氏赔笑道:“妾身也不知道呢。”又道:“老爷再歇一会儿吧,妾身让人煮了绿豆汤解暑,老爷醒来喝着正好。” 贺老爷却不肯,摇头道:“罢了,我与你一同去见母亲。”说罢先一步往外走。 小李氏心中叫苦不迭,她本想待吴婆子回来再去老太太那儿,可贺老爷已经走远了,她只得快步跟上去。 第10章 和小李氏的第一次交锋(下) 贺老太太原本在睡午觉呢,被阿釉一嗓子喊醒了,险些没吓出好歹来,这才打发了丫鬟去问出了什么事。想来老太太还有几分起床气,又嘱咐丫鬟不管什么事都把人带过来,她倒要亲自问问哪个奴才如此没规矩。 结果就见他新婚头一天的孙儿和孙媳带着鼻青脸肿的陪嫁小厮,后面七八个小厮抬着嫁妆过来了。 “这是做什么?反了不成?”老太太怒火中烧,劈头就朝舒忱问:“大老远的就听见嚷嚷‘凭你府里是谁,我是舒县丞家的奴才’孙媳妇是嫌我贺家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觉得我贺家连你舒家一个下人也比不上,这是要带着下人嫁妆舒府么?!” 舒忱哪里想得到阿釉一句气话被老太太缺头少尾的听了去,很是有些委屈,扁嘴道:“孙……孙媳不敢。” 贺峥连忙替媳妇说话:“祖母明鉴,实不是阿忱的事。” 贺老太太这会儿也觉出自己有些心急了,不该什么也没问就发作舒忱,峥暗自后悔。此时见孙儿给了台阶也就正好接下:“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贺峥便道:“孙儿原和阿忱在屋里歇晌,丫鬟们也各自去吃饭,哪知这起儿人闯到孙儿院里不问青红皂白搬了阿忱的陪嫁就走,多亏阿忱这个小厮忠心拼死拦下,竟被这些贼人打的身上没一块好肉。”说着就把阿釉推上前。 阿釉之前跟那些小厮动了些手脚,故意耍了一招苦肉计。伤全在脸上,看着甚是吓人,却并不重。此时挂着两条鼻血一脸乌青往老太太面前一跪,一屋子的女人都抽了口凉气,心下不忍起来。 阿釉膝行两步,冲着老太太哭道:“若是贼人来偷,小的年纪虽小,也要和他们拼一拼命!哪知他们说是府里太太派来的,小的不敢还手,又不敢让他们把主子的陪嫁搬了去,只得拼命拦下。只求老太太给小的主人做主!这天下间也没有夫家占了新媳妇嫁妆的……唔!” 舒忱忙捂了阿釉的嘴,向老太太赔笑道:“小子不懂事乱说,老太太别放在心上。这一伙儿必是贼人无疑,与府中没有半点关系,好在东西没丢。只求老太太派人把这些贼人看管起来,明日回门我交予父亲,自有官府定夺。” 那些小厮虽明知大少爷这边七分说的都是假话,此刻也辩驳不得,更不敢说出实情,只得跪地求饶,口称是太太命他们来的。 贺老爷和小李氏来时,正赶上这一幕。贺老太太气得肺叶子疼,指着小李氏大骂:“你做的好事!”又对贺老爷道:“你这媳妇竟做下强占孙媳嫁妆的事儿,连我这老脸也臊得慌!我们贺家几代人的脸都让这个贱妇丢净了!” 小李氏一见屋中摆着的箱笼,就知这事完了。她虽然做好了被老太太骂的准备,却是得了大笔钱财再被骂的准备。如今事不成,想到那大笔钱财不能到手,她心里倒先委屈起来了。又有贺老爷在场,她素来在贺老爷面前装得最是贤惠得体,把贺老爷哄得只当她是个温良贤淑的。此时恐怕漏了马脚失了贺老爷的心,便跪下哭哭啼啼地道:“儿媳向天借胆也不敢做下这种事,儿媳只让他们去帮大少奶奶把嫁妆安置好,想是奴才们听岔了。”又去拉贺老爷的衣摆:“老爷最是知道妾身的,妾身真的没有啊……” 贺老爷期初听了老太太的话也气着了,可他对小李氏向来宠爱,两人情分非常。此刻被小李氏抱着腿哭诉,心下当时就软了,便向老太太道:“母亲,必是下人听岔了,阿柔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贺老太太冷哼。她这个儿子千好万好,一遇到这个狐狸精就跟换了个人似得,色令智昏这个词就是给他造的。她也并不答话,只任小李氏跪在那里抽抽噎噎的哭。 这时一个丫鬟快步跑进来,在缨络耳边说了什么。缨络脸色当时就变了,在老太太耳边附耳道:“太太身边的吴嬷嬷去大少爷院中说要把大少奶奶的嫁妆入公中库房,让大少爷院里的人抬了去。大少爷院里的人见吴嬷嬷说得实在不像话,怕是打了太太的名号来诓骗,便把人扣了。” 贺老太太听了也是心中一惊,料想其中必有蹊跷,便让缨络悄悄带人去把那吴婆子带来,这头又问小李氏:“你身边的吴嬷嬷呢?” 小李氏心中惊疑不定,她这半天也没看见吴婆子,只当她已悄悄脱身。此刻被贺老太太提起,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强笑到:“老太太怎问起她?儿媳也半日未见了,想是在哪处偷懒罢……” 贺老太太也懒怠听她扯谎,只晾着她在那里跪着,这头吩咐丫鬟去搬椅子给贺老爷和贺峥舒忱坐。又让丫鬟拿了药箱来,领阿釉下去上药。过不多时缨络领着几个婆子拖着五花大绑的吴婆子进来了,把小李氏惊得话都说不出。 贺老太太皱眉道:“像什么样子?还不给她松开了。” 那吴婆子刚一被松绑就跪下不住磕头。她是知道这其中事儿的,若是事成了,老太太必是直接找太太的麻烦,她这些小虾米自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可这被抓个现行,太太为了自保却少不得要推她这个小虾米做个替死鬼。偏这时老太太又道:“吴氏,今日为何叫你来你心里清楚,待会儿一五一十的都给我交代清楚了,若有一丝虚假……”老太太扶了扶有些松了的发髻,道:“我府中也不要这欺上瞒下的刁奴,或把你拉出去卖了或打杀了,你可别怨老身心狠。” 小李氏急道:“母亲,这吴嬷嬷是儿媳的陪房……” 贺老太太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奴才我还处置不得了?!” 小李氏喏喏不敢答言,吴婆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李氏就是要保她怕也有心无力了,此刻心已凉了大半,跪在下面抖如筛糠,半晌方道:“……是…是太太……” 话音还未落小李氏便厉声道:“你这奴才竟敢诬陷于我!”又对贺老爷哭道:“老爷妾身真的是被诬陷的啊……呜呜呜……” 贺老爷被小李氏哭得心烦意乱,可对这个爱妻他又向来狠不下心,只得向贺老太太道:“母亲,必是这刁奴诬陷阿柔,依儿子看,立刻找人牙子把这婆子拉出去卖了就是,母亲何必为这些人劳心。” 吴婆子闻言,更无什么可保留的,当下也痛哭流涕,直言都是小李氏指示的,求老太太饶她一命。 “吴氏诬陷她,这些小厮也是诬陷她不成?”贺老太太被她们哭得头疼,不禁更怒:“你要包庇这贱妇到什么时候?!” “母亲如此说,儿子无地自容!可阿柔断不是这样的人,母亲明察啊!” 贺老太太简直都被气笑了,这么些年贺老爷这样子她倒也习惯了,很快冷静下来冷笑道:“李氏,这是你老爷自己说的要发卖了这婆子,你该是无异议了吧。” 又问舒忱道:“好孩子,这事儿你是苦主,祖母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 满意?说心里话舒忱才不满意呢,况且方才被贺老太太发作了两句,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亏得贺峥在一旁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道:“但凭祖母做主。” 事到如今,小李氏也只得不顾吴婆子的哀求硬着头皮答应了。 老太太这回动了大怒,不单发卖了吴婆子,连这次涉事的小厮也一并卖了,并且以小李氏治下不严为名夺了她理家的权利。贺老爷没再替她说话,想是也清楚这事儿背后的蹊跷,不敢再未妻子忤逆母亲。当着贺老爷小李氏更不敢多言了,委委屈屈地交出了管家的权利。老太太又趁热打铁命其在屋内抄写佛经百遍。贺老爷于内宅妇人之间阴私的手段并不清楚,倒也不甚在意,独小李氏心中叫苦。这百遍佛经可是几日抄得完的?再者她一女子,本就不通书墨,不过识字罢了,到时候抄的过关不过关还不但凭老太太一句话。又见贺峥和舒忱安安稳稳坐在一旁凑着头说话,心中越发恨了。 贺老太太命人把舒忱的嫁妆抬回去,又让小厮去帮着安置。这边因之前发作了舒忱几句也不自在起来,好生安慰了一番不说,另赏了不少东西,连阿釉也得了二两银子赏钱。 阿釉连脸上的伤也顾不得了,乐的见牙不见眼。 借此机会贺峥又跟贺老太太说,他只有来福一个小厮,若再有今日的事恐应付不来,想这几日多采买几个来,连带要换的丫鬟一起采买了。这贺府说来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公侯之家,自然没有什么男仆一定不准入二门的规矩,老太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只嘱咐贺峥看好下人,不准他们随意出院子唐突了女眷。贺峥自无不应的。 第11章 小别扭 闹了这一番,时候也不早了。出了老太太院子贺峥便命人叫了来福来,让他领着老太太派的小厮把耳房好好打扫一番,将舒忱的东西入库。本想让阿釉歇着养伤,不想阿釉却对贺府的小厮再也不肯放心了,非要自告奋勇去做监工。 舒忱早没了中午的兴致,见阿釉看着,自己便回屋里歇着了。贺峥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怎么,不高兴了?”适才在老太太院里这孩子就闷闷不乐的,怕是之前老太太发作了他几句吃了心了。 见舒忱和衣面朝墙壁躺着,贺峥凑过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舒忱的背,见舒忱没太大反应,才大着胆子给他顺气。 “是怪祖母没弄清楚事情就朝你发脾气,还是怪我没本事护着你?” 贺峥自顾自说着,顺毛一般摸着舒忱的背。本没以为舒忱会应声,没想到过了半晌舒忱却开口了,声音闷闷地道:“……你已经很好了。”他中午那会儿就在想,哪里的内宅都是不得安宁,若没有娘亲和贺峥在他身边,这么些东西他怕是一天也守不住。 “……在舒府就是,一有什么事儿嫡母总是先骂我,到了贺府还是这样…” 贺峥忍不住替贺老太太说句话:“祖母只是心急了些,她年纪大了,莫非你还要和老人家计较不成?” 舒忱自然不能真和老太太计较,只是心里到底气难平。莫名其妙的被嫡母嫁到贺家,莫名其妙的被贺家的人抢了嫁妆,又莫名其妙的被贺老太太骂了……舒忱气不打一处来,顺手便推了贺峥一把,气道:“你是贺府的人,自然向着你们贺府的人说话。莫不是你也是和我嫡母沆瀣一气的……” 贺峥脸上的笑容淡了:“你是这样看我?” 舒忱自知失言,涨红了脸不说话。他心里知道这贺大少爷和他一样是个受害者,但仍忍不住迁怒,才说了这样的话。他和贺峥相处时间虽短,贺峥这个人又虽然很讨厌……但贺峥对他的维护之意不难看出来,因此此时见贺峥板下脸来,也不敢再说气话了。 贺峥叹道:“我知你不愿嫁我……” 舒忱待要说不是,又实在违心,干脆应道:“是,我去年就中了秀才,老师说来年秋闱我必能中举。这下可好?做了你的契弟,我也不要再想秋闱了!”一想到秋闱,一想到这门糟心的亲事,舒忱的火儿又上来了,转身不在理贺峥。 贺峥虽然知道他身有功名,却不知他嫁了人就不能继续科举了,乍一听舒忱的抱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是好了。他一个内心二十四岁的“老男人”自然不会跟十六岁的小男生真的生气,只是枯坐了一会儿也没意思,便出了卧房,想着留舒忱一个人静一静也好。 翠烟早在外间等着了,见贺峥出来便道:“少爷午前说要去库里挑给舒府的回门了,现在可要去?” 贺峥正闲着无事,自然答应下来。翠烟引着他出了正房向东,走过一段回廊,迎面六间厢房皆是贺峥的书房,最北边有一间小小的耳房,从外面并没有开门,只能从书房进入,便是贺峥的私库了。 一面走,翠烟一边低声道:“明日回门,别的倒罢了,回门礼自由公中准备。今日听闻老太太重新掌了家,想来不会让少爷失了颜面……只是舒府人多,少爷少不得要备些见面礼给小辈,方不失礼。” 贺峥忽然觉得,翠烟这样一个大丫鬟,他忽然有点舍不得打发了。这般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的好丫头真的让他惭愧了。 翠烟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选了一把系了红绳的打开库门,侧身请贺峥进去。 这件库房大约有十五六平方米,两面靠墙摆了多宝阁和斗柜,中间整整齐齐放着箱笼。翠烟挨个把箱笼打开,里面有的是成匹的布料,绫罗绸缎一应俱全;有的是成箱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铜镜、灯台、镀银酒壶酒杯、成套的茶具、笔筒笔洗镇纸等器具,花瓶、佛手、如意等摆设玩意儿。独有一只小箱子放的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红木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了一些扳指、玉带钩、玉簪玉佩等男子饰物,金璜玉玦镶宝嵌珠,约么有三四十件。 贺峥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有些发愁,他对这个这些物品的价值并不很了解,要是送的不对岂不是闹了笑话。只好求助翠烟:“舒家我需要给见面礼的有哪些人?你觉得我送些什么好?” 翠烟想来也是常帮着参谋的:“舒家比咱们少奶奶小的有七少爷、三小姐、四小姐、八少爷、九少爷,此外还有大少爷家的两位孙少爷,二少爷家的一位孙少爷和三少爷家的一位孙小姐。少爷小姐们的礼比照少奶奶给咱们家的添一两分,给孙少爷孙小姐的再减去三分也就是了。”想了想又道:“不添也罢,咱们家嫡出的少爷小姐多,舒家这几个少爷小姐都是庶出的,也不必太贵重。少爷们无非是些纸笔,咱们库里没有女子头面,每位小姐送上两匹好料子也就够了。” 贺峥闻言,便让翠烟去挑适合女子孩童的料子,每位小姐的两匹,孙少爷孙小姐各一匹。另要选几匹官用的好料子给沈氏。自己则挑挑选选,捡了一对紫铜镇纸给舒七少爷,两串蜜腊香珠手串给舒八少爷,一个纯金的长命锁项圈给舒九少爷。又挑了一块上好的砚台打算给舒老爷。 趁着翠烟挑拣布料的工夫,贺峥便在一边翻看几个斗柜。这一翻倒让贺峥喜出望外了——其中一个抽屉满满放着各种花样的金银锞子。贺峥挑了几个二两大小印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又挑了几个海棠花样式的银锞子,放在自己随身的荷包里。 末了还请翠烟帮他掌了烟,翠烟望了一眼贺峥挑出来的东西,又听他说要每人再给个两个银锞子,便道:“太过贵重了。”虽这么说,倒也没劝贺峥重选。 贺峥探头去看她挑的,两位小姐每人一匹妆花缎,一匹平纹暗花春绸。四位孙少爷小姐每人一匹玉色云缎,给沈氏的则是两匹官闪绿缨络裙缎,两匹折枝锦缎,一匹葵色冰梅春罗,一匹藕合纱。 翠烟很有眼色的没提秦氏,主仆俩很默契的把这位正头太太忽略得一干二净。 看完了私库,贺峥又提出去院里的库房看一下。翠烟虽然诧异,倒也老实带路。公中库房正是连着正房东边的三间厢房最外两间,一间放些家具、花瓶等大件,另一间一半放的是米面豆子、冰糖、茶叶、枸杞甚至人参、蛇胆等名贵食材,角落里还放了几坛子酒;另一半则堆了些帷帐、被褥。 这些自然没什么可挑的,不过粗略看看就出来了。 待出了库房,翠烟锁了门拿着钥匙犹豫了一番,道:“这钥匙少爷可要自己收着?” 贺峥颇为诧异:“你收着挺好的,怎么忽然让我收着?” 翠烟再三犹豫,“奴婢听闻,少爷嫌奴婢几个年纪大了,要打发了奴婢们出去……”说到后来,声音难免带了些委屈。 贺峥瞧着翠烟的样子,便有些心软。想来人家姑娘好好的做着大丫头,就因为自己忽然要被拉出去配人,也算无妄之灾了。终是狠不下心肠,思量着要不就把她们打发远些不让她近身伺候了,哪怕看个库房也好。便说:“我确实是打算把你们几个大的打发出去。你们跟了我这些年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有了心仪的人不妨与我说,我必陪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见翠烟紧张得连背脊都绷直了,叹道:“你若不想走,我也不勉强,横竖买了新的来也得有人□□,你留下□□她们就是。” 翠烟这才松了一口气:“奴婢不想走,奴婢愿意留下来教管小丫头。” 翠烟有这么好运气,别人就不一定有了。 贺峥带着翠烟和礼物回正房,红珠正站在门口,见贺峥来了便笑道:“少爷,晚饭已摆下了。” “你中午去哪儿了?”贺峥让翠烟进屋放东西,自己则站在门口同红珠说话。 红珠没想到这时候贺峥还想得起她,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下午来福过来的时候我问过他,你并没有去找过他们。”贺峥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他还没习惯待这种饰品,不过是原主带惯了的东西,担心忽然摘了露出马脚。“来福是我的小厮,你中午没去找他,去找了谁的小厮?太太的么?” 红珠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跪下,“奴婢没有,奴婢……奴婢……”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来。 贺峥又道:“今早的银筷子是太太院里哪个婆子来收得?吴婆子么?”贺峥笑了笑:“难怪吴婆子来我院里搬东西搬得这般利落,原是做惯了的。”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红珠:“你是谁的奴才?” “少爷,少爷奴婢也是不得已啊……”红珠的眼泪滚滚落下来,“奴婢只是一个二等丫鬟,太太院里任何一个嬷嬷都能打骂奴婢,何况是太太!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听啊……” 见她招了,贺峥便不再看她,慢悠悠往里走,边走边道:“那你便去问问太太院里要你不要罢。” 隧进屋叫来翠烟吩咐:“明儿把红珠打发了,太太喜欢就给太太,太太若是不要家里有人就让家里人领了去,若没人便让外面的婆子给她找户人家。” 翠烟应了,又把贺峥往偏厅让:“饭已摆好了,少奶奶等您许久了呢。” 转过来进了偏厅,之见厅中摆了一红木雕弯腿灵芝方桌,上面摆好了六菜一汤,拿碗盖了怕散了热气。舒忱已经在桌边坐了,见了贺峥面上仍有些不好意思。便要起身来迎,贺峥忙把人按住了,“你坐着吧,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转身自己也在舒忱对面坐了。 待坐下了,又见面前放了一双银箸,拿起细看却又不像昨日那双。便问:“这是哪里来的?” 一旁伺候的翠雨笑道:“还不是少爷中午提了一句银筷子?下午收拾少奶奶嫁妆见了这个,少奶奶便让拿出来给少爷用。”又将贺峥面前一个小盅揭开盖子:“少奶奶听说早上刘大夫让少爷吃燕窝补身子,特特儿地拿了出来让奴婢炖了。少爷快尝尝,少奶奶这番心意可甜么?” 翠雨这番话没说完,舒忱脸已经红了。翠烟捣了翠雨一肘子,翠雨吐了吐舌头,又拉了拉老实站着的红翡的袖子,三人悄悄儿地退出偏厅。 舒忱把汤盆上盖着的碟子掀起来,轻声道:“我又让她们煮了绿豆百合汤,你多喝些吧。”说罢只拿着筷子捣了捣碗里的米饭。他下午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心里也不自在起来,自觉不该迁怒贺峥。起来后听丫鬟说贺峥去库房里挑回门礼了,更觉得没意思。在屋里自己面壁思了一会儿过,就去在嫁妆里挑挑拣拣,寻出一副银箸,又寻了燕窝出来,让小厨房给炖了冰糖燕窝。 贺峥低头吃了一勺燕窝,笑道:“果真甜。”如此渐渐也说笑起来,贺峥原本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当舒忱是个青春期闹别扭的小孩儿罢了,现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叛逆起来不知比舒忱闹人多少倍呢。但见舒忱现在如此小心翼翼的跟他示好却又不好意思道歉的样子更觉这孩子可爱招人疼。而舒忱见贺峥不与自己计较,心中也不禁亲近了几分。 第12章 共枕 两人吃罢了饭,贺峥便拉着舒忱来看自己给岳家选的礼物:“这方砚台是给岳父大人选的,我并不懂这些,你来替我掌掌眼。”又拿出给小辈的礼来挨个与舒忱说了:“我想着除了这些,每人再送一个一两的小银锞子,你看可好?” 舒忱挨个看了,见给沈氏的礼就比其他人不知多了多少,心中自是熨帖的,暗想这贺家大少虽然行止略有怪异,让人看不透,为人也有待考察……却当真是个会体贴人的。可听了贺峥的话却还是叹气:“并不好。”见贺峥愣怔方解释道:“太过贵重了,哪里用得上那些好东西。”又道:“他们待我和娘都不好,没得便宜了他们。” “他们”指的自然是隔母的那些弟妹和侄子侄女了。 贺峥便安慰他:“面上的工夫总还要做啊。我们家那些个待我又哪里好了,你不一样备了礼来?” 舒忱一噎,这才没了话,只是撅得老高的嘴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明儿回门要早起,今晚自然也要早早的睡。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就打算安歇了。昨夜舒忱睡得可算得是心力交瘁,今日说什么也要去外间住。贺峥只拉着他不肯,说新婚夫妇分房而居像什么样子?又言明自己现在身子还没好全,让舒忱尽管放心,两人绝对只是盖棉被纯睡觉。 这话可是说进舒忱心坎里了。他干嘛非要去外间住?还不就是怕圆房嘛…… 按理说舒忱既然嫁了,就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但说句难听的,他也没想过贺峥身子能好起来呢!满括苍县去问,谁不知道贺家大少快不行了?要不贺府也不能使冲喜这事啊。 如今贺峥既然醒了,他自然也要另谋打算。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昨晚上没动作难保以后?不如先发制人,搬出去住,往后多少能搪塞些日子。 可贺峥都那么说了,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舒忱也狠不下心说不出拒绝的话。别扭了一会儿,到底拗不过他,还是在贺峥身边老实躺下了。 这一夜贺峥倒比昨日更要老实。也许是忙了一日这身体实在撑不住,也是知道了舒忱可能并不愿嫁他,贺峥不敢再像昨晚一般,只乖宝宝姿势躺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舒忱见他呼吸平稳已睡熟,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多时也会了周公。 还没天亮,贺峥就先醒了。 不是他对回门之事太积极,而是这具身体又开始闹腾了,肚子里那种灼痛感又隐隐地发作起来,疼的他一头是汗,哪里还睡得着。 因为疼痛贺峥也没注意身体其他部位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觉出不对——脖子和侧脸微微有些刺痒,像是挨着什么毛发似的。 床帐里一片漆黑,睁着眼睛也看不清楚。贺峥只得用身体尽量去感知,半天才觉出原来是舒忱的头发。 却说舒忱,之前新婚之夜紧张,睡一会儿就要惊醒,警惕得不行;这一晚倒好,放松下来整个人睡得跌跟头打把势的,最后还像只小猫一样紧贴着贺峥的身体蜷缩着,拱得毛茸茸的脑袋就倚着贺峥的肩膀,毛烘烘的头发刺着细嫩的皮肤,便是贺峥脖子和侧脸刺痒之感的由来。 贺峥在一片漆黑中努力辨认出舒忱的发顶,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其实贺峥还是挺喜欢舒忱的。 他上辈子亲缘极薄,父母离异后各自成家,谁也不愿意带这个拖油瓶,只有年迈的奶奶可怜他,把他接过来一起住。父亲看在奶奶的面子上还给一些生活费,却也很少来看他。 而小学毕业后奶奶也去世了,父亲就再懒得管他,母亲更是不知道在哪里。他靠着奶奶留给他的私房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又因为性向问题迟迟没有恋爱。 而一朝穿越,家里又是这种糟心的情况。父亲不疼,母亲早逝,只有祖母还疼爱自己。可是看着祖母他又想起上辈子的奶奶,心中还是不安。 他其实心里隐隐是害怕的。害怕再来一次,唯一疼爱他的人离去之后这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自己是孤零零的,再无牵绊。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和舒忱做一对真正的爱人。他真的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贺峥望着舒忱熟睡的脸暗暗发誓,只要舒忱一天不离开自己,自己就会倾尽所有的对他好。 这一切,睡梦中的舒忱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次日清早舒忱醒来,只觉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娘给做的被子就是好,又软又暖和,还挺好闻的。他满足的在被子上蹭了蹭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睁开眼睛。 哪里是什么被子?被他抱住的分明就是一个人! 舒忱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早不在舒府了,而方才抱在怀里的,正是他的夫君贺家大少! 对上贺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舒忱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贺峥什么话都没说,舒忱却觉得那眼神里一定有对自己的嘲笑! 昨晚做出一副贞洁烈男定要分房而睡的是谁?今早投怀送抱的又是谁?!脸还往哪儿搁啊//(tot)// 直到丫鬟们进来伺候洗漱,舒忱的耳根还是红红的,还不自在着呢。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哪个也不敢抬头看。 除了翠烟,其他人也是昨晚回去歇着时才知道红珠要被少爷撵了。她们这些丫头虽不说情同姐妹吧,到底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多年,虽不敢对主子的决策有什么意见,却也难免心有戚戚焉,只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在贺峥面前伺候不免比平日更谨慎许多。 洗漱更衣过后,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贺老太太今日气色不错。昨日处置了小李氏之后老太太只觉得神清气爽,晚上又特特地挑了一本最厚的经书命人给小李氏送了去,让她不抄完一百遍不必出房门,为着抄经书的事儿干脆连晨昏定省都给她免了,正好婆媳俩也不用日日相看两相厌了。 紧接着老太太就把管家权拢到自己手中。倒不是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把着权利不撒手非要跟儿媳妇争权,实在是有几件事她着实放不下心。 贺峥和舒忱来了,老太太便先命丫鬟把回门礼的单子拿来给二人过目:“你们来的正好,我昨日见给舒府的回门礼实在不像话,现列了新单子出来。你们瞧瞧可有哪里要添减的。” 贺峥接过来与舒忱共看,只见上面列有:蓝素罗两匹、绿云熟绢两匹、妆缎两匹、织锦缎两匹、堆花绫两匹、各色云素纱六匹、各色细棉布十匹;金银项圈各两个,每个重五两;金素鹭鸶莲杯二个,共重四两一钱;玉棋子一幅。 按照一两金十两银算下来,这份礼单也有二三百两银子了。舒忱连忙道:“已经很多了,再无可添的。” 贺老太太揉着眉心,对二人道:“准备得仓促,忱儿委屈些罢。”命缨络拿了单子出去盯着下头人给放到马车上。 老太太又对舒忱道:“如今峥儿成亲,我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只有一件事:峥儿母亲留下的嫁妆,按理都该给峥儿才是。前些年因为峥儿年纪小,库房钥匙一直在公中放着。如今成了亲,也该把钥匙交给你们了。峥儿身体不好,你多费心,替他多打点着。” 说是放在公中,还不是小李氏拿着?老太太一直不放心,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大李氏的嫁妆给贺峥了。 第13章 回门 说话间丫鬟们进来摆了早饭,老太太留二人一起用了,才放他们出门。末了还嘱咐一句:“今日早些回来,祖母好开了库房把你母亲的嫁妆都清点出来,归到你们自己院里去。” 和舒忱那份没过明路的嫁妆不同,大李氏的嫁妆不单在贺府、李府有单可查,在官府也是正经备了案。与婚书一起盖过大印,再无可抵赖混淆的。 直到上了马车,舒忱还在感叹:“你祖母对你真好。” “现在也是你祖母了,祖母爱屋及乌,将来也会对你好的。”贺峥怕他还计较昨日的事,便顺势哄了几句。 舒忱笑了笑,却没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我只是不明白,贺嵘贺峘也是祖母嫡亲的孙子,我见祖母对他俩比你可差远了。” 是啊,明明都是嫡亲的孙子,按理老人多偏疼小的才对。贺峥想了想,也许原主丧母之后是被老太太养大的,感情比较深厚吧。何况有爱屋及乌难保就有恨屋及乌,老太太如此厌恶小李氏这个生母,对她生的儿子不如对自己亲近也是不难理解的。 舒府离贺府不算太远,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舒忱临下车前欲言又止的看着贺峥,小模样看得贺峥心中发笑:“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快说。不然一会儿办的事儿不可你心意回来可别怪我。” 舒忱再三犹豫:“……我可以把昨天的事儿告诉我娘么?” 昨天什么事儿?自然是贺太太企图霸占儿媳嫁妆不成的事儿了。这事儿说出去丢的就是贺家的脸,但除此之外贺峥想的则是,他和舒忱在内宅都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或许该求助一下外援? 可惜见到沈氏贺峥才发现,他的岳母大人的战斗力恐怕还没有五呢。 舒府离县衙很近,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且不带花园,还没贺府三分之一大呢。且人口又多,略显逼仄。这次回门贺峥带了两辆马车,他和舒忱坐一辆,沉香沉水和回门的礼物在后面一辆。他和舒忱在大门下了车,却让贺文赶着后面一辆车从角门直接进后院。 阿釉脸上有伤,便留在贺府看家。临来把昨日得的赏银交给舒忱:“少爷帮我给我娘吧。”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乌青,咧嘴一笑:“我这个样子就不回去了,省的我娘见了心疼。” 门口已有舒府的管家候着了。贺峥递上礼单,让来福与管家交接,自己则回身拉了舒忱的手一起进门。舒忱挣了几下也没挣开,便随他了。 舒老爷和他的七个儿子已经在正厅坐了,最小的舒恪在后院与女眷们在一处。见二人进了二门,众人便起身至大厅门口来迎。 舒老爷不能否认是个美男子,即便他年近五十,也是个年近五十的美男子。与之相较,他的儿子们反而都不如他生的俊俏,唯独四少爷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态。好吧,自己家的舒忱也算继承了舒老爷的八分美貌。舒老爷对贺峥淡淡的,见到舒忱倒是露出了几分慈父目光。待二人磕过头便对舒忱道:“从你出了门你娘就在我耳边念叨,拜过你母亲就去东院多陪陪她吧。” 舒忱应了声是,和贺峥把送兄弟的礼物分了便退下了,去后宅拜见秦氏。 秦氏据说比舒老爷小上两岁,看起来却比舒老爷更显老态,是个精瘦的老妇人,裹着一身不大相称的绫罗绸缎。皮肤暗黄发黑,两鬓已有点点白色,发髻上斜插一支银凤垂珠钗,通身打扮有些奇怪。细长眉眼,颧骨高凸,看着就是一副刻薄面相。大概已经知道谋夺舒忱嫁妆无望了,对二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此外陪坐的还有舒忱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九少爷舒恪的奶娘抱着舒恪也在,纷纷见过礼。贺峥不便在后宅多待,匆匆拜过就回到前边,自有舒老爷和舒忱的兄弟招待。 贺峥暗暗打量舒府诸人,他已从翠烟处得知舒老爷只顾自己官场逢迎和风流逍遥,对舒府的少爷们管教却不多,是以这些少爷多是长于深闺妇人之手,由各自生母带在身边。观各位公子行迹,也就大概知道其母作风了。 舒怀和舒忻均已过而立之年,两人均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模样,和秦氏一般的通身绫罗地打扮;舒忋也有二十五六了,生的浓眉大眼,倒是比两位兄长精神许多,打扮也正常许多,只是略显朴素。舒忭刚刚二十岁,已定下了县尉胡大人家的嫡女。舒忭相貌极是俊美,眉眼自有一副风流天成,据说是胡小姐偶然见了一次就患了相思病,宁可低嫁也要跟他。五少爷舒恃还没娶亲,有些鬼头鬼脑。舒忨和舒恺年纪尚小,只有十一二岁。 贺峥细观舒家诸子之间相处,非但并无手足亲厚,甚至说互相厌恶也不为过。这倒也不难理解,贺峥与贺涵跟他们也差不多了。古人只言多子多福,家族枝繁叶茂兄弟之间也能互相帮扶。可这隔母的兄弟……不禁想到贺嵘与贺峘。贺峥掩去心中不愉,自与诸人寒暄叙话不提。 贺峥去了前面,舒忱却要留下来和秦氏她们周旋。今日秦氏兴致不高,并不怎么搭理他,其他姐妹便也不敢说话。几个小的倒也罢了,二小姐舒恰却自有一番心思——她比舒忱大一岁,已经十七了,却还没有定下亲事。 她娘为此在秦氏跟前闹了多少次,可一来她不既不占嫡也不占长,亲娘是婢女出身又没有许多嫁妆来补贴她,舒府根本给不出一份称她心意的嫁妆,二来嫡母秦氏又哪肯真心为她筹谋?她又不愿像大姐一样找个一般人家嫁了,因此拖到现在。贺家选媳妇时她原本也是备选之一,最后却让舒忱一个男子截了胡。今日看到舒忱体面的回门,又拿回许多礼物,岂有不眼红的? 她完全没考虑舒忱作为一个男人愿不愿意嫁人,完全没想过当初她也是不愿意去冲喜的,只用一个深闺女子的价值观在嫉妒着舒忱——嫁入豪门,且夫君虽然病弱,却也一表人才。 舒恰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舒忱却犹自不知,见她面目狰狞还以为她闹肚子呢。 就这么枯坐了一刻钟,茶水都续上了两回,秦氏才开口:“我这会儿也乏了,想必忱哥儿在我这儿也不自在,我也不留你了,去东院看看你娘吧。” 舒忱这才起身行礼告退,自往东院去了。其他人便也就势告退。 秦氏把玩着手中的金素鹭鸶莲杯,看着舒忱的背影心中冷笑不止。 舒恰一路摔摔打打地进了何姨娘的屋子,何姨娘正在绣花,听着动静不禁皱眉:“哪个又惹你不顺心了,到我这儿来撒伐子。” 何姨娘原本是秦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因当年柳姨娘风头太盛,便把她给了舒老爷分宠。可这分宠之事,本就是饮鸩止渴,不久何姨娘就忤逆秦氏怀了孩子,好在头一胎是个女儿,何姨娘在秦氏面前又哭又求,方把秦氏哄转了些许——原来这秦氏最触秦氏逆鳞的就是妾室生子。 大辰朝律法规定,家产诸子均分,至多是嫡长子继承双份。妾室生子,就代表她所出的两个嫡子的那份家产要被分薄了。偏偏舒老爷乐意多子多福,从不许府中妻妾使用避孕汤药。秦氏肯用何姨娘原本也是因为何姨娘本是她身边的丫鬟好拿捏,却忘了孩子本就是女人在宅院里立足的根本,过了几年何姨娘又有了身孕生下五少爷舒恃,自此昔日主仆彻底撕破脸皮。 这何姨娘听舒恰描述了舒忱回门种种富贵,又听闻在场的三小姐四小姐九少爷皆有礼独她没有(她比舒忱大,只给小辈见面礼),也是又妒又恨。又想起当初舒恰也在贺家选媳之列,却让舒忱一个男子占了先,不禁又恨舒恰不争气,否则那贺府富贵岂不是都归了她们母女了?因此斥道:“这时候知道没脸来我这儿哭了!若不是你不争气,又哪轮得到舒忱?你一个做姐姐的却被弟弟抢了亲事,也难怪人家看轻你独给你个没脸!” 舒恰原本心里就不自在,听何氏如此说,又是臊又是气,抽抽噎噎哭个不停:“是我不争气,谁叫我没投个好胎呢!” 何姨娘听她言语中隐隐有怨自己不及沈氏的意思,更是踩了她的痛脚:她原本姿色就不如柳姨娘,当年舒老爷也是图个新鲜才得以分了柳姨娘的宠。自沈氏进门后,舒老爷竟全将她抛在脑后了。而自生下舒恃后秦氏也恨起她来,她在这宅院中日子越发难过,少不得迁怒于“夺了她宠爱”的沈氏。如今被女儿说道面上,也是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狠骂舒恰:“你既知道,这会子受了委屈又来我这儿作甚么耗?哪里有好人家你自拣高枝飞去就是,我是不敢拦你的!”又冷笑道:“都是做妾的,谁比谁尊贵?!” 说罢不再理舒恰,舒恰也哭哭啼啼一路往自己屋里去了。因中午有家宴,还不能让人看出马脚,忙又净面梳洗了一番,只是此后母女二人皆嫉恨上了沈氏母子不提。 第14章 沈氏不高兴 沈氏不高兴。 常言道,子凭母贵,母凭子贵。在内宅里,没娘的孩子不好过,没儿子的女人也不好过。她生了儿子,却连女儿也不如的被嫁出去了! 要生的是女儿她也认了,女儿好歹还能有份嫁妆呢! 沈氏恨得牙痒痒。再有一事,她当初不得已嫁给舒老爷为妾,唯一能苦中作乐的就是孩子不是商籍了,现在秦氏居然把她的儿子又嫁给商人!! 沈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今天是舒忱回门的日子,沈氏早早的就起了,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既然舒忱嫁人已成了定局,她也只能认命,全力以赴地帮儿子儿婿搞好关系,给儿婿留一个好印象,不能让贺家看轻了自己儿子,更不能让贺家觉得自己不乐意这门婚事。 虽然大半个括苍县都已经知道了,舒府的如夫人不乐意这门婚事…… 可惜舒忱一进门,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流:“我的儿啊…………”好像舒忱去的不是贺府,是龙潭虎穴一样。 而舒忱见了她,也好不到哪去。原本还有几分小大人的样子,此刻全抛在了九霄云外,母子俩抱头痛哭。沉香和沉水捧着礼物跟在舒忱身后,都被二人的阵仗吓住了,立在那里手足无措。还是阿釉的娘亲张嬷嬷狠劝了几句,才把二人分开。 舒忱抹了把脸,这才腾出工夫向沉香沉水道:“你们先下去吧,东西交给张嬷嬷就是。” 待奴才们都出去了,母子二人才关上门说起体己话来。贺峥大婚之日醒来一事已不是秘密,不说括苍县人尽皆知,舒府这做亲家的也不会不知道。更何况听下人回报,今日回门贺峥还陪着舒忱一起来了,可见身子已大有起色。若嫁的是女儿,沈氏此时只有高兴的份儿;可嫁的是儿子,她反倒有些担心了,再三打量儿子,拉着舒忱的手吞吞吐吐:“娘听说那贺少爷大婚当日就醒了……你们,他…他可有……他可近你的身了?” 舒忱愣愣的,没想到他娘刚见面就进行这么劲爆的话题,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想起新婚那晚贺峥不规矩地举动,脑门被亲过的地方像有火烧着了一般,一张俊脸“腾”地红了:“娘……他现在走路都得人扶着,哪还会……”终是羞得说不下去了。 沈氏却没看出来这些,只听舒忱说没有便松了口气,此刻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臭小子,娘这不是怕你吃亏吗?除了你娘谁替你操这个心。” 说道吃亏,沈氏又来了精神。这些日子她也想通了,既然儿子嫁给男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她不想儿子吃亏,就只能儿婿吃亏了。因此便问:“娘给你的压箱底的东西,你看见了没?” 虽然这个话题跳得有点快,但舒忱被沈氏一手带大,早就习惯了,只以为是嫁妆里较值钱的东西,便问:“是那紫金香炉?还是那个珊瑚摆件?” 沈氏一听就知道儿子还没开窍:“都不是,在你放贴身衣物的那个箱子里。” 昨日舒忱只点了沈氏给他的陪嫁,随身的两箱东西只搬进内室了还没打开,闻言便答:“还没看到,什么东西?我回去瞧瞧。” 沈氏脸有点红:“你看了就知道了。”又忍不住嘱咐道:“你自己……自己注意,可别吃了亏,让人欺负了去。” 说到欺负,舒忱不免想到昨日的一场闹剧,虽然心中对压箱底的东西犯疑却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厢把小李氏如何强抢他嫁妆一事跟沈氏说了,把个沈氏气个倒仰:“这贺府竟是这般龌龊的人家!”说着就要起身:“我倒要去跟老爷说一说,这贺府还有没有王法了!” 舒忱连忙拦下:“并没有真夺了去!多亏贺峥,让阿釉把这事儿叫嚷了出来,闹到了贺家老太太跟前,才把东西都保住了。如今贺府的太太已经被罚禁足,老太太也赏了不少东西给我们。” 沈氏这才罢休,仔细一想,不禁咬牙:“说不得这里面有正院那位的手笔在里头!”秦氏和小李氏是姨表姐妹。思虑过后,又得意起来:“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是没有嫁妆单子,难道我还没有吗?给你的都是为娘当年的陪嫁,这些年我有银钱傍身并不曾动过,全陪给了你。你只拿着我的嫁妆单子回去一一对过,日后再少什么,自有为娘的去跟贺府那泼妇对薄公堂!” 说罢便喊了张嬷嬷进来,让她去拿了自己的嫁妆单子来交给舒忱。 两母子又亲亲热热地又说了会儿别的,待快到午饭时便有下人来报:“老爷让奴婢来请如夫人和六少爷去前头用饭。” 母子俩相携往正院而去,一路不时有丫鬟端了菜肴往院中走,便知席已摆上了。果然到院中,舒老爷已在主位做好,秦氏坐在舒老爷的左手边,其余人则站在桌旁,等沈氏在舒老爷右侧坐定,才依序坐下,由此可见沈氏在府中地位。另有两名未生育过得侍妾立在舒老爷和秦氏身后给二人布菜,沈氏身后则是沈氏的大丫鬟。 贺峥的座位和舒忱紧挨,由于舒府少爷实在太多,二人之间距离不足一臂。这还是小姐和姨娘们隔着屏风另起了一桌,否则实在坐不下。 贺峥扫一眼桌上菜色,心底暗暗诧异:虽说满满摆了一桌子,大半都是素菜,还有许多重复的,像炒时蔬竟盛了三盘子。大菜也只有一道炖肘子、一道烧鸡、一道蒸鱼、一道粉蒸肉,余者不过是时蔬配上肉丝肉片混着炒了。 蒸食也不过是花卷馒头。 这桌菜在贺家算很不像样子了,别说回门这样的大场合,就是他自己的小厨房也是今日虾明日蟹的。舒府就是不如贺家豪富,也是官宦人家吧,何以? 贺峥初时以为秦氏故意下他的面子,但细观舒老爷面色如常,连沈氏数车亦也毫无异色。想来是习惯了这般饮食。于是贺峥也只得将神色掩去,低头默默吃饭,一边回忆着翠烟跟他说的舒家种种。 细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舒县丞不过正八品官职,年奉只有八十两,就算还有些灰色收入,要养活的却是这么大一家子人。 贺峥一边往嘴里填菜一边想,果然社会主义说得没错: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此刻舒恰也在女席坐定了。因上午的那一场哭闹此刻眼睛还有些红红的,隔着屏风听那头偶有人说话,不禁想到早上与贺峥的匆匆一面——不愧是首富家的嫡长子,那通身的气派自不必说,模样也是极好。心中便藏了鬼一般,总往正席那边看。同席的几个姨娘见了,心中不禁嗤笑。有那和何姨娘交恶的忍不住出言嘲讽:“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六少爷回门的日子,二小姐怎的眼睛红成这样?” 舒恰面上尴尬无比,这才不敢再乱看。 那头的贺峥舒忱却不知此间事。饭罢,贺峥以大病初愈不便在外面久留为由向舒老爷告辞。 他上午陪着舒家一群人聊天,觉得大脑都要缺氧了,下午绝对不想继续这项工作。舒老爷自无不可,只是沈氏舍不得舒忱。 舒忱虽也舍不得娘亲,却也顾忌着贺峥的身体,便安慰沈氏道:“他身子确实不好,昨晚还吐血来着……”只是怕吓着沈氏,不敢把中毒之事同她说,“我也不敢让他在外面久留,过几日我再自己过来看您,咱们说一整日的话。” 沈氏也知道自己舍不得归舍不得,如今儿子嫁出去了,却不能再按她的心意来了。只得恋恋不舍的把儿子送到二门口,末了还拉着舒忱低声嘱咐:“别忘了回去看娘给你的压箱底啊……” 搞得舒忱对这压箱底好奇得不得了。 第15章 嫁妆 回到贺府才刚过未时一刻。两人回了自己院里打算睡个午觉再去老太太那儿。哪知刚进院子翠烟就迎了过来:“少爷恕罪……” 贺峥心中一跳,难道在他们不再府里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翠烟连忙解释:“昨晚少爷说让奴婢把红珠打发了,奴婢就去回了刘管家。谁知红珠竟真的去求了太太,太太就把她留下了……” 贺峥这才心下稍安:“无妨,她本就太太的人,太太留下有什么稀奇?只以后看紧了,不许她再进咱们院子就是了。” 说罢才携了舒忱进屋一起午睡。直睡足了一个时辰,才往老太太院里去。贺峥如今的身体就是个纸片人,在养生这方面是万万不敢马虎的。 到了老太太院里却扑了个空,只有两个看院子的小丫头坐在廊下做女工。见了二人忙回禀:“老太太歇过晌就往库房去了,留话说让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也去库房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今早临出门老太太嘱咐的话。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着急,他们还没回来就一个人先去了。库房是正房后面的五间抱厦,三间是公中的库房,两间是先太太李玉容的嫁妆。平日都锁着,此时许多人聚在那里,二人紧走几步过去看,果然是老太太在门口,盯着下人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往外搬。 老太太坐在一张圈椅上,就在门口屋檐下的阴凉处坐着,旁边一人坐在老太太身侧的绣墩上,背对着他们。缨络立在老太太身后给老太太打着扇子,背对那人手中捧着个茶盏,在与老太太说些什么。缨络另一手拿着一张单子,下人从里面搬出一件,缨络便在单子上对过了指给老太太看,待老太太点过头方摆在院子里。 院中大到桌椅柜子,小到钗环手绢,满满地摆了一地。 见贺峥和舒忱过来了,老太太便指着院中的东西冷笑道:“这是我点出来的你母亲的嫁妆,还有许多对不上的,我正等你回来去找你二娘当面问一问,玉容留下的东西莫不是被狗吃了。”说罢斜了身边人一眼。 此时方看清,坐在老太太身侧之人竟是贺老爷。贺老爷虽也坐在檐下,头上却满是汗,不住地擦拭。 二人先与老太太和贺老爷请安,然后才从缨络手中接过嫁妆单子细看。只见上面书明贺门李氏玉容嫁妆清单明细,之后依次记载: 房产:三进宅院两所、二进宅院一所 店铺:兴隆街南布庄一间注:两间门脸新街路南布庄一间注:一间门脸 融合坊路中酒肆一间、二荤铺一间各两间门脸 首饰:金镶玉凤顶珠宝头面一套、金嵌珍珠簇花头面一套、金嵌宝丹凤衔朱头面一套、飞鱼点翠嵌珠宝头面一套 攒珠金凤一只、累丝金凤一只、金镶玉顶梅花簪子一对、金镶玉鸳鸯小插一对、金镶玉玉莲小插一对、累丝鎏金蝴蝶银发簪一对、镶宝牡丹纹鎏金银簪一对、银镶宝鸳鸯戏莲发钗一支、银嵌珍珠牡丹花发钗一只、翡翠蝴蝶戏花发钗一支、白玉凤头发钗一只、珍珠耳坠成对、翡翠耳坠成对、金项圈两个、银项圈六个、赤金累丝嵌珠镯成对、银嵌珍珠镯成对、翡翠玉镯成对、珍珠手串一对、蜜蜡香珠手串一对、檀香木手串一对、白玉戒指一对、赤金镶各色宝石戒指六个、赤金嵌珍珠戒指一对、攒石戒圈一对、珍珠一匣、紫铜鎏金首饰一匣、黄铜鎏金首饰两匣…… 布料衣服:四季衣服各四套、大红妆花飞鱼云缎四匹、大红织金云鹭补缎四匹、青妆花过肩凤缎两匹、青闪红云缎两匹、寿字缎二匹,藕丝素云缎四匹、大卷八丝缎四匹、大卷五丝缎六匹……银红织金凤补花绢两匹、各色堆花绫十匹、各色绢纱二十匹…… 家具:胡桃木千工床一张、核桃木贵妃榻一张、红木四扇描山水屏风一架、榆木八扇描花鸟屏风一架、榆木炕桌一张……红木八仙桌一张绣墩四个、红木斗柜一个、水曲柳柜子一对、水曲柳长几一张………子孙桶一个、聚宝盆一个、聚财宝桶一个。 ……………… 奴仆二十四人:春兰、夏荷、秋菊…… 现钱:白银六百两、金银锞子各二十个、铜钱一百贯。 下面落款处是李老爷的私章和贺家老太爷的私章,以及官府的大印。 贺峥看下来不禁咂舌,难怪古人会说女儿是赔钱货,这嫁妆里恨不得把棺材寿衣都给备全了,就算大李氏嫁的是个破落户,就凭这些嫁妆她也能富足一世。只可惜天不假年,拥有如此财富的大李氏竟年纪轻轻就去了。 贺峥再细看,之间许多字下面划了浅浅的横线,大约是缺了的那些物件,细数下来,竟也有五分之一了。 原来贺老太太午睡起来,直接命人将贺老爷请了过去,直言要将大李氏的嫁妆清算出来给贺峥。原本妻子的嫁妆夫家就是不能动用的,大李氏一死,能继承这些东西的唯有大李氏唯一的儿子贺峥。把嫁妆给了贺峥对贺老爷也没什么损失,于是便答应下来。 贺老太太便趁机要求儿子陪自己一起去清点。贺老爷原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内宅事务,无奈老太太执意要求,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违逆母亲,只得陪老太太一起坐在屋檐下。哪想到这一坐,就有了这些麻烦事。 就是再宠爱小李氏他心里也明白,这些年能动大李氏嫁妆的还有谁?还不是她这个掌管着库房钥匙的当家主母?!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老太太面前维护小李氏,她却在背后给他拆台。贺老爷也郁闷了,因此老太太要去小李氏房里兴师问罪时,他也没有一如既往的跟老太太求情,而是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老太太后面。 而小李氏此刻,还在房中抄书呢。 昨日一事发卖了不少小李氏的人手,老太太又下了令,不止小李氏不能出房门,连她的丫鬟也不许出主院生事,各个门上都派了丫鬟看管。翠云此刻只得在一旁给小李氏研磨。 故而小李氏也算是最后知道这事儿的人了。 但见贺老太太与贺老爷领着贺峥舒忱并一众丫鬟婆子进来,小李氏心里还真有些打鼓。果然见老太太将嫡姐的嫁妆单子拿出来,要她将余下补齐。 小李氏面色极是难堪,见贺老爷只闷头坐在一旁也看不看她更是着急。这些年贺峥身子不好,眼瞅着就要不成了,她只等贺峥死了这些东西就归她了。哪知临断气贺老太太又出幺蛾子,非要冲喜。 贺峥若是娶了妻子,就是他死了,只要那女人肯守节,老太太必定给贺峥过继儿子延续香火,那这些东西她就得交出来了。因此她才极力给贺峥娶了男妻——男妻不必守节,就是贺老太太再不喜欢自己,想必也不会让贺家的钱财落在一个外人手中,最后不还是归她的子女了? 却不想贺峥娶了男妻却时来运转,短短几日竟然下地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桩心事:她原是李家庶女,不仅嫡女和庶女的待遇相差甚多,大李氏的嫁妆中更多的是嫡母的私房。可她的母亲只是个丫鬟出身,哪里有私房给她陪送?而公中给的那份嫁妆又实在拿不出手。好在先夫人是她嫡姐,李家给她备嫁妆的时候许多家具根本没重置,她进门直接用了嫡姐当年的东西,反正都是李家的东西,也无人说什么。现在老太太让自己交出嫁妆,自己这房中可是要空了大半了。 小李氏再三给贺老爷打眼色,可贺老爷就是不看她,无奈只得自己腆着脸与老太太说:“把先太太的东西给峥哥儿原本最是应该,只是当年的事母亲也知道,因先太太是嫡姐,家中许多东西并未再给媳妇陪送,总之都是我李家的东西,父母的意思原是这些东西让媳妇接着用的……” 言下之意我和我姐姐都姓李,李家的东西我李家人说的算,你一个外人搀和什么? 贺老太太冷笑:“你这是蒙我呢?我与你家太太在闺中时就交好了,当年的事儿你打量我不知道呢?公中给的就不说了,这单子上的宅院铺子也是你府上公中出的?” 小李氏闻言脸色尴尬,确实,那些宅院铺子并不是公中给出的嫁妆,而是父亲、嫡母和嫡兄给嫡姐的添妆。现下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因看宅子的下人和铺子里管事都是李家的老人儿,母亲便给我管着了。” 老太太摸了摸腕上的一串珠子,笑道:“给你管着,是因为峥儿身子不好,可峥儿现在身子越来越好,况且还有忱儿在——” 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却再清楚不过了,还用得着你?! 贺老爷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斥道:“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母亲让你做事你再三推诿,是什么道理?!” 小李氏被他吓了一跳,心里十分委屈,只得回房去取房契。贺老太太在身后高声道:“一次给我都交出来,莫要让我再多费唇舌跟你要。” 小李氏身形晃了晃,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舒忱还好,在舒家没少见女人掐架。贺峥却是第一次近距离观摩,眼睛都瞪大了。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自己都不用张口,老太太出马就把小李氏给料理了。 过了许久,小李氏才从房中拿出一个乌木匣子来,里面厚厚的一摞儿契书,老太太翻了翻,便合上匣子不再言语,只拿眼睛看着小李氏。 “莫不是母亲要媳妇连床也搬出来给峥儿?”小李氏见状,面上极是难看,连眼圈儿都红了,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贺老爷见爱妻受责难,终是不忍心,低声道:“那些家具便罢了,你也是李家的女儿,想必岳母大人不会计较这些……你只把玉容的头面首饰拿出来吧。” 此话一出,却是小李氏愣了:“……甚么首饰?” 贺老太太不耐烦道:“你莫要在我跟前做这幅样子,除了你,还有谁能动得了库房里的东西?”说罢将大李氏的嫁妆单子丢过去:“你自己看看罢,也好照着单子把东西找出来。” 却不想小李氏看了单子站都要站不稳了,脸色煞白哆嗦着唇道:“这……这么些都是少了的?” 贺老太太只回了她一个不耐烦的眼谁。谁知小李氏却身形晃了晃,险些厥了过去。丫鬟们蜂拥而上这才把人扶稳了,小李氏却忽的向前几步跪了下来哭道:“母亲明鉴啊,媳妇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动姐姐的东西,这些东西媳妇真的碰都没碰过啊!”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包括和小李氏伉俪情深的贺老爷,在看到这份单子的第一反应都是小李氏拿的,此刻她却大喊冤枉?!连贺老太太都惊疑不定,直逼问着小李氏到底拿了没有。 这就是狼来了的效应了。小李氏给老太太留下了那样的印象,此刻再说不是她,就是真不是又有谁信? 小李氏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直言自己这些年都只碰过乌木匣子里的东西和房中的家具摆设,其他再不敢碰的。最后甚至拿自己和儿子的性命起了誓,看那样子实在不似作伪。 她也确实没有作伪——她这次真真是冤枉的!小李氏从没想过贺峥还能好起来,只等着贺峥断气这些东西就名正言顺归她了,又何必在之前妄动,徒惹是非?! 第16章 内贼 小李氏几番陈情,贺老爷和老太太才算有些信了,可问题又来了,若不是小李氏监守自盗,这么些东西都去哪儿了? 当下老太太便说府里出了内贼,把小李氏身边儿的人都给拘了起来,命人严刑拷打,可怜红珠好不容易早上才到小李氏身边伺候,现在就要遭此一劫。老太太又将自己身边的缨络留在小李氏这儿:“这两天你不必再我身边伺候了,太太身边的丫鬟都拘了起来无人可用,你就留在这里伺候太太。” 小李氏闻言,更是唬得六神无主。 让老太太的心腹伺候她?不如说是来看管监视!此刻她也顾不得去想到底是谁偷了大李氏的嫁妆了,只记得老太太说要拷打她的丫鬟?! 虽然她确实没拿大李氏的嫁妆,可下人们被严刑拷打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内宅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阴私之事了!若是翠云再经不住刑把那件事说出来…… 小李氏哭的心都有了,可她此刻除了哭,还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果然,很快翠云就挨不住刑罚,招了。 刘管家把供词给老太太过了目,老太太立刻去了小李氏的屋子,劈手将供词摔在她脸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李氏看了供词,都要吓傻了。怎么会?怎么会?!她根本就没拿大李氏的嫁妆!刚要喊冤,她忽然明白了,是翠云,一定是翠云偷了东西想要栽赃给她!可是翠云既然敢这么说……这贱婢定是要拿那事来威胁自己……小李氏只觉得眼前又一黑,一口气闷在胸前,这次是真的厥了过去。 好半晌才觉得唇上剧痛,慢慢睁开眼,才看到缨络正掐着她的人中,而老太太仍然黑着脸坐在上位。小李氏内心惊疑不定,再三权衡,只得咬牙认了,匍匐在地哭道:“……媳妇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昧良心的事,还请母亲看在我为贺家生儿育女的份上饶了媳妇,少了的东西……我定给补上!”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贺峥和舒忱坐在榻上,你一勺我一勺共喝一碗鲜奶红枣燕窝粥。翠烟站在下面正在回禀小李氏院子里的事。 舒忱自己喝了一勺,又舀了一勺递到贺峥唇边,问道:“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贺峥一口把粥吞下,含糊道:“那日太太拿自己和儿子的性命来起誓呢,笃定了没拿。这事儿必有蹊跷。” 这两日贺峥连日服药,身体反而更差了些,他怀疑其中有猫腻,便偷偷将大夫开的药给倒了,果然次日就好了许多,只还是有些虚弱罢了。 他到用这个借口跟舒忱撒了好几日娇,不但吃饭要喂,还非要你一口我一口。舒忱起初不肯,也是被他磨得烦了,这两天倒好似习惯了一般,喂饭喂水已经是手到擒来的,熟练的很了。 只可怜了几个丫鬟的眼睛,日日被闪瞎。 舒忱咬了一会儿勺子,不解道:“那她为何又承认了?” 为何?贺峥也不知道,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从贺峥院里出来的红珠挨不过刑,招出了一见天大的事——她曾受太太指使,在贺峥的饮食里下过一剂药,次日贺峥就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了。而送药过来的,正是小李氏的心腹丫鬟翠云! 这就是不忠诚的奴才,她既然会迫于权势出卖以前的主子,自然也会因为其他的权势欺压而出卖现在的主子。谁也没有想过小李氏竟然会蠢到把红珠留下来,红珠在,就是活的证据。 可小李氏就是这么蠢,把红珠放在了自己身边。或许她起初是因为红珠熟知贺峥院子里的事儿才把她留下的,可现在却确确实实把火引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贺老太太和贺老爷亲自来了贺峥院里,询问当时情景。贺峥道:“当时孙儿病得昏昏沉沉,也不知是谁给了喂了什么……不过大婚当日孙儿醒来,确实曾口吐毒血。此事舒忱可以证明。”顿了顿,又道:“孙儿前几日身子已经有了起色,可自打吃了那刘大夫开的药,身子越发不好。因大婚当日孙儿曾吐毒血,心里便有些怀疑。把药停了之后果然有所好转。”他没说的是,那刘大夫与此事八成脱不了干系。 贺老太太当下大惊失色,连忙让人再去请一位大夫,这头拉着贺峥也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即是大婚当日吐了血,怎么不曾与我说过?” “原是怕祖母担心反倒是孙儿的罪过了,只跟刘大夫讲过,当时银箸验血验出了黑色就已知有毒,他却只说是孙儿服用了人参之故。” 听到这儿连贺老爷也白了脸,让人多请几位大夫来。不到半个时辰竟来了三四位大夫,望闻问切之后又拿了贺峥平日喝的药来看,都说:“这药原本没毒,只是和少爷这病症相冲,若长久服用,或还会生出别的病症。经年之后也可殒命。” 几位大夫都这么说,定是错不了了。老太太早已哭成泪人,贺老爷也气得脸色铁青:“来人!去取我的名帖去衙门,我倒要告这老庸医一个谋财害命!” 这头,老太太不便直接拷打小李氏,只得让人狠狠地又把翠云打了一顿,只打得浑身是血,让她把谋害贺峥的事一点不准漏全说出来。 翠云起初死咬了牙不招,老太太也无法。正僵持不下之际,忽有小丫头来报:“翠云的家里人来了,想见一见她,已在二门外等着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贺老太太连忙命人把翠云的家里人也扣下了,几番盘问才知道,这一两年来翠云没少贴补家里,他父兄每隔一个月就会来府里找她拿钱,今日正是拿钱的日子了。 翠云不妨却是被家里人给卖了,终究也没别的法子,只得说了实话。 原来,大李氏嫁妆被盗之事确实和小李氏无关,全是翠云一人做下的。她原是城里赵姓人家的女儿,因幼弟生病,父母便将她卖了给弟弟治病。翠云本已对家里心灰意冷,谁知两年前他父亲却忽然找到了她,说她大哥要娶亲,差些银子,让她补贴一二。她原本不予理会,她父亲却说,若她不出银子,便将她赎回去再卖给隔壁的一个傻子为妻。 翠云这才怕了,将平日里攒下的钱拿给他父亲。谁知他父亲得了甜头,时常来找她要钱。她一个做丫鬟的,哪里有许多钱?这才打上了大李氏嫁妆的主意。 她也不敢偷大件的东西,三不五时地偷个镯子摸个戒指的,一来二去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两年下来便偷了那么些东西。 只要贺峥一死,大李氏的嫁妆归了小李氏,小李氏想必是不会再拿了单子一样一样儿的去对。翠云这算盘打得好,可谁知这病得要死的大少爷却要娶妻了呢? 若大少爷娶了妻,先夫人的嫁妆说不得就要给少奶奶掌管了,到时候势必要拿着单子将先夫人的嫁妆一样一样清点出来。倒时候纸哪里保得住火?翠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希望贺峥能在成亲之前赶紧咽气,这才铤而走险打着小李氏的名号让红珠给贺峥下了一副药。 贺老太太听到这里已气得浑身发抖,抡起龙头拐杖狠狠给了翠云几下:“你这贱婢,怎的这般心狠!我贺家不曾亏待你,你竟就是如此回报我贺家的?你竟不怕天理报应?!” 翠云本就受过大刑,又被老太太照头来了几下子,此刻早已进的气少出的气儿多了,闻言竟吃吃冷笑道:“报应?……太太几年前就在大少爷的药里动了手脚,这么些年大少爷的身体早就不成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我是好心送大少爷早走一程,让他少受些折磨……大少爷该谢我才是!……报应也不该报应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贺府才真真地炸开了锅。 却说那头贺老爷让人拿了帖子去衙门将那刘大夫捉拿了来,又将翠云红珠等涉事下人送了过去,不出半日,衙门就有了消息。 因是家丑,贺老爷使了些银子,不必过公堂,只在大牢里私刑拷打了刘大夫、翠云、红珠等人一番,终于得知了来龙去脉。 这事儿说来话长,还要从贺峥十岁那年说起。那年小李氏刚生下贺涵,产后身子虚弱,请的便是这位刘大夫来给她调理,一来二去也熟识了。恰逢当时贺峥的奶娘被撵去了铺子了,丫鬟们照看不周染了风寒,老太太便让刘大夫也去给贺峥瞧一瞧。小李氏给了刘大夫不少银两,让其在贺峥的药里放了几位相克的药物,因不是毒,也察觉不出来,只是贺峥的身子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 而这些相克的药只是直接放在药包里,并没有写在方子上,故此老太太若请了别的大夫来,只要不是特别谨慎的去看药渣,也是瞧不出什么的。纵使瞧了药渣,只推说府中人多手杂,谁也不能说就是他刘大夫给拿错了药。 这相克的药一吃,便是七年。期间小李氏每月给刘大夫送五两银子,这些年来皆是经了翠云的手。因此翠云打着小李氏的旗号向刘大夫讨了砒霜,又让红珠下在贺峥的饮食里,二人其实并未起疑,时至今日被抓来了衙门,才知道是翠云欺上瞒下自作的主张。 可这消息还未传到贺府,便被贺老爷先行截下了。 第17章 养病 却说那小李氏在府中,身边下人全被撤换,缨络又寸步不离的跟着,外面的消息丁点儿传不进来,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只怕那几人将自己供出来。而贺老爷这两日不是不在府里就是宿在外面书房,像是躲着不肯见她一般,更让她心里没底。 所以当丫鬟通传贺老爷刚回府就要来她房中,小李氏心里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又怕贺老爷知道了,又觉得贺老爷已经知道了。 她当时做下的事自以为是最周全不过的,况且多年都没被发现,心早已经放回肚子里了,根本没想过事发了会怎样——会怎样?贺老爷会不会厌弃自己? 女子在内宅的地位,说到底全看男人的态度。贺老爷昔日爱惜她,就是贺老太太给她立规矩也要留几分余地。可若贺老爷对她失望了,不再处处维护,贺老太太自是有千般手段整治她;或者直接将她休了发回李家,嫡母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再狠一些,直接将她送去官府…… 千般思量从脑海中闪过,小李氏咬了咬牙,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贺老爷了。不管说什么,一定不能失了贺老爷的心,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哄到自己这边来! 这样想着,贺老爷来时,小李氏特特拿出贺老爷最喜欢的那副姿态,楚楚可怜地朝半蹲下身子行礼——却不想当头一个耳光打过来,直将她打得两眼发黑双耳发鸣,种种地跌坐在地。 而她一心算计想要哄转的丈夫,此刻正喘着粗气,双目狠瞪,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贺老爷在衙门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确实是恨不得生吃了她。可冷静下来之后,又哪是生吃了小李氏那么简单? 大辰律规定,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亲属若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就视为夫妻恩断义绝,不论双方是否同意,均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异。 虽说小李氏与贺峥占了个母子的名分,母杀子原不在此范围之内,可小李氏毕竟是继室,若是贺老太太出面,逮着这点不放硬要定罪,要判义绝也不是不可能的。 贺老爷与小李氏鹣鲽情深十余年,多少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次却是真伤了心。况且那日去看了贺峥,不禁又想起原配夫人的种种好处来,难免心生愧疚。只是这事儿若真掀到明面上,贺老太太一定会以此为由把小李氏撵出门——就凭她做出残害贺氏子嗣的事儿就是死了也不为过,可一旦小李氏的罪名落实,贺嵘他们就要从嫡子嫡女变成犯妇子女了。 且不说贺老爷与小李氏多少年恩爱,只因贺峥从小体弱,贺老爷早就把贺嵘当成了自己的继承人,对贺嵘几个的舐犊之情远胜于贺峥。他既然要扶贺嵘继承家业,又怎能让他们有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出身?! 打老鼠怕碰了玉瓶儿,胳膊断在袖子里。贺老爷天大的火也只得压下去,抢在老太太得信儿之前先一步将这件事压了下来。给衙门送了不少银子,只说此事全是翠云谋害主家财产生出的歹毒注意,当时就将翠云和红珠了断了,那刘大夫也判了流放。 这边都收拾完了,才腾出手来收拾这毒妇。 那小李氏嫁给贺老爷十几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吓也吓傻了,之前的种种设计摆出的种种姿态早忘在了脑后,怔怔地捂着脸,好半天才哭出声。 “哭,你还有脸哭?!”贺老爷抬手又要打,却瞥见缨络还站在角落里,硬生生压下怒火。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当着缨络的面就是当着老太太的面,闹大了他也没脸。待把缨络打发出去才,气头也过了,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恶狠狠地盯着小李氏:“当初在容儿灵位前你是怎么说的?!一定把峥儿视若己出!这些年你气母亲偏心对峥儿不冷不热我都忍了,可他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外甥,你怎么下得了手?!” “老爷说得是什么?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小李氏拿着帕子便哭便向贺老爷膝行过去,想要抱住贺老爷的腿,话没说完却不防被贺老爷一脚踢开。 贺老爷冷笑道:“你不知道?那你倒是说清楚,容儿的嫁妆你到底动是没动?!” 小李氏一脚被踹在肚子上,疼得半晌都没缓过来劲儿,听了贺老爷的话也不知此时究竟是说“动了”还是“没动”好,只得伏在地上呜呜地哭。好在贺老爷本也没打算听她解释,见她不答言,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只朝外面的丫鬟吩咐看好小李氏,就朝老太太院里去了。 “儿子方才去李氏房里,她经了此事也吓着了,没想到这些年身边竟放着个这般狠毒的种子,这会儿身子也有些不大好了。依儿子看,过些日子儿子往北边去,母亲就把她挪出来到后面的梧桐苑养着,省的过了病气给母亲,儿子就万死难辞了。” 贺老太太还未歇下,贺老爷心里到底顾忌着情分,又怕事情捅出来气着老太太,并不敢把实情说了,只说是翠云偷了大李氏的嫁妆,因怕事发便叫红珠给贺峥下了毒,哪知贺峥竟挺了过来,这才买通了刘大夫给贺峥下了相克的药,竟把前事通通抹去全赖在了翠云身上。而翠云指控小李氏的说辞则都归为了诬赖。 贺老太太纵然不全相信,却也想不到小李氏在贺峥十岁的时候就敢下毒手,因此只是冷笑:“梧桐苑?你舍得?” 这梧桐苑并不是府中哪一处主子住的院子,而是后罩房两头隔出来的三四间屋子,西边的叫梨香苑,东边叫梧桐苑,原是住一些体面的下人的。这梧桐苑原本住得是贺峥的奶娘,后来奶娘被撵到铺子里去了,这小院就空了下来。而后罩房其他屋子里住的也都是女仆,按理说把小李氏安排在这里是大大的不妥,根本就是在折辱她。 放在往日贺老爷早跳脚了,此刻却只是尴尬一笑:“她识人不清害了峥儿,也该受些罚。更何况主院里住得又不止她一个,若让别人挪出来也太大动干戈,少不得她委屈些,养病住僻静些也是应该的。” 贺老爷都愿意了,贺老太太自无不可的,干脆将这事儿砸实了:“既然是你的主意,我这就叫人去把梧桐苑收拾出来,也不必等你走了,她现在有病在身,难道你就不怕过了病气?依我看收拾出来就让她早早搬进去就是了。”又冷笑道:“省得别人说你不在家,我这个做婆母的苛待儿媳妇。” 贺老爷闻言,只有苦笑的。 可是贺老太太也不是傻的,贺老爷向来维护小李氏,怎这次如此舍得了?若小李氏真是无辜的,贺老爷怕是要嚷得全府皆知,给他的阿柔证明清白。这次这么舍得,想必是另有隐情。 贺老太太把缨络召了回来,只派了小李氏院子里原本的两个粗使丫头去伺候她,却命人暗中盯着她们主仆;又让人往府外打听消息去了。 而此刻想知道真相的,又何止老太太一人? 吃罢午饭歇了晌,贺峥由舒忱陪着,也不要丫鬟跟,两人悠悠达达转到了小花园,不多时,阿釉就来了。 如今贺峥跟老太太打过了招呼,阿釉的月俸从贺府公中领,名字却没录入贺府下人的花名册。这又有了个好处:阿釉这就还算是舒府的下人,在衙门里打听些什么事儿,多多少少能得些方便。 今日他们避开院子里的丫鬟到小花园里来,正是要问那日在衙门到底发生了什么,惹得贺老爷如此大气发作了小李氏。 “……那些大哥并不瞒我,只是这事儿贺家老爷做得机密,并不曾过堂,只在牢里私审了,那翠云和红珠压根就没出来,在牢里就被……”阿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日大婚他还和翠云在外间小吵了一架,和红珠也相处了两日,到底是小孩子,此时说起来还有些心有戚戚焉。 贺峥和舒忱也有些唏嘘,只是贺峥更多的是恨。想必原主就是被这二人的一剂药下去断送了性命,自己占了原主的身子,为他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二人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了。 “可是经手此事的人少得很,她俩没了,就只有审案的王老头和刘大夫知道她俩到底说了啥,可王大叔让我别瞎打听,”阿釉苦恼地抓了抓头,“还说横竖不与我们少爷相关。那刘大夫却是被判了流放,当天晚上就送出城了。” “可知道流放到何处了?”贺峥问。 阿釉有些为难:“现在只知道在闽地,若要知道具体地址,还要等押送他的差大哥回来了再打听。” “已经很好了。”贺峥笑道,从怀里摸出个银锞子扔给他,“拿去玩吧。” “谢谢大爷!”阿釉眉开眼笑,朝二人行了一礼就跑了。 经过贺峥的努力,阿釉改叫贺峥“大爷”,仍然叫舒忱“少爷”;而院子里的丫头们仍叫贺峥“少爷”,却不再管舒忱叫“少奶奶”了,而是改口叫了“主子”。 “又没打听出什么,干嘛给他那么多钱。”舒忱有些过意不去,这些日子贺峥给阿釉的赏钱一直比贺府的下人多好些倍,他这个做主子的都不好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管一个男人叫少奶奶,他和舒忱本人都够不自在的了。舒忱对这个称呼更是好大的意见,每次被叫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却偏偏又不能跳脚,忍得要内伤。 第18章 虾须镯 自小李氏被“养病”之后,贺峥在贺府的地位总算不一样了。 宅斗,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如今小李氏刮不动了,贺峥这股风可不就抖起来了么。上有贺老太太撑腰,下有贺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贺峥这些日子过得是当真滋润。 他过得滋润了,自然有别人看不过眼。其他人倒还罢了,唯独贺涵恨得牙痒痒。这些日子小李氏被禁足,谁也不许探望,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母亲了。祖母对她虽然不会苛待,比起大哥的待遇也差得太远些。明明平日里家中最好的东西母亲都是给自己的,怎么到祖母那里就都成大哥的了。次等是二哥三哥的,她竟只能和贺汐那个庶女一样,得些别人挑剩下的、最不好的! 虽然贺汐从不敢跟贺涵争抢,贺涵还是觉得心中气恼。如今小李氏不在身边,有祖母撑腰,她也不敢再去找贺峥的麻烦,只能在贺汐身上撒气。 于是次日请安的时候,就见舒忱进门次日送给贺汐的那只虾须镯,明晃晃的戴在贺涵的手腕上。 满屋子的人眼睛都不瞎,贺涵也真是被小李氏宠坏了,抢了庶姐的东西就罢了,还要拿到长辈面前露露脸。 贺峥看向老太太,却见老太太并不发话,只是皱了皱眉头。 是了,贺老太太最不喜庶出,想来是虽对贺涵的做法不满,却也懒得替贺汐伸张正义,这才让贺涵越发有恃无恐。贺峥又将目光移到贺汐身上,之间她只是垂着头坐着,半分也没有告状、委屈的样子,想来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舒忱出嫁之前原在城中官学念书,如今虽已身入商籍不得再科举,却并不想放弃念书。和贺峥商议了,今日回了老太太,白天仍想去书院。 贺峥在一旁替他说话:“孙儿是想,左右在家中也没事做,男妻不比女子还能做个女工打发时间。不如就把今年念完,来年再做打算。” 贺老太太却有另一番心思:她本就存了心思让贺峥再娶一房妻子,此刻他二人少相处一些也好,再者舒忱在学里的同窗说不定就有有出息的,将来对贺峥也是帮衬,便允了:“也罢,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峥儿有句话说得对,男妻不比女子,不必整日待在宅子里,待峥儿大好了,我也要和你老子说了,给你两个铺子出去做事是正经。” 两人赶忙谢过,又说了会儿别的,才起身告辞。 见他二人告辞,贺嵘、贺峘、贺汐、贺涵也陆陆续续告辞了。 舒忱跟贺峥打了招呼就往外走,早吩咐了阿釉备车,这就要去书院。贺峥却不急着回自己院里,只在老太太院子前慢慢踱着步子。 不一会儿就见贺汐从院里出来,贺峥连忙上前去打招呼:“大妹妹。” 贺汐有些吃惊,却还是屈膝行礼:“大哥。” 贺峥笑了笑:“前日你嫂子送你的镯子怎么给了二妹妹?可是大妹妹不喜欢?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充大,妹妹穿着打扮也太素了些,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哪有不喜欢打扮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妹妹只管开口,咱们是亲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贺汐心中唯有苦笑,也不知这大哥是真不知还是在装样。她身边的大丫鬟是小李氏的人,通常她份例里能有些上台面的东西都被克扣了去补贴贺涵,她还拿什么打扮?话到了嘴边,却也只能这么说:“并没有,大嫂给的镯子我很喜欢……二妹也喜欢,我做姐姐的,该让着二妹的。” “妹妹如此懂事,却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惭愧了。”贺峥笑眯眯地道:“只是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好穿得太素净。妹妹疼惜二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舍得大妹妹受委屈。前些日子母亲的嫁妆都给了我,许多东西我和你嫂子都用不上,今日你嫂子又正好不在,不如妹妹过去帮着我打理一二,我也好给妹妹挑几样称心的。” 贺汐却没想到贺峥这么直接,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大丫鬟。 贺峥一笑,对那丫鬟道:“你先回去吧,别让你们姨娘等着急了。一会儿我院里的翠烟亲自送你们小姐回去。”说罢使一个眼色,不等那丫鬟开口,沉香沉水便一左一右地将那丫鬟“送”走了。 亲近贺汐是贺峥自打穿过来就计划好了的。一来贺汐是原主的妹妹,他发过誓要对原主的家人好,把原主的妹妹当自己的妹妹——贺涵他是看不上的,干脆多对贺汐好一点。二来,在属于原主的记忆里,贺汐的生母也是这宅子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对他好的人了。 兰姨娘,原是大李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兰,在大李氏怀了贺峥后抬了通房丫环,生下贺汐之后升为姨娘,一直是大李氏的左膀右臂。大李氏死后一直照顾贺峥,直到小李氏风头日盛,兰姨娘自顾不暇,才渐渐少了来往。再者贺峥一日比一日大,嫡子庶母也不好走得太近。 贺峥也是一病许多年,没精力帮衬。现在身子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贺峥院里,翠烟和翠雨正坐在廊下做女红。翠雨手里一个荷包拆了缝缝了拆,折腾得翠烟也心烦意乱。 “你要是累了就进屋歇着去,这儿有我顶着呢。”翠烟头也不抬,只顶着自己手下的一方帕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翠雨见她这个样子,更加气闷,一肚子话憋在心里,末了跺了跺脚跑了。 翠烟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清净了。 翠雨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能?最近少爷越发疏远翠雨,往常翠雨都是在少爷跟前近身伺候的,如今却换了沉香沉水两个小的去。以往翠雨是这院子里容貌最出众的——别说这院子了,就是贺府也是数一数二的。若说老太太没想过让翠雨给少爷做通房,她是不信的,而少爷待翠雨似乎也不一般。 想到这儿,翠烟的两颊有点发热。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低下头认认真真绣花。 第19章 兰姨娘 贺汐从贺峥院里出来,直走到兰香院里,还没回过神来。 贺汐刚一回来,就有洒扫的小丫头看见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便从屋中出来,容貌姣好,善目慈眉。虽然看得出这妇人对容貌身段并没有精心保养,却望之可亲。 这妇人正是贺汐的生母,原大李氏的大丫鬟,春兰兰姨娘。 见贺汐神色怔怔的,兰姨娘不免心中打鼓。这女儿好好的出去,却呆呆的回来,可把兰姨娘吓坏了,只以为女儿又被人欺负了,直拉着贺汐连声问:“汐儿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贺汐这才回过神,瞧了瞧兰姨娘,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从祖母那里出来,去大哥哥那里坐了坐。”说罢回身拉着随她而来的翠雨和香草对兰姨娘道:“大哥哥还送了我好些东西,还让翠雨姐姐送我回来呢。” 那香草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起来甚为老实,跟在翠雨身后捧着几匹布料。见兰姨娘看向她,便屈膝行礼。 兰姨娘听了贺汐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翠雨和香草抱着的东西,除了几匹布料还有好些首饰,看起来颇为眼熟,兰姨娘心知这是自家小姐当年的嫁妆。 瞧见贺汐身边的丫鬟红杏从厢房里出来,兰姨娘收回了目光拉着女儿先一步进了屋子。 却说贺汐身边的大丫鬟红杏见翠雨和香草抱着不少布料、匣子,脸上立时堆满了笑,便要上去接:“怎么还麻烦翠雨姐姐亲自送来了,挺沉的吧……” 翠雨却一个闪身躲开了,对红杏笑道:“不敢劳烦妹妹。还没跟妹妹说,大少爷把我给了大小姐,从今往后我们就伺候大小姐了,替大小姐拿东西,哪里敢嫌沉呢?” 且不说院子里红杏和翠雨是如何交接,只说屋里兰姨娘隔着门板听了翠雨的话,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以为那些东西少不得要被红杏扣下了,没想到大少爷不止送东西,还把翠雨送了来呢? 谁不知道这翠雨可是大少爷身边最得脸的丫鬟呢?将来搞不好也是个姨娘了,贺峥却把这样一个有脸面的丫头送过来伺候贺汐? 兰姨娘惊疑不定,赶忙催着贺汐赶紧说说在贺峥那儿都说什么了? 这边贺汐定了定神,好容易把话说利索了。她原也不笨,只是被欺压惯了性子怯懦而已,贺峥此举的用意却是看得出的。“前儿红杏不是把大嫂送我那虾须镯拿去了吗……今日贺涵就戴在手上了,大哥哥瞧见了就问了我几句,送了一些东西。想是怕再让人拿了去,便让翠雨过来陪我些日子,也整顿整顿咱们院子。”顿了顿,又说:“今日大哥哥院子里采买奴婢,大哥哥说红杏既然不得用,改日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便把那香草买来给了我,让翠雨也一并□□了。日后若红杏不在了,就让香草顶了缺。”说罢,偷偷拿眼去看春兰。“想必大哥哥是知道红杏平日里的作为了。” 春兰一贯对小李氏俯首帖耳,从不敢丝毫违逆,贺汐只怕春兰不愿讲红杏打发了。 却不知春兰对小李氏服从,全是为了保全女儿,她出身李家,对小李氏连着小李氏的姨娘都知根知底,那一对母女那个不是难缠的?是以从不敢以卵击石。如今小李氏被软禁,虽名义上是“养病”,但凡在府里有一点人脉的哪里会不知小李氏这次得罪了老爷,被老爷亲自发落了?那春兰也是在后宅浸淫多少年的人,听了这些再联想到这些日子贺府后宅的风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气道:“你大哥哥有心了,难得这孩子身子刚好些就这般惦记着我们。” 却说那翠雨,今天早上刚刚为自己的前途叹气,上午机会就来了。今日正是和人伢子约好的采买下人的日子,那人伢子带着十几个青壮年在二门外等着,他老婆先带了十来个小丫头到贺峥院里去。贺峥把沉香和沉水提了二等丫鬟放在身边伺候,只挑了三个年纪小的做粗使,又挑了香草去伺候贺汐。那三个粗使小丫鬟自然交给翠烟去□□,贺汐那里,却点了翠雨过去。 贺峥有自己的打算。最近他观察翠雨良久,翠雨虽是是存了做姨娘的心,人却并不坏。毕竟这年头通房丫头是约定俗成的,贺老太太也本有这个意思,难怪翠雨会存了心思。只是从前因贺峥身子不好,对这方面不上心,才没有着急。近日贺峥放出了要打发丫鬟的风头出去,翠雨便有些自危。况且她素来是个争强好胜的,院里的事务常常要和翠烟别个风头,现在见贺峥把□□小丫鬟的任务交给了翠烟,心中就有些不平。她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便带了几分在脸上。 这就让贺峥给看出来了。 翠雨到底不是红珠,说白了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贺峥的事,只不过姑娘人大心也就大了。贺峥虽对翠雨无意,却从不觉得人往高处走有什么错。有心上进不比不上进的好? 于是转过头来,贺峥也给翠雨分派了活计。 “往日只让你近身伺候了,还不知道你在管事这方面有没有天赋。”贺峥见翠雨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禁笑了:“别急,少爷我心里有数。你第一次掌事,别贪大,先给你个小事做做,你若办的漂亮,自有更多的事要交给你做。” 于是,翠雨就被暂借给了贺汐,任务就是抓红杏的把柄,找个由头把这欺主的恶奴给撵了。 翠雨喜不自胜,跟贺峥拍着胸脯保证,她别的事不如翠烟,这件事却没有办不好的! 贺峥这里投了桃,春兰自然要报李了。 这几日府里什么情况,春兰虽不出门,却也知个大概。大李氏的嫁妆尽数给了贺峥,包括几处房产和陪嫁人员的身契。那日听贺汐说,贺峥曾说请她帮着管理一二,事后却并没有真的这么做,春兰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金银首饰、摆设布匹皆是死物,有何可管理?需要管理的,自然是人了。 于是到第二次贺峥在舒忱去书院的时候请贺汐来院里小坐,顺便管理一二的时候,贺汐便笑道:“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有本事替大哥管理一二?去白喝大哥的好茶是正经。” “这可难坏我了,我和你大嫂都是男子,于庶务并不通,母亲留下这么多嫁妆一下子搬到我们院子里,都不知道怎么弄才好,愁都愁死我了。务必请好妹妹心疼心疼哥哥,代为打理。” 贺汐拿帕子捂着嘴笑,她以前和贺峥交际不多,却从不知她这大哥哥是这样一个风趣的人。也不好多绕圈子,只照着兰姨娘教她的对贺峥道:“我一个做妹妹的,也没有管到哥哥院子里去饿道理。说起来,哥哥院子里还真的缺一个管事的嬷嬷,只指着翠烟哪能行呢?毕竟年轻了些。可惜哥哥的乳母段嬷嬷被撵去了铺子里,不然她来替大哥管理最是合适不过了。” 贺峥闻言心中一动:“段嬷嬷在铺子里?”他的记忆里包括他以往听人说段嬷嬷被撵了,只以为是撵出贺府不知所踪了,哪知竟在铺子里么? “可不是。我姨娘说,当时段嬷嬷是犯了错,若在李家就该送去庄子上,只是贺家不能置土地,就送去了城北那家布庄做成衣、浆洗衣服去了。” 说罢瞧了瞧贺峥的神色,又道:“听我母亲说,段嬷嬷在李府原也是有几分体面的,却不想一朝被撵到铺子里去,数九寒天的手也要浸在冰水里洗衣,冻得都不成样子了,实在是可怜。” 贺峥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谢妹妹指教,奶娘到底照顾我那么多年,怎好让她老人家受这般罪,我这就去叫人将奶娘寻回来。”又想起段嬷嬷是犯错才被打发去铺子的,便问:“就是不知奶娘当年犯了什么错?” 在贺峥的记忆里,段嬷嬷被打发的时候正是他第一次“生病”的时候,病得昏昏沉沉几日不醒,待好了,段嬷嬷早已被打发过了。 贺汐诧异道:“大哥不知?”见贺峥露出茫然的神色,不禁苦笑:“嬷嬷是大哥院子里的人,大哥都不知她犯了什么错,我哪里会知道呢?就是我姨娘也不大清楚。” 贺峥了然,想必这段嬷嬷八成被人设计了。 贺汐回去,自然将诸事一样不落的告诉春兰听。如今有翠雨对付红杏,她们的日子也越发好过了。 “你大哥果然是个有良心的人。”春兰听了喜道,听说贺峥这就要去寻段嬷嬷,不禁替段嬷嬷高兴:“嬷嬷这也算熬出头了。再者,有段嬷嬷护着,我也放心你大哥了。” 想了想,又道:“唉,其实也不急,老爷还没走呢,少不得又要说几句。待老爷走了再接嬷嬷回来岂不是更方便。”春兰一边说,一边把手上坐着的一件女装在贺汐身上比了比,“你大哥就是心细,你这年纪的姑娘,可不就该穿这鲜亮的颜色?”想到以前小李氏随便那些旧了的、不流行的花色布料来搪塞她们母女,就为她女儿委屈。 再怎么苛待她,她原本也就是个丫头,原也无所谓。只是贺汐虽是从她这个丫鬟肚皮里出来的,也是贺家的血脉啊。 “娘也不敢奢望,就希望你大哥身子越来越好,能帮衬我儿一把。”想到贺汐的亲事,春兰忍不住心酸。贺汐都十四了,虽然成亲还有两三年,可哪家的姑娘不是十三四岁就定下来的?贺汐眼瞅着就要十五了,嫡母卧病在床,父亲跑商,贺老太太又惯不喜庶出……兰姨娘真为女儿忧心。 “娘……”贺汐拉着母亲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就我看大哥哥这些日子,那一位又在养病,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春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第20章 美婢 要接段嬷嬷回来也不是贺峥一句话的事儿,贺老太太那关也得过了才行。 于是次日一早请安贺峥便把这事跟贺老太太说了,却没想到,历来最疼爱他的贺老太太这一次却没有轻易答应:“那段氏是犯了错的,府里向来没有把犯了错的下人召回来的先例,这不是打主子的脸吗。你要是缺一个管事的,我院里的两个嬷嬷给你一个。或者去外头寻个好的,买了来就是了。” 贺峥愣了愣:“祖母说的是……那段嬷嬷年纪也不小了,又离府多年,孙儿要接她回来倒也指不上她做什么事。只是那段嬷嬷毕竟是孙儿的奶嬷嬷,小时候孙儿也吃过她几日奶,要接她回来也有荣养的意思。若祖母不想她回府,不如我将她身契还了,再给她些银两,让她回乡去就是了。” 看了看贺老太太的面色,又补充道:“孙儿是听说如今段嬷嬷在铺子里给人浆洗,辛苦非常……她一个犯了错的奴仆,我们贺家把她身契还了,就是外人也要赞我们贺府一声仁义的。”说着,还故意做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贺老太太这才缓和了一些脸色,对贺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这份心就是最难得的了。罢了,你愿意把身契还她就还她吧。荣养的银子也不用你自己出,公中自有份例,奶嬷嬷荣养合该赏银十两。你去找缨络,让她去账房领了给你。” 贺峥这才松了一口气:“是,谢祖母成全。” 老太太笑了笑,神色一转,却又道:“一个嬷嬷而已,也不用你亲去。你身子还没好全呢,还是要在家里好生将养才是。你前日不是采买了几个小厮?正好也不要他们闲着,去跑一趟就是了。” 贺峥一顿,心中虽有些不情愿,却也只得领命。出了老太太院子便叫了来福过来,让他带两个人亲自去城北的布庄一趟,把段嬷嬷先接到倒座房去,以后再安排。 来福领命,便带着两个人风风火火的去了。 话说不提前日的采买倒也罢了,提起来就都是泪。 那日贺峥自己院里采买了三个粗使丫鬟并四个小厮。四个小厮加上来福和贺文,白日过去两个人在院门口守着,吃罢晚饭便换两个人去上夜,三班人马轮着来。为此贺峥特意让人在门口收拾了一间房,像传达室一样布置了,专门给小厮守门上夜用。 那日原是算好了时间,特意挑了个贺汐在的时候采买人,为的就是让翠烟给贺汐挑个老实本分又忠心的丫头。而小厮则是让来福做主选的人。 不止给贺汐的丫头让翠烟挑,自己院里的粗使丫鬟也让翠烟一力作主。 到不是贺峥有多倚重翠烟,实在是他对买卖人口一事有心结。再者人伢子带来的小丫头都十一二三岁,在现代社会才上小六呢,他实在是有心理负担。 于是他以自己“不会挑”为借口,把这事儿全权委托给了翠烟。 反正买回来也是交给翠烟□□。 而比起“不会挑”的贺峥,翠烟实在是太会挑了…… 四个小丫鬟,除了送给贺汐的香草,还有三个,分别起名为香橼、香茗、香树。除了香草是严格按照贺峥的要求“老实本分忠心”之外,其他三个则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漂亮。 并且香橼和香树都是这批丫鬟里年纪最大的,已经十四岁了,香茗也十三了,竟是比沉香沉水都要大一些。 这就有些不大合规矩了。要知道,这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慢慢熬资历的。好比《红楼梦》里有个林小红,虽是大管家之一林之孝家的女儿,却也只能从小丫头做起。因此,小丫头就要挑小的买,到大了,经验有了,大丫鬟也该打发出去配人了,小丫头就该配人了。 若是买得小丫鬟年纪太大,没等熬到伺候主子呢就和大丫鬟一起到配人的年纪了,这府里的丫鬟岂不是要断层了。其他的丫鬟也会心中不平。 可这事说起来却不是翠烟自作主张,而是有原因的。 原来自那日贺峥跟贺老太太说了想要打发身边的丫鬟后,贺老太太就叫了翠烟过来问话。翠烟是贺老太太亲自□□出来的,原就是打算在贺峥成亲之前帮贺峥打理庶务的,若得了贺峥喜欢提了姨娘,将来也能做少奶奶的左膀右臂——老太太看人最准,这翠烟就不是那种调三窝四的,给峥儿做姨娘最合适不过。 却没想到贺峥压根看不上翠烟。老太太便将话说开,安慰了翠烟一番,又允诺会给翠烟指一门好亲,让她当个体面的管家娘子。 好丫头翠烟自然唯老太太命是从。这帮贺峥挑选个合心意的通房丫头,就是老太太新发布的任务之一。 是以,贺峥院里便多了三个如花似玉的丫头。 贺峥对这些并不上心,也没仔细看,便让翠烟带下去教导。这一个不仔细,就捅了篓子。 舒忱从书院回来,正是吃晚饭的点儿。这些日子他和贺峥相处的还算不错,往往这个时候贺峥已经坐在桌旁等自己开饭。可今日进正堂时,却怔了怔。 自红珠被撵出去后,红翡被吩咐只在厨房就行,不必去前边伺候。因而守在正堂门口二等丫鬟的职责就给沉香沉水顶上了。可今日在门口站着的,却并不是沉香沉水,而是两个面生的貌美丫鬟。 那两个丫鬟见舒忱看向自己,连忙屈膝行礼:“奴婢香橼(香树)见过少奶奶。” 她们被翠烟教导了半天,已经知道这院子里另一个主人是男子了,也学会了贺府的基本礼仪。 舒忱已经有些日子没听见“少奶奶”这个称呼了,这院里的老人都已改口叫“主子”,微微皱了皱眉,冲两个丫鬟轻轻点了点头,便往偏厅去了。倒是阿釉,跟在舒忱身后看着这两个貌美的两个丫鬟,颇有些忿忿不平的模样。 而贺峥,正坐在桌前满意的看着今天的饭菜。 话说贺峥穿过来的这些日子,若说有哪里不满意,就是吃食上了。宋元明以前的吃食还真是匮乏的可以,不但辣椒、番茄没有传入中国,连玉米、土豆、番薯也是明朝才传入的。加上明朝才广泛运用菜籽油,如今连炒菜的花样也少得可怜,每天不是煮就是蒸,至多就是炸一下……再蒸。 而若是要炒菜,也没有现成的油可用,香油虽好却不做炒菜用,而是将猪板油煎出油来再炒菜。 再有就是各种卤的和糟的肉食,也无非是些鸭舌凤爪鸡翅鹅脯。 任由红翡的手艺再好,贺峥也吃腻了。 而近日新采买来的三个丫头中有一个叫香茗的,因名字中有个茗字便被分派去厨房管茶水。这个丫头却有些手艺,红翡也并不是看不得别人好的,便照着她说的法子试了一试,倒确实做出的菜比以往好了许多。 于是舒忱一进偏厅,就听见贺峥跟他夸自己新买的丫头:“阿忱你快来看看咱们院里的新丫鬟,哈哈我今日也算捡着宝了!” 贺峥原是让舒忱快过来看看桌上的菜色,却不想舒忱听了这话,却面色阴沉的将目光移到了偏厅里唯一一个面生的丫鬟身上。 第21章 生气了 这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 舒忱恶狠狠的瞪了贺峥和那丫鬟几眼,饭也不吃了,扭头就往卧房走。留下贺峥一脸莫名其妙不明所以。“这又是犯什么病呢?”贺峥看着舒忱甩门而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 他不明所以,在场的另一人——香茗却是明白的,心中唯有苦笑。 却说这香茗也算是个奇女子。他爹原是卖狗肉的,家里开了个香肉铺子,日子过得倒也滋润,是以香茗在卤肉这方面很能露上几手,连她爹都要夸赞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后来他爹不小心收了人家毒死的狗,让人吃坏了身子闹到了衙门,一赔几十两银子实在出不起,这才不得已把大女儿卖了十两银子送到贺家做丫鬟。 可即便如此,他爹也答应她,过两年她到了花期,他爹一定攒够银钱把她赎回来,不让自己女儿世代为奴。所以这香茗倒是真没有在贺家扎根的打算,也没有其他丫鬟那些活泛的心思。主动往灶上凑也是希望能给红翡打个下手,做个厨娘子不必去主人家身边伺候。 却没想到这家少爷这般奇葩,因她卤的肉好倒特意召见了一回,还赏了银子,倒让她的风头一时盖过了姿容更胜的香橼和香树了。 看到舒忱黑了脸,香茗简直叫苦不迭,这头一天就把主母给得罪了,以后还有好日子吗? 却说舒忱气哼哼地进了卧房,见阿釉也跟着进来了,便嚷道:“关门!上闩!” 阿釉便极其听话的把门闩给上上了。 等贺峥吃饱喝足了打算进屋睡觉,才发现自己被关在卧房外面了……贺峥只得一边敲门,一边陪着小心。虽说他还不知道舒忱为何生这么大气,语气中却是透着小心,跟哄小孩儿似得。 舒忱却是越听越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也是合该贺峥倒霉。舒忱成亲之后去书院,也有十来天了。这十来天他们二人虽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样好得蜜里调油吧,好歹也没反目,这么个尴尬的情况二人愣是和睦相处下来了。只是府里和睦,外面就未必和睦。 舒忱在书院里多少有那么几个不对付的同窗,见舒忱嫁人为男妻,幸灾乐祸的不少。其实学里结契兄弟的也不少,只是舒忱以前颇为高冷,拒绝过一些人,这些人今日就难免落井下石;也有眼热舒忱嫁入首富之家的,也会说上几句酸话。 况且别人再结契兄弟,也没人像他似得好好的秀才却嫁入了商户,因此断了仕途前程。 因此便三不五时有人刺他几句:“你说那些商户人家,再有钱又如何?不能科举今后见了官还不是要撅着屁股磕头下跪!” “哈哈你说这样的酸话,莫不是眼红了,商户地位虽低,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啊,得了实惠是正经!” “我眼红?哪个口口声声说什么实惠是正经,我是要科考做官的,可看不上那些商户!” “别说这等大话,你看不上,若人家奉了百两黄金千两白银来,你还能把人家撵出去?” “你当那些银钱是白来的?还得给人亲嘴儿□□屁股,我可做不来哈哈哈哈哈……” 舒忱气了个倒仰,恨不得冲过去狠狠给这些人几巴掌。可他刚站起来,那些人立刻就散了,怕得就是挨打呢。 “呸!孬种!”舒忱瞧着做鸟兽散的一群,只能愤愤地啐一口。 偏这天临下学,又有人在舒忱窗下说怪话:“唉,你说怎么就有人喜欢给别人□□屁股?一时倒或能得些便宜,可将来那儿被人□□松了,我就不信还有人捧着……” “嘿,你当男人那儿有多香?就是不松也未必人人爱呢。我可听说了,那有钱人家有的是通房丫环娇奴美婢,正妻当摆设的多了去了……远了不说,就说咱院里那位……你焉知那贺家大少没有几房美妾?那贺府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通房丫鬟能少的了?……” 待舒忱怒气冲冲的打开窗子,那二人又已经走得远远儿的了。舒忱看得真真儿的,先前说话的是书院里有名的,最爱认契弟的浑人,以前也跟舒忱示好过,被舒忱拒绝了。 这也倒罢了,没的和个浑人计较生气。结果回到家中,还真见贺峥买回来了几个美貌的丫鬟!连着白日在书院受得闲气,舒忱真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贺峥却不明所以,舒忱明明都走到桌旁了,却连个招呼都不大的钻进屋里说什么都不出来。贺峥过去敲了一会儿门,好半晌阿釉才隔着门板回了几句话:“我们少爷说今天不舒服,让大爷另找别人伺候就寝吧……” 这叫什么话?他什么时候叫人伺候过就寝?贺峥一脸莫名其妙,这也罢了,不开门今晚别说谁伺候了,他睡哪儿啊? “晚间让小厨房备一份宵夜,你们主子什么时候想吃了就给他送来。”贺峥交代过,也不去自讨没趣了,让丫环另取了被褥,打算在外间的塌上凑合一晚,舒忱什么时候出来他也能知道。 左右这时候刚入秋,天也不算凉。 主子们闹了脾气,这丫鬟们更加如履薄冰。不为别的,就怕被殃及池鱼。 红翡这些日子只在厨房待着,不再近身伺候;翠雨被打发去了贺汐那里,近身伺候的就剩翠烟、沉香、沉水了。 沉香沉水眼观鼻鼻观心,见舒忱也不要人伺候,就赶忙伺候了贺峥洗漱飞也似的告退,倒是翠烟,慢悠悠地吩咐三个新来的熄灯关门,这才退了出去。 贺峥今日也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对于他这身板实在够呛,也不认床,栽头就睡。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冷战了起来。也是舒忱要去学院,早出晚归的,似乎是特意避开贺峥。两人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几日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更别提说话了,舒忱都懒得搭理他。 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人家了? 直到今天早上,那个叫香橼的过来伺候他更衣时,他看着人姑娘的一双柔荑在他胸口摸来摸去,他才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舒忱为什么生气了。 当即就让小美人出去了。贺峥看了看禁闭的房门,心想这要是舒忱突然出来瞧见这一出,他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这样说来,舒忱这是吃醋了?贺峥心里又有点美滋滋的,两人相处这么久,好歹也有一点点进步了。哪怕不是喜欢是占有欲呢,也比舒忱拿他当空气强啊? 紧接着,贺峥的脸又板了起来,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翠烟,他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万能丫鬟不是省事,而会带来更多麻烦。 贺峥之前只是没往那边想,现在想到了,也不难猜到翠烟选这三个丫头的用意。 翠烟是一个好丫鬟,却也只是个丫鬟。她并不是贺峥肚子里的蛔虫,有些想法难免和贺峥相左——不单如此,说不定她还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 贺峥看着看起来非常老实可靠的翠烟无奈的极了,想起来当初自己一时心软答应翠烟不赶她走,到底是自己错了。 第22章 恶奴 贺峥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思考要把翠烟怎么办。 翠烟再能干,却也不能做他的主。或许在古代人眼里有几个美婢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贺峥这种来自二十一世纪根红苗正的好青年来说,打心眼儿里说他还真的不太能习惯。翠烟的行为真的让他感到不舒服了……更何况若是因为便利把翠烟留在身边却使得他和舒忱生了嫌隙,就更是本末倒置了。 毕竟翠烟只是个外人,舒忱却是媳妇啊! 若是舒忱在,这个原汁原味的古人就会告诉他,翠烟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体察主子心意,往大了说算得上奴大欺主了。就是看这个主子是怎么想的,若主子不高兴,不管出发点是好的还是坏的,作为奴才,翠烟都是逾矩了。 这头正在苦恼了,却见来福喘着气朝自己跑来。 贺峥皱了皱眉,瞧着来福一脑门的汗,无奈道:“多大人了,像什么样子。” 他穿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一些古代的规矩。古代讲究一个稳重,要是女子行为举止那耳朵上的坠子发簪上的流苏晃动的幅度都有讲究。像来福这样在主家院子里撒开了跑,年纪稍微大点的都做不出来。 来福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这才放慢步子凑到贺峥跟前,努力平复着呼吸。 “说吧什么事儿啊,这么找急忙慌的。”贺峥瞪了他一眼,又想起早上吩咐他去接奶娘,“奶娘接回来了?安置好了?” 却没想到来福听了他的话,“噗通”一声就给贺峥跪下了,连着给贺峥磕了两个头:“奴才无能,没办好少爷吩咐的事儿!” 贺峥穿过来这些日子,虽然下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平日行礼也就一蹲身一拱手的,被跪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他一个现代人到底不习惯,连拉带拽的把来福弄起来:“好好说话!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的。” 来福一头雾水的被自家少爷拽起来,什么有黄金?做奴才的跪主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过他也没时间就这个问题跟贺峥探讨,连忙把接段嬷嬷的事儿给交代了:“奴才去城北的布庄接段嬷嬷,连段嬷嬷的面儿都没见着。那里的管事说段嬷嬷是太太打发过来的,要他们好好看着,没太太的吩咐是不敢轻易放人的……”来福看着贺峥越来越黑的面色,渐渐消声。 “你没说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准许了?” 来福咽了咽口水:“……说了,那管事说段嬷嬷是李府的下人,自然还是该听太太的……” 贺峥都气笑了:“所以你就回来了?” 来福低着头不敢说话。 贺峥盯着来福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渐渐敛了笑意:“在这儿给我等着!” 大李氏的嫁妆里别的还可,无非是些金银布匹女子头面。金银布匹贺峥打穿过来就没少见,至于女子头面,虽然贵重但他和舒忱都是男人,也用不上。唯有小李氏最后交出的那一只乌木匣子里,是厚厚的一摞儿纸张,具是契书。贺峥进了房间,找的就是这个匣子。 大李氏作为李家唯一的嫡女,嫁妆丰厚非常,陪嫁的下人就有二十四人。而贺峥的匣子里就有二十张身契。除了春兰提了姨娘发还了卖身契改了奴籍外,其余三个陪嫁大丫鬟也不在府中了,不知是大李氏自己打发了还是小李氏的手笔。剩下的这二十人不看还罢,细看之下,除了他乳母等被小李氏撵出去到铺子里的几个,有十多个竟已成了小李氏的心腹爪牙了! “……”贺峥抿了抿嘴,心中冷笑。身契既然在自己手上,人要领哪儿去自然是他说了算了。而剩下那些人若还不识时务要跟小李氏一条心,依他看也不必留在贺府了,贺家那么多产业总有地方缺几个干粗活的,他奶娘去得,这些人又有什么去不得的。 拿了匣子,他也不多做拖延,直接对还站在院子里的来福道:“备车!” 城北的人家并不富裕,这间铺子虽大却破旧,货物也多是低等的棉麻,离位于繁华地带的贺府还挺远的,坐着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 路上来福还跟贺峥说了下这铺子里的人:原来这管事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吴婆子夫家的一个侄子,名叫吴城。前几年求了吴婆子在小李氏跟前谋了个活计,仗着他婶母在府里的几分体面已经坐上了管事之位。因着他婶母在小李氏面前很有几分体面,平日里掌柜的也要敬他两分。 可惜他位置还没坐稳,那在主母面前有几分体面的婶母就被贺家老太太给发卖了,听说还卖给了山沟沟里一个樵夫做老婆。既然吴婆子已经再嫁,也算不得他什么婶母了,没了这一靠山,吴城在铺子里的地位直线下降,每日都觉得有活计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其他伙计如今都不怕他了,他也只能把气撒在铺子里地位最低的段嬷嬷身上了。 贺峥的马车赶到的时候,这吴城正在支使着段嬷嬷扫洒。水撒在地上,一时灰尘荡了起来,吴城便骂开了:“要死的老婆子,想故意呛死你爷爷是怎的?就知道你没认真扫,要不然怎么荡起这么多的灰?懒皮子我看是欠打了!” 这吴城手里正拿着一根小指粗细的竹棍,边说边往段嬷嬷的身上抽。 贺峥把眼前的老妇和记忆中的奶娘一对上便火了,推了一把身边的来福:“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拦住了!” 来福利索的勒马停车,蹦下车辕,一把抓住吴城手里的竹棍,两手一折竹棍就断成了两截:“吴小子,我已与你说了老太太准了把段嬷嬷放出府,你怎还敢打她?!” 吴城猛然被夺了竹棍,一时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来福这才松了口气:“都说了没太太的吩咐不能放人,你怎么又来了?滚滚滚,别扫了大爷的雅兴!” 贺峥此时也下了车,慢悠悠的往店里走,听了便道:“依你的话说,老太太要放人,太太不肯,老太太的话就不算了?” 那吴城也没见过贺峥,只以为是个有些体面的管事,一时心里又是嫉妒不服,又是胆怯。嘴里不阴不阳的道:“那倒不是,只是府里老太太早已不掌家,越过太太怕是有些不妥,你们又没什么凭证,谁知是不是来讹诈的?我此刻让你把人领走,将来若是事发可说不清了!” 感情这人还不知道,小李氏已经被禁足,掌家的权利又回到了老太太手中。 这却也怪不得他,自从他那前任婶母吴婆子被发卖了,他就没什么渠道打听府里的事儿了。就算铺子里其他人知道也没那个好心告知他,因此他吴婆子被发卖之后的事儿,他还一概不知呢。 这就罢了,偏他还想着巴结小李氏,妄图让小李氏顾及着吴婆子的旧情,多拉扯他一把呢。因此吴婆子被发卖之后,他非但不怨恨小李氏,反而更加的想讨好小李氏。 贺峥看他的嘴脸不不耐烦了,再转身一看段嬷嬷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与他周旋,直接道:“我不与你说,把掌柜的给我叫出来。” “你说叫就叫?你算老几,你也配我们掌柜招待?” 贺峥懒得多说,给来福使了个眼色,来福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贺峥终于被他打败了,拉着来福的领子附耳说了一通。 来福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把推开吴城,直接冲进铺子里,扯着嗓子喊:“贺禄!贺禄给我滚出来!” 几个在铺子里挑选布料的大娘被着一喊惊得不轻,有两个胆子小的已经放下布料往门外跑了。 吴城黑了一张脸,也顾不得门口站着的贺峥,直接进铺子里拉扯着来福要堵他的嘴。偏这来福脑子虽然有些呆,力气却是够用的,吴城堵嘴不成反被来福给推到一边,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这下,连胆子稍大的几个客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布料跑了。 第23章 段嬷嬷 掌柜的贺禄,三十有四,白面无须,挺富态一人。贺府家生子,算起来还是贺峥的书童贺文的二叔。为人还算忠厚老实,很得贺老爷信任。 但老实归老实,这个贺禄能力却很有限,要不也不能他大哥做了本宅的管事、内定的下一代管家,三弟做了贺家最赚钱的铺子的掌柜,他却还守着这么一个说赚赚得不多,说赔也赔不了的鸡肋铺子。 可这一回,老实人也要怒了。 要知道他们铺子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虽然贺老爷不怪他,贺禄也自觉面上无光。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客户,他还在二楼小心的陪着呢,却被来福这一嗓子给吼乱了。 眼看着那个管家模样的男子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贺禄心都要提在嗓子眼了,就怕这到了眼前的财神爷给跑了:“唉,您先挑着,我失陪一会儿,马上就回来。”说罢拽了个伙计过来伺候,自己快步下楼。 看见几个人在铺子里乱成一团,一个个人仰马翻的,贺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贺家的铺子里撒野!” 贺峥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冷笑:“正是我这个不要命的。” 贺禄可不是吴城这个愣头青,他从小生在贺府,哪能没见过大少爷?就是因为贺峥身子不好见得少,那也是认得的。 再看被掀翻在地的吴城和跪坐在一旁浑身伤痕的段氏,贺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变了脸色,也怒气冲冲地过去踹了吴城一脚:“你个脏心眼子的,说了多少次不准打人?那好歹也是大少爷的奶娘,是你个破落户能打的?” 他这话确实发自真心。贺禄这人是个老好人心肠软,见不得人欺负孤儿寡妇,这段氏孤苦伶仃地被主宅打发到铺子里当苦工,在他眼里那也是顶可怜的了。因此往往有人欺负段氏,他能拦的都要拦一拦。这样一来别人看在贺禄的面子上也不去欺负段氏了,唯有这吴城,来了没两年,仗着他那婶娘屡教不改,贺禄这次也是动了气了。 吴城见贺禄当真发怒了,也有些惧怕。只因自吴婆子被发卖,这贺禄也不似往日般敬他几分了。没了靠山,他吴城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管事,惹恼了掌柜的甚至不需要和上头说一声就能撸了他。因此吴城心中再有气,也只得靠边站了。 贺禄这才上前,弯腰拱手向贺峥行礼:“哪阵风把大少爷给吹来了?您身子金贵,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都是我这儿的下人不醒事,碍了少爷的眼了。”说毕回身踹了吴城一脚:“没眼色的,就让少爷这么站着,还不给大少爷搬把椅子来?” 吴城万想不到面前这人就是府里的大少爷。他虽是小李氏的人,心里对大少爷并不恭敬,却也改变不了贺峥这个主子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的事实。被贺禄踹了一脚,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灰溜溜地下去了。 贺禄也不是真要他去搬椅子,这边连忙把贺峥往里面避风的地方迎,贺峥却不急着进去,而是俯下、身,亲自去扶段嬷嬷。 跪在一旁的段嬷嬷早傻了。她在这铺子里待了七年了,不到四十岁的人活像五十岁,手熬粗了眼睛也熬花了,一时竟没认出来眼前俊秀斯文的少年人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贺峥这头扶着她的胳膊,那头段嬷嬷的眼泪就出来了。 贺峥有些尴尬,他真不会哄哭了的女人,年轻的老的都不会……但这毕竟是段嬷嬷,原主记忆中待他若亲子的奶娘,贺峥也只得硬着头皮柔声哄道:“奶娘怎么哭了,我这是来接奶娘回去过好日子的。” 哪知不说还好,说了段嬷嬷更是泪如雨下。她早上也听说大少爷派人来接她,却被吴城给拒了,心里还有些失落,万想不到大少爷竟会亲自来接她,不说这是多大的体面,这些年来一直听说大少爷的身子自那次生病一来就一直没好过,如今自己病着却还记得自己这个乳母…… 贺峥这下简直手足无措了,扶着段嬷嬷的胳膊就站在原地任由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 段嬷嬷仔细地打量着贺峥,见他面色如常,身子也不似传言中孱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着这孩子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好,也不忍让他更不自在,这才收了眼泪,由着贺峥将她扶到椅子旁坐下。 贺峥也不愿多浪费时间,直接将段嬷嬷的卖身契拿出来给贺禄看,言说老太太已准了,大李氏所有嫁妆都归自己所有,所以这段嬷嬷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贺禄自然无话可说,甚至说他还有些为段嬷嬷高兴,觉得这老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贺峥见段氏身上的衣服实在太不像样子,便直接在店里挑了两身成衣给段氏,让她换了衣服再走。 段嬷嬷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手肘和膝盖处都是补丁摞补丁,颜色也是洗得发白。只是仔细看原本的料子却是好的,贺峥都怀疑是七年前她做奶妈时的旧衣服,这么些年都没添过新的。 那吴城却又在一旁嘀咕起来,只说大少爷拿了东西走他们这里不好做账。贺峥也不理他,自己家的产业拿这么两件女人衣服也要付钱,真是没听说过。贺老爷就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至于和他计较这点钱。 倒是这吴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多这句嘴,看来真是没把他这个大少爷放在眼里。 接了段嬷嬷,贺峥却并不急着回府,而是先带着段嬷嬷和来福先去了贺府附近的一家食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还没忘记,贺老太太并不准许他把段嬷嬷带回府。甚至说他这次出府,都是瞒着老太太偷偷儿地跑出来的。 虽然具体原因不清楚,察言观色贺峥还是略知一二。贺老太太的言谈举止却无不透漏她不希望段嬷嬷这个人再出现在贺府。 可是贺峥现在也不好把段嬷嬷随意安置在客栈——看得出来段嬷嬷这些年没少过苦日子,身子和眼神都不大好了,把她独自安置在客栈一来实在是不放心,二来也怕段嬷嬷多想。虽说在古人眼里只是个奴才,可贺峥作为一个现代人,有些事还是没古人做得自然。 贺峥打着出去方便的名号把来福拽了出去:“我记得我母亲名下还有三所宅子,你知不知道具体位置?”如今想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段嬷嬷安置在别院里,再派个丫鬟过来照料。 “知道是知道……”来福有些为难的看了贺峥一眼,“就是少爷这时候过去,怕也挪不出空来。” 贺峥再三思虑,还是决定把段嬷嬷带进府里。他这也是仗着贺老太太疼他,才敢这么先斩后奏。 贺峥在现代就是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再没人对他这么好了。这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日子,贺峥是真心把贺老太太当自己奶奶的,虽然没有现代的亲奶奶那么亲,却也努力着把她当亲奶奶敬爱。贺老太太也是真心疼他,这一来二来的也恃宠生娇起来了。 原本的计划是把马车直接赶到贺峥院里去,把段氏安置下来,任是贺老太太要撵她出去,也能拖延一下再想办法。 谁知马车刚进角门就给拦下来了。刘管家带着三四个粗壮的婆子就守在门口:“老太太早料到了,大少爷心软,必然会将段氏带回府。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老太太说,她要先见过段氏,再做决定。留下来也不必留在大少爷院里,老太太平日里也嫌闷,正缺个老人儿解解闷。若无意外,这段嬷嬷日后就留在老太太院子里,给老太太做个伴儿。” 说罢那几个婆子就上来,直接架了段氏的胳膊就走。 贺峥都傻了,相比之下段嬷嬷倒是要比他冷静,许是早就料到自己回府,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而这边刘管家还带了老太太的话来训斥贺峥,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对他那么宠爱的贺老太太在这件事上会这般上纲上线。等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刘管家追到老太太院里,却头一次吃了闭门羹。 连缨络脸上也不似往常带着笑,难得的一本严肃:“大少爷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有话和段嬷嬷说,若老太太想找大少爷说话会让人传话的。”说罢连茶水也不上一碗,径直进屋把贺峥一个人丢在正堂枯坐。 贺老太太脸色很差。 她最是知道这个孙子的性情,是个善良慈心的,更别提和段氏还有多年的深厚感情。 段氏若过得不错倒还罢了,若段氏过得不好,贺峥八成会心软,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而小李氏的脾性老太太也不是不清楚,就那小肚鸡肠,段氏落到她手里少不得要被盘剥掉半条命。 所以打贺峥和来福一出门,贺老太太就知道了,并且派人一直跟着他们。这就把城北布庄里发生的事儿、贺峥的反应和后来贺峥打算把段氏安置在别院的事儿知道了个门儿清。 这要是安置在别院,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因此,她看着跪在她脚下,三十几看起来像五十岁的段氏,看着她斑白的两鬓和粗糙的双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可以让你留下来。” 第24章 贺汐和贺涵 段嬷嬷就这样留了下来。 那天段嬷嬷打老太太屋里出来,贺峥还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呢。猛一看见段嬷嬷连忙迎上去,紧走了几步却又骤然停了下来。 段嬷嬷身后,贺老太太也拄着拐杖出来了。 贺峥一下子就蔫儿了,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其实他心里也打着鼓呢,打从他穿过来,以及原主的记忆里,贺老太太都是把贺峥当眼珠子疼得,搞这么严肃真心头一回,一下就把贺峥给唬住了。 可是贺峥心里也纳闷,他到底干了什么让老太太这么生气?不就是带了个嬷嬷回来么,贺家也不至于连个下人也养不起吧? 贺老太太气是气,一来不想真显露出来,二来也确实舍不得真把贺峥怎样。板了半天脸,还是一顿拐杖:“臭小子,在那儿做样子给谁看?我还能吃了你?” 贺峥这才松了口气,能骂出来就比直盯着你好些,一溜小跑到贺老太太身边又是捶背又是捏肩,只管撒娇撒痴。虽说他身体内一个二十多的灵魂这么做着实有点囧,但是讨好中老年妇女这样的技能还是有必要掌握的,况且贺峥是真把贺老太太当亲祖母了,在疼爱自己的奶奶面前形象又算得了什么呐? 倒是让贺老太太和段嬷嬷因他的一阵小跑而胆战心惊——在她们心里,贺峥的还病弱着呢。 “你这个猴崽子,身子还没好全就往外跑,也不怕再吹了风着了凉!之前怎么答应我得?说了不往外跑的,转眼就出去了。你这是把祖母的心放在火上烤呢!”贺老太太看着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严肃不起来了,只使劲地拿一个指头去戳他的额头。“既然人都接回来了,你想留在府里就留在府里吧。今儿你大妹妹和二妹妹起了点冲突,我正说要把这两个丫头弄到身边来教养,又没有精力。如今有段嬷嬷帮衬我一把,也能让你那两个妹子规矩些。” 这么一来,贺峥更确定段嬷嬷身上有事儿了。要不然他祖母怎么这么严防死堵?老太太话都这么说了,贺峥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答应下来。 这头的事毕,贺峥绕了段路特意去看贺汐,段嬷嬷的事儿也需要和兰姨娘通个气儿。贺峥心里还是挺好奇得,贺老太太对段嬷嬷的态度,要说没什么猫腻,贺峥是一百个不信的,说不定兰姨娘能知道些内情。 只是贺汐住在兰姨娘的小院里,那边住的都是贺老爷的妾室,贺峥不好直接前往。就让一个小丫鬟进去传了句话。 没一会儿远处影影绰绰就有人前来,仔细一看,却并不是贺汐,而是翠雨。 翠雨的脸色也不大好,贺峥想起老太太说了句贺汐和贺涵起了冲突,不禁为贺汐担心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妹妹呢?听说大妹妹和贺涵起了些冲突,到底出什么事了?” 翠雨给贺峥行过礼就打开了话匣子:“小姐在房里,如今见不得风不好出来……少爷今天不在府里不知道。还不是二小姐……”她说完又想起非议主子不大好,左右看了看旁边没有外人,又见贺峥没有反感的神色才一股脑的道出来:“这些日子大少爷送了大小姐些首饰,今日请过安大小姐就戴了那支彩蝶分花银簪。谁知道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二小姐就拦着大小姐要,大小姐不给,二小姐就命人动手直接来抢,我和香草正拦着呢,眼错不见二小姐就自己上大小姐头上抓去了……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二小姐把大小姐脸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说到这儿,不仅翠雨满脸愧疚,连贺峥也吃了一惊。 从古到今女子对容颜都是极为爱护的,贺汐现在还没有说亲,这脸要是伤了可怎么好?“请大夫了吗?可要紧?” “请过大夫了,当时就回了老太太,老太太也觉得这事儿挺严重的,特意请了两位大夫分别来看诊。”这也是经了刘大夫的事儿,贺老太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两位大夫都说,好在划得不深,好生养着就不容易留疤。” 贺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留疤就好。” “哪有这么简单呢?”翠雨一脸愁容,“这好生将养着,就要每日吃一两珍珠粉,每日用芦荟涂抹。这芦荟还好说,一两珍珠粉岂是便宜的?大小姐和兰姨娘的份例加起来也不够啊。我出来的时候兰姨娘还急的直哭呢。” 贺峥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谁划的谁出钱呗,继而又在心里暗叹:依贺老太太的脾气未必会这么决定,他倒是可以提一提,只不过他惹了老太太不高兴,现在心里还打鼓呢。 转念又想起老太太说要把两位小姐都养到她院子里去教养,更是为贺汐捏把汗。每日就请安见一面还能出这么大篓子,要是俩人住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贺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待会儿你先去找翠烟支二十两银子用着,过些日子老太太那里我再提上一句。这边儿的事儿你费心了。” 翠雨连忙屈膝行礼,神色却是高兴的:“少爷折煞奴婢了,都是奴婢应当应分的。”又喜道:“有了这些银子,大小姐想是不能够留疤的。”她来伺候贺汐这几日,是真真正正的心疼上贺汐了,这大小姐的日子跟她们这些体面些的丫头过得也差不多了。 贺老太太说要把两位小姐带在身边教养也不是说着玩儿的。本来她向来不是很喜欢庶出的孩子,只想把贺涵弄到身边好好教教这个被小李氏养歪了的孙女儿。可贺涵挠了贺汐一爪子,老太太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想到贺汐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学如何管家将来出了门子也不会被夫家笑话,便干脆让两姐妹都来她身边待着。 当天下午,贺老太太就派了两个嬷嬷分别去接两位小姐过来。到贺汐那儿去的正是段嬷嬷,也就跟兰姨娘碰了个面儿。 兰姨娘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的是段嬷嬷终于苦尽甘来了,忐忑的是,老太太这是明着敲打她呢。 贺峥怎么好端端的就想起来段嬷嬷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要接回来,怎么这会就上了心?必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提点了。贺老太太在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耳目,这一问就知道是兰姨娘在背后搞的鬼。 除了嬷嬷还有两三个粗使的丫鬟来帮小姐搬东西,当着这些人兰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请求段嬷嬷多加照看贺汐,这才恋恋不舍的送女儿出去。 贺汐这边还算顺利,贺涵那边却乱成了一团。 贺涵一点儿都不想去贺老太太身边。她从小就知道,祖母最疼爱的就是那个病秧子大哥,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给大哥,明明二哥和三哥都比那病秧子强一百倍,在祖母面前却总是矮一头。每次和大哥有点什么事儿,祖母总是偏心大哥训斥他们几个,以前还有母亲护着,现在好久都见不到母亲了,她到了祖母身边儿,岂不是要被磋磨死?! 是以从得了信贺涵就哭着闹着不肯去,还派人去找贺老爷和小李氏。她哪里知道小李氏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而贺老爷,自从小李氏出了那事儿之后就早出晚归,回来也是宿在书房,贺涵的丫鬟出不了垂花门根本见不着老爷。 闹了半天也没见着贺老爷小李氏的影子,倒是把贺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给盼来了。贺涵左右无法,只得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不情不愿的跟着嬷嬷往外走。 结果刚出门,又看见了另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你们在干什么?!”贺涵忍不住尖声叫道。她竟看见几个粗使婆子在她院子的厢房里往外搬东西! 几个婆子闻声停下来,面面相觐,其中一个上前回禀:“老太太说了,四少爷也不小了,左右二小姐以后不住这儿了,这屋子就腾出来,跟孙姨娘院里的厢房打通了给四少爷住。” “女孩儿住的院子里怎么能住男人?!”贺涵一想到自己的屋子,好吧只是个置放杂物的厢房,可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呀,就要腾出来给那个庶出的小子住了,哪里能忍耐?想也没想就喊了出来。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眉头皱了起来,呵斥道:“二小姐莫要乱说,以后二小姐住的是老太太的院子,又不住在这里,一会儿东西搬过来这边的卧房就要锁起来了。” 贺涵到底是个八岁的小孩子,纵使不依也只能哭闹几声,根本阻止不了大人们的决定。于是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厢房里的东西被搬到卧房去,而自己的卧房还被落下了一把锁。 这贺老太太也不是真的给贺涵不痛快,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想着既然两个孙女一视同仁了,这庶出的孙子也别差太多,到底是贺府脸上不好看。 贺岼年纪小之前一直跟着他姨娘住,只有两件厢房。正巧这两件厢房和贺涵置放杂物的那两件只隔了一堵墙,老太太便想着干脆把那堵墙打通了,贺岼就和贺嵘、贺峘差不多了,一人四间屋子住着,也不显她这个祖母苛待庶出孙子。 第25章 贺老爷出行 却说贺涵那边儿乱成了一团,贺峥这里也不平静。 因着最近舒忱不愿搭理他,总是吃罢了晚饭才回来,贺峥一来不愿意孤零零自己一个人吃,二来红翡的手艺又实在吃腻了,就跑去老太太那儿蹭了。正好今日贺汐贺涵都来了,老太太和几个小辈儿吃了热热闹闹的一顿饭。 老太太院子东边有个小跨院,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四间厢房。便分给两个孙女儿一人两间。贺汐还好,原本在兰姨娘的院子里她就只有三间厢房,还比不得老太太这里宽敞。她又没有许多嬷嬷丫鬟,身边只带了翠雨和香草两个——红杏被翠雨教训了一顿留在兰姨娘院里看屋子了。左右兰姨娘身边有自己的伺候丫头,红杏插不进去手,也不怕她作妖。 贺涵却不一样,她原本住的是小李氏正房连着的四间厢房,有宽敞又明亮,如今整整缩小了一半。她还有两个教养嬷嬷四个丫鬟,这哪里住的下? 可她也不敢跟老太太说什么。万一说了老太太再把她的下人裁了,她才没地方哭呢。 因此贺涵吊着一张脸吃了一顿饭,吃得大家胃口索然。刚一吃完大家就散了。 回到自己院里,却发现院子里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偏厅的灯亮着,隐约还有女子的争吵声。 贺峥皱着眉进来,却发现正是翠烟和翠雨,而饭桌旁坐着的则是给了他好几天脸色的舒忱,桌上还摆着惯例的四菜一汤。 今天舒忱难得主动和贺峥说了句话:“你回来的正好,这两个丫头在这儿嘀咕半天了,还让我做主。我哪儿做的了你院子里的主?” “你是这院子里的主母,怎么就做不得主了?”贺峥笑道。 “呸,你才是母的呢。”舒忱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低头认真的吃起了饭。 贺峥这才看向两个丫头,“怎么了?你们俩个怎么吵起来了。翠雨你不在老太太院里伺候大小姐,怎么跑这儿跟翠烟斗起嘴了?” 翠雨是个急脾气,抢先一步说了。翠烟只是抿了抿嘴,并没有争辩。 原来还是下午那会儿,贺峥让翠雨来找翠烟支二十两银子。翠烟却推说自己不敢做主,说什么都不肯给支。二人吵着吵着便吵到了舒忱回来,想着舒忱是这院子里的主母,便去求舒忱给做个主。 翠雨说完,翠烟才开口:“不是奴婢不给,只是一来咱们院子里并没有二十两银子,就算有,也不能一气儿全给了她,若是来个跑腿儿的连份打赏钱也给不出,少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贺峥这才想起来,他的钱还分院子里的公账和私房。“我私库里不是有许多金银锞子,你数二十两给她就是。” 翠烟听了却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那些银子怎能花用?” 贺峥乐了:“那些既然是银子,为什么不能花用。” 翠烟说不出话来。这话也确实不好说,贺峥也不是不知道,那些锞子虽说是银子却并不做货币使,不是过不下去了,少有人把锞子当了或者熔了,说出去确实不好听。贺峥瞧着翠烟一脸纠结样,便开解道:“我知道你是为我面子着想,只是要面子也得先有里子。再说面子这东西不能当饭吃,你少爷我也真不是很在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翠烟只得去私库取了二十两银锞子来交给翠雨。 翠雨还犹自不解气,咕哝道:“就她管的多。”转头见贺峥看着自己,又吓得低头不敢再说了。 次日,贺老爷要出门的日子。 贺家有自己的商队,贺老爷每年都亲力亲为跟着商队走一次,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大半年都在外头。这回还是因为长子冲喜,贺老太太特意把他叫回来,这才在家里待了这些日子。 自打娶了儿媳妇,老太太已经有些年头没为儿子打点过行装了。时隔多年,老太太对这事尤为上心,就怕自己准备得不周全让儿子在外受了委屈。她这头正和身边得力的嬷嬷清点东西呢,缨络快步进了屋子。 贺老太太被打扰了,有些不悦:“什么事儿啊,着急忙慌的。” 缨络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闻言凑到老太太跟前低声道:“红珊那边派人来回禀,说太太……昏过去了。” 小李氏被挪到后院之后,老太太就让缨络安排了几个人过去伺候。最开始缨络还亲自过去,这过了半个月小李氏也没闹什么幺蛾子,缨络就不大过去了,只留了老太太身边的红珊在那儿管事。 贺老太太吃了一惊,转念又佯装平静道:“本来就是去养病的,昏过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可缨络在小李氏那边也伺候了几天,哪里不知道她根本没病……可若是一般的病缨络也不至于着急,只得硬着头皮再报:“红珊说……太太的月信似乎是迟了,不怕别的,就怕她有了身子……” 老太太眉头一跳。小李氏自生下贺涵之后,已经八年未再生育。这一胎来的太是时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人捧上心尖不可。 只是她就算不顾及这个儿媳妇,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不顾及。老贺家的香火要是损在自己手上,她可没脸去地下见老太爷了。可转念一想,怎么早不昏晚不昏,偏偏贺老爷要出门的当口闹出来?怕是小李氏想趁着这事儿再见一见老爷,还想着翻身呢。 这怀的哪是孩子?分明是怀了个免死金牌。在这个关头,不能把这事儿告诉儿子,不然这内宅的风向就又得变了。 可就算老太太再怎么知道小李氏怎么想的,她也不能真拿自己的孙子来斗,“去找个大夫给她看一看,小心一些别惊动了人。今儿已经够忙的了,不要横生是非。” 缨络连忙点头,正巧今日正好有个医女来给贺汐治疤,缨络也省的麻烦,直接把人叫了去。这一诊,还真诊出了喜脉。 小李氏当时就嚷起来了,喊着要见老爷,说自己肚子里这个就要不保了,简直声声泣血。那医女倒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她是一名老大夫的女弟子,还算不上出师了呢,平常学的大多是如何保养护肤,诊脉虽会,却不比别的大夫精通。这次就是老大夫让她给这家的小姐换个药,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呢?这滑脉虽是无误,可除了有喜,别的情况也能导致滑脉。因此见缨络黑了脸,便连忙劝道:“我与此并不精通,或者有误也未可知。若是要紧的事儿,姑娘还是再请一位大夫给这位夫人看看吧。” 缨络闻言面色稍霁,小李氏却不干了,抄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地上掷:“你什么意思?我这怎么就不要紧,又怎么不是喜脉?我又不是没有生养过,我自己的身子还能不清楚么?”说罢就指着缨络红珊几个骂起来,“这年头的奴才都了不得,一个个骑到主子头上去了!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当家主母,就是主子之间有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们几个丫头做我的主!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他的骨肉被人如此薄待,你们几个就等着被卖到花楼去吧!” 几个丫头都因这一顿骂变了脸色,半晌还是缨络开了口:“我这就让人再去找个大夫,大夫来之前别让太太出去。” 小李氏听了都要气炸了,她今天闹这一出闹得是什么?不就是指望能出去见老爷一面么,这几个死丫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只是她现在有错在身,也就敢吓唬吓唬这几个丫头,要真做出什么她还是不敢的,就怕失了贺老爷的心,不放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缨络出了梧桐苑,却没有真去请大夫,而是去回禀了老太太。 老太太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你们太太有了身孕,再住在梧桐苑,确实不合适;只是要挪出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只是这身孕可真?她近来身子病着,或是糊涂了也未可知。匆忙报了,倒叫我儿空喜一场。你去再请个大夫,好好给你们太太诊一诊。” 缨络连忙应了。老太太又道:“只是家里这会儿正忙,就是大夫来了怕是也没人招待。一会儿大夫来了,不妨先请他在前头略坐坐,吃了午饭再去问脉不迟。” 吃了午饭贺老爷都走了,就是把小李氏放出来又如何?就是真的有喜了,大不了再修书一封告诉儿子。只是小李氏没人给她撑腰,就是肚子里有孩子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吃罢午饭,那头缨络领着大夫去给小李氏看脉,这头贺老太太领着一大家子给贺老爷送行。 贺老爷出了大门便回身行礼:“母亲留步。” 贺老太太也不强求,站在门槛内慈爱地看着儿子:“一路小心,早日归来。” 贺老爷郑重的点点头,余光看到贺老太太身旁空着的位置,不禁心内有些发酸,忍不住开口:“阿柔那里……也摆脱母亲了。阿柔行事有些不妥当,可也……”贺老爷想说心肠不坏,却着实说不出口,只好道:“可也生了三个孩子,母亲就看在孙子的面子上……” 这话恰恰说中贺老太太的心事。于是再不悦也没有出言讽刺儿子,反而宽慰道:“你放心吧,等你回来你的阿柔一定还好好的。” 贺老爷这才放下心,和母亲再三道别,上了马车。 小李氏果真诊出喜脉,贺老太太当晚就让人把小李氏给放了出来,依然送回了她的主院。只是经过之前的事,她身边的丫鬟死的死,其余都被老太太给遣散了,现在身边伺候的还是红珊她们几个。 小李氏的主意落了空,这和在梧桐苑相比除了屋子好一点,还有什么不同?几个丫头看她看得死严,不单不让她出去,连孩子们也不让她见。两个儿子就住在她院子里的东西厢房,却母子分离不能相见。 小李氏狠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幸好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只要老爷回来了,她一定有办法把老爷哄转回来! 第26章 做菜 二十六做菜 贺峥终于体会到,贺老太太掌家和小李氏掌家有什么不同了。 小李氏掌家时,贺峥的份例虽然没有缺过,却也没多出彩。这宅子里的下人们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自打换了贺老太太掌家,虽说个人份例依然是那么些,可要是有人想孝敬你,那你分到的蔬菜一定是最新鲜的,果子是最甜最大的。贺老爷这一出门,他们要孝敬的除了贺老太太,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贺峥了。 只是食材再好,贺峥也终于忍不住要把红翡叫来谈话。 他穿过来也有段时间了,红翡的几个拿手菜翻来覆去的吃也要吃腻了,除了清炒,就是清炖,要么就是清蒸。清淡根本就不是贺峥的菜,他一只是个重口味的人啊! 要是可能贺峥真想亲自下厨,实在是这身体太不争气,自己散步都成问题,何谈下厨呢?再说那个伶俐又貌美重点是卤肉很好吃的香茗被他发配到了厨房去给红翡作伴儿,要是自己亲自去厨房让舒忱看见了,没准舒忱还以为自己是去勾搭小丫鬟的呢。 自打沉水过来传话说贺峥要见她,红翡的心就七上八下的。 她和沉水交情不错,便想先探听一下:“少爷可说找我有什么事?” 沉水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好姐妹还是忍不住提醒:“虽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少爷的脸色不是太好。” 如果贺峥听见了,一定会说——他一般在两种情况下脸色会不好。 一,没有吃好。 二,没有睡好。 红翡提心吊胆地进了屋子。 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少奶奶进门之后,少爷让人越发看不透了。虽说主子的心思下人不该任意揣测,可也不能变得这么翻天覆地、阴晴不定啊。 短短一个月,撵了红珠,把翠雨给了大小姐,连翠烟也被渐渐疏远,更别说她这个二等丫鬟了。 连大少爷的身体都几乎完全好了,说是变了一个人也有人相信啊! 不得不说,红翡姑娘无意中真相了。 下人们之间自有一套消息来源,红珠和翠云已死早不是秘密了。他们做下人的不知根由,胡乱猜测一番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自己哪天也在主子们的斗争里成了炮灰。 红翡在心里流泪,果然老嬷嬷们说的都对,大少爷娶了亲就要整治院子里的丫鬟了tot…… 不过在老嬷嬷的故事里,整治丫鬟的一般不都是主母吗,为什么他们少爷亲自出手啦? 红翡一时思想飞出天际,就连贺峥问她“每日食材份例有多少?”时,她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贺峥耐着性子又问了一边,红翡这才醒过神,战战兢兢地回了:“少爷小厨房每月有三十斤米面,每日一斤猪肉或羊肉,二斤时令蔬菜或豆腐,二斤鱼虾海味,鸡蛋不拘,因着老太太的吩咐,份例之外又添了一只鸡,每日宵夜或加参片炖汤给少爷补身子。少奶奶进门后,各项份例再加五成。”抬眼瞄了贺峥一眼,又壮着胆子道:“少爷若有别的想吃,只管吩咐了来。因着老太太的吩咐,咱们院里的吃食向来不拘着,奴婢去问大厨房讨来就是了。” 贺峥听了心中一喜,有鸡就好了,他很喜欢吃鸡肉的。因此对红翡笑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在书上见了个食谱,想让你做来尝尝。”说罢将桌上写好的食谱递了过去。 红翡连忙接了,却并不去看,只把那纸捧在手里低头诺诺道:“奴婢……不识字。” 贺峥一拍脑门,好吧,他把这茬儿给忘了。古代印刷成本高,书本价贵,平民识字也非易事,何况一个丫鬟?只得把菜谱一一说给她听:“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你把鸡胸脯上的肉割下来,其他部位留着炖汤,这块肉……” 鸡胸脯肉切丁,加入蛋清、淀粉,搅拌均匀,用猪油炒到六成熟,沥干油备用;锅中再倒上猪油,将两大勺黄酱并葱姜蒜炒香,再加白糖、黄酒,鸡丁和黄瓜丁放入锅中翻炒,即是酱爆鸡丁。 现代酱爆鸡丁甜面酱、郫县豆酱、黄酱都可以用,但贺峥问过红翡,这里只有黄酱,倒和现代的黄豆酱味道差不多,就凑合着用了。 贺峥上辈子最喜欢这类的菜,做着简单,味道又好,价格便宜还下饭。除了酱爆鸡丁还有宫保鸡丁、水煮肉片、京酱肉丝都是他的心头好,只可惜古代食材有限,辣椒花生都要等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才能传到中国,甜面酱更是清朝才出现,要吃上现代的菜怕是有得作难了。 因舒忱中午不回来在书院吃,贺峥特意吩咐了这菜晚上再做。待舒忱回府时才刚出锅,满院里都是酱香味儿,在院门口就闻着了。 舒忱吞了吞口水,三步并作两步往院子里去,正见红翡提着个食盒从小厨房里出来。 “今儿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不等红翡行礼,舒忱就摆了摆手,眼睛直盯着那食盒。 红翡抿嘴一笑。作为一个厨娘,能做出美味的食物她也觉得高兴,心情好了胆子也稍微大了些许,朝舒忱笑道:“少爷从书上得了个菜谱,特意让奴婢晚上做了来给主子尝尝。” 说罢一抬头,就见贺峥从屋里出来,红翡连忙福了福身,提着食盒往屋里去摆菜,把院子留给他俩。 舒忱这头还别扭着呢,只是听了红翡的话,心中到底也是有些熨帖,便难得给了个好脸:“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找来了菜谱,我也不好不赏脸。”边往偏厅走又抱怨道“近日书院食堂的大师傅有事回了老家,最近都是他徒弟掌的勺。不是我说,那菜做得比他师父差远了。”舒忱说着皱了皱鼻子,香味儿从屋里飘出来,惹得他不及等贺峥就先行往屋里去:“我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中午饭了,这会儿正饿呢……” 贺峥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舒忱会忽然回来吃晚饭了。 跟在舒忱身后进了偏厅。桌上菜肴已经摆好了,除了酱爆鸡丁,还有一道蒜蓉娃娃菜,因没有娃娃菜,就用了一颗白菜心来做,用得鸡汤做底,上面是爆香了的蒜蓉,也是香气扑鼻;而白菜叶则和老豆腐一起煮了一锅白菜豆腐汤,出奇的是里面放了两大勺芝麻酱,还撒了虾米,熬的浓浓的,舒忱闻着口水都要下来了。 他也是十六七正长身体的小伙儿,虽说打小就习惯吃得清淡,这几年还真是缺不得油水。总在书院饭堂吃青菜炒豆腐,快要瘦成干了! 这多油多酱的菜,虽说吃起来有些不习惯,可味道是真的不错啊! 不过可能因为吃惯了清淡的,舒忱最喜欢的还是那道上汤娃娃菜,他第一次发现白菜也可以这么好吃,炸过的蒜蓉和蒜更是两个味道,香得不行! 舒忱很大方的夸了红翡好几句,红翡也不是个笨的,腼腆地笑着:“奴婢哪里敢居功?都是少爷找的菜谱,奴婢不过是照着做罢了。” 贺峥也跟着凑趣:“可不是,你好歹也夸我一句。” 果然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这顿饭吃完,贺峥连逗带哄,好不容易把舒忱哄转了,这才跟他解释起香茗的事:“我也不是特别看重那丫头,只是她那一手卤肉的工夫真是不差,人家那可是家传的,要不是他爹走背运卖了闺女,咱们哪有这样好的口福?” 不管怎么说,起码晚上,贺峥不用再睡外间了。 仿佛一切都很美好,除了红翡这个丫头,未免有点太过死心眼。 开始还是令人喜闻乐见的。不得不说红翡在做菜这方面却真的很有天份,贺峥只教了她一个酱爆鸡丁,却连着几天陆陆续续的吃到了酱爆茄子、酱爆排骨、酱炒白菜、酱炒豆芽、酱爆包菜,有做得味道极好的,贺峥就夸赞一番,再让给老太太送去一份;也有味道一般、并不适合酱爆口味的菜,贺峥不做点评,红翡也不是没有眼色,之后或改进,或不再做了。 一连吃了几天,贺峥犹可,吃多了油水多少涨了几两肉,舒忱就不行了。这酱爆菜本就是北方菜,舒忱吃惯了清淡甜口的,多少有些不适应这么咸的菜,毕竟不指着它下饭呢。连老太太那边也打发人来说,再研究了什么新菜色,不必再送与她尝鲜了。 想到下饭,贺峥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间二荤铺,这些菜府里吃着口味重了些,放在二荤铺里说不定刚好呢? 放不放铺子里推广且是后话,眼前的问题却要赶快解决。不然这酱爆系列再吃下去,舒忱的脸色也要如酱色一般了。 只是红翡本人浑然不觉,并且还在继续兴致勃勃的开发着新的酱爆菜色。那劲头真是拦都拦不住。 贺峥在饱受舒忱的白眼后,终于又一次次把红翡召来训话。 第27章 别院 二十七别院 跟上一次比起来,红翡已经没那么忐忑了。这几天她因为常做新菜,跟两位主子的接触又多了起来,渐渐地发现少爷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以前她其实也没多少机会接触少爷,特别是少爷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近身伺候又不是她的活儿。这几日接触下来,倒觉得少爷其实并没有什么架子,只是不喜欢丫鬟太亲近,大概是顾及少奶奶的感受吧。 这样一想,红翡更觉得自家少爷是个好男人了。 这个好男人此刻正一脸愁苦的看着她:“举一隅能以三隅反是好事,但也要适可而止啊,这样顿顿都是黄酱我们也吃不消啊。” 贺峥这话一出,其他的丫鬟也深有同感——她们平日吃的都是主子剩下的,自然也深受摧残。 红翡脸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贺峥也不好太过批评她,小姑娘就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其他也没犯大错。 让一个人对一件事丧失兴趣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再告诉她另一件新鲜事儿了。 贺峥想到前两天吃的黄酱肉丁面,不禁有点想前世的炸酱面了。只可惜甜面酱是清朝才出现的。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甜面酱贺峥虽然没做过,原理却是知道的。也不用他亲自动手,正好可以给红翡找点事做,让红翡尝试着弄一下,就是不成,想必经此一事她也不会再抱着黄酱不撒手了。 顾名思义甜面酱是用面做的,甜味来自面粉生成的麦芽糖、葡萄糖。工序和黄酱一样,只不过黄豆换成了馒头,一样的制曲发酵。 红翡捧着个罐子,将馒头一个一个塞进罐子里,将信将疑道:“只用这馒头真能做出来酱?”况且还是昨天剩下的馒头。嘴里虽然这么说,手上活儿却不停,按着贺峥的吩咐密封好放在灶旁让它发酵。 贺峥打了个哈欠,却没给红翡一个准话:“做不成算我的呗……” 好吧,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过就是做不成也不过损失几个馒头,要是做成了,可就赚大了。他手上有大李氏嫁妆里的几间铺子,其中一间酒肆一间二荤铺都是做饭食生意的,这些吃食都可以在铺子里推广。 这些日子,贺峥也与人打听了,这酒肆主要是卖酒,吃食上倒只有熟肉供以佐酒。大辰朝也是有酒引的,只是相较其他朝代较为宽松,像李主簿这样的无品级小官也能购得一二。 这主要做吃食的,还是那二荤铺。所谓二荤铺,是指猪肉和猪下水这二荤,针对的消费人群是平民。只因古人以为猪肉脏,虽说猪肉不至于像狗肉一般上不得台面,但上层社会还是以吃羊肉为尊贵,更别提下水了。因此只有家境差些的平民老百姓才来这二荤铺吃饭。既便宜又沾了荤腥。 而二荤铺既然是这个定位,菜色自然也不会像饭庄子一般讲究。无非是一些小炒卤味,家常便饭,花样有限贵在实惠。这酱爆系列的菜容易做又下饭,贺峥觉得可以尝试着推广一下。若是甜面酱做得成功,还能新推出一些面食。 而除了炒菜,二荤铺里也有卤味。往往是在门口支一张大锅,里面炖着些卤肉肥肠,猪头肉猪尾巴。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香味儿。常有那汉子下了工来买上半斤猪头肉,或切上一块卤肉回家给妻儿补补,再或隔壁就是酒肆,买上一儿角酒配着,一天的劳累困乏也可解了。因此这二荤铺虽说上不得台面,可生意大多并不算差,就是饭点儿上人满无座也是有的。 只是偏偏贺峥手里头的,无论是酒肆还是二荤铺,连带着两间布庄都是只赔不赚的。 贺峥翻着账册冷笑,这些铺子自从大李氏去世之后就由小李氏接了手,如今也十几年了,若是一直只赔不赚他可不信小李氏还会年年倒贴。想来他这位亲姨母好二娘也是个有心机的,多少年前就做好了打算账册上做得滴水不漏,无论你怎么算,它就是赚不到钱。 这其中还不知道有什么辛秘呢。 有什么辛秘贺峥也懒得知道。他就是想知道,这几间铺子的掌柜管事都是李家给大李氏的陪嫁,卖身契俱在自己手上,做了小李氏那么多年走狗,也不知道想过没有终究有一天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上。 这几个店铺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份做得滴水不漏的账册。可大李氏陪嫁的几个别院,却真真是毫不遮掩的易了主。 这事儿,还要从贺峥接段嬷嬷回府那天说起。 那日贺峥原本想将段嬷嬷直接安置到两个别院里去,来福却一脸为难的告诉他,那三处宅子都挪不出空来。贺峥原以为是小李氏将宅子租了出去,便让来福带几个人去把宅子收回,房租退给他们就是——当然,贺峥才不会自掏腰包,这种事一定要跟老太太汇报清楚,从小李氏的月例里扣出来。 哪想到,住在里面的人却根本不是寻常租户:“那儿住的人,小的也略知一二,实在是不好把宅子收回。不为别的,只因那占着宅子的人,也是少爷您的亲舅舅。”来福为难的抓了抓头,他性子老实,说起这种事儿还会不好意思,“听说是两位舅老爷早前年就跟太太把宅子借了,现在里面住的是几位春意楼买回来的姑娘……” 来福说的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个年轻淳朴的汉子,说这些话脸都红了。贺峥仔细一想也转过来了弯儿:感情是他那两位庶出的舅舅拿了宅子养了外室了。 这事儿倒确实不好办了。贺峥的外家李家李老爷,共有三子两女。长子李煜齐,是大李氏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今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做了名文书。次子三子则是小李氏的同母弟弟,一个叫李勇,一个叫李谋,却真真是没勇也没谋,年纪不小了也没个生计,只靠着家里生活。可依他们两个庶出的份例饿倒是饿不死,想去花天酒地却不够了,还得出了门子的姐姐小李氏三不五时的接济接济。可他们不单单是小李氏的弟弟,也是大李氏的庶弟,算起来确实是贺峥的亲舅舅。贺峥还真不好直接上门去赶人要房子。 可要把这房子就这么给那两个不成器的包姘头,贺峥还真的不甘愿。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舒忱见他一脸的纠结的样子,难得关怀了一下:“看你一张脸皱了一天了,又有什么事儿啊?”在舒忱看来,自从小李氏被关了禁闭,贺老爷又不在家,他们就是横着走也没问题,日子不知道多舒心。真不知道贺峥又在自寻什么烦恼。 这皱着一张脸,给谁下饭呐? 贺峥一想,怎么说舒忱也是个原装的古人,在处事上应该比自己强吧?就算舒忱也没主意,这事好歹是家事,和舒忱说说也就当他们夫妻二人增进下感情好了,两口子嘛,有事情要商量着来啊。 这么一想,就把事儿跟舒忱说了。 舒忱也没想到贺峥居然真找自己拿主意,他在宅斗这方面一直都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啊,不过听着听着,却又觉得他好像也不是不能解决——谁让他有个风流倜傥的爹? “这还不简单?”舒忱乐了,要是换个问题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办,不过这个问题他却觉得好办得很。“你那俩舅舅想必都成亲了吧,要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外面。你去探探你舅妈都口风,再把这事儿透给她们——她们要是不介意或者管不了你就告诉你外公,你那两个舅舅总有一怕吧。” 到时候只要坐山观虎斗,自有人收拾了他们。舒忱表示这种后院着火的事儿他从小看多了,这种围魏救赵的战术可没少见! “好主意!”贺峥也乐了,这家伙的小脑瓜是怎么想的?这样的馊主意也想得出。顺手还在舒忱脑袋上摸了一把,乐道:“什么你外公我外公?咱们外公!” 第28章 再次买人 自贺峥醒来到现在,还真没见过外祖家的人。 在现代社会,家家都是独生子女一个宝贝,外祖父外祖母和祖父祖母一样亲。可在古代是个什么情况贺峥就不知道了,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对外祖家的印象真的是少得可怜。 好像从大李氏去世之后,就基本没再见过了。 这也是奇了。按照大李氏的嫁妆规格来看,她在娘家还是很受宠的。那么她留下的遗孤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个情况啊。 贺峥改日在早晨请安的时候试探地跟贺老太太提了提外家的事,没想到贺老太太到挺高兴的:“是了,你身子也大好了,也成了亲,是该带着忱儿去你外祖家走一趟。我这也是担心着你的身子,一时忘了这茬儿了。” 贺老太太与李夫人可是手帕交,贺老爷和大李氏的婚事当年也是她们两姐妹一力促成的。却没想到大李氏如此薄命。 贺峥也正有此意。且不说他想把别院收回来,那几间铺子他要清理起来,少不得也需要外家帮把手。自打小李氏怀了孕贺峥就知道,仗着这个孩子她迟早有一天还是能翻身的,那么他和小李氏还是迟早要斗起来。李府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如今趁着小李氏禁足,他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和李府的人搞好关系。 而此刻趁着贺老太太高兴,关于翠烟的事,贺峥也提了一提。 “……她从我身边出去,说出去总是有些不好听。别人不知道的,以为这姑娘不本分呢,倒毁了她的清誉了。翠烟伺候了我一遭,孙儿也希望她将来过得好。反正她原本就是祖母身边的人,不如祖母再抬举她一次,让她回去伺候,将来说亲配人也体面些。” 贺老太太却没有那么好唬住,贺峥那点小心思在她跟前都不够看的。只是不想跟他计较罢了。“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那丫头哪里没如了你的意,你这么急着把她打发走?”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别扭?贺峥干笑:“哪里,翠烟好的很。祖母□□出来的,个顶个的好。孙儿只是想着,两位妹妹住在了祖母这里,祖母这里定是缺人手的,翠烟稳重又识大体,无论是伺候还是做个管教娘子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些日子两个孙女住在了身边,终于让贺老太太重视起了贺汐的年纪,开始操心她的婚事了。只是贺汐只是个庶女,贺老太太也没那个心思为她多认真挑选,只别耽误了花期就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尽心了。 可贺峥却不这么想。在这个宅院里,贺汐和兰姨娘是除贺老太太之外难得站在他这边的人。贺汐虽说迟早要嫁出去,兰姨娘却是一辈子都要呆在贺府的,有了兰姨娘的助力,凡事也方便许多。那么给贺汐谋一个好亲事,也算是自己对兰姨娘的报答了。 这女子出嫁后在夫家过的好不好,除了娘家地位、女子容貌,管家的能力也是一条。翠雨虽说能顾住贺汐不受欺负,却教不了贺汐如何管家。这么看来,翠烟倒是最好的人选了。 可他已经把翠雨塞了过去,再把翠烟送给贺汐怕不太合适。不如还是送回贺老太太这里,又能帮衬教导贺汐,又抬举了翠烟。 贺老太太这几日冷眼旁观,也知道了贺峥的脾气。在贺老太太看来,这是贺峥与舒忱刚刚成亲,还腻歪着呢,贺峥有心哄着舒忱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世上有那个男人不偷腥的?等着热乎劲儿过去了再给贺峥塞通房也不迟,省的现在弄了,倒让孙子有了逆反心。也是自己着急了。 便也准了让翠烟回来伺候:“那时候你身子不好,我看翠雨虽然机灵却不稳重,便让翠烟过去照看你的身子。如今你身子已好,自然她也该回来了。只是你把翠雨给了贺汐,身边的人可还得用?要是不够就再采买一些。” 贺峥应了,心想这次采买下人,一定得让舒忱出面亲自挑选。 当天下午人伢子就过来了。那人伢子还是上次那个,是一对夫妻,男的在外招揽生意,女的则在家□□下人。这下人□□好了和没□□的又是两个价钱。而人口的来源则一般有两种,一是附近村子里贫苦人家所卖的儿女,二是别的人家打发出来的奴仆。后者或是主家要娶亲便把通房丫头打发了,或是再府里犯了什么错处被主家发卖了。 这次因为只买丫鬟,那人伢子的婆娘就没跟来。那男人自己赶了一辆牛车,拉了十几个小姑娘过来。有的年纪大些衣着干净,看着就知道是别人家打发出来的;还有的年纪甚小,只有七八岁,破衣啰唆,满脸污渍,身形枯瘦。混杂在一起,乌泱泱站了大半个院子。 贺峥上次直接让翠烟去挑选,自己根本没仔细看,倒是第一次见这阵仗。看着那些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难免心生同情。幸好他没忘了这次是让舒忱来挑选的,即便再同情,也没说要买谁。 舒忱一脸懒洋洋的,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坐了一会儿就想走:“你要买谁就买谁,拉着我来干什么?我要回去看书了。” 贺峥忙把人拽住,露出一脸可怜相:“这挑选下人本来就是你这个主母的分内活儿啊。” “谁是主母?”舒忱脸更黑了。 “呸,不是主母,是主子。你也是这院子里的主子,怎么说也得咱俩商量着来吧,怎么能就我一个人挑?再说我又不会。你受受累,教教我怎么挑人?” 舒忱这才一脸不情愿,勉为其难的坐下了。 比起贺峥,舒忱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在这方面更要驾轻就熟,并且还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大概还是现代人的观念与古代人到底不同,现代人在古代生活,固然是开了许多外挂,可与古代社会生活不能很好的融合也是硬伤,许多观念在古代真的为世所不容。这个时候有个贤内助的好处就彰显出来了… 贺峥干脆就做了个甩手掌柜。 舒忱挑了四个丫鬟,命沉水带她们去洗漱打理,先安置在丫鬟房中。贺峥细看,见那四个女孩子年纪都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相貌也是平平,一看就是农家吃苦耐劳的女儿,十分的老实,和上次翠烟挑的那三个截然不同。这么想着,贺峥又拉着那人伢子问:“上次挑的三个丫头,有两个我不是很满意,你能不能带回去?” 那人伢子立刻露出一副苦相。天下商人大多如此,买的时候千好万好,退可就麻烦了。 贺峥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儿,笑道:“也不为难你,我跟换两个人就是了。” 这下人伢子倒是痛痛快快的同意了。贺峥又让舒忱挑了两个看着顺眼结实能干的,让沉香去把香橼和香树叫过来——香茗他是要留下来吃卤肉的,就不换了。 这下人伢子可高兴了:两个长相平平的乡下柴火妞换了两个貌美的姑娘,怎么看这生意也是他赚了,连忙欢天喜地的跟贺峥交换了卖身契,就要把人领回去。 且不提那香橼和香树如何恳求贺峥想要留下来,这头贺峥已凑到了舒忱跟前,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捶腿捏肩。“累了吧?辛苦你了。” 舒忱看着他好笑,不过确实因为贺峥打发了那两个貌美丫鬟而心情舒畅,也给了个好脸色和他说起话来:“这些人我已着仔细盘问过了,那四个小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穷苦人家的女儿,最后那两个是别人家打发出来的,我也问过了,并不是犯了过错才被主家打发。这两个丫头原都是县令大人家里的,因县令大人今年就要致仕还乡,不方便带太多下人走,这才散尽府中奴仆。这两个原来也是做粗活的,你不是喜欢吃?”说到这儿舒忱忍不住笑了,露出了一点促狭的神色:“我特意问过了,有一个原来也在灶上做过厨娘子,让她陪着红翡和那香……香什么的一起研究吃食吧。” 说罢又向贺峥传授挑选奴才的经验:“我告诉你,若是家生子,无论男女尽可捡伶俐的用,只因他老子娘一家的性命都攥在你手心呢,再伶俐也没胆子翻天。可若是买外头的,一来不知根底,二来谁知道他有没有个累赘外家?越伶俐倒越不敢要了。”这说的是翠云了。 吃罢晚饭沉香沉水带那六个丫鬟过来请安,此刻她们已经收拾过了,四个小的年纪和沉水差不多,梳洗过倒不再是一副难民的样子,只是样貌也只是中等罢了,并无太出挑的。此刻已换了干净衣服,沉水笑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就拿了我们几个从前的旧衣服给她们穿。” 另外两个年纪大些的是在县令家做过活的,还穿着她们原本的衣服,倒也干净利落。 六人给主子请了安,便立在一旁不动了。贺峥看时,虽然大部分姑娘是农家女,却一个个落落大方,不像在人伢子那里看到的尽是缩手缩脚的,心知舒忱挑选这些人必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第29章 整顿内务 二十九整顿内务 贺峥把红翡和香茗也叫了进来,让舒忱给她们安排事做。舒忱做了一下午的主此刻也不扭捏了,不过在给她们分配工作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被指到的正是年纪大些的两个丫鬟。二人面面相觐,这进到府里一般主子都是重新起名的,哪有问她们原本名字的?不过既然主子问了,这两个丫鬟也硬着头皮回答:“奴婢小红。” “奴婢春芳。” 她们哪知道,舒忱也没有统帅后院的经验,现在也是装着样子怕被贺峥看扁了呢。 既然问了,就干脆把剩下四个人的名字也问了。那几个小丫头也不胆怯,学着春芳和小红回禀道:“奴婢叫王小花。” “奴婢李花娘。” “奴婢姓王,没有名字,家里头管我叫二丫。” “我也姓李,叫李三妹。” 舒忱有点郁闷。他其实是个起名无能,所以想听听她们的名字,要是不差就继续那么叫好了。 没想到,这么差…… 小红和春芳也罢了,二丫花娘是什么鬼? 转眼看到立在一边的香茗,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贺峥好了,反正这件事他有经验。 贺峥确实很有经验,他小时候最喜欢给家里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小兔子起名字了,当下却大手一挥,名字张口就来:最瘦小的那个叫杏仁,比较黑的叫葡萄。个儿高的叫甘蔗。剩下一个小脸儿红扑扑的,干脆就叫山楂。 这几个名字比起上一批的香橼香茗香树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这倒不是贺峥厚此薄彼,上次的香橼香树香茗,都是娇滴滴的美人,起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也不突兀,那叫人如其名。可这回几个,贺峥抬眼看着一群小萝卜头,这么朴素的长相要是再叫什么香雪香楠,贺峥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违和感真是要爆表了。 要是将来这几个小萝卜头长开了漂亮了,再给她们改了也不迟。 说起来这丫鬟的名字只要主子高兴就可以随便改。贺峥还是有点不习惯,别说是人了,就是养只宠物也不好三天两头的起名字吧,老是改名字小动物也记不住啊。 要不是她们几个的名字实在太土,不改也是可以的,还省了脑细胞了呢。现在虽说叫了水果,也强过叫小花二丫啊。 好在这几个是人不是小动物,记个名字还是不成问题的。 名字贺峥起好了,工作还得舒忱这个主母来安排。沉香沉水红翡都是院子里的老人了,熬资历也该是一等丫鬟,只是红翡不用近身伺候,主管厨房;香茗小红春芳二等丫鬟,同样香茗也不必到前头伺候,给红翡打下手就行。杏仁、葡萄、甘蔗、山楂是三等粗使丫鬟,平日负责扫洒卫生一些粗活。 这头新人入了职,就有旧人要退休。 翠烟走得时候,红翡和沉香沉水都围在丫鬟房里帮着收拾,颇有恋恋不舍之意。连贺峥也站在门口看着。 不知道为何,贺峥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总觉得自己有卸磨杀驴的嫌疑。 并且他还曾经答应过翠烟不赶她走,以后院子里来了新丫鬟就让翠烟去调了个教。这头言犹在耳呢,转脸贺峥这就反悔了。 贺峥叹了口气,在翠烟拿着包袱出来的时候,把人拉住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都十分有眼色的默默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对主仆。 贺峥面对翠烟,难得觉得自己理亏,语气不自觉就有些弱了:“……这些你拿着,你伺候了我一场,这些也是你该得的。一会儿我送你去老太太院子里,到了那边也不会有人亏待你的。” 翠烟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满满的碎银子,连忙把荷包又递了回去:“伺候主子是奴婢应当应分的,不敢居功,这些银子奴婢不能要。” “收着吧。”贺峥把荷包又推了回去,道:“我自己知道是我亏待了你。这些银子你不拿着,我心里不安。” 翠烟闻言拿着银子僵了一会儿,终究默默的收了起来,抿了抿嘴,没有再推辞。 二人一路无话,快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翠烟忽然停下了脚步。贺峥也停下来,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她。 “少爷。”翠烟嗓子有些发哑,像是极力忍耐着某种情绪,眼眶也有些红了。“少爷能不能告诉奴婢,奴婢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贺峥静静的看着面前显得十分委屈又可怜的女子,有点明白翠烟的心境了:明明又聪明又能干,比任何丫鬟都出色,为什么还会被开除? 他不禁想起那次和翠烟在库房前的谈话,那时候这个姑娘隐忍、试探,听到可以留下时的欣喜,却都没有失态。 可是现在,她却终于忍不住失态了。 贺峥只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的问题。其实她们都没有你做的好。” 诚然。其实贺峥也想过,若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会对翠烟有所反感吗?说不定还会被伺候的很舒服吧? 可偏偏他不是个古代人。他知道什么叫*,他习惯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他更是一个一夫一妻,哦不,一夫一夫的忠实拥护者。幼年的经历更是养成了他独立的性格——说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贺峥只新鲜了几天就感到别扭了。 他这样的性格,注定了让翠烟“怀才不遇”。 给翠烟换一个主子,倒是他们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不过贺峥看着翠烟通红的眼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让她死个明白。“你适才和我说过,伺候主子是你做奴才的本分。既然如此,其实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翠烟一顿,猛然抬头,满脸的愕然。 贺峥见她已有所悟,也不再多言,轻轻拍了拍翠烟的肩膀。“过去吧,缨络已经在门口等你了。放心吧,你是个好姑娘,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你的日子不会比现在差。” 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知本分,才是一个好丫鬟最该做的。 送到这里,也是他这个做旧主的尽了心了。看到缨络从院门口迎过来,贺峥也不再多言转身往回走,留下翠烟跟着缨络,一步一步回了老太太院子里去。 第30章 造访李府 过了几天,贺峥与贺老太太报备过,往李府投了拜帖。 与他想象中李府对这个外孙不理不问不同,李府那边很快给了答复,让贺峥随时随刻都可以过去,不必见外,就当是自己家。这不免让贺峥有点意外,看来李府对这个外孙,或者说李府当家人对这个外孙,还是很在意的。 李府给了面子,贺峥也不能不接着,很快就收拾了一车礼物带着媳妇往李府去了。 李府的位置和舒府离得不远,都围绕在县衙附近。见舒忱一路坐着马车不断往舒府的方向看,贺峥不禁笑道:“要是想岳母大人了,就过去看看。就是来的仓促,没有备下什么上门礼。” 舒忱却不在乎这些虚的,闻言很是高兴,大力拍了拍贺峥的肩膀,那欣慰的神色就差在脸上写上“好小子有眼色”了,“我娘不会在意什么上门礼的。我不从大门儿走,偷偷的从角门进去,不惊动主院的人就是了。一会儿到了李府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做脸!” ……这是投桃报李吗,好吧,舒忱这样理解也不是什么坏事。 贺峥倒是意外舒忱和嫡母的关系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了。看来古代的嫡庶关系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的多。 过了舒府不远就是李府了。李府的门楣倒要比贺府舒府还要气派些。毕竟舒府是这些年才兴起的,贺府又只是个商户之家,跟李府这样的人家是不能比的。 李老太爷虽然只是个主簿,论起在这县城的根基,舒县丞这个后起之秀却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知道今日贺峥要来,李府门口早有下人候着。老管家带着四个年轻的小子,一见有马车来就赶紧迎上去,老管家亲自来扶贺峥下了车。 “一转眼表少爷都这么大了,想当年小姐抱着您回来探亲时,您还不会走路呢……”老管家拉着贺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贺峥其实记忆里根本没这位老管家,想必是原身见这老管家时也还太小不记事呢。不过见这阵仗也不难猜到,人家看的也不是他贺峥,而是透过贺峥这个人来看大李氏呢。 果然这老管家也就见过贺峥一次,也没什么多的可说的,一路上拉着贺峥净念叨的都是大李氏的事儿:“想当初大小姐也是老头子看着长大的,从那么大点儿一个小丫头,转眼就长成大闺女了,转眼就嫁人了,转眼就走到我老头子的前头了……到现在她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想到大李氏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老管家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旁边一个中年管事儿看不过去了,连忙劝道:“表少爷好不容易来一次,您老别提这伤心事了!” 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是,是!表少爷现在身子也好了,也成亲了,要是大小姐在天有灵,看见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老头子不哭了,不给小姐和表少爷败兴!” 李老太爷和李大爷都还在衙门,府里主事的是李老太太。 这李府和贺府的规矩可不同。贺府因是商户,吃都就是商家饭,自然是当家的男人去管理一并事务;而李府则是官宦人家,当家的男人在衙门是有差事的,这田庄和店铺的一应事务,都攥在当家主母手里。 这样的主母,自然比个小李氏只靠着男人宠爱的主母,要有分量的多。 老管家一路引着贺峥和舒忱往李老太太住的主院去,一路上倒碰见不少下人,见了贺峥与舒忱,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倒比贺府的下人更多、更有规矩。从这儿就能看出,李家的当家主母的手段跟小李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怕是比贺老太太都要强些。 眼见就要到了主院,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贺峥敏锐的发现,老管家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拱手行了个半礼:“姨太太。”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让贺峥不禁想到两个经典的银幕形象:媒婆和鸨母。 这妇人也不知是看不出老管家的鄙夷还是有意忽略,随意摆了摆手,就拉着贺峥好一阵亲热:“呦,这是峥儿吧?都这么大了!我听你母亲说你身子最近可好多了,我心里还当她宽慰我呢,这只有亲自见了才敢相信,这果然是好多了!”又去拉贺峥身畔的舒忱:“这就是舒家的小公子吧?这样貌可真俊啊!跟我们峥儿可真是天生一对儿!” 舒忱因之前答应给贺峥做脸,只得强忍一身鸡皮疙瘩让这妇人拉着他一阵嘘寒问暖东扯西扯。 要说之前贺峥还不知她是谁,这一口一个“你母亲”便猜也猜到了。也不是外人,正是小李氏的生母,梅姨娘。 果然,这妇人张口不离小李氏:“我听说,你母亲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挪到别的院子里养病了?” 贺峥把舒忱拉到自己身后,使他和梅姨娘拉开距离。“二娘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梅姨娘听到“二娘”两个字,脸色有些不大好,不过想到女儿现在的处境,还是赔笑道:“我倒是听说她是查出来有了身子呢。要我说这贺府也有些年头没添丁了,柔儿也是有了年纪的,这身子可要好好照料才是。我见不着亲家母,也只能托你跟她说一声儿了,这柔儿可是你的亲姨母,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咱们李家的面子不是?” 这话说的,亲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李老太太呢。一个妾室,凭什么称贺老太太亲家母?贺峥更加不耐烦,只不好撕破脸,便做恍然大悟状道:“莫非这位就是外祖母?孙儿久病在床多年不得见,一时没有认出来,还请外祖母恕罪。”说着就作势要拜下去。 这一下梅姨娘和老管家的脸色都变了,梅姨娘是尴尬,老管家则是一脸怒容,连忙拉住贺峥,直接揭破妇人的身份:“这位是老太爷身边的梅姨娘,姨太太,老太太还在等着呢,若让老太太久等了怕是不好。梅姨娘若有事还是待会儿再跟表少爷说吧。” 梅姨娘有些不甘心。她早就听说自己女儿被贺家软禁了起来。她不去想是否自己女儿做错了事,只觉得贺家欺负人,便去求李老太太为小李氏出头。李老太太才懒得为这个庶女出头呢,再说小李氏为什么被软禁,梅姨娘不知道李老太太却有所耳闻,更加恼恨这个庶女。梅姨娘没了法子,便想出在这里截贺峥的法子,让贺峥在贺府为小李氏周旋一二。 贺峥见梅姨娘的身份已被点破,马上换了另一幅姿态,不再看梅姨娘,只留下一句:“这内宅的事全由祖母做主,我一个男子怎好插手?梅姨娘不若以亲家母的身份和祖母说说,说不定二娘的日子便能好过了。” 这李府的事儿,原主的记忆里也有那么一点儿印象。 李主簿只有一妻一妾,说起来就是贺老爷这个商户,正式提了姨娘的也有两个,没名分的通房也有好几个。李主簿除了这一妻一妾,也算少了。 妻子自然是李老太太,而妾室就是这梅姨娘了。 据说这梅姨娘当年是李主簿身边的大丫鬟,两人是青梅竹马,早就情投意合。要不是李主簿的母亲坚持不肯让府里有庶长子,硬是从梅姨娘肚子里弄掉了两个男胎,直到给李主簿娶了正房太太生下一男一女,才准许这梅姨娘生下庶子庶女。 李主簿因此更觉亏待了梅姨娘,几十年待她一如初恋。 第31章 舅母 李老太太刚刚五十岁,两鬓不见白发,人也精神,比那梅姨娘还要年轻一些。 重点是李老太太不像梅姨娘那样不肯向岁月低头,一把年纪了还偏要装嫩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红着绿。比起梅姨娘,李老太太则顺应时光,在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打扮。 同样也看得出谁在这个宅院里是以色侍人的,谁是靠得真本事。 屋里还有三个年轻媳妇,一个坐在李老太太身侧,另两个坐的稍远,穿衣打扮浑身气度泾渭分明,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儿媳妇。 李老太太见贺峥的阵仗,丝毫不比贾母见林黛玉的阵仗差。就差来一句“我这些儿女中,最疼者唯有你母亲”了。 不过看到贺峥身后的舒忱,李老太太可就挤不出好脸色了:任谁的外孙子被逼着娶了男妻,也不会高兴。 不过想到自己的手帕交贺老太太的说法,这舒忱是八字中与贺峥是最合的,又兼成亲当日贺峥就醒了过来,冲喜有功。李老太太努力告诉自己,不关这个孩子什么事儿,都是李柔那个贱人干的好事! 头一次见新媳妇,各位长辈都是要给见面礼的。加上与贺峥多年不见,也没少了他那份儿。 李老太太自不必说,每人厚厚的一份礼,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大舅母也是个有心的,听说舒忱还曾中过秀才,特意备了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些书。贺峥是不大懂这些,可见舒忱的神色,也知道是十分的喜欢了。 另两位舅母倒是很有意思。 因这次的事儿还要从她们俩身上下手,贺峥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番。 这两人大眼一看还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近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位二舅母虽然穿着也是艳俗风格的,气度却与梅姨娘和小舅母完全不一样,很是大方,送的礼物也很是贵重,完全不像是还需要小李氏帮衬的样子。 倒是那小舅母,和梅姨娘倒像是亲母女俩。 等二人走了和李老太太说体己话的时候,贺峥就把自己的感觉说了。 李老太太还没说话,大舅母先笑了:“峥哥儿这眼睛还真是尖。”李老太太也笑了。 原来,这小舅母正是梅姨娘娘家侄女。都说侄女随姑,也难怪她二人更像母女一些。 只是贺峥更加疑惑了:要说这梅姨娘当初可是个通房丫头,家里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就做了李谋的正妻了? “他之前那房媳妇进门儿没多久就没了,连个一儿半女也没给他留下。待到出了妻孝要续弦时,哪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过来。梅姨娘自己愿意把侄女儿嫁过来,李谋自己又喜欢,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好为难他们从中作梗。”李老太太漫不经心道。这李谋当时被梅氏的美色勾了魂,后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梅家当初都穷得要卖女儿了,还是梅姨娘提了姨娘之后才对家里多加照拂,才勉强把日子过了下去。在李老太太看来,就是在乡下村里娶个农家女,也比娶梅家的女儿强。 而这李勇的正妻,倒真有些来头,正是胡县尉的侄女。虽是侄女,但胡县尉大哥大嫂早死,这女孩儿一直养在身边,和亲女也不差什么。李主簿对梅姨娘疼爱有加,对二人的儿子自然也颇为看重,这胡家姑娘算得上是李主簿替李勇求娶的。好在李勇倒比李谋扶得起些,胡家看在李主簿的份上也就答应了下来。这姑娘家世样貌都不错,唯有一点,大概是平日里被胡县尉宠坏了,脾气比较要强。 李勇学问不行,这么多年来也才考了个童生,想谋个文职自然是无望,正想靠着胡县尉给谋个衙役的活儿呢,这才不敢得罪了胡氏,故此把人偷偷养在了外面。 要真把这事儿告诉了胡氏,可真有好戏看了。 只是这事儿吧,倒不好直接跟李老太太说。若是让李老太太知道自己女儿的嫁妆被两个庶子给占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贺峥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跟大舅母透个气儿。通过大舅母把这事儿告诉两位小舅母,可比他自己动手来的方便的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贺峥算计着别人,那头也有人念叨着他。 梅氏从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就直奔梅姨娘的院子。这梅姨娘正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呢,见梅氏过来了,连忙招呼:“你可过来了。那个短命鬼在正房说什么了没有?可有提及到你姐姐?” 梅姨娘三个子女,说起来还得论小李氏这个女儿最争气。 梅氏对她这个姑母向来是很孝敬的,要不是这个姑母,她也不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来。她也希望小李氏能早日解了软禁:自己男人不争气,府里又被李老太太把持得滴水不漏,也就靠这个姐姐偶尔的接济接济他们夫妻俩了。 “并没有提及姐姐。我看还是等老太爷回来了姑母再提一提吧,咱们人微言轻的,就是提了,老太太也未必能让咱们如愿呢。” 这梅氏倒是觉得,贺峥一个小子再怎样也管不到内宅里去,女人想要在夫家有地位,还得娘家给力才行。 就像她,虽说娘家撑不起,可有她姑母给她撑腰,在这李府中人人也得敬她两分。 李主簿若是肯出面给小李氏撑腰,肯定比贺峥劝说两句要有用。 提起这茬梅姨娘就觉得憋屈。梅氏才进门没多久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李老太太把这李府把持得滴水不漏,每年进项又十分丰厚,李主簿虽说对她没有多少感情,敬意却是不少。若是李老太太从中作梗,为女儿求情的事儿八成是成不了的。 可她又不想在侄女面前失了面子,只得转移话题,破口大骂贺老太太:“该死的老虔婆,我女儿哪里不如之前那个短命的?短命鬼生的也是短命鬼!我女儿肚子里难道就不是他们贺家的种?整日里防阿柔跟防贼一般,现在更是连消息都不让跟我通一下!” 梅氏也跟着道:“就是,您瞧那表少爷的样子就不是个长命的,要是哪天去了,还不就得靠着姐姐生的儿子?那贺家的老太太也是糊涂了!” 梅姨娘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等老爷子回来,我必要说道说道。柔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嫡母,更是亲姨,帮着说两句话又怎么了?我就知道正房那边儿没一个好人,从根儿上就是坏了心眼子的!” 这姑侄俩还在屋里骂着呢,李家大院儿的下人们可都沸腾起来了。 “听说了没?二爷在外头养了好几个粉头儿!”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说的是春意楼里的嫣红吧?这都有两三年了!不单二爷,三爷也给碧湖姑娘赎了身,就养在燕子胡同!” “嘿,你们的消息都太落后了,我可是听说二爷就要把这嫣红姑娘接进府里来,正式提二房呢!” “啊?不能够吧……” “你是不知道……” ……………… 贺峥听着窗外下人们的议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而散播谣言的阿釉还站在一边,一副傻乐的表情,看起来往常也没少干这种事儿。 舒忱又拍了拍贺峥的肩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什么时候能走啊?我还想陪我娘吃晚饭呢。” 贺峥这才回了神:“不是,你这……”他隔着指了指刚才下人们聊闲天的地方,“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事儿吧,你不能直接说。”舒忱很是得意,“你要是直接告诉外祖母或者大舅母,她们会想要不是有这事儿,你怕是想不起来和李府走动呢。” ……好吧,这确实是事实。 “再说了,就是你请大舅母帮忙,她也不能直接跟二舅母小舅母说去。大嫂子管到小叔子房里算什么?还是想搅得家寨不宁呢?” “这通过下人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刻意了。这事儿过不了两天啊,保准就能传到你两位舅母耳朵里,你就等着瞧吧!” 事实上,舒忱还是低估了李府下人们对传播能力。还不到两天,来福就来禀报:他二舅母带了一帮子胡县尉手下的人,直接杀到燕子胡同去了! 第32章 闹剧 胡氏性格大部分随了她叔叔。这性格放在男子身上可以赞一句豪迈爽利啦,嫉恶如仇啦。要是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在外人看来就颇为泼辣了。 也算李勇倒霉,那日他正在燕子胡同的别院里与小情儿温存呢,胡氏就带着人打上了门。十几个汉子把大门敲得当当响,里面李勇养着的那些粉头儿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得连门也不敢应,倒让人一脚把门给踹了,不由分说直接闯了进来。 正室对上小三,无论现代还是古代那都是一出精彩的大戏。当然各个正室处理的手段也不一样,有人破财消灾,有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高杆一点的比如说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就使了个婉转迂回的手段,把人骗进府里,再想法子给弄死。 胡氏却不是那种九转回肠的人。别说让人进门了,就是让她见着也别想留下命来!直接带人上门,二话不说,打、砸、抢! 正和小情儿翻云覆雨被翻红浪的李勇当场就被堵在床上,让胡氏拿鸡毛掸子打了个猪头脸。 胡氏是真真儿的被气炸了,原本在家里听下人说是养了一个嫣红在外头,没想到杀过来一看,这别院里养的何止一个嫣红?万紫千红都有了! 瞧着那些小贱人围着李勇一个个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样子,胡氏这暴脾气当时就没忍住! 阿釉一脸的幸灾乐祸:“听说舅老爷光着膀子就跑出来了,裤子都是边跑边提上的,舅太太就举着鸡毛掸子在后头追啊!舅老爷的眼睛都让打青了一只!” “净瞎说。闹那么大动静能没人拦着,就让舅母一个女子追着丈夫满街跑?舅舅就不知道还手?”舒忱是不信的,但听阿釉讲的实在是有趣,还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真的一句瞎话也没有!”阿釉见舒忱不信,更要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要是在家里,怕是舅太太看着府里老太爷老太太的面子也不能这么干。谁让这是在别院呢?舅太太当时还带着胡县尉手下的不少人手,那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在路两边站着,舅老爷要是敢还手,还讨得了好?” 这胡氏上门闹了一场,这梅氏也没闲着。 梅氏和胡氏不同,一来她没有许多人手供她上门去砸场子,二来她也没有一个可供她硬气的娘家。 她选择的是另一种同样使男人万分头疼的方法——哭。 侄女随姑。梅氏不单性格上随了梅姨娘,相貌上也继承了梅姨娘的花容月貌。因此李谋虽然时常因为梅氏的门第后悔这门亲事,可每次看到梅氏的脸,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可这梅氏不仅仅是对着李谋哭,见了李主簿哭,见了李老太太她也哭,见了梅姨娘还要哭一哭。 胡氏去燕子胡同闹了一场的事儿李府早就知道了,这梅氏为什么天天哭丧,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了。这事儿吧,李老太太懒得管,梅姨娘管不了,唯一能管的李主簿又没脸去管——当初李勇娶胡氏,是李主簿在胡县尉面前腆着脸求娶来的。李勇只是个庶子,胡县尉实在觉得配不上他的侄女。可誰让他这侄女被他养了个泼辣性子,往高了嫁又不好嫁出去,索性低嫁了,在夫家也受不了气,这才便宜了李勇。 没想到低嫁低嫁,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儿。胡氏把人打了一顿直接甩手回了娘家。 李主簿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个不肖子!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样没脸的事情,还把你媳妇气走了,你想不想在衙门谋个差使了?!我为什么给你求娶这样一门亲事,不就是因着你不好好读书?你但凡中个秀才,我也能在衙门给你谋个文职!可你这般扶不上墙,还得罪了外家,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胡氏一介女流,再泼辣手上也并没有多少力气。因此李勇的伤势根本不重,只是被打在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煞是好看。 李勇捂着一只眼,听着李主簿的训斥。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事儿本来也就是他自己理亏。可这回被自己媳妇追着打了一路,谁脸面上也下不来,更何况,胡氏那个母老虎居然把他最喜欢的嫣红给绑走了! 因此李勇难得梗着脖子跟他爹顶了嘴:“我就不信,我不在衙门里谋差事我还能饿死了?!这个泼妇把我打成这样,我不休了她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括苍县混?!” 话音没落,李主簿又一巴掌抽到他脑袋上:“你个混球!自己干出这种丢人事儿不说把媳妇赶紧哄回来,还敢说休妻?你休谁?这事儿说出去你还有理了?!”还休妻,这亲家做不成得成了仇家,到时候他们整个李家都讨不了好! 梅姨娘见儿子被打了,本就“嘤嘤嘤”哭个不停。这下见老爷子不单不为儿子出气还动上了手,连忙抱住李主簿的胳膊哭道:“勇儿都被打成这样了老爷你怎么还下得去手啊呜呜呜,老爷你要是有气就打我吧别打我们的儿子啊……” 李主簿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抱住了胳膊,也不好再抽下去,只是气还是消不下去。 这头李勇被他爹抽了一下,也不敢那么硬气了,但嘴上还是不停:“她打自己夫君,就有理了?!” “那也是你先做得不地道!”李主簿说着又要揍他,奈何被梅姨娘抱住了胳膊,只得作罢。“明儿赶紧备下礼去上门道歉,好好儿的把人劝回来!”又对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正妻道:“明儿给胡府备上一份儿厚厚的礼。” 李老太太端着茶碗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道:“知道了。” 李主簿看着他这样子心里也有气:他就不信这件事儿她事先不知道!多少年了每次都是这样,不关己事不开口,非让他把人丢在外面!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儿子比梅姨娘生的这几个不知强了多少倍,自己后半辈子要是靠李勇李谋这两个扶不上墙的,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挣一副棺材呢!因此气归气,还真不敢给正妻脸色! 胡氏这一回娘家,胡府可炸开了锅。 胡县尉和兄长幼年感情极好,对这个唯一的侄女说是比对自己女儿还好也不为过。听说胡氏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第二天不等李勇上门来赔罪,在衙门就找上了李主簿。 胡氏是胡县尉兄长的女儿,李勇却是李主簿偏小的儿子,两人虽是同辈,李主簿却是比胡县尉大上了不少。平日里胡县尉见了李主簿,还看在亲戚情分上敬一两分。这次一见,恨不得拎着对方的领子来骂一骂。 最后李主簿好说歹说,许诺回家好好整治儿子,遣散外室,胡县尉这才答应让侄女儿回去。 与此同时,李勇在胡府门前也毫不意外的吃了个闭门羹。 胡县尉的小儿子站在门口冲着李勇道:“我大姐姐说了,看着你就恶心。那些脏的臭的在一天,她绝不会再上李家门!你快滚吧!” 胡县尉门前出了这样的事,就有些人停下来看热闹。李勇只觉得面皮*辣的,却还是强忍着跟小舅子周旋:“有什么事儿,你先让我进去再说。” “我姐姐说了,你踩我家地一下她都嫌恶心,绝对不能让你进门!” 李勇气坏了:“怎的,你姐姐若是嫌我恶心,怕是更恶心嫣红吧?怎么不让我进府,倒是把人带进了你们府里?她不回来也没人求着,嫣红我必须带走!就凭嫉妒这一条,我就能休了她!” 胡小弟冷笑几声:“我姐姐已着人打听了,那嫣红的身价怕是不低呢?也不知李二爷哪里来的银子赎的人?” 李勇顿时被噎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我姐姐给你留点面子,你自己倒是给脸不要脸!这嫣红是拿我姐姐嫁妆银子买来的,我姐姐看她不顺眼,昨日就已经卖了!可没沾过我胡家一分地!”胡小弟骂道:“听说你买来花了五百两银子?可惜她现在年岁已经大了,只卖得了三百两,还欠二百两银子。你把我姐姐嫁妆尽数送回来,再把这银子还了,我姐姐立刻与你和离!那时候倒看看你求不求她回来?!” 旁边的人议论声越大,李勇羞愧万分,只得暗恨离去。 晚上,李主簿知道了自己儿子在胡府门前办下的事儿,又不顾梅姨娘的哭求抽了他一顿。 第33章 如愿 三十三如愿 不管李勇和李谋是如何的不情愿,李主簿还是决定把他们两个的外室统统遣散。 李谋不服气:“二哥出了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比不得兄长娶了个有钱的媳妇,赎个人回来得从牙缝里省钱出来,哪里舍得就这么遣散? 李主簿恨不得拿鞋底子抽这两个不争气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那梅氏天天见了人就哭丧,敢情和他没一点关系? 养外室这事儿,本来就不多光彩。说李勇李谋也顶多说一句小子风流,说自己可就是治家不严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两个儿子自己来,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耍什么手段?把人再换个地方藏着也说不定。 李主簿叫来了自己的大儿子李煜齐,让他带着几个家仆去几处别院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都给卖了,最好连院子也给卖了,让这两个混蛋老老实实的不许再出幺蛾子! 李煜齐沉着一张脸:“怎么卖?那院子根本不是他俩的。燕子胡同的院子,爹你就没点印象?那处是玉容陪嫁的院子!” 这下不待李主簿发问,李老太太先开口了:“我说呢,怎么这般财大气粗还有闲钱养了外室,以为老爷私下背着我不知道给贴了多少体己呢。这给体己也就罢了,煜齐到底也不能怨自己父亲偏心,没想到是拿我女儿的东西糟践?那宅子住过那等腌臜之人,怎么还能用?我看还真是卖了干净。” 李主簿被顶的一口气儿上不来。 他还真不记得燕子胡同的宅子是长女的嫁妆!这两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居然把主意打到长女身上,不是存了心要家宅不宁吗? 他的正妻他最了解了,平常是不关己事不开口,可要有人犯到她手里,得剥下来一层皮不可。 李勇和李谋都暗道一句不好。他们俩个敢跟父亲回两句嘴,对这个嫡母却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说话办事无一不狠,偏偏还让人挑不出来错来! 这里就能看出来李主簿的母亲大人是何等的英明——早知儿子身边有个不安分的,不娶个厉害的正妻这家还好的了好不了啦? 李主簿被说的面上下不来,不禁有些愠怒:“玉容不在了,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她两个弟弟用一用又怎么了?” “玉容是不在了,可她还有儿子。这些东西就该是峥哥儿的,感情你也觉得峥哥儿救不回来了?”睨了两个庶子一眼,“峥哥儿大度,这宅子他们用用倒是没怎么。”李老太太慢条斯理道:“就是把你千求万求来的儿媳妇给气走了。” 胡氏确实是李主簿求娶来的,可要说是千求万求却是夸大了。这话打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那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你这话怎么说的?男婚女嫁两厢情愿,谁求谁了!” 李主簿觉得自己再不能跟正妻呆在一个屋子里,不然非得让她给气死! 李主簿甩头走了,李老太太就能腾出手来审问这两个庶子了。 “说说吧,谁让你们私自占用玉容的嫁妆了?” 李主簿甩手走了,梅姨娘却不能不护着自己的儿子,闻言赔笑道:“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横竖都是咱们李家的东西,不过是借用一下,怎的算得上私自占用了?如今腾了出来,这宅子不还是峥哥儿的吗?” “姨娘说的这又是什么话?”不待李老太太开口,李煜齐就不悦的开了口。“母亲跟前,又哪有姨娘说话的份儿?” 梅姨娘被噎得面色一白,倒确实不敢再多言了。 李勇李谋两个也不是多有担当的,被李老太太和李煜齐一唬一诈,就把小李氏给供了出来。 “我说是哪个,想来除了这李柔,也没有人有这么大胆子。”李老太太冷笑,对梅姨娘道:“我看你这个女儿倒生的比儿子好,是个心大有主意的。嫁到了贺家,就真把自己当嫡出的小姐了,动用玉容的陪嫁倒是不手软。” 扭头就吩咐李煜齐:“去把那些腌臜东西赶紧撵出去,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也绝不能留在院子里。得的银钱……”斜睨了梅姨娘和两个庶子一眼:“胡氏去燕子胡同一番打砸,加上那些腌臜人住了许久地也不干净了。那些银子就给几处院子修正一番,不够的就来我这里取。” “这怎么使得?!”李谋银钱上最窘迫,为人也最沉不住气,“那些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体己……”被李老太太和李煜齐齐齐一瞪,也不敢再喊了,只是仍一脸焦急的看着梅姨娘。 梅姨娘再没有眼色,这时候也知道不能开口。可小儿子实在是他的心头肉,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太这么做着实不合适啊……太太偏心女儿外孙,这咱们自然是没话说的,可勇儿谋儿也是太太的儿子。哪有拿儿子的钱去贴外孙子的理,太太这心也太偏了些……” “那么大的院子,你们租用一年也得多少银子?方才也是你们说的,什么住用亲姐姐的宅子不算什么,依我看,你们给亲外甥修整一番屋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又吩咐李煜齐:“记得给那几个宅子换了门锁,让人给你那外甥送过去。再找些人家去看着。别再让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进去。” 梅姨娘母子三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些事情贺峥和舒忱自然不得而知,不过事态还是按照他们所想顺利发展了。 没几日李煜齐就派人上门给贺峥送上了新的钥匙,一同而来的,还有李煜齐的请帖。 贺峥看着请帖,倒也不意外:“舅舅见外了。你回去对舅舅说,我必按时赴约。” 回头对舒忱道:“我看这事儿舅舅八成是知道了。” “舅舅要是不知道,你拿回别院能有这么顺利?”舒忱倒是觉得,这事儿肯定瞒不过李煜齐和李老太太。 “……左右舅舅已经知道了,铺子里的事儿,也正好拜托舅舅帮帮忙。”贺峥盘算着。“那些管事儿的大部分都是李府的老仆,我还真不太好动手。” “这事儿,你还是见过舅舅再做打算把。”舒忱毫不客气的给他泼冷水:“万一舅舅怪你呢?” 贺峥挠了挠头:“……不能够吧?” 第34章 吃吃吃 三十四吃吃吃 和李煜齐见面倒还是后话,眼前对于贺峥而言,还有一见重要的事儿呢。 也不是别的,这甜面酱开坛的日子要到了。 红翡心里十分的忐忑——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制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倒是贺峥万分期待的样子。他真的馋这口好久了,甜面酱要是真制出来,能做的美食多着呢。 人生在世不就是个衣食住行嘛,现在他别的不缺,就差嘴里这口了。 到了开坛的日子,贺峥干脆让红翡把坛子抱到偏厅去,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坛。红翡把坛子打开,拿了一个干净的勺子和一个小碗,小心翼翼的舀了半勺出来。黑黑的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闻起来有丝丝甜味儿。红翡捧着小碗将信将疑的望向贺峥,却见一根手指已然伸到了小碗里沾了沾。 舒忱没忍住嫌弃的表情:“出息!” “成了成了!”贺峥也顾不得被媳妇儿嫌弃了,尝了一口酱,连眼睛都亮了!好吧,这好歹也算是他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为古代社会做出的贡献了…… 甜面酱一做出来,贺峥就忍不住想做炸酱面吃了。 他馋炸酱面好久了,之前红翡倒是用黄酱试了一次,味道到底不如甜面酱来得正宗。等了这么久终于吃得上正宗的了! 炸得喷香的肉酱,切得细细的黄瓜丝、葱丝,虽然不是多精致的吃食,却满院飘香! 红翡到底是专业人士惯常做菜的,掌握的火候什么的比贺峥强上不知多少倍,贺峥自问就是他本人在现代用天然气不粘锅做一顿,也未必有面前这碗好吃。 当然啦,这里的猪肉没注水,也没有瘦肉精。 连舒忱都吃得抬不起头来。只是这吃食到底有些粗糙,太平民化了……要是有面馆倒是能推广一下试试,就是不好拿去给老太太尝鲜。 有了……贺峥低头看看碗里的肉酱,忽然想到另一种用甜面酱制成的吃食——京酱肉丝。 这在□□十年代也是一道风靡一时的硬菜了,吃法大同小异,精肉丝炒甜面酱,配上葱丝、黄瓜丝,或用薄饼或用千张卷了吃。 要说做起来也真不难,就是甜面酱这一原料要紧,再就是摊薄饼的技术了,想来随便抓个丫头也能烙两张,倒是不愁。 至于甜面酱的制作这中心技术抓在自己手心就可以放心了。 贺峥一边吃着面,一边口述京酱肉丝的做法,要是做得出,就让红翡晚饭做来给老太太和舒忱尝尝。 另外,这酱也要再制一些。上回他和红翡其实心里都没底,没弄多少。贺峥有意向把炸酱面在面馆里推广一下做个招牌特色,这点酱也太不够看的。 想了想,制酱一事还是单独交给红翡去做,且嘱咐她暂时不必让第三人知道制酱的方法。红翡现在也有两个打下手的了,只是新买来的人还在考察期呢,到底有些不信任。 京酱肉丝不难做。果然得到了贺老太太和舒忱的一致好评,贺峥见他们喜欢,对于研究新菜色就更起劲了。 说是研究新菜色,说白了也就是把现代那些菜在古代利用有限的条件捣鼓出来。 贺峥发现,论起做菜来,他的手艺和红翡比还真是不够看的,只不过他知道的菜谱比红翡多罢了。只是他也没有因此气馁——古代讲究一个君子远庖厨,他也应该顺应一下,就坐在屋里写一写菜谱好了,动手的事情就交给红翡这个专业的吧。 就按照贺峥的口味来说,他觉得做菜主要的还是调料。比如说在现代的时候,细盐、五香粉、鸡精、葱花、香油拿开水一冲就是一碗简易的汤了,多放点胡椒面就能喝的很满足。 他还因此被同事吐槽过:你这简直是在吃调料啊! 可是味道好啊!誰让他就是这么一个重口的人呢。 做汤如此,做菜亦如此。调料至关重要。 贺峥上辈子也不是个专业厨师,会的大多数还是家常一些的菜。做家常菜厨房里必不可少的就是郫县豆瓣酱,简直百搭,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回锅肉、麻辣香锅都少不了它。但是古代可没有郫县豆酱,只有黄豆和面粉制成的黄豆酱。贺峥自己小时候还跟奶奶学过晒西瓜酱,只可惜现在已经过了吃西瓜的季节,要晒酱更得等明年。 哦,还有刚刚制出来的甜面酱。 甜面酱都做得出,说不定郫县豆酱也可以试一试呢。这个朝代还没有辣椒,只能拿茱萸来代替了。只是因为茱萸微苦不能多放,斟酌着调味罢了。 这头贺峥还在探索呢,竟没注意到舒忱的胃口越来越小,吃得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舒忱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贺峥才惊觉:“……你被谁欺负了?” 好在没说你被谁打了!舒忱抿着嘴,简直懒得理他。 舒忱犯了牙疼,整个人都蔫蔫的,也不大吃东西了,人很快瘦下来,双颊都凹进去了。贺峥帮他看了看,竟是下颌的智齿冒头了。 舒忱才十六岁,这个智齿长得算早了,贺峥的影儿还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吃了辣的,牙龈红肿的厉害。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可抗不住,可又实在是疼的厉害,就只能喝些稀粥,连咸菜都不敢咬。 贺峥心疼的不行,眼瞅着舒忱一天天瘦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琢磨着给舒忱弄点吃的,倒把弄了一半的酱给抛下了。 这一琢磨还真让他想到了一样——肉松。 肉松配稀饭当得起一句美味了,只是古代并没有肉松,或者说元朝肉松被当作行军打仗的干粮,真正出现后世有味道的肉松在清朝咸丰年间,距现在可有一千年呢。 可是古人不会,贺峥会啊。 超市里一袋肉松几十块,还只有那么一点点,贺峥嘴馋又没钱,只好照着网上的教程自己做,倒也让他做出来了。 为了表示自己对舒忱的一片,贺峥决定亲自下厨。贺峥把红翡赶出厨房,不一会儿又把人叫了回去。 他不会生火,也就做做前期工作,重头戏还得专业的来。 红翡忍着笑进来生火,见贺峥已经切好了十几块两寸见方的精瘦肉和葱姜蒜,刀功十分整齐,忍不住诧异,倒收了看笑话的心。 火生起来,先煮一锅开水,兑些黄酒,将肉焯水去末儿,再放入锅中,少量水加葱姜蒜黄酒酱油炖起来。 之后便把活计都丢给红翡,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中小火炖一个时辰,你在这里看着锅,别忘了适当添水。” 说罢便净了手,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睡了大半个时辰再去看,红翡也无聊的快睡着了。再看锅里的肉,已煮得极烂。贺峥便将肉捞出来,过了凉水,找来一个擀面杖来回敲打辗压,直把肉打得烂碎,才对红翡道:“架锅!” 他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古人讲君子远庖厨也许不是君子太高大上而是君子做不到? 这泥垒的灶,直径接近一米的锅,一个用惯了现代设施的人还真是玩不转啊。 红翡依言将锅架好,按照贺峥的吩咐倒上少量油,这边贺峥已在肉末中加入了五香粉、盐、糖、酱油,搅拌均匀,待油微热便下锅。 第一次做就非常成功,除了颜色稍深没有任何缺点。出锅前贺峥还撒了一点芝麻,更是香得不行。回头一看,舒忱和几个丫头围在厨房门口,各个探头探脑的想知道是什么在散发香味。 贺峥找来两个装咸菜的小坛子,装得满满的。一个递给舒忱,一个让沉水送去老太太院里:“跟祖母说,配粥吃,当零嘴吃都行。” 锅里还剩一些,贺峥便当场给舒忱和丫头们分了。 沉水偷偷拉了拉沉香的袖子:“可给我留一些。”说罢一溜烟的往老太太院里跑,生怕回来晚了就没了。 舒忱拿指头沾着肉松吃,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也不见上回嘲笑贺峥拿指头蘸酱的事儿了,自己有样学样。肉松极细腻,稍占一点入口即化,根本不用嚼。味道又是极好的,舒忱捧着小坛子就不撒手了。 贺峥笑眯眯地看他就像一只贪嘴餍足的猫咪也乐了,心道吃吧吃吧,等你吃胖了,就该我下嘴了。 第35章 肉松肉脯牛肉干 三十五肉松肉脯牛肉干 送过去肉松的当晚,老太太院里的红珊便过来了。也不多说别的,给二人行过礼便开门见山:“老太太派我来问问大少爷,上午送去的东西是哪里得来的,可还有?老太太很是喜欢呢,说配粥吃刚刚好,让我来问大少爷这东西叫个什么名儿?” 贺峥笑道:“我偶然得来的食谱,叫做肉松,嘴馋让丫鬟做来吃,一共就得了两坛子。祖母既然爱吃,我再让丫鬟做就是了,只是要费些时候,明日送去罢。” 红珊自无不应的。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倒不似红翡她们那般怕贺峥,便向贺峥笑道:“若有剩的,少爷也赏奴婢一些,让奴婢也尝尝这让老太太赞不绝口的东西。” 贺峥笑着应下了。 肉松的制作成功给了贺峥灵感。 说来也是,别人穿越都是要么建功立业称王称帝,要么富甲一方左拥右抱,就他光逆来顺受适应环境了。 也该拿出咱穿越大军的金手指来所向披靡一下了吧! 他倒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称王称霸的心,富甲一方好像只要把他爹贺老爷熬死也不成问题,左拥右抱…… 看了看舒忱,贺峥觉得这个就不必了,他是个一夫一“妻”制的忠实拥护者。 那就做点小事儿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大李氏的嫁妆里有两间布庄,一间在兴隆街,一间在新路街。兴隆街的那间铺子大一些,地段也较好,面对的是中等收入人群,除了卖布还兼做成衣,平日里收益尚可。 另一家在新街路的铺子收益就不那么好了。这家铺子的位置本来就偏平民区,门脸又小,卖得也是一些低端布料,收益就差许多。 贺峥本来就觉得相距不是很远的两间铺子卖同样的东西有些浪费,就有心把两个铺子合并了,也正好裁去一些不本分的人,只是一直没想好空出来的铺子做什么好。 对于经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方面才华,可毕竟是穿越来的,才华不够,外挂来凑。 他知道那么多古人不知道的东西,总有几样能赚钱吧? 贺峥再三考量,觉得把那一间门脸的铺子空出来,改成一家点心铺子也不错。 虽然他不会做点心,可是红翡会啊!自从他教会了红翡肉松的制作方法,不但他和舒忱每天能吃到肉松,红翡还带着香茗举一反三地发明了许多肉松点心,肉松馅儿的苏式月饼,肉松馅儿的春卷儿,在贺峥的点拨下还弄出了肉松小蛋糕。松松软软的咬起来一点儿不费劲,连老太太吃了都赞不绝口,更别说舒忱了!每天吃饭都要夸一夸红翡,搞得贺峥都快吃醋了…… 这几样在家里吃倒是够了,要是往外卖光卖肉松好像有点单一,贺峥这几日便想靠着回忆摸索着做点别的出来。 顺着肉松的方向想,很快便做出了猪肉脯、牛肉干。 这猪肉脯倒也罢了,制作难度有限,无非是鱼露难得,倒也不过是多花些钱的事儿。所谓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这话一点不假。 可是牛肉干的制作却困难重重。首先,牛在古代是不允许随便杀的,想吃牛肉除非有谁家的耕牛老了病了,还得申报衙门,才能杀了卖肉。这些肉不单贵,老牛的肉也不必现代社会超市里卖得好吃。并且牛肉干是蒙古特产,风干这道工序是靠了蒙古得天独厚的天气。而括苍县地处江南,临近海边,空气湿润,可怎么风干呢?没奈何只得用火烤,倒也做出来了,可这高昂的成本和麻烦的工序还是让贺峥望而却步,心想要么就少量做来自己家吃,要么就以后有机会,看能不能从蒙古进货到这边贩卖。 只可惜舒忱的牙还没长好,贺峥做了这么多,他却只能抱着肉松罐子眼巴巴看着别人吃。 不过近来他二人的感情倒越发的好了。 不说别的,就上次抢回别院的事儿,两人已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舒忱肯帮着他出这些主意就是把他当在自己人了。现在贺峥又为他劳心劳力做吃食,舒忱也不是不感动。 真应了那句话:要向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 不过同时贺峥也觉得自己得防着点红翡——倒不是别的原因,毕竟这些东西都是红翡做出来的。虽说是他说出来的法子红翡只是照做,但是在现代他也听说过主人老出差用喂食器给猫咪喂食导致了猫咪爱上喂食器的悲剧……………… 这种低级错误绝对不能犯!毕竟到现在舒忱虽说不反感他,可也同样没表现出自己爱好男还是女。 不知情的红翡在自家主子心里正式告别丫鬟生涯,成为一名专职厨娘,特点是没有别的事情轻易不要离开厨房qaq 说到厨娘,就不得不提一提上一批丫鬟里唯一没有被赶走的香茗了。 贺峥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留下香茗是多么正确的决策。 红翡和香茗那真是一个白案一个红案啊!要说做个点心什么的当然是红翡做得精细,可要比起做肉来,还要数香茗上手快! 无论是肉松、肉脯还是牛肉干,到了香茗手里那就格外的地道! 不过由己推人,贺峥还没忘了上回舒忱跟他冷战的原因。自己都不想红翡出来蹦跶了,那舒忱可能大概也许和他一样也不想让香茗出现在眼前吧?这样想着,贺峥就把香茗跟红翡凑做了堆,一齐发配到了厨房。 两个丫鬟倒不觉得什么,每日就做做饭煮煮茶,工作量有限的很,比起别人她俩十分清闲。少爷还三不五时弄来新菜谱,更不会觉得无聊了。 转眼,和李煜齐相约的日子就到了。 舒忱前些日子因为长智齿肿了半张脸,难得不肯去学堂。如今好容易好了些,便不肯陪贺峥一起,只说他们相约的地方离学堂不远,贺峥若有空可以接他一起回来。 约的也不是别处,正是大李氏的陪嫁之一,融合坊路的酒肆。 贺峥临行前,特意备了若干肉松肉脯,包装得好好的,作为给李煜齐的见面礼物。 这还是贺峥本人第一次来这里。紧挨着的隔壁也是大李氏的嫁妆,二荤铺。 想起送来的每月只赔不赚的账本,贺峥下了马车整了整衣服。无论是真不挣钱还是假不挣钱,这样的掌柜他都没必要继续留着了,当着大舅舅的面儿正好把这群吃饭不干事儿的都给撵了干净! 第36章 娘舅 三十六娘舅 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生意可不一样,紧挨着的酒肆和二荤铺人居然不少。正值午饭的点儿,好几个汉子就蹲在二荤铺门口捧着个大碗吃了起来,还有人立在卤肉的锅前,等着打包带走。。 酒肆人也不少,虽不如二荤铺那般门口都挤满了,大厅里也坐满了人,倒是两个包厢还空着。 大概来的都是熟客也知道这两件铺子是一个东家,常见有人在酒肆叫了隔壁二荤铺的吃食,小二也给送过来,两头跑的不亦乐乎;或者有人打上一角酒带去隔壁吃,掌柜也不怕酒壶收不回来。 贺峥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人这般多,用脚趾头想想交不上来钱的原因也不可能是不赚。那么赚了,却没有交上来,钱去哪儿了? 贺峥黑着一张脸往里走,立刻就有小二上前还招呼,贺峥要了一个包间要了一壶茶,就坐下等着李煜齐来。 他比相约的时间早来了两刻,一来是不好让舅舅等着自己,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两间铺子的情况。 说是包间,其实就是加了一扇屏风隔出来了一张桌子。酒肆里只有两个包厢,二荤铺就更低端一点,全是大堂。 李煜齐比他想象的来的要晚一些。贺峥等得无聊,打算先叫两个凉菜。 结果叫来小二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凉菜。不单没有凉菜,连热菜都十分有限。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两间铺子档次太低,连菜牌都没有,全凭小二一张嘴来报菜名。 在这里的报菜名,就不要妄想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了,选项只有四个:白切肉、卤肉、炒时蔬、面。 也是,就这么四样,弄个菜牌也不值当啊。 另外这白切肉也不要想象的太讲究,贺峥问过了,就是盐水煮白肉切片,蘸酱油或者蒜泥。肉倒是有猪肉和羊肉二者可选。 这能有啥可吃的?价格倒是不贵,一斤白切猪肉三十文钱,羊肉四十五文,卤猪肉比白切肉贵上两文,得三十二文。炒时蔬倒是便宜,五文钱一大盘子,面也是五文钱一海碗。想来这店针对的消费人群是附近做工的汉子,店里有人点了面来吃,贺峥伸着脖子看了,见那面碗跟个汤盆也差不了多少,上还码了一些肉片在上面,极是实惠。 那小二见贺峥问东问西却又半天没点一样,就有些不耐起来。一壶茶水才一个钱,就占着位置老半天,当他们这里是歇脚的茶棚呢?当下语气也不好了起来:“这位爷要是不要啊,这大中午怪忙的,那头还有客人等着呢。” 贺峥明着听出来小二的不乐意,却也没打算惯着他:“那你先去招呼别人吧。我还要再等会儿人呢。” 那小二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贺峥要面子怕是要点点儿东西,这买卖不就做成了吗。哪想到这人竟这般脸皮厚,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见贺峥的打扮也不似穷得吃不起东西的人,这才忍耐下来,甩了甩手上的布巾去了别桌。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李煜齐才神色匆匆的过来。 上次在李府贺峥已见过他一次,只是李煜齐回来时天色已晚,贺峥舒忱还赶着回贺府,只匆匆一面时间有限没有深谈。这回李煜齐穿着官服过来,整个人更显精神,那小二更是点头哈腰的一路伺候过来。 贺峥还以为李煜齐迟到是故意给他下马威呢,倒没想到人一来就先跟他告罪:“衙门里有点事儿没忙过来,让你久等了。” 李煜齐早早的就有了秀才的功名。李主簿对李勇李谋虽然偏爱,大局却是识得的,对这个长子很是看重,考出了秀才就在县衙给他谋了个书办的职,李煜齐自己也有本事,几年下来已是典吏了。按照李主簿的谋划,倘若哪天李主簿若是致仕了,李煜齐接他的位置定是十拿九稳的。 况且李煜齐本人也是个上进的。他还不到四十岁,有心再下场考一次,若是能中了举人,也能更进一步。 “舅舅说哪里话?这还不是应该的。再说我也刚到不久。” 李煜齐也不放在心上,招呼着贺峥坐下:“可点了什么吃食没有?” 贺峥忙把小二叫来:“没有,不知道点什么好,等着舅舅来点呢。” 那小二自比方才恭敬的多,又将方才那四样报与二人来听,末了赔笑道:“隔壁的二荤铺也是我们一个东家的,二位爷若是不嫌弃,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了给您二位做了端来也是一样的。” 这话方才却是没有对贺峥说过。看来这小二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李煜齐却并没有听那小二的说词,只向贺峥笑道:“你自己的铺子,有什么吃食还不知道?” 那小二还愣愣的不知何意,贺峥也笑了:“虽然是母亲留给我的铺子,可我还真是样样都不知道。” 小二还没反应过来,急匆匆赶来的掌柜已是变了脸色。 小二年轻,只认得衣裳,知道来的这是位官爷。那掌柜却是打李家出来的,哪里能不认得大少爷?再思及李煜齐方才说的话,对面坐的这位想必就是大小姐留下的那个儿子了。 老掌柜心里一阵叫苦。要是贺峥自己来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懂,自己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想来也能把人糊弄过去。可这大少爷跟来了,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这掌柜不知道的却是,李煜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不然衙门离这里还挺远的,何必特意约在这里? 之后李煜齐的举动,更让贺峥明白了为何舅舅又称为“娘舅”。 他之前还担心胡氏的事儿李煜齐会责备他,毕竟李府丢了那么大一个人。现在才明白,娘舅就是娘不在了靠舅舅,自己孩子就是上房揭瓦了也得护着! 这才是亲舅舅! 李煜齐让掌柜的把店里的菜一样做一份儿,再把这些年的账簿拿过来给贺峥过目。又让小二去隔壁把二荤铺的掌柜叫来 等着上菜的当儿二人又说起了李主簿和李老太太。 上次贺峥同样见了李主簿一面。按贺峥所想,李主簿既然偏爱梅姨娘和李勇李谋小李氏,说不定对他这个嫡系子女所生的外孙不会太亲热,却没想到李主簿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或者说薄情人? 他对梅姨娘一系虽然偏爱,却十分有限,起码绝对算不上宠妾灭妻哪一类,尚属正常范围之内。梅姨娘被惯成这个样子,其实和李老太太的“无为而治”有很大关系…… 李老太太等着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姑且待之呢。 总之,李主簿对贺峥也是十分热情十分关心的。李府的家事贺峥不便多搀和,但对于能有这样慈爱的外祖父外祖母,贺峥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就是不知道他要是和小李氏对上,李主簿会站在哪一头了…… 酒肆的掌柜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把账簿拿过来,进了门半点也没犹豫,直接递到了李煜齐的跟前。对于这一举动,贺峥倒霉什么,他还以为李煜齐会帮他看看账簿,却没想到李煜齐当下就把账本往他手上一丢,看也不看那掌柜兀自吃了起来:“这些事儿我不能事事帮你做完,你自己的铺子,还得靠你自己。” 那掌柜当即汗就下来了,连连告罪。李煜齐只沉着脸吃菜,并不理会。 二荤铺的掌柜,来的要比想象中晚很多。 如果让贺峥用一个影视形象来描述二荤铺的掌柜,那就只有张飞了……或者李逵。 反正都是一个人演的。 总之就是十分像一个杀猪的,五大三粗一张黑脸,看起来还挺吓人。这人居然对李煜齐也不是十分恭敬。 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成了陪房被陪送到了贺家,不算李家的人了吧…… 这人也把账簿带了过来,厚厚的一本放在贺峥手上。 “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李煜齐夹了一筷子白切肉蘸了蒜泥吃了一口,赞道:“味道还真不错。” 贺峥闻言很是好奇。在他看来李煜齐算得上是括苍县上层社会的人物,能得他赞一句,想必这白切肉做得是可圈可点了。于是也夹了一片蘸了吃,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种味道也叫好吃?舅舅你的要求不要太低……不就是白水煮肉蘸蒜泥吗?除了咸和蒜味儿还吃得出别的味儿吗? 贺峥默默放下筷子,老老实实的翻账本。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整改这里的食物,拯救舅舅和广大人民于水深火热中…… 李煜齐一顿饭吃完,贺峥的账本才刚刚翻完十页。 不是他效率太低,而是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来年的人,纵然有着原主的记忆,看起繁体字来也是会不适应的。并且古代的记账方式他一开始也不是很懂,摸索了好一会儿。 可李煜齐却没时间陪他看完了:“我下午衙门还有事,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你可要在这里继续看?” 贺峥想到舒忱早上让他去接自己,便道:“我再看一会儿。” “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李煜齐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两个掌柜的,道:“有事随时去李府,我不在就找你舅母,都是也一样的。你如今身子好了,多去陪陪你外祖母说说话,你外祖母很想你。” 贺峥连忙答应,把李煜齐送到门口:“舅舅慢走,路上小心。” 李煜齐身影才消失在街口,转过身来,两位掌柜已变了态度。 第37章 生意 三十七生意 酒肆的掌柜倒还好,只是也能看得出来因为李煜齐的离开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那二荤铺的掌柜却没那么客气了,李煜齐刚一走就毫不客气的向贺峥作了个简单的揖就开口了:“小少爷,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小少爷要是没什么事,我还得去那边看着铺子。” 贺峥皱了皱眉,舅舅刚走这人就这副面孔,真是连表面功夫也懒得跟自己做啊。闻言便道:“那还真是辛苦朱掌柜了,这么小见铺子,离了您还真是半刻也不行了?” 贺峥来前就看过卖身契了,这二荤铺的掌柜姓朱,叫朱大。 “那是自然,这铺子是小老儿一手撑起来的,半步也离不了小老儿啊。”那朱大像是没听懂贺峥话里的机锋一般,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颇有耀武扬威之姿。 贺峥按下胸口的气愤,心想整治这些人不在一时,今日自己没带人手势单力薄挑明了也不能将他如何。“朱掌柜既然忙,先回去也是应该的,不过这账簿我得带走回去慢慢看。” “这怎么行?”这下不但朱掌柜,连酒肆的掌柜也叫了起来。“小少爷没沾手过这些俗事不清楚,这账簿是要天天算的,一天也缺不得,带走了这生意就乱了套了,万万不可啊!” 贺峥就是没沾手过俗事,也看过电视剧。这账本可是个关键物事儿,况且前年的账本就是不在了也挨不着今天的事儿啊,这两人这么紧张,不肯让自己把账本带走肯定是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看就是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酒肆掌柜还好,虽然不乐意,多看了贺峥两眼也就忙自己的去了,那朱大却气愤难平,只是到底也不敢真将贺峥怎么样,被那酒肆掌柜拉扯着也就走了。 这朱大虽是个浑人,却也不十分糊涂,敢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打算的:他们不是不是知道贺府宅子里的事儿,大小姐的嫁妆已尽数归了小少爷,按理说他们也该称呼小少爷一声东家才是。 只是他们在二小姐手底下讨生活也有十来年了,这么些年的收益都交给了二小姐。就是现在向贺峥投诚,想必也是讨不了什么好的。正巧又听说二小姐有了身孕,朱大这心思就活泛了:内宅的斗争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当下贺峥得意看些日子,这以后的事还真不好说。干脆跟着二小姐一条道儿走到黑。他们这些年没少为二小姐扒拉银子,想来出了事二小姐也是要保他们一保的! 他却不知,他们嘴里的二小姐小李氏,如今连自保都难了。 “怎么又是这些?这两天轮着吃都吃过两趟了,我这嘴里没味儿,只想吃点酸的。”小李氏扒拉着盘子里的几个苹果皱眉道。贺老太太把她软禁起来,虽说一应份例一样不少,可也不会多出来什么,哪比得上自己当家的时候舒坦? “老太太说了,这个季节酸的就只有山楂了,可山楂是凉性的孕中不能吃。这些苹果也是尽量捡青的送来的,太太就凑合着吧。”今日轮到缨络过来伺候,并不把小李氏的抱怨当回事儿。 小李氏不高兴了:“我怀涵儿的时候也是秋天,怎么没有别的?远了不说,橘子正是这个时节下来的,怎么会没有?” “太太真是说笑了,这才入秋多久?橘子哪有现在摘的?人家种了果树的,都得等那果儿长得橘红橘红的,大了压秤了,才摘呢。夫人那时候奴婢也听说过,那可是老爷派了人过去花了大价钱在人家林子里现摘了,又快马运过来的。如今老爷不在家,这么大的主谁敢做?”缨络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想,还以为现在是你当家的时候呢?谁都得围着你转? 小李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伸手就把放着苹果的盘子打翻在地:“不吃了,什么下贱的东西!” 缨络也不在意她的指桑骂槐,低头把小李氏打翻的收拾好,施施然行了个礼就下去了,任小李氏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 缨络也不是个没成算的:她年纪不小了,满府里缨字辈的丫鬟就剩她一个了,要不是当年入府时年纪就小,早该许了人了。贺老太太疼爱这个丫鬟,早答应了给她找户好人家,就在这些时日了。怕是小李氏肚子里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已经嫁出贺府去了,才不怕小李氏秋后算账找麻烦。 门口有几个□□岁的小丫头在扫落叶,缨络端着砸碎的盘子和苹果从屋里出来,喊她们停下来:“我这儿得了几个苹果,这会儿正不想吃,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吧。” 苹果虽不是什么贵重的水果,粗使的小丫头们也是吃不起的。闻言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凑过来,对缨络谢了又谢,连那些盘子碎片也主动帮着打扫了。 贺峥直在酒肆里坐了一个多时辰,茶水都喝了一壶又一壶。 本以为这两个掌柜这么在意这账本,帐做得一定很糟糕漏洞百出,可他仔细算了算账本里的帐,竟然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贺峥有心把账本带会去和舒忱一起探讨一下,可那掌柜的又死活不肯。第一次来没什么准备,贺峥也不想把事情弄太僵。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只能先去书院接回舒忱再做打算。 酒肆的掌柜笑眯眯的把贺峥送出门又送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才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 隔壁的朱掌柜也立在门口看热闹,见状笑道:“看了这么久?” “可不是,”酒肆掌柜拿布巾擦了擦手,没好气儿道:“占了一下午的地儿喝了我三壶好茶,还真把自己当个爷了。没我们这些老骨头替他撑着,这些铺子早就亏得没了!”又高声招呼伙计:“二狗子!去打几桶水来,把包厢里和这大门口都给我好好的洗洗干净,冲冲晦气!” 到书院的时候,人都散了一大半儿了。 就是还没走的,也是在收拾东西。唯独舒忱还拿着本书老老实实的坐着看,心里不禁就有些愧疚:“让你久等了。” 舒忱把书本一合,递给在一旁打瞌睡的阿釉:“没有,平日里我也是这时候才回去的。” 旁边阿釉的一脸瞌睡样可真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两人并肩往书院外头走,来福在前头开路,阿釉抱着书跟在后头。不时有经过的学子看到这副情景都在一旁指指点点的。 贺峥略觉有些不自在,不过见舒忱一脸坦然的样子,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就这样你就不自在了?可知我自嫁到你们贺家做了男妻,天天都要经历这一番。”舒忱见贺峥的模样不禁好笑道。 贺峥有些尴尬:“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就不来了。我在家里给你请个先生来单独授课也是一样的。” “干嘛不来?我又不是女人,本来他们就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得让人看扁了?背地里更有说头了。”舒忱扁着嘴。 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贺峥也不计较他的小脾气,朝着舒忱脸上捏了一把。 舒忱最近被他养得也长了点肉,一张小脸尚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捏起来果然软软的,手感好好~ “你干嘛?!”舒忱吓了一跳。他们成亲也有几个月了,可是亲密的动作还真是少得可怜,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呢。赶紧四下打量,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是想捏了。”贺峥乐呵呵的,又宽慰他道:“你自己高兴怎么来,不必顾忌旁人。如今你又有才学又有钱,还有我这样英俊的相公,这样的人生赢家谁不羡慕?” 前面说的还挺有道理,听到后面就变了味儿。舒忱脸上一红,快步往前走不再搭理他。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第38章 合计 三十八合计 贺峥把下午的事儿跟舒忱说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两个人还能商量商量,总比他自己抓瞎强。 舒忱听了那两个掌柜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 沈家亦是商户。舒忱从小也常见他母亲和舅舅管理手下的掌柜,对这一类人的好感度可不多。 “别看瞧着都是忠厚老实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这掌柜真正忠心的可不好找,心里小九九多了去了,那都得靠手腕来治着压着才行。要是你压不住他们,他们还蹬鼻子上脸,反倒要骑在你的头上了。” 贺峥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禁一喜:“听你说的在行,一定管过铺子练过手了。不如帮我管管?” 舒忱却一下子泄了气:“呃,我也没管过……都是听我娘我舅舅他们说的。我娘还盼着我中举人呢,才不准我行商贾事。”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娘手下还有几个靠得住的老掌柜,我们请教请教他们就是了!” 这几个掌柜都是沈氏嫁妆铺子里的。舒忱出嫁的时候沈氏把这些铺子的房契都转给了舒忱,如今虽说账簿每月还是拿去给沈氏,对于舒忱这些人精也不敢怠慢。 可巧,沈家名下的一间面馆正在那酒肆的隔壁,与酒肆掌柜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互相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只是在东家的面前,这点儿情谊完全不够看。当时就把隔壁两个掌柜卖了个里外里。 这两件铺子的生意这么好,靠的都是那朱大,有着一手卤肉的好本事。这一条街都是卖吃食的,二荤铺、卤肉铺可不止一家,没哪家的比朱大卤得香,这才赚得两间铺子门庭若市,附近的馆子没一个比得上的。 就好比这沈家的面馆生意就不好,又开在贺峥的两间铺子旁边,两相一比更显凄凉。 舒忱却不以为意:“我的铺子生意不好,就是赚一个铜子也是落在我们娘俩的口袋里。你的铺子生意在好,可给你一分钱了?” 把个贺峥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吧,其实生意差成这样,舒忱也有点郁闷,故而对那掌柜的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怪他动气,隔壁两间铺子都坐满了,自己这边才两桌?忙得酒肆掌柜和二荤铺的掌柜都没发现贺峥的马车转了一圈儿又返回来了。 贺峥瞧了瞧,这面馆卖的面种类也少,倒是有菜牌,上书:素面,大肠面,排骨面,羊肉汤面。 就这四样,能干过隔壁才是怪事。 贺峥计上心头:“你记不记得咱们前些日子吃的炸酱面?拿到这里来买如何?” 舒忱似笑非笑:“不如何。你有自己的铺子何必在我这儿卖?不怕我这儿抢了你的生意?” “咱俩可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贺峥搓了搓手,“再说,你也说了,隔壁赚多少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舒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行吧,你有什么就直说,别跟我打这马虎眼。”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我有心把隔壁两个铺子收回来。只是收回来了一时半刻却找不到人手来管理,干脆把这中间打通了,并作一个铺子,让这位掌柜一起管了得了。” 舒忱敛了笑容:“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要缺人手我让我舅舅帮着寻寻就是,不必这样麻烦。” “我不觉得这麻烦,这铺子并了,休整休整能做一间酒楼,再把咱们前些日子吃的那些新菜都拿到铺子里卖,生意一定比现在更好。”贺峥兴致勃勃道。 舒忱却没有立刻答应:“这件事我得和母亲商量一下。”顿了顿,终于还是开了口:“其实你大可把那酒肆和二荤铺打通了,一样能做酒楼。” “你怎么就这么不想和我合伙啊……”贺峥颇为无奈。 舒忱没吭声,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最近家里贺峥和红翡弄的那些吃食,他不是不知道,味道确实不错。要换了大厨来做,想必味道更佳。把这些菜推到铺子里卖,是稳赚不赔的。 舒忱明知如此,却并不想占贺峥这个便宜。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似根本没道理,可他就是不想答应贺峥。 若是将来因银钱出了什么问题,二人拉扯不开了怎么办?若又因银钱出了什么问题,二人拉扯开了…… 舒忱喝了一口茶,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是不想和你合作,只是兹事体大,我怎么说也要问过母亲才行,”舒忱道:“明日我就回舒府,会尽早给你答复的。” 贺峥有些泄气,不过还是坚持道:“要是岳母大人不答应……唉,那也没什么。那边卖什么菜谱我也给你一份儿,咱俩一家人,有钱一起赚。”见舒忱又要推辞赶紧打住话头:“这些菜谱可不是贺府的,是我跟红翡一点一点研究出来的,我做得了主,我说了算!” 这么一说,舒忱也不好再多推辞了。反正开酒楼还只是贺峥的一个想法,那酒肆和二荤铺现在还在别人手里呢,要夺回来少不得还得费一番的周折,如今谈这些也太早了,有什么事儿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次日,舒忱果然去了舒府,还给沈氏带了许多肉松肉脯牛肉干给她尝尝鲜。 沈氏听了舒忱说的,对这件事儿倒没有舒忱那么大反应:“诶?那么巧?三间铺子紧挨着?” “可不是,我也是昨天跟他一起去了才知道。谁知他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舒忱向沈氏抱怨。“这怎么合适?” 沈氏却不以为意:“这想法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又在心里仔细合计了一番,方道:“若要是这样,让老张做掌柜就有些不合适了。我还是看老张是个不中用的菜把他打发到那面铺去的呢,真不指望他赚什么钱。你们要开酒楼,我看我还是让你舅舅送个能干的过来吧。” 老张就是面馆的掌柜。 舒忱闻言眼睛都瞪圆了,不是,他不是刚刚在跟他娘抱怨贺峥要把两间铺子合并的事儿,怎么就跳到找掌柜的这里了?这话题也太跳了吧?“您就同意了?就没觉得不合适?” 沈氏眨了眨眼:“为什么不同意?我虽然没尝过那什么酱爆排骨京酱肉丝的,听你说的也要馋了,想必是亏不了了……” “可是……可是…那是咱家的铺子啊?” 沈氏这才明白舒忱的纠结点在哪里:“傻孩子,什么咱家的铺子?房契我都给你了,就是你们小两口的了。这想怎么弄,还不是你俩说了算?” 舒忱被小两口这个词膈应了一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没法反驳沈氏的话,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沈氏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哎儿子,我听人说姑爷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你们……你们有没有圆房?” 舒忱一脸惊悚的看着他娘,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 沈氏看他神色也知道了,拿帕子掩了嘴笑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也是娘不好,你都这么大了还没给你屋里放过通房丫头,要不然……诶,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对了,上次娘让你回去看的压箱底你看了没有啊?” 舒忱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呆呆的摇了摇头。 “唉,你回去看一看嘛。”沈氏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要是你跟姑爷圆了房……这些事儿啊想必你也不会回来问我了。你这是还没把姑爷当一家人呢。这可不行,事已至此你一直这么防着他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儿可别吃了亏啊!” 舒忱虽然不知圆房和合并铺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可直觉也告诉他,这压箱底儿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qaq 第39章 买肉 三十九买肉 既然打算开店,就不能用贺府里的东西了,得另外采买。贺峥也不用下人去采买——他又不是原主,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电视剧里小说里早有例子,经一人的手就要被盘剥一层,没的主家店没开起来,却让欺主的奴才赚个盆满钵溢。 因此这日贺峥与舒忱换了粗布衣衫,也不坐车,只带了阿釉和来福两人出去。只是两人原本都是大家的少爷,虽不比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知道菜市场在哪儿。好在带了两个下人阿釉最是伶俐,加之模样讨喜,问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阿釉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很快便选中了目标。他的目标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阿婆,衣衫虽破旧却整洁,看得出是个勤俭会过的。老阿婆挎了一只篮子,里面有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和一条五花肉,正颤巍巍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阿釉便迎了上去,向老阿婆询问。只见老阿婆嘴里说着什么,又往身后比划,过了一会儿阿釉便兴冲冲跑回来:“少爷、大爷!这位阿婆说她愿意带我们过去!” 这自然再好不过了,一行人向阿婆道了谢,倒把老人吓了一跳:原以为只是个小孩子问路,没想到后面还跟着几个后生,特别来福长得五大三粗的,只得老实交代:“不瞒几位说,这卖肉的正是老身娘家侄儿,就住在城外三十里韩家村。这摊子也是今年初才盘下的,位置却不大好,且因这城里原就有几户卖肉的人家,他小人儿又不会人情来往,便把人得罪了……几位要是信得过老身,不妨随老身去他那儿看看。都是自己家的猪杀了的,别的不敢说,绝对干净实惠。” 好吧,原来不是太好心帮你带路,而是实在亲戚啊……不过人家老奶奶都主动招了,也没欺瞒他们,也是良心经营了。 老太太走得不快,他们便也只能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阿釉倒很是好心,去帮老奶奶提着篮子,和人家聊了起来。贺峥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竟是越往前路越窄,道路两旁的房屋也越来越破,再往前走,便都是土胚房。 贺峥看得入神,冷不防被舒忱一肘子击在肋下,疼得他直抽气:“……你干嘛…” 舒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问我?你往哪儿看呢?!” 贺峥闻言,抬头往刚才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户人家的门竟是开着的,门后站着一个穿红着绿浓妆艳抹的女子,露出半边身子正看着他笑呢。 贺峥一个激灵,这是……暗娼?忙拉着舒忱紧走几步离开了。 舒忱被他匆匆拽着走了一段儿,直到拐过弯儿看不见那户人家了,方甩开贺峥的手:“你走你的,拉着我干什么。” 昨天娘亲跟他说过圆房的事儿之后,舒忱对贺峥的肢体触碰就有些不自在。 这是吃醋了?贺峥被他甩开也不恼,笑眯眯地黏上去:“你是我媳妇,我不拉着你拉谁?”说罢便伸手去拉舒忱的手。 舒忱心下一慌,连忙躲开:“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贺峥却不管这些,按着他的胳膊硬将他的手攥在手心:“我若不拉着你,你又要疑心我看别人了……我只是看着那土坯房新鲜罢了,若是要看人,你我还看不够,哪里还有眼睛看别人。” “这么说来,我倒不如那土坯房了。”舒忱瞪他一眼,使劲甩了甩手,偏偏贺峥像长在他手上一般说什么也不松手。俩人打打闹闹走了一路,直到跟着老太太到了菜市口贺峥才松开他。 舒忱偷偷摸着自己的手背,脸红红的。阿釉偶一回头瞧见了连忙跑过来:“少爷可是走累了?要不咱们歇会儿再走吧。” “也好,前面就算是菜市,几位也可去门口的几家肉铺买肉,只是不是老身夸嘴,斤两哪家也没我侄儿给的足。” “既然都跟您走到这儿了,哪差那几步路?自是要去令侄的摊子上瞧一瞧的。”贺峥笑道。老阿婆闻言,自是喜不自胜。 歇了一会儿,几人又起身往菜市里走。走近菜市口,除了最外两家是卖鱼的,道路两旁皆是肉铺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的鱼……”“板油板油,最香的板油,只要十文!”“买块五花肉回去给儿子补补……”“五花肉五花肉,一斤十四文两斤二十七文!” 舒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凑到贺峥跟前小声道:“这下倒好,也不怕别人诓骗了,这些人自己就把价格报了出来。” 倒是那位老阿婆紧张起来,或许是见他二人不住瞄别家的铺子,怕到手的生意跑了。 几人过了卖肉的摊位再往前走,却是卖蔬菜的摊位了,豆腐摊也有两家,又走了一会儿,才在巷尾看见一家肉铺,老阿婆道:“就是那里了,按前站着的就是我那侄儿。” 果见按前站着一个年轻人,却不似一般卖肉屠户那样凶悍,倒是个干干净净的体面青年。青年愁云满面,见老阿婆领着几人过来,连忙站起来迎:“姑母怎么又回来了?” 几人说明来意,那青年大喜,连忙招呼几人。贺峥却不急着看肉,倒对这青年好奇起来:“别人卖肉都是在菜市口,你怎么倒躲在巷尾了?” 那青年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瞒诸位,这事实是一言难尽。” 原来这青年姓韩名远山,家住城外三十里的韩家庄,其父韩大以养猪为生。这韩大养猪却不杀猪,只将猪卖与村中屠户。今年三月韩远山的族弟到其家中借住,便对韩大说卖猪不如卖肉,城里肉价高,算起来卖肉比卖活猪能多赚好几百钱。 韩大听了便心动起来,这族弟又说自己在城中有一铺位,愿低价盘给他们。 “便宜倒确实便宜,谁知他这摊位原是卖菜的,已经不大景气了。我带肉进了城才知是这么个位置。原想着把价格低些也不怕卖不出去,谁知竟得罪了外面几位大哥……”韩远山说不下去了,只是叹气。 贺峥却乐了,听故事以前他以为是韩远山一个外来户被地头蛇欺负了,没想到却有这一桩公案在内。韩远山把肉价降低了,无疑损害了其他肉铺的利益,在现代叫什么?对了,恶性竞争…… 不过倒是让他捡了个漏。 贺峥面上不动声色,只问:“这么说你卖得比他们价低了?多少钱一斤?” 那韩远山低声道:“您要的话,板油我这里只要八文,五花肉十二文,瘦肉……十文就可。”说罢又急急道:“还请几位别让外面几位大哥知道了。” 看样子平日没少被欺负。这价格要比外面其他铺上便宜两到三文,难怪外面那些人不干了。贺峥不禁叹气,这小子其实……真心不适合做生意啊。 “排骨和下水有吗?” “有是有,只是这些日子生意实在不好,肉都卖不出去呢,就没带过来。您要是要,明日再来,价格咱们都好说。” 贺峥点了点头,觉得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啊。当下就跟韩远山定了二十斤瘦肉,让他给送到贺府去:“钱我先给了你,之后每日都要二十斤瘦肉,必要挑好的送了来,过些日子我还要别的。”说罢当场拿出两百文钱给韩远山,又留下来福给他带路。 韩远山眼睛都瞪圆了,他这是时来运转了吗?简直难以相信!直到贺峥拿出钱来给他,才有了真实感。 从菜市场出来,贺峥问舒忱:“我打算再去铺子里看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你要去哪边?” “融合坊那边,我想再去看看账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如你去帮我掌掌眼?” “行吧。”左右无事,正好也看看酒肆和面铺要是想打通又该怎么弄。 二人也不雇马车,并着肩一慢一慢儿地往铺子那边走。 第40章 朱大 四十朱大 上次贺峥过来已经匆匆看过一次账目,只是那掌柜欺他不懂这些,也没防备他。当时贺峥把账目对过,却发现并无错处。心中虽觉得必有蹊跷,却毫无真凭实据。此刻道豁然开朗了:那二荤铺的账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的猪肉是二十五文一斤。 二荤铺既然是低端定位,那走得必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了,菜价也并不算贵。肉价定到二十五文一斤,一个月下来将将雇住本钱罢了,若肉卖得多了,说不得还要赔进去些。如此不消几年,怕是本钱也要赔个精光了。 到了融合坊,舒忱自往面铺去了,贺峥独自一人进了二荤铺。 接待的还是朱大,因见贺峥这回是一个人来的,态度更加不耐。贺峥说要账本来看时,那朱大却挑起一根眉毛,道:“我们成日家记账,哪能说拿来就拿来?小少爷也把我们看得太闲了些。” 贺峥听了也不动气,只捡了一张干净凳子在门口坐定,再不肯走的。那掌柜的无法,只得回内堂取了账册了。贺峥这次细看,见字迹皆是新的,又只记到前些日子,这几日的帐也没记上,再看金额,果然记得是五花肉二十五文,瘦肉二十二文,下水二十文一副。心内度量这必是本假账。若问那掌柜,只推说:“这几日忙,还未记上。”贺峥也不多言了,将那账册还他,自往酒肆去。 那酒肆掌柜比那二荤铺的掌柜要和气的多,贺峥故意抱怨了隔壁掌柜几句,他便苦笑道:“少爷不知。那朱大因卤得一手好肉,这二荤铺的生意比别家好了不知多少倍,难免要托大些。像小老儿这件铺子,说不得是拖了朱大的福才有今日的景象。” 言下之意却是没了朱大,谁知这生意做不做得下去呢。 贺峥点点头,装作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又向这掌柜要账簿。不多时账簿拿来,果如掌柜所言生意比二荤铺差些。贺峥翻到出账处,却见五花肉也是二十五文。 贺峥心中冷笑,这是面上一个做红脸一个做白脸呢,实际上全是蛇鼠一窝。面上却不动声色,把这账簿粗粗翻完才还给掌柜。 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儿了,就该想该怎么解决了。 贺峥第一想法就是告诉李煜齐,让李煜齐帮他把真的账本要回来。 可转念又觉得太不合适了。自他穿过来,内宅事事贺老太太都帮他处理好了,他还能说一句自己一个大男人内宅沉浸宅斗像什么话;可外头的事儿也要靠别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内外都不行,这不是废物么。 要是哪日贺老太太和李煜齐都不得空,自己还不抓瞎了?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句话无论哪个时代都是真理。贺峥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才行,要是处理不了了,再像舅舅求助不迟。 咳,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总要慢慢来嘛。再说那可是亲舅舅,丢脸也没丢到外人面前…… 当然,要是一次能办成那就更好了。 思来想去,这次的关键还是拿到真假两个账本,这样就可以去衙门告这两个奴大欺主的奴才贪墨主家银钱了。可现在不但假账本不让拿走,连真账本的影子也没见过,这可怎么好? 贺峥左思右想,才得了个自以为很好的法子,连忙到隔壁跟舒忱说了。舒忱听了哭笑不得,好吧,他们在内宅习惯了勾心斗角,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还真是……解气啊! 见舒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贺峥当即拍板就这么干!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二荤铺的伙计就打着哈欠来开门了。 这铺子后面连着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朱大和伙计平日都住在那儿。不得不说这朱大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每天晚上把剩下的猪骨头熬成汤,早上早早的开门卖给早起上工的人,一文钱一大碗,喝完了还管续。 有不少人都自带几个馒头,来这儿喝一碗热汤,暖暖和和的去开工。 这日伙计开了店门,刚要吆喝人搭把手把煮了汤的锅子和炉子一起搬出来,就被门外的景象吓了一跳。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而这一排人墙后面,则是这两天老过来的新东家和一个瘦小的汉子在说着什么。 伙计心中暗道不好,也顾不得锅子了,连忙上前点头哈腰:“这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少爷怎么就来了?早上露重,您别着了凉。” 贺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少爷最近有些缺银子,没奈何,只得把手头的东西清一清,换些钱来。” 这是……要卖铺子?那伙计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大喜:朱掌柜早有心把这铺子名正言顺的据为己有,只是小李氏把持的时候是决计不可能出手的。现在倒是有机会让掌柜的心愿得偿了! 朱掌柜早跟他们说过,要是有一天这铺子归了他,省下那份儿给主子的份子钱一定给他们涨工钱发红包! 那伙计立时满脸堆笑:“那少爷不如先在店里坐坐,我上后头给您叫掌柜的去?” 贺峥这下看都不看他了:“本少爷要处理一些事情,你哪儿凉快就哪儿呆着去。”说罢,那和贺峥一起说话的瘦小汉子跟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半人不由分说的往店里冲。 这时大部分的伙计都已起来上工了,见状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尽力的拦着人不让往里进:“这是怎么了?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诶……” 可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护院打手,几个伙计哪里抵挡的住? 贺峥也根本不给他们好好说的机会,一声令下,剩下的汉子便将这些伙计纷纷制住,将这些没见过这般阵仗的人吓得哭爹喊娘。 其他人没了阻挡的伙计,便都冲进了后院,去寻找朱大。 那朱大此刻还在床上打着呼噜做着春秋大梦呢,就被贺峥带来的人五花大绑,随便披了件衣服给扔在门口。朱大被捆着手足,在地上滚了几滚就看见了贺峥,没忍住,嘴里就不干不净说了些难听的话。 贺峥从袖子里慢条斯理的拿出来一张纸冲着朱大抖了抖:“朱掌柜,您可看清楚了,这是你当年卖身的卖身契,我刚与赵老板谈好了价格,看您也会算账认字,五十两银子,不算辱没您了吧?” 赵老板就是那人伢子,姓赵,此刻手上已拿了五十两的银票等着跟贺峥银货两讫呢。听了贺峥的话,也赔笑道:“是呢,小的平日里过手的都是些丫鬟小厮,真没想到还有这福气,能经手朱掌柜这样的大人物。” 这话说得恭敬,话中却是带了刺的。旁边的伙计刚才还闹哄哄的,经此一出儿,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没人敢多一声言语。 笑话,他们其中也有人是签了卖身契的,虽是卖给了朱大,可连朱大都要被东家卖了,焉知不会殃及自己? 朱大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叫骂声戛然而止。 “少,少爷,不,东家,东家咱们有话好说啊,我犯了什么错您就要把我发卖啊?”那朱大这才回过味儿来,仰着头看着贺峥。 那姓赵的人伢子闻言却笑了:“朱掌柜这话是怎么说的?做奴才的签了卖身契,就是主家的物件了,这要把物件发卖送人,主家还得给个交代不成?就是你什么错也没犯,要卖你还不是贺少爷一句话的事儿?” 实际上,签了卖身契的效应可不止这一样。卖身契签了就没了人权,不但主家可以随意处置,处置之后还不准带走主家一根针一根线,要是主家再狠点,换洗的衣服都不让带走也没什么可说的。 当下贺峥就命人去把朱大住的地方给抄了,倒确实抄出一包银子。 但让贺峥意外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真账本却并没有找到。 第41章 狡兔三窟 四十一狡兔三窟 虽说没找到真账本有点遗憾,贺峥也没太沮丧。只要取得目前的阶段性胜利,就像围城打开了一个缺口,剩下的事就好办得多了。 不管怎么说铺子现在终于到自己手里了,还从朱大的房间里抄出来了五十多两银子。又经过他大早上的杀鸡儆猴,酒肆的掌柜也不是个傻的,也不知他从哪儿得的消息,反正是一开门就把贺峥迎了进去,奉上了真的账本和一个小木箱。 那掌柜已改往日笑面虎的形象,哭丧着脸跪在贺峥的脚前不住的磕头:“东家恕罪,全是老头子糊涂,猪油蒙了心了才办下这等糊涂事儿……” 他一早儿就听见了隔壁的动静,见朱大被捆了,连忙派人去贺府想要跟小李氏禀报,哪知连门房都没进去——贺老太太掌家这些日子早把小李氏的人连根拔起,现在的门房根本不认他们。 没想到二小姐竟将他们的卖身契给了贺峥!一想到自己的卖身契竟已落到贺峥的手里,这时候酒肆掌柜才惊觉,贺峥要是真把自己卖了,他还真没处说理去。 贺峥打开木箱,里面堆了不少银子。下面是摆放整齐的锭子,上面堆着碎银子,看起来就不少,贺峥的心情很好,语气中也带了些笑意。 “瞧您这话怎么说的?谁这辈子不办点错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掌柜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贺峥又道:“不过您这毕竟是犯了错了,再当着这酒肆的掌柜怕是要有人说我识人不清了。我新街路还有一家布庄,您去那边儿先当个伙计吧,我这头要再整修一番改个酒楼,回头修整好了得空再给您安排活计。” 那掌柜心中叫苦不迭,这修整好了还得得空,不知是哪年哪月了。他倒不是真要把贺峥的话当真了听,只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再去做伙计的活儿这老胳膊老腿哪里吃的消?不得要了他这条老命?可是眼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再说也比朱大的处境好多了,几番较量,也只得咬牙认下了。 让人把这老头送到新街路去,贺峥转头就开始拷问两个店里的伙计了。 这些伙计之中有两个是来做短工的,贺峥也不多为难他们,当下就给发了工钱遣散了。剩下的就是签了卖身契的,身契也俱在两个店里,被抄检的人整理好摆在贺峥的手边,这些人现在也是任贺峥发卖了。 贺峥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就道:“我要把这两间铺子整改整改,也用不了许多人。现在问你们一些话,答的好了少爷心情好,就把身契还了你们;要是答得不好让少爷不高兴了,喏,赵老板此刻还没走,我便将你们和那朱掌柜卖给赵老板就是。” 伙计们齐齐打了个激灵,生怕自己步了朱大的后尘:“东家尽管问,咱们知无不言!” 贺峥将一摞卖身契拿在手里把玩,直让这群人看得心惊胆战。“这二位掌柜这些年想必赚了不少钱吧?也不知娶妻了没有?” 几个伙计面面相觐,都没想到问的竟是这样的问题。 这东家不会是卖了朱掌柜还不解气,还想把朱掌柜的媳妇也拉来卖了吧?! 唯有一个酒肆的伙计稍微机灵些,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上前回禀:“小的知道!那朱掌柜十年前就娶亲了。因着良贱不通婚没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给他,还是从外地买来的媳妇呢。您瞧见没有?过了这条街往南走迎面第一座院子就是朱掌柜给他媳妇置下的。我们掌柜的虽然没娶亲,可也买了一座宅子,也不远,就在这铺子后面。我们掌柜的为了方便还在铺子里开了一个角门的,从这角门直接就能到他那院子里头去了!” 贺峥乐了,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好小子,少爷说话算数,哪张是你的卖身契?过来领了,再赏你五两银子,你且带路,我这就要去朱大那宅子看一看去。” 那伙计喜不自胜,忙上前把自己的卖身契领了。 剩下的人见贺峥真把卖身契还他了,纷纷后悔不已。只是为时已晚,贺峥也没别的话要问了,便将剩下的卖身契一齐儿给了人伢子:“麻烦赵老板陪我走这一趟,这些就当时我的谢礼吧,赵老板可莫要推辞。” 那姓赵的人伢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双手接过了:“贺少爷客气了,这一趟走得我可是赚大了。” 贺峥原本对买卖人口这事儿心中还有芥蒂,可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些人也许都是朱大和酒肆掌柜手下的老人,留着没准还会再生祸患。他就是再缺人,也不会用这些人。况且,贺峥觉得他既然已经穿到了本主的身上,也应该学着适应原主的生活。 作为一个富家大少,他应该对这件事习惯!淡定! 而那个被放还了卖身契的伙计则一边后怕一边庆幸:幸好自己反应快啊! 贺峥今日带来的人,除了赵人伢子手底下的打手,还有他上回采买的护院。去朱大家抄检不好带着外人去,便让赵人伢子先回去了。临别贺峥还塞了十两银子给他:“赵老板受累。那朱大您且先帮我看着,别让他跑了也先别卖,我且有用呢。” 赵人伢子连忙答应了。 这是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贺峥要发卖朱大是假,找账本夺铺子才是真。于是便找了赵老板演了这么一出戏。莫说把那朱大卖了五十两银子——那朱大一把年纪了,这些年又涨了个无法无天的脾气,可不好再卖了,哪里能值五十两?倒是赵老板配合贺峥演这出戏反而得了不少“片酬”,还白得了好几个壮小伙子的卖身契。 贺峥留下来福和两个护院看着铺子和酒肆掌柜的宅子,自己则由小伙计带路,往朱大的宅子去了。 那宅子亦离铺子不远,不过半盏茶时间就走到了。瞧着也不是很大,不过是个二进的宅子。只是朱大一介奴仆之身能置办下这样大的产业,可见这些年吞了多少油水。 那小伙计主动上前敲门,不多时就有个老妇人开了门:“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莫小子。这后面跟着的是?” 那伙计瞧了贺峥一眼,识相的退后。 贺峥上前,似模似样的作了一揖:“这位大婶,请问这可是朱大朱掌柜的宅子?” 那妇人倚着门瞅着贺峥,闻言嗤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跟着这小子来,能不知道这儿是哪儿?” 贺峥淡淡一笑:“既然是那就正好了。”朝身后一挥手:“都进去,务必把账本给我找出来!” 第42章 整顿 四十二整顿 贺峥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穷*丝,第一次感受到了我爸是李刚有多么腻害多么爽! 在别人家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无压力,因为宅子的主人都是他的所有物,更别提这个宅子!身有特权不要太爽! ……咳,封建社会毒害穷苦人,好孩子不要学。 朱大的媳妇也在家,听说是主家来找账本也没有哭闹阻止,只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在一边儿瑟瑟发抖。 贺峥多看了两眼,心就软了。 古代土著或许不能理解这种感受,来自二十一世纪懂得人权的贺峥却明白——就好比你在家里好好的唱着歌吃着火锅,忽然就被一群人冲进来给劫了…… 朱大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对于这对母女而言,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吧。 从朱大的家里,果然找到了真的账本,除此之外还有这宅子的房契、朱大媳妇的身契和五十几两的现银、二百两的银票。 贺峥把账本收了起来,那些银子和房契却没动。 他看了看那对儿母女,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太包子,于是硬下心肠把二百两的银票也收进自己口袋。 “………朱大贪墨我铺子里的银子,我是要送官的,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这房契和银子你留着吧,卖身契也还了你,你自可赎了奴籍,带着孩子踏实过日子。” 那女子的眼睫微微颤动,轻轻点了点头,怯怯的看了贺峥一眼,飞快的夺过贺峥手里的房契和银子塞在自己和女儿的怀里。 贺峥把那账本翻过,左右思量,还是没有报官。 两个真账本上都轻轻楚楚的写着,这些年的收益大头全给了小李氏。现在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古代最重忠孝节义,要真状告继母,仅孝道这一条,贺峥就站不住脚。 不过贺峥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就是了。 这件事隔了两天就被贺峥有意无意的透漏给了贺老太太。 这事儿贺老太太要说一点不知那是假的。大李氏的嫁妆向来握在小李氏手里,这铺子的收益也一定是交到她那儿了。这事儿其实颇有些贺老太太默许的意思在里头。 贺老太太的关注点则在那两个掌柜身上:在她看来,就是铺子一时让小李氏打理了,这些下人也随时不能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才是。 不过最终贺老太太也没有打死那两个掌柜:贺峥表示太可怕太凶残了。结果只是每人打了二十板子,发配到附近镇子上的店铺里做苦工了。 贺峥对于贺老太太对小李氏没有任何动作略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小李氏现在有孕在身,轻易也动不了,于是便也释然了。 次日,贺峥就跟舒忱商量着,要怎么把两间铺子合并了开酒楼。 其实融合坊这地儿有点像小吃一条街,要是这酒楼不盖的大点儿,在一堆馆子里很难显出来。 最终贺峥拍板,不止把酒肆和面馆儿并了,连二荤铺也并在一起。三间铺子六间房,连着一起打通了,还真颇有些大酒楼的样子。 说实在话,舒忱那间面铺真值不得几个钱,融合坊的铺子都有些年头了,又只有两间门脸,撑死不过二三百两银子罢了。只是这条街十分热闹生意又好,铺子还真没人肯轻易出手,况且还是正好和贺峥的两间铺子紧挨着呢? 贺峥也不跟他闹虚,直接以这两间铺子给舒忱入了股,只等着年底分红就是。贺峥挺自信的,觉得挣得再少还能比面馆赚得少吗? 舒忱却执意不肯要这份儿分红。“我现在吃住都在贺家,贺家还给我月例银子,我也没别的地方需要钱。” “那怎么行?传出去不得说我贺家贪墨媳妇儿的嫁妆?我要跟你合伙做生意可真不是想贪图你这个铺子啊。”贺峥并不肯同意。 舒忱听到“合伙做生意”几个字,心情倒是好转了不少:自从上次沈氏开导过他,他一直转不过来这个弯儿,和一个陌生人忽然变成一家人了真心有点别扭……现在变成做生意的合伙人倒好好一些。“唉,现在不还没开起来吗?到时候再说吧,你分我多少是多少。” “那你就等着收钱吧。”贺峥心想,到时候出了扩展生意要用的银钱,就全都给了舒忱。好男人工资钱包就该上交给媳妇儿,自己的是媳妇儿的,媳妇儿的还是媳妇儿的。 隔天贺峥就去找人伢子,想打听打听哪儿有好的泥瓦匠。这古代的人伢子并不只是贩卖人口这一样,倒有点像现代的中介公司,什么都涉猎一点儿,只要给够中介费就行。 赵老板沉吟了一会儿道:“要说这泥瓦匠班子,我还真知道一家好的。只是不在这县城里,是石林镇的,那儿离县城有点远。” 贺峥心中一动:“远倒不怕,我这儿能管住。就是不知道活儿好不好?”正巧酒肆掌柜还留下一个小院子让贺峥给得了,正好可以安置泥瓦班子。 “那真不是我夸口,活儿干的真是踏实!不瞒您说,我媳妇儿就是那边嫁过来的,最是知根知底的。他这泥瓦班子里招的都是附近村镇的庄稼汉子,有肯干有有力气。如今秋收刚过正是农闲时,没了家里惦记干活更肯卖力。贺少爷招了他们过来保准满意!” 见赵老板说得如此天花烂坠,贺峥也有些意动:“既然赵老板这么极力推荐,那咱们就找这一家吧。只是这家手艺不俗,想必工钱也不低吧?” “他们小镇子上来的,倒比咱们县里的便宜些。贺少爷要是管住管吃,一人一天给二十文钱就成!” 这还真是个良心价位。要是再县城里找泥瓦班子,一人一天少说也要给三十五文钱呢。贺峥满意了,当下就把中介费和车马钱给赵老板结了,让他去石林镇把那泥瓦班子给请过来。 依着贺峥的构想,这三家铺子六间店面不单要全部打通了,就连后面的小院子也要掀了,除了给后厨留地方,其余的都盖成铺面。到时候伙计厨子就住到酒肆掌柜购置下的院子里。 如果可能,贺峥还想再往上盖一层,给建成一个二层的小楼。 这可是个大工程:一是贺峥自穿过来,还真没在县里见过几个二层的楼——也就县衙里面有,贺峥还进不去,只远远看见过几次。如今要把这三间铺子全部打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承重。 二来,二荤铺的定位低端,墙面上有许多烟熏火燎,地面也油腻腻的,这要把二荤铺和另两件铺子并在一起,少不得要重新粉刷一边。 想到粉刷,贺峥就不禁想不知道古代能不能制出888来,不然这屋里要么是青砖露在外面,要么是木制刷红漆,红得晃眼,看得人心里无端烦躁。 贺峥两辈子第一次能有自己的产业,还是这么大的产业,心里其实特别的激动。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二十一世纪的那些新奇法子全用到这酒楼上头! 反正他从酒肆掌柜和朱大那里抄捡出不少银子,再加上他还有不少金银锞子呢,装修费妥妥的够! 融合坊这边的事儿是告一段落了,贺峥又去两间布庄瞧了瞧。 其实也只有兴隆街的算布庄,新街路的连个店也快算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位于贫民区的原因,整个铺子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大门上的漆都快掉光了。伙计倒是卖力,站在门口一阵吆喝:“便宜喽便宜喽,花布便宜喽!做底儿,做面儿,做衣裳喽!” 别说,经小二这么一吆喝,这小店铺也有了几分喜庆样儿。 这间布庄贺峥印象极深。一来因为这是他接收大李氏嫁妆里最小的一间铺面,二来,这也是据说唯一没有向小李氏上缴收益的铺子。 贺峥亲自来了这店面之后倒觉得,不给小李氏上缴收益也许不是因为他们良心过关,而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上缴的。 不过接触下来,贺峥倒觉得这铺子里的人还真的挺有良心的。 这店里只有三个人,一个老掌柜两个小伙计。哦,前些日子酒肆的掌柜被贺峥发配过来干了两天,又被贺老太太打了一顿派到别处了。 最难得的是,这三个人还是爷仨儿。布庄里生意这般的不景气,老掌柜还硬是把他儿子和孙子都弄了过来。 贺峥跟这爷仨儿聊了一会儿,有点郁闷。 这布庄开的位置不好,附近住的都是一些穷人,大部分是舍不得买时兴的花布的。于是慢慢的,这家铺子就把往年兴隆街布庄卖剩的、不时兴的料子拿来折价出售。 即便是这样,生意仍是不容乐观。 只是小李氏毕竟只是暂时接受这间布庄,也知道不好大动干戈,这才让它不赔不赚尴尴尬尬的维持了这些年。 而如今到了贺峥手里,贺峥却不打算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第43章 高级手工定制工坊 四十三高级手工定制工坊 贺峥决定,把两间布庄也合并起来。 这边的撤了另谋生意,这些积年旧布干脆就在兴隆街的布庄外头搭个棚子促销好了。这样买不起时新花布的人就算没进店,打路边儿过也能看到。 这棚子也不费事儿,就等那泥瓦班子的人来了顺手给搭了得了。 却说那赵掌柜拿了贺峥的车马前和中介费,次日就雇了三辆马车把人给接了来。 这班子里人还不少,共有二十人。工头儿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听赵掌柜介绍,这泥瓦匠是他们家传的手艺,这工头的爹也是个好手。只是有一年从房顶上不慎跌了下来摔坏了腿,才把这手艺传授给了儿子。 “不知道这位兄弟可会盖二层的房子?”贺峥还是不肯放弃盖二层小楼的想法。 那人看了贺峥一眼,见他是真心求问,才答:“盖是能盖的,只是得花不少钱。” “只要能盖,钱不是问题!”贺峥心中大喜,不过激动之后冷静下来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就是不知得要多少?” 那汉子围着三间店铺绕了一圈儿,方道:“除了俺们的工钱,这材料费原本只用百八十两银子。可这要盖二层,就得三百多两了。这还不算俺们的工钱。” 贺峥这才松了一口气:三百多两他还是凑的出来的。 最后商定下来,下面一层用青砖盖,上面的则用木材搭建。木材这泥瓦班自有来源,要比市面上便宜一些,都是工人们自己上山砍的。贺峥也照单全收了。 贺峥还跟工头聊了聊挖地基的事儿。那工头颇有天分一点即透,听了地基的事之后兴奋不已,当下就拍着胸脯跟贺峥保证,一定会给贺峥盖一栋最好的房子。 这一番整改,就得两个月多才能盖好,完工时只怕已是冬日年前了。这期间不但要管住,还得包吃。 住到不是问题,现成的宅子就在那里。只是吃,还得做另一番计划。 贺峥又去菜市场找了一次韩远山。 韩远山看起来明显比之前有精神了,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见了贺峥连连道谢。 原来,贺峥除了每日在他那儿另买二十斤瘦肉,还给贺府的采买打了招呼。府里每日拨下来的银子都是一样的,谁的价低采买能吃的回扣就越多,因此冲着这低价,也常照顾韩远山的生意。 贺峥笑了笑:“哪里哪里。韩小老板自己给的价格公道,自然有人来买。我今日来便是要跟韩老板再定一些肉呢。” 韩远山自无不允的。当下又每日定了十斤五花肉,另外让韩远山把每日剔下来的骨头也给他留着。这肉分成两份,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一顿,骨头则用来熬汤。 骨头本也要按市价四文钱一斤来卖,韩远山非要送:“本来也不值几个钱,我这里肉都卖不掉许多,更别提骨头?每日不知要扔了多少。贺少爷有恩于我,千万莫要推辞!” 贺峥也就笑纳了。 这朱大万般不好,有一样儿却做得不错。早上卖骨头汤确实是个妙宗,这几日二荤铺关了门子,还三不五时有人来打听朱老板怎么不干了呢,早上都没一口热乎汤喝了。 这些熟客来来往往好些年,竟不知这朱大根本不是这铺子的老板,只是一个掌柜的。 之后,贺峥又顺便问了问韩远山,这菜市场里面有没有卖馒头的可送货。 韩远山想了一想,朝贺峥一拱手:“贺少爷要是不嫌弃,这事儿也一并交与在下,每日要多少馒头,我早上和肉一起送过来。” 这倒也好,不必贺峥再另外费心了。这样想来,贺峥又让韩远山帮着买一些粉条和白菜。 “不敢隐瞒贺少爷,这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我姑母……您也见过,儿子在外跑商,家里就她一个人,这蒸些馒头也不费事儿,我想着我姑母一人在家左右也无事,就让我姑母接下这活儿,也能赚上几个钱补贴家里。” 贺峥想了想上次见过的那个老太太,也没有拒绝:“只是一定要顾着老太太的身子,别为了我这点儿活再把老太太累着了。” 韩远山见贺峥答应了,自是喜不自胜:“不会,我姑母的身子硬朗着呢。” 粉条也是韩家自己做的红薯粉条,韩老太太直接分了一半儿出来。另外再让韩远山从菜场每日买三四颗白菜带过去。 韩远山家在农村,每日赶车进城。哪里需要在菜场买菜?自己菜地里拔几颗也能供应一段时日。哪怕家里的菜地里没有了,邻里之间同个村子的收些白菜也比城里菜场要便宜。 给泥瓦班子的饭菜就是白菜猪肉炖粉条了。这在贺峥上辈子的北方是很常见的菜色,天再冷些家里积了酸菜,做得就是酸菜猪肉炖粉条了。 不过这在古代的南方却并不多见。泥瓦匠们多没见过这种吃法,只是吃了几顿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并且觉得白菜猪肉炖粉条就着馒头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每天烧菜的活儿,贺峥本想让红翡出府来做。 韩远山每日往贺府送的二十斤瘦肉,都让香茗给做成了肉松和肉脯,相较起来红翡倒是闲一些。 只是考虑到这是古代,红翡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纵然是丫鬟,也不好天天往都是男子的地方儿跑,贺峥便让韩远山把东西一齐送到贺府,让红翡一日三顿的在小厨房做好了,再让来福驾着马车给送到融合坊去。 好在路途不是太远,此时天也不算凉,好歹这菜是没凉了。 融合坊这边安排妥当了,贺峥就改天天围着兴隆街的布庄打转。 据贺峥的观察,这兴隆街虽说离新街路并不远,却完完全全是两个阶层。出入兴隆街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这就让贺峥把在门口搭棚子的想法给打消了。 就好像现代一个私人手工定制西装旗袍的门口放了个箱子甩卖10元的背心短裤,要多掉价有多掉价。 想到私人手工定制,贺峥又来了主意。 泥瓦匠里有个专门做木工活儿的,在班子里就做一些窗户和门,闲的时候也会顺手做些桌椅板凳送给贺峥。 毕竟现在还没盖到第二层,用木头的地方也不是很多。 贺峥画了个现代人台的草图去找这个木匠。 木匠如今也四五十岁了,看了贺峥画的图愣是闹了个大红脸:“东家画的这是啥呀!” 贺峥有些无语,虽说这确实有点像裸了个体,可是只有上半身啊,没有下了个身还没有头,你害羞个啥?贺峥跟老木匠解释了半天,老木匠才接过草图仔细的看了起来。 “能做,也不难,就是这木料得费!”现代的人台是组装的,得用螺丝钉,在古代可没这个工艺,老木匠就打算用一整块儿的木材雕出来。这费的木料可多了,人台得按照这个时代的男子女子普遍身高来做,那就得用一块一米七以上的木头,一块一米五五以上的木头。 好在贺峥现在也不缺这个钱。 “能做就好,那您先照着这个样子给我做一对儿出来,要是能用,咱再多做几个!” 贺峥画的人台草图是一男一女一对儿的图样。贺峥打算把铺子改成一半摆成衣一半摆布料。这人台就立两个在门口,其他的摆放在铺子的显眼处,这样就挺像现代的私人定制了。 至于衣服的款式,贺峥自问看了二十多年的古装电视剧,在现代也接触过汉服,回忆几套说不定就能打开古代新的流行趋势! 这铺子里原本也卖成衣,不过却是最低等的、农户或者下人穿的粗布成衣。想来富贵人家都有自家的针线上头的人,用的肯定比外头的成衣贴心。 那么就不仅仅只在款式上取胜了。或者说款式还不能就那几个,要层出不穷的有新花样。否则人家在你这儿买头一回学会了款式,就不会再买了。 所以还得在针线手艺上下功夫。 至于那些过时的积年旧布,贺峥也有了想法。 城门口因为地处偏远,不在闹市,因此房价便宜许多。贺峥就捡最小、最便宜的门脸买了一间,在门口搭上了棚子。 这城门口来来往往的,无非是走商的人或者是附近村落镇子上的居民。这村里有钱的人,没准比城里的穷人还舍得买布呢,再者村里人也不大讲究花样时不时新,只要料子好,软和结实就行。 这批积年陈布正符合这一点。贺峥就不信了,生意再差,能比新街路更差么? 这个小门脸也不用再进行什么开业仪式了,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开了张。管事儿的还是那爷仨。别说,贺峥就相中那小孙子的吆喝了,就想现代社会的喇叭广播里常放的:十块钱,你买不了车,买不了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生意嘛,就是吆喝来的! 第44章 五星级大酒店 四十四“五星级”大酒店 过了大半个月,融合坊铺子的第一层终于盖好了。工头便请贺峥来看,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了,趁着二层还没有盖,改起来也方便许多。 贺峥终究是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888,不过却让他找到了石灰——据说用石灰水涂墙比888环保多了,没有甲醛,只不过容易返潮……不过现在的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贺峥当下就让人采购了一些石灰回来,让泥瓦匠们把第一层粉刷一遍。 泥瓦匠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贺峥对于把房子刷白这么执着,但只要东家给钱,这活儿也不是不能干。等他们刷完了,一个个目瞪口呆:怎么觉得这房子比刷之前大了许多? 对贺峥的奇怪举动也由不解改为了佩服——这以后再给别家盖房子,也可以把房子刷成白的,有了这一特色服务,也不怕生意不好了! 贺峥可没工夫陪着他们傻乐,刷完了墙面儿,贺峥又计划着做一个旋转楼梯。 他完全是按照想象中五星级酒店的规格来尽力打造这座酒楼的——没办法,他上辈子是个穷*丝没进过真的五星级酒店……只能以他见过的最奢华的样子来打造这座酒楼了。 要不是古代还没有玻璃,他真的很想做一个旋转门出来。木头虽然不是不能做,但转到里面就像被关在一个狭小空间内一般,想象就吓人。 泥瓦匠们依旧不懂贺峥为什么要把简单的楼梯弄得这么复杂这么费材料,不过经过刷墙这一回事儿他们也习惯了这位东家三不五时的奇思妙想,也不再多问:你吩咐,我照办! 于是,等这座酒楼彻底完工,舒忱被贺峥请来参观的时候,当真是吃了一惊。 雪白的墙面又干净又亮堂,旋转楼梯更是见都没见过;六间房被全部打通,只用几根一人环抱那么粗的朱红柱子来承重。二楼的墙壁则是用木头做的,自然不能像一楼用石灰水粉刷。外面刷的是红漆,内里却保持了木头的原色只刷了清漆。好在二楼本身光线就比一楼好,不用刷白也亮堂。 一楼按照现代一些饭店的做法,把靠墙的座位都做成沙发位,用类似于屏风的格挡一个个隔起来。这“沙发”自然不比现代真正的沙发,只是在长椅上铺了厚厚的棉花,再用布包把整个长椅包了起来。在现代算不上出奇,在古代则新鲜的不得了。 二楼则被贺峥打造成了包厢的模式,且不是之前仅仅用一个屏风来格挡,而是真真正正独门独户的小包间。且所有房间都临窗,推开窗户就能欣赏街景。贺峥为此,还让人在店后的小院里栽种竹子和四季花朵,待长成再临窗观赏,定然更有一番风情。 贺峥还打算制作菜牌挂在包间里:就是客人不识字,到时候也可以教会伙计,这样也不至于菜单太长背不下来。 贺峥可是打算把自己知道的、会的全做出来在古代进行推广的。 贺峥把原有的桌椅板凳里稍好的都重新漆过摆在大厅中间,包间里的桌椅却全都是新做的。这时候贺峥也不考虑唐伯虎的感受了,直接让人做出来了圆桌放在包间里,还在桌上制作了转盘。 为了装修店里,贺峥可没少费工夫。 不说别的,包厢里总要挂一些字画,摆一些花瓶装饰品吧?贺峥有心做得更雅致一些,连一楼的隔断都是用字画糊起来的。 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并不多,书本字画那都是奢侈品,几张普普通通的字画居然也价值不菲。贺峥心疼钱,便哄着舒忱给他画几幅。谁知让舒忱知道了是要挂去店里的,觉得有辱斯文不高兴再不肯画了,最后还是让贺峥花了不少的银子去买了几幅。 舒忱在店里转了一圈儿,满意的不得了,连看见自己画的几幅画被挂在店里也没有动气。从楼上下来就直奔沙发位而去。 “好软好舒服!你是怎么想的,竟能做出这样的椅子来?”舒忱兴致勃勃的坐在沙发上颠来颠去。 贺峥心想,这还只是用棉花厚厚的铺了一层,只是柔软并没有弹性,也叫舒服?那你是没坐过海绵做的……嘴上却答道:“不过是把垫子缝制在里面,仔细的我也不清楚,都是工匠的手艺好。” 舒忱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那怎么不见别的铺子有?你少搪塞我。” “好了好了,回头让人也给你做个更好的摆在家里如何?” “这还差不多。” 回去的时候贺峥拿了不少的木牌央舒忱来写,舒忱也不再说什么有辱斯文了,只是叮嘱贺峥不要让人知道是他写的就罢了。 贺峥把上辈子联合这辈子听说过的会做的,全部都让舒忱写了。 也幸亏穿过来的这个朝代,许多菜色都还没问世。比如宋朝才出现的东坡肉,宋嫂鱼羹,还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 舒忱一边听贺峥念一边写,自己都觉得出了奇了!这许多的菜名他怎么就没听过? “不不不,不要叫宋嫂鱼羹,就叫……合書鱼羹!” 舒忱听到这个绕口的名字笔锋不由一顿。 贺峥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西湖醋鱼也不写西湖醋鱼,也写成合書醋鱼!” 舒忱忍不住了:“合書?” “对,咱们这个酒楼就叫合書酒楼!合書,贺舒,取咱们两个姓氏的谐音!”这个贺峥倒是早就想好了,除了这家酒楼,兴隆街的布庄也要改成合書布庄、城门口的小铺也命名为合書杂货铺。 只因贺峥并不是很想让贺府和舒府的人知道,这些酒楼、布庄是他们俩的。贺舒两家从来不缺眼皮子浅的人,甚至是李家,谁知道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想分一杯羹呢。 贺峥的顾虑完全不是杞人忧天,只不过这是后话了。 舒忱虽然觉得“合書”这两个字真心有些别扭,但听了贺峥的一番解释,终究还是别别扭扭的同意了。 除了那些新菜色,这个朝代本身存在的白切肉、卤肉,贺峥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加以改动。 除了白切肉的锅底加了盐、香菇调味,蘸汁也加了蒜汁等几种,卤肉也给升了级。 贺峥曾仔细品尝了朱大卤的肉,味道确实比别家的好,只是在现代这样的卤肉也算不得什么。又询问了卤肉世家出来的香茗,总结出来他们卤的肉之所以好吃,应该是配置出来了五香粉的缘故。 香茗本不打算说出来的,这五香粉虽不说是她家的独家秘方,知道的人却也非常少。只是贺峥再三的利诱,且不说香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贺峥还许诺若制出新的秘方,也会和她互通有无。 香茗再三较量,才终于松了口。 她也是仔细思量了的:怕透漏这个秘方是怕贺峥的生意抢了她家的生意,香茗的父亲除了卤肉,也没别的手艺了,家里就靠这个铺子来支撑,她爹要赎她回来,还不得靠这门生意? 转念一想,贺峥的铺子那么大,和自家的交集真心不大。反倒是要贺峥真得出了什么秘方,自家也能跟着沾些光。 于是再贺峥做出绝不用五香粉卤肉的承诺之后,香茗也就把自家用五香粉这一秘方告诉了贺峥。 哪想到贺峥连五香粉的配方都没问,仅听了五香粉这个名字,就叫了停。“行了,我也不为难你,配方就不必细说了。” 香茗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同时也疑心,少爷不会也曾听说过五香粉吧? 是了,想来是没错。听说原来那朱大卤的肉也十分的好,想来也是用了五香粉吧?少爷后来抄了朱大的家,想来也是知道了这秘方吧? 且不说那边香茗如何忐忑猜测,贺峥这边却是乐开了花。对贺峥而言,做出超过五香粉的佐料根本不是个事儿,现代社会就有现成的,那就是著名的王守义十三香。 贺峥对于自己能做出来十三香表示十拿九稳。为什么?因为他上辈子凑巧听过郭德纲的相声:《十三香》…… “纸张落在我的手, 张张包的都是十三香。 上好花椒和大料, 陈皮肉桂加良姜, 丁香木香亲哥俩, 同胞姐妹是大小茴香。 ……” 八角茴香(八角大料)小茴香,花椒陈皮良姜白胡椒,再加甘草和白芷,配上现成的五香粉——木香、砂仁、丁香、肉豆蔻、肉桂。 十三种香料卤出来的肉,贺峥就不信会比五香粉卤出来的差! 第45章 零食铺 四十五零食铺 新街路空出来的那间铺子,贺峥终于想好要卖什么了。 每日韩远山送到贺府的二十斤瘦肉,贺峥都让香茗做成了肉松肉脯,虽说一斤肉能制出来的肉松肉脯会缩水变少,也架不住积少成多。这都快一个月了,抛去自家吃的,家里的囤了不少。 贺峥一直想找一处合心意的铺子,可不是满意的太贵,就是价格合适的不满意——他近来大搞装修又在城门口买了铺子,手头的银子已经花出去大半了。 总不能花得手头一文钱也没有吧?所以那些开价较高的铺子都被贺峥给pass了。 左思右想,贺峥拍了板儿,干脆不买了,就在新街路的原址修整一下得了,虽说这地段儿差了些,但咱这酒香不怕巷子深! 贺峥趁着泥瓦班子还没走,又请他们过来把新街路的店面修整了一番。 这次不似合書酒楼那般的大工程,只是把店铺年久失修的地方补了补,又把屋里粉刷了一遍,才照着别的点心铺子打了一套家具。 只是这样一来,两家店铺一同开业,又要添不少人手。 贺峥决定再去找一次人伢子。 这次,舒忱主动要求帮忙。 这么些日子舒忱见贺峥忙来忙去,虽然累却每日兴致勃勃的,也有心心动,想和贺峥一起学习做生意。 以前舒忱也不是没想过学商事:见自己母亲每月都要看店里的账簿处理这些事儿,舒忱也想为母亲分忧,只是沈氏希望他好好读书将来科举,从来不让他沾手这些。 而在这件事上,贺峥也没有顺着舒忱。 不为别的,舒忱喜欢读书,以前有功名的事儿贺峥十分清楚。本来就因为嫁了自己入了商籍而断了科举之路,再行商事以前的努力岂不是全然废了? 他没办法让舒忱继续去科考,可让他安心读书却是做得到的。以后赚了钱给舒忱开个书院让他教书,也算弥补一下舒忱的遗憾。 只是这采买的事儿让舒忱帮帮忙倒也没什么,反正总比自己强。上次舒忱挑选的几个丫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经过贺峥这么频繁的采买,赵老板手里也没什么人了,好在近日来了一批新的,还有贺峥送的几个伙计还没卖出去。 说起来贺峥对买人一事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一直在考虑雇人的可行性。舒忱却道:““雇来的人没有身契就没有约束,将来或许会有人偷学了手艺自己开店,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贺峥听了无可对答,也就作罢了。 这儿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律法的不完善既然有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不如就遵循好了。 最终舒忱挑了两个别人家打发出来的小厮,和两个厨娘子。 贺峥更倾向于买些穷苦人家的子女,因为总觉得后者可能品行有问题才会被原主家发卖。舒忱却更倾向于后者,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店铺开业在即你才买下人,自然要买那些□□好了的才更合用。又不带进家里,品行再如何也不与我们相干。应付过了这段儿时间,再买了小的慢慢□□就是。”贺峥再看,果然那些才卖身的多半都是小孩子,买来了也不能立时上手干活,就也同意了。 只是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贺峥已经想好了,零食铺开张了,就让香茗过去专做肉松肉脯,吃住都在店里。这样一来,就不适合让掌柜或者伙计过去了,孤男寡女的,到底对香茗的名声不好。 如今舒忱选了两个年级大的灶娘子,倒是方便了。到时候让这两个灶娘子去给香茗打下手,夜间宿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选个掌柜伙计过去也能避嫌许多。 贺峥和舒忱经过商量,决定把原来舒忱面馆里的张掌柜派过去,再把这次采买的小厮中一个叫小唐的派了过去。 这样一来,零食铺的人手倒是彻底解决了。只是合書酒楼占地较大用人也不少,就剩了一个小厮是远远不够的。 贺峥再三思量,决定次日和赵人伢子一起,去附近的村庄看看有没有人家要卖孩子,到时候挑了年岁大的男孩子带回来教导教导,也很快能用了。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贺峥就坐着赵人伢子的牛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 一路上贺峥也想过了,酒楼不比零食铺,整个店就那么大点儿唯恐配方泄露。合書酒楼却大的很,这类情况应该可以避免。 这样一来要是买不到人,招工也行。别的不行,刷碗总行吧? 却没想到,牛车走了半天没到村子,迎面却来了另一辆车。也不是别人,还是贺峥的熟识,正是那韩远山。 此刻天刚蒙蒙亮,韩远山正是拉了许多肉和骨头正要往城里去。韩远山也看到了坐在牛车上的贺峥,连忙停了车打招呼。 贺峥也乐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这才知道面前这村子就是韩家庄。 韩远山本来遇见贺峥倒还挺高兴,等看清了赶车的人的面貌,笑容就冷了下来,连忙拉贺峥一起来。 “贺少爷怎么和这人伢子一起过来?”韩远山的声音都有些抖了。想来也是,韩远山总是向着他们韩家庄的人的,在这些村落里,人伢子可是不讨喜的一类人,小孩子见了更是避入猛虎。 贺峥愣了一下,嘴边的话打了转却没说出口,顿了顿才到:“我这不是酒楼要开张了,想拖赵老板帮着买两个厨子,再来附近的村子里雇几个伙计。” 韩远山的神色这才好了些,毕竟他们村子里面没有干厨子的,再说有城里的铺子来这乡下雇伙计也是好事,这在村里人眼中,那都是大有出息的事儿。 “这可是好事儿,村里人可得高兴坏了!”韩远山高兴道,又怕贺峥对村子不知根不知底儿,再招了什么不靠谱的人来,便道:“我们这村里也是有些门门道道的,我不碰上您就不说了,既然碰上了我少不得要关照一句:我们家在这韩家庄也扎根几代了,最是知根知底的,我老父如今还在家里,不如就让父亲帮您掌掌眼如何?” “这在好没有了。只是不知令尊在何处?” “唉,干脆我带您回去一趟认认人得了。”韩远山说着就要把骡子掉个头。 “这怎么合适?”贺峥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到城里去吧?别耽误了你生意。” 韩远山却不以为意:“唉,我那儿的生意您还不知道嘛?早去晚去不都一个样?” 见他脸上已全无异色,贺峥也不再推辞了:“如此,有劳了。” 韩远山的父亲是韩阿婆的弟弟,年纪倒还稍轻些,也挺白胖儿,想来是卖猪也赚了不少钱,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甚至不得不说,整个韩家庄的日子过得好像都不错,怎么就落得要卖儿卖女了? 赵老板赶车一进村子,就把贺峥往韩远山家门口一放,把牛车停好,直接往一户人家奔去。 贺峥虽是好奇,却也不得不跟着韩远山跟他老父亲寒暄,好在没一会儿韩远山就驾车进城了,这头贺峥就带着韩老伯去追赵老板了。 进了院子才发现,赵老板正跟人讲价格呢。 “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七两银子,最多七两银子。”赵老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不是,赵大哥您看看,我们家二娘长得俊啊,这十里八乡的哪有我们这么俊的姑娘?”一个年轻媳妇连忙把身前的小女孩儿往前推了推。 这女孩不过七八岁,显然是事先收拾过了,小脸干干净净的,倒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扁着嘴,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就冲着你们姑娘这模样我才开到七两银子,不然这么小的孩子只能给五两银子!再说这女大十八变,这姑娘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长歪?”赵老板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不卖你早说,我也不跑这趟了!” “卖卖卖,怎么不卖?这么好商量么?要不俺们也不要十两了,八两,大吉大利您把人带走,行不?” 那遍儿还讲着价呢,这边韩老伯就跟贺峥介绍上了:“贺少爷,不是小老儿吹牛,俺们这韩家庄真的是家家户户又勤快又老实,就唯有这一家……”韩老伯偷偷跟贺峥指了指那年轻媳妇身后板着脸站着的一位阿婆:“唯独这来根家,真真的是丢尽了我们韩家庄的脸了。 这小姑娘是这家大儿子的孩子,还有个弟弟才六岁,父母去世有些年了,全靠着叔叔一家过日子,真是看尽了脸色受尽了委屈……要小老儿说,这姑娘卖出去倒是件好事儿,好歹能活命啊,要在这个家里,谁知道那天就给磋磨没了……要我说少爷要招人,招谁都行,就是这来根,最是好吃懒做,以前全靠着他大哥,现在他大哥没了就落得要卖侄女换钱,唉……咱村里的半大小子干活儿都比他利索。” 贺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小姑娘冻得通红的小手上。 第46章 招工 四十六招工 最后赵老板到底还是用七两银子把那名叫二娘的小姑娘买了下来。 不为别的,就冲着特意跑一趟,也不能空手而归啊。再说这小姑娘的样貌,将来说不定真能长成个大美人。到了那时候不就赚了? 只是那小姑娘的家人犹做不满之状,特比是小姑娘的婶娘:“哎呦,这点银子怎么够啊?”又对着二娘道:“不是婶娘狠心,只是家里还有你弟弟要养,这卖了你的银钱啊婶娘一分不要,将来全给你弟弟娶媳妇用!啧啧,这七两银子哪儿够啊?你将来要是有了出息啊,可千万别忘了家里,可要惦记着点家里啊,听见了没有?!” 反倒是那赵老板看不过去了:“呦,瞧这话说的,卖出去的孩子了哪还有什么婶娘什么家里?别废话了,快走!” 说罢拉着小姑娘就走了,那婶娘在后头撇了撇嘴,把银子数了数就揣到自己怀里了。 贺峥又跟赵老板说了要招工的事儿,反正此刻时辰尚早,赵老板做成一笔生意也挺高兴,也就愿意多等一会儿。 贺峥也懒得挨个选拔了,直接向韩老伯询问了几个品行好、有年轻小伙的人家,挨个登门问愿不愿意去城里做工。 听说贺峥愿意一个月给三百文钱的工钱,还能学识字,几户人家都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了。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好做端盘子的服务生,既体面也没机会偷师,贺峥很满意。跟几家人约定好后日就去城里做培训,贺峥就跟着赵老板往山沟沟里去了。 那刚被买下来的女娃娃也坐在牛车的后面,低着头一动不动。 贺峥看了她一会儿,有点心软:“赵老板,这小丫头您打算卖多少钱?” “怎么?贺少爷瞧上眼啦?”赵老板朝着二人笑了笑,又道:“这相貌确实不错,就是年纪有点太小了。” 那小姑娘听见赵老板的话,虽说仍低着头,身子却瑟瑟发抖。 “我不是因为这个……”贺峥有些无力:“我是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入了奴籍一辈子都要毁了,挺可怜的。干脆我把她买下来,您也别给她上奴籍了,我留她在酒楼里做个洗碗工得了。” 贺峥可怜这个小姑娘,和他们相似的身世也有关系。 贺峥上辈子也是父母早亡,只是他还有疼爱他的奶奶。可这个小姑娘虽然也有奶奶,奶奶却眼睁睁的看着婶子把她卖了…… 贺峥有点心疼。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洗碗?您这是暴殄天物啊……”那赵老板说笑道。只是虽是这样说,赵老板倒也痛快:“行吧,知道贺少爷心善。贺少爷要做善事,咱也不能拦着是吧?就按您说的,回了城就让这小丫头跟您一起回去。” 剩下的几个村子,生活条件就远不如韩家庄了。牛车又走了很久,绕过了一座山,才到了下一处村落。 这村子叫郑家坳,当真是在那山坳之中,牛车走进去都十分的不易。 但这里的人显然都认识赵老板,并且对赵老板的态度和韩家庄更是天差地别:谦卑,恭敬,讨好…… 贺峥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古代的人伢子就算不像现代的人贩子使儿童家长闻风丧胆的存在,也谈不上什么受尊敬吧? 连里正都亲自出来迎接赵老板。是不是表示这个村子已经穷苦到,卖儿卖女都被当做了家常便饭唯一生路了? 里正先带着赵老板到了一处小院儿,打开院门,里面都是满院儿疯跑的小孩子。 “赵老板,您这会看看,有没有能带走的?” 贺峥后来才知道,这个院子大概就是村子里的孤儿院,失去了父母家人又没有亲戚愿意养的小孩子,都会被里正收养在这里。有的还在襁褓里就被送了来,只能靠里正的媳妇来照顾,里正也算是有良心的了。 或者有哪家又生了女孩不想要了,也会送到这里来,送上几捧粮食,也算办了件善事,总比别的村子里生了女娃就溺死的强。 赵掌柜常常来这里挑选一些孩子买走,得了的钱里正就花在养剩下的孩子身上。若有些男孩儿难以出手长到了成年,里正也会拿卖孩子的钱帮他们盖上一间房、置上两亩地。 只因赵掌柜买的,大多是女孩儿。送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也好,穷人家买去做老婆也好,总比小子好出手,吃的还多。 而男孩子,就只有在襁褓里不记事的时候,买去做子嗣,或者五六岁的时候被大户人家买走做孩子的书童小厮。 贺峥却不同,他是想买了人就去店里做伙计的,能立刻上工的最好,反而是大点儿的男孩合适。 其实男孩儿也着实不好买: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养不活了,哪家也不愿意把继承香火的男孩儿给卖了,倒是在这孤儿院里捡了个便宜。 赵老板到了这个村子倒还真有点善人的模样,挺有耐心的问院子里的孩子,谁自愿卖身呀? 领贺峥意外的是,原以为要躲躲闪闪哭天喊地的几个孩子居然都点点头。贺峥无语了,这个村子到底是穷成啥样啊? 由于赵老板前不久就来过一次,这回院子里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仅剩的三个中两个才三四岁,一个还在襁褓里。 倒是男孩子有好几个,都是历年被赵老板挑剩的。 抛去身有残疾的,统共有六个男孩子。四个大一些已经有十三四五岁了,还有两个□□岁的样子。 这些孩子除了原本有名字的,统一被里正取名“狗子”,以数字区分。那几个孩子便是三狗子、郑小瓜、五狗子、六狗子、郑小根儿、小十。 赵老板便直接看向贺峥。 贺峥把那四个都买了下来,又看向了三个残疾的孩子。 有的是瞎了一只眼睛,有的是天生没有手指。倒是其中有一个走路有些瘸的厉害,看着已经十六七岁了,除了腿瘸,其他倒没什么。听说是一家三口滚下山坡,父母俱亡,他也摔断了一条腿。 这个样子,刷碗倒是没问题…… 贺峥想了想,把这个也买了下来。 这可把郑家坳的里正给高兴坏了:他真没想到,这么大了,还有一个有残疾,居然也卖出去了。 连几个被卖的孩子居然也很高兴的样子……特别是那个残疾的,几乎感激涕零了。 贺峥只想说,这村子也是醉了。 出了“孤儿院”,赵老板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儿,倒是有一户人家想卖女儿,那女孩子却是有病在身的,赵老板终究是没买。 之后赵老板又带贺峥去了两个村子,也跟郑家坳一般的穷苦。赵老板挑了两个女孩儿买了,贺峥则又买了一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叫芸娘,是丈夫死了被夫家发卖的,听说一手针线活十分不错,赵老板不想要,贺峥就买下了。要是针线活好就送去合書布庄,要是不好,就送去一同洗碗就是了。 贺峥完全没有注意到,由于自己时不时的心软,买的洗碗工貌似有点多。 到了城里,贺峥并没有立刻回贺府,而是带着新买的人去了合書布庄给五个小伙子各拿了两身粗布的成衣,又挑了两身花布的,一身给了小姑娘,一身给了芸娘,又扯了一块儿花布,让芸娘给自己和小姑娘各做一身儿。 这样正好也验一验芸娘的手艺,是不是真如他们村子里的人夸的那般好。 之后贺峥才带着人去了酒楼后面的宅子。 贺峥保留了酒肆掌柜开的那个角门,如今穿过后厨就能进到宅子里,方便的很。 近日又在宅子里的空地上栽了许多翠竹与时令鲜花,待长成了就如一座天然的屏风将宅子一分为二,正好五个小子加之前买的那个小厮住一半,芸娘带着小姑娘住在另一半。 贺峥让那小厮做了个领班,教导四个身体健全的如何伺候人,待谁学得好了,再去给招来的人做培训。 加上在韩家庄招的那些小伙子,这伙计是够了,掌柜也请赵老板帮着找了一位,差的就只有厨子了。 贺峥几番思量,最后还是决定让红翡到铺子里去做厨娘。 虽说古代都是宅子里才用厨娘,那是为了不唐突女眷。就酒楼店铺还是用男子为厨子。只是眼下就只有红翡最为合适。 一来这厨子不比厨娘,并不好买,一般都是雇的。只是没有卖身契攥在手里,贺峥也不敢轻易把诸多菜谱告知。二来就算再去新买个厨子,连着观察带调了个教,也不知道得花多少工夫,不如就让红翡先干着,到时候让红翡带出来徒弟了,再让她回府歇着。 把这话讲给舒忱听,舒忱却皱着眉:“你把红翡和香茗都送到铺子里去了,咱们院里谁主厨啊?” 贺峥沉浸在酒楼开张的美好愿望中,完全忽略了这一件事儿:“要不再看看咱院子里的丫鬟那个会厨艺?” “……” 以后是不是一日三餐只能去酒楼里解决了?qaq 第47章 开张 四十七开张 贺峥特特儿的找了个风水大师,给算了一个开张的好日子。虽说他原本是个无神论主义者,只是经过穿越这一遭,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财源广进啊! 最近的吉祥日子就在大后天,虽然有些仓促,但贺峥已经等不及了。他在现代社会做了小半辈子的穷*丝,真相想体验一把事业有成高富帅的生活。 再者就是……他在铺子里投了太多钱,得快点回本了。 为了吸引客户,贺峥还特意请了一个鼓号队……不对是花鼓唢呐队,在两家店面前吹了大半天。 贺峥原本还想弄点鞭炮放一放,奈何现在火药技术还不成熟鞭炮更是没有普及,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别为了热闹再出什么乱子,喜事变丧事……啊呸呸呸,大吉大利! 贺峥还请了会吆喝的那个布庄小伙计过来,在每次花鼓唢呐声告一段落的时候,在店门前大声吆喝:“德州扒鸡!买一送一!德州扒鸡!买一送一……”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缺喜欢沾便宜的人,尽管看这店面大得吓人不敢进,听见这买一送一也要去门口望一望的。 这一问了,在小伙计的舌灿莲花之下,也难免要进去坐一坐。 一坐下,就舍不得走了。 且不说那扒鸡买一送一是有多实惠,店家还白送两小碟从来没见过的吃食:叫什么肉松什么肉脯。听听这名字诶,这可是肉做的,虽然就一小碟给尝个味儿,那也得几文钱吧?竟就这样白白送人! 哎呦,这真是不点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然也有人就是没脸没皮,可着一小碟肉松一小碟肉脯就吃了起来,吃完了还问小二能不能再送些。 好在贺峥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没想过要当包子。小二直接就道:“不好意思,咱这送的就这一份儿,要是还要您得花钱买嘞。” 那些人如何舍得花钱?也就灰溜溜的走了。 好在这样的人还是没几个,大多数的百姓还是点了一两个不贵的菜。 别说,这菜虽然不贵,这材料也是常见的,只是这味道咋和咱们平常吃的不一样? 还有那买一送一的扒鸡,味道真是不错!不知道是拿什么料做的,鲜咸不说,那肉嫩的筷子一碰肉就从骨头上掉下来了!就算那送的一只得下回来点了别的菜才给上,那也值呀! 那可是整整一只鸡啊! 还有那酱排骨,满满的一大碗,虽说要四十文钱,可那也实惠啊,关键是这家卤的真是入味啊! 这一天的收入,虽在贺峥意料之中,却也着实惊喜。 贺峥本来把店装修得诗情画意的,主要就是想吸引一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没想到平头老百姓冲着那买一送一的扒鸡也争相来吃,倒是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见人那么多,反而不来凑热闹了。 这扒鸡买一送一的活动贺峥只做了三天,免费送肉松肉脯的活动却做了一个月。这一下过了前三天,来的百姓倒确实不多了 只是百姓虽然不来,却无人知不融合坊新开了一家合書酒楼,味道好得没话说!这一传十十传百,保不定就传到哪个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耳朵里了,渐渐的,也按照贺峥的想法走上了正轨。 来的文人富人多了,连带着肉松肉脯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零食铺开始几天生意特别不景气。没办法,地段儿不好啊。再说这东西来的新鲜,别人没见过自然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价格不便宜,要是难吃岂不是亏了?三斤肉才能出一斤的肉松或者一斤半的肉脯,普通人家谁舍得买?倒是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也三不五时的有人打听,伙计们早就背好了词儿,当下就把零食铺的地址给报了出来。 这样一来,零食铺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 香茗本来出身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原来也曾在父亲的狗肉店抛头露面的帮忙,如今在合書零食铺做了幕后*oss,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而这边,芸娘给自己和小姑娘的衣裳也做好了。 贺峥给小姑娘取名叫莲藕:一来上一批丫鬟都已水果命名,这回的叫个莲藕也不突兀。再来小姑娘刚来的时候又瘦又小,五官虽好看面色却是蜡黄的,贺峥希望她以后能长得白白胖胖的,故而取名莲藕。 芸娘的手艺确实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这个不错,指的就是裁剪得体,针脚细密,其他的也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要是想好好的把制作成衣的活儿干得出奇制胜,还是得从款式上下手。 贺峥决定以后晚上舒忱看书,自己就在旁边练习画画,一来得空让芸娘照着裁来看看,二来和舒忱也能互相做个伴儿。 唯独可惜的是,自从香茗和红翡被他各自打发去了店里,家里就没人做饭了。晚上两个丫鬟就住在店里,连个做宵夜的人都没了。 因着没了宵夜可吃,贺峥没少遭受舒忱的白眼和念叨。 作为一个吃货连个宵夜都没有,你还让人怎么好好念书?! 过了好一段时间,这两个被红翡惯坏了的主子才想起来,贺府是有大厨房的……虽说不如自己院子里的厨房用得舒心,总归是聊胜于无。 这零食铺的广告做出了效果,贺峥也不在合書酒楼里免费赠送了。同样的一小碟,就得花十个钱买来吃了。 只是酒楼的消费人群已经固定,来客倒也大多不差这十个钱。 只是贺峥没想到,自己的老丈人还成了自己酒楼的忠实粉丝。 要说舒县丞虽说在括苍县也算得上位高权重的二把手三把手,可收入还真的不怎么高。特别是他还有那么一大家子的人要养呢。 据舒忱说,原来他在舒府的时候嫡母每月就给他们这些庶出的少爷二百个钱的月例,要不是他亲娘沈氏家底丰厚,还不知道得穷成什么样呢。 可这酒楼无论是装修还是菜色,都很合舒县丞的口味!特别是贺峥在包间里面挂了字画,如今常有人在包间里面斗个诗啊写首词啊什么的,有的还当场留下墨宝。贺峥想到自己以前学过的诗词,总是有某某某题于某某地的说法,说不定自己也能捡到宝呢?于是为了鼓励学子们多来、多拼诗,贺峥还收购了几张墨宝装裱了挂在一楼大厅。 自从有人的墨宝被贺峥收购挂在了大厅,这括苍县的学子们果然跟风而起,大都以墨宝能挂在合書酒楼为荣。舒县丞就常常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上一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诗,引得许多人连连叫好纷纷捧场。 可合書酒楼的消费也不便宜。不止菜色新鲜要价贵,包厢贺峥还给定了最低消费。像舒县丞这样的体面人,自然不愿意去大厅,这么一来二去的,荷包里就空空如也了。 偏偏舒县丞这个人醉心风花雪月不通庶务,荷包里没了钱,就赊账。要说起这赊账还真是古代的一大特色,经常有人这么干。古代人好名声,轻易是不会赖账的,只是也难免有那偷奸耍滑的人。于是这赊账往往只限县里面有些名气的人,或者是知道这人家在哪里,让人在赊账的条儿上按上个手印。贺峥请的这个掌柜也是挺厉害一个人,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用手段的时候手段也不俗。总之到现在为止也没出现赊账要不回的事儿。这舒县丞既然要赊账,反正舒府在那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掌柜自然没有道理不给赊。 哦哦,这或许不叫赊账,这叫月结……233 贺峥原本倒是有心替自己老丈人抹去这些账单,可见了舒县丞每日呼朋引伴的按点儿来报到的架势,也不敢惯着他了。 他算是知道自己老丈人家怎么过得那么紧巴巴的了。别人奉承人,都是自掏腰包请人吃饭。他这丈人倒好,最爱摆阔的。不但每次来必点最贵的招牌菜,还抢着付账——不不不,贺峥偷偷观察了一番,发现其他人根本没有付账的意思……………… 不知道是被他这“有钱”任性的丈人给惯的,还是根本就是为了混饭才在舒县丞身边奉承…… 月底贺峥瞧着账单,给舒县丞一免再免,除了开始舒县丞给过几次现钱和留下的几幅墨宝,还是有十二两银子的赊账帐。 别觉得十二两银子少,舒县丞一年不过才六十几两的薪俸,就连贺峥出身于大富之家,少爷们每月的月银也才一两银子,这十二两可得攒上个一年呢! 好在舒县丞也不知道这酒楼是他和舒忱的,贺峥便派了二狗子前去舒府要账。 这也是酒楼刚开张还没回够本,贺峥舍不得钱的缘故。要是让贺峥知道了之后的种种麻烦事,想来也不会去要这十二两银子了。 贺峥捂脸叹息:唉,都是作的! “什么?!十二两银子?!” 不大的舒府,这一声尖叫横空响起。 二狗子被这一声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还是好不退却:“是的,这是县丞大人签下的账单。” 秦氏狠狠的压了压心头的怒火:“你先回去吧,欠的银子我明日着人去店里还上就是了。” 怎么自己都上门来了,这位县丞夫人还要再跑一趟?难道是不信任自己?二狗子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是想岔了。 二狗子走后,秦氏忽然把自己面前的茶碗给掀到了地上:“钱!钱!钱!我上哪儿去给他弄那么些钱!” 伺候秦氏的丫鬟芳朵连忙上前收拾碎瓷片:“夫人别生气,还是要想想该怎么办才好啊?咱们府上公账就剩了五两银子,就这点儿几位少爷还眼巴巴盯着呢,哪里来的十二两啊?” “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在家再怎么勤俭,一文钱很不得掰成两半来花,他倒好?挥挥手就是十二两银子!我上哪儿给他找这十二两银子?还不如杀了我吧!呜呜呜……” “夫人,夫人……您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要不咱们问问东院儿那位?老爷也是她的夫君,这银子凭什么让夫人一个人出?” 秦氏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对,你说的对!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叫过来,都是她,要不是她把这些大手大脚的毛病教给了老爷,老爷也不会花这么多钱!这笔钱就应该她来出……把她给我叫过来!” “……哎,哎,我这就去!”芳朵看着自己状若疯癫的主子,连忙跑了出去。 第48章 十二两银子惹出的纠纷 四十八十二两银子惹出的纠纷 沈氏正在房中和舒县丞说话。说的正是舒忱的事儿。 “……要我看,咱们忱儿的功名就这么白费了着实可惜。咱们大辰朝也没有结了契兄弟就不得科考的说法,只是那贺家是商贾之家,才耽误了忱儿的将来,着实可惜。老爷您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能让咱们忱儿再继续科考的?就连官学的夫子都说了,咱们忱儿将来必成大器,如今真是可惜了……” 沈氏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万珍你别哭啊,唉,我也觉得咱们忱儿嫁去贺家是耽误了,都是我不好当初没想到这户籍的事儿……唉,要不这样,我以后想想办法把贺峥和忱儿他们两个迁出来,在咱们忱儿做了户主……这样可好?” 沈氏这才破涕为笑。“这可是老爷说的。将来要是耽误了我儿的前程,我就再也不理你啦。” “放心,放心,忱儿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为他操心?”舒县丞爱怜的把沈氏拥入怀中。沈氏却在心中冷笑,这舒县丞也就是个面子情,这会儿在自己房里说忱儿是他的儿子,把忱儿嫁出去的时候何曾记得忱儿是他的儿子?! 只是自己孤身一人在舒家,要立足还得依仗着舒县丞。唉……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与人为妾不说,还嫁了这么个人。 “如夫人,如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芳朵见大白天的门关着,也不敢随意进去,只得在外头敲了敲门。 舒县丞有点不悦自己和万珍谈情说爱被打扰,却也只能把人放开。沈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前去开门。 “什么事儿啊?我与西院从不来往,夫人怎么这时候叫我过去?”沈氏一看来敲门的是芳朵,脸上更加不好了。她最不喜欢这个丫头,一肚子坏水儿,净帮着秦氏找自己的麻烦。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夫人发了话,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儿。如夫人还是快过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就过去。”沈氏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东院和西院向来两不相干,怎么秦氏就忽然要见自己。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让舒县丞跟自己一起过去。 “怎么还不走?你虽是夫人的奴婢,也只是个奴婢,难道我使唤不动你吗?”沈氏见芳朵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不禁有些动气。 那芳朵见状,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沈氏转身就把门关上,回了里间。 “什么事儿?”舒县丞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夸道:“还是你这里的茶好。” 能不好吗?哥哥特意从产地给她带的。沈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带着笑:“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老爷既然好奇,不如与妾同去?” 舒县丞一想到秦氏就一阵的不自在,便道:“你们女人家说话,我去做什么。” “那留老爷独自一人在这里岂不是没意思?去嘛去嘛,就当是陪陪妾身了。” 舒县丞无可奈何,又想到自己确实有些时日没见老妻了,虽说看见她就没有好心情,可面儿上也得过得去。 罢了,午饭就在西院儿用吧。 这么想着,也就陪着沈氏一起往西院去了。谁知刚进了秦氏所在的正院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不断的哭骂声:“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 舒县丞脸都黑了。 沈氏在心里偷笑,原本只想着秦氏要刁难自己,哪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哟,姐姐这话怎么说的,老爷待我们再好不过了,能嫁给老爷怎么能叫造孽呢?”沈氏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偷瞄了舒县丞的神色,便朝正房喊话。 “你知道什么?!你可知……”秦氏拿着一摞子账单往外走,待看见舒县丞,口中的话便如被掐住了嗓子般。 要说秦氏,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舒县丞了。 他们夫妻感情不睦已久,如今就连初一十五也不肯宿在秦氏这里了。好在秦氏这两年也想明白了,平日里就靠着磋磨妾室来打发时间,夫妻两个各过各的,连面儿也不愿意见了。 谁能想到这个关头却忽然来了?还是陪着那个贱人一起来的。 秦氏收起怒火,换上了平淡的神色:“呦,我当是谁呢,老爷来了啊。正好,妾找您正有事儿呢。咱们进屋说吧。” 既然舒县丞来了,秦氏就不能按照原计划跟沈氏要钱了,得另想法子。只是狠狠的瞪了芳朵一眼,这该死的丫头,老爷在沈氏那儿竟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芳朵也委屈,自己方才连如夫人的屋子都没能进去,哪知道老爷也在? “老爷,这是合書酒楼送来的账单,您看一下?”秦氏没好气的把账单递给舒县丞。 “看什么看?不就是十来两银子吗?”舒县丞并没有接秦氏递过来的账单,而是喝了一口芳朵端上来的茶水,随机不悦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茶?跟万珍那里的茶比起来,简直是草根一样! “十来两银子?您说的轻巧!现在老四还没成亲,二丫头也没有说人家,公账上本来就只有五两银子,哪里够用?!”秦氏尖声叫道。 “只有五两银子?”果然舒县丞皱起了眉头,可说出口的却是对秦氏的斥责:“我一年的俸禄都是交给你的,眼下还有两个月才过年,五两银子怎么可能够?!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 秦氏被骂得一愣:“这怎么能怪妾?这么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每年六十几两怎么够用?还得留出来几个孩子的婚嫁银子,妾已经一省再省了!” “这持家之道岂是单靠一个省字?因为你这无知妇人,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每年送出去的年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同僚们嘴上不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现在倒好,连区区十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 舒县丞气急,抬手就把手中的茶盏给摔了个粉碎。 沈氏只站在舒县丞身后幸灾乐祸:在她看来这事儿可真不怨秦氏,就那么点俸禄还要养这么大一家子人,够用才有鬼。只是沈氏虽这么想,却也并不同情秦氏。凡事只会抠抠嗖嗖的,不懂得开源只会节流,也算不上什么本事,还如此对待她的儿子。 “从今往后,你就不必再管家了,我看这管家的事儿你做了二十几年也没做好,还是换个人来吧,万珍,以后就换你当家好了!” “什么?!她一个妾室,怎么能管家?老爷你置妾的颜面于何处?!”秦氏尖叫。 沈氏也不想管家。这根本就是个烂摊子,眼前一笔不小的债务,她可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于是沈氏难得符合了一下秦氏:“夫人说的正是。这管家的事,妾身怎么好插手?还是夫人管家,名正言顺。” 秦氏这会儿却反应过来了:眼下正缺的一笔银子,包括老四的婚事,二丫头的嫁妆,都没银子来操办了。若让这沈氏接了摊子,若她拿了体己出来垫了银子最好不过,若不拿体己出来办不成,也好让老爷知道这管家之事有多难。“罢了,沈妹妹也是自家人,既然老爷发话了,妹妹帮我管上几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本事呢?沈妹妹本事这般大,一定比我管的好,是不是,老爷?” 这回,轮到沈氏的脸黑了。 “夫人这话说笑了,妾自过门以来,一份月例也没有领过公中的,怎么如今公中就剩了五两银子,倒是欠下十二两的债务,怎么倒推给我了?”沈氏一笑,连看着舒县丞的眼神也不那么柔和了:“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甭管我巧不巧,家里都每米下锅了,就是我接手了也还不上。老爷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的脸舒县丞脸上都下不来了。不得不说,舒县丞让沈氏管家,也抱着和秦氏一样的想法。这合書酒楼的帐都催到家里了,若不让沈氏给填上,家里没准还真找不出十两银子。 “你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替老爷还了帐又怎么了?谁不知道你有钱?”秦氏牙都要咬碎了。 沈氏冷笑:“是呢,夫人发月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我就罢了,左不过是一个外人,忱儿到底是老爷的骨血,连个宵夜都吃不上。我在有钱也是我娘家补贴的,我哥哥心疼我,难道还要我哥哥养着这一大家子?!” “够了!”舒县丞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两个女人丢干净了!正室是个废物,侧室也是个小肚鸡肠的,连十几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 不过说到底还是秦氏的错,要不是昔日秦氏苛待沈氏,这沈氏也没有这许多话说了! “万珍说的没错,那你就把这笔账还上了,再把管家的权柄交给万珍。”舒县丞看了秦氏一眼,冷冰冰的甩下一句话。只是这沈氏到底也把他给得罪了,他也不再等待沈氏,直接起身往柳姨娘的屋里去了。 留下秦氏和沈氏在正房恶狠狠的瞪着对方,像斗急了的乌眼鸡似的。 第49章 秦氏的打算 四十九秦氏的打算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咱们哪里来的十二两银子啊?”沈氏走后,芳朵连忙上前给盛怒的秦氏顺气:“夫人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秦氏恨恨的咬牙。“你去,去库房吧舒忱上次回门带来的回门礼都拿出来!我记得有一副玉棋子,还有一对金素鹭鸶莲杯,你拿去当铺当了……” “……夫人,且不说老爷向来不然家里去当铺怕失了颜面,您说的那两样东西,六少爷刚送过来的时候就让老爷拿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拿走了怎么没人来告知我一声?!我还是不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秦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 “夫人,夫人您别生气,您要保重身体啊……是,是老爷说,这种小事不必告诉夫人了,免得夫人再,再唠叨……”芳朵说着,头都要埋到胸口了。 秦氏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面子面子,若不去当,怎么还酒楼的帐,到时候被人闹上门来,岂不是更要颜面尽失?!可恨那一对金素鹭鸶莲杯不知何时被他拿了去……他除了会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还不是我累死累活的操持……” 最后无法,只得把舒忱回门时带回来的金项圈给当了。那金银项圈各两个,一副给了秦氏,一副给了沈氏。如今秦氏拿了一只金的出来,命人去当铺当了五十两银子,这才把要还的十二两得来了。 这回秦氏倒是学聪明了,从那五十两中拿出了十两来,其余的全部买成了收拾头面首饰收在自己房中,就怕一时不差又被舒县丞拿走花用了。 又从公中账上拿了二两银子,只留了三两给沈氏日后管家。 这十二两银子,便差了芳朵去合書酒楼送银子。 谁知这芳朵一去,却并没有把欠的银子还上。 “夫人,夫人!您可知奴婢今日去合書酒楼看见了什么?” 秦氏整个人都恹恹的,如今她既破费了银子,也失了管家的权柄心里实在不舒服,对芳朵的话也提不起半点兴趣。“什么呀,最坏的不过是老爷又带了人去合書酒楼大吃大喝了,还能又什么好事不成?今后可是那个小贱人当家持中馈,再欠了银子可不关我的事儿。” “不是老爷。夫人,奴婢看见六少爷,和贺姑爷在合書酒楼里,和那掌柜的有说有笑的,我就没把银子拿出来。只是那合書酒楼的位置奴婢怎么记得,原本是如夫人陪嫁的一个面馆儿?” 秦氏闻言一顿:“你的意思是……” 芳朵道:“奴婢猜着,这酒楼与六少爷定是有什么关系,要不然怎么会用如夫人的陪嫁铺子?依奴婢看,这酒楼不是六少爷开的,就是贺家开的,要不然就是六少爷把铺子租了出去或是卖了出去。总之与六少爷定是脱不了关系……那融合坊的铺子虽然小又破旧,却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段,那铺子卖了,怎么不也得……一二百的银子?” 这芳朵也是个能人,蛛丝马迹居然就推测了个□□不离十,倒把秦氏的心说活了。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才刚出了舒家的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也不想想是自己姓什么,是谁把他养这么大!”秦氏拍案而起,“我得让这个小兔崽子知道知道,他到底姓什么!别学了他那个吃里扒外的娘,多少年也养不熟!” 这一日中午,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合書酒楼的郭掌柜忙的脚都要不沾地了。一顶普普通通的青色小轿停在了合書酒楼的正门口。 你说这哪有往人家大门口停,还停了不走的?这不是挡人家生意吗? 郭掌柜一边在心里骂着谁这么不长眼色,一边还得陪着笑过去:“哎呦,敢问这是哪位大人?咱么这小店还要做生意,您这么停轿子,怕是不大合适。” 却不料轿子里面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掌柜的真是好会说话。你们这店若是小店,这括苍县有一大半的铺子都要羞死了。” 郭掌柜还真没想到轿子里做得是个女人。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出门却是是坐轿的,可哪个女子不爱娇?那轿子上都装点不少缨络流苏,少有女子的轿子这般素净。用青色轿子的,多半是那寒酸又要摆阔的穷书生去租来用的。 再者,这古代的女子甚少出门,就是聚会也是开在宅院花园里,就是去铺子里也是去些布庄脂粉店。郭掌柜干了大半辈子的掌柜,在酒楼饭庄这样的地方,还真是没见过几次大户人家的女子。哦,倒是有不少仆妇丫鬟,或普通人家的妇人,来店里买上一两样吃食打包。 这一回还真是瞧着西洋景了。 “唉,小老儿眼拙,原来是位夫人。不知这位夫人您有何贵干?小老儿在这儿悉听吩咐。” “我是舒忱的母亲,你叫他来见我。”轿子里的人道。 郭掌柜听到舒忱二字已是一惊。贺东家三令五申不准泄露他们的身份,这人怎么到这儿来找舒老板?(舒忱不许他们叫老板娘,于是管贺峥叫贺东家,管他叫舒老板。) 不过接下来却听来人自称舒忱的母亲,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老太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莫见怪。”郭掌柜赶紧冲轿子做了个揖,开玩笑,这老板的丈母娘老板都不敢得罪,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掌柜。“只是舒老板今日不在,去了书院。倒是贺东家在,要不……?” 这轿子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氏。 她原本对芳朵的话,也只是信了七八分。便决定诈一诈这郭掌柜。 谁知这合書酒楼的东家还真是舒忱和贺峥! 联想到最近名噪一时的合書点心铺、合書布庄,那贵的离谱,她也只是听说过的肉松肉脯……合書,贺舒!果然如此 秦氏一时眼睛都急红了。 她可是听说那肉松和肉脯一斤可要五十文钱呢,贵不说,偏偏生意还好得很,有一些和她有来往的夫人们都爱吃,可她连见都没见过一次! 倒是听说舒忱常给沈氏那个小贱人带一些去,难怪! 秦氏强压怒火,对郭掌柜道:“那就麻烦掌柜的了。这贺峥与我家忱儿结了亲,也就是我的半个儿子,我有什么事,想来和他说,也是一样的。” “是是是,我们东家最是个和善人,对舒老板又是极爱重的。我这就跟老板通禀一声,老太太也别在这外头了,当心吹了风,咱们这儿有上好的包房,干净又清净,您不妨去里头坐坐,再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其实秦氏不爱喝茶。她本是个农妇出身,根本欣赏不来这种东西,只觉得还不如喝碗糖水呢。只是跟了舒县丞来了城里许多年,也知道茶叶是个金贵东西,有便宜不占那就是丢啊! “既然如此,就麻烦掌柜的了。” 贺峥一进包房的门,就觉得头好痛。 他听郭掌柜说丈母娘来了,连账本都顾不得看就跑过来了,谁知道推门进来却是……好吧,这嫡母也是舒忱的母亲。 不过这是古代人的想法,嫡母其实才是正经母亲,搁到正经讲究的大户人家,庶出的孩子都只能管母亲叫姨娘。在贺峥心目中,舒忱到底不是秦氏肚子里出来的,又谈不上什么养恩,怎么能算是母亲呢?在贺峥心里,真心承认的的丈母娘只有沈氏一个人。 这秦氏……好吧,入乡随俗,既然穿到了古代,就姑且承认一下这个丈母娘吧。 “呦,这贤婿开了这好大的酒楼,怎么也不见知会一声家里?难道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不愿与我们来往不成。”见贺峥愣在门口,既不行礼也不问安,秦氏只得恨恨的先开了口。 死小子,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一点教养也没有! 贺峥这才回过神来,向秦氏作了一揖:“岳母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什么?!秦氏老脸一僵。这正常人不该说:不知岳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吗?这字倒是差得不多,意思可差了远了! 贺峥这么说,让自己还怎么开口说事儿?! “贤婿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是没事儿,我这个做岳母的就不能来坐坐了?”秦氏面上有些尴尬,只是依然带着笑容,招呼着贺峥:“贤婿快坐呀,怎么贤婿见了我不像是见了岳母,倒像是见了老虎,避之不及?难不成我这个做岳母的还能吃了你?” “岳母大人说哪里的话。”贺峥只得挑了个离秦氏最远的座位坐下,却再也不开口了,只低头闷声喝茶。 秦氏等了半天,也只得自己讪讪的开了口:“唉,其实不瞒贤婿,我今日上门,确实是有一事要和贤婿说。”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候来,不是为了赖账还能是为了什么?!贺峥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倒也不是别的事,只是昨儿有人来舒府送了张账单。你看,这还是我亲自来了一趟,要不是我亲自来,怕是还不知道这铺子是贤婿开的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什么?……” “岳母不必多说,小婿自是知道该怎么做。”贺峥立刻起身,至门口打开门:“郭掌柜,去把舒县丞大人的所有账单都拿来!” 这还差不多。秦氏面上一喜,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心想好在是把这十二两银子给省了下来。她明日就着人把那金项圈给赎回来! 第50章 算账 五十算账 郭掌柜办事麻利,不多时便把舒县丞亲自签过的账单全部拿了上来,上面俱有舒县丞的签名和手印。 “东家,这是您要的东西。” “嗯,放这儿吧。老郭你也先站一站,省的待会儿还得跑一趟。” 郭掌柜略略抬头看了一眼秦氏。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东家吩咐了,郭掌柜自然从善如流。 “岳母大人请看,小婿这店不过才开了两月余,岳父大人除了开始几次付的现银,这个月俱是赊账。”贺峥把账单一一摊开摆在秦氏的面前。 秦氏本不予看,但贺峥把账单摊在她面前之后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再不开口。这让她怎么继续下去?只得低头看了一看。 这一看,却把秦氏给吓了个魂外飞天:整整的三十五两银子!这可,这可是舒县丞半年的俸禄啊! “怎么会这么多?!”秦氏失声叫道。 “难道小婿还会骗您不成?郭掌柜,你跟岳母大人说一说。”贺峥端起面前的茶碗,朝郭掌柜递了个眼色。又对秦氏道:“岳母大人尝尝,这可是今年的新茶,特特的从钱塘送过来的,一两银子一两茶,贵得很。只是这茶入口唇齿留香,倒也值得这一两银子。” 这话贺峥可没说谎。他本以为是沈氏来了,故而上了最好的茶叶,现在落在了根本不懂茶的秦氏的肚子里,贺峥自己也有点肉疼。 早知道是秦氏,不如上一碗蜂蜜水………… 这个想法倒真和秦氏不谋而合了233。 郭掌柜此时也算看明白了,自己东家和这位岳母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和睦。看来自己把人请进来,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东家给了弥补的机会,自己还不赶紧接着? 见秦氏望着茶水似有不信之意,郭掌柜连忙道:“咱们东家说的可是半点不假,听说这茶可是要送去皇城的贡茶,给皇上喝的。这是好不容易从皇上嘴里剩下来的,统共就那么一二斤,咱们东家磨破了嘴皮子也就得了五两,自己是轻易不舍得喝的,就连老朽也是没闻过几回香味。倒是这舒县丞大人最爱这个茶,每次都要点上一壶。这一壶茶可不便宜,咱们小店都是五百钱一壶啊,您看看这一个月里光茶水钱就……” 秦氏完全不能理解,在她看来这些草木棍到底有啥好喝的!!! “诶,老郭,舒县丞可是我的岳丈大人,咱们自己家人喝茶,怎么能按照这外头的价格给?小婿就是再不济,这点茶水钱也是要孝敬岳父大人的。”后半句话却是对着秦氏说的。眼见秦氏松了一口气,贺峥话锋又一转:“岳父大人光临小婿这小店本是小婿的无上荣幸,只是若是岳父大人吃饭不给钱,小店维持不下去是小,要是坏了岳父大人的名声,小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故而,将这茶水钱、听曲儿的钱全给免了,就是岳父大人给小二的打赏也全都要了回来,这样吧,这二两的零头我也不要了,为了岳父大人的名声,十两银子,您别推辞,孝敬岳父是小婿该做的,要不是怕坏了岳父大人的名声,小婿真是一文钱都不会要的。”就怕秦氏顺坡下驴,贺峥连忙补充道:“可这事儿就是小婿要做,岳父大人也不能答应啊!” 秦氏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味来。 好小子,几月不见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像回门的时候三脚踹不出个屁来了! “可,可这家里的情况,想必你也听小六说过……这么一大家子张嘴要吃饭,实在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秦氏抿了抿鬓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无妨!岳母大人既然有难处,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这个月就先赊着,下个月我再着人上府上去拿,若是还不得便,再往后推迟就是了。”贺峥笑眯眯的道。 秦氏这下是彻底无法了。下个月再送一回账单?下个月就是沈氏管家了,见了账单还不得捅到老爷跟前去?到时候自己讨得了好? 想到沈氏,秦氏又渐渐回过来味了。这舒忱,怎么说也是舒县丞的儿子,这哪有儿子逼着老子还债的道理?不如自己先把银子付了,再去老爷面前告那个小贱人一状,这小贱人不好过了,他儿子还不得捧着银子来她跟前低头认错?? 秦氏勉强扯了笑容出来:“唉,算了,十两银子也没的让你们再跑一趟。我这就给了就是了。”秦氏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了桌上,又对贺峥笑道:“你也跟忱儿说说,让他有空啊,多回回家,他父亲对他甚是想念呢。” 贺峥连忙称是,收了银子,毕恭毕敬的把秦氏送了出去。 秦氏见贺峥把那银子收在手里,心都要滴血了,连忙挪开眼,不再看贺峥,急匆匆的走了。 郭掌柜跟在贺峥身后,对贺峥的行径万分不解:“东家,原来的十二两就已经是减了又减,这才十两,咱们还得赔些银子。您要不就收齐了,要不就全免了也落个人情,现在这是何苦?” “您不知道,这免过一次就难免第二次,到时候就是个无底洞了。我收的钱再少也是收了,这第一次是看亲戚面子,以后就就不惯着他们了。”贺峥随手把那十两银子抛给郭掌柜,“收着吧,跟账上对对,不够的拿我的银子补上。” 下午舒忱从书院回来,贺峥就把这事儿跟舒忱说了。 贺峥知道舒忱是不喜秦氏的——自舒忱“嫁”到他家来,贺峥不止一次听舒忱说过关于嫡母的事情。于是便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了舒忱听。 舒忱自是乐不可支。只是笑过了,面色却又沉了下来。 贺峥有点小紧张,这舒忱不是觉得自己下了他舒府的面子吧?是不是这么做有些不合适? 舒忱沉默了一会儿,却回房拿来了一包银子放在贺峥面前。 “这是三十两银子,你拿着。” 贺峥看了一眼那银子,却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堆舒忱玩笑道:“干嘛?给我发零用钱呢?” 舒忱却没那心思与他玩笑:“舒家的人,别人是死是活我管不了,只是父亲……这是我出门的时候父亲偷偷给我的,怕是父亲的体己银子,你收着,若是什么时候他再没银子会账了,就从这里头出。” 贺峥这才觉出自己做事的不妥当。 气走秦氏,逼她还钱虽然一时爽,可这欠债的到底不是秦氏,而是舒忱的亲生父亲。 无论舒县丞对舒忱如何,在这个以孝为天的时代,他确实是将舒忱放在了一个尴尬之处。 想到这里,贺峥便将银子推了回去。“不用你的钱,这点孝敬岳父的银子我还是出的起的。我今天也就是气气你嫡母,十两银子真的连成本都顾不上,这点老郭作证。”贺峥道:“回头我就跟岳父挑明了,岳父来咱们家吃饭都不用花钱。” 舒忱却只是勉强笑了一笑:“还是算了,这舒府又不是只有父亲一个人?就怕有人有样学样……” 舒忱不愧是舒府出来的,在没有比他更了解舒府众人的了。只是这已是后话。 却说那秦氏回到舒府,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人去叫沈氏过来。 沈氏本不欲理她,只是想到她今日必定是去还账了,此时不去奚落一番,更待何时呢?沈氏就是看不上秦氏那抠抠嗖嗖掉进钱眼儿的样子,能瞧瞧她肉痛的模样也算是这枯燥无味的后宅生活里的一出精彩戏码了。 于是便带了两个丫鬟,前去西院打算看热闹去了。 “呦,夫人这是还账回来了?叫妾身来,可是要把这掌家的权柄教给妾身呢?”见秦氏一脸的怒气,沈氏心情很好的开了口。 哪想到秦氏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朝着沈氏的脚下砸去:“贱人!” “如夫人小心!”两个丫鬟连忙帮着挡着,好歹是没砸到沈氏,只是无可避免的被溅了一身的茶水。 “……秦槐花!我忍你很久了!我做错了什么你敢这样对我!”沈氏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便指着秦氏破口大骂。 一旁的下人听到了秦氏的闺名,都强忍着笑。 秦氏被沈氏指着鼻子直呼其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要掌掴沈氏。沈氏到底有两个丫鬟在前面挡着,虽说她们不能对秦氏下手,可挡一挡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如今都算是颇有体面的妇人,就这样在正屋厮打了起来。 “你说,那合書酒楼是不是你指派舒忱开的?你是何居心?是要把这个家掏空吗?!你恨我就冲着我来,何苦拿着老爷的面子作伐子!” 这次秦氏倒是长了个心眼,只拿舒县丞出来说事。 沈氏却是没这个心眼,听见了沈氏的话也道:“是啊,你也知道我恨你!我为何恨你?!你是如何对我儿子的!我就这一个儿子,偏偏被你断了前程!我恨不得……我恨不得咬死你啊!” “够了!”随着一声怒喝,两人都停了手。沈氏看着秦氏略显得意的脸,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转过身去看来人。 那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看着她们的,不是舒县丞又是谁? “好哇……好哇,把忱儿嫁出去也是我同意了的,你是不是也恨不得咬死我?还有那合書酒楼……沈万珍你给我说清楚,这合書酒楼到底是谁开的!你们母子两个,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第51章 流言 五十一流言 括苍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很快大家就都听说,合書酒楼是贺家大少爷和他的男妻——舒家六少爷一起开的,取二人之姓贺舒谐音合書为名。并且舒家六少爷故意隐瞒事实,陷害亲父,又逼嫡母还账,一副要挖空舒府的架势。 “这真是罪孽啊,听说他家里还有一大帮子的兄弟姐妹没成亲呢,这不帮衬娘家也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说他嫡母……”这是卖菜的大娘甲。 “可不是,听说他出嫁前他父亲还拿了三十两银子给他添妆呢,对他也不算薄……三十两银子呦,我几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还不知足呢……”这是买包子的老婆婆。 “咳,这庶出的就是跟家里不一条心,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别说帮衬兄弟了,不给家里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这是出来买菜的年轻媳妇,回去可要跟自家相公说道说道这事,千万别有那纳小的念头。 在这个平民百姓不得不一夫一妻的社会,因着舒忱庶出的身份,秦氏竟得了大多数女人的舆论支持。 得女人者得八卦,在括苍县的八卦里,秦氏很快就成了一个可怜的被逼迫的嫡母形象。 贺峥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店里拟新的菜单。 如今他让韩远山每日送一头整猪来,要杀好的处理好的,连下水带猪血都要。这可把韩远山给高兴坏了。 这一头整猪,能新开发的菜色可不少。 贺峥新拟了个红烧蹄膀,一个糖醋小排,一个毛氏红烧肉,一个葱爆猪血……只可惜这猪头肉和猪尾巴实在是上不了桌。贺峥便让红翡把猪头肉和猪尾巴做成凉拌菜,给伙计们吃。猪身上的大骨头也不让剔得太干净,熬汤正好。大冬天的早上伙计们喝上一大碗,暖暖活活的开工。 伙计们可不挑什么上得了桌上不了的,只要是肉,管它是哪个地方呢?一个个都吃得油光满面的,纷纷夸赞贺峥是个仁厚宽和的东家。 除了猪肉,最近贺峥还在附近的村子订了每天一只羊。只是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才没有杀,都暂时养在后院。而因为之前的德州扒鸡买一送一的活动,扒鸡在合書酒楼一直是热门特色菜。但因为最开始买一送一的活动,附近村子的鸡都被合書酒楼收得差不多了,贺峥只得限制名额,每天只供应十只扒鸡。也因为卖扒鸡,剩下了不少鸡爪,贺峥也让红翡一起卤了,也给伙计们添了菜。 有的普通人家来买扒鸡打包,贺峥也会送上几个鸡爪。平头百姓没那么讲究,都欢天喜地的走了,直夸合書酒楼厚道 只是也有那常走商的见多识广的人不免好奇,怎么他们去德州的时候,就没听说过扒鸡? 贺峥微笑着答不过是些小手艺,在德州也只有一两家铺子在卖。心中却在想,这德州扒鸡可是明朝才有的,你们没见过也是应该。 只是将来若有机会,不如真去德州开一家店,也让这德州扒鸡名副其实一下。 最后羊肉贺峥也定了下来,羊排和羊腿就做成烧烤,羊肉则做成红焖羊肉,剩下的羊头羊杂熬汤好了,免费送,实在剩了就给伙计们加餐。 最好直接定下来一些羊,这样若有母羊下了奶,说不定还能做成双皮奶和姜汁撞奶呢。 他小时候模糊记得听妈妈说过,最纯的奶直接上锅蒸,能蒸的跟蒸鸡蛋一样。若是兑了水的奶,加个鸡蛋清也能蒸成,比双皮奶简单也好吃多了。 想来天气越来越冷,这羊肉该是很受欢迎的。只是这红焖羊肉的做法,他还得好好回忆回忆。 贺峥正喜滋滋的想,既然决定了做羊排,还是哪天找一找孜然的好。若有了孜然,还能多做一个孜然羊肉。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孜然。 听到这则流言的时候,贺峥正美滋滋的写着菜牌,手一抖,就落下了一个大墨点。 而舒忱得到的消息,可比那街上看热闹的妇人详尽的多。 据说当日舒县丞动了大怒,觉得自己被庶子小妾玩弄于鼓掌之中,当下就把沈氏给禁足了,还放话出来要舒忱这个逆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虽说沈氏平日也懒得出东院,可这自己不出去和被别人要求不准出去,可是两个滋味。 阿釉回来禀报的时候,眼圈都有点红:“我娘都急的不行了,听说如夫人气得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舒忱听了自是忧心不已,贺峥听了,也是又气愤又愧疚。 “都是我不好,只顾着一时出气,却不想给岳母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这事儿不必你出面,还是我来处理吧。” 就连合書酒楼,也因为这件事生意差了不少。 古代最重的就是孝道。有了这不敬岳父岳母的老板,这酒楼的饭菜就是再好吃,也说不定是加了什么东西呢。人品不好的人,干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舒忱本不欲贺峥出面,他们家关系十分复杂,钱不多心眼倒是不少,贺峥别一不小心再让人抓了别的把柄。 但瞧着贺峥这副定要负荆请罪戴罪立功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好吧,你去就你去,不过我可要告诉你,那个家里有些人你可别直接跟她们杠上……” 舒忱给贺峥恶补了一番舒府宅院内的恩怨情仇,次日忧心忡忡的送了贺峥出门。 “要是不行,你赶紧让来福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再去跟父亲当面赔罪。”临走前,舒忱嘱咐道。 贺峥知道舒忱这是怕自己搞不定舒县丞,便拍了拍舒忱的手背:“放心吧,我就是再不中用,有事儿了也要挡在你的前面。” 贺峥到了舒府,门房和管家虽然没拦着他,只是舒县丞却根本不肯见他。 “你去跟那个逆子说,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你不必搀和。”舒县丞在书房内冷冷的发了话。 得了自家老爷的话,一路跟来的管家便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谁料贺峥却直挺挺的朝着书房禁闭的房门跪了下去:“岳父大人若不肯出来见小婿,小婿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以往贺峥看电视,最讨厌的就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就死给你看!”,你爱跪跪着爱死死,关别人屁事啊?根本就是利用别人/胁迫别人啊! 可是如今轮到自己身上,还真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贺峥心中有点惭愧,但也没别的法子。 唉,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贺峥暗暗发誓。 只是这招虽然有点卑鄙吧,但别说,还真管用。 贺峥往那儿一跪,舒府的管家都不敢拦他了,就连躲在远处看笑话的秦氏也笑不出来了。贺峥直接跪在书房门口大声的朝书房里喊话,不由得舒县丞不听:“岳父大人,此事全是小婿一人所为,与舒忱无半点关系!” “岳父大人明鉴!小婿病中娶亲,根本无人与我商量,一病醒来竟娶一男妻,小婿心中不甘!” “小婿为何会娶舒忱,想必岳母大人与我二娘心中有数!舒忱进门连嫁妆也无,吃用全靠我贺家,心中过意不去,便将如夫人所给的店铺送与小婿,算作今后的花用!” “小婿虽与舒忱并无夫妻之实,只是我贺家家大业大,又怎会贪下这点东西,便给了舒忱二百两银子,便当是买了那铺子了!” “只是贺家种种,想必岳父大人亦有所耳闻,那合書酒楼其他的店面原也是我母亲的陪嫁,前不久才回到我手里。小婿为避麻烦,才隐瞒下自己乃是酒楼东家的事实!” “那日岳母大人前来,我便将账单与岳母大人看过,岳父大人所签账单一共三十五两,小婿不敢收岳父大人的钱,又怕泄露秘密,才免去大头,让岳母大人只付了十两意思一下。” “谁知……呵呵,没想到这才几日,我贺峥不敬岳父岳母的名声竟已传出。其实那日岳母大人走后舒忱便与小婿说,岳父大人待他不薄,虽说家里没给半分嫁妆,但临出门之前岳父大人曾给了舒忱30两银子,他不敢妄动,便作为岳父大人日后在合書酒楼的花用。” “只是小婿怕身份泄露,才执意不肯,谁知竟惹了岳父大人猜忌舒忱与如夫人!” “若岳父大人不满小婿行径……既然我与舒忱并无夫妻之实,此时又并非我二人所愿,我二人又都不喜男色……舒忱入了我家户籍还被连累不能科举,我心不安!不如……不如我与舒忱便解了这契,再各自婚娶,岂不皆大欢喜!” “以后岳父大人就是再来合書酒楼,小婿仍给岳父大人半价优惠!” 贺峥垂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以上………………全是胡说八道,现场发挥。 这说谎的技巧就是真假掺半。舒忱没有嫁妆是事实,这件事属实,对于卖铺子一事,舒县丞已信了八分。 再加上那三十两银子和舒忱不能科举的事儿,舒县丞又是动容又是愧疚。 现在只希望舒县丞可千万别那么从善如流的答应他们解契啊……他可是连小手都还没拉上呢! 第52章 总算解决了 五十二总算解决了 只是舒县丞还没有表态,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秦氏却早已沉不住气了,连忙走到贺峥面前指责道:“呦,贤婿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娶男妻可是咱们这片儿几百年的传统了,还从未听说官府上了契,三媒六聘过了门的男妻还能随意解契的!你让这贺舒两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你就是不好男色……可,可也没人拦着你纳妾啊……” 秦氏又是紧张又是气,怎么与这贺峥每次见面都没有什么好事呢?还有这贺峥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连圆房没圆房都说出来了!真是……真是好不要脸!唉,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拦着他解契,这好不容易把那臭小子不花一个钱就送出了门,再回来自行婚嫁,不还得费银子啊? 再说舒忱还在家里,她还怎么把沈氏手里的银子给挖出来给自己儿子啊?! “哎呦,这病的时候拉我们小六去冲喜,现在这人好了,却要卸磨杀驴把人赶回来,你让小六这以后如何再娶啊?哪家的姑娘会嫁个嫁过人的男子啊……这贺府真是仗着财大气粗欺人太甚啊……”秦氏不由分说先发制人,立刻坐在贺峥的旁边哭喊起来。 贺峥一时被秦氏的阵仗给唬住了,好在他前世也看过这样的三姑六婆,只是秦氏这样打扮体面的倒还真没见过。 不过适应一会儿也就习惯了。贺峥才不怕她。 “岳母大人操心太过了,我想解契一事,想必舒忱和如夫人都是愿意的。如夫人娘家亦有万贯家财,想必定能给舒忱再娶一位名门闺秀。” 这时书房的大门开了,舒县丞面色阴沉的站在门里,看着门外一跪一撒泼的二人。 “你说,舒忱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嫁妆?!”舒县丞沉着一张脸问话,虽问的是贺峥,看的却是秦氏。 秦氏没来由的一哆嗦,不敢答话,只是垂下了头。 贺峥却没这个压力:“也不是完全没有。这里还有岳父大人给的三十两银子和如夫人的一些体己。只是过了公账的嫁妆……确实没有。” 舒县丞忍下满前怒火,又道:“你说这门亲事你与舒忱都是不愿意的?他怎么从来没与我说过?” 贺峥硬着头皮道:“这……小婿也不知道。小婿与舒忱向来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交流也甚少。不如待他回来了,您亲自问他。” “我何时说过要他回来!”舒县丞从书房里出来,一把抓住秦氏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你……”到底是记着当面教子背后训妻,忍了又忍:“你去给忱儿备一副嫁妆,不能……不能比那时舒怀舒忻的聘礼差……也不能比万珍给的私房少!去,快去!今天晚上给我过目!明日一早就送到贺府去!” 秦氏整个人如被雷劈一般:“老爷!这舒忱已经出嫁了好几个月,此时再送嫁妆算个什么事儿啊?何必再多此一举?!” “何必?没有嫁妆,你让我儿到贺家看人眼色?!你让我儿变卖体己才能在夫家立足?你让女婿到家里来说要与我儿解契?!” 舒县丞大怒,忍了又忍才没有把秦氏又推回到地上去。又转头面对贺峥,几番变脸才勉强柔和下神色:“贤婿……且在府里留一留,我这就让你岳母把忱儿的嫁妆补上,一会儿你过了目,明早就送去。” 贺峥连忙推辞,“小婿前来,并不是为了讨要嫁妆的,要是传了出去,小婿怕是更要被戳兰脊梁骨,人人喊打了。” 秦氏居然也在一旁道:“就是就是,这都出了门子好几个月了,再补嫁妆,哪家也没有这个理啊。” 舒县丞狠狠的瞪了秦氏一眼,秦氏这才住了嘴。 秦氏是个什么脾性,舒县丞与她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两人俱是互相知根知底。看来贺峥所言不虚,秦氏把舒忱嫁出去,十有*是有些想法的。 再说刚才他在书房里听得一清二楚,秦氏那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做丈母娘的劝女婿纳小? 舒县丞面对贺峥面色有些尴尬,这外头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未必没有自己的原因在内。 “咳,贤婿不要见怪,这事……这事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必让它平下去。” 贺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婿还有一事要请求岳父大人。” “贤婿请讲。” “舒忱来贺府时,并未带一奴一婢……”眼见舒县丞面色又阴暗了下来,贺峥便继续道:“好在如夫人有一个家生奴才,叫阿釉的,偷偷跟了去伺候。因无嫁妆单子,只能没名没分的在贺府,十分的不方便。小婿心想,这嫁妆补不补的倒还是其次,如夫人给的私房和您赏的三十两银子能不能按照嫁妆的规格过了明路?日后这阿釉在贺府也好领工钱。” “贤婿说的有理,这是个正事,我……我这就让人告诉万珍,叫她把单子给拟出来。再让你岳母给忱儿补上厚厚的一份嫁妆。” 中午,贺峥就留在了舒府用饭。秦氏没来,想来是在发愁呢。原本舒忱出嫁,给备个十几两的嫁妆也是够够的了。只是舒县丞当着贺峥的面儿说,要给备一份与舒怀舒忻的聘礼一样!舒怀舒忻可是她所出的嫡子,舒忱怎么也配?! 倒是沈氏被舒县丞请了出来,但沈氏气还没消,一脸的不高兴,对舒县丞也爱答不理的。 “贤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我被关在院子里许久了,外事一概不得知,你倒是跟我讲讲,别让我儿受了什么委屈,我这个做亲娘的还被蒙在鼓里。” 沈氏半点都不给舒县丞面子,直接向着贺峥开了口。 舒县丞满脸尴尬:“万珍你说什么呢,忱儿有什么委屈能受的?” 沈氏扁了扁嘴,小声道:“难道我儿受的委屈还少吗?” 舒县丞自知理亏,干咳了几声,也不再说话了。 因着舒忱确实出嫁已久,再大批的往贺府送东西确实有不妥,便和贺峥商量了,除了沈氏所给的东西俱列了单子盖了府里的公印,舒县丞直接往上面添了五十两银子,让秦氏即刻拿来给贺峥。 要说贺家五十两银子也不大得上眼,只是能看到秦氏吃瘪,再帮舒忱出一口气,贺峥也是很高兴的。 唯有秦氏气得不行:早知道当初就花个十几两银子给舒忱办一份嫁妆了!老爷不通庶务花钱大手大脚,张口就是五十两,让她上哪儿弄去?! 她已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和小李氏算计舒忱的私房的。 “我的天啊,家里连五两银子都凑不齐了哪来的五十两啊……这是要我的命啊……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的这样的庶子和女婿,处处压我儿一头也就罢了还要把家底给榨干了……” 秦氏看见单子不由分说就哭闹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把公中的银子和印章拿出来。舒县丞见状也不免有些后悔,想起之前秦氏也说过家中公账只剩五两银子,也自责自己一时冲动就擅自做出决定。只是这说出口的话要再反悔,也是决计不能的。 “咳,贤婿,害你看笑话了。不如这样,这单子你先拿回去,就当我们已给过忱儿嫁妆,我再另写一借条给你,待过了年,就把银子送过去。” 贺峥见状,看这舒家是确实没什么家底,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岳父大人多虑了。这银子小婿实不敢要,岳父大人只把已经拿去贺府的东西给过了明帐就是了。想来舒忱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舒县丞脸色缓和了好些,又与贺峥推辞了一番,才同意了,当下就把那单子亲笔誊抄一遍,落下了府里公中的印与自己的私印。 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没想到贺峥之前的一番胡诌倒被舒县丞当了真,临走时舒县丞拉着贺峥说了好一会儿话:“贤婿之前所说,我都记在心里。若将来贤婿另有心仪女子,咱们两家的事儿就算作罢,以后你与忱儿就以兄弟相称就是。我们舒家别的没有,风骨是有的,绝不会赖着贺家的。贤婿放心吧。” 贺峥和秦氏都凌乱了。 秦氏只是单纯的心疼钱罢了,贺峥反而是又凌乱、又欣慰:自己这岳父大人虽然比较冲动又有些色令智昏,但总体来说,还是讲理的嘛! 虽说舒县丞已尽力弹压流言,但一来防不住他有个拉后腿的老婆又在制造新的流言,二来这流言又岂是这么好弹压的?因此虽说市井上风向少有所改,但流言并不止,合書酒楼的生意也才恢复了个四五成。 只是这事儿到底也急不来。贺峥再无奈,也不能拉着人来他店里吧?只得耐着性子等,巴望着时日久了,人们就慢慢忘记这件事了,酒楼生意还能恢复如初。 舒县丞倒还三不五时的来捧场,只是到底没有之前那么大手脚了,想必也是自己吃了教训。 而这边,贺峥还在操心着合書酒楼,贺府宅院里又有新情况了。 贺老爷提前回来了。 第53章 贺老爷回来了 五十三贺老爷回来了 那日贺峥和舒忱正有说有笑的吃着早餐,却见沉水慌慌忙忙的跑进开。 “少爷,主子,不好了……” 舒忱一皱眉,“大早上的说什么呢。” 舒忱是个古人,讲究这些,贺峥却不以为意:“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沉水听了舒忱的话,连忙“呸呸”两声,转念又想这事儿确实不能算不好了,就是算,也不能宣之于口啊,便有些害怕的底下了头。 “是……是刚才翠烟姐姐来说,说奉了老太太的命来传话,老爷……老爷下午就要回来了……” 贺峥的筷子一顿:“回来就回来吧,这叫什么不好了?传出去又让人说你主子没有孝心不敬长辈了。” 沉水慌慌张行了个礼:“奴婢说的不是这个……翠烟姐姐说老太太吩咐了,让少奶奶……让主子今天不要去学堂了,今天老爷回来,除了老太太,家里人都得到前院儿去接……太太……太太也去。” “这还真是……不好了。”贺峥苦笑。如今小李氏身怀有孕,贺老爷一高兴说不定就免了她的禁足……不不不,应该一定会免了她的禁足,说不定连掌家的权利都会恢复。 想不到贺老太太费尽心思扳倒了小李氏,就这么让她轻而易举的翻身了。 “去回了老太太,我们知道了,今日就不出门了,只等下午恭迎父亲。” 与此同时,小李氏确实开心的不行,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呢:“你,快去,把我床头放着的那个匣子拿过来,那里头有一支莲花并蒂钗,正是我和老爷成亲那年老爷送我的呢,老爷见了一定喜欢!”这是支使红珊。 “你,去给我上海棠斎给我买上好的胭脂和香粉,我这身怀有孕,用这些低档货,伤了胎儿如何是好?再顺便带一瓶子桂花油来!”这是支使缨络。 红珊无可奈何去拿了,缨络可不吃这一套,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走:“老太太那里还有事要忙,太太自己找人去买吧,奴婢先告退了。” “你!”小李氏气坏了,可现在老爷还没回来,她只得暂时忍下这一口气:“贱蹄子!当个丫鬟你还把自己当个体面人了!过两天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骂归骂,还是只得把手边的胭脂水粉给用了。 她如今怀着身子,心情又不好,面上长了不少斑,头发也干枯毛躁了,内心焦急不已。可买不到好的香粉,也只能把这些廉价的扑了一层又一层,又把胭脂用水化开,除了在唇上摸了,两颊也拍了一拍,只望能有个好气色。 可拍着拍着,小李氏又转了念头:“不行,这样画不好看,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这若是平日,自然花团锦簇的好,可之前贺老爷亲自下令把她软禁在梧桐苑,这一回必得让他知道心疼才好。 不单要心疼她,还得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梧桐苑是个什么地方啊,竟让她在那儿住了那么久! 再次上妆,小李氏就只扑了厚厚的香粉,又把眉毛画得黑黑的,嘴上只涂了淡淡的胭脂,整个人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这样,才能让贺老爷对她心存愧疚,才能让贺老爷对她更加爱怜。 下午,贺老爷果然回来了。 小李氏穿的极为素净,一身浅紫色的裙衫,既单薄又显可怜。身边三个孩子围着她,想来是许久没见母亲了格外的粘人。特别的贺涵,险些就抱着小李氏的腿哭起来了。 母子几个抱成一团,好不可怜。 贺峥这个正经的原嫡之子反而被这娘儿四个给挤到后头去了。 贺峥也不以为意。贺老爷本来就不见得多喜欢他,岂是这一朝一夕一次站前排就能改善的?索性与舒忱在后面咬耳朵。 “你看二娘这次穿的,怕是要一举得下父亲的心呢。”贺峥笑道。 “长辈的事儿你也乱说。”舒忱嗔怪道,却也忍不住笑了:“二娘何须费这样的心思,二娘有肚子里的那个,还怕什么呢?” “她自是要怕。父亲可是第一次生她的气,还生那么大的气,她能不着急吗。”贺峥捏着舒忱的手,来来回回的把玩,闹得舒忱使劲儿推他:“大庭广众的,你还要点脸不?”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老夫老妻大庭广众的都不怕,咱俩新婚小夫妻怕什么?” “……滚蛋!” 贺老爷回来的时候,可比去的时候阵仗大多了。马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车,有马有骡子,都拉着板车,上面还蒙着黑色的油布。想来是这次走商带回来的货物。 只是贺峥脑子里还有不少原主的记忆,原主虽身体病弱,可对这个父亲还是濡慕非常的,经常拖着病体也要来迎接。 贺老爷带回来的货比起往次那可是少了一半之多,连回来的时间也提前了一个多月。 为了谁,不言而喻。 眼见贺老爷下了马车都不带看旁人一眼直奔小李氏而去,拉着小李氏的手就不松了:“阿柔,委屈你了!” 贺峥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别看了,咱们先去老太太院里等着吧……”舒忱拉了拉他。 “那是,人家一家人在一起,那是共享天伦之乐,我在这儿算什么呢?走吧,我就只能跟你一起,拉着手去找老太太享天伦之乐了!” “少贫,让你爹听见了不得揍你!” 贺老爷这回回来,带了不少的名贵药材,除了给了老太太一部分,其余的全给小李氏安胎了。 贺家几乎不做药材生意,这显然也不是顺便,而是特意为小李氏而买的。 连贺老太太都对缨络道:“这当时要是早告诉了他,想必他立刻就不走了呢。就这我还是晚了些写信给他呢,要不这还不得借两条腿飞回来?!” 缨络也无奈:“老爷这怕是把之前的事儿都给忘了呢……” “哪儿是忘了?他就是记得,为了他那好媳妇和媳妇肚子里的那块儿肉,也得装作忘了!” 当日晚上,且不说贺老爷与小李氏分别已久,是如何的互诉衷肠,总之小李氏是又把贺老爷的心给哄回来了。 次日一早给老太太请安,贺老爷自是为小李氏说了不少好话,要求解除小李氏的禁足,理由是在屋子里待多了怕生出来的孩儿也是个闷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怎么说当初让她去梧桐苑养病也是你的主意。”贺老太太倒没有太惊讶,这都是早就料到的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贺老爷居然当面提出要贺老太太还了掌家的权柄。 甚至连让小李氏重新掌家都提出来了。 “儿子是想,母亲年纪大了,不能让母亲颐养天年是儿子的罪过,怎舍得让母亲再操劳?阿柔……阿柔的病既然已经好了,不如就还是让阿柔管家吧。” 只是小李氏这次,倒是学聪明了。还不待贺老太太答言,就道:“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妾身怀有孕,只想安心养胎,这操持家务的事儿妾身是做不来了。还望母亲看在妾肚子里怀着这贺家的骨血,多操劳操劳。这管家的事儿还是母亲料理吧。” 贺老爷有心不愿意,但看着爱妻都这么说了,也就作罢了。倒是让贺老太太对这个儿子又一次狠狠的失望了。 “这次你媳妇说的倒是。她肚子里怀着孩子,难道就比我能操劳了?要是孩子有个什么的,还不得怪老婆子我虐待儿媳妇?好在我身边还有两个得力的丫鬟,一个缨络一个翠烟,都是定好的,懂事又识大体。我平日也不需费什么心,她们都帮我料理好了。” “既然母亲这么说……是儿子多虑了。”贺老爷讪讪的道。 小李氏这次倒是通透了:什么管家不管家的,失了贺老爷的心还不是说夺权就夺权?还不如把贺老爷哄住了,就算没有掌家的权,可也绝没有人敢小看她! 想到这儿,小李氏温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狠狠的瞪了贺老太太身后的缨络一眼。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老太太身边的缨络姑娘吗?”这一日,小李氏正在花园里散步,远远的就看见缨络捧着一篮子花往花园外头走。 缨络真是郁闷死了,怎么就跟她碰上了呢?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停下给小李氏行礼:“太太好。老太太让奴婢来摘些花瓣,奴婢这正赶着送去呢,就不陪太太说话了。” “唉~缨络姑娘平日里对我不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吗?怎么今日还要跟我问安呢,我这心里真是惶恐啊。”小李氏笑着说,有打量起缨络手中的篮子。 “摘这么多花瓣做什么用啊?” “回太太,是大少爷研制了个什么鲜花饼,教给了奴婢。今日老太太想吃,奴婢就来摘一些给老太太做点心。” 鲜花饼。小李氏想起来了,她禁足的这段日子好像贺峥把姐姐嫁妆里的几处铺子都给收回去了,还把她的人撵的撵发卖的发卖。听说那合書酒楼生意好的不得了,是以前的好几倍呢! “既然如此,姑娘快去吧,别饿坏了老太太。只是……”小李氏笑着凑到缨络耳边,道:“我已经打听好了,外头上夜的王老头去年死了老婆,这会儿已经出了妻孝了,我想着配给姑娘最合适不过了。我晚上就回了老爷,必给姑娘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 缨络瞬间浑身发冷,如置冰窖。 第54章 婚事 五十四婚事 “老太太,老太太您救救奴婢吧,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十几年的份上,您就救救奴婢吧……”缨络跪在贺老太太的脚前,啼哭不已。“……那王老头奴婢是知道的,年纪能做奴婢的爹了不说,平日好赌好喝,输了钱醉了酒就打老婆,他上一个老婆听说就是被他打死的……太太要真把奴婢嫁给他,奴婢可是真的没活路了啊!” 贺老太太也很生气。这缨络虽然只是个丫头,却已跟在她身边十几年了,从一个小豆丁长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都是贺老太太亲自看着长大的,最是知她心意,跟半个女儿也差不多了。 这小李氏真是天大的胆子,手竟然伸到她身边人的身上了! 贺老太太伸手把缨络拉起来:“你不用怕,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就一定不会让她把你随便配人。” 小李氏还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和贺老爷来请安的时候,她也不亲自开口,只推了推贺老爷,贺老爷就向贺老太太提了出来。 “母亲,儿子看缨络这丫头也跟了母亲许多年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配人了吗?” 缨络闻言,头低得更低,往贺老太太的身后躲了躲,手中的帕子也被攥紧了。 贺老太太安抚般的拍了拍缨络的手,才对贺老爷道:“哦?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已经有打算了?”贺老太太闲闲道。 贺老爷有些尴尬的一笑:“啊,儿子听说外头上夜的,有个姓王的伙计,很是能干又与缨络年岁相当,不如……?” 贺老爷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贺老太太已劈头朝小李氏骂去:“妒妇!”直把小李氏骂得一愣。贺老爷也呆住了。 贺老太太这才又对贺老爷道:“我昨日不过与你媳妇稍稍提了一句说把缨络给你做小,她当时也答应了,现在倒好,背地里使坏!不愿意就直说,何苦把这好好丫头往火坑里推!” 这下,贺老爷傻了,小李氏也傻了,连缨络也傻了。 小李氏连忙解释:“没有,母亲何时……老爷,妾没有啊……” 缨络反应也快,虽然贺老爷年纪也不小了,但总比嫁给王老头强,再说了老太太只是拿这话堵一堵太太,老爷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当下就冲贺老太太跪下了:“回老太太、老爷、太太,奴婢无福无德,怎配侍奉老爷,老爷瞧不上奴婢也是应当的。只是奴婢不愿意嫁给王老头,只恳请老太太做主,把奴婢送到庵子里去,奴婢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为老太太、为贺家祈福!” “好孩子,快起来。”贺老太太伸手扶了一把缨络,又训斥贺老爷道:“你可知那王老头比你还大上几岁,都能做缨络的爹了,这也是你嘴里说的年岁相当?” “……什,什么?”贺老爷茫然的回头看小李氏。 贺老太太继续道:“你不信就去外头打听,这外头上夜的可只有一个姓王的,之前死过一个老婆,还好赌好喝。” 贺老爷脸上颜色几变:“这……这儿子一时不查,闹了笑话,母亲莫怪。” “哼,你这一时不查,差点断送了缨络的一生!那我现在问你,我要把缨络赐给你,你可愿意?!” 小李氏的脸都绿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逮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贺老爷也不住的在一旁擦汗,这事儿他心里有数,缨络的事确实是小李氏跟他提的。不过一想到贺老太太的话,他又不忍心怪小李氏了。这都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不想自己纳小的啊,这样可爱的谎言,还怎么忍心责怪呢? “咳……母亲,儿子年事已高,缨络年纪还小,儿子怎忍耽误她?不如给她另找一门好亲事吧。” “哼……那这个事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在外头认识的人总比我们这些深闺妇人多些。本想把缨络给你,奴籍昨日我已让人给她赎了。你干脆就在城里给我找一户好人家,要家世清白人口少的,我要让我的缨络丫头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过去就当正头太太!听见了没有?!” “是,是,儿子知道了。” 大概因为心存愧疚,贺老爷很快选好了几个人选。那日说起,贺峥正好在侧。 “儿子想,这既然选人,最好还是选咱们知根知底的,别找了那些表面光鲜的人家,倒让缨络过去吃苦……儿子手下一起跑商的人,有几个很是不错,母亲瞧瞧?” 说着,就把一张记录着个人资料的纸张让丫环递给贺老太太。 贺峥也往跟前凑:“祖母,让孙儿也看看!” 贺老太太笑道:“你又不是个姑娘家,看什么?” 贺峥歪着头,“孙儿若是女子,就不好意思看啦。祖母看,大妹妹合适在您面前提过这些事呢?孙儿这不是想,翠烟当初伺候我已久了,我也早想看看有什么好人家没给她也挑一个。再说孙儿还不知道怎么挑人家呢,大妹妹也快该议亲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这时候不练一练,将来怎么帮大妹妹掌眼呢?” 贺老太太和贺老爷仿佛这才想起来贺汐也早到了议亲的年岁。 贺老爷难得向贺峥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是了,我倒是忘了,贺汐也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难为你,身子不好,还记挂着姐妹的事。” 贺老太太也道:“峥儿待贺汐的心是再好没有了,还特特的让段嬷嬷、翠烟都照顾着她。在我这里难道还能亏了她?还巴巴儿的托人照料。” “大妹妹性子柔顺,在一些事情上,难免吃亏些。”贺峥笑眯眯的道。 贺老太太心知贺峥指的是贺涵,不过也无心在这件事上多说,便将话题岔开。“这婚姻大事,还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趁着月份还没大起来,多出去走走,参加参加什么赏花赏月的聚会,也带着贺汐去见见世面。” 小李氏从未把贺汐放在心上,更别提带她出去参加聚会了。许多人家甚至都不知道贺家还有这么一个庶出的大小姐,更遑论提亲呢? 这嫁女儿可不比儿子,看上谁家的就让媒婆去说和,这嫁女儿的可没见过谁遣媒婆上门和说和的。 恐怕小李氏存的就是把贺汐耽误了的心呢。 “大妹妹相貌品性一等一的好,别人家只是不知道咱们家有这么个好女儿罢了,只要让人知道咱们家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必定来提亲的人得把咱们家门槛给踏破!” 贺老太太到底掌不住笑了,“你这个猴头,让你大妹妹听见了,可再不理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哥哥。” 最后,贺老太太给缨络选了一个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在城里打拼的小伙子。 “这孩子才二十三岁,却已经在这商队里干了七年了。他家里是郑家坳的,父母都是十年前闹灾荒没了,他在郑家坳里吃了几年百家饭就独自一人打拼,是个好的。 就是家里的房子破了些,才一直没成亲。不过这些年他跟着儿子跑商倒也赚了不少钱,想来缨络过去了也不会吃苦。” 贺老太太最满意的却是这人无父无母,缨络过去了不必侍候公婆,也不必被挑拣出身:她到底是做过奴才的人,虽然赎了奴籍,有些人家的老人也是不愿意的。 贺峥给翠烟也挑了一位。 他的标准跟贺老太太不一样,不求无父无母,只求人老实肯干。他在心里已经打算好了,要给翠烟备一份厚厚的嫁妆,既然如此,那人家里穷一些也无妨。好歹翠烟也伺候了他一场,虽说他不想留翠烟在身边,但对这个姑娘的感观还是不错的。 他给翠烟挑的这个,是商队里面一个老把式的儿子。这人今年不过二十岁,也在商队跟着赶车。之前订过一个姑娘,后来嫌他家穷又退了亲。实在是他家人口太多,老娘虽然没了,却又一个老爹,还有六七个弟弟妹妹。最大的已经十六,最小的也七岁了。 贺峥想,干脆让他弟弟都去合書酒楼做工,妹妹也能做些针线上的活到合書布庄去卖。他父亲和他自己又在贺老爷手下干活,想必是不能也不敢亏待翠烟的。 贺老太太也没意见,便把这事儿给两个丫头说了。 缨络自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嫁给王老头,她这名就是保住了!再说这人是老太太给她挑的,老太太绝不会亏待她。 倒是翠烟很是意外。没想到自己都被贺峥撵出来了,大少爷还能惦记着自己的亲事。还说要帮自己赎了奴籍。 “祖母,孙儿想着,若两位姑娘一同出嫁,祖母身边用人怕是不方便。不如让她们先定下来,缨络姑娘年纪稍大,留不得太久,就两月之后出嫁,翠烟倒是可以再伺候祖母半年,也好把那些个小丫头教好了,以免祖母今后无人可用。” 贺老太太很高兴:“就按你说的办。”又嘱咐贺老爷:“你去跟人家说说,别咱们这头想得好,人家却不愿意。” 了了母亲一桩心事,贺老爷也高兴:“儿子能干这没谱的事儿?早就问过了,听说是老太太身边的姑娘放出府,都求之不得呢。母亲这般治家有道,想必身边的姑娘也是个顶个的好。” 把老太太哄得十分开心。 第55章 暗斗 五十五暗斗 贺峥又去找了贺汐,希望贺汐能帮他挑一些东西,给翠烟当嫁妆。 贺汐自无不允的,她本来就是小女孩爱娇的年纪,又与翠烟交好,自然愿意帮翠烟挑选嫁妆。 舒忱也闹着要去,说是当初陪母亲整理头面,最在行这个。只自己一眼,成色品相都瞒不过自己。 “好好好,都去都去!” 一行人说着笑着往贺峥的私库里去。 贺峥的私库自从进驻了大李氏的嫁妆,已经满得站不下脚了。 再说翠烟走了,也没人来收拾了。贺峥不禁又想起翠烟的好处,打定主意要给翠烟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 不过舒忱还是在一旁不停的劝说:“你的心是好的,我也不是舍不得钱,只是翠烟毕竟是个丫鬟,嫁的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给了太多金银,反倒让别人眼红,倒把日子给搅合了。我看啊,你给她置办一份略体面的嫁妆就好,其他的你还是换成银票偷偷的给她,别让人知道了。 这什么体面都是面上光,到底不如银子攥在手里实在。” 这是沈氏之前不停跟他念叨的。沈氏当年就是因兄长大张旗鼓的给买了宅子打家具,让西院那一群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后来她两个兄长也乖觉了,每年只给送银子,再不送打眼的东西了。 贺峥也觉得很有道理:“还好家有贤妻,不然我也要办错事儿了。” 给女子挑东西自然要往首饰头面上看。 当初被翠云偷走的,追回了一些,还有一些找不到了,衙门便将翠云家里的房屋田地抵给了贺峥。 偏偏贺峥又是一个商籍的,不能持有土地,便只留下了房子,土地当时就变卖了。 那房子因为翠云偷了不少东西补贴家里,盖得相当不错呢。贺峥还想着将来有空了,带着舒忱去度假,也体会体会农家乐的趣味。 贺汐最是激动。女人嘛,那个不喜欢金银首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是看来看去,并没有挑出来。 “怎么了,这些都不好吗?” “不好,不好,太不好了。”贺汐摇摇头。“大嫂说的对呀,翠烟身份有限,许多东西实在太打眼了,还是给她一些好看又实惠的东西吧。这样的真金白银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媳妇穿戴,实在不合适呢。” “那你就翻着找一找,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看又实惠的,实在不行咱么出门买一些。” “肯定有呢,我听我娘说,当年先太太进门时是何等的风光,光是赏人的首饰都有两匣子呢,随便挑一挑就有了,哪还需要买?” 贺峥想想也是,这兰姨娘原来是大李氏的贴身大丫鬟,她说有就肯定没错了。 果然,贺汐不多一会儿就翻出来一堆东西,兴高采烈的把贺峥和舒忱叫过来。 贺峥和舒忱正在研究一匣子玉佩,舒忱连连赞叹:“每一块都是好玉!你看这絮的形状!你看这成色!这个,这个可是冰种的!” 舒忱好像格外爱玉,整个人都放出星星眼。 “你既然喜欢,就挑一些出来戴呗。” “真的?!”舒忱高兴极了,转念又悻悻了起来:“这不太好吧,这是你娘给你的……” “什么我娘你娘的?你娘就是我娘,我娘就是你娘,咱俩都是夫妻了,干嘛这么见外?” 舒忱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拿。 两人一起去看贺汐翻出来的东西:满满一片都是金灿灿的。贺峥心中暗自咂舌,这么些金银竟是送给别人的?!这位母亲大人也是好大的手笔啊! 贺汐“噗嗤”一笑,原来贺峥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哪里都是赤金的?”蹲下身仔细查看片刻方与贺峥解说,哪些是赤金的,哪些是黄金的,哪些是纯银的,哪些是纯银鎏金的,哪些又是紫铜鎏金的。 纯银鎏金的头面有一副,纯银的头面有一副,另有许多零碎不成套的金银首饰,戒指耳环,紫铜鎏金也有不少。 贺汐又说道:“这些都放在一个匣子里,我想是要送人的,真金真银的都放在别的匣子里,唯有这里有许多铜鎏金的,看起来鲜亮,其实也不值什么……当然了,这是在咱们家里,普通的人家应该也是好的。” 她这也是从贺涵的反应里推测出来了。贺涵惯爱抢她东西,早年大李氏还活着的时候,她也算得大李氏和贺老爷的喜爱,有不少小金锁金项圈,后来贺涵都给抢了去。银的若有好看的,也要夺去。唯独这铜鎏金的,贺涵向来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贺峥闻言,便在那些零碎首饰中挑了一只累丝鎏金蝴蝶银发簪,一只镶宝牡丹纹鎏金银簪,一对紫铜鎏金精雕如意给,另外随意拿了几只铜鎏金的簪子。 想了想,到底还是拿了一对金耳环。 那耳环不过是个普通的圈儿,要在现代恐怕也就三克多,应该……没问题吧。 见舒忱和贺汐都没有阻止,贺峥也放下心了。 随机又挑了一只金钗送给贺汐:“今日与老太太说,大妹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打扮得太素到底不好。到妹妹出嫁那一日,哥哥定然给妹妹添一份儿重中之重的嫁妆。” 把贺汐羞得也不看首饰了,顿了顿脚就往外走。 贺峥和舒忱在后面笑了一会儿,便把那金钗递给沉香:“一会儿去找你翠雨姐姐,让她给大小姐收好!” 却说这边几人其乐融融,小李氏却是气得肾都疼了。 她在禁足期间没少受缨络那个死丫头的气,可老太太偏要与她撑腰,如今又给她赎了奴籍,这,这赎了奴籍发还了卖身契的奴才,可就算是良民了,不能再由主家婚配,她还怎么把她嫁给一个癞子? 小李氏又想起平日缨络那个死丫头趾高气扬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这么一想,小李氏却想到了那天与缨络在花园相遇,缨络要做鲜花饼的事情………… 鲜花饼…… 合書酒楼………… 不过也好,这缨络小蹄子的婚事她插不了手了,贺汐的婚事可落到她手里了。 最近春兰那个贱婢处处帮着贺峥与她为敌,她这就要给这个贱婢一点颜色看看! 晚上,贺老爷照例来小李氏房中过夜。 虽说小李氏有孕在身不能伺候,可贺老爷对小李氏也算真爱了,就是看着小李氏挺着的肚子,也能高高兴兴的入眠。 而此刻,贺老爷进屋,却发现自己的爱妻闷闷不乐的坐在桌前。 “这是怎么了?这小淘气又闹你了?”贺老爷赶紧上去嘘寒问暖。 “唉,我哪是为了肚子里头的这个?这个还小呢,凡事都不着急,我是,我是为了嵘儿啊……”说着,小李氏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嵘儿?嵘儿怎么了,惹你生气了?”贺老爷连忙问。 小李氏却换了话题:“老爷回来这几日,可听说过城里新开的合書酒楼?” “听说过,呵呵,还是听亲家公说的呢,说是峥儿和忱儿两个捣鼓的,亲家公还与我说这两个孩子是多么般配,就算当初成亲是为了冲喜,现在两人不也是搭配得当?”贺老爷还挺高兴的。被舒县丞夸奖育儿有道,还是挺值得自豪的。 “峥儿,峥儿,老爷你怎么就记得峥儿,可还想着你和我的嵘儿?”小李氏做出一副赌气的样子,扭过身子不理。 “这……这关我什么事?这是峥儿用玉容的嫁妆自己开的店,我可半点没帮忙啊!”贺老爷虽然心疼爱妻,却也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李氏气结,怎么这脑袋就这么木?自己怎么暗示也没用!只能直说了:“老爷你看,现在峥儿都能独挡一面了,你看咱么嵘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是不是也该给他一个铺子练练手,让他也学习学习……也学习学习如何做生意,将来才能接手家里的生意,为你分忧啊。” 贺老爷倒是没觉得让贺嵘继承家业有什么不妥,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小李氏别的话却让贺老爷为难了。“这……这嵘儿还小呢,再说了这做生意什么叫练手?那可是咱们一大家子指望着吃饭的,怎能儿戏?” “那,那……那老爷不如就让嵘儿去峥儿那儿锻炼锻炼,反正峥儿也不指着那个酒楼吃饭,大不了咱们把利润都给了峥儿,就让嵘儿去练练手嘛……他们是亲兄弟,想来峥儿是不会计较那些的。” 贺老爷本来还觉得这事儿不妥,他也不糊涂,那合書酒楼他也知道,是先妻与舒忱亲母沈氏的嫁妆,这事儿贺家和舒家的不好插手啊,把贺嵘弄过去,让他怎么跟贺峥开口?不过到底经不住小李氏再三哄劝:“老爷,咱们就是让嵘儿去锻炼锻炼,又不是要了他的铺子,您这个做亲父的,和我这个做亲姨妈的开口求他,想来峥儿也不会这么不孝置之不理……” 到底还是被说动了,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贺老爷就把贺峥和舒忱给叫到了书房。 第56章 明争 五十六明争 贺峥和舒忱听了贺老爷的话,两个人都无语了。 “……你身体从小不好,咱们家里也不缺这些个银钱,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如今整日在外跑,弄个什么,什么合書酒楼。你身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让如何对你死去的娘交代啊?” 贺峥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这时候倒想起原主的娘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李氏才是你的结发夫妻呢。 但这毕竟是父亲,吐槽也只能在心里,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恭敬、感恩的模样:“父亲说的是!孩儿以后一定珍重自身。这店里的生意就交给舒忱打理就是了,我在家里也做个甩手掌柜,养养身子。”说罢,就差挤出来两汪感激的泪水。 只是贺老爷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却有些不高兴,连看见贺峥的表情也觉得这个儿子性情太柔:“舒忱不是还要去书院?你这不是耽误他念书嘛。” 贺峥轻笑:“什么念书不念书?都嫁了我入了商籍了,念再多的书也考不得功名,何苦白费功夫。不如早早的学着打理铺子,我身子不好,将来可就靠他了——这不是父亲和二娘当初决定给儿子娶男妻的原因吗?” 贺老爷被噎了一下,心下很是恼怒。在他看来这个儿子平日里病怏怏的,脑子也不灵泛,但好在孝顺,从不忤逆。现在身子倒逐渐好了,怎么这脾性也变了? 贺老爷也不再兜圈子,直接把目的说了出来:“舒忱从前只做学问,恐怕于商事不熟,我心想你二弟……” “父亲多虑了。”舒忱不等贺老爷说完,立即插话:“父亲怎得忘了?我母家如今也是江浙一带小有名气的商户了,虽不能与贺家相比,但孩儿从小跟着娘亲耳濡目染,对商事也所知一二。” “你……”贺老爷被截断了话头,甚是恼怒:“我在这里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舒忱却无惧色:“是孩儿多嘴了,还请父亲见谅。”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合書酒楼有一半也是我娘的嫁妆,我如今不学着管事,难道将来还麻烦别人吗?” “行了行了!知道你能!你们先出去吧!”贺老爷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贺峥与舒忱对望一眼,默契的一同退下。 “行啊你,跟我学了这么久,也学会打机锋、打马虎眼了?”出来贺老爷的书房,贺峥便与舒忱调笑道。 “还用跟你学吗?在这内宅里多待些日子,看也看会了……不过你说,你爹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贺老爷也不像是看得上咱们那个小铺子的人。”舒忱有些纳闷。 “嗨,管他打什么主意?咱们横竖不顺着他就是了!” 舒忱忍不住笑了:“这样好吗?那是不是你亲爹啊?” “你没听说过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我看我这亲爹,如今也离后爹不远啦……” 两人一大早被搅了好心情,也不想去酒楼了,打算上街转转散散心。 贺峥还记得前段时间列的菜谱,想着做烤羊排烤羊腿呢。只是这孜然,跑了不少卖调料的地方也没人听说过。贺峥想着,实在没办法就只得用小茴香代替了……反正孜然在南疆也被称为小茴香,想来总有相似之处吧。 两人不死心,干脆又把卖香料的店铺转了一遍,或许有哪些没见识的误认了呢?可惜在街上兜了半天的圈子,还是没有找到。 “唉,算了,想必是没有的,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恐怕已经失传了吧?”贺峥有些沮丧,打算打道回府了。 舒忱却很疑惑:“你到底看得什么书?”他自认为若比起看书,自己自然是比贺峥看得多的多了,平常也不见贺峥文采比自己好到哪里去,怎么却知道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呢? “呃……”贺峥一时语塞。这该怎么解释?“我……我看的是一本菜谱,哦,都是一些杂书,你们这些正经读书人怕是不屑一看的。” “只要是书就有可看可取之处,什么屑不屑的?改日有空拿来我也瞧瞧,跟着你涨涨知识。” “好……好啊!”但愿这个改日有空一直没空…… “你也别不高兴了,回头我让我娘问问我舅舅,可有往南疆那边去的商队,若有,请他们帮忙留意着呗?” “如此,麻烦岳母大人了!” 且不说这两人在街上怎么逛逛逛买买买,只说小李氏交代的事情贺老爷没办成,又惹了小李氏一番哭闹。 “嘤嘤嘤……妾又不是要把那酒楼夺来,只是让嵘儿去帮帮忙学习学习,这峥儿怎么就跟防贼似的?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家里,这嵘儿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小李氏哭闹个不休,贺老爷一则心疼大的,二也心疼肚子里的小的受了影响,连忙哄劝:“唉,嵘儿还小,我看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过个两三年就给他个铺子让他管。” 小李氏闻言却更不干了,她为的岂是真让儿子去贺峥手下当牛做马?为的还不是菜谱和经营手段!她虽然禁足已久,但也多少听说了合書酒楼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吃食,就比如说那鲜花饼。若是能让嵘儿过去跟那些人打好关系……甚至跟他们的徒弟、帮厨搞好关系…… 再把贺峥的经营手法学到手…… 可是跟在贺老爷身边算什么?他一年倒有半年不在家,让自己独守空房就算了,她怎么舍得让儿子也出去吃苦?“老爷心里根本没有妾,没有嵘儿,也没有我肚子里的这个……以前说的让咱们嵘儿继承家业都是骗妾的……嘤嘤嘤……” 贺老爷连忙去捂小李氏的嘴,这本是他在被窝里和小李氏说的话,如今就这么嚷出来,让老太太听见了还不打断他的腿?!“别喊、别喊!哎呦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小李氏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抽抽噎噎的:“那,老爷打算怎么办?如今峥儿不知为何变得这般奸猾,不是……不是想另立门户吧,老爷你可得管管啊……”一双玉手拉着贺老爷的胳膊左晃右晃,把贺老爷的心都晃软了。 “能怎么办?还用怎么办?”贺老爷脾气此刻也上来了:“我就直接跟他说让他弟弟去店里帮忙,他还敢明着顶撞我跟我说不?!” 贺老爷也算拉下来老脸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他就名真言顺的说出来,贺峥又能怎么样?!敢跟他这个父亲说不吗?! 贺峥和舒忱抱着大包小包刚走到门口,阿釉就跑了出来:“少爷,大爷,你们可回来了!” 两人不常逛街,一买就买多了,阿釉连忙上前接过舒忱手里的东西。 贺峥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又出什么事儿了?” “还是老爷,老爷请二位再过去一趟呢……”阿釉皱了皱鼻子,压低了声音:“听说,下午太太的房间里传了好长时间的哭声呢……恐怕又有什么事儿了。” 贺峥了然,早上的事儿八成也是小李氏挑唆的。 要说当初这两间铺子他也是趁着小李氏禁足才从她手里抠出来的,现在小李氏腾出来手了,可不是要收复失地吗? 只是她怕是忘了,这失地本来就不是她的! “你先把东西带回房去,我自己一个人去就成了。”贺峥皱着眉,下意识的不想让舒忱再面对如此无耻的事情。 舒忱却已经激动恨不得撸袖子了,闻言很是不满:“干嘛?你怎么跟我娘一样?” 贺峥看看自己……这……哪里跟岳母一样?性别都不一样啊! “我娘也是,有什么吵嘴打架的事儿从来不让我上,我不小啦,不用你们护着!” 贺峥失笑:“好吧,你想去就去。不过要是他们说了什么让你不痛快的话,你可别当真,别生气啊。” “知道了知道了,谁要让我不高兴,我也得让他不高兴!”舒忱兴致勃勃的道,又对贺峥说:“我要是没办到,你可得帮我啊!” 这一次,书房里除了贺老爷,还有小李氏和贺嵘。 贺峥挑了一挑眉,小李氏在不算意外,贺嵘……难不成这贺老爷要把原嫡的嫁妆抠来给继室的儿子?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舒忱的一份儿了! “大哥!”贺嵘一见贺峥,就立刻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道:“爹爹说了,从明天起就让我去你的酒楼里学习,也替大哥大嫂分分忧,大哥大嫂可别嫌我烦啊!” ……………… 我能说我就是嫌你烦吗?都这么大了人家沉香沉水都能干活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天真可爱萌萌哒? 贺峥勉强挤出来个尴尬的笑容,却不答贺嵘的话,径直向贺老爷道:“……父亲?” 贺嵘老大不高兴。他们几个小李氏生的,向来不把贺峥放在眼里。这回要不是小李氏特意跟他交代了一番厉害,让他忍一时之辱,他才不会对那个病秧子笑呢! “事情就是嵘儿说的那样,嵘儿也不小了,你的那个酒楼开的不错,你就教教他。” 贺峥愣了一愣,在心里打了七八个转儿,才道:“父亲早上不还说,儿子身体虚弱?儿子已经打算把酒楼让舒忱全权处理了……” 贺老爷只觉得自己脑门上蹦青筋:“那你就在家歇着!让他跟着舒忱!” 贺峥忍住笑,侧过头去看舒忱,舒忱连忙诚惶诚恐的向贺老爷鞠躬:“父亲放心,孩儿虽然愚钝,但一定会照顾好二弟的!” 照顾自然是会照顾好的,可帮忙就不用了,呵呵。 第57章 阳奉阴违 五十七阳奉阴违 贺峥果然如他向贺老爷承诺的那般,每天宅在家里做起了甩手掌柜,把酒楼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舒忱,自己则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正儿八经的样起了膘,倒是累得舒忱每日两头跑,还得操心留神盯着贺嵘。 “我看你那好弟弟哪里是来学习的?来偷师还差不多。”舒忱盯了几天,便察觉出来贺嵘的本意了:“刚开始来就把整个酒楼转了个遍,还能说是看新鲜熟悉环境,过了两天就牟着劲往厨房跑了,还跟店里的掌柜伙计套交情。”好在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信得过的,倒没被贺嵘套出什么来。 “那他成功了吗?”贺峥一边听着舒忱的汇报,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那我哪儿能让他成功?我又不傻。”舒忱对贺峥小看他十分不高兴。 “是是是,你最聪明啦。”贺峥现在也掌握了跟舒忱交流的方法,就把他当成一个骄傲的小朋友,比当成老婆来好相处多啦。 “还好咱们当初因为红翡是姑娘家,把厨房建得格外的严密,怕让人唐突了红翡,这才没让贺嵘混进去过,要是让他知道了掌厨的是红翡,那可不得了。” 可不是嘛,红翡现在可算是家奴,卖身契还在公中呢。 贺峥放下了笔,思考了一会儿:“你说,让红翡回来一段日子如何?” “回来?”舒忱一时没反应过来:“咱么酒楼全指着红翡呢,让她回来,酒楼还开不开啦?” “当然是要开下去的。父亲刚让贺嵘来学习,咱们就把酒楼给关了,这不是明着打父亲的脸吗?”贺峥笑了笑:“不过父亲如此不顾我们的意愿,也别怪我们阳奉阴违了。” 舒忱闻言连连点头,继而又注意到贺峥涂涂画画的东西:“……你画的这是什么?!” 纸上,赫然是一个女人啊!虽然还没画五官,可那身形,那发型,他瞎了才认不出来男女! 舒忱不知道怎么了,莫名一股火气就往上窜。 “……你画的这是谁?好华丽的衣服,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舒忱没有注意到自己强制忍耐的语气还是有点泛酸。 贺峥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什么女子啊,我天天在这家里待着,能见着什么女子?再说了,我看你就够了,还看什么女子!” 舒忱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虽然嘴上还说着“不正经”,但面色明显和缓了。但还是继续追问:“那你画的这是谁?” “没谁啊,我画的不是人,是衣服。”贺峥指着图上女子所穿的华丽衣服。“我这不是想着,我又不止一间铺子,还能让人给堵死了不成?反正酒楼已经开起来了,名声也打响了,我也腾出来空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画一些衣服样子,看看能不能在合書布庄里卖成衣。” 舒忱将信将疑的再看那画,果然女子身上的衣服画得精致无比,倒是那头那脸那发型,草草几笔。 舒忱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只是…… “你为什么不画男装?” 为什么?好吧……古装剧里的男装款式很多吗?他怎么记得就是不同颜色的长衫啊?顶多套个褂子啊? 贺峥集天地之电视剧,两辈子的记忆,结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才画出了这身集《美人心计》《新三国》《武大头传奇》之特色的……姑且称之为汉服? 但看舒忱的神色,似乎这身衣服也没什么不妥。好像舒忱刚才还夸这衣服华丽来着。 “那不如我们先做一身送给岳母大人?” “那倒不用了……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颜色……恐怕不太适合我娘。”舒忱有点犹豫。他虽然对女子之事知道的不多,也明白这粉色的该是年轻小姑娘穿的,像沈氏的年纪,穿湖蓝、檀色、豆青才合适,沈氏的衣服也大多是这几个颜色。 “这有什么?”贺峥笑了笑,“同样的款式,我再换几个颜色就是了,有什么难的?——对了,改天你再跟芸娘说说,让她跟红翡一块儿进府,这做衣裳的事情就让她来吧。 贺峥和舒忱商讨再三,觉得让红翡把卤肉的方法教给那个瘸腿的伙计。 这段时日他们已经将当初买来的、雇来的人都考察了一个遍,都是忠厚老实的人。那个被贺峥起名为莲藕的小姑娘更是聪慧,虽说贺峥当初买她的时候只想着让她洗碗,可没想到小姑娘在厨艺上很有天分。若不是年纪太小,贺峥怕是都要让她做红翡的接班人了。 即便如此,贺峥也嘱咐红翡好好带一带这姑娘。红翡也很是乐意,做老大的感觉不要太好。 这次选那个瘸腿的伙计也有贺峥的考量在内。一来他是签了死契的,二来腿脚又不方便,离开了这里怕是也难谋生,不怕他跑了。 再者,卤肉的秘方在于十三香,十三香的制作一直掌握在贺峥和红翡手中,把现成的给了瘸子,卤肉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工序。 瘸子就叫瘸子。大概因为瘸的早,村里人叫着叫着,就把瘸子当成他的名字了。 红翡不过教了两天,瘸子就完全学会了,第三日红翡和瘸子各卤了一锅肉往外卖,竟没一个人吃得出来。 红翡也可以放个小长假了。 别说,这酒楼开了两三个月,最累的就是红翡。但累归累,姑娘在外头待过,也算见了见世面,人爽利多了不说,还开朗了不少,见着贺峥和舒忱也不似原来那样畏首畏尾了。 就是这与世隔绝的几个月,让她错过了宅院里不少事情。听说了翠烟和缨络都许了人家,红翡又是惊讶又是为她们高兴:“呀,我还不知道呢。翠烟姐姐以前待我极好,她要出门子,我送点什么东西好呢?” “这你问我们,我们哪里知道?”贺峥失笑:“你这几个月也是太辛苦了,按照市面上大厨的价格,一个月至少五两银子。红翡姑娘还是大厨中的高人呢,至少得七两吧?三个月就是二十一两,一会儿让你主子给了你,再给你放上一天的假,让阿釉陪着你出去转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红翡吓了一大跳:“这,这怎么使得?奴婢本来就是贺府的奴才,领着府里的月银呢,怎么好再收一份?可使不得!” 贺峥敛了笑容:“我为的就是这个。这是你该拿的,你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止是贺府的奴才了,还是这合書酒楼的大厨,这份银子是你该拿的。” 红翡懵懵懂懂的点头,虽说少爷说的话对于她有点绕不过来,不过她也懂得少爷的意思:这做主子的,当然希望奴才只效忠自己一个人。贺府里还有老爷太太,老太太,合書酒楼却只有少爷和主子两个主人。 这么一想,红翡也就把那二十一两银子给接下来了。 真多!自己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呢!哪怕是府里的大丫鬟,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吧?红翡挺高兴,心里更感激贺峥了。 合書酒楼的熟客们慢慢发现,最近酒楼里许多的特色菜都不卖了。每天只卖些现成的卤肉、扒鸡,还有从零食铺子里弄来的肉松肉脯。 就这扒鸡还是红翡一下子做了许多现成的,待有人点,直接上锅蒸就行了,如今天冷,也不怕放坏了。 虽说少了特色菜,但许多人还是愿意来合書酒楼坐一坐。就是那卤肉扒鸡,也比别家好吃许多呀?更别说合書酒楼的茶水,更是舍得下本! 知识这贺嵘也不傻。一天两天的没发现,十天八天的也觉出来异常了。 “大嫂,我怎么见这几日生意都不如以前了?” 趁着不忙的时候,贺嵘凑到了正在看账本的舒忱跟前。 舒忱看账本也是现学现卖,最近才跟沈氏恶补了一番,还得郭掌柜在一旁协助。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被贺嵘打断了,难免有些不高兴。 只是这再不高兴也是小叔子,总不能晾着。 “大约是天越来越冷了吧。这么冷的天,没事儿谁老往外头跑?” 贺嵘自然是不死心的,在舒忱跟前磨蹭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道:“大嫂……最近怎么都没见咱们的大厨?” 舒忱这才从账本里抬起头:“大厨?你什么时候见过大厨?” 贺嵘被噎了个正着,狠狠的走了。 晚上,就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的跟小李氏学了一遍。 “他们这根本是防着我呢!我一来,就这也不做了那也不做了,不是把我当贼防吗?” 小李氏听了也气闷。这贺峥的胆子还真是大,连他爹也敢对着干!还有那个舒忱,竟敢这么下她儿子的面子,她定要他们好看! “好孩子,你别急!他们既然不仁,我们也不义!那合書酒楼听说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呢,这兄长给弟弟点零花银子,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既然防着我们,你也不必每日候在那里给他们当小工了,那合書酒楼往来的都是有身份有银子的人,你只管找着机会跟他们交好,这以后啊能帮你的地方可多了!” 贺嵘听了,也深以为是。这贺峥不让他如意,他也不能让贺峥好过! 第58章 合書布庄 五十八合書布庄 这边小李氏和贺嵘商量着怎么给贺峥添堵,贺峥和舒忱也没闲着。 既然酒楼混进了个“奸细”,酒楼的生意就暂且放一放也没什么,反正他们手底下的铺子也不止这一个,反正他们又不指着酒楼吃饭,虽未东边不亮西边亮,酒楼干不成了,还有布庄。 于是连舒忱渐渐的也不往酒楼里去了。 贺峥一开始还挺高兴的,以为贺峥和舒忱都不在,这酒楼里就属自己做主了,没想到那个掌柜的什么都不停他的,他要支银子也只推脱没有贺峥的话不敢给。气得贺嵘发了大脾气,那郭掌柜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理都不带理他的。 而因为红翡的离开那些新菜色也许久不上了,客源又成了附近住的平民百姓,偶尔来买些现成的卤肉打包回去吃。贺嵘这下连结交官员富商的机会也摸不着边了。 而贺峥这边,制作成衣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芸娘已经在府里待了好几天了,就住在香茗原来住的屋子里,反正香茗如今在零食铺里也许久没有回府了。 贺峥这段时间经常把芸娘叫来谈话,还把衣服的分解图给她画出了,以免芸娘不明白画错了。 虽然贺峥不是个专业的,但好在古装的打版真心不难,芸娘又是惯做针线活儿的人,连猜带蒙的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为了保险起见,贺峥还找出来两匹便宜的旧布,让芸娘给红翡先做一身。 第三天贺峥就见红翡穿上身了,和他画的一点不差!要是换上更好的布料,那就简直完美了! 倒是芸娘还有些忐忑:“就是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东家心意,这……我…奴婢总觉得和那画上的有些出入呢。” 贺峥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像的很,我找两匹好料子来你做了,就像十分了!” 连红翡也夸赞:“少爷没骗你,真的是好看呢!我常见老爷从外面给太太带回来的衣服,料子自然是好的,只是论款式都没一件比得上我身上的这件!亲家太太一定会喜欢!” 贺峥当下就去库房里翻出来几匹适合沈氏穿的布料,让芸娘拿回去精细的做:“剩下的布料都给你,多做几件你也能凑一件好衣裳了!” “奴婢可不敢。”芸娘爱惜的摸着布料:“这么好的布料给奴婢都是白费了,奴婢都攒下来,说不得什么时候镶个边上个领子就能用得上呢!” 入冬的时候,沈氏就收到了合書布庄送来的新衣。 沈氏还有些意外:“我记得今年府里银子紧张,并没有定制冬衣,都是分了布料让各房自己做的。这是?” 沈氏身边的张嬷嬷笑道:“这可不是咱么府里的,是小少爷孝敬小姐的呢。那合書布庄,是贺姑爷名下的铺子。” 沈氏这才露出笑容:“难为两个孩子了,快拿来我看看!” 这衣服是一整套的,一件深衣,一件曲裾,一件大氅,还有一条下裙。 深衣倒也没什么稀奇,是用上好的细棉布做的,又柔软又贴身。袖口先贴了三寸宽的雪锻镶边,又滚了宝蓝色的细边。 曲裾本来这个时代也不难见到。曲裾源自汉朝,不过大多长度都只到大腿左右,饶襟只在身上饶个大半圈。或是直接到脚底,下裙也可以不做那么蓬。而这件曲裾,却做成了到小腿的长度,用的是湖蓝色的缎子布,袖宽一米,领子和袖口都是湖蓝的镶边,饶襟能在身上绕三圈。 那大氅是月白色的,难得的是领口袖口加上下摆全缝上了白色的兔毛。宽一米的袖摆上还用银线绣了牡丹花的轮廓。 张嬷嬷直赞道:“这兔毛虽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可谁也没想到用来镶边,小姐穿上了一定好看!” 沈氏也喜欢,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试试。 只是这下裙……宝蓝色的厚实布料,倒是保暖挡风,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图案,只是……下裙是一条鱼尾裙。 沈氏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待穿上了才觉得不好意思。下了个半了个身的线条被勾勒出来,直到膝盖下面才撒开极大的裙摆。这样的裙子真是见都没见过。 “这、忱儿送来的这是什么衣服呀,这怎么穿的出门?”沈氏懊恼得作势就要把裙子脱下。 “别呀,小姐,刚才阿釉来送衣服的时候可特意说了,让小姐一定穿上试试。”张嬷嬷连忙劝道。又把曲裾送了过去:“小姐,先穿上试试再说。” 沈氏无法,只好忍着羞意把曲裾换了。只是这一换,才觉出了鱼尾裙的好处:这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过把曲裾做长。只是曲裾是要在身上缠紧的,里面的裙子自然也被裹了进去:这样难免显得臃肿,失去了美感。 这鱼尾裙却贴着身子,曲裾缠好也显得身材纤细,下摆的幅度又极大,撒在地上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要是贺峥在,一定会解说,这可是三百六十度的裙摆啊! 而那腰封也上了厚厚的浆,又硬又厚实,系在腰上更显腰身纤细。 沈氏这才满意了:“果然是好看,嬷嬷再把那大氅拿来,我再试试!” 这衣服就是贺峥那天画的那套。芸娘花了半个月才做好。 原本按照芸娘的速度,一件衣服一两天也就成了。只是贺峥强制要求她慢下来:现在又不赶时间,送给丈母娘的自然是越精细的越好。 缝个兔毛领也不是难事,唯有绣那牡丹花了不少时间。 一来芸娘的绣工虽然不错,但她从未绣过这只绣轮廓的花样,一时难免不适应;二来这银线也是以前从未用过的,很是手生。 后来衣服做成,连芸娘也惊讶:这样好看的衣服,竟是出自自己之手! 这做出来的第一套湖蓝的,送给了沈氏,贺峥又让芸娘照着画上那粉色的做了一套,给之前做好的人台套上,放在店门口做招牌。 还真把许多年轻小姐给吸引住了。一时间这衣服连带那人台,都成了括苍县闺中女儿的谈资。 与此同时,沈氏穿着儿子孝敬的衣服,也得意洋洋的出入各种聚会场合。 有了沈氏这个活广告,也有不少有钱的太太来合書布庄问,可还能定做这样的衣服 贺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家里又画了许多不同颜色的图样:赤橙黄绿青蓝紫,再加个美人心计家人子的白红撞色款。费这么大周折只因合書布庄明确表示,绝不卖一模一样的衣服,全方面避免撞衫现象,如有同款,纯属假货。 同时贺峥还推出了坡底儿半高跟的绣花鞋,一时间合書布庄名声大噪,门庭若市,聚在里面的尽是大姑娘小媳妇。 因为合書布庄的“只做一件”声明,不想撞衫的女人们也自然没有再让家里的裁缝再照着款式做。若在什么场合穿着被另一件撞见了可怎么好?这一套衣服可不便宜,括苍县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卖出了几间、都什么颜色的、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这不是一打听就知道的事儿吗? “我原还想着你弄的什么限量别再把客人给得罪了,没想到还真有人吃你这一套啊!”舒忱很是惊讶。这些太太小姐们都是什么心态啊? 如今贺峥每隔一个月就画一套新的花样出来,照样是七八个颜色限量出售。那些太太小姐哪个不是早早的就遣了奴才来排队,都以能买到合書布庄的限量版为荣。 “那当然啦。”在现代百试不爽的饥饿销售,在古代也是很灵哒!不知道某粮食品牌的手机都得在网上抢吗?……不知道春节期间的火车票以前都得背着被子去火车站排队买吗?回想一下就略心塞…… 现在也轮到别人到他家门口来排队了,这种感觉岂是酸爽能形容的!哈哈哈哈! 贺峥和舒忱虽然轻易不在合書布庄出现,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在家里监督芸娘做衣服顺便为她解惑,但合書两个字还是让人民群众把这间布庄和合書酒楼联系在一起。 “哎呦,我说最近我家老爷都不怎么往外跑了,原来那老板把心思都放在布庄这里,倒把酒楼的生意给放在一边了。”这是阔太太甲。 “我倒盼着那酒楼好好开下去呢。我们老爷原来谈生意去的那都是什么地方?哪有去合書酒楼让人放心呢。”这个家里丈夫常常出入*的阔太太乙。 “说的是呢,我也盼着这合書酒楼的生意再好起来呢,听说是大厨走了,现在只卖酒水和现成的熟肉了……” “我可是听我们家老爷说,最近都没见合書酒楼的老板去过店里,反倒是他那个异母的弟弟成日家在店里转悠,还跟我家老爷搭话呢!你说这小小的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啊?” “唉,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娘啊…………” “你说,这不会是那继室撺掇着贺家老爷把大儿子打拼下来的产业给了二儿子啊?要不然这贺大少爷怎么就另起炉灶了呢!” “哎呦我就说这当后娘的没一个好心眼的!我可得多活几年,别让别的贱人再进了门欺负我儿子!” 这些阔太太大多是原嫡正室,这话题渐渐的就偏到了:继室没一个好东西、继室的儿子也是狼子野心上面了。 等贺家发觉这件事,不说满城风雨吧,一些生意上有来往的人看见贺老爷,也不禁神色古怪——这都是听了自家夫人脑补出来的亲爹后母联手欺负原嫡小白菜故事的后遗症…… 第59章 恶人先告状 五十九恶人先告状 贺嵘在合書酒楼待了半个多月,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少。 而最近,情况似乎有所变化。 贺嵘一开始以为是那位神秘的大厨回来了,或者贺峥终于按捺不住了,还很是兴奋了两天。 但渐渐地,他便发现了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那些人来是来,却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样子,也不点什么菜,或一壶茶或一壶酒,坐一坐就走了。 而这些人还时不时的盯着自己看。 贺嵘纳闷极了。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太无聊,不想待在店里耗费光阴,便在四周的铺子里逛了起来。 这一逛,竟发现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看见了没,那就是贺家的二少爷。” “这就是和他那继室的娘合伙夺原嫡长子产业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啧,这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 贺嵘大怒,转过头去,那说话的两人一愣,连忙跑了。 贺嵘当下也不回店铺了,直接回家去找小李氏诉苦。 “大哥他们不但处处防我如防贼,还在外散播我和母亲的坏话,说我们要谋夺他们的财产……我和大哥都是贺家的孩子,怎么叫谋夺?呜呜呜必是他们嫌我碍眼,故意往我们母子身上抹黑!……” 小李氏一听就气炸了。她这个人别说夺了人家产业还不喜欢人家说呢,何况此刻她明明没夺反而坏了名声?让她白担了这个虚名! 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我这就告诉你父亲去,让他给我们娘俩做主!真当我们母子好欺负不成!” 当下,小李氏就扯着嗓子朝门外喊:“来人,来人!去书房请老爷过来,就说这贺家,这括苍县,是断无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了!” 却说那贺老爷,最近也不大痛快。 这贺家作为括苍县的首富,手底下最大的生意就是布匹。虽说不到垄断的地步吧,在贺家庞大的产业链之下能存活的布庄也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的生存状态都像新街路的铺子之前的状态:不死,不活。 顶多也就是不温不火, 而最近,却有一支异军突起:合書布庄。 贺老爷不是不知道这间布庄。这是他原配妻子李玉容的嫁妆,多少年来一直在李柔手里。这在李柔手里,也就和他贺家的差不离了,贺老爷也就把这铺子当成贺家的产业一并管理。 可近来,这布庄改了名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说起来,这合書布庄就算以前不叫合書布庄,还在小李氏手里的时候,生意也算不错的。 前面说过,大辰朝对商贾的限制还是不少的,在布行这一行当里说,绸缎买卖就对商贾有很大限制。贺记布行的绸缎尽管已经多出其他布庄了,但与合書布庄还是不能比的。 绸缎的买卖与酒、盐差不多,都是由官府分配的,只是没有盐那么严格罢了。李主簿作为主簿,手上也有一些酒引和绸缎的限额。李家不涉商,这两样的份额就都给了大李氏了。 故而大李氏的嫁妆中才有一间酒肆和一间布庄。 那些有钱的太太们若来店里买成衣,自然也会顺便看一看布匹,也难免会买上一些。贺峥近来除了绸缎,只让人多进一些精细的适合做里衣睡衣的料子,也很受阔太太们的喜欢。 且芸娘手巧,有剩下的绸缎料子她都做成了精美的绢花,有哪些太太买了棉布,贺峥就让人送那太太几朵。这样一来,除了成衣,合書布庄的布料也比其他家卖得多了。 这些钱若在自己的手里、小李氏的手里,贺老爷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这会儿到了他儿子手里吧,也算是在他贺家的囊中,可贺老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待贺老爷发现贺记的布庄生意越来越不好,精细的棉布都鲜少有人买,只能卖一些粗布麻布给穷人,才彻底回过味来。 好啊,这合書布庄竟敢和这贺记布庄抢生意了!自己还没死呢,贺峥这是想怎样?! 就好比没有一个皇帝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开始揽权,贺老爷虽不是皇帝,可这种心态他也同样有! 况且这揽权的是太子自己还算欣慰,偏偏揽权的这个是自己不中意的儿子! 贺老爷满心的不痛快:这贺峥真是没个老实劲,不是弄什么酒楼,现在又染指布行,身体不好不在家好好养着,这么大动静是想夺权吗?! 他娶的男妻也不好!身为人了个妻不在宅子里老实待着,竟跟着贺峥瞎跑!可他也知道对男妻不兴拘束,心里更不自在了:早知道不给贺峥娶男妻了! 这时候贺老爷早忘了给贺峥娶男妻就是想找个人照顾他的初衷,只觉得这一对小夫夫也太事儿多太碍眼,挡了他好儿子贺嵘的路了简直! 贺老爷在心里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发现……自己印象中一直病病歪歪的贺峥,好像,好像已经全好了?! 贺老爷懵了好一会儿才想,那,那贺峥现在是否真的有打算挤掉贺嵘接手家产的打算吗? 毕竟,这嫡长子接手家产可是天经地义的啊。以前贺家的情况不同啊,贺峥从小病弱,多少大夫断言活不到及冠啊,故而贺老爷对他向来不重视,只用心栽培贺嵘旁人自然也没话可说。现在…… 不说别人了,他那老丈母娘和大舅子就是第一个饶不了他的! 贺老爷发现,现在贺峥好了,自己竟无半点欣喜,反而为贺嵘担忧。 贺老爷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便在这事,有人前来敲门:“老爷,太太请您过去呢!” 贺老爷揉了揉眉心,他虽然深爱小李氏,最近也被搞得身心俱疲,每次小李氏找他不是诉苦就是为贺嵘打抱不平。毕竟这都是儿子啊,纵然贺嵘是手心,贺峥也毕竟是肉啊! 贺老爷对李玉容本来就心存愧疚,也就是冲着这点愧疚,才对此事纠结不已。不然凭他对小李氏的宠爱,让贺嵘继承家产根本就不用犹豫! 贺老爷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乱,暂时不想见小李氏:“告诉夫人,我累了,在书房睡一会儿。” 来传话这人却是小李氏近来调了个教的心腹,很是机灵,最会察言观色。闻言便做为难状道:“老爷还是看看吧,奴婢瞧着太太似乎是身子不舒服呢……别是胎气不稳吧?” 贺老爷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动了身。 刚到了小李氏房门口,就听见小李氏的哭闹声了。 这像是动了胎气的样子?听这哭声中气十足的!贺老爷不满的瞪了一眼那个丫鬟,那丫鬟头更低了,却没有害怕的意思。 她早就看出来了!在太太面前,老爷就是个纸老虎! “阿柔,这又是怎么了?”贺老爷耐着性子进来安慰小李氏。小李氏却不肯停下哭泣,只推着贺嵘往贺老爷的方向去:“妾无福无德,本没有资格做老爷的正妻,老爷还是休了妾吧。只是嵘儿毕竟是老爷的亲儿子,老爷怎么也要顾着嵘儿的体面啊。” 贺老爷只觉得脑子没小李氏哭得翁翁直响:“你说什么气话呢?有事就直说吧!” 小李氏一听,更哭个没完了。 倒是贺嵘,见他爹已有不耐之色,连忙拉着贺老爷哭诉:“爹啊,现在外面都在传呢,说您被我娘哄得残害大哥,要把大哥的铺子抢来给我呢!” “我在大哥那里干的活儿连个小厮都不如,也不知道谁瞎了眼了就觉得我接受了合書酒楼。再说就是我接受了,也是咱家的事儿,我和大哥都姓贺,怎么就他能接手我不能?!这铺子也是他从我娘手里抢走的……” 小李氏这下也顾不得哭了,连忙去捂贺嵘的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连贺老爷也动了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铺子就是你大哥的!将来就是你继承了家业,那也是你大哥的!” 贺嵘却完全不明白,挣开小李氏的手叫道:“为什么!爹爹你明明说过,将来贺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你!”贺老爷颤抖着手指了指贺嵘,到底不舍得训斥,只得转而向小李氏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小李氏被骂得委屈,“嵘儿还小,再说也不是妾许给他的,明明是老爷许给他,贺家将来都是他的。他小小人,哪里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小李氏揣摩着贺老爷的态度,又低声道:“再说,这峥儿越来越厉害,合書布庄现在可是括苍县最有名的布庄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大本事呢……这以后可还有我嵘儿的立锥之地吗?” 贺老爷铁青着脸:“那你们让我怎么办?把布庄从峥儿手里抢过来?!那是玉容的嫁妆!还不让人戳断我的脊梁骨!” 小李氏一听就知道有门,贺老爷虽然脸色不好,可从话语中也听得出来是对贺峥另立门户有所不满了。便道:“这谁说不是呢,咱们可不敢办这样的事情。只是峥儿毕竟是咱贺家的人,又没有分家,他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呢?那酒楼就算了,咱么贺家向来不做这路生意,可那布庄呢?谁不知道咱们贺家是这括苍县布行的一把手?这峥儿有了赚钱的门道也不为家里着想,哪有只顾着自己的道理呢!” 这话,却将贺老爷说得心动了。 他一直对合書酒楼的事情不顺眼,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这一下可算被小李氏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这件事就是闹去贺老太太跟前,那也是贺峥没理! 这个逆子!贺老爷想,自己可要找这个逆子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第60章 反抗 六十反抗 贺峥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好了。 没了人下毒,没有人换药,又好吃好喝大鱼大肉的补了这么长时间,贺峥觉得自己要是再生病,那只能是脂肪肝高血脂了…… 因此以前为了养身子不喝茶的贺峥,也早已跟着舒忱学起了风雅。除了合書酒楼里面买了不少好茶给客人,他自己院子里也留了不少。 当然这风雅之事,除了喝茶,自然还有许多。 屋外冬雨连连。屋里一对璧人对坐窗前。 贺峥一手棋谱一手执棋子,苦着脸“陪”舒忱下棋。原本舒忱只是自己拿着棋谱做消遣,偏偏贺峥要凑过来非要培养感情。 可他偏又是个不会下棋的,只得翻着棋谱边学便下。如此几天,别说学会了,连舒忱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下棋了。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跟你下棋心真累。”舒忱做投降状。“你看看,是你非要跟我下的,现在倒好像是我要欺负你的样子。你有没有别的兴趣爱好,换我陪你如何?” “那感情好啊!”贺峥连忙把棋盘收拾干净,他也快把自己逼疯了。这围棋看起来和五子棋差不多,下起来实在差太多了。 于是在贺峥的提议下,两人在围棋的□□上,玩起了五子棋…… “少爷,主子,”沉水匆匆走进偏厅行了个礼:“该去请安了。” 贺峥执子的手一顿,“老太太不是早上传话来,说今日下雨不必去请安吗?” 沉水也觉得不好:“……是老爷那边。刚才太太房里的丫头来问,说老爷昨晚宿在太太房里,早起发了怒,问少爷怎么还不来请安呢。” 这贺府是商贾家,请安之事原也没那么严谨那么多规矩。每日去老太太院里请安的时候,贺峥他们也就顺便在老太太那儿向贺老爷请安,不用再特意去贺老爷屋里请安。 今日下雨,贺老太太免了问安,也是贺峥自己一时疏忽,没有想到要去贺老爷那边请安。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跟孝道挂了勾。贺峥连忙起身:“是我疏忽了。快更衣,我们这就去给父亲请安。” 进了正院,遥遥可见贺老爷已经在正房坐定,小李氏穿的雍容华贵的伺候在一旁,连贺嵘贺峘都到了,已在一旁坐了。 贺峥没来由的一股不祥的预感,只是今日确实是他理亏,也只得硬着头皮和舒忱一同进去。 谁料刚进房门,贺老爷便怒喝道:“逆子!跪下!” 贺峥一愣。直愣愣的看着贺老爷,满脸的惊愕。 贺老爷更怒。 还是舒忱连忙拉了贺峥一把,给他使了个眼色,贺峥这才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古代孝道为先,父亲对儿子拥有绝对的处置权,贺峥无权反抗。 舒忱要陪他跪,却被贺峥给拦住了。 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坐着、站着与他不对头的小李氏、贺嵘,贺峥只觉得屈辱极了,不能再让舒忱陪他一起受这份屈辱了。 贺老爷犹不满意,冷冷道:“你倒是知道心疼他。我看你近来,是得意的很啊!” 贺峥稳了稳情绪,低头回道:“拖父亲的福。” “我可不敢当!”贺老爷冷笑:“我的话你尽做耳旁风了,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可还敢当得起你一声父亲?!” 这话贺峥不是听不明白。抬头看了一眼一旁得意的小李氏和贺嵘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必是贺嵘在合書酒楼没讨了什么便宜,在贺老爷面前告了一状呗。 贺峥的语气里便带了气:“父亲此言差矣。若贺峥不尊您为父,此刻也不会乖乖跪在这里了。”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 “阿柔,舒忱,你们先出去!”贺老爷忍着气道。 “……老爷?”小李氏疑惑的看了看贺老爷,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在怕也没什么,贺峥连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不怕贺老爷不收拾他。 “是,妾退下了。”又对舒忱道:“走吧,舒忱。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只是都是贺家的媳妇儿,我这个做婆婆的尚且不敢忤逆老爷的意思,难道你要违抗吗?”瞧着站在那里咬着下唇不肯走的舒忱,小李氏完全不介意再添一把柴火。 “……是。”舒忱虽然不放心,却也只得跟着小李氏退了出来。 舒忱本想着出了正房就去向老太太求救,可小李氏却不愿意轻易放他走,命人拦住舒忱:“舒忱,因你是男子,我这个做婆婆的从未让你在我跟前立过规矩。虽然男妻不比女子,需要严格的遵守三从四德,可也应该知道嫁入夫家应以夫家为重,要尊夫家的长辈爱护幼弟。你说是不是呀?” “……母亲说的是。” 小李氏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道:“那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儿子的?!” “母亲是何意?舒忱自问对二弟从未薄待。” “你还敢说没有薄待?老爷让你带嵘儿熟悉酒楼事务,你可尽过职责?你只是个嫁进贺家的外人而已,怎敢这样对待我的儿子?!” “母亲……” “别叫我母亲。”小李氏打断他。“舒忱,你不是很得意吗?你不是不把我的儿子放在眼里吗?可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们贺家的媳妇了,我是你的婆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贺峥不是心疼你吗?他不是很有主意吗?他不是不让你跪吗?现在,你就去雨里给我跪着,跪到贺峥出来为止,我倒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敢不敢忤逆他爹来救你!” 舒忱整个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李氏:“…………你哪儿来的自信?!” “……什么?” 好吧,舒忱跟贺峥待得时候长了,也学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太过惊讶一不留神就说出口了。 舒忱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我说,我不。” “你,你!”小李氏被丫鬟扶着,被这简单粗暴的回答气得浑身上下连带头上的珠翠都在颤抖:“你竟敢,你竟敢……来人,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抓起来送到祠堂去!” 可她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动手。 “你们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那附近的奴仆依然巍然不动。他们现在都是老太太提拔上来的,知道这家里的两个女人向来不睦,不敢轻易动手。 舒忱冷笑了两声,对小李氏道:“不劳您费心了,既然这贺府容不下我,我回舒府又如何?……倒是您,有空在这里冲着我叫唤,不如赶紧去给贺峥相看一个柔顺的女子,好赶紧生下正正经经的嫡长子,来继承贺家这偌大的家业。” 把小李氏噎了个半死。不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贺峥生下嫡长子吗! 而屋内的贺峥,也在遭受相同的对待。 因下雨,本来就潮气重,人来人往地上又沾了水,贺峥跪在那里十分的不舒服。 不知跪了多久,贺峥觉得也许都有半个小时了,贺老爷才开了口。 “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孩儿姓贺。” “你还知道自己姓贺!”贺老爷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心里可还有贺家?!嵘儿是你亲弟弟,我让你教导教导他,你倒好,推个一干二净,天天让你弟弟去那儿做下人的活计。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不孝不悌的混账东西!” 贺峥有些麻木的回话:“孩儿也不曾有人教导过,不比二弟有父亲亲自教导。” “你这个不肖子,你竟然还敢有怨愤之意?!” “孩儿不敢。”贺峥垂下了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自己穿越之后,曾经立誓要代替原本的贺峥,好好照顾他的亲人,也算是借用人家身体、身份的报答。 对于贺老爷,贺峥不喜欢,那个贺峥却敬仰万分。 一直以来贺峥对于小李氏向来不喜也不给面子,明争暗斗不手软,幸灾乐祸也没压力。可对于贺老爷,他却不能这样做。 当然,像贺老太太这样慈爱的人,他也愿意多尽孝,做一个真正孝顺的孙子。 可对于贺老爷,他自认为已经一忍再忍了。只是因为贺老爷是原主敬爱的父亲,他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记忆,虽说没有继承情感,却也能从那些记忆里有感而发。 他为那个贺峥不平。 继母对继子不好,在贺峥看来,倒也算是人之常情。谁让不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呢? 可父亲呢?贺峥是他的亲儿子啊! “我谅你也不敢。”贺老爷看着低眉顺眼的贺峥,总算觉得有点消气了。“你既然是贺家的人,自然应当以咱们贺家为重。我看你前些日子在外面乱弄一些东西,也就罢了。这布料生意可是咱么贺家的根本,你不为家里着想,擅自动作,是想扰乱是扰乱市场吗?你有没有把咱们贺家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我看你身子怕是还没好全吧。以后还是在家里将养着,不要轻易出么了。合書酒楼让舒忱打理,那布庄就让你弟弟为你分忧吧。” 贺嵘立刻兴高采烈的道:“大哥放心,有父亲教导,布庄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的!”又对贺老爷道:“儿子一定不负父亲的教诲!” 贺老爷点了点头,方又对贺峥道:“我看你画的那些衣服样子,也还算有些意思,你就在家里歇着画些样子,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弟弟就是了。” 贺峥终于抬起了头。 他直视着贺老爷的眼睛,这样冒犯的眼神让贺老爷大为不悦:“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愿意了?” 第61章 不孝 六十一不孝 贺峥直视着贺老爷的眼睛:“儿子不敢有什么意思,儿子只是想说,儿子不愿意。” “你!”贺老爷同样被这过于直白的拒绝给噎到了。在古代哪个儿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贺峥挺直腰板,毫无惧意的和贺老爷对视:“儿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父亲一句,儿子把贺家放在心上,贺家可会把儿子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 “合書酒楼和合書布庄是母亲的嫁妆,母亲既然已经不在了,自然该由儿子一人继承。若将来儿子继承贺家家业,这些产业自然也会并入贺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何来儿子不为贺家产业着想呢?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好哇,我还没死呢,你就打起了家业的主意了!”贺老爷大怒,果然如他所想,贺峥的身子好了,就开始不安分了,就开始想要夺取嵘儿的家业了! “儿子不敢。只是大辰律规定,家业需由嫡长子继承。若嫡长子逝,则由嫡长孙继承。在没有嫡长孙的情况下,才轮得到嫡次子。 儿子如今健在,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了,将来继承家业,难道不是应该的?可父亲口口声声却让儿子将铺子交给二弟打理,难道在父亲心中有别的打算?!难道父亲,不愿意儿子的身子好起来?!” 贺老爷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难道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他无意让贺峥继承家业,贺峥这步步紧逼又是什么意思?不主动让贤就罢了,竟还将此事挑明,不是明摆着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难堪吗?! 回想起记忆里只会对他的命令点头遵从的贺峥,贺老爷不禁想那个对他唯命是从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可他也不敢与贺峥硬碰硬:诚然如贺峥所说,大辰朝明文规定,继承顺序由: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子、嫡次孙、庶长子、庶长孙、庶次子、庶次孙。 这嫡次子贺嵘要是想继承家业,就得前面没有嫡长子和嫡长孙才行。 这时候贺老爷也明白了小李氏非要给贺峥娶男妻的苦心了:当时大家都觉得贺峥必死无疑,若娶一女子冲喜留下嫡长孙,贺老太太必然会扶持嫡长孙,贺嵘继承家产也名不正言不顺。 现在倒好了,倒是没有嫡长孙,可贺峥却好了起来! 不但好了起来,还硬气了起来,看这样子,贺峥是绝不可能主动让贤了。 可是律法就是这样。庄公之母不喜庄公而喜幼子,可继承王位的还是庄公。 难道他的嵘儿,只能做公叔段吗? 而此刻却贺峥完全不考虑他父亲复杂的心情,挺直了腰板跪在那里,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儿子病时,曾看到过这样一则故事。 有一户人家,妻子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后来男人续娶,继妻又生一子。” 贺老爷听到这里已想要叫贺峥住嘴,可鬼使神差的,却听了下去。 “冬日,继妻用棉花给亲子做一薄棉衣,用芦花给先妻之子做一厚衣。先妻之子言冷,男人以为此子不诚,用棒打之,衣破,芦花飞出,方知继妻苛待长子。 父亲,如今棍棒已下,芦花飞出,父亲将如何?” 不待贺老爷做出反应,贺嵘和贺峘已经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母亲苛待你了?” “想必父亲心中自有决断。” 贺老爷愣了半晌,继而面色涨红,怒指贺峥:“你,你竟言父母之过?!你这个不孝子!” “儿子不敢当不孝二字,更不敢言父母之过。我母已去多年,唯有父亲庇佑,如今还请父亲给儿子一个公道!” 好不待贺老爷答话,窗外已有人先一步接话:“要讨公道,我看你是找错了人了!” 屋里人同时闻声望去,却见李煜齐正站在窗前,身旁站着的赫然是贺老太太,两人不知在窗外已站了多久了。 贺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在靠山来了,不然贺老爷怒极了上手打他一顿,他也得受着。 他替原主照顾家人孝顺长辈就算了,挨打这事儿他就不替了。 贺老太太满脸羞惭之色,对李煜齐道:“贤侄见笑了,麻烦回去告诉亲家母,是老婆子不好,对峥儿照看不周。改日我到府上去亲自赔罪。” 李煜齐却不接话,只背着手冷笑着看着贺老爷。 贺老爷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慌忙起身:“母亲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你怕是就要将峥儿给逼死了。”贺老太太瞪了一眼贺嵘和贺峘:“你们两个先回去,告诉你们母亲,她大哥来了,让她即刻过来相见。” 两个小子本就对贺老太太心有畏惧,连忙行了礼出去了。 贺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贺峥,却并没有即刻叫他起来,而是慢条斯理对贺老爷道:“我听说你因峥儿身子弱,想让他在家里多休养,让贺嵘去铺子里帮着做事。可有此事?” 贺老爷此刻是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了。 “母亲,母亲这是哪里听来的?”贺老爷冷汗都下来了。 “你且说有没有这回事?”贺老太太冷笑道:“我看是有呢,你既然知道峥儿身子不好,还让他在这里久跪,不就是盼着他死了,好把你这偌大家业俱送给你的好老婆好儿子吗!” 贺老爷慌忙跪下:“儿子断断不敢啊!” “你不敢?我看这世上竟没有你不敢的事情!……你起来吧,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跪,也没有这般狠心,让自己的儿子跪死在这里……”贺老太太说着,浑浊的老眼里流出了泪水:“只恨我当年心软,让你迎了那个祸害进门……如今棍棒已下,芦花飞出,你又欲如何?!” “母亲!万万没有这回事啊!”贺老爷被这诛心之言震得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 贺老太太却不再理会他,只命人将贺峥搀扶起来。贺峥已跪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血液不流通,下半身几乎没有直觉,又惹得贺老太太一阵伤心流泪。 “无妨,祖母别伤心。”贺峥被几个仆妇搀着坐在椅子上,还不忘给他爹上眼药:“祖母,地上凉寒气又重,父亲年纪大了怕是经不得,您还是让父亲起来吧。” 一段话说得贺老太太心酸至极。 贺峥一边由着仆妇给他揉着腿疏通经络,一边着意打量着屋里的人。他方才只注意到了贺老太太和李煜齐,此时却看见李煜齐后面还有一个人。贺峥一时有些想不起是谁,只是觉得分外面熟。 还有,他也没看见舒忱。 贺峥略略有一点失落。 “贤侄啊,老婆子没本事,护不住这个孩子了……这再我眼皮子底下就几次三番要丢了性命,倘若哪天我没了这孩子还不让他们给吃了啊……”又对贺老爷道:“你说没有这回事,我只问你,你上次为何要将李柔关在梧桐苑?那翠云招出来的话我听的清清楚楚,偏你一送去衙门人就死了!在你心里,那个贱妇比你儿子的性命都要重要?!” 想起小李氏,贺老太太又高声问道:“李柔呢?她兄长来了,她怎么还不出来接待?!” 一个丫鬟怯怯的上前道:“方才……方才太太让人传话说她,她动了胎气了,不能前来。” “哦?这还真是巧呢……”贺老太太冷笑。“不知她是为何动了胎气?是因为她让舒忱大雨天在雨里下跪,舒忱不肯,把她给气着了吗?!” 这一句话,却把贺老爷和贺峥都惊住了。 “阿柔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舒忱怎么样了!” 父子两个齐齐出声。 这时李煜齐身后那人却上前来,对贺老爷行了一礼:“在下舒忭,奉家父之命,来为六弟讨个公道。” 这一句话像一个巨响的巴掌一样,抽在了贺老爷的脸上。 贺峥这时也想起来了,这人他陪舒忱回门的时候见过,不就是舒忱的四哥嘛,唯独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舒县丞长得还好看的那个…… 舒忭此人在括苍县也是小有名气了,长相极俊不说,还与胡县尉家的小姐定了亲。这下贺老爷更没什么说的了。 这时李煜齐却发话了,对象却是他身边的小厮:“你去二小姐房里,把她给我请过来,她若推脱,就是拖也要给我拖过来!” “舅兄!这是做什么?你怎可让人在我贺家撒野!再说阿柔现下还怀着身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孩子,贺峥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李煜齐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舅兄这话有些逾越了吧,这毕竟是我贺府中事,不用舅兄插手。”贺老爷已露出不悦之色。 “我若不插手,怕是你已经忘了峥儿还有外家呢!” “你……” 两个大老爷们,竟似要吵起来一般。 这时舒忭却没了耐心,忍不住高声道:“二位伯父且慢,听小侄一言如何?” 第62章 分家(一) 六十二分家(一) 要说这李煜齐是贺老爷的大舅子,舒县丞又是贺老爷的亲家公,这三人是一个辈分的。 如今贺老爷和李煜齐吵起了嘴,舒忭作为一个小辈是根本没有插话的资格的。 只是这舒忭说的,也并非是自己想说的话:“二位伯父,家父有话命小侄传达,不知两位伯父可听小侄一言?” 此言一出,这李煜齐和贺老爷总算安静下来了。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舒县丞即便只是一个正八品的县丞,那也是这括苍县正经的二把手,也比他们这些无品级的人不知强到多少倍。 况且贺家从商,少不得要和官府的人结交求帮衬。贺老爷娶李家女、给贺峥娶舒家的舒忱,未必没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贺老爷自然不愿轻易得罪舒县丞。 只是现在贺老爷也有些后悔了——虽说能和舒家结下姻亲关系对贺家是件好事,怎么当初就选了贺峥?若给贺嵘定下舒家的姑娘,这舒家不就是贺嵘的外家,自然就帮衬着贺嵘了吗? 现在倒好,舒家成了贺峥的外家,自然向着贺峥了。失策,失策啊! 李煜齐虽然也大小算个官儿,只是再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李煜齐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吏,就是他老子李主簿在这里也得给县丞大人几份薄面。 况且这舒家怕是也向着贺峥的,既然两家目的一致,李煜齐自然乐得让舒家发话。 二人住口,听舒忭传达舒县丞的意思。 舒忭其实不想来。这舒府宅院里各房都是自扫门前雪,他闲的没事儿干才去插手秦氏和沈氏之间的斗争?只是谁让他今天偏偏在家被他爹抓了壮丁呢? 也不知道他爹怎么忽然有这闲情逸致,能从风花雪月之中抽身出来管管他们兄弟的死活。 舒家诸子之间感情一般,甚至有几个说不睦也不过分。 不过这舒忭和舒忱却还算好些,这还要从两人的生母说起。 舒忭的生母当年是个清倌人,虽说卖艺不卖身,这出身到底受人诟病。在沈氏来之前,柳氏便是这后宅内最被看不顺眼的人。 他作为柳氏的儿子同样受秦氏压迫多年,自然和舒忱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于是就卖他爹一个面子前来为弟弟撑腰。 舒忭恭恭敬敬的向着贺老爷行了一个晚辈礼:“家父让贤侄来贺府问一问,是不是贺府当我们舒府没人了,竟这般折辱我六弟?” 态度虽然恭敬,这话里的意思却不见半点恭敬。 “且不说这男妻向来不受内宅管制,就说我们舒忱这孩子,想来贺府也知道,从前中过秀才,身有功名,最是知书达理懂事的孩子。只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贵府太太,还是贵府对我们舒府有什么意见,拿我家老六来作伐子?” 贺老爷满脸的尴尬:“亲家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啊……” “那就请贺老爷给我们舒家一个解释。” 贺老爷语塞。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婆婆整治一下儿媳妇需要解释吗?这要怪只能怪小李氏不自量力,去整治一个有强大母家的儿媳妇,现在让人闹到门上了吧…… 舒忭又道:“家父原以为,贺家肯为大少爷迎娶我舒家之子冲喜,想必是极为重视这大少爷的。可近来据家父所知,这门婚事里,只怕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罢?” “贤侄这是何意?这门婚事是两家商定,你情我愿的,怎如今又说什么有不为人知之事。” 舒忭笑了笑:“既然没有不为人知之事,为何舒忱的嫁妆却要由贺家的二少爷来插上一手?贺家家大业大,怎的还要贪图进门媳妇的嫁妆?难道这贺家根本是虚有其表,只靠夺取媳妇嫁妆来支撑门楣?” “你这是什么话?你……”贺老爷纵然对舒县丞有几分忌惮,此刻也不能忍了。这贪墨媳妇嫁妆,若被娘家人告了是可获罪的!这舒家……他不过是让儿子去学习学习,又没要他的,这舒家怎这般小气! 舒忭却又道:“说起这贪图嫁妆……舒忱进门次日,贺家太太就命人将舒忱的嫁妆充公,这事儿我们舒家无人不知,难道小侄的话说错了?” 这下贺老爷也算看出来了,什么恭敬啊,这舒忭前来,甚至是李煜齐,皆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贺老爷黑了一张脸,忍着怒气:“贤侄不必这般指桑骂槐,贤侄不如直说,县丞大人的意思是?” 舒忭抬起头,直视贺老爷,唇角勾出一个浅笑:“分家。” 如同滚油里落入一滴水,这两个字顿时让屋子里炸开了锅。 最先反对的竟然不是贺老爷,而是贺老太太:“亲家这是什么意思?我峥儿乃是家中嫡长子,合该继承家业,怎能分家?” “家父早知老太太不愿弟夫分家,便让在下在此问老太太一句:老太太就如此确定贺峥能继承贺家的产业?” “你……”贺老太太气急。“贺峥是贺家嫡长子,除了贺峥,谁继承家业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有老身在一天,老身倒要看看除了峥儿还有别人敢觊觎这家主之位?!” 这下,换贺老爷脸色不好看了。 甚至贺老爷开始顺着舒忭的话往下想,要是贺峥真的分出去…… “老太太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舒忭倒有心情慢慢的劝贺老太太“贺伯父既然无心让嫡长子继承家业,贺老太太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您没看到,贺伯父对分家这件事,并不反对吗?” “你!”贺老爷被人说中心思,顿时脸上挂不住了,“我贺家之事不用外人遑论!” 这堂而皇之的宣布要让次子越过长子,贺老爷也知道脸上不好看。 贺老太太气得只捶拐杖:“你这个混账,莫非你真存了心思要把峥儿分出去,让次子继承家产?!” “娘,儿子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您别听外人挑拨啊。”只是贺老爷自己心里知道,纵然他原本没有这个想法,现在也被舒忭的话给说动了心思。 舒忭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只对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弟夫如今还年轻,已经小有作为,何必将他困在这一方内宅之中。就算是分了家,老太太难道不信弟夫能自己打拼出来一份家业?” 当然了,这话也不是说舒忭就信贺峥必然能有一番作为,他和贺峥只见过一面而已,只是他爹让他这么说,他就这么说呗。 贺老太太想到外面人都在说的合書布庄,府里丫鬟们都羡慕不已的漂亮衣服,和贺峥三不五时送来给她尝鲜的吃食…… “可是峥儿是嫡长子,这家就该是峥儿的……” “说不定哪一天峥儿还看不上这贺家呢!”这回说话的是李煜齐。 李煜齐在一旁听了半晌,心下也有了计较。 这贺老爷是明摆着偏心次子,存了心不让贺峥继承家业了。这样即便他这做外家的和贺老太太再怎么努力,贺家当家的始终是贺老爷。若让他将来狗急跳墙寻个错处把贺峥赶出家门,不如现在趁着贺老爷还没想那么远的时候,把贺峥分出来的好,还能得一笔分家银子。 再说了这贺家在官府里的关系,大部分是走得他们李家的路子。待贺峥分了家,他便将自己手里的资源都改为扶持贺峥,看着他们父子打擂台就是了。 不过李煜齐有把握贺峥打擂台一定能赢:谁让他背后是自己呢?咩哈哈。 这样一想,李煜齐更加赞成贺峥分家了。没想到这舒县丞看起来每天只会喝酒逛窑子,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啊:“有这样偏心的爹和狠毒的后母,留在贺家也得能保住命,再多的家产比得上命重要吗?”又对外头的人喊道:“二小姐呢?!怎么还不过来?!” 李府跟来的下人一叠声的应着“就来,就来”,李煜齐嘴里还嘀咕着:“也不知我李家造了什么孽,养出这样一个狠毒胚子。” 这指的自然是小李氏。 贺老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变得煞白,忍不住又与李煜齐争辩了起来。 而被大家遗忘的主角贺峥,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大舅哥……不对,四舅哥在劝说自己的祖母,而自己的舅舅则和父亲在一旁骂骂咧咧……外头好像还有李府的人在和小李氏身边的丫鬟争吵着什么……加上雨声…… 真是一团乱麻啊。 不过,分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 ……贺峥从来没有想过分家。 在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小说里,分家这种情况不应该出现在种田文里被迫害的农家子身上和《庶子谋略》什么的里面吗?作为一个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就是想赚点小钱泡泡老婆的富二代,这两条哪里和他的情况沾边啦?!!! 到底为什么要分家啊?!贺峥听着舒忭跟贺老太太洗脑说“贺峥以后也会挣出一份自己的家业”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以为他穿过来之后的剧本就是主线当米虫追媳妇,副线才是赚钱奋斗建功立业,为什么现在忽然有人跑来告诉他,他的剧本拿反了?! 第63章 分家(二) 六十三分家(二) 且不说贺峥在一旁如何目瞪口呆,这边几人已经开始就分家事宜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要说这分家的事儿,贺老爷原本是不愿意的。 虽说遵循他的内心想法,贺老爷自然是觉得把贺峥分出去是最好的选择,可也不能是现下这个境况啊。眼看着咄咄逼人的李煜齐和寸步不让的舒忭,贺老爷心里这个气啊:这自己提出的分家,和被亲家逼着的分家,能一样吗?!传出去他们贺家的颜面往哪儿放? 不用怀疑了!今天的事儿一定会传出去的啊,这李家舒家,哪个是省油的灯?! 但舒忭明确表示了,如果贺老爷不同意分家,舒忱是绝对不会回来的:有这么一个婆婆在,他们舒家决计不会眼睁睁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把他们舒家当软柿子捏吗? 并且,舒忭也隐晦的表达了,舒县丞的意思是既然舒忱不回来,贺舒两家算不算姻亲这还得另说;言下之意却是,若贺老爷不肯服这个软,不但算不得姻亲,怕是结了仇也难说,日后若贺家有事,莫要说让舒家相帮,不使绊子就是好的。 贺老爷听了,一口气险些没背过去。 这根本就是要挟啊! “父母在,不分家。如今别说他们小辈儿了,就是我们兄弟几个也没有分家。亲家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贺老爷道 舒忭却一改方才的伶牙利嘴:“这是父亲的意思,也只是让小侄传达。伯父既然不允,小侄回去禀告父亲就是。” 把贺老爷气个倒仰。 李煜齐还尽在一旁说风凉话:“县丞大人不愧为我等领头人,人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县丞大人却断得了,在下万分拜服。” 贺老爷无法,最后只得松了口,“这次确实是拙荆的不是,得罪了县丞大人。既然大人心疼爱子,那……那分就分吧。” 分家也有几种的。比如分了宗族,族谱另立的,这是一种分法;或父母去世,几个兄弟分家另过,须得迁了户籍分了家产,这又是一种分法。 再有就是贺府的现状:因贺老太太还在,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依旧住在贺府,但各家另起炉灶,分灶即分家。这一种分家户籍不迁家产也不分,只是中馈分开罢了。每家若有个别的进项体己,也不必往公中交。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分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仿佛才有人想起了,问一问贺峥的意思。 贺老爷看着贺峥,心里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这孩子三岁丧母,后来娶小李氏进门小李氏立即给他生了个儿子,倒让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小儿子身上了。 后来贺峥又一直患病,他本以为这个孩子是要夭折了,没想到竟磕磕绊绊也活到了十七八。 这本是件该高兴的事情,可现在……贺老爷委实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 罢了罢了,到时候多拨些银子给他们小两口,也算全了这父子情了。 贺老爷这般想着,那愧疚之情便也去了几分,便问道:“峥儿,你舅舅和岳父的意思你也听见了,你怎么看?” 贺峥整个人呆若木鸡,别人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天脑子里才捋顺一条道儿:我怎么看?我tm又不是元芳! 今日好端端的,李煜齐和舒忭为何会一起来?来就来吧怎么就不谋而合想要让他分家分出来? 倒是事先和他商量一下啊,贺峥只觉得自己现在如同一个傻子一般,从头到尾随便任人摆布。 只是事已至此,也不是他说不分就不分的事情:一来贺老爷未必容得下他了,二来李家和舒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临门反悔,不是打这两家的脸面吗? 因此贺峥纵然心中万分不舒服,也只能顺坡下驴,顺势而为了。 听舒忭的意思,舒忱已回舒家,想来李煜齐和舒忭是舒忱搬来的救兵。既然救兵是舒忱搬来的,这分家的意思……… 难道竟是舒忱要分家吗? 贺峥皱着眉,偷偷看了舒忭一眼。 舒忭被他看得一愣,继而却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贺峥又看向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此刻显然已经被舒忭说服了,虽然也心疼贺峥,却也觉得自己年迈,将来未必能保贺峥周全,不如趁着如今李家舒家都愿意给贺峥撑腰,给贺峥多争一些东西。便道:“分家便分家,老婆子老了,只怕我这一把老骨头归了西,峥儿便要被你那媳妇生吞活剥了去。分了也好,只有一点,虽说是要分家,以后峥儿依然可以随时出入府里来看我,你们不许迁怒于他拦着他。” 贺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连点头。他也觉得,不管怎么分家,贺峥怎么说也是他儿子,父子之情不能断。 既然老太太也应允了,贺峥也只得硬着头皮点了头。 “极好!”李煜齐笑道:“不愧是我的外甥,就该有这样的骨气!”又转身对贺老爷道:“妹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这就说说,这家要怎么分?” 贺老爷此刻脑子里乱得很,只想把他们快些打发了自己好再做计较,便道:“分家还用怎么分?如今父母尚在,他们小两口自找一套别院,拿上几百银子出去住就是。也不怕阿柔再苛待了舒忱,眼不见为净便是了!” 李昱齐冷笑道:“若就如此,我这一日还与你废什么话?” 这舒县丞是以势压人,李煜齐却是仗着自己大舅子的身份,照样压自己一头。“那你待如何?”贺老爷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舒忭却在此时插口道:“将他二人户籍迁出,另立门户。” “岂有此理?!” 这下,不但贺老爷不愿意,连李煜齐也惊讶了。 按照李煜齐的想法,让贺老爷承诺绝不插手大李氏遗产,再将家里的产业分出来一份儿给贺峥,他也就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户籍迁不迁李煜齐倒没什么想法。毕竟贺老太太和贺老爷都还在呢,除了不孝子被逐出家门,还没有哪家在老人在时就迁户籍分家的。 可舒忭却咬了死口,半分不肯让的:“家父一定要六弟户籍迁出,其中缘由小侄也不甚明白。” 贺老爷本不打算同意,倒是贺老太太,却像是想通了一般。 她为贺峥,贺老爷为贺嵘,这舒县丞此举,自然也是为他的儿子了。 想到这儿,贺老太太倒觉得分家这事不是件小事,须得仔细筹谋了,便道:“天色还早,这分家之事繁琐,不急在这一时。几位不如就留在家里用饭,饭后再详谈罢。”又对贺峥道:“峥儿,你随我过来。” 贺老太太是在场辈分最大的,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有几分分量。众人知道这是贺老太太又体己话要与贺峥说,便也就同意了。唯有贺老爷气得不行:明明自己才是一家之主,自己才是母亲的儿子,怎么母亲现在诸事都不同自己商量,反而越过自己和自己儿子说了起来?! 贺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折腾了一上午也觉得身心俱疲,靠在椅子上任由缨络为她捏肩捶背。贺峥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分家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贺老太太闭着眼睛,享受着丫鬟的按摩。 “孙儿……孙儿没从想过要分家。”贺峥道。这真心是实话, “嗯。那现在确实要分家了,你怎么想?” “我……”贺峥一时有些语塞。 贺峥恍然觉得,自他穿过来,好像除了想追舒忱,确实没有想过要怎样。 打发红珠,是因为红珠不诚;打发翠雨,是因为翠雨有非分之想;打发翠烟,是因为翠烟超出了奴婢的本分。他以为老天爷让他穿过来主要就是做米虫,其他酒楼也好布庄也好,都是娱乐,不过打发时间,做好了锦上添花,做不好也不用太发愁,反正有贺家在自己就饿不死不是么?,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要被丢出去奋斗,贺峥一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太颓废了一边又觉得…… 上辈子不是一直过着这种生活么?怎么现在倒娇气了。贺峥在心里苦笑,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再这么安乐下去,说不定也要像原主一般哪天一命呜呼了。 这样想来,分家倒也没什么不好。或者开始会苦一些,但好歹自己也是吃过苦的人。况且现在分家怎么说自己手上也有大李氏的嫁妆,还不像上辈子那般一穷二白。 上辈子自己都没饿死,况且现在呢? 贺老太太摆了摆手,缨络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留他们祖孙二人独自相处。 “想来也是祖母不对。这些年竟只顾及着你的身子,这一应处事之道竟都没有教给你……”贺老太太叹了口气。“舒家那孩子有一句话说得对,我顾不了你一辈子,你也不能吃一辈子家底,将来总要你自己创一番事业。” 贺老太太缓和了口气,低声道:“若我说这次分家便分了,你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 说心里有底那是假的。 也许是自穿过就依靠着贺老太太依靠出了习惯,如今乍一想今后要独自处事,在这异世他乡之中,贺峥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真是可怕的习惯啊。贺峥在心中苦笑。自己在现代好歹也是个参加工作了的成年人了,怎么到了这古代,身子便小了年龄便小了,心理年龄好像也便小了呢? 只是……只是。 看着贺老太太,贺峥情不自禁会想起上辈子自己的爷爷奶奶。不论他们再爱自己,岁月也没有因此让他们留下。 谁都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 贺峥看着贺老太太,不知不觉竟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孙儿……孙儿舍不得祖母。” 贺老太太笑了笑,贺峥便过去跪在她跟前,将自己的头放在贺老太太的膝盖上。 原主小时候经常这样做,这一刻贺峥不知怎的,也这么做了。 “你这个孩子啊……”贺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贺峥的头发,“小时候就爱这么跟祖母撒娇,怎么这么大了,还撒娇呢?” “祖母,峥儿不会让您失望的。”贺峥道,“峥儿……只是有些不习惯。可能开始做的不会很好,可以后会越来越好,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好,好……我的峥儿啊,就是没有人教导也比别人强。你看你那酒楼你那布庄,做得多好啊……祖母相信你……” 贺峥在贺老太太膝上蹭了蹭:“那……就分家吧。” 第64章 分家(三) 六十四分家(三) 贺老太太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虽说把嫡长子分出去不算一件小事,可这若和贺老太太后来所做的相比,就只能算是一件小事。 吃罢饭,李煜齐和舒忭便被安排去客房休息,贺老太太在自己院子里见了贺老爷和两个庶子。 当贺老爷看到在贺老太太院中齐聚的贺二爷、贺三爷,已经有些觉出不妙来了。 贺老太太深知自己母亲平生最恨庶出,若没有什么大事是决计不想见到他们俩的,连请安都给面了,只叫两个媳妇偶尔过来一次。上一次贺二老爷和三老爷来贺老太太的院子里,貌似还是舒忱进门请安的那天。 “母亲,不过是小孩子们小打小闹,何必还麻烦二弟和三弟走一趟。” 贺老太太让他坐下,又扫了一眼两个庶子,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你们几个也不小了,若在别人家里怕是早分了家各自成家立业了,只因我这老婆子的缘故,才拖到现在。” 这话就是自嘲自己活的太长了,三人连忙起身称不敢。 “罢了,你们都坐下罢。”贺老太太难得对两个庶子和颜悦色一些,倒让两人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有心让你们兄弟三人把家给分了,你们怎么看?” 三人俱是大惊。 继而,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又大喜起来。虽说他们不常往主院走动,可也知道今日李家和舒家过来闹了一场,想来自己这也是沾了贺峥的光了。 他们两个为庶子又不得嫡母喜欢,在这家里的日子过得简直如寄人篱下一般,倒不如分出去的自在。虽说贺家家大业大,可他们身为庶子一共才能分得两成,就是不分家守着这些家业,到了也不是他们的。 唯有贺老爷面如土色,整个人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母亲……母亲这么大的事情,如何不与儿子商量商量?!” “我这不是正与你们商量吗?”贺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水,又看向两个庶子。 两人立刻起身道:“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贺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其实这事儿若搁在平常,倒还真不是大事。 大辰朝嫡庶之分极为严格,分家嫡子可占家产八成,庶子只占两成。贺家这一辈只有贺老爷一个嫡子,其他的庶子又已成家,分家对贺家家业、对贺老爷的影响简直小之又小。 让贺老爷不舒服的是,贺老太太如今对他的态度。这分家在任何一个情况下贺老爷都不会太在意,唯独现在这个时刻。 现在是在讨论让贺峥如何分出去。若让老二老三也在这个时候分出去,对贺峥也就不能草草敷衍了。 只是小李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孩子落生之前,怎么分贺老爷都难免觉得自己亏了! 贺老太太看着贺老爷的神色,也不多加催促,便对两个庶子道:“李家的大爷和舒家的四小子在客房呢,你们去好好招待一番,再请他们到我院子里来做个公证。” 二人连忙领命而去。 留下贺老爷和贺老太太母子二人,贺老太太也不再跟他说虚的了。“我知道这事儿没有事先和你通气有些不妥,你不会怪我这个做母亲的吧。” 贺老爷除了说不敢,还能说什么? “你疼嵘儿,就如我疼峥儿一般。你我母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要退让一步,你说是不是?” 贺老爷一边说不敢又一边在心里叫苦,您这哪里是退让?您这明明是步步紧逼好吗? 不过贺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却让贺老爷也动了心。 不多时,李煜齐和舒忭便被请到了贺老太太的院子里。 贺老太太却没有即刻说正事儿,反而对丫鬟们道:“去把三位太太也请过来。”说罢又格外的嘱咐红珊道:“尤其是大太太,你与她说,她若不来,以后这贺家就没这个人了。” 贺老爷面色一僵。 之前李煜齐已多次派人去请小李氏,小李氏只一味以身体不适推脱。小李氏到底出了门子,应以夫家为先,李煜齐虽未嫡兄也到底不能管得太宽。再加上李老爷有意维护,到底没有出来。 可如今贺老太太这般发话……“母亲,阿柔身子不适,何必折腾她呢?再说这有外男在,女眷怕是不好过来。” 贺老太太斜睨贺老爷一眼:“我看你近来也是很好了,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了。你也莫怪峥儿忱儿,这正经是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呢。”又道:“什么外男内男的,这一个是她亲哥哥,一个还是小孩子呢,有什么好顾及的?你若不放心我让人搬架屏风来就是了。” 贺老爷被说得面上下不来,只得诺诺答应了。 刘氏和钱氏来得倒快,贺老太太命人在偏厅架了一扇屏风,让女眷们坐在后面听。唯独小李氏迟迟不到,贺老太太也不等她,一副将来府里就没这人的架势,到让贺老爷忍不住遣身边心腹亲自去请了一遭。 “今日正巧两门亲家都有人在,老婆子便请二位做个见证,我家老爷子已去,我一个老婆子也不需要他们兄弟侍奉跟前,正巧又有峥儿的事情横在这里,依老婆子愚见,不如这家就分了吧。” 贺老太太一言,在这贺家宅院里顿时激起千层浪。 除了已之情的贺老爷和贺二爷、三爷,其余人俱是大惊。 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简直喜形于色。不分家他们手里也是苦巴巴的就那几个份例银子,不如分了家,哪怕是一成家产呢,自己也能去搏一把啊! 舒忭还罢,左右他只是来替父亲打个酱油的,李煜齐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是真想看看这贺府的闹剧该如何收场。 不多时,缨络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从库房搬了一堆账本出来。贺老太太又对贺老爷道:“你书房里的账本,也去拿一份过来。这公中的银子是断不够成家产的,还需分一些产业给你两个弟弟,也让他们今后能够成家立业。” 贺老爷铁被两个弟弟目光灼灼的盯着,也只得让人去拿。 账本是贺账房一起到的。贺老太太即刻命几个账房清算家产,每算清一部分便拿去让李煜齐和舒忭过目。 好在贺家平日管理有条,平常的账本做得极好,这会儿不到一个时辰也算得差不多了。 小李氏偏在这时候过来,还让两个丫鬟扶着,做出一副病西施的样子。一进门却见账本堆了一地,顿时脸色都变了:“这……这是做什么呢??” 屋中无一人理她。 小李氏尴尬极了。 唯有贺老爷看了看贺老太太的脸色,才道:“你两个弟妹都在偏厅呢,你也过去吧。” 小李氏还想说什么,转眼却看见她嫡兄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呢,连忙往偏厅去了。 “呦,嫂子您还不知道呢?老太太这是心疼我们两家,说二爷三爷年纪也大了,该成家立业了,要分家让我们出去另过呢。”钱氏脸上是挡不住的笑容。 小李氏脸色都青了。 且不说女人们在偏厅如何嘀嘀咕咕的,只说这正屋里面的账册这就算完了。 贺家产业,布庄一共三十七间,其中十五间在县城,其余二十二间则分布各个镇落。 除此之外,还有商队一条,首饰铺子两间,胭脂铺子一间,杂货店两间。 店里存货不算,账上可流动的银子共计八千四百多两。 除了店里的银子外,公中现银一共两千两百一十四两,银票五千七百两,别院七座,外租店铺二十三间,俱在县城。 此外库房之中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无数。 贺家的主要生意是贩布,贺老爷自然不肯将这些分给两个弟弟,商队更是不能动,这两样都是贺家产业的命脉。所以只打算择几处房产、几处外租的铺子给弟弟们选择,其余的则用过银子和库房里的金银玉器抵了。 这原也无大错,大户人家给庶子分家产,多半是这样。就怕若把产业分给庶子,将来庶子会压过嫡子。 偏偏贺老太太横差一手,非要贺老爷将一处首饰铺子、一处胭脂铺子分出来给两个庶子。 “家里做的是布行生意,布庄自然不好分出去。你两个弟弟想来也是能体谅的。可他们体谅咱们,咱么也得为他们着想不是?我看这首饰铺子和胭脂铺子倒不和其他牵扯,何不分给你两个弟弟?莫要让我们母子落一个苛待庶出的名声。” 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都惊呆了。谁不知道他们这个嫡母平生最恨庶出?他们从小到大虽不至受什么虐待吧,受的白眼和歧视也不少啊,现在这嫡母是转了性了还是怎么地,竟然为他们争取起来了?! 两个人一副受宠若惊难以相信的样子。 不过他们也不傻:这首饰铺子和胭脂铺子虽不是贺家的主要产业,却也值不少钱呢,他们傻了才不要。连忙谢过贺老太太,就要把这事儿坐实。 眼看刘氏和钱氏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了,小李氏心里那个急啊!却偏偏她一直等着贺老爷出声阻止,贺老爷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句话也不说。 贺老爷也纳闷。要说贺家家大业大,这两个铺子也不足两成家产。可谁家给庶子分家不都是分一些不要紧的东西,哪有像他母亲这样真心实意的分出去两个还算赚钱的铺子? 再说了他母亲不是最厌恶这两个庶出的弟弟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贺老爷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贺老太太给两个庶弟分的也不算过分,也就暂时按下了。 “两位亲家刚才也看过账本了,你们说说我老婆子分家是否有偏颇?” 李煜齐和舒忭连称不敢:贺老太太既然敢这么说,那就绝对公正。就是再不公正,也没有他们两个外人这么没眼力界还真要上前检查的。 “既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 最后分得,贺二老爷得首饰铺子一间,别院一座,外租铺子一间,银票一千两。贺三老爷分得胭脂铺子一间,外租铺子三间,别院一座,银票一千两。 自然,这首饰铺子自然比那胭脂铺子大一些、赚钱一些,货物也值钱不少。贺二老爷和三老爷分得的家产其实差不多多。 这二成家产分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贺二老爷和三老爷都欢天喜地的,刘氏和钱氏脸上也带了笑意:这不分家的时候他们这些庶子就像寄人篱下一般,那凡事都得低一头,现在分了出去,自己也是正头的当家奶奶了。 只是现在已到年下,再搬迁恐怕麻烦,就定下过了年开了春两位老爷再各自搬往别院去另立门户。贺二老爷贺三老爷自无不允的。 第65章 分家(四) 六十五分家(四) 分完了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的,就轮到了贺峥。之前贺家怎么分都跟李煜齐和舒忭无关,可要是给贺峥分得不公,这两个人却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毕竟一个没办法和死去的妹妹交代,一个没办法和家里的老爹交代。 而这时候贺老爷才明白为何母亲要将现银和房产这些不要紧的东西留下来,原来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给贺峥这个小崽子的! 贺老太太深知,贺老爷如今尚在,是决计不肯将家里的产业分给贺峥的:这和贺二老爷贺三老爷不同,他们分得一间首饰铺子一间胭脂铺子,贺老爷纵然心中不乐到底也说不出什么来,这贺峥就不同了。 于是贺老太太特意的把家中银票、现银、别院这些不受看重却又最实惠的东西留了下来,就是为了能让贺峥多分一些,不至于太吃亏。 在贺老太太眼里,贺峥身为嫡长子竟然被分出去已是绝对的吃亏,现在自己这么做只是让贺峥少吃亏一点,这些都是贺峥应得的。 贺老爷不是不肉疼。可是想到母亲得条件,他也只能咬牙认了。反正分出去的又不是家里产业,事已至此再坏还能坏成什么样? 总之……总之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地道,现在也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只有小李氏在一旁干着急,心中不断咒骂贺峥和两个喜形于色的弟妹。 且不说小李氏如何暗恨,贺老太太还是毫不手软的分了贺峥五千两银票、一千五百两现银、别院两座、外租铺子十五间。 小李氏听了,再忍不了了,隔着屏风便道:“母亲,这……这银子您都给了峥儿,莫是要咱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不成?!” “横竖有老婆子管家,饿不死你们。”贺老太太倒不介意小李氏的插话。 贺老爷有些嗔怪的看了屏风那边一眼:事已至此了,分都分出去了,还费什么话?就当破财消灾了! “母亲做主,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把小李氏噎个半死。倒让刘氏和钱氏看了个免费的笑话。 “除了这些,峥儿母亲的所有嫁妆也都让峥儿带走。他院子里的东西、下人也都给了他。公中库房的东西也让他们小两口带走一半。峥儿一个嫡长子,如今被分出去就是被赶出去夺了他继承家业的资格了,老婆子偏疼他一些,你们总没什么意见吧?” 又看了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一眼,难得觉得两个庶子也稍微顺眼了那么一点点,也不是半分用处也无,便大发慈悲道:“也给他们兄弟每人分上一成。” 总算是贺老太太亲口承认看不让贺峥继承家业了,总算让贺老爷的心里好过了不少。他忍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贺二老爷和贺三老爷也喜出望外:对于贺峥分得的丰厚钱财他们倒不嫉妒,总归是嫡庶有别,贺峥作为正经嫡长子分得比他们两个庶子多是应该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这福气能沾上贺峥的光。 三兄弟一起站起来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和贺二老爷贺三老爷不同的是,贺峥在年前就要搬出去。 这既是舒县丞的要求,也是贺老爷的愿望。 若说贺老爷原本对这个儿子还有一些父子之情,在被自己母亲狠狠的宰了一刀之后,这些情分也要被磨光了。 现在贺老爷想起自己即将要被搬空的库房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更何况小李氏,简直心如刀割啊。 故而商定,三日之后贺峥就搬出府去,户籍迁出另立,此后贺家产业由贺嵘继承,贺峥这个嫡长子便成了分支,此后合書酒楼、布庄、零食铺等,包括贺峥以后再置办的产业,俱与贺家本家无关。 对此贺老太太和贺老爷都算满意了,舒忭也完成了父亲交代,也满意了,李煜齐也满意了。 至于小李氏满不满意,也没人关心她就是了。 当场立下了分家的文书,按过指印,再盖上贺府的公印,次日就要送去官府过明路。除了各人手上一各有份,贺老太太手里还有一份。贺峥的那份被舒忭带回舒府给舒县丞过目。 贺峥对于三天后就要出去过也没什么意见,反正现在分家他分得了三座别院,大李氏的陪嫁之中也有三座。丫鬟下人他的还是他的,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只是大李氏的陪嫁别院被李勇李谋占用良久,曾住过许多风月女子。贺峥虽不至于嫌脏,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便遣人去新分得的宅院那边看一看,好选一座合心意的搬进去住。 分家的时候贺峥不在场,一切但由贺老太太做主,分得哪里的别院贺峥也不清楚,还得一一前去了解。 不过总归贺峥是相信,贺老太太绝不会亏待自己就是了。 想到这里贺峥也觉得怪可乐的。贺老太太只有贺老爷一个儿子,却又许多的孙子,没想到对待自己这个孙子反而比对贺老爷更好一些。看来真是贺老爷和小李氏太不得人心了,连亲妈都看不下去了23333。 舒县丞见了分家的文书,当天晚上就让舒忱回来了。 舒忱回来时,贺峥正跟着缨络挑着灯笼在库房搬东西。 三天时间紧张,贺老太太已把贺峥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着人送了来,贺峥许诺将来都会给他们赎了奴籍配个好人家,一群小丫鬟欢天喜地的收拾起东西,各个干劲十足。 而这库房里分出来的那一半,贺老太太便借给贺峥一些丫鬟,让缨络领着丫鬟们连夜给收拾出来。 缨络正跟贺峥说笑呢:“听说太太气得动了胎气,晚饭前还叫了郎中过来。依我看也是,这库房都要被大少爷搬空了,可不是在割太太的心头肉吗?” “缨络姐姐这话在别人跟前可千万别说。”贺峥忍不住笑了。 缨络自上次差点被小李氏配给上夜的王老头,算是和小李氏正式结下仇了。虽说她一个丫鬟不能把主子怎么样,背后说说坏话幸灾乐祸一番也能出出气给小李氏添添堵不是? “在别人跟前我也不说这些。”缨络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凑近了贺峥低声道:“听说李家舅老爷临走的时候狠是斥责了太太一番呢,连老爷都差点急了,太太不动胎气才怪呢。” 缨络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们尽捡好的往外搬,便道:“老太太真是疼大少爷,这样样拿的都是最好的。” “姐姐说笑了,待姐姐出嫁时,我必然挑了好的给姐姐添妆。” 缨络更是高兴:“奴婢怎当得起?大少爷折煞奴婢了。” “咳。”舒忱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没来由的不高兴。 “回来啦!”贺峥一回头看见舒忱,倒是高兴的不行。见舒忱还板着一张脸,只当他因为早上被小李氏为难的事情还没消气,连忙过去安慰:“以后咱们就自己过了,再不会有人给你气受了。” 倒是缨络看出来了几分,笑道:“大少奶奶不必这般小气,奴婢的姿色那比起翠烟翠雨可差得远了,大少爷为了大少奶奶连翠烟翠雨都打发走了,哪里还看得上奴婢呢” 倒把舒忱说得恼也不是羞也不是了。 “你这个丫头,这般牙尖嘴利,当初就应该让太太把你配给那个什么王老头。”舒忱气道。 “阿弥陀佛!奴婢不过开句玩笑罢了,大少奶奶一个男子怎么跟我这个小女子当真。莫不是跟了我们少爷,气性也变得小女儿了?”缨络打趣了一句,趁着舒忱未恼,连忙跑了。 “好了好了,我只把缨络当个姐姐,你莫跟她较真。”贺峥连忙劝道,又问:“你回来了去见过老太太没有?” “没呢,过去了,说是老太太已经歇下了。”贺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今日劳心劳力了许久,早早的就歇下了。 只是舒忱去了这一天,回来倒仿佛有心事一般:“明日……明日我有事回老太太,你也一起去吧。” “我哪天不是和你一起去?”贺峥奇怪道。 “不是……这事儿和你有关。”舒忱模模糊糊丢下一句,也不细说:“明日再说吧,我也累了。” 晚上,舒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现在和贺峥睡在一张床上也习惯了,好在两人都没有什么打呼噜磨牙的习惯,房间里面静静的只有贺峥浅浅的呼吸声,倒也不打扰他想事情。 今日他和小李氏冲突之后,本没有立刻回舒家,而是先去找了李煜齐求李煜齐给贺峥撑腰。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面,他自己的父亲舒县丞怕是不会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谁知舒县丞正和李煜齐在一起,听了这事儿立刻让人去家里叫了舒忭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让舒忭和李煜齐一同前往贺家。 这大大的出乎了舒忱的意料。而之后的事情,更是让他既喜出望外,又担心……贺峥知道了会怎么想? 舒忱发现,ui与这件让自己万分高兴的事情,他竟然担心贺峥会不愿意、不高兴了。 第66章 李家旧事 六十六李家旧事 这括苍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贺家将嫡长子分出去一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少也都知道了,短短一两天,已成了括苍县新一轮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大多数人是怜悯贺峥的: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事儿也不算罕见,但也少见哪个嫡长子混得惨如贺峥: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 当然也有少数的人重点歪了,觉得小李氏真是厉害啊,一个继室还是原配庶妹的继室,竟然能把原嫡挤到如此境地,简直是宅斗中的战斗机。 只是无论抱着哪种想法的,大家都表示贺府的做法令人侧目。普通人家和贺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就当笑话帮贺府发扬光大此时,和贺府有些粘连或觉得未来也许可能有粘连的、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默默的和贺府拉开了距离:废话,看热闹的当然不嫌事儿大,但热闹要是沾到自己家,那就哭都来不及了。贺府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来往的好。 且不论外人如何看待此事,舒县丞是真正高兴了,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沈万珍交代给他的任务,如今正在他小老婆跟前求夸奖求表扬:“万珍,待会儿贺峥来了我亲自跟他说,能脱离商户身份还是他沾了咱们忱儿的便宜呢,如今贺家又无人给他撑腰,谅他不敢不答应。” 沈氏简直哭笑不得。她万料不到舒县丞撺掇贺家分家的原因是她偶然的一句话。虽然结果是她想要的,可要让贺峥答应下来,她还真没把握。 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有时候好烦现在看起来却有点傻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着实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好吧,原本不把她的儿子放在心上她生气,现在为儿子筹谋了,虽然是有点晚了,不过她……她就勉为其难给个好脸色吧。 于是沈氏朝舒县丞笑了笑:“如此,妾身谢谢老爷了。” 舒县丞这边其乐融融,李府却没有那么太平。 李主簿消息知道的倒是不晚:昨天夜里梅氏就哭哭啼啼的来找他了,不过天色已晚,他自然不能杀去李煜齐院子里把李煜齐从被窝里拎出来教训。 现在李煜齐前来请安,李主簿终于有教训他的机会了。 “……那贺家的事情,你去搀和什么?谁家内宅里没些个闹心的事儿,自己家人知道就是了,你还跑去人家家里!这事儿传出去了,没人说他们贺家不仁不义,只会有人说我们李家教女不严!” 李主簿表示官场中人最注重名声,一个教女不严就是自己能力差的表现,这让自己以后在衙门怎么抬起头?! 李煜齐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敢显在脸上,只好劝道:“父亲,要说也是说他们贺家,哪有人说咱们李家?再说了,说他们不应该么?做下那样的事情他们贺家还怕人说?”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说,他们李家教女不严难道不是事实? 李煜齐从小就不喜欢小李氏。 这倒和什么嫡庶分明有关系,实在是小李氏的脾气和他实在不和。 本来李老太太向来不是个心眼小的,嫁过来之前就知道李主簿有个真爱还肯嫁过来,自然是想得开的。对这个庶女和梅氏年轻时的李老太太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太放在眼里搁在心上,也不会去特意为难,不似别家的主母把妾室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小时候的李煜齐对于比他小的妹妹,还是挺好奇的,再加上大李氏十分的乖巧可爱,粉嘟嘟的像画上观音娘娘身边的玉女,便天真的认为妹妹都是漂亮又可爱的存在,小李氏也一定又漂亮又可爱,常想去看望。 可是梅氏一看到李煜齐,就想起来自己被李主簿的娘打掉的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要是生下来,要是其中再有个男孩,那可是李家的长子啊,李家的长子哪里还轮的上眼前这个小鬼? 梅氏心里就不舒坦极了。但她也不敢对李煜齐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就常常绕着李煜齐走。偏生李煜齐想看妹妹,又常常找过来,梅氏不禁就阴谋论了。因李主簿娘亲的原因,她对李老太太也很是防备,一直担心李老太太会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这李煜齐一个嫡出的孩子却老是围着自己庶出的女儿看,梅氏可不认为兄妹爱能递过嫡庶之间的巨大矛盾,只怕李煜齐要害自己女儿,更了不肯让李煜齐和女儿相见了。 一来二去的李煜齐也不傻,虽然年纪小也看得出梅氏对他的防备,他没有拿自己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爱好,对这个小妹妹的心也冷了几分,反正有大李氏在,他也不缺妹妹玩,(==也就不再去找小李氏了。 待三人长大一些,小李氏却被梅氏教养的很不像话。漂亮虽是漂亮,却总喜欢和大李氏较个高下。 大李氏和小李氏只差一岁,按照普通的人家,往往就直接将长女的衣服给次女穿了,反正大李氏的衣裳多,也都还新着。 又没有说扣下小李氏做新衣的份例,只是李老太太觉得旧衣放着也是白放着,这才送去梅氏房里,梅氏却抱着女儿拿着旧衣在当时还没当上主簿的李主簿跟前哭了大半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侮辱一般。 早忘了自己做丫鬟的时候哪个主子赏件旧衣服都得欢天喜地半天的日子。 李老爷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还让他的女儿也一起受委屈!反正李家也算有钱,小孩子的衣服也用不了多少布料,李主簿当即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来两匹布给梅氏,让她给女儿做新衣服。 这下有李老爷撑腰的梅氏尾巴可要翘上天了,给自己和女儿做了几身新衣裳。 李老太太也不在意,只是也觉得女儿的衣服放着也是浪费,她又自生过大李氏后再未生育,便给大李氏挑了四个比她小上一岁的丫鬟,除了陪大李氏玩耍之外,大李氏穿不了的衣服也能给这些孩子穿。 这四个丫鬟就是现在的兰姨娘,当年被李老太太起名为春兰,夏荷,秋菊,冬梅。 这些都是大李氏和小李氏六七岁时的事情了。 大李氏的衣服,自然是好的。除了嫡庶份例不同之外,李老太太的嫁妆也是极为可观的,自然舍得给女儿做新衣服。于是穿着大李氏旧衣的四个小丫鬟,竟然看起来比小李氏还要光鲜亮丽几分。 小李氏六七岁也懂一些事情了,常常跟李主簿哭闹姐姐的丫鬟穿的都比自己的好看。 小李氏是李主簿跟梅氏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梅氏之前的两个孩子被自己母亲打掉,李主簿不是不心疼。故而对梅氏爱怜万分,对小李氏也宠爱非常。 年轻气盛又觉得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受了委屈的李主簿,登时气红了眼,跑去李老太太的屋子里大吵了一番。 李老太太不哭也不恼,只把公中的账簿拿来,一样一样的对给李主簿看;又将四个小丫鬟叫过来,让李主簿看看是不是大李氏昔年的旧衣;最后又把自己的嫁妆单子拿出来,问李主簿:“妾自幼家教甚严,最明白持中馈须得公正严明,不可监守自盗。家中份例妾不敢乱用分毫,一切秉公行事。只是妾的嫁妆妾还是有分配的权利的。李柔若觉得委屈,自可让梅姨娘给她做,就是穿蜀锦戴金玉,妾也不会多言一句。” 说得李主簿下不来台。谁不知道梅姨娘是丫头出身,娘家也是山村里头土里刨食的,别说没嫁妆,就是有,舍得给她超过一两银子吗? 再者他对小女儿宠爱非常,对大女儿也就一般般,现在四个丫鬟站在他面前,李主簿也认不出来穿的到底是不是大李氏的旧衣。 “……就算如此,这样好的衣服,给丫鬟们穿也可惜了。你行事怎如的此奢靡?这样好好的衣服,你给丫鬟穿,却不记得柔儿!”李老爷就差直说你个妒妇!竟如此对待庶女! “妾正是为了节俭才把玉容的衣服给她们穿的,不然衣服放着也是白放着,更加可惜。”李老太太笑道,李主簿却没来由的觉得妻子的笑容如此讽刺:“去年春我把玉容的衣服拿去给李柔,不是老爷亲自拿回来扔给我的?还说我怎如此羞辱她们母女俩——怎的如今又不怕羞辱,又要了呢?” 李主簿面上一红,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不让小李氏穿大李氏剩下的衣服。 于是李主簿怒气冲冲的来,臊眉耷眼的去了。 当然,他也不会空着手回去。李主簿又去自己的私库里面拿了一匹布——这些年他常常补贴梅氏,库房里的存货已不足以他大手大脚两匹两匹的送了。 但小李氏却仿佛尝到了甜头一般,知道父亲疼爱自己只要哭闹一番姐姐有的自己也能有,于是时常在李主簿面前要这要那。 这种情况到梅氏生下了李勇和李谋之后才好了许多。 一来孩子多了李主簿的库房也不够分了,二来他年纪渐长,在衙门待得久了,人事上也比年轻时懂得多,亦明白了自己母亲的苦心:当初被爱冲昏了头脑的李主簿不是没怨恨过自己母亲竟将梅氏肚子里的孩子狠心打掉。 可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同僚,哪个婚前没有宠爱的通房丫头,却哪个有庶长子庶长女?哪个没有宠爱的妾室,却哪个会宠妾灭妻? 有的前辈和李主簿熟悉了知道他家里的一些事儿之后还常常指点他:“妾室,通买卖,说白了就是玩物。你可以宠,却也只能跟宠个小猫小狗八哥鹦鹉似的,做错了事情该打打该骂骂,哪有为了个宠物跟自己媳妇闹别扭的?” 开始李主簿对这番言论十分抵触,可年纪越来越大,他竟觉得自己被同僚们说服了…… 自己太过宠爱梅氏,甚至梅氏在他娶妻前两次怀有身孕都成了他让人笑话的把柄:关系好的哈哈一笑,说句情种说句年少轻狂;外人则只会笑他拎不清。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事这么拎不清,衙门里自然也不敢委你以重任了。 李主簿三十多岁,才明白过来。 当然,他还是认为自己对梅氏,做不到像对猫对狗。可是对于李老太太,李主簿学会了尊重,为李老太太树立了当家主母的权威。 这对小李氏的影响很大:李主簿再不准许她穿和嫡姐一样的衣服,戴和嫡姐一样的首饰了;她的奶娘和丫鬟被削减到只有嫡姐的一半;甚至在她向李主簿哭闹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李主簿虽然还会给她,却同样会给大李氏送上更好的一份儿。 甚至她的两个弟弟要比嫡兄晚两岁开蒙,也不能和嫡兄去同一间学堂。 还只有十岁的小李氏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甚为庶出,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深深的恶意。 而等到了她该议亲的那一年,这份恶意已到了极致。 第67章 登门致谢 六十六登门致谢 李主簿生气,自然不止是为了自己会落一个教女不严的名声。 他现在年纪大了,临近致仕,想来也没有再往上一步的可能,自然也没有人闲的没事来折腾他这个老头子——就是要折腾也是折腾李煜齐去,谁让他是李主簿板上钉钉的接班人呢。 他气的,是李煜齐竟然连说都不跟他说一声,就插手贺府的事情。 他才是李府的当家人,就算作为贺峥的外家去出头,也该由他去才是!现在自己还没致仕李煜齐就敢越过他,以后还了得? 并且,比起那个只见过一两面的外孙,李主簿发自内心的还是更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一些。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次也是柔儿沾了便宜,虽说被她哥骂了一顿又损了名声,到底是不痛不痒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好了。而贺嵘继承家业的事情却是确确实实的板上钉钉了。 于是李主簿面色稍霁,却也没忘记斥责了李煜齐一番,让他今后不准擅作主张,便打算将此页掀过了。 谁知这时,门房却有人来报,贺峥带着舒忱和礼物,前来登门道谢了。 这自然是向李煜齐道谢,想到这里,李主簿刚刚好像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贺峥和舒忱今日起了一个大早。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单要上门去李家和舒家道谢,还要去实地考察贺峥名下所有的几座别院,也好确定日后搬往哪里去。 房契和地契昨晚李老太太就命人给他送过来了,贺峥正揣在怀里,打算去两家道了谢就按照上面的地址去看看。 结果到了李府就看到他外公黑着一张脸就出来了。 贺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难道外公不喜欢自己? 上次来拜访的时候也没见他态度有什么不对啊?他还以为近来李煜齐的关照和帮衬是多多少少得了李主簿的吩咐,难道……自己想多了? 倒是舒忱,零零星星的听过这李家宅院里的两三句闲话,拉了拉贺峥的袖子朝他使了个眼色。贺峥这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不过现在贺峥心里存了疑窦,面色自然不像刚才刚进门的时候,那一脸的雀跃与感激了。 李煜齐倒是面色如常,温和的接待了贺峥和舒忱,还夸赞了合書零食铺的东西做得好吃——没错,贺峥自从做出了肉松和肉脯之后就常拿这个来走亲戚,又实惠又有面子,还能给自己家打广告,今天拿的自然也是。 “你们小两口这下自己搬出去过日子,以后怕是多少有不便的时候。有事就来找舅舅,舅舅别的不敢保证,尽力是绝对的!” 后头李主簿的脸色更黑了:他这个做外公的还在这里,轮得到李煜齐一个做舅舅的来显摆他能?! 于是李主簿一把挥开李煜齐,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开始对外孙进行关爱。 ……好吧,虽然有些怪异,但是结果总是好的。 二人在李府并没有待多久。一来李主簿和李煜齐都还要去衙门,不好耽误时辰,二来贺峥和舒忱也还要去舒府拜谢舒县丞和舒忭的相助之恩。 于是二人往后院跑了一趟,跟李老太太匆匆打了招呼之后,贺峥和舒忱又坐着马车往舒府去了。 其实李府离舒府并不远。要不是大户人家非要穷讲究什么气派,贺峥真想说走着去就行,没的还没走两步就到了,停车还麻烦。 到了舒府,接待他们的仍然是舒府的老管家。可到了前厅贺峥却惊讶的发现,等待他们的竟然不是秦氏,而是沈氏。 古代嫡庶之分如泾渭分明,若不是家中无主母或主母生了重病,断断是没有让一个妾室出面招待人的——哪怕是主母真的病重,多数人家宁可让家中未出阁的女儿来管家事,也不愿让一个妾室染指中馈。 贺峥偷偷看了舒忱一眼,却见舒忱也是惊讶万分。 明明昨晚他娘还窝在东院里面呢,怎么今天在西院却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沈氏倒是很自然,面上甚至带了几分欣喜。拉着贺峥和舒忱细细问了话,确定昨晚没有又受到什么苛待之后,才笑眯眯的对贺峥和舒忱道:“老爷今日去衙门,走前特意嘱咐我,说是你们两个今天一定会来,让我留着你们吃饭呢。” “岳父岳母赐饭,本不应辞,”贺峥笑道,反正现在秦氏也不在,叫沈氏一声岳母也没什么。“只是小婿和舒忱后日就要搬离贺府,时间仓促,我们还得去看看日后住在哪个宅子合适。不如改天小婿和舒忱请岳父岳母去合書酒楼一聚。” 沈氏拿着帕子掩嘴笑道:“正是为了你们搬家这个事儿呢。你们只乖乖的等着老爷就好,老爷都安排好了。” 瞧着沈氏如此坚持,贺峥也不好再严词拒绝了,想着反正还有两天呢,大不了之后他和舒忱辛苦一点,多跑跑,下人也辛苦一点,打扫快一些就是了。 沈氏招呼贺峥去喝茶吃点心,自己却把舒忱叫到了一边,母子两个说起了体己话。 “把你们户籍迁出来的事情,你父亲可与你说过了?”沈氏脸上还带着一些喜悦和激动,抓着舒忱的手低声问道。 舒忱点了点头:“……父亲已经跟孩儿说过了,孩儿……还没有告知贺峥。”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呢?昨晚老爷跟我说起,把我吓了一跳。唉,这贺峥要是不答应你说可怎么办啊?白白的得罪了贺家……”沈氏转念一想,又觉得烦心不已。 舒忱却没想那么多。说老实话,这次父亲出手,他还挺意外的……“罢了,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孩儿现在……也习惯了,也想开了许多。” “你呀……”沈氏有些恨铁不成钢,更多的却是无奈:“你爹也是,近来跟转了性似的,要是他早些如此,咱们母子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舒忱到底不好在背后说自己爹的是非,便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今日怎么不见夫人?莫不是生病了,孩儿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却见沈氏听了这话,脸上挂起了奇怪的笑容:“她确实病了,不过却是气的,没什么要紧的。等你爹回来了你和他一起去看罢,省的她再说三道四嘴里不干净。” 舒忱虽然有些迷惑,倒也没太当回事儿。 却说母子两个在这屋里说起了体己话,那头贺峥吃了半天点心无聊,却站起来往院子里消食去了。 他走的倒不远:他也知道这舒府不大却挤了许多人,若是碰上了舒忱的姐妹却是不好。因此只在这小院里面看看花草,绕着房子走来走去。 却不想怕什么来什么。刚出来没一会儿就瞧见一个女子远远的往这边过来。 因这女子是一个人,又衣着朴素,贺峥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时府里的一个普通丫鬟,于是只是背过了身去避嫌。若是这女子懂事识礼,便该行个礼即刻离去,谁料那女子见了他是精神一震,主动走了过来含羞带怯的道:“贺大少爷!” 贺峥无法,只得转过身来,眼睛却只往地上看:“不知这位姑娘,你是……?” 那女子见贺峥看也不看自己,更是不记得自己了,不禁满心羞恼。“六弟回门那日匆匆一见,怎得贺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就把小女子给忘了呢?”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舒恰。 也是赶巧,舒恰听闻了今日是沈氏掌家,便想来讨好讨好,也许还能占点便宜:人都知沈氏有钱,出手又大方,给下人的赏钱都比他们这些庶子庶女的零花钱多,只是这沈氏不大出东院,贺老爷又不准旁人轻易过去打扰:毕竟这东院是沈氏的兄长出钱给沈氏买的,沈氏又向来不喜欢和后院的女人一起。 舒恰平日里是往沈氏跟前凑也没机会,故而舒恰今日是特特的前来巴结沈氏的。 谁知竟让她在院子里巧遇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好吧,说什么朝思暮想,确实是夸张了。只是舒恰作为一个闺阁女儿,除了自家兄弟和下人以外,鲜少能见到外男。而贺峥人长得不错,家世更好,虽说身体差了点吧……舒恰仔细打量着贺峥,只觉贺峥比起舒忱回门那日,整个人更显精神。比起那时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 舒恰面上羞红,心中一阵的窃喜,心道,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来人既然称舒忱为六弟,想来在这里除了二小姐舒恰也没有旁人了:大小姐已出嫁,三小姐和四小姐却比舒忱还要小一些。 贺峥连忙朝着舒恰行了个半礼:“原来是二姐。” 舒恰一边高兴贺峥终于正眼瞧自己了,一边又为这一句“二姐”神伤不已。 第68章 管家与桃花 六十七管家与桃花 舒恰并没有机会和贺峥独自相处太长时间,因为沈氏和舒忱很快就说完话出来了。 于是舒忱扶着沈氏一出房门,便看见贺峥站在院子里,而舒恰则站在他面前一副含情脉脉的小儿女模样。 舒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个二姐,虽然平日里不甚亲近,对她的心思也是知道几分的。整日想着的不过就是如何穿金戴银、如何嫁入大富之家的白日梦。 想到这里,舒忱心中也明白了,不禁冷笑:感情他这个二姐是把主意打到了贺峥的身上了。 也是,贺峥虽“娶”了自己,到底只是结契,律法上的正妻名位仍然空着,可不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么? 真是好打算啊。舒忱抿了抿嘴,又把目光转到了贺峥身上,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些许。 贺峥并没有看舒恰,而是坚持不懈的盯着地板,和舒恰保持着得当的距离。 贺峥自然也不是个傻的,纵然他没有自恋到去怀疑人家闺阁中的小姐对他有什么爱慕之意,也觉出了舒恰言行举止间的不正常——这,这也太热情了吧? 不过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却完全想歪了:听说舒家诸子之间感情不睦,这个二小姐不会是和舒忱有什么仇什么怨,在给自己挖坑设局吧? 故而对舒恰更是防备了。 舒恰则是在心里暗恨:怎么这样一个俊俏的公子,却跟个木头似的呢?没看到自己眼睛都要眨抽筋了,他怎么就不看自己一眼?! “咳咳,”不待舒恰再想出什么别的招数,沈氏便轻咳了两声。“二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舒恰就是再不舍得,也只能把自己的目光从贺峥身上移开,朝着沈氏露出了谄媚的神色:“听说父亲今早下令,此后这府里就是二娘掌家了,女儿特意前来恭喜。” 这话极是不通,贺峥和舒忱都唬了一跳。 一来,沈氏掌家竟不是因秦氏卧病或别的原因,而是舒县丞下的命令,此为第一不妥; 二来,沈氏不过是一妾室,称一声如夫人已是抬举,这二娘却是断断叫不得的——小李氏能被贺峥成为二娘,是因为小李氏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继室填房,沈氏一妾,怎当得起一声二娘? 三则,既然不是“二娘”,也自然没有什么女儿了。 只是这一段话虽十分不合规矩,却是明里暗里都捧着沈氏的。好在沈氏还没有被几句奉承话就冲昏了头脑,只敷衍般笑了笑:“二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呢?若让夫人知道了,你我少不了都得吃挂落。”又看了一眼在一旁跟个柱子杵着似的贺峥,这才些微有了点真正的笑模样:“外头风大,都别在外面杵着了,进来说话吧。” 只是进来是进来了,说话却没有那个闲工夫。 之前因着和舒忱说体己话,已暂且搁下了一些事务。这会儿已经有两个管事儿的媳妇在屋外头等着回话了。 沈氏在正位坐定,也不招呼他们,便叫管事媳妇进来回禀。 贺峥和舒忱倒没什么,自觉的在下首坐了。舒恰却是挨着他们坐也不好,对着他们坐也不好。还是张嬷嬷搬了一个绣墩放在沈氏旁边,舒恰这才算是坐下来了。 那些管事媳妇回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舒府条件不如贺府,家里奴仆也不多,像舒恰这样的小姐,也只能和生母公用一个嬷嬷一个丫鬟。这些管事媳妇说是“管事”,也不过是瘸子里面的将军,不过是和外头的采买什么的能通个话罢了。她们自以为得意,能在主子面前回上话,便自诩什么管事媳妇了。 此刻说的,却是其中一个媳妇要来支下一个月的食材份例银子。 沈氏初掌家,自然不能随意拨了银子下去,便让管家把账簿拿来看。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舒恰,终于还是开口道:“二丫头过来一起看,也学着一些。” 舒恰大喜。 却说舒恰虽然有些贪心,性子有些扶不上台面,可也不是个蠢的。沈氏肯教导她管家,无论是于她在府中的地位还是将来成亲在夫家立足都是再好不过了。当下就谢过沈氏,自己搬着那绣墩往前沈氏旁边凑。 沈氏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这舒恰的样子也太让她看不上了……不过想想也不是舒恰的错,没有个好亲娘教导,嫡母更是视她于无物,就是好好的孩子怕是也要给耽误了。 沈氏拿着账本,一条一条的跟舒恰细说。好在舒家到底是书香人家,就是女儿家也识得几个字,倒不用沈氏再从头教起了。 而贺峥和舒忱也在一旁坐着听。两个人马上就要出去自立门户了,这管家的事情他们一窍不通,多听点总是好的。 其实舒家的帐真的没什么可听的:一个月食材的份例银子才一两银子,掰开了揉碎了不过一千五百个钱,也难怪就连舒忱回门的吃食也那般寒酸。 一千五百个钱,其中三百钱油盐酱醋,五百钱的菜蔬,七百钱的肉。而这些食材还不止是主子们的吃用,连下人们的也涵盖在里面,难怪舒府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贺峥听着听着,却有了一个念头:舒府七百钱卖肉,按市价怕也只得几十斤,但在韩远山那里,七八百钱却可买上一头猪,这一头猪杀了却能得一二百斤的肉,还有猪血下水之类的。 只是这毕竟是舒家的事情,他这个做女婿的却不好轻易开口,便扯了扯舒忱的袖子,想要把这个想法告诉舒忱。 谁料舒忱回过头看他一眼,眼里满含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背便向沈氏道:“娘亲,孩儿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 “哦?你说来听听?”沈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倒没怎么当真。毕竟她的儿子她了解,被她给养得和他父亲一样不懂庶务,她可不信不过是嫁到贺家不到半年,就能变了个样。 “娘亲也知道,孩儿和贺峥的合書酒楼。给我们楼里面供肉的那家最是公道便宜,和孩儿们也有几分交情。不如这肉就让他家来供,也能多得些呢,只是这些事情孩儿也不甚清楚,还得贺峥来细说。” 贺峥看了看舒忱,两人这倒是有些心有灵犀了。只是舒忱只知道韩远山家的肉便宜,开店之后买整猪的事情却是不知道。 沈氏又是意外又是惊喜:意外的是她的儿子居然还真知道猪肉什么价哪里买便宜,惊喜的是,她初初掌家,自然是要做出些业绩来才好看,原本还以为少不得要自己往里面贴一些钱,现在却知道了还有不用贴钱得妙宗,岂有不高兴之理? 只是那下面回话的管事媳妇却有些不大高兴了,连忙道:“六少爷哪里知道这些下人们做的事情呢?这猪肉都是有定价的,哪家的肉也差不多。咱们舒府吃了这家几十年的肉了,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谁知舒忱他们还没开口,舒恰却先叫了起来:“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有你这个下人插嘴的份儿了?” 那媳妇被说得脸色一僵,又见沈氏确实有些不悦的看着自己,这才住了嘴。 原来原本供肉那家,是秦氏的同村。原本舒县丞还没考上举人的时候就住在村里,秦氏每每往娘家走动时,与这家也有几分交情。是以反正是一样的肉价,不如就让自己的熟人赚了。秦氏这才把这供肉的生意给了这户人家。 这管事媳妇跟了秦氏许多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过现在夫人都不得不交出掌家权利,形势比人强,这媳妇也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沈氏便向贺峥道:“峥儿你来说说,可真有省钱的法子?” 贺峥笑道:“省钱的法子小婿可没有,说不得还得再多花个一百文的。不瞒岳母大人,小婿和舒忱的合書酒楼生意还可,如今每日一只整猪怕是都不够卖的,小婿便和那原本供肉的人商量了,每日送一头整猪,杀好了处理干净给送过来。一头猪只要这个数。”贺峥在手上比了个八,意为八百文钱。“这杀猪的钱还得另给,五十文也就够了,如今天冷,肉也不怕放着,何不买一头整猪?家里不比我们开店的,买头小一些的,再把下水内脏都给那杀猪匠,便连杀猪的钱也省了。这一头猪杀了却能有一二百斤的肉,这猪血骨头等都不算,可不比去市面上七百个钱买上几十斤的肉划算?” 沈氏听了,果然高兴。这几十斤和一二百斤差的可不少,家里不单能体体面面的过一个年,也能让老爷看看自己是如何的能看。便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这法子也只能冬天使了,天暖了怕是肉要放不住。” 转念却又笑了起来:“罢呀罢呀,也不知道夏日是个什么境况呢,我现在操什么心。”便对贺峥道:“那就麻烦峥儿为我们府上牵个线,冬日这两三个月我们府上就每月买个一头。” 贺峥笑道:“自当为岳母效劳!” 这个笑容落在舒恰心里却是另一番模样,心里不禁欢喜:想来是自己出头训斥了那不懂规矩的下人,这不贺峥就冲着自己笑了嘛! 第69章 翁婿 六十八翁婿 那管事媳妇领了除肉食之外的八百钱份例下去了,剩下的那个媳妇就上来回禀冬日的炭火钱事宜。 “回如夫人,咱们府里上个月的炭火钱总共是一两银子两百个钱,几位姨奶奶来抱怨过炭火太少想要多加一些,如夫人看看是否要再填一些?” 沈氏拿了账本来细细查看,又根据府里的人口粗粗算了算,确实觉得炭火略短了些。便对一旁的舒恰道:“依你看,若是你当家,该如何处置?” 舒恰以为沈氏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便道:“这炭火确实太不足了,到了夜里那手脚都是冰冰凉的,确实应该添一些。” “你只觉得夜里炭火不足,却不看这账上的银子。”沈氏摇了摇头。“夫人的安排没有错,家里账上的银子,确确实实最多只能买这些了。” 沈氏把银子拨给那媳妇,道:“府里的份例人人如此,连夫人与我也不曾多得,谁要是觉得少了自可自掏腰包去外头买来用。”又对张嬷嬷道:“等炭火到了均分给各房,告诉他们这就是一个月的份例,想怎么安排让他们自己做主就是。” 又教导舒恰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日后你自己当家,切记不可只顾着一时舒坦。” 舒恰低下了头,一边仔细记下,一边却想着自己日后一定要嫁一个不必过得捉襟见肘的人家。 这一番下来,也费了不少时候,快到午饭时间,舒县丞也该回来了。 沈氏整了整衣衫,道:“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在这里略坐坐罢,一会儿老爷就该回来了。” 这是她第一天掌家,自然力求做得出彩,一举拿下全家的胃。 贺峥和舒忱自无不允的,沈氏又道:“二丫头你和我一起去。也是大姑娘了,这些事情也该学着点儿。” 舒恰自然为沈氏愿意教导自己而开心,虽说对贺峥恋恋不舍,到底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舒县丞还未回来,正厅却渐渐聚了不少人。舒忱的兄弟及兄弟的家眷都陆陆续续往这边来。 原来这舒府的规矩和贺家不同,厨房每日并不将饭食送去各房,而是一大家子聚在正厅一起吃。自然,这样也是比饭菜送到各房去要省一些。 舒忱的大哥二哥面色都不是很好,想来也是已经知道自己亲娘被夺了掌家的权利,看着舒忱的眼神快带了刀子了。 而其他人却不似他俩那样苦大仇深,反而对今天的午饭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而沈氏也并没有让这些期待的人失望。 待舒县丞从衙门回来,正厅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桌上也摆满了。 舒县丞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贺峥和舒忱,道:“小六来了。” 二人连忙上前行礼。舒县丞点了点头,又对贺峥道:“吃罢饭你到我书房来一趟。”说罢,就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待舒县丞坐定了,众人才依次落座。 秦氏没有出现。而沈氏也没有因为秦氏的缺席就坐在女席的主位上,而是将秦氏的位置空了出来,对一旁侍立的张嬷嬷道:“姐姐想来是身体不适,我已在厨下给她留出来一份饭食,你去亲自送过去。” 这话沈氏说得声音不小,舒县丞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却并没有过问秦氏一句半句,而是自然的拿起了筷子开动。 张嬷嬷应了,朝众人行了个礼,自去给秦氏送饭不提。 吃罢饭,舒县丞便径直往书房去,虽说并未招呼贺峥,贺峥也连忙放下筷子抹抹嘴,赶紧跟了上去。 因为上次的事情舒县丞在这个女婿面前落了个大面子,这次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讪讪的,故而为了维持自己作为老丈人的尊严,舒县丞摆足了架子! 一进书房,贺峥先向舒县丞道谢:“昨日承蒙岳父大人出手相助,小婿感激不尽。” “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贤婿不必挂在心上。”舒县丞道:“再者,帮你,我也是有私心的。” 舒县丞这么说,贺峥并不意外。只是他本以为舒县丞的私心至多也就是让舒忱的日子好过些,却没想到除此之外舒县丞还有别的打算。 “上次贤婿过来说了许多,老夫也仔细考虑过了。当时让你和舒忱结亲,确实是我一时不察。只是这贺府也是有责任的……” “那是自然。”贺峥当然不至于蠢到任由老丈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再说他也明白舒县丞这么说也不过是客气客气。毕竟向舒家提亲的到底还是他们贺家,责任主要还是在他们贺家身上。便连忙道:“此事皆因贺府而起,上次小婿也是一时气话说了不该说的,还请岳父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舒县丞点了点头,对贺峥的识相十分满意。“只是你也知道,因为和你结亲忱儿入了商籍,身上的功名就作废了。此次我一定要你们二人迁出户籍另立门户,便是希望贤婿能将户主之名让给忱儿,好让忱儿以秀才的身份开户,摆脱你二人商籍的身份。” 说完这话,舒县丞的内心几乎是忐忑的。 户主,顾名思义,一户之主。贺峥与舒忱的亲事里,却是贺峥为夫舒忱未妻。若要变更户主之位,二人夫妻之名便也要随之变动…… 恐怕这世上鲜少有男人会同意,自己的户主之位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自己也由名分上的“夫”成为“妻”。虽说贺峥与舒忱这个家庭结构与旁人稍有不同,但到底当初是贺峥娶的舒忱。 “你须知道,这事对你没有半分坏处。商贾到底受人轻贱,若以忱儿为户主,连你也可以脱离商籍。” 舒县丞没说的是,因各家妻室持中馈操持家务是约定俗成的,故而若有妻室在外有产业,官府也是懒得管的。贺峥依然可以开着他的铺子做生意。 毕竟就连知县大人的夫人也有几个铺子呢,手里能有生意的妻室想必夫家也不是平常人家,何必去寻这些贵人的不痛快呢? 只不过若说出“妻室”二字怕是贺峥更不可能答应了,舒县丞便将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只是贺峥自然想不到那么多。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律法包括规则都还处于一种知道但不熟悉的程度,故而舒县丞提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 贺峥的痛快让舒县丞出乎意料。舒县丞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真的考虑好了?” 说完舒县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人家答应了还不好吗?自己多什么嘴啊,贺峥要是反悔了可怎么办呐?! 贺峥疑惑:“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小婿知道舒忱嫁到贺家之后一直郁郁不乐,便是因为身为商籍不可再行科举之事。如今岳父大人为舒忱计,得以让他继续科考,小婿自当为舒忱高兴才是。” 舒县丞松了一口气。贺峥的通情达理让舒县丞十分满意。 他自贺峥上次来家里闹了一场之后,便开始重新审视自家内宅。这一审视,舒县丞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竟然一直住在这样乌烟瘴气的一个家里。 主母不慈,兄弟不悌,妾室之间勾心斗角,主母却袖手旁观……舒县丞忽然觉得好累。 秦氏本就出身乡下,原本舒县丞也不过是一农户家的小子,两人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谁料想日后舒县丞竟有如此出息,能身居县丞高位。 可是秦氏却仍然从内到外都是村姑作风。 再反观沈氏,大家闺秀,教养良好,若不是为了其兄长也不必嫁予自己为妾。沈氏符合作为一个正妻的所有标准。 舒县丞有些动了心思。 舒县丞叹了一口气,对贺峥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之前种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察,只是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和忱儿一起好好的过日子的。” 贺峥不动声色道:“小婿既已与舒忱结为夫妻,又得岳父大人看重,自然会好好待舒忱。上次……上次不过是一时气话,岳父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舒县丞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舒县丞看来,贺峥说什么一时气话,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之前贺峥背后有贺家撑腰,就是张狂一点也无可厚非;而如今他被贺家扫地出门,今后少不得要倚靠自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和离解契的话来。 舒县丞起身上前,拍了拍贺峥的肩膀。“我已决定了,以后由万珍来当家……你我既为翁婿,便是一家人,今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贺家的事情你放心,若再有人与你过不去,我自会为你撑腰。” 贺峥也不是不识相的人。舒县丞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便道:“小婿承蒙岳父厚爱,如夫人是舒忱的生母,便是小婿的生母。小婿自然不忍如夫人持家操劳,日后定会为如夫人分忧。” 舒县丞满意的看着贺峥,孺子可教也。“舒忱与他母亲感情深厚,日后你可带他多回来看看。只把这里当做自己家,莫要见外才好。” “小婿谨记。……只是,小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单说无妨。” 贺峥道:“方才与岳父大人所相商之事,小婿希望暂时不要让他人知道才好。” 第70章 新宅 七十新宅 而另一边,舒忱也和沈氏讨论起了关于沈氏掌家的事情。 说心里话舒忱并不是很赞成这件事。只是自从知道这件事他们身边就一直有人,没机会和沈氏单独说话。 此刻,舒忱便将心中的疑窦问了出来:“娘,为什么父亲会让您掌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这事儿啊,”沈氏显得并不是很在意,“其实你爹早就说过要我掌家的,就是夫人去你们酒楼还账那回……”只不过后来闹出了贺峥舒忱不尊岳家的流言,导致舒县丞迁怒于沈氏将沈氏禁足,这才不了了之。 沈氏便将前事如此这般的对舒忱一说。 舒忱听了却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原来竟不是父亲一时兴起么?“这……父亲怎么竟也如此糊涂?” 沈氏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话?怎么了,我掌家你还不乐意啦?你是谁儿子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忱无语,“娘能不受夫人的气儿子自然高兴,只是掌家一事兹事体大,这历来哪有……唉,若传了出去父亲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娘又能落个什么好呢?” 沈氏满脸的不乐意:“这……这又不是我这个做妾室的不安份非要跟她抢,她自己撑不起来怪谁?府里过得紧巴巴的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算不是我,柳姨娘也好魏姨娘也好,你爹横竖不能看着一大家子人陪着她挨饿受穷吧。” “那就让柳姨娘魏姨娘去管好了,她们就是管了家也不敢对娘你如何,岂不是正好?” 沈氏瘪了瘪嘴,终于松了口:“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就好好教导舒恰,让她来管好了。” 沈氏可不愿意让柳姨娘魏姨娘越过自己去管家,思来想去倒是舒恰作为府里还未出嫁、年纪最大的小姐,若要管家倒还真比她们这些妾室合适得多。舒忱见沈氏做出了让步,便也不再说这些,只挑了逗趣的话与她讲,好一会儿才把人逗乐了。 “罢呀,”沈氏笑骂:“我也不是真贪图这掌家的权利,说到底……说道底还是娘心里不甘,娘这辈子是做不了正室了,管管家过过干瘾也好啊。” 妾不可为妻。哪怕将来秦氏死了、被舒县丞休了,正室之位悬空也罢舒县丞再娶也罢,总之她沈万珍是一朝为妾便一生为妾,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贺峥和舒县丞一道过来时,沈氏手里正拿着一个木头匣子一边把玩一边跟舒忱说着话。见二人过来,沈氏略有些局促地看了贺峥一眼,继而将担心的目光转向舒县丞。 连舒忱也满心的忐忑。这事儿他其实昨晚回贺府的时候舒县丞就告诉他了,但他却憋着没跟贺峥通气儿。一来是觉得此事当真不好开口,二来……他也着实怕被贺峥拒绝了。 舒县丞微不可查的冲沈氏点了点头。见舒县丞点了头,沈氏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肚子里了:她就怕贺峥不同意,耽误了儿子一生。 见事情办妥,贺峥这般的上道,沈氏立刻眉眼上都带了笑意,立刻从之前摆弄的木盒里拿出两张契纸递给贺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以后你和忱儿就住这里,我早已让人去打扫干净了。” 这盒子里放的是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是沈氏哥哥沈万金名下的一座别院。昨晚舒县丞与沈氏商定过后沈氏着人去找她哥哥买的,为此舒县丞还签下了一张一百五十两的欠条。 贺峥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推辞:“这怎么好?小婿万万不能收!” “拿着!”沈氏颇有几分强硬的将契纸塞在贺峥怀里:“想必老爷方才也与你说了,户主要改成我们忱儿,又怎么好再住贺家的宅子呢?就不说落人话柄,就是办起事来也不方便呐!” 连舒县丞也在一旁说:“长者赐不得辞。”贺峥无法,这才只得收下了。 贺峥想到舒忱日后科考少不得要和同窗往来互相拜访,若仍住在贺家的宅子里他们更改户籍一事恐怕却是会落人口实,要再有什么人眼红舒忱的学问在背后搞鬼就更不好了,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舒县丞和沈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意图本就只在让舒忱的户籍改回良籍,对于贺峥与舒忱之间的夫夫关系却并无心插手。若是因户主成了舒忱而在这些小事情上怠慢了贺峥,惹得贺峥反悔不肯改户籍了,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显然舒县丞和沈氏还不是糊涂到这种地步的人,故而对贺峥比往日更为亲热了许多。 在舒府稍待了一会儿,两人便告辞说要去新宅子看看,有什么家具物什要先搬过去的也定一定。 沈氏笑容满面的将二人送到垂花门,还嘱咐他们道:“若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家里说。” 和抠抠嗖嗖的舒府不一样,有了她儿子将来的远大前程,沈氏才不介意些许银子。 直到坐上了马车走在了路上路上贺峥还在想,这下倒好,也不必纠结那么多宅子到底住哪个好了,只有一个没得选。 真是救了选择障碍患者一命啊…… 那宅子离舒府并不远,相较起来竟还离贺府略远一些。也算是“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是一座二进的院子,只是虽说是二进,只有贺峥现在住的院子一半大,就是大李氏嫁妆里同为二进的院子也要比这个大上一圈儿。 ……不愧是舒家买来的宅子,看起来颇有舒府宅院拥拥挤挤的建筑风格== 不过贺峥倒是挺满意的:反正主子只有他和舒忱两个人,也不用像现代的小夫妻一样还得考虑老人来了住哪儿、将来有了孩子婴儿房设在哪儿。 二人世界哪需要那么多给旁人住的房子? 院子大了,需要打扫的下人就多;院子小了,需要的下人自然也就少了——贺峥本来就想着搬出来之后便不再用许多的丫鬟:他和舒忱都是男子,在贺府时全家住一起还好,搬出来了再有许多丫鬟难免要被人说闲话的。 现在这样二进的院子刚刚好,之前买的护院住外头一进倒座房,东厢房阿釉和来福住,西厢房则住丫鬟,正房三间是他们小两口的卧室,今后也不再需要上夜的人了。横竖院子就这么大,吆喝一声要茶要水的也都听得到。 贺峥还许诺给阿釉,以后阿釉就是这院子里的管家啦。 “谢谢大爷!我,我一定是这括苍县,不,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年轻的管家哈哈哈哈!” 逗得大家都笑了。舒忱道:“阿釉年纪太小了,我看还是来福稳重一些。再不然,你还有个书童呢?” 贺峥摆了摆手:“那贺文的老子是我爹身边的人,他父母都在本宅,能对我忠心才怪……来福你说说,我让阿釉做管家你委屈不委屈?” 来福憨厚地挠了挠头:“不委屈啊……哪家府里头管事儿的不都是主母跟前的心腹?少爷只让俺在铺子里帮忙就行啦。” 真没想到来福这个傻大个般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贺峥瞧着舒忱微红的耳朵和含嗔的小眼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要说之前贺峥还担心过舒忱会不会要求分房而住,到了地方他就再也不担心了:那正房虽说也是三间,比起他们在贺府所住的三间真是小了不少,卧房只有他们现在卧房的一半大,再隔不出个外间供他们夫夫二人玩距离产生美了。 重要的是舒忱也根本没提过要分房什么的。 暗自欣喜的贺峥此时显然没有想过房间这么小贺厢房距离这么近的隔音问题,这也是日后他说什么都要扩建房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院子里果然如沈氏所言,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只等把家具搬过来,就能住人了。 只是说到了搬家具,二人又有了新的苦恼:他们要不要把贺府现在用的床啊桌椅啊搬过来? 依贺峥的意思,那自然是要搬过来的。他刚分家,虽说分到一大笔钱,但是失去了铁饭碗也还是很没有安全感,仿佛又回到上辈子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孤身一人,常常要担心下一顿没得吃时的日子。 现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能省一笔是一笔啦! 虽说搬家的时候可能有点不太好看,可是为了好过,还管什么好不好看啊!面子什么的都是在生计无忧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贺峥现在非常怀疑自己将来的生计还能否无忧…… 而舒忱跟他苦恼得虽然是同一件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舒忱为难的看着狭小的卧室,语气犹疑的问贺峥:“这……咱们的床有些大吧?” 贺峥看了看,顿时也郁闷了。 他们俩现在在贺府睡的床,虽不至于像千工床、拔步床那般像个小房子一样,却也是个挺大的挺华丽的床,这要是放在这间屋子里…… 恐怕剩下的空间是连个床头柜都放不下了。 好吧,这下是必须去定一张新床了。 不过贺峥依然不打算放过自己原本的床:“就是现在去订,也需要些日子才能做好,况且这新做的床有气味,还得放些日子散散味儿才好。不如还是把咱们的床搬过来先住上一两个月吧。” 想想迫在眉睫的搬家日期,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之后两个人又在新家里转了好一会儿,商量着这里放桌子那里放个万宝阁,贺府院里什么东西能拿过来用,什么东西还得他们再重新买……回头偏厅就给舒忱弄成书房,以后吃饭就在正厅里吃…… 贺峥恍惚觉得,这样温馨一起布置他们的小家的画面,甚至还带着几分甜蜜在里面,竟真的衬得他和舒忱仿佛一对准备结婚、布置婚房的小情侣。 贺峥眨了眨眼,偷偷的拉住了舒忱的手。 舒忱没有挣开。 第71章 贺汐的亲事 七十一贺汐的亲事 两人商计好都要般些什么之后,见天色已晚,便回了贺府。 回去之后自然还是先去跟老太太请安,可请过安之后回院子的路上,贺峥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此人也不陌生,正是前段时间被贺峥解救回来的乳母段嬷嬷。 却说段嬷嬷在被贺峥迎回府里之后便被贺老太太派去教导照顾两位小姐,平日里很少往前头来,也没什么机会和贺峥碰面。 就算碰了面,有贺老太太在上头压着,段嬷嬷也不敢和贺峥太过亲近。 而此时段嬷嬷却明显是特意来等贺峥的,见到二人身影便急急的迎了过去,语气甚为焦急:“大少爷,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大小姐吧!现在,怕是只有您能为大小姐说上句话了!” 贺峥忙扶住段嬷嬷:“嬷嬷慢些说,汐儿怎么了?” 段嬷嬷稳了稳身形,刚要说话,又欲言又止的看了一旁的舒忱一眼。 舒忱了然,刚要回避,却被贺峥拉住:“无妨,舒忱与我夫妻一体,嬷嬷今后见他如见我,不必见外。” 段嬷嬷只得说了。 原来自从段嬷嬷被贺老太太分配去给照顾二位小姐,段嬷嬷便对贺汐照顾有加。 除了贺峥的嘱托之外,段嬷嬷与春兰本就是旧相识,二人同为李府出来的奴才又都是照顾大李氏的,关系颇为深切。 由此一来,看在春兰的情分上,段嬷嬷对贺汐也是相当不错的。这种不错使贺涵十分愤怒,因此对段嬷嬷也没什么好脸色。段嬷嬷也懒得去热脸贴冷屁了个股,与贺汐越发亲厚起来。 这一日段嬷嬷在贺老太太院里伺候,竟无意中听到小李氏跟贺老太太说想要把贺汐许配给附近王升镇上王员外的事情。贺老太太对庶出的孩子向来不喜欢也不上心,又误以为小李氏是想要讨好自己才对贺汐的亲事上了心,便随口道:“你们做主便是。” 这贺老太太不上心,段嬷嬷却留了个心眼,偷偷将此事告知春兰,两个人背地里着人去打听。偏偏太太给大小姐相中了人家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不出半日便打听了出来:那王员外虽说当真是个员外,家境确实殷实,却已年过四十,家里有儿有女,那长子比之贺汐还要大上两岁。 只因这王员外的发妻前两年生病去世,这王员外才想着娶一个继室回来打理家事。本想在镇上或附近村里找个良家女儿的,谁知后来怎么就和小李氏搭上了线。一来二去,竟向贺府递了拜帖,说要遣了媒人和家中仆妇过些日子前来相看。 春兰听了这事,当时就懵住了。和段嬷嬷二人心急如焚,只瞒着贺汐一人。 只是这瞒着怕也瞒不了许多时候:有贺涵在,怕是只要贺涵知道了半点儿风声,也要去贺汐面前好好的嘲讽一番。 “姨娘自知在这府里人小力微,无力扭转此事,只求大少爷看在往昔的情分,和姨娘勤勤恳恳伺候了先太太多年,向大小姐施以援手啊。” 段嬷嬷从袖口中摸出一封书信,偷偷塞给贺峥。 贺峥沉吟片刻,对段嬷嬷道:“嬷嬷放心,此事贺峥定当竭尽全力。” 段嬷嬷向贺峥深深一礼,连忙趁着夜色匆匆又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旁观了全程的舒忱看了看贺峥捏在手里的书信:“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贺峥叹了口气,将书信收近怀里。“回院里再说把。” 回了院子里,几个丫鬟都围在院门口等着。见了贺峥和舒忱回来,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这是怎么了?”沉水过来伺候茶水,对着二人几番的欲言又止。 听了贺峥的话,沉水慌忙跪下,一旁伺候舒忱茶水的沉香也一同跪下了。 见两个大丫鬟都跪下了,在门口伺候的二等丫鬟们也二话不说一同跪下,转眼间屋子里的丫鬟已经跪了一片了。 “少爷,主子,求您二位千万别丢下奴婢们啊!”沉水到底年纪小,自听说了大少爷和主子要搬出府里另住,这一日她们是又担惊又受怕,唯恐两位主子一走就把她们给留下来了。 若是她们主子走了,今后太太不拿她们这群下人出气那就不是太太了! 眼见几个丫鬟都抹起了眼泪,很快屋里就嘤嘤嘤哭成了一片。 贺峥简直哭笑不得:“谁跟你们说我们要丢下你们不管了?” 好吧,他以前确实也动过一点这样的心思……毕竟新宅实在是太小了,这么多丫鬟真心是住不下啊otz 可是看着这一群朝夕相处的小姑娘们哭个不停,贺峥又有些心软了…… 几个丫鬟闻言,都惊喜的抬起头看着贺峥。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新宅挺小的,怕是一下住不了这么多人,少不得有些要去铺子里面帮忙,你们可愿意?” 几个丫鬟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只要不留在府里就行!起码小命保住了啊! 至于去铺子什么的,红翡姐姐回来也说了,去铺子里也不错啊,还能多领一份银子,他们少爷仁厚,不会亏待了她们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舒忱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心里小小的欢呼一声,都跑回房里收拾自己的细软了,沉水还顺手把房门给他们带上了。 艾玛,主子嫌她们碍眼了酷爱跑~ 贺峥笑了笑:“她们还小呢。”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封兰姨娘的书信。“过来我们一起看。” 兰姨娘春兰,从小被李老太太买入李府做大李氏李玉容的贴身大丫鬟,与小姐算得上同食同寝了,一手清秀的小楷也是和大李氏一同学的。此时若是贺老爷在侧,怕是连他也分不清楚先妻和这个妾室二人的笔迹。 “大少爷亲启。 奴婢春兰,幼得夫人信任,少时仰承大小姐庇佑…………” …… 一场冬雨一层寒。 春兰坐在窗畔的小书桌旁,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从零零星星到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一个小丫头端着炭盆进来,轻声道:“姨娘,夜里寒气重,坐在窗边怕是会着凉,还是来这边烤烤火吧。” 春兰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仿若未闻。 小丫鬟只得将炭盆端到离春兰近些的地方,默默的退下了。 热气源源不断靠拢过来,身子也暖了半边,春兰终于回过了身,将窗子掩了起来。 ……也不知道大少爷收没收到自己的信,又会不会出手相助? 其实春兰自己也知道,这大少爷出府另住是说的好听,在老爷心里怕是将这个儿子逐出家门了,就算尽力相帮只怕也似她一般人微言轻。 再者自古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贺峥一个兄长,确实插手的余地不多。 可是除了大少爷,她还能求谁呢?大少爷就像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便不能承重,也得牢牢抓住啊! 其实自小李氏入府为继室的那一天起,春兰觉得自己就早该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故而她毫不犹豫选择了避世,带着女儿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而小李氏自进门后却从未为难过自己。 她当然不相信这个二小姐会这样轻轻放过自己。 当年她入府为婢,与大李氏年岁相当,比起小李氏,她倒和大李氏更像是一对亲姐妹。 大李氏有了什么好东西,和不穿了的漂亮衣服,头一份总是先给自己,之后才是另外三个丫头。这份荣宠她不是不得意,对大李氏更是亲厚。 李府的嫡庶矛盾及其之深。大李氏和小李氏这对亲姐妹除了并不亲厚之外,还有暗暗较劲想要互相压对方一头的意思在里面。 春兰作为大李氏最要好最得重用的丫鬟,不得不承认当年她也没少帮着出谋策划帮着大李氏和小李氏较劲。 ……好吧,虽说大李氏身份贵重母亲外家条件更是得天独厚,鲜少主动跟小李氏计较什么,但是一旦小李氏有什么动作大李氏也是必定会还手回去的。 在这些主子间的较量之中,不止是她春兰,大李氏身边的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奉行君忧臣辱这四个字,一心为她们的主子效劳。 后来大李氏嫁入贺府,梅兰竹菊四人作为陪嫁一同到贺府去,这对嫡庶姐妹之间的斗争才算是告一段落。 后来大李氏怀了贺峥,便将自己提了通房丫鬟伺候贺老爷。这里面自然也有大李氏对她的信任在里面。待她也身怀有孕,大李氏便赎了她的奴籍,又请求贺老爷提她为姨娘。 贺老爷自无不允,那时候的贺老爷也是蛮中意春兰的,对于妻妾之间的和睦也很满意:毕竟贺老爷也没少听说别人家里的妻妾是如何整日斗法搅得内宅不宁的。 后来春兰生下女儿,大李氏更是视为己出,取名贺汐,与贺峥之名一山一水,遥相对应。又常常将贺汐带在身边教养,一应份例更是按照嫡出的小姐来的。 只是好景不长,大李氏英年早逝。而迎进门的新妇,更是不和了十几年的小李氏。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一刻,春兰就知道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果然没多久,夏荷、秋菊、冬梅,昔日姐妹一个一个被小李氏设计弄出府外,生死不明。 小李氏多年不对自己动手,春兰也渐渐的放松了精神,只以为是自己多年做小伏低降低存在感,或是小李氏顾及自己妾室并育有一女的身份,才按下此事不提。 却没想到她的报复,却是对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春兰不禁又想起了当年在李府时,那个处处掐尖要强的二小姐。 “……奴婢贱躯不足为惜,唯有一女贺汐,乃是大少爷的亲妹妹,望大少爷念在骨肉亲情,念在奴婢伺候先太太多年,救一救汐儿……” 第72章 为母则强 七十二为母则强 贺峥合上书信,有些为难的和舒忱对视一眼。 刚才虽然一时情急答应了段嬷嬷,只是回头细想这事儿确实不是很好办。当然这并不是贺峥不愿为了贺汐努力,而是……毕竟贺峥现在在贺老爷面前好感度恐怕已为负,再去刷存在感只怕是反而害了贺汐。 舒忱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也只能求一求祖母了……把贺汐嫁给那样的人贺府的面子也挂不住,有这样一个主母在,以后贺嵘贺峘都难说亲。”瞧那小李氏也是个只顾眼前的,报复一时爽,以后她的两个儿子咋办? 除非…………咦好像李勇李谋不知道谁家有个姑娘? 这下贺峥也若有所思了。难道小李氏打算玩一朝置死地而后生么,说什么也要拉扯她娘家弟弟? 也不怕将来贺嵘贺峘知道了恨她呦。 而舒忱的若有所思和贺峥显然不在一个方向:舒忱想到了他们舒家的许多事儿…… 舒县丞妻妾成群,子女亦也成群。远的不说,就说之前来替他们出头的舒忭,现在已经和胡县尉的女儿定了亲,过了年就要迎娶胡家小姐进门了。 除了胡县尉家的小姐自己看上了舒忭之外,这门亲事能做成和舒县丞本身对舒忭的看重也有很大的关系。 舒县丞那么多儿子,为何要对舒忭另眼相待?还不是因为舒忭的母亲柳姨娘得宠么?听说舒忭定下亲事之后,柳姨娘在舒县丞跟前吹了不少枕头风,说什么胡县尉的嫡女嫁给舒家的庶子本就是低嫁,家里更不可对胡小姐怠慢,软磨硬泡的让舒县丞许下在隔壁也买一个院子让他们小两口过去住。 要知道秦氏所出的两个嫡子都已经成家,却也还挤在舒府的小院子里呢。 而自己的二姐舒恰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无人对她的亲事上心操劳?还不是因为她的母亲魏姨娘不得父亲宠爱么………… 舒忱抓了抓头发,犹犹豫豫的对贺峥道:“你说,让兰姨娘自己求老爷怎么样?” 贺老爷只有两个妾室,一个是贺岼的母亲孙姨娘,一个就是兰姨娘了。且兰姨娘比小李氏进门都早些,既然都生下贺汐提为姨娘了,想必贺老爷对这个妾室也是“爱过”吧? 贺峥正发散思维想着贺嵘贺峘将来会不会娶李勇李谋家的女儿呢,被舒忱打断了思路,不禁顺着他的说法想了一想。 然后他狗血的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电视剧2……………… 虽然电视剧肯定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但说不定,这个法子还真的可行? 贺峥立刻来了精神:“来来来,舒忱你帮我画一幅画。”拉着舒忱的手就往书房跑。 第二天一早,兰姨娘就收到了翠雨带过来的贺峥的回信。 除了回信,另有许多布匹、新衣和首饰。 贺峥当然不好直接往庶母屋子里送东西,于是这些东西明面上是送给大小姐贺汐的,再由贺汐“舍不得用,拿去孝敬姨娘”。 兰姨娘收到信是意料之中,收到这些东西却很是意外。再打开贺峥的书信,上面无非是写了一些贺峥表示自己定会在老太太面前多为贺汐筹谋云云。 有意思的是贺峥着意强调了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副画,请兰姨娘务必好好鉴赏一番。 那画卷正是昨日贺峥让舒忱找急忙慌的画出来的,画上乃是一只寒鸦,旁边提字: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好在现在虽然朝代有变化说不定以后再没有唐诗了,汉朝的种种却是确实发生过的,也不怕兰姨娘看不懂。 为母则强,兰姨娘如班婕妤一般为怕迫害避世不出十数年,只是现在为了贺汐,想必也会放手一搏吧? ………… 兰姨娘对着一堆布匹首饰新衣服和手里的画卷却呆愣良久,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翠雨如今侍奉在贺汐身边,和贺汐也颇有几分交情了。如今贺汐要被许配给王员外的事情她也多少知道一些,现在见春兰不肯按照大少爷的计划行事,不免有几分为贺汐着急:“姨娘……” 春兰却接着对身边的小丫鬟道:“把这些都收起来,去我床下,把第二个箱子打开。” 小丫鬟依言而去,拖出箱子打开,里面竟是一箱旧衣。 皆是当年,大李氏穿过的,赏给她的旧衣。 其实对于贺老爷,春兰几乎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自从小李氏进门她避世一来,除了重大的场合她根本见不到贺老爷的面。且她对贺老爷……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在春兰心里,她的命是李老太太买下的,大李氏又对她恩重如山,只有大李氏才是她一辈子的主子。贺老爷是小姐的夫君,而她无论名分为何,永远都是小姐和姑爷的奴婢。 小姐死了之后,这个姑爷又另娶旁人,便也算不得是她的主子了。 可是现在。春兰摸着手下的寒鸦。 就是为了汐儿,我也要拼一拼。 而在兰姨娘做心理斗争的同事,贺峥和舒忱正在愉快的收拾院子。就连院子里的丫鬟们,昨晚得到了少爷的准话说不会丢下她们,现在一个个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毕竟少爷和主子待她们都不薄,出了这贺府更是少了一份压制,说不定将来少爷也会像对待翠烟姐姐那样给她们赎了奴籍许配个好人家呢? 即便明白这种可能性很小,这些小姑娘们也觉得心里有了盼头了。 贺峥把库房里许多积年的陈布都赏给了丫鬟们和阿釉,连不在他身边伺候了的翠雨也得了几匹。剩下的新布里面除了给兰姨娘那些,也送了贺汐一部分。 搬家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反正他和贺峥都是男子,那些女人用的布料也用不上。贺峥原来还打算送到布庄里去卖掉好了,还是舒忱说这样不好做账,且最好公私分明,这才作罢。 “哦对了,”贺峥捏着一匹桃红洒金缎子的一角对舒忱说道:“这些颜色咱们也用不上,不如挑一些给岳母送去,还有你娘家的兄弟姐妹们……” 舒忱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他瞬间就想起了上次二姐舒恰看贺峥的眼神儿。 贺峥继续道:“别的不说,上次过来的四哥舒忭我却是要好好谢一谢他。听说他要迎娶胡县尉家的小姐了,不如送一些布料过去也好让四哥去哄……四嫂。”女朋友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好吧,不是二姐送谁都行,舒忱心中暗想,嘴上却道:“你看着办,……不过这桃红色却是不好送给四哥的。” 桃红是妾室穿的颜色,舒忭是明媒正娶的胡家小姐,要送也是送正红,送桃红不是骂人么?还是盼着四哥纳小呢? 贺峥也才想到这一层,他一个现代人就是再努力学习也比不古人几乎把这些根深蒂固的记在骨子里,便讪讪的放下那桃红洒金的缎子:“你说的很是,……怎么我的库房里会有桃红色,谁那么没眼力界送过来的。” 还能有谁?之前老太太把府里库房一半的东西都分给贺峥了,正是缨络去跟着清点出来的。这缨络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一言一行哪个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往贺峥的库房里塞桃红色,这不是盼着贺峥纳妾呢么? 想到这里,贺峥更觉得这一匹桃红色的缎子碍眼了……连忙将手放在一旁一匹葱绿色的缎子上,对舒忱道:“这个好!…………这个没有什么说法了吧?” 这匹桃红色的缎子到底是用上了,只是已是后话。 现在贺峥则和舒忱挑了许多料子,送沈氏的送舒忭的,零零散散的能有十几匹。贺峥叫来阿釉,又拿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让阿釉一并送到舒府去:“这些是给如夫人的,这些是给四少爷的。还有这银子,都交给如夫人,只说这一百两是我们夫夫二人孝敬府里的,就供公中使用。这一百两则是我们小两口孝敬岳母大人的,舒忱不在她身边不能尽孝,这一百两银子岳母大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日后每月我们夫夫而二人都会送过去,让岳母大人不必省着。” 舒忱吓了一条:“哪里需要那么多了?”他们刚刚被扫地出门,虽说分得了许多银子,但终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贺峥竟如此大手大脚! “噗……哪有人拦着给娘家银子还心疼的?”贺峥打趣道,倒把舒忱说得不好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我娘不缺……”他两个舅舅每年也只是给府里和娘亲各一百两,贺峥倒大方,竟每月给一百两。 其实倒也不是他舅舅小气或是什么的,只是这开头这么说了,若有那个月一时紧张供不上了,只怕被惯坏的人难免会心生埋怨啊。 贺峥也不是不知道舒忱心里所想,就是跟他开个小玩笑,现在见舒忱一脸的苦大仇深,便凑上前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以后咱们只会越过越好。” 要说昨天说让贺峥一下子往舒府送二百两银子,贺峥还真是舍不得,只是自分家之后贺峥立马就把红翡送回了合書酒楼,第二天就正常营业了,又让小二在门口高喊:大厨回归照常营业。 竟真的客似云来,许多客人甚至抱怨这合書酒楼不好好营业,他们都没有下馆子的心情了。 一日竟就净赚了四五十两银子。这样一想,一个星期也就把给舒府上供的银子赚来了,并不用动用从贺府带出来的银子。一个月少说有四个星期,自己和舒忱的花用也够够儿的了。 这才让贺峥下了决心,在老婆和岳家面前大方了一把。 第73章 搬家 七十三搬家 搬离贺府倒数第二天。贺峥便组织自己之前买来的那些护院,又跟贺老太太借了几个壮丁,开始往新宅搬东西了。 贺峥还给他的护院们取了“新”名字,叫保安队…… 面对舒忱疑惑的眼神,贺峥解释道:“他们的主要工作不止是保护院子,更重要的是保护我们的安危。”贺峥很得意,就差去为了这些“保安”们定做灰色制服了…… 舒忱眨了眨眼:“……那不是护卫么?”不应该叫护卫队? “……这不是咱们家的要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吗,都叫护卫多俗啊?你看叫保安就不一样,多新鲜呐?”贺峥嘴硬,其实在舒忱说出护卫二字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比保安俩字不知道高大上多少…… 舒忱撇了撇嘴,没再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 这一日括苍县城的百姓们有幸目睹贺府的大少爷像蚂蚁搬家一样,一队一队地搬着东西,有秩序往新宅那边去。 大到桌椅板凳,屏风浴桶,小到茶杯茶碗,脸盆毛巾,全都搬走。 贺峥表示反正老太太发了话,他院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况且这些东西也是他用惯了的,必须统统拿走,全部拿走! 当真是…………丢人至极! 贺老爷黑着一张脸看着从贺峥院子里陆陆续续搬着东西出来的人,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这个逆子还要不要脸?!难道不知家丑不可外扬,这竟是有意的把贺府的面子往地上踩呢?? 可偏偏他之前又答应了贺老太太贺峥院子里的东西都让他带走,导致现在想去叫贺峥停止这种丢脸的行为也出师无名,贺老爷只能干看着生闷气。 好在他们搬的都是小件儿的,没有把床、柜子、百宝阁也搬去大街上丢人现眼一番! 这只能说,贺老爷您真是太乐观了。 舒忱看着屋中上面摆设全被搬空的百宝阁,问贺峥:“这个咱们要搬走么?” 贺峥想都没想:“当然搬啦,不然咱们那些摆设往哪里摆?” 舒忱回想了一下:“……你确定这么大的百宝阁屋里真的放得下??” “咳……”贺峥这才从搬家清单上抬起头,打量那百宝阁一番。好像……确实有点大。 “那……那这个就不搬了。”好像确实放不下,“外间好像有个小的,要不搬那个吧,家里没个百宝阁好像也挺奇怪的。” 舒忱点了点头,指挥着下人们去把外间那个小的百宝阁搬走,还把翠烟原来放银钱的柜子也一并抬走了。 “这个放打赏钱还挺方便的,以后就搁在咱们卧房里。”舒忱对贺峥道。 贺峥一乐:“你说了算。” 结果这一搬就搬到了晚上,就剩下床和衣柜还没有被搬走,整个房子像面临被拆迁一般,就连丫鬟也被贺峥一车拉走了一半,派去新宅收拾去了。 床和衣柜不是不想搬,今晚还得睡呢,明天再搬。 搬离贺府前的最后一天。 床一大早就被搬走了,连带衣柜一起。贺老爷被自己昨天的想法狠狠打了脸,因此看见贺峥和舒忱来请安告辞也挤不出好脸色来。 倒是小李氏,捧着个大肚子似模似样的又扮了一回慈母。 贺峥不得不佩服,这小李氏对着自己的这张脸,这慈母姿态还真扮得出来啊。 父子二人相看两相厌,彼此虚情假意的约定了中午一起吃一次散伙饭,就忙不迭的让他们赶紧去老太太的院子了。 真是多看一眼都烦啊! 比起在贺老爷那儿受到的冷遇,贺峥在老太太那里的待遇简直是天上地下,祖孙俩十分不舍,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以及抱头痛哭了,贺涵和贺汐两人陪坐在侧,一个白眼快翻去天上,一个看着贺老太太和贺峥依依不舍的样子感同身受一般难受。 贺涵颇为不耐烦,冷眼瞧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冲老太太行了个礼:“孙女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你去吧。”贺老太太收了眼泪。要是平常贺涵这样无礼偷懒,贺老太太少不了要训斥一番,只是如今有贺峥在,贺老太太都懒得看贺涵一眼了,只不咸不淡的道。 谁料贺峥紧接着却对贺汐道:“大妹妹也先回去歇着吧,待会儿再来一同用午饭。” 贺汐虽不知为何,却也老老实实地听从了贺峥的吩咐。跟在贺涵的身后一同出去了。 出了老太太房门贺涵便对贺汐冷笑道:“不自量力。一个庶女,还想在屋子里和祖母大哥共享天伦之乐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让人给撵出来了吧?” 贺汐抿了抿唇,低头并不言语。 贺涵见她不搭话,也觉得无趣,哼了一声便先走了。 段嬷嬷站在贺汐身后轻声道:“大小姐不必听二小姐的,大少爷待您的心至真至诚,断不会如二小姐所说。” “嬷嬷不必多说,我晓得。”贺汐道:“她这样的话哪日少说了?我自是信大哥哥,不会信她的。” 且不说贺汐与贺涵在外头如何,屋里的贺老太太与贺峥却已谈起了贺汐的亲事。 “汐丫头的亲事?”贺老太太略一思索。“那日我倒是听你二娘提了一提。你且放心吧,你二娘经了这次事我瞧着也是懂事了许多,知道作为一个主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贺老太太只以为贺峥担心小李氏不操心贺汐的亲事会耽误花期,故而安慰了贺峥两句。 贺峥苦笑:“孙儿要与您说的正是这事。二娘与您说的,可是附近镇上一位姓王的员外?” 贺老太太想了想:“似乎是的。”以为贺峥看不上镇上的人家,便劝道:“你也别嫌弃人家是镇上的,贺汐不过一个庶女,家里也不求她攀龙附凤,能嫁去镇上的殷实人家做正妻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祖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贺峥叹道:“若真是个好归宿,孙儿也不多言了,只是孙儿着人打听了一番,那王员外竟已年过四十,家中有儿有女,想娶一房继室。咱们汐儿虽是庶出,却也是青春貌美,何必去为人继室?” “……这话当真?”贺老太太愣了愣,紧接着皱起了眉头。若真是把贺汐嫁给这么一户人家,还不得让城中富户对贺家“另眼相待”啊?“不会是打听差了吧?这事儿可乱说不得。”毕竟这王姓是个大姓,一个镇子上有两三个王员外都不是稀罕事儿。 “孙儿能做那没谱的事儿?”贺峥道:“孙儿细细打听过了,这王员外想要娶继室也是许众所周知的事。听说二娘已经和那王员外商定了,过些日子就有媒人来咱们家里头相看了。” 贺峥说着,暗暗观察老太太的神色:“祖母若是不信,只到那天细细问那媒人便知。” 要不是贺峥说起,贺老太太还真没那个闲心去关心贺汐的亲事。如今既然贺峥提了,贺老太太少不得要为贺汐操上一份心:“你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对贺汐那个丫头这般看中?正经贺涵才是你嫡出的妹妹呢。” 在贺老太太心里,贺汐不过一届庶女,生母又不得贺老爷看重,有什么值得贺峥再三维护的? 贺峥淡淡一笑:“什么嫡出的妹妹庶出的妹妹,哪个也不是我嫡亲的,不是和我一个娘生的。”顿了顿又道:“孙儿……也是有私心的。”贺峥嚅嗫道,“祖母可还记得这贺汐的生母兰姨娘?她原是我母亲身边的贴身的大丫鬟,昔日孙儿中毒卧床,兰姨娘对孙儿颇多照拂。且听府里旧人说,昔日我母亲在时十分的疼爱贺汐,待之如亲女。如今母亲不在了,孙儿也应待贺汐如嫡亲妹妹才是。想必母亲在天有灵也会高兴。” 这话一说,却是把贺汐的位置提到贺涵前头了:两个都不是嫡亲的妹妹,贺汐却是得了大李氏青眼得。 贺老太太竟也想起了些往事。那贺汐出生的时候贺老太太原本想随意取个名字的,是大李氏偏要给她取名为汐,与峥字一山一水相对应。 当年贺老太太还不大乐意,觉得不过一介庶女,怎配与嫡出的贺峥名字互相对应?还是大李氏再三劝说,还说过要把贺汐抱到跟前教养,贺老太太才点头答应。 反正大李氏这个嫡妻都不在乎,她操什么心? 只是没等到大李氏把贺汐抱去身边教养她人就去了。现在想起往事,贺汐的生母确实是大李氏身边的丫鬟,还是最得看重的那一个。 “罢了,你都把你母亲抬出来,我老婆子少不得要护一护这丫头。”贺老太太道:“只是我久在内宅,要为贺汐寻一门合心意的亲事却是不能,这事儿还得你父亲上心才行。” 贺峥松了一口气,“祖母只要护一护大妹妹,别让二娘将她推入火坑就是了。孙儿……孙儿在外面也会为大妹妹的亲事上心的。” 说不定轮不到他操心,只要兰姨娘成功了,贺老爷自然会对贺汐上心。 “你这猴崽子,什么叫推入火坑?可不许这样说你二娘,让外头人知道了不给你扣一个不孝的罪名。”贺老太太虽嘴上说的严厉,面上却并没有生气的神色,只是拿手指头朝着贺峥的方向点了点。贺峥连忙凑过去撒娇做痴:“孙儿这不是就在祖母面前说说吗?祖母这样疼孙儿,必不会责备孙儿的。” 第74章 立户 七十四立户 中午的家宴,想来是这一家子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了。 虽说如此,可是这顿饭不但没有什么别离情绪,竟是吃的格外的愉快和谐:贺峥舒忱、贺老爷小李氏,只要一想到今后要和对方二人分开过,不用再彼此相对两相厌,都是十分的开心。甚至贺老爷秉着好聚好散的心态,还难得的给了贺峥几个好脸色。 一屋子的人里不高兴的怕是唯有贺老太太和贺汐了,不过想想日后贺峥的日子必定比现在过得更好,也就释然了。 连桌上的饭菜都意外的丰盛,贺峥也不知是贺老太太的主意还是小李氏又在装贤惠,只是在心里暗暗自嘲:分个家搞得像要上断头台一样,最后还给一顿好吃的? 他转过头去本想跟舒忱来个眼神的碰撞心灵的交流,哪知一转头就看见舒忱认认真真吃得头也不抬。 ………………这是担心以后分家出去再也吃不到好东西了吗?贺峥在心里默默的扶了个额……咱们自己就有个酒楼真心不至于啊! 舒忱这个样子看见的不止是贺峥,小李氏、贺涵也看在眼里。贺家主子不多,故而也不分什么男女席,平日里倒是贺汐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家宴上,今天贺老太太看在贺峥的面子上特特带了她来,还让贺涵生气了好一会儿。 此刻小李氏看着舒忱埋头苦吃的样子,刚想嘲讽两句,却看见贺老太太正黑着一张脸正瞧着她呢。 小李氏立时住了嘴。这次撵贺峥出门说来还是意外之喜,不过对她而言总是好的。只是这杀敌一千她也算是自损八百了,贺老太太次次见她都没有好脸色,短时间内她也不敢造次了。 只是贺涵却还小,没有她母亲的眼力界,便出言嘲讽道:“大嫂慢些,无人与你抢。原来传说舒家清贫竟是真的,瞧大嫂这样子,竟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似得……” 贺涵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一只杯子被贺老太太重重的摔在地上,登时跌得粉碎。 贺老太太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冲着小李氏骂道:“贱妇,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连贺老爷和小李氏的脸色也变了。这说舒忱几句也就说了,好好的提舒家做什么?!舒县丞清贫也罢富贵也罢,岂是他们能议论的?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小李氏连忙将贺涵拉起一同离席,心里也是急得不行,推着贺涵让她跟老太太认错跟舒忱道歉,只盼这事儿能轻轻揭过才好:“快跟你大嫂赔个不是,求你大嫂别往心里去。母亲,都是我不好,只是涵儿毕竟还小……” “你也知道是你不好。”贺老太太冷笑道,“既然错了就得改,你怀着身子我不便罚你,叫涵儿去我房里跪上一个时辰诵读女训,晚饭不许吃。” 贺涵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从小被小李氏千娇万贵的养大,什么时候被罚跪过?小李氏也立时变了脸色,强笑道:“不过是小孩子家一句玩笑话,母亲何必这么当真……” “你既然教不好孩子,就交给我来教导。别因着你这一时心疼,让贺涵将来成了整个括苍县的笑柄,成为贺家的污点才是正经。”贺老太太道:“你见过谁家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的?犯了口舌可是女子德行大亏,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怕,老婆子我还怕我贺家的名声都给你们败尽了呢!” 一番话说得小李氏哑口无言,也没了法子,只得看着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将贺涵拉走了。贺涵还犹自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嘴里还嚷着:“难道我说错了吗?祖母你偏心……” 贺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舒忱整个过程中一语未发,颇有些茫然的看着事态的发展。……他搞不清楚自己不过是懒得看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做戏才一直低着头在吃东西,怎么躺这么远还中枪? 咦中枪是什么意思?……都是跟贺峥在一起久了。== 等到贺涵被拉了出去舒忱才回过神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活该。”舒忱撇了撇嘴。他们不找别人的事儿,怎么还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啊,怕死的不够快吗? 没看见老太太今天心情十分的,不,万分的不好吗? 除了这个小插曲,整顿饭还算吃得相安无事。而吃过了饭没多久就有人上门造访,正是舒县丞打发过来请贺老爷、贺峥舒忱去衙门办理另立门户的手续的人。 因这次来的并不是舒家的下人或是舒忭,而是衙门里舒县丞手下的一个小吏。芝麻大的官到底也是官,贺老爷不敢怠慢,只得和贺峥他们一起去了。 而舒县丞在衙门里也早已等候多时了。这事是沈万珍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办好的,要是做不好了怕是他今后在家里再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再一想到昨日贺峥遣人送来的布匹银子,舒县丞对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了。 呵呵,过了今日怕也不是女婿,而是媳妇了。 不过这事儿舒县丞并没有直接跟贺家父子说明。一来他料定贺老爷根本不会答应——倒不是说他对贺峥多么看重,而是这事儿若说出去贺府只怕又要丢人:娶媳妇娶不到半年自己儿子倒成了别人的媳妇,又够括苍县的百姓们茶余饭后当做笑谈谈许久了。 贺府今年已经够丢人的了,真心不能再丢下去了。把贺老爷真惹急了也不是件好事。 而且,这事儿说白了他也没跟贺峥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唯恐贺峥不答应呢,不过是打马虎眼哄得贺峥答应下来。 因此,当贺老爷把二人迁出户籍的手续办好按过手印签过了字,舒县丞就让那小吏又将贺老爷送回了贺府,这才亲自带他们夫夫二人继续办理其他手续。 别的还罢,待到立户主的时候,贺峥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真的是现在才明白,让舒忱做户主就意味着自己从此以后就要由夫变妻了……qaq 好吧好吧,贺峥在心里安慰自己,这,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大家都是男的这点细节算什么…………好想吐血。 好吧好吧,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权宜之计嘛,今后日子怎么过还得看自己……现在连小手都没成功啊,还是好想吐血啊! 贺峥在心里悲痛捂脸。 不过要是真让他现场反悔,贺峥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毕竟……希望舒忱能继续科举也是自己亲自说过的不是?怎么为了科举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这点小事还要计较呢??这不是要在媳妇和老丈人面前丢大人么?? 想是看出来贺峥的脸色不大好了,舒县丞连忙继续打哈哈,劝道:“贤婿啊,你要理解啊,忱儿是要参加科举的,不能顶着一个商籍,老夫这才出此下策的。你且放心,”舒县丞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只是钻个空子罢了,这名分上也是走个形式,必不会将此事外传,你还是老夫的贤婿,忱儿还是你们贺家的媳妇,这点贤婿务必放心!” 连舒忱也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好像贺峥只要不答应他随时能委屈到哭出来(并没有。 于是贺峥心软了,贺峥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脸色,对舒县丞强笑道:“岳父大人说哪里话,都是为了舒忱好,小婿自当竭尽全力。” 舒县丞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此事办的极为隐秘,只因有许多不和律法规矩之处。只是有舒县丞疏通关系,竟不止改了二人的户籍,连舒忱之前的秀才功名也被舒县丞暗暗保下。 舒县丞又暗暗关照两人此事不得声张,这才让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舒忱只觉得全身心都畅快无比。就连看着贺峥,仿佛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看贺峥,难免有些别扭,还有些害怕肢体间的亲密触碰。但现在两人的夫妻名分一颠倒,大约是心理作用吧,舒忱竟觉得就是亲密接触了也没什么…………吧。 这种想法还真是奇妙啊。 舒忱心里想着,一不小心那狡黠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连贺峥也跟着乐了。 这小家伙想什么呢?谁是夫谁是妻还真以为一个名分就能定下了?呵呵呵呵呵等你再大些咱们床上见真章。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户籍迁出来了,以后就他们两个是一家了。 不必再生活在那样一个勾心斗角、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害的环境,不用再面对着讨厌的人,害自己的人,还要勉强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真好。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止贺峥一个人。到了新宅,虽说比原来的院子小了不少,下人们却是一个一个兴高采烈的,无论是在贺家过惯了娇养生活的丫鬟们,还是新买来的护院……保安,都毫无怨言,连干活的精神头也不一样了。而屋子里头也早就被丫鬟们收拾好了:从老宅带出来的换洗的帷帐已经挂在了屋里,桌椅板凳也放得规规整整的,沉香和沉水对老宅极熟,基本上都是按照原来的摆位放置的,看起来倒像是原来的房间缩小了一圈儿一般。 只是那张床占的空间太大,只勉勉强强把那放钱的柜子塞了进去,屋里就满得连衣柜也放不下了,只得将衣柜暂时摆放在书房那边。反正房子小,就是到书房也没有几步路。 不过这种现象倒是让贺峥感叹起来:要是今后有机会有闲钱,最好还是能扩建就把房子再扩建一番吧。除了衣柜放不下这个问题,还有库房呢。从老宅搬来的许多东西现在全部堆放在西厢房,使得丫鬟们全挤在东厢,小厮们也全挤在倒座房里。 虽说过不了多久就有一半人该被送去店里,贺峥还是挺愁的。 不知道店里住不住得下了……难不成今后还要专门设立员工宿舍吗? 看来这家分得、搬得还是太仓促。后续许多事情做得都不到位,现在还得自己给自己扫尾擦pp…… 第75章 正常的夫夫生活(上) 七十五正常的夫夫生活(上) 凌晨。鸡叫第一遍。 舒忱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在床上滚了一滚,最终选择自己蜷成一只虾米,顺便把脑袋扎进贺峥的肩窝里,妄图躲起来让那恼人的鸡叫声吵不到他。 倒是贺峥被他这一番动作给闹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看肩窝里的那个脑袋,迷迷糊糊隔着被子将人揽进怀里,闭上眼睛继续睡。 天蒙蒙亮,鸡叫第二遍。 舒忱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儿,察觉到自己仿佛滚到了贺峥的怀里,有心挣脱只是理智实在抵挡不住睡眠的诱惑,不待他再滚回自己的位置,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鸡叫第三遍。 贺峥轻轻的拍着怀里睡得红彤彤的小脸,轻声道:“舒忱?醒醒,该去书院了……再不起误了时辰,可是要被夫子打手心的。” 这样叫上两三遍,舒忱才勉勉强强的醒了过来,裹着被子滚了滚,哀嚎道:“冬天离开被子真是最残酷的刑罚啊!!” 贺峥摸摸鼻子,默默的表示了认同,顺便默默的往自己的被子里面又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是想叫醒舒忱罢了,绝对没有陪他一起起床的意思,绝对没有。 可是舒忱并没有如他所愿忘记他的存在:“为什么我要这么早去书院你却可以在家睡懒觉啊?这不公平!qaq”舒忱又气愤又委屈的看着明显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的贺峥:“你不用去铺子里面吗?怎么做老板的快和我一起出门快起来!” 贺峥坚定的摇了摇头,随即立刻用被子蒙住脑袋,以示自己坚决不起的决心。 “……快起来,不起来我可要掀被子啦!”舒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做出一脸狞笑的样子伸出两只爪子来。 “快起来,我抓你痒痒啦!” “不!我不!不要啊快住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贺峥被抓到痒痒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院子里早已起来做早饭的丫鬟们默默的捂上耳朵,快步往屋里跑。自从她们跟随两位主人从贺府搬出来,这种情况也算是屡见不鲜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出。 虽说两人正当壮年那个什么难以避免,不过这也太奔放了吧?房子隔音效果又差,还考不考虑她们一群单身狗的感想啦?tot 且不说丫鬟们是如何闪瞎眼刺聋耳最终泪奔而去的,只说贺峥与舒忱两人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舒忱终于把贺峥的被子掀掉了。 这一番大战倒是让身上暖和了不少,被窝里的热气也跑光了,再在床上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贺峥只得一脸苦大仇深的跟着舒忱一起起床。 歹命啊,自己又不用上学,现在连给长辈请安都不用去了,为什么不能在床上赖到天荒地老?? 贺峥起身打开房门,却并不出去。不多时沉香和沉水就各端了一个脸盆进来,后面还跟着端着牙粉拿着毛巾的小莲藕。 贺峥皱眉:“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怎么使唤起她来了?” 沉香和沉水面面相觐,笑道:“哪里是我们使唤她?是她自己求着非要跟来的。” 小莲藕也连忙上前,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贺峥道:“少爷不要为难两位姐姐,是莲藕自己想做的。” 既然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就不搀和做坏人了。贺峥不再多话,两个人默默洗漱完毕,小红和春芳就抬着一张小饭桌过来了,身后的杏仁则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这是怕天太冷,饭菜不放在食盒里,一路端过来怕是就要凉了。 其实这是在贺府时的规矩。贺峥目测了一下现在自己院子的大小,正屋与厨房的距离,真心觉得端着盘子绕院子走上一圈怕是也不会冷。 早上的饭食简单,一般来说都是各式的粥配上咸菜或者小点心。今日的便是鲜奶燕麦粥,放了冰糖,当真香浓可口丝丝润滑……点心则是红豆双皮奶,除了二人一人一份,贺峥还让厨房每日做了点心放在食盒里,让阿釉带去书院给舒忱做加餐。 这也是自从舒忱的秀才功名被保下之后,舒忱自觉能重新科考实在机会难得,故此读书比以往更加用功。贺峥总怕他累着太费脑子,便让阿釉带了点心去课间让他补补。只是舒忱自己一念书就颇有些废寝忘食的意思,总不记得吃。贺峥就每日中午都去书院陪他吃,顺便检查。若点心没吃完,晚上便不准读书,须得早早睡觉。 舒忱挣扎了几次无果。这贺峥是真的能吃完饭就拽着他往卧房跑,那些个丫鬟的眼神就别提了……舒忱为了避免误会越来越大,只得老老实实的吃点心。只是到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那天舒忱就是不想吃,也会偷偷塞给阿釉或别的同学,来应付贺峥的检查。 贺峥只好让丫鬟们尽量做舒忱喜欢吃的,连哄带逼地让他吃。 这红豆双皮奶就是其中一样。 可能是年纪还小,舒忱对这些小孩子和女孩子喜欢吃的甜腻腻的东西依然十分感兴趣。贺峥记得自己上辈子也是,好像是成年之后才改了口味,觉得小时候许多喜欢吃的东西怎么就变得那么腻。 吃罢饭,贺峥送舒忱出门。 虽说舒忱嚷着贺峥该去铺子里了,也不过是起床气作用下的一时气话,现在老老实实的自己钻进马车里又冒出个脑袋来,对贺峥道:“中午我想吃糖醋小排和狮子头,还有……” 贺峥打断他:“还有一个得是素菜。” 舒忱:“……那算了你随便吧。快进屋吧小心着凉。” 然后鼓着一张包子脸,缩回马车里。 话是好话还挺关心他的,不过为什么总有一种被用过就丢的感觉?贺峥笑着摇了摇头,直到目送马车过了拐角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屋里。 舒忱不在家的时候,就是贺峥在用书房。好在他俩的审美还算一致,目前还没有出现谁放了什么东西另一个看不顺眼到非要丢的程度。 现在贺峥每天上午都会在书房坐一会儿,或者自己琢磨、或者回忆起来上辈子的菜谱写一个出来。 如果今天没灵感实在想不到,就画点衣服的图案。 今日倒还凑巧,贺峥不过在桌前坐了一小会儿,就想到了一样吃食。 传说中80、90后女性只要掌握这三道菜就可以打遍天下的:可乐鸡翅、辣炒年糕、三杯鸡。 现在可乐没有,辣椒也没有,啤酒……不知道米酒行不行? 米酒、酱油、猪油各一杯,葱姜蒜什么的看心情,放也行不放也没关系,如果喜欢甜口,还能额外放一些糖。贺峥提笔写好,轻轻吹干。成与不成就看红翡的了。 把菜谱收好,贺峥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拔了点蒜苗。 古代没什么大棚蔬菜反季节蔬菜,除了萝卜白菜还真没什么花样能变的。贺峥干脆让人在房间里栽种上蒜苗,食客他是管不了了,起码隔几天他和舒忱能够吃一顿的。 午饭就吃糖醋小排、狮子头、蒜苗炒豆干,如果三杯鸡制作成功了也可以再带上一小分儿。 揣着菜谱和蒜苗,贺峥终于坐上马车去合書酒楼“上班视察”了。 红翡近来闲了许多。 自从上次她放了一个小长假,店里的瘸子先生就学会了卤肉,分走了她肩上的一部分担子。 后来贺峥让她和香茗在剩下的几个丫鬟里挑人带去店里,她经过考察选了葡萄和山楂,香茗则选了甘蔗,算是她们的入室弟子吧。 虽然开始的时候那么忙还要教徒弟是有点累,不过徒弟教会了能帮把手,自己也能清闲许多。 这闲下来的工夫就陪着贺峥研制新菜色呗。 不过红翡也稍稍留了个心眼:贺峥和舒忱吃的饭菜她从不允许两个徒弟动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怕是也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的担忧。 今日一见贺峥过来,红翡便上前询问了今日的午饭菜色,之后手脚麻利的炖上排骨,又让一个伙计去剁肉馅。 “少爷今日可又研制了新的菜色?”话虽这么问,红翡却是很清楚,若不是研制了新菜色怕是少爷也不能这么早的过来。现在不过巳时初,离吃午饭还早着呢。 “让你猜着了,”贺峥一笑:“过来看看这个能不能做?” 红翡小长假的时候贺峥特意让她跟贺府里识字的女仆们学习识字,现在虽然还认得不全,总好过当初睁眼瞎。 贺峥也是为了锻炼她,主要让她自己看菜谱,有不认识的字了贺峥再解答。 不过这次的菜谱简单,红翡倒是全都认得了,就是有些难以置信。往常少爷给的菜谱都是放这个放那个,许多以前不做调料用的东西都放进去,令人惊讶;今日这菜谱虽也令人惊讶,却是因为太过简单了。 不过她也没问,在红翡心里少爷神通广大,给她的菜谱没有一个做不成的! 鸡是现成的。如今合書酒楼每日要消耗许多鸡,附近村镇的鸡都要被耗完了。贺峥便干脆让养鸡的人家把鸡杀一半处理好弄过来,全部不敢说一天都能卖完,一半的鸡却是没问题的。 红翡拿了一只处理好的鸡又用开水烫了一遍,便按照贺峥写的做起来了。 第76章 正常的夫夫生活(中) 七十六正常的夫夫生活(中) 三杯鸡的制作十分的成功,鸡肉易熟,本就不需炖太久。再者贺峥教她每次炖肉都往锅里放少许山楂,就算是老母鸡的肉也能炖得极烂。 很快锅里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掀开锅盖的时候连红翡都惊讶了,满锅扑鼻的香气。再夹上一块儿尝尝:那么简单的做法竟做得出如此美味! 不过她的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毕竟这半年来她惊讶的次数还算少吗?? 红翡并不是把一整只鸡直接放进去炖,而是切成了块儿。那块儿切得极小,方方正正,因此炖的十分入味。贺峥只稍微挑了几块儿差不多能凑成一小碟,让人放在一边便不再动筷了,吩咐道:“剩下的也分成小分,给几位熟客送去。”因一只鸡子确实太少,想了想又道:“块儿再切小一点送过去。” 鸡肉有限,总不能让一位客人咬了一口再让另一位客人接着来吧?这只是个试用品,切得像超市的试吃就可以了。 红翡点点头,吩咐自己的两个徒弟去把鸡肉切成小块,自己则挽起袖子来去做糖醋小排了。 这样推出新菜的手法,贺峥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且每次也不一定是送给熟客:像是彩票摇号一样贺峥是看心情,有时是送给前几位进店的客人,有时是送给指定的桌子的客人,有些时候则送给第一次来店里的客人,招揽新顾客。 导致这些客人们也来了兴趣,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就怕哪天错过了免费赠菜的机会。 要说能常来合書酒楼的也不是什么穷人,一道菜也不是吃不起。只是这种行为更像是贺峥和客人们的一个小游戏,跟大年三十狂摇手机抢红包的感觉差不多…… 就图一乐罢了。 如果客人里也有穿越者,大概心里就是这么个想法。 趁着红翡做菜的工夫,贺峥则在店里溜达起来,除了巡视伙计们是否在偷懒,也好听一听大家对新菜的反馈。 这会儿倒也快到午饭的点儿了,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来嘞,各位客官尝尝,这是小店新推出的三杯鸡,您几位是咱们店里的常客了,咱们老板特特的吩咐了送来让几位尝尝鲜!” 能第一时间吃到合書酒楼的新菜,客人们也挺高兴,纷纷下箸:“小二啊,这好吃是好吃,只是就这么一点儿,还不够我们哥儿几个塞牙缝呐!” 一个稍显魁梧的汉子夹着一小块鸡肉朝着小二晃了晃。 包厢里的一群大老爷们哈哈大笑。 “你说这菜是什么价吧?直接给我们上一份儿得了!哥儿几个不差这点钱!”又一位尝过了三杯鸡的客人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各位都是熟客,还能不知道咱们店里的惯例吗?这每逢出新菜那都得再完善个两三天才能上菜牌呢,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那你可要端来馋着我们!” “嘿嘿,这不是我们老板吩咐的吗?几位要是不乐意呀,我们老板还没走呢,您跟他说去!” 客人们又笑了:“小鬼头,敢拿你们老板做挡箭牌,我们非要告诉他让他给你点苦头吃吃!” …… 贺峥对这样的现象是喜闻乐见的。 红翡手脚麻利,很快几样菜就做好了,狮子头里面还按照贺峥的说法给塞了一个咸鸭蛋黄,又浇上了浓浓的汤汁。又盛了一小盆儿米饭喝两个空碗放在食盒里,让小二给送到马车上。 临近午时,店里的客人多了,贺峥也该去给舒忱送饭了。 要说最近二人感情不断升温,送饭这一行为简直功不可没。 你说,就算不是两口子,换了另一个人每天中午跟你一起打饭,放学一起回家,课间一起玩耍,末了晚上还住在同一个宿舍,偶尔开个卧谈会什么的……那也要从陌生人变成好朋友了呀。再说这个送饭的人既然是合書酒楼的老板,那送来的饭更是值得万分期待啦。 只是这一行为可让舒忱的同窗们快要羡慕嫉妒恨到死了。 这个舒忱一定是故意的!每天大家都在饭堂统一吃着萝卜炖白菜、白菜炒萝卜的时候,他却在一旁大鱼大肉!竟然还有蔬菜?!还秀恩爱!!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一起上学啦? 和舒忱关系好的,也就面部表情纠结一点。关系要是不好的……那背后的闲话自然是没少说了。 今天贺峥还没走到窗下,就有那鼻子灵的比舒忱还早发现。瞧着夫子没注意,坐在舒忱前排的同窗连忙扭过头来跟舒忱:“你们家那口子来给你送饭啦!” “你怎么知道?”舒忱嘴上说着,一回头,贺峥果然已经在窗下站着了,浑身还散发着糖醋小排的香味,窗子附近有几个年纪小的学子都快被那味道勾的坐不住了…… 小学子乙:呜呜表哥好香啊,表哥我长大要是也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天天吃好吃的就好了qaq 小学子甲:休得胡言乱语!让姨母知道了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不过真的好香啊qaq这个人真讨厌干什么站我们旁边啊qaq 夫子看见了也忍不住笑了,到门口屋外檐下摇了摇铃铛。 “铛~铛~铛~~~” 铃响三声,这就算是下学了。趁着夫子还没走,贺峥连忙到老夫子跟前行一礼:“钱先生,今日咱们店里新出了一道菜,特意带来给您尝尝。” 打开食盒把那一碟三杯鸡拿来,夫子身边的小童立刻接过了,还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夫子先是瞪了小童一眼,又对贺峥笑道:“贺少爷客气了。老夫怎么好收你的东西。”这年轻人还挺懂事儿的。 贺峥也笑,人家夫子给了自己方便,自己也总要意思意思不是?再说了这说不定还能发展潜在顾客…… “舒忱在此承蒙您的照顾,这点东西哪及您对舒忱的照拂万一?” 两人互相恭维夸赞了对方一番,钱夫子这才乐呵呵的走了。这头送走了夫子,贺峥才提着食盒去屋里找舒忱。 “你刚才给了夫子什么?”舒忱赶紧把食盒打开,见自己点的糖醋小排、狮子头都在,小小的松了口气。转而又好奇起来。 贺峥抿着嘴笑,觉得舒忱这一副护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今天店里出的新菜。” “出得什么?”舒忱一边问,一边把食盒里的饭菜往外拿。 “诶?怎么拿出来了?不去饭堂了么?”以往贺峥过来送饭,两人都是拿到饭堂去吃,若是饭堂烧了什么不错的菜也会再买一些来。 舒忱有点为难:“……他们特特的跟我说了,以后咱俩就别再去饭堂了,就在这里吃吧。” 贺峥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怕是谁对他俩看不过眼呢。不过贺峥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动气,那话怎么说的……不遭人妒是庸才,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就是这么有钱这么任性,你嫉妒不来呀:“下次你可以跟他们说,有想吃的也可以告诉你,明天让伙计给送过来。”只要他们有这个闲钱,当然可以跟舒忱享受一样的待遇啦。 “算了吧,我也说过呢,他们都说什么时候价钱降下来再说呢。”都说穷秀才富举人,这书院里大部分都是秀才童生,家境也未必多好,有钱供养他们读书都不易,何况是价格那么贵的合書酒楼呢? 所说是自家的馆子舒忱也得承认,贺峥最近一直在研制新菜色把合書酒楼往更高端的方向发展去,等闲人家还真吃不起…… 贺峥笑了笑没说话。虽然是舒忱的同窗,不过……也没熟到打折的地步。但是如果全书院团购的话………… 贺峥把小心思暂且按下,认认真真的陪舒忱吃饭。 “来,别光吃肉,蒜苗也得吃点啊。你知道现在这一点蔬菜的价格可比肉便宜不了多少呢。” 等两人吃饱了,自有阿釉来把剩下的吃了,顺带收拾好桌子。贺峥检查了早上带去的红豆双皮奶,见也吃完了,便将碗放在食盒里一起带走。 出了书院不必再回合書酒楼,马车直接拐去合書布庄。 前些日子他画的最新冬款女装和男装大氅图样已送到芸娘手上,按照芸娘的速度今日也该出样衣了。 如今院子里太小住不下许多人,芸娘已经住到布庄里去了。只是芸娘一个孤身女子单独住在店里,总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还得另想办法才好。 却说那芸娘原本不过是针脚缝得比别人密实些,也不见在做衣上有多少天赋。可最近贺峥却发现,芸娘竟还真是个好苗子:贺峥教给她的一些装饰手法,比如荷叶边、蛋糕裙、盘扣这些元素,她做过一次就记在心里,自己也会思索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能用上。 之后竟然自己也会设计几套衣服了:纵然不及贺峥剽窃百十部电视剧得来的精华,也比这个时代本身的衣服款式新鲜亮眼。 今日贺峥刚到店里,小二就上来请安:“东家您可来了,芸姑姑一早就把衣裳做出来了,这会儿正累得歇下了,我给您叫她去。” 贺峥看了那小二一眼:“无妨,我在店里再多转转,就让她多歇一会儿吧。” 此时刚吃过午饭不久,店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有上几个,其中两个算是这合書布庄的常客,闻言便对贺峥道:“贺老板又出了新款式么?可要给我们留一套呀。我上次就想要一套枣红的,谁知竟让别人抢先了,买回去那套紫罗兰的总觉得不衬我。” 贺峥只是笑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第77章 夫夫的正常生活(下) 七十七夫夫的正常生活(下) 芸娘倒也没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看得出她确实是累坏了,面色都带了几分苍白。 贺峥心中有些小小的愧疚,虽说芸娘是他买来的奴隶,可是贺峥还是不能够心安理得做资本家压榨他们。因此看到芸娘面色苍白眼下泛青,便道:“最近没有休息好吗?那些活计也不比太着急。” 芸娘笑了笑:“无妨,做不完心里总不踏实。”说罢,芸娘欠了欠身子:“少爷随奴婢进去看一看吧。” 两人去了后院儿,店里的小伙计贼头贼脑的往后院瞅了两眼,见芸娘把屋门关上了,这才撇了撇嘴回到店里。 芸娘的手艺自是不必说,此刻衣服已经被穿在人台之上,贺峥说了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便留下芸娘自己修改,自己则去找掌柜的查账。 要说这合書布庄,算得上当初贺峥接手大李氏嫁妆的时候唯一没有被大整顿的铺子。虽说掌柜的和小二一个个都看起来颇为安分,但到底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贺峥多多少少有些不能完全信任,这帐查的便比其他铺子略勤了一些。 好在这么些时候过去了,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只是贺峥查账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了,每次过来只要有闲暇时间,总要看一看才安心。 一两天的账簿并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这时芸娘也差不多将那要改的地方改好,再拿去给贺峥过目。 “很好。”贺峥抖开手里的衣服,对芸娘道:“你先歇两天罢,我配好了其他颜色之后你再去教导新来的两个绣娘……对了,以后店里会给你发月例银子,你呆一会儿便可去掌柜那里支了来。给自己买点好东西补一补身子。” 芸娘连忙谢过了贺峥,将做好的衣服带回自己房中收好不提。 做完这些事情,贺峥也该去书院接舒忱“放学回家”了。 要说此时的书院,大部分都是上午夫子讲一上午,下午便回家自学去。只是这官学收的大部分是县城里的学子,横竖家住的不远,便下午也在书院自习,由夫子监督。效率倒确实高一些,特别是对于自觉性不大强的学生。 这自习倒也时间不长,午饭过后多少有个午休的时间,之后便到晚饭之前就结束了。贺峥便和舒忱商定,每日晚饭前去接了他,两人一起去合書酒楼用晚饭。舒忱开始担心同窗说闲话并不肯,只是贺峥坚持来了一段时间,还将马车停在离书院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避人耳目。 这倒闹得舒忱不好意思了,才允许了他每日大大方方的去接自己。只是没想到这贺峥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才被准许了接人放学,中午就带着食盒去送饭了。 只是这三磨两磨的,倒把舒忱磨习惯了。 上辈子现代人说的那什么二十几天养成习惯什么的,虽然弥漫着浓浓的专家味道,没想到还确实是这么回事。 到了书院门口,舒忱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同窗,正是坐在舒忱前面的那位,在贺舒忱说着话。 贺峥让人把马车停在他们前面,自己却并没有出面。这是全面保护小舒同学的*呢,贺峥表示自己是一个开明的丈夫,绝对不会因为小舒同学和别人多说一句话就不高兴吃醋什么的……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的在舒忱旁边等着,等到舒忱自己有些着急了,把同窗草草打发了往马车上爬时,才施施然帮他掀开帘子。 等舒忱上了马车,贺峥该端茶就端茶,该倒水就倒水,半点不问舒忱刚才和人说的什么。 要是有什么事情舒忱想告诉他,自然会开口的。 果然舒忱等了一会儿见贺峥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那个……刚才那人是我的同窗,平常坐在我前面。” 贺峥侧过去头看着他,却并没有搭话,只是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舒忱。 “呃……”舒忱看着贺峥写满了“然后呢?”的脸,有点想笑。“他刚才问我呢,中午也想叫上一份咱们家的饭菜,问我能不能看在同窗的面子上给便宜一些。” 果然……贺峥这样想,脸上被“咱们家”三个字取悦到的表情却怎么都掩饰不住。“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舒忱假装没有看见贺峥的神色,故意道:“那酒楼又不是我的,我怎么敢擅自做主?这不问你来了吗?” “唉?什么你的我的?那里面还有你的股份呢。”贺峥道:“不对,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舒忱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想笑:“行了少贫了,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 “你怎么想的?”贺峥问。 舒忱想了想:“……我刚才跟他说要问过你才行呢,其实我不想同意。主要是一个两个没什么,万一大家都这样,咱们家不是要赔了?要是给这个便宜不给那个便宜,反倒得罪人,怎么想都不合适……” “是了,我也是这样想的。”贺峥道:“不过不答应,我也怕对你不好。中午你回来我就在想了,要不咱们把你们书院的食堂承包下来,或是在附近买一家小铺子,让红翡教出来个徒弟过来掌勺如何?”这个铺子倒不拘店面大小,就专做外卖生意好了。 舒忱打了个哈欠:“我们书院的食堂你是别想了,那是我们钱夫子的妹夫承包下来的呢。还有你要在附近开店,同窗倒都承了我的情,钱夫子怕是要恨上我了。” “那也是……”贺峥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不够周到。 “别想了,这都是以后都事儿,咱们还是先来说说,晚饭吃点什么吧?”舒忱摸着肚子目光亮亮的看着贺峥。 “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呀!” “那我要吃你新研发的那个什么鸡,中午我都没吃到……” ………… 吃过饭,贺峥让来福驾着马车先回去,自己则和舒忱散步回家。 ……舒忱吃得有点多,怕他晚上积食,两人一起出来散步消食还能培养感情。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开始舒忱还挺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吃的好多……” 谁让你嫁的是个酒楼老板呢?贺峥边笑边想起现代有一个广告:姐,遇到新东方厨师你就嫁了吧! 自己现在算新东方的校长吗?遇到校长别说姐了,哥都要嫁啦2333333 贺峥一边在心里yy,一边还要开导舒忱:“这点算什么?咱们家别的不说,吃的是管够的。再说你念书费脑子,饿的快也是应该的。”就好像现代高三的学生,大部分家长都三天两头的给炖好吃的补身体,有些还得喝点什么生命一号脑黄金之类的。 贺峥有点小遗憾,自己就这么穿过来了,他都不知道生命一号是什么味道啊!早知道会穿过来,就把钱都买了生命一号喝个够! 实在是高考的时候跟孤儿差不多的贺峥被无形中炫耀父爱母爱的同学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想了想,又道:“再说了,冬天就是贴膘的时候,吃的不多怎么贴膘呢?” 见贺峥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舒忱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家里,丫鬟们已经把灯笼给点上了,院子门口亮堂堂的。不单如此,连正房里也点了蜡烛拢了炭盆熏上了香,洗脸洗脚的热水也烧好了。 舒忱通常还要在泡脚的时候再看上一会儿书,贺峥也乐意陪他。不过贺峥却没什么闲情雅致去看科考的书,便让人买了些话本来消遣时间。 不过这古代的话本实在是晦涩难懂啊……qaq 贺峥艰难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手有点冷。再转头去看舒忱,那书的那只手也冻得发红了。 ……倒是可以让芸娘试着做个手套手捂什么的…… 随即想到他已经给芸娘放了小长假了。 “春芳?”贺峥轻声叫蹲在地上给炭盆里添碳的春芳。 “少爷有什么吩咐?” “家里有没有……手炉或是汤婆子什么的?弄一个过来。” 春芳僵住了。 手炉和汤婆子是什么?手炉还能从字面上猜出来是个炉子,汤婆子又是个什么鬼?? 自己以前明明是县令大人家的丫鬟,虽说是粗使的,但有些东西没碰过也该见过听说过。怎么自从跟了现在的主子倒像个村里刚出来的?qaq 如果贺峥听见了她的心声,还能笑言一句,姑娘恭喜你,村通网了2333 贺峥看着春芳的神色就知道没有,便让春芳把炭盆往舒忱那边推了推,自己则擦了脚去钻被窝了。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舒忱也跟着来了。 “怎么不看了?”贺峥好奇,平常舒忱都得续好几回水,看半天的书。 “没事。”舒忱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被子里。 ……就是,你不在旁边陪着,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困了,不想看了,咱们早点睡吧。”舒忱钻进被窝里。冬天的被窝刚进去的时候还真是挺凉的,舒忱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地往贺峥那边挤了挤。 贺峥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嗯,睡吧。” 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吹息了蜡烛,一室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互相交缠。 第78章 手炉与暖宝宝 七十八手炉与暖宝宝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就要过年啦! 书院放了假,舒忱已经在家里窝了好几天了。街上的店铺也陆陆续续的关了门,对联也贴了出来。 整座城市都带着喜气儿。 贺峥想了想,只是关了合書布庄,零食铺和合書酒楼却还照常营业。毕竟现在肉松和肉脯已经成了括苍县风靡全城的零食,许多人家走礼都送这个,去外地探亲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合書酒楼也仿照现代一些酒店推出了年夜饭包桌的活动。 一桌十道菜,也不闹虚的,各个是硬菜。德州扒鸡、糖醋排骨、松子鱼、三杯鸡、冰糖肘子…… 当然了,古代人可没有大年初一上酒楼吃饭的习惯。贺峥只是推出了包桌,然后在规定时间内把饭菜送货上门。然后在店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宣传,还真有不少家人定了年夜饭,初一初二也有不少人预定。 这样一来若是那些从韩家庄招来的小伙计都被放了假,怕是人手就有些不够了。贺峥询问了一番,谁愿意过年期间留下来上班就给三倍工资,还真有两三个人动了心,让其他回家的伙计给家里捎了信儿,说过年要留在店里做工。 而那些过年不愿意留下来的贺峥还是给发了年终奖,又说好了来年上工的时间,都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加上那些都签了死契的伙计,速度快一点也还忙得过来。 而贺老太太一早就遣了人来,让贺峥和舒忱务必要回老宅过年。贺老爷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毕竟分家是分家,又没有断亲,贺峥也就答应了。早早的备下三牲四礼,只等大年初一一早就登门拜年。 若按贺老太太的本心,那是希望贺峥最好三十儿就来,还能一起吃上一顿年夜饭,晚上就在老宅住上一晚,大年初一也不用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只是贺峥当初刚一出府,那院子便被小李氏求了贺老爷,分给了贺嵘和贺峘来居住,而老太太的院子里又住着贺汐和贺涵,贺峥实在是不方便过来住。因此现在贺峥就是回来了,也得住在客房里。嫡长子回家却只能住在客房,着实是委屈,贺老太太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于是,大年三十儿红翡竟比平常还要忙,带着两个徒弟扎进厨房就没空出来了,贺峥便亲自下厨,在院子里的厨房给舒忱整治了一桌儿年夜饭。 说实话其实比红翡的手艺并没好到哪儿去,毕竟贺峥知道现在都掌握不好柴火的火候……………… 但舒忱却极为赏脸,不但吃了不少,还夸了又夸。 大年初一当日,天未亮,二人便早早起了。丫鬟和小厮们集体给二人请安,贺峥早准备了许多赏钱荷包让舒忱这个主母发给他们。 发完红包,两人便该去贺府收红包了。虽说现在天还没有全亮,只怕去晚了再被那有心人给说成不敬长辈什么的。 不过贺峥没想到的是,小李氏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去对付他了…… 到了贺府,贺老爷和小李氏才刚起,贺峥便带着舒忱前去请安。原以为贺老爷大概还跟上回见面的时候一样不会给好脸色,却没想到今日贺老爷对他俩竟然没有再横挑眉毛竖挑眼,很是温和的问了两句贺峥搬出去之后过得可舒心。 ……这总不会是因为今天过年心情格外的好吧? 连小李氏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在贺峥奉上三牲四礼的时候说了一句:“大少爷那么大的产业日进斗金,年礼就送这些,这是寒掺谁呢?” 贺老爷看了一眼贺峥带来的礼物就别开了眼,居然没说什么。小李氏也只得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舒忱对这种情况暗暗称奇,贺峥倒想到了一事,耐着性子跟贺老爷寒暄了一会儿,等到贺老爷终于松口让他们去跟老太太请安时才出了屋子。 刚一出门,迎面便有一女子聘聘婷婷走来,头梳飞天髻,身着合書布庄最时兴的限量冬装,后面还跟两个小丫鬟,正往正房这边来。 贺峥眯了眯眼,那女子身上的衣服是合書布庄出的不假,却是一身桃红色。要知道在古代桃红这色……基本上都是妾室穿的。 那女子走近了,果然是春兰。 舒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当然不是说春兰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足以惊呆舒忱,而是和她之前的样子相比,竟完全不似同一个人了。 贺峥拉着舒忱朝边上退了一步,先行与春兰打招呼:“姨娘好早。” 见是贺峥,春兰面上也带了笑意:“大少爷来了。你妹妹成日家惦记着你呢,待会儿大少爷跟老太太请过安,还劳烦大少爷跟你妹妹多说一会儿话,好安安她的新。” 这个“你妹妹”自然说的是贺汐。贺峥眼神闪了闪,看了看妆容精致的春兰。 要知道以前她在人前都是管贺汐叫大小姐的,何曾如此轻松的说过“你妹妹”? 看来之前的一番功夫是没有白下,这兰姨娘为了贺汐,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贺峥闻言会意。有些事他和春兰不好直接说,跟贺汐却无妨,再说他还在贺汐身边留了个翠雨,就是用来查探老宅的情况的。“姨娘放心,这是自然。” 春兰点了点头,又冲贺峥一欠身,便往正屋里去了。 舒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这,这是兰姨娘啊?” 贺峥好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难道这还是别人吗?”回过头去看那已经掩上了的门,贺峥心里到底是起了一番波澜:这兰姨娘也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大年初一贺老爷宿在小李氏这里是规矩,春兰竟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硬挤进来分一杯羹,可见自自己走后小李氏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他以前可没少听过贺老爷和小李氏情比金坚之类的话,现在……呵呵。 “走吧,咱们去跟老太太请安去。”顺便再去看看贺汐,再问问翠雨老宅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八卦这事儿吧,谁说男人就不喜欢? 贺老太太跟贺峥许久未见,少不得要互诉思念之情。 “胖了,也高了。”贺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这孩子在自己的照料之下一直病歪歪的,这才搬出去几个月,就长得高高壮壮的,还是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没有照顾好他呀。“看来你在外面,要过得比在府里还舒心些。” 贺峥笑了笑:“是舒忱把孙儿照顾得好。” 舒忱脸都红了。当然不是因为在长辈面前秀恩爱不好意思了,而是…………亏心啊,自从搬出去住一直都是贺峥照顾自己啊。 贺老太太看着舒忱,也略点了点头:“小忱也是个好的。你们小两口过得舒心,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祖母才不老呢。”贺峥笑道,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给贺老太太做的冬衣拿了过来:“穿上孙儿给您做的衣裳,要比那刚成亲的小媳妇还年轻呢!” “贫嘴!”贺老太太嘴上说着却连忙让红珊接过来了,“这针脚真密实……我早听说你那布庄生意极好,这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呐。”又看了看贺峥带来的其他礼物:“这……这是什么” 贺老太太看得正是手炉和汤婆子。 贺峥正好将那两样拿过来递给红珊:“烦劳姑娘往这个里头添上两块碳,这个再倒上热水。” 红珊拿着也十分好奇,先往手炉里添了碳递还给贺峥,才去往汤婆子里灌热水。一边走还一边心想,莫非这是个什么新花样的水壶么? 这两样是贺峥让人拿黄铜制的,统共没几份儿,特别是手炉。手炉可以一直添碳,只要有碳就不会变凉,不像汤婆子一会儿水就凉了。但同样手炉的制作也比汤婆子更为麻烦,贺峥统共就做了四个,除了舒忱占了一个,其他三个则送给贺老太太、李老太太和沈氏。 至于汤婆子倒是多做了几个,待会儿可以送贺汐和春兰一人一个。 贺峥拿了个套儿把手炉套起来,怕烫了老太太的手,套好之后才送到老太太手上:“这个只要一直添碳,就能一直暖着,祖母拿着暖手吧。”又嘱咐道:“这个套子可一定要套着,别烫了手。” 说话间,红珊已经惯好了热水,捧着汤婆子进来了。这次不必贺峥说,红珊已拿了厚厚的布将那汤婆子包了起来,见了贺峥便道:“大少爷这是害我呢,瞧瞧,奴婢的手都要烫出泡来了。” 舒忱连忙上前接过,也亲自拿了个套儿把汤婆子塞进去,再放还到红珊手上:“是我们一时忘了。这东西也得套上一个套儿,就不会烫着了。晚上灌了热水可以在睡觉前放进被子里,待去睡时被窝里便暖了。” 贺老太太啧啧称奇:“呦,这东西你们在哪儿买的?” “并不是买的,是贺峥自己想出来的。”舒忱说这话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名为骄傲的情绪。虽说不是他想出来的,可贺峥想出来的他也一样骄傲! 贺老太太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贺峥,叹道:“你说说,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什么?这竟也能让你想出来!”又问贺峥:“这两样东西可有个名儿?” “自然是有了!”舒忱笑道,“祖母手上捧着那个叫手炉,暖手的炉子。这个圆的,叫暖宝宝!” “噗——”手炉也就罢了,暖宝宝?这是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第79章 逆袭の兰姨娘 七十九逆袭の兰姨娘 连贺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这手炉也就罢了,暖宝宝是个什么说法?” 贺峥默默在心里擦了把汗。这还得从汤婆子这个名字上来说。 虽然他知道古代这玩意叫汤婆子,可是贺峥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它叫汤婆子。 所以他为防别人问名字的时候自己答不上来,这才开始诌。 汤婆子嘛,在现代就是热水袋喽。 可是这玩意偏偏不是袋状的,硬要描述就是军用水壶型?囧。 所以贺峥就随口跟舒忱说了个“暖宝宝”,卖了个萌。 现在可好,被贺老太太问到脸上了。 “也没什么说法,就是一个暖,随口起的。祖母要是不喜欢,再起个名字就是了。” “罢了,到底也不是我做的,我起什么名?”又从红珊手上拿过那汤婆子仔细看了一番,赞了又赞。 “祖母过誉了,”贺峥有点不好意思了,想要转移话题。看了看四周,只有红珊和两个脸熟的丫鬟侍候在侧,便问道:“怎么不见缨络姐姐?” “缨络过了正月就该出嫁了,翠烟也在端午前后,我让她和翠烟一同去绣嫁妆了。”贺老太太道:“怎么,你找她有事情?” “之前承蒙缨络姐姐的照顾,孙儿曾答应过给她和翠烟都添一份妆,今日正巧带来。” “那有何妨?我命人将她们叫过来就是了。”说着就要吩咐下人去唤缨络与翠烟过来。 “不用麻烦了,”贺峥连忙将人喊住,又对贺老太太道:“孙儿正巧还有东西要送给汐儿,还是孙儿自去跑一趟吧。” “那也罢。你去吧,我在这里和小忱说一会儿话。” 本想和贺峥一起开溜的舒忱,只得留下来了。只来得及向贺峥投去一个“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的小眼神。 然后贺峥极其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弃他而去了…… 也是巧了,缨络和翠烟正凑在贺汐的屋子里一道做女红呢。誰让贺汐的屋子要比她们的亮堂许多呢?做起活儿来不费眼睛。 只是贺汐此刻却没在屋子里,刚刚和贺涵一起去正屋给贺老爷拜年请安了。 贺峥把给她俩的添妆送上,两个丫鬟自然是千恩万谢:“老太太和大少爷都是仁厚之人,我们能在贺府做一遭丫鬟也是上辈子积了福了。” “一些小东西,不值什么,哪比得上二位对我的多年照拂?”贺峥笑道:“待二位的好日子到了,我还要去讨上一杯喜酒呢。”说得二人都笑了。 “对了,我离家之时听说太太给贺汐也说了人家,不知可定下了,定了何时?”贺峥装傻道。 “大少爷不知道?”缨络一脸惊讶,“这……这事儿闹得挺大得,大少爷竟不知吗?” 倒是翠烟笑了笑。到底是在贺峥身边伺候过的,对贺峥的脾性也是有些了解的:“怕是大少爷早已知道了,这会儿正诈我们两个的话呢。” 这么一说,贺峥倒是不好意思了。“咳,我这不是只听了一耳朵么?详细的还烦二位跟我讲讲。” 翠烟也不与他多计较。跟主子计较那是傻子干的事儿:“太太给大小姐说的那门亲事很是不像话,被老太太当场拆穿了,老爷生了大气呢,最近都对太太挺冷淡的。” “不是吧?”贺峥佯作惊讶:“太太……那可是老爷的心肝,为了太太老爷都能把我这个嫡长子撵出府去,怎就为了贺汐竟生了大气?” 翠烟眼睫动了动,却没再接话。 倒是缨络,见贺峥提起这个话题还有些小兴奋呢,拿帕子掩了半边嘴小声道:“奴婢听说…之前兰姨娘偶遇了老爷,不知怎的竟把老爷的心哄去了,因此出了大小姐的事儿老爷格外生气。” 缨络是恨死小李氏了,任何让小李氏不开心的事情缨络都喜欢,且要努力发扬光大。 “不会吧,老爷和太太伉俪情深,怎会因为兰姨娘……要是老爷真有这份心,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对兰姨娘另眼相待啊?” 缨络也不明白:“正是呢。我瞧啊老爷也是新鲜一阵,以后……呸呸呸。不管怎么说,这回大小姐的亲事没成就该谢天谢地啦。” 贺汐性情为人都是极好的,又因生母地位不高没什么架子,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喜欢她。 正说着,门口传来响动,贺汐和贺涵回来了。 贺涵还一路摔摔打打的。看见贺峥在贺汐屋子里坐着,连礼都不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回房了。 “这是怎么了?”贺峥笑道,他倒不因为贺涵的冒犯生气,他和缨络一样,一切让贺涵不痛快的事情他都喜闻乐见2333 “还不是今儿老爷赏的红包,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是一模一样的,这可不就生气了么?”翠雨人未至笑语先行。走在前面的贺汐半回头嗔道:“没规矩。” 要知道她身为庶女,赏钱不如贺涵是天经地义的。可是贺老爷既然肯给她和贺涵一样的…… 贺汐的嘴角到底是挂了笑意。 “许久不见大妹妹,瞧着比先前精神了不少,人也更漂亮了。”贺峥站起来,与贺汐互相见礼。 “承蒙大哥哥的照顾呢。”那场亲事作罢之后,兰姨娘便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说给了贺汐听,因此贺汐十分感激贺峥。 缨络和翠烟见了,只道他们兄妹二人又体己话要说,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可贺峥却并没有问贺汐什么。有些话,特别是关于贺汐的亲事,实在不好直接问当事人。因此只是说了一会儿话,将带来的礼物给了贺汐,又教了教她汤婆子的用法。 “你嫂子还在老太太那儿等着我呢。我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午饭时咱们再见。” 贺汐也不多挽留,反正贺峥今天一日都在贺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翠雨,快去送送哥哥。” 好了,贺峥的最终目的终于达成了。 老主仆俩走到一处偏僻地方,翠雨就已经忍不住了:“少爷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这院子里有多精彩!” 贺峥瞧她一脸打了鸡血的样子,也来了兴致:“那你还不快跟我说说?少爷我也期待得不得了呢!” 讲八卦,最幸福的事情不就是有个好听众吗?!翠雨自无不从,这就捡了精彩之处一一道来。 只因小李氏定下给贺汐相看的日子太急,兰姨娘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这也是天赐的良机。小李氏怀有身孕,且月份已经大了,夜里不能伺候贺老爷。贺岼的生母孙姨娘便使出浑身招数留贺老爷在她房里过夜。 要说这贺府其实也就两个妾室,一个是春兰,还有一个就是孙姨娘了。春兰避世久矣,能蹦跶起来的也就是孙姨娘了。 小李氏虽恨,贺老爷到底是个正常男人,老守着她能看不能吃也不是个事儿。便也就常往孙姨娘那儿去了。 去孙姨娘那儿,春兰的住处是必经之路。 就有那一日晚上,贺老爷正往孙姨娘的院子那儿走呢,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院门口挂灯笼。 为何说熟悉呢?这身影竟和他的第一任妻子李玉容有五分相似!连那衣服……贺老爷越看越觉得那衣服就是李玉容的衣服。 刚把李玉容唯一的儿子贺峥分出府去的贺老爷生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婆我错了qaq你别来找我啊!!! 正在贺老爷的内心翻江倒海惊恐万状哭爹喊娘的时候,那挂灯笼的人回过头,瞧见了贺老爷。 “老爷?”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轻轻唤道。 贺老爷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李玉容,而是兰姨娘。 灯笼昏黄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已经差不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的贺老爷竟愣了好一会儿神。 他记得他第一次注意到春兰,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只是,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要说当年,比起明媒正娶的大李氏李玉容,贺老爷甚至是喜欢春兰更多一些的。 要说这古代为何那么多赎买娼妓、宠妾灭妻的事儿?说到底还是和古代的婚姻制度有关系。 娶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这对儿夫妻婚前不是什么表哥表妹的关系,那八成是没有见过面的。连面都没见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兴趣相合志趣相投了,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喜欢、爱情了。 对于正妻,倒是尊敬比喜欢、比爱更多一些。 可是妾就不同了。 除了少数良妾、贵妾是和正妻一样,媒妁之言娶进来的,大部分的妾室的出身是丫鬟、娼妓。这就意味着她们在成为妾之前多数已经和未来的丈夫互相照过面了,这个未来的丈夫说不定是真的喜欢上、爱上了她才纳为妾。 举个现成的例子,李主簿和梅姨娘就是这样的一对儿了。 说白了,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恋爱呢——当然得抛开女方的意愿不提== 所以当年若是大李氏问贺老爷:把春兰抬了做通房丫头可好?贺老爷要说的是不好,自然大李氏会继续问夏荷、秋菊、冬梅可好。 可是大李氏在说春兰的时候,贺老爷答应了。 当年,他也许……是喜欢春兰的。 就在他和大李氏成亲的第二天黄昏,他远远的看见这个丫鬟穿着一身大李氏的旧衣,踮着脚给院门口的大红灯笼换蜡烛。 一晃十数年。 第80章 后院着火 八十后院着火 翠雨用一种类似知音体读者风加朗诵腔的文艺风格,向贺峥讲述了不知有没有添油加醋过的贺老爷与兰姨娘跨越十几年的爱情故事…… 贺峥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果然,没有狗血你让读者看个毛线啊!?!这个世界就应该是情深深雨蒙蒙的才够味! 自己的便宜爹在便宜娘去世之后悲痛难当,于是娶了和便宜娘长相相似的她妹和贴身丫鬟,有的眼睛鼻子长的像大李氏有的气质像……后来跑商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女子也像……咦这不是甄嬛传么? 那就再过许多年还会有六个姨娘出现什么的…… 要不就是自己的便宜爹发现便宜娘的日记里写了许多不是真心爱自己的话一气之下娶了她妹妹,逼得便宜娘一边唱歌一边跳了河自尽……因为医学没有民国时期发达就不治而亡了。 不对大李氏是病死的啊。贺峥想。 ……等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翠雨完全不知道自己主子的脑洞已经开到了宇宙外,还在滔滔不绝的讲: 后来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贺老爷当晚就去了春兰的院子。接着,他见到了想都想象不出的房间:破旧的桌椅,洗得发白的帷帐,和床上已经泛黄的窗纸。 括苍县首富贺家,竟还有这样破败的一个院子!贺老爷几乎怀疑自从大李氏逝世之后,这院子里的东西就再没换过!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就连伺候的丫鬟都瘦瘦小小的:也难怪春兰要自己去挂灯笼了,这个小丫头就是两个摞起来也未必能够到啊! 然后,贺老爷又想起了春兰身上大李氏的旧衣。 贺老爷自动脑补完了春兰在大李氏逝世之后孤苦无依,自己又疏于照看,导致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独自将女儿拉扯大的凄美故事。 女儿!贺老爷仿佛是刚刚想起来一样,自己和春兰还有一个女儿! ………… 好吧,事实上其实就是贺老爷遇见了春兰,顾念旧情去她房里过了一夜。之后发现她境遇十分可怜,一时愧疚就对春兰格外照顾了,连带贺汐也被关心了一阵儿。 春兰伺候贺老爷及其认真仔细,一时贺老爷竟完全不想去孙姨娘那里了,连小李氏那里也去得比以前少了。 在有心人的故意隐瞒之下,小李氏一直以为贺老爷去的是孙姨娘的院子,只在心里暗恨孙姨娘,并没有想到这里头春兰竟插了一脚。 去春兰那里的次数多了,贺老爷就忍受不了那些破桌烂椅和居然有补丁的被子,简直让他想啪啪啪之后再换个地方睡有没有!当然了,他也只是想想,但是为了让自己舒适一些,他还是赏了春兰不少东西——同时也发现了春兰的份例时常被下人克扣的事情。 便顺便将那些欺上瞒下的奴才们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这下,整个贺宅都知道了,失宠了十几年的兰姨娘复宠了。 得了贺老爷的赏赐和补给她的份例之后,兰姨娘便将贺峥送来的漂亮衣服和首饰拿出来穿戴,又在另一个层面上俘虏了贺老爷。 而真正的转折,却是贺汐的亲事。 王员外派媒人和家中女仆来相看的那天,兰姨娘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贺老爷留在了家里,并且在恰当的时间点引得贺老爷到正厅外,使得贺老爷亲眼目睹了贺老太太是如何拆穿小李氏的阴损计谋的。 却说那王员外也是个躺着中枪的。他并不知这贺府里的弯弯绕绕和小李氏欺上瞒下的事情,只以为贺府是诚心和他做亲,因此并没有格外嘱咐媒人和家仆跟小李氏统一口径,让贺老太太三句两句就把话给套出来了。 王员外过了年就四十五了,比贺老爷都大。要是让人知道自己的女婿竟然比自己还大好几岁,贺老爷觉得自己以后也没脸去外头混了。 因此当贺老太太把小李氏大骂了一顿,贺老爷虽然心疼,只是当着媒人和王家人也不好太过袒护,毕竟春兰还在他身后抱着贺汐哭哭啼啼呢,他真的没有把贺汐嫁到王员外家的打算………… 再说了,小李氏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地道。因此小李氏又被贺老太太罚禁足三日的时候,连贺老爷也觉得该对小李氏小惩一番。 故而那三日他也真没去小李氏那里,而是去了春兰那儿。 这一住,便仿佛乐不思蜀一般。 而小李氏也因为贺老爷竟然去春兰那个贱人的院子却不来看自己,而整个人都不好了。 春兰其实比小李氏大,要论颜色,那也是小李氏略胜一筹。只是和春兰在一起的时候,贺老爷觉得很容易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容易想到那时的妻妾和睦,后院安宁的日子。 比起现在母亲和妻子斗法,妻子和妾室斗法,长子和次子斗法,嫡女和庶女斗法的日子,那段时间真的当得起岁月静好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贺老爷很珍惜很怀念那时的安宁。现在在春兰这里,他仿佛又感受到那份安宁了。 贺府后院的风向,就这么悄悄的变了。 “太太可气坏了,每次见了老爷都没好脸色,相较之下,老爷当然更喜欢去兰姨娘那里了。至少兰姨娘不会跟老爷说些过分的话……唉,太太可能也是孕中脾气变了,听说好多次老爷都是铁青着脸从太太房里出来呢。” 翠雨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浑身都十分的畅快。这就是八卦的力量! 贺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现代有一种说法,老公有了外遇女人千外别闹,越闹越把人往小三那儿推…… 虽然贺峥觉得那样的渣男其实应该痛快甩掉才对,还要要求过失方最好净身出户。 但是在古代,这种情况显然很难成立。因此小李氏的愤怒与暴脾气,导致了她无形中真的把贺老爷往春兰那里推了。 贺峥还发散思维yy了起来:野蛮女友和解语花,当然还是后者更受欢迎啦……应该吧? 他是个gay他不知道哇qaq 听完了八卦,贺峥也该去老太太哪里找舒忱了。自己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舒忱和老太太都聊了点什么。 翠雨郑重的接下了“继续观察贺府诸人诸事”的任务,继续潜伏回贺汐的身边了。 只是,当贺峥到了老太太的屋子,却发现屋里的气场好像有点不太对。 为什么自己祖母一脸凝重,自己媳妇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这是啥情况? 舒忱见贺峥回来了,这才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贺峥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对贺老太太道:“祖母和舒忱都说了点什么?也跟孙儿说说呗?” 贺老太太看了舒忱一眼,才对贺峥道:“我说的是贺府媳妇应当知道的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贺峥难得在贺老太太这里碰到个软钉子,摸摸鼻子很有眼色的不问了。反正谈话的另一个对象是舒忱,他回家问舒忱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今日舒忱却自此就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是说什么都不肯开口了。连席间小李氏和春兰文绉绉地打嘴仗,舒忱都连头也没抬,一门心思的吃饭,吃完好赶紧回家。 搞得贺峥也不好意思伸着脖子看热闹了。 一整天在贺峥无数明示暗示都不管用之后,贺峥只觉身心俱疲,回到家里二话不说把舒忱拉进了卧房,忍无可忍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整天连句话都不说了,祖母到底都跟你说了什么了?” 而舒忱却依然只是用幽怨、复杂、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看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贺峥觉得自己也是醉了,他仿佛还从舒忱的眼神中读出了委屈和……愤怒? “…………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商量着解决?”贺峥忍不住软下了语气,过去拉住舒忱的手轻轻的晃了晃。可接下来,他却被一个软软的、暖暖的身子给勾住脖子抱住了。 ………… 这是舒忱第一次这么主动啊。 贺峥的大脑百忙之中还抽出了个空这么想了一想。 舒忱抱着他之后就不再动了。贺峥反应过来便试探着用手轻轻拍了拍舒忱的背,见他没有反感,便放心的顺了几把。感觉舒忱的身体放松了,呼吸也渐渐平静了,这才轻声在他耳边问:“到底怎么了?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互相隐瞒的?” 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弄得舒忱脖子痒痒的…… 舒忱抱着贺峥的脖子待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问道:“贺峥……你会纳妾吗?” 咔嚓嚓——贺峥觉得听到了自己石化之后又碎掉的生意。 好嘛!白天才幸灾乐祸过自己老爹的后院着火了,现在就轮到自己了?祖母你要做甚啊!!! 贺峥的大脑急速运转,想着怎么做出一个承诺,又自然又可信,还能逗个比缓和一下气氛的? 于是贺峥说:“你忘了?咱们的户籍改过了,现在名义上你是夫我是……妻,所以我不能纳妾呀,要纳也是你纳。” 说罢他掰开舒忱的胳膊,让他面对自己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应该是我问你,你不会纳妾吧?” 谁料想舒忱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破涕(并没有)而笑或被他的深情(……)感动到哭什么的,而是愤怒的推了贺峥一把,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是咱们没换户籍,你就打算纳妾喽?!” 贺峥傻了。 第81章 表白 八十一表白 贺峥稍微一想也就大致明白了,估计是贺老太太和舒忱提了想给自己纳妾的事情。 这事儿贺峥早有预感。贺老太太的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贺峥娶了个男妻自然是生不出孩子的,那么就只有纳妾了。 按理说这丈夫纳妾妻子是有权反对的,但这也得个别情况个别对待。就好像舒府,舒县丞要纳妾秦氏就是再不乐意也不敢真反对,毕竟社会地位的差距也将他们的家庭地位拉开了。 而现在看舒忱的样子,怕是贺老太太说了写强硬的话,触到舒忱的雷区了。 瞧着舒忱不高兴的样子,贺峥也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了。要知道许多夫妻闹矛盾那都是三言两语的误会促就的。他没来得及解释误会也就罢了,就不要再制造误会了……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吗?我什么时候有过纳妾的念头?”贺峥连忙上前去拉舒忱的手。 “哼……你有了念头难道会跟我说吗?!”舒忱躲了几下没躲开,被贺峥将手握在掌心里,更加的不高兴了,使劲儿的甩了起来:“老太太早跟我说了,人选她都挑好了,只等着我同意就能抬进门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可我确实不知道啊……”贺峥叫苦。“我发誓,我这辈子要是纳妾我就天打雷劈行不行?”反正他是个gay,对女人可能……硬不起来== 这话一出,舒忱立刻愣住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古代人都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对发誓一事极为看重。贺峥既然这样说了,舒忱立刻就信了八分。 只是还有两分…… “为什么?”舒忱轻声道,只是显然此刻连底气都不足了,全没了方才的气势。 今日贺峥在翠雨那儿听八卦的时候,贺老太太也把府里的事情跟舒忱说了一说。 其实让兰姨娘去分宠以保全贺汐本是他和贺峥出的主意,但真当他看到了小李氏因此被冷落,舒忱的内心其实很微妙。 大约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他虽然讨厌小李氏,却也知道小李氏和贺老爷向来伉俪情深。可即便如此深情贺老爷也还是有纳妾,还有庶子…… 舒忱此刻竟对小李氏有一丝同情。 到了贺老太太说起让贺峥纳妾的时候,舒忱的全部神经都在那一刻跳了起来…… “没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咱俩现在这么过日子挺好的。”贺峥抓了抓脑袋。“再多一个人,别说你了,我都不自在的很。” 这几乎等同于表白的话让舒忱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可能觉得挺好,可是再过几年,和你同龄的人都有了孩子你却没有……” “那我们就去哪儿抱一个呗。”贺峥不在意。在他上辈子知道自己是gay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了,故而也没有多想。“不过如果你也不是那么喜欢小孩的话还是别抱了,小孩子多麻烦呀,咱俩过二人世界该多好。” “可抱来的孩子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孩子。”舒忱道。 贺峥挑了挑眉:“……你也没有了亲生孩子呀。还是说你想……”说到这里贺峥却住了口,接下来的话竟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我老实跟你讲,我……就喜欢男人,就喜欢你。所以我不会有孩子,也不会纳妾。” 舒忱愣愣的听了他的表白,又愣愣的点了点头。“……晚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贺峥被他这样僵硬的转移话题的姿势给逗笑了,顺手捏了下他的鼻尖:“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去。” 其实距离午饭并没有多久,因此舒忱晚饭也没吃多少,且吃饭的时候很是心不在焉。吃罢了饭也不温书了,洗漱罢之后就往被窝里钻了。 贺峥紧随其后。 面对墙壁想心事的舒忱被背后悉悉索索的响动吓了一跳,一看竟然是贺峥也钻进被窝里要睡了很是惊诧:过年期间贺峥已久让几个店的掌柜把账本带过来,晚上吃过饭就看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再给人送过去。 “你怎么不看账本了?”舒忱不着痕迹的往床里缩了缩。 “那你怎么不看书了?”贺峥笑道,从被子里抽出来一本账本。“我换到床上来看。” “……别呀,这样对眼睛不好。你还是去书房看吧。”舒忱别别扭扭的道。 “不会,我坐着看又不躺着看,你瞧我还让沉水把蜡烛给我加了一根呢。” 好嘛,我说怎么那么亮堂,晃得都睡不着了! “太亮了,我都睡不着了!”舒忱推了推贺峥:“你出去看嘛。” 贺峥合上了账本。“……好吧,让我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 “你亲我一口怎么样?” “……………………啥?!!!!” 贺峥看着舒忱一张小脸急速由粉变红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又变得涨红,不禁笑眯了一双眼:“我忽然想起来,咱们成亲那么久,好像你还没亲过我呢?” 舒忱忍了又忍,才没把“你也没亲过我”这句话说出来。 “你刚才还说我将来要没孩子……要我说啊,就咱俩这个进度,就算你是个女的也要不来孩子……” “谁是女的!!”舒忱顿时从床上弹起来,那表情像是要揍贺峥一顿不可。 “……我是我是我是行不行?”贺峥连忙抵挡舒忱砸下来的拳头,还顺势把人双手给握住了。“就算我是个女的,就咱俩这进度也生不出来娃,你还不主动点,赶紧过来亲一个?” “亲什么亲啊,咱俩这是什么亲事,这是被人算计了好吗?不能算数的。”舒忱一边抢夺自己的双手一边随口搪塞道。 “怎么就不算数了?”贺峥皱起了眉,一脸的正色。“要是不算数,你干嘛还管我纳妾不纳妾呢?” 舒忱咬牙道:“好呀,说到底你还是想纳妾呀,直说就好,干嘛还兜个圈子?!” “我没想纳妾。”贺峥耸了耸肩。“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要是纳妾我就天打雷劈,我没想过要纳妾。”贺峥道,“可是,我觉得我也有权利行使一下我婚内的权益……” 跟古代人讲权利权益,贺峥你真的不是醉了吗? 舒忱看着越靠越近的“自家相公/媳妇”,觉得自己若是只猫若身上有毛,那必然已经炸开了……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看着贺峥的那张大脸又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你先别过来!你……你让我想一想!” 见贺峥果然停住了没有再靠近,舒忱立刻道:“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但是今天这么晚了我觉得太仓促了!我们还是改天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现在就赶紧的睡吧,别想那么多啦。” “可是我们都成亲快半年了你还没想好吗……”瞧着舒忱快要恼羞成怒的样子,贺峥的恶趣味终于得到了满足:“好吧好吧,你说的算。不过咱们最好快点探讨这个问题,我看就明天吧。”贺峥说完随手把账本放到枕头边上,倒下就(装)睡。 留下舒忱一个人气急败坏的推他:“谁答应你明天啦!不要自说自话啊!!” 明天到底没有促膝长谈的机会。初二,上午去李主簿家拜年,下午去舒县丞家里,日程排的满满的。 去李主簿家还好,也就是多陪李老太太说一会儿话。李主簿本人其实和贺峥没什么好说的,也就面儿上全了祖孙情谊。而李煜齐也陪着他媳妇回门探亲了,因此贺峥和舒忱就被李老太太霸占了一天。 及至中午席间,贺峥和舒忱忽然发现小李氏也来了。 也是,李府是小李氏的娘家,今日初二小李氏本应来。但有意思的是,贺峥随即发现贺老爷却没有陪她一起来。 小李氏妆容精致,却还看得出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而她身边的梅姨娘也拿着手绢不住的擦拭眼周,想来方才是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番。 小李氏颇为勉强地对李主簿和李老太太道:“夫君他忽然有急事,没有办法过来了,让女儿替他给父亲母亲赔不是。改日夫君定当登门致歉。” 见到贺峥也在,小李氏顿了顿,就匆匆别过头去了。 “没来就没来吧,他做生意的,难免忙一些。”李老太太悠悠道。又转身对贺峥道:“听说你那铺子过年也不歇着,还送什么年夜饭?我听好多人说起了,都抢着去定呢,只怕定不到呢。” 只因定的人太多了,贺峥后来便限了额,每日不同价位的只供应十桌。就这样一共四个价位四十桌,也把红翡累得不轻。 “都有底下人在忙,哪里用得上孙儿亲力亲为呢?”贺峥笑了笑,有意无意的道:“再说了,任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来见外祖母重要。” 小李氏气得脸都青了。当着李老太太的面儿却不敢发作,只得强笑道:“峥儿如今生意做得这般大,哪里还用像你父亲这般日日操劳呢。” 李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吃饭吧,辛苦不辛苦的,咱们女人家也不清楚。在后宅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这一句话,就像是踩在小李氏的心尖上一般。 第82章 田庄 八十二田庄 小李氏自觉,自从嫁入贺府之后就再没有这么憋屈过。之前禁足她本以为是人生最低谷了,可现在却要比那时凄苦百倍。 最起码那时候贺老爷总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现在她临盆在即,贺老爷却连初二回娘家都不肯陪她来了。 小李氏暗暗咬牙:这次她一定要生个男孩,倒时候贺老爷抱着儿子,想来就没时间去理会春兰那个贱婢了! 这顿饭,贺峥舒忱和小李氏吃得都十分不自在。任谁讨厌的人坐在自己对面,好胃口也要变差了。 吃过了饭二人便向李老太太告辞。因为下午还要去舒家拜年,李老太太也就痛快放行了。 舒府,沈氏已经等待多时。 今日除了舒忱,舒忱的大姐也要回娘家拜年,故而秦氏到底是出面了。 贺峥许久不见秦氏,这时看来,秦氏仿佛比上次相见老了许多。但身上的穿着打扮却也比昔日精致了不少。只是秦氏看起来并没有因此而高兴的样子。 只是再精致,也到底比不过沈氏。 合書布庄自从推出了限量版的衣服之后,每每出了新款都要给沈氏送上一份。且沈氏娘家兄长每逢年过节的也要送来许多衣服首饰,故而沈氏浑身简直是珠光宝气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见舒忱来了,沈氏很是高兴。现在她在舒府也算是顺风顺水,唯一惦念的就只有这个嫁出去的儿子。 “忱儿快来,知道你喜欢吃豆沙馅儿的春卷,娘特意给你留了!”舒忱一来,沈氏便连忙让丫环去厨房,现给舒忱炸春卷。 有了贺峥的资助,舒家的生活水平上升不是一个档次,连下人们的伙食都有了改善。府里的下人们知道这是贺峥冲着舒忱的面子,故而如今对这位六少爷恭敬万分,且心存感激。 “娘,不必麻烦啦。”舒忱脸红红的。他不好意思说贺峥知道他喜欢吃豆沙春卷之后常常让红翡做来给他当点心,虽说这爱吃的东西舒忱是百吃不厌的,到底也没以前那么稀罕了。“还是咱们娘俩多说说话吧,春卷待会儿再吃。” “也好也好。”沈氏连忙喊住那丫鬟:“春卷不必炸了,忱儿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再炸,不然放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又对舒忱道:“正巧,娘也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沈氏把舒忱带到自己住的东院,关上房门,还吩咐张嬷嬷和阿釉在外头守着。张嬷嬷和阿釉母子两个也是许久未见,自去叙话不提。 却说这沈氏在房中,翻箱倒柜一番,又拿出来一个匣子。 这匣子……说实话舒忱挺眼熟的。 他记得沈氏有好多个这样的匣子呢,都是放贵重物品的。比如说私房银子啊,比较值钱的收拾啊什么的。 “打开看看。”沈氏把那匣子往舒忱手边推了推。舒忱将那匣子打开,竟看见里面厚厚的一掠儿地契。 沈氏道:“这些,娘打算都给你。” “娘?”舒忱万分惊讶,“不必,儿子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这些还是娘自己留着傍身吧……”不得不说在舒忱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老爹舒县丞……其实不是很靠得住的人。 沈氏按下他推拒的手,截下他的话头:“再不愁,那些也都不是你的。现在你和贺峥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了,你是当家立户的人,怎么好还只吃用他的的东西?你在家里腰杆子也硬不起来!之前因为户籍的问题,这些东西娘不好给你,现在却无妨了。”对于户籍问题解决了一事,沈氏非常开心。“当时给你的铺子你也别舍不得,统统转到贺峥名下——你一个秀才,名下有商铺到底不妥。”沈氏道:“你就听娘的,这些田庄就是不如那铺子赚钱,每年也有不下百两的利润,总不会让贺峥小瞧了你去。” “他不会小瞧我……”舒忱念叨了一句,又觉得有些不对,便扯开话题:“这些东西都是舅舅给您的,您给我算什么事儿?” “咳,你这孩子,我的可不都是你的?难不成我还有别的孩子不成。”沈氏佯怒道:“给你你就拿着,要是将来……唉,反正你拿着就是。” 最后母子俩争执一番,舒忱终于拗不过沈氏,答应收下那些地契。不过他也和沈氏说好了,只是把这些土地过户到自己名下,地契收着,每年的租子却还是要给沈氏:“就算儿子孝敬给您的脂粉钱。” “你呀。”沈氏叹气,终是无法,知道这个儿子是个死心眼子,也就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其实她现在有每月贺峥孝敬的一百两,哪里还缺脂粉钱呢。 舒忱现在对贺峥,已经是越来越藏不住话了。刚从舒府回了家,就找急忙慌的把贺峥拉进卧房。 ……实在是他们的家现在太小了,最隐秘的地方就是卧房,故而卧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谈正事的地方…… 略奇怪。== 不待贺峥问他有什么事儿,舒忱已经把那匣子拿出来了:“这些……这些都是我舅舅给我娘傍身的田庄土地,我娘说要转到我的名下……”舒忱瞧了瞧贺峥的脸色,见他还是淡淡的,没有过喜也没有不悦,这才继续道:“我已经跟我娘说好了,土地是先转到我名下,只是地里的出息还是给她……你觉得这样好吗?” 舒忱有此一问,也和这个朝代商人对土地的执着有关。 因为大辰律,商贾无论多有钱,都不能拥有土地。这导致了很多商人对土地有着过分的狂热…… 比如说舒忱的二舅沈万银。 在沈氏嫁给舒县丞由商籍变为良籍之后,沈万银买了不少土地放在了妹妹的名下——虽说不能拥有,但能买买买也算过把瘾了。 舒忱现在就担心贺峥对自己擅自表示要将田地出息全部给沈氏有意见。虽说贺峥不缺那个钱吧,但万一他也对土地有什么执念呢? 贺峥没想那么多。但是贺峥倒被沈氏的举动给启发了。 之前因为是商籍,大辰朝规定商贾不得买卖占有土地,贺峥一穿过来就是这么个情况,也就默默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因此,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户籍现在已经由着舒忱改为良籍了——若舒忱将来能中个进士,还能跟着沾光成为士籍呢。 但是现在他家的户主已经成舒忱了,沈氏可以把土地和田庄挂在舒忱名下,自己为什么不可以买一些土地也放在舒忱名下? 这样一来不单可以自家出产些蔬菜米粮供给合書酒楼,还能因为舒忱秀才的身份免除一些赋税。 贺峥这么想着,立刻就开跟舒忱说了。 “……咱们开酒楼的,别的不说,蔬菜就是一个大头。以往是从韩家庄采买的,是人家种什么咱们买什么。现在买一些土地,咱们想要什么就可以种什么。……还有咱们有布庄,若是能种一些棉花也不错。起码来年做冬衣的时候不必再去买棉花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棉花真心是挺贵的…… 舒忱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好处,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还对贺峥道:“最好买在城郊,这样运过来也方便些。” “这咱俩可是想到一处去了!”贺峥乐道。 贺峥动作很快。当天他就要来福去县城城郊询问有没有田庄土地可以购买,又遣了一些小厮去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去尽量购置一些土地。 只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些事情贺峥和舒忱想得到别人自然也想得到。在城郊若有一个田庄,就算不开食肆饭铺,只供自己家里吃喝也要比去外头采买来得方便实惠。因此这城郊的田庄很是抢手,几乎是有市无价,没人愿意出手。来福问了一圈也没找到愿意出售田庄的。 “但是小的打听了,附近的荒地倒是可以买,只是价格并不便宜,想盖庄子还得耗费写时日。”来福有些沮丧。“且奴才去看了那荒地……就算开了荒近两年也种不出什么,且得养一养呢。” 好吧,这算是他们太想当然了。现在想一想,沈氏有好几个田庄,都没有在城郊的呢。可见城郊的田庄确实难买。 “……买不到就买不到吧。咱们也不能硬逼着别人卖给咱们不是?”贺峥揉了揉脸:“还是去附近的村子里买些地吧。” 几个小厮跑了一天,总算是个贺峥带回来了又好又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在这农民把地当命的年代,居然真还让他们买到了地;坏消息则是,这地并不多,且十分分散,有好有坏。 就这还是几个小厮跑了好几个村子才收集到的。 贺峥在那些地里挑选了一番,买了十亩中等旱田,两亩中等水田,又买了二十亩下等旱田。 其他的实在太不像话的就算了。 让舒忱去过户,这边贺峥跟几个小厮又下达了新指令:在那些村子里找几个老实人佃地,只要四层租子,但贺峥有别的要求。 在这个时代地主跟佃户往往是五五开,有些无良点的甚至收佃户六成租子。贺峥这四成租子怕是村里人都要抢着来佃地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 “这些佃户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种植作物,这十亩中等旱田种麦子,两亩水田种水稻,二十亩下等旱田则种蔬菜,蔬菜的种类我也会详细列出。” 前两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唯独这最后一条小厮们犯了难:“少爷,这种蔬菜怕是不太妥当。这庄稼人谁在田里种菜呢?在自家房前屋后开一块地也就够了。况且一种就是二十亩,都种上了也吃不完,不得烂到地里?” “无妨,”贺峥道:“跟他们说,只要他们按照我的要求去种,剩下的六成也给我送来,我给他们抵成银子。” 这下就再无不妥了。小厮们一个个信心满满,“保证给您完成任务!” 第83章 发动 八十三发动 几个小厮还是挺有能力的,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佃户。那些佃户听说种菜可以直接换钱,没有不愿意的。毕竟菜比粮食的种植周期短,等于说一年有大半年都能有收入,也不必担心夏收秋收的时候老天爷不赏脸,省下农忙的时间好好收了自己家地还能去给别家帮个工。 况且种菜的活儿也不累,家里女人小孩儿都能帮把手。 虽然一开始那些佃户还都略有迟疑,但当第一个人算好了帐表示愿意种菜之后,其他人也开始争着抢着要佃那些下等田。 就在贺峥和舒忱谋划着以后可以多买地建庄子,以后转型做地主的时候,贺家老宅又出事儿了。 贺峥会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贺汐让翠雨买通了人千辛万苦的传了消息出来。 兰姨娘中毒了。 贺峥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小李氏干的。除了小李氏谁还会对春兰下手,再说下毒这个手法难道听起来不是很耳熟吗? 事实上,也确实是小李氏干的。 妾通买卖,等同于物件。特别是春兰这种丫鬟做妾的,小李氏一个主母弄死春兰一个妾室其实是完全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但问题就在于,春兰现在挺受宠的。小李氏要是明着为难春兰,恐怕贺老爷会不高兴,不如直接弄死了痛快。 小李氏自信贺老爷对春兰是比不过对自己的,不过是见面三分情罢了。等到人死了,见不着了,也就没什么情分了。 可问题就出在,春兰中毒当时小李氏也在场,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小李氏受到了惊吓动了胎气,发动了。 此时小李氏怀孕才八个多月,都说七活八不活,贺家众人也顾不得小李氏做的龌龊事儿了,请遍全县城的大夫稳婆也要保住小李氏这一胎。 只是这样一来,春兰却是被耽搁了。 贺汐此时传信过来,就是求贺峥施以援手,能找个大夫来救春兰。 贺峥接到信儿,当即就拎了不少绿豆前往贺府。他在现代学的也不是医,对于中毒只有用绿豆一个法子,还是亲身试验过的,干脆再试试呗。而与此同时,舒忱则去想办法请大夫。 到了贺府贺峥便直奔春兰的院子。此刻也顾不得避嫌了,反正有好多人都聚在春兰屋里呢。贺汐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一般,见了贺峥过来,总算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可见贺峥身后并没有大夫跟来,又慌了神。 “大哥,大哥你救救我娘吧……”贺汐抓着贺峥的袖子不断的哀求。 “你嫂子已经去请大夫了,我先来看看姨娘的情况。”贺峥胡乱安抚了贺汐两句,便绕过屏风凑到床前去看春兰。 春兰面色发青,嘴唇泛紫,却还有气。 贺峥此刻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将绿豆交给一旁的翠雨:“快,拿一半儿熬汤,再把另一半捣碎了冲热水。”这土法贺峥也不知道灵不灵了,只是现在救人如救火,也没工夫细细的炖汤了。 被灌了许多绿豆水,春兰终于开始吐了起来。 吐了几回之后,贺峥便让人继续灌,来来回回好几次,春兰的脸色也终于好了一些,不再青得吓人,贺峥这才稍稍送了一口气。这时候,舒忱也带着大夫来了。 “全县城的大夫一大半都被请去太太哪里了,少数的也有自己的病患要看,我这是没法子了求我爹把衙门里的大夫给请来了……”舒忱没敢说,这大夫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衙门里的仵作…… 那瘦瘦小小的老头儿凑到前头给春兰把了把脉,又掀了眼皮看了喉咙,半晌道:“这用绿豆的法子用得晚了。不过到底是救过来了。只是伤了底子,以后怕是……” 又道:“这方面我不是很在行,你们先拿绿豆灌着,命肯定保得下。之后再请个好大夫好好瞧瞧养养身子。” 是嘛,人家本来就是个仵作,看看你死没死要不要死可以,救人有点超出能力范围啦。 那老大夫又看了看春兰的指甲颜色,闻了闻春兰嘴里的味道,又道:“这下毒之人还挺狠的,只可惜也挺蠢的,这毒药和桂花一起服用药效减半,不然这床上之人早归西了。” 贺峥和舒忱不知情况,贺汐和翠雨却默了……春兰会中毒,吃的正是小李氏赏得一碟子桂花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春兰算是性命无忧了,那头小李氏却还没有生出来孩子。 本来古代医疗落后,女子生孩子生个一两天也不稀罕,但稀罕的是小李氏这可是第四胎。 就连生贺涵的时候都顺顺畅畅没怎么折腾,真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吗? 贺老爷在产房外直转悠,暴躁得跟谁踩了他的尾巴似的。就连贺老太太也搬了椅子坐在门口等着:她再不待见小李氏,肚子里的可是她亲孙子。 孙姨娘也在,跟着贺老爷转悠:“老爷不必担心,姐姐这都是第四胎了,肯定顺顺当当的……” 贺老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回你院子里待着去。” 孙姨娘当众吃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的回去了。心里却不痛快极了,在心中暗暗咒骂:这小李氏也有三十几岁了,竟然老蚌还能生珠,还能把贺老爷的心给哄住……这才真是个狐媚子呢。 贺老爷现在心里充满了愧疚。阿柔的性子他向来知道,许是自己最近确实太冷落她了,让她心里不痛快,这才影响了胎像。都怪自己明知她怀了孩子还跟她置气,老去春兰那里。 真是不该呀,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该呀! 此刻,贺老爷早将与春兰的那点儿情谊抛到脑后了,也没空去想春兰中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过了许久,房中终于传出了婴儿微弱的哭声。 贺老爷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听着哭声,怕是个女孩儿吧……也罢,女儿也是好的,还能和涵儿做个伴儿。 贺老爷这般宽慰着自己,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拉住出来的一个稳婆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是,是……”那稳婆竟一脸的惊慌失措,“我也不知道,您还是问别人吧!” 说罢,连忙跑了。 而此时,产房里的大夫、稳婆都陆陆续续往外走,一个一个面色都不大好。 贺老爷心里慌了神:“这……各位,拙荆和孩子可还好?这……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儿?” 一群大夫稳婆面面相觐,还是为首的一个老者捋了捋胡子:“唉,贺老爷您节哀吧。” 贺老爷一下子就懵了。他方才已经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难道是阿柔……“拙荆怎么了?!” 贺老爷激动地抓着老大夫的手。 “尊夫人并没有大碍,只是令郎……”老大夫顿了顿。“贺老爷还是自己瞧瞧吧。” 令郎?这是个男孩?贺老爷心中一喜,继而想到老大夫的话又不禁忧愁起来,连忙往屋里跑。 产房外头有一个小房间,是供稳婆给刚出生的孩子清洗用的。此刻却是只有一个稳婆和小李氏身边的丫鬟站在那里,手里正捧着一个襁褓。 “孩子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稳婆和丫鬟被突然闯入的贺老爷吓了一跳。那稳婆还好,也算见过些世面。那丫鬟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得不成样子。 那稳婆也是犹豫再三才把襁褓递了过去:“贺老爷节哀,您已经有好几位公子了,大公子还那么有出息,这县里头现在谁不知道大公子的合書酒楼和布坊啊……”稳婆小心翼翼地开导道,只希望贺老爷把注意力放在别处去,别再因为小公子的事情而迁怒他们。 贺老爷却没心情听稳婆夸贺峥的话。 他直愣愣的盯着襁褓里的孩子——那个只有一只眼睛、两手没有手指、还缺了一条腿的孩子…… 小李氏生产那日请了不少大夫和稳婆,所以贺府主母生下一个怪胎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而与此同时,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是当天小李氏毒杀府中妾室时动了胎气,这才生下一个怪胎。 古人信神佛,也喜欢把一些事情往这方面扯,很快小李氏生下怪胎的原因,就变成了:报应。 而之前小李氏干过的一些事儿,有的没的,也成了括苍县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没有,首富贺家的当家太太生了个怪胎出来!”卖菜的闲暇时间,几个卖菜妇人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早听说啦,听说是她要害死府里的妾室,遭了老天的报应!阿弥陀佛,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呢,那好歹是一条命啊……” “听说那大户人家根本不把奴仆妾婢的命当回事儿,随随便便就打死……” “哪儿啊,别人家里也没听说过这事儿啊,还是那贺太太的为人……啧啧啧。” “说起那贺太太的为人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儿,十几年前听说这现在的贺太太是代替嫡姐嫁进来了,之后百般虐待嫡姐所出的大少爷,几次下毒迫害,还撺掇那贺家老爷把大少爷撵出家门,坏事儿可算是干尽了……” 在场的妇人都是做了母亲的人,甚至是做了祖母的人。现在一想万一自己那天没了丈夫续娶的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儿,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 “这可真是报应啊!”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现在那位贺太太,是暗害了她嫡姐的性命才得以嫁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周围一同卖菜的妇人顿时炸开了锅。 那说话的妇人颇有些洋洋得意:“当初这事儿她嫡姐身边有个丫鬟都看见了,她就把那丫鬟也害死了,当年是找得我姐姐夫家的邻居给埋的尸体……”那妇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旁卖肉的韩远山耳朵动了动,默默的收起了摊子。 第84章 沈氏有孕 八十四沈氏有孕 贺峥十分愉快地坐在合書酒楼的柜台里收钱。现在合書酒楼的名气就是隔壁的县城都知道了,不少人特意赶着马车过来一饱口福,合書酒楼不说日进斗金,日进斗铜板是没问题啦。 再联想到前段时间贺家老宅发生的事情,贺峥不禁感叹道这世界真是令人愉悦啊……好吧,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不厚道。 话还要从小李氏生了个畸形儿说起。 古代人自然没有什么畸形儿的说法,况且小李氏生的那个还太过畸形。于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被传来传去,就被传成为了怪物。 贺老爷自然也听说了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因为迫害妾室而遭到报应剩下怪物的流言。 险些没把贺老爷气得吐血。 虽然贺峥坚持自己不是那种“只要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的人,但是知道了贺老爷和小李氏的境遇,他还是发自内心、不受控制的,愉悦了起来。 ……只可惜那个孩子,虽说生下来时除了畸形仿佛也没有别的毛病,但因小李氏和奶娘们实在恐惧,贺老爷又表示了对这个孩子的极度厌恶,竟没有人给孩子喂奶,将那孩子生生的被饿死了。 人说虎毒不食子,贺老爷和小李氏又一次刷新了下限。 还有贺老太太,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了那个畸形儿一眼吓住了,还是因为那个畸形儿死了而伤神,总之贺老太太是病倒了。 且这次病倒,贺老太太还谁也不见,连贺峥也不例外。无奈何连缨络和翠烟都推迟了婚期,留下来伺候老太太。 好在二人的夫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也同意了她们再在贺府多待些时日伺候旧主。 贺峥正在柜台里出神,被占据了领地只能跟着伙计们一起满大厅转悠的郭掌柜却凑了过来:“东家,东家?” “啊……怎么了?”贺峥回过神来,看着郭掌柜写满了为难两字的脸。 “东家……那头有为小爷,说要赊账……只是他看起来面生之极,小老儿不敢奢给他呀。可是搜遍了他全身,竟找不到一个子儿来……” “哦?”贺峥来了兴致。这括苍县的人都知道合書酒楼是舒县丞的儿子开的,有县丞大人撑腰的,早没人敢吃霸王餐了,现在倒让贺峥遇上一个:“我去瞧瞧,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吃霸王餐,我非得扣下他来洗碗不成!” 郭掌柜面色十分精彩。他也做了多年的掌柜,辗转多家酒楼,人家吃霸王餐都是暴打一顿,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扣下来刷碗……………… 那吃霸王餐的人已经被几个伙计团团围住了,附近的食客纷纷侧目。 “让开,都让开。”贺峥皱了皱眉:“有没有出息?他这么瘦,你们两个人看着他都跑不了,用得着围这么多人吗?” 来看热闹的几个伙计臊眉耷眼的跑了。 贺峥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勇敢的来吃霸王餐的小伙子。 穿着……不错,就是有点脏。头发倒梳得整齐,脸也白净。看起来像个落魄书生。 哦,还是个厚脸皮的落魄书生。 “这位就是合書酒楼的老板吗?久仰大名!今日竟有幸能一见!在下早就听说贵酒楼的德州扒鸡美味无比,小生一路走来途径德州,特意前去寻找扒鸡,德州百姓却根本没有听闻过此物。到底还是在您这里吃到了。”那落魄书生向贺峥拱手,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兄台谬赞了。”贺峥不欲与他多说德州扒鸡的问题,便道:“承蒙兄台厚爱,只是现在扒鸡也吃了,美酒也喝了……兄台是否该将这帐会了?” 那书生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方才小生已与这位掌柜说了,小生要赊账。十日之后再亲自登门送上。” 竟将赊账二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咱们店里赊账也不是不行。只是兄台仿佛并不是括苍县的人士吧?若十天之后您离开括苍县了,小店不是就赔了?” 被贺峥如此直截了当的拆穿,那书生也不恼,“贺老板说的是。只是小生现在手头并不方便,这可如何是好?” 贺峥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道:“那就委屈兄台在我这合書酒楼里刷碗抵账了。” 本以为那书生会恼羞成怒——毕竟读书人嘛,谁没点脾气,没点“傲骨”?就是孔乙己也会辩一句读书人的事儿也叫偷吗? 谁料想这人依旧笑眯眯的,甚至像是就等着贺峥这么说呢:“也好——就是不知管不管住?” 合着这是赖上了?贺峥此刻连翻白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有,小店柴房挺大的,兄台自便。” 话是这么说,背过身贺峥还是祝福了郭掌柜一句:“看紧这个人,要真是混吃混喝的倒没什么,就怕是混进来偷学菜谱的。” 郭掌柜连连点头。 可是事实上,他们两个都想多了……………… 这个落魄书生竟然还真是来混吃混喝的。让洗碗就洗碗让刷锅就刷锅,倒还算得上老实。只是晚上伙计们吃饭的时候却直直的往前挤:按理说不该管他晚饭的,但是也不能饿着他呀,贺峥撇了撇嘴,对郭掌柜道:“让他吃——随便他吃,再让他多刷一百个碗就是了,横竖咱们不亏。” 郭掌柜为自家东家的鸡贼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结果,那人就在合書酒楼连蹭吃带蹭住的,待了三天。三天内,还自己刷光了店里所有的碗…… 郭掌柜实在看不下去了:“东家,咱让他走吧,咱店里实在不需要再多招一个伙计呀,原本否则刷碗的都惶恐了,只以为这活计要换人干了呢。” 贺峥的嘴角抽了抽:“那就让他滚蛋吧。” 结果这人走的时候,还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合書酒楼的饭菜真好吃,就是给伙计吃的都比……都是人间美味!” 又冲贺峥一揖:“贺老板一饭之恩小生日后必当相报!” 一饭?你都吃了我好几顿了吧……贺峥这么腹诽着,嘴上却道:“兄台不必挂在心上。这是兄台的劳动所得,在下当不得恩这一字。” 那人笑了笑:“他日若再相见,贺老板叫我宁城吧。”说罢,又冲着贺峥一揖,转身走了。 贺峥:…………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贺峥之后再没见过这人,也就渐渐的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再没闲工夫在铺子里巡逻了:贺老太太的身子终于好了,也肯见人了,只是看起来比之前老了不少,也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缨络终于出嫁了,贺峥给缨络长面子,还亲自去吃了一回喜酒,而就在他从喜宴上回来时,舒府又传来喜讯,沈氏有了! 这日子简直不是一般的顺风顺水了,舒忱当时就激动得不行,拉着贺峥一天三趟的往舒府跑。 沈氏年纪也不算小了,为了养胎不敢劳心劳力,便也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把管家的权利移交给了舒恰,又窝回了自己的东院,只平日里偶尔指点着舒恰一些,倒是让舒恰受宠若惊,平日里奉承沈氏更勤了。 这一日,铺子里因有事儿,贺峥便没有陪舒忱一道前来,舒忱自己跟沈氏说体己话也方便些。 “好神奇呀娘,”舒忱轻轻摸了摸沈氏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 沈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都多大啦,还不知道小孩子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 “知道是知道,”远的不说,小李氏怀孕挺着个大肚子舒忱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别人是别人,一想到娘肚子里这个是我的弟弟,就觉得好神奇呀!” 沈氏被他逗得直乐,心想这个孩子还真是被自己宠坏了,这些事情上竟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想到这儿,沈氏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你和姑爷……圆房了没有?” 舒忱的脸腾地涨红了。 这要是真没有,他也不至于跟个煮熟的虾子一样……只是最近他跟贺峥的感情日渐升温,两个人也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渐渐地偶尔在早上、有时候也在晚上,互相用手纾解一下……也是常事。 沈氏大喜:“这是成了?娘给的压箱底看了吧?那可是娘拖你大舅从钱塘那边弄过来的,听你大舅说都是很好的!” 舒忱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嘟囔道:“成、成不成又怎么样?横竖我俩谁也生不出来孩子来……” 这话一说,沈氏的表情果然又变成了怨妇脸。 “唉……可怜我儿……”内心凄凉到几乎要掉下眼泪了。 舒忱连忙哄道:“没事没事,将来我俩去哪儿抱一个也就是了!” “到底也不是亲的呀。”沈氏对于不能抱上亲孙子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唉,老天一定是补偿您不能抱上亲孙子的遗憾,这才又给您一个亲儿子呢!”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沈氏也笑了。就不说什么补偿不补偿:自从舒忱走了,沈氏到底寂寞。 舒忱一路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 其实……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娘说的圆房和他和贺峥现在做的事情貌似是有一定差别的。 ……别怪他书读的少,实在是古代人在生理卫生这方便隐晦的很,许多人都是到成亲的时候才会…… 唉不想了。 话说回来,娘好像已经是第三次跟他提到什么压箱底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上两次舒忱都是回到家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85章 啪不啪? 八十五啪不啪? 压箱底,听起来应该是传家宝一类的东西吧……要不然也是非常值钱的东西。舒忱这样想着,一般话本和戏曲里不都是主角家道中落,然后母亲拿出压箱底的祖传玉镯什么的当了来度过难关了吗? 说起来他的嫁妆箱子除了放随身衣服和书本的那个,其他的一直都没怎么动。这前段时间又经过了一次搬家,也不知道那放着压箱底的箱子给放哪儿了? 舒忱在屋子里漫无目的的转悠了一圈儿,又去库房转悠了一圈儿,还是没找到,只得扯着嗓子喊:“阿釉!阿釉!” 索性这院子小,两嗓子过去阿釉就来了:“少爷叫我。” “我的嫁妆箱子呢?”舒忱想了想,又补充道:“有娘给我的压箱底的那个。” “我知道我知道!”阿釉连忙道,蹲下身子就爬进了舒忱和贺峥的床底下。跟着少爷到贺府之前他娘都告诉他啦,这个压箱底的东西至关重要,自己一定得记住提醒少爷看……自己当时好像忘了qaq 阿釉在床底下一阵倒腾,半晌把一个半大的红木箱子推了出来。 “在这个箱子里呢。”阿釉道:“钥匙都在我那儿收着呢,我去给少爷拿来!” “快去快去。”舒忱打量着这个箱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的嫁妆里好像有很多这样的箱子,要真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尺寸比一般的箱子小一点吧。 也是,传家宝什么的应该也不会有许多,用不着太大的箱子。 待阿釉取来了钥匙打开,舒忱有点傻眼。 入眼不过是各色的尺头,叠的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只是他嫁妆里整匹的布都不知道有多少呢,这点布头……是传家宝? 舒忱问阿釉:“你确定是这个?——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阿釉摇摇头,又点点头:“小的怎么会知道有什么?这个当时是我娘亲手交给我的,我还在上头做了标记呢!绝对不会有错!” 说罢,阿釉指着箱子边角处的一个墨点,“我就怕搞混了,特意做的标记!” “……好吧。”舒忱也只得在那些尺头里翻了翻。别说,还真有别的东西。 这压箱底还真是压箱底,一定要压在箱子的最底下啊。但是这东西也看不出来多值钱啊?……难道沈家以前是做桃子生意的? 舒忱摆弄着布头下面放着的两样东西,一样是个陶瓷形状的大桃子,剩下那个则是一个大红色的锦盒。 陶瓷制品做摆件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做成水果的样子。舒忱对那个陶瓷桃子很感兴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状的瓷器。 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桃子好像是可以打开的。 说不得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别的什么,舒忱顺手就把那桃子给掰开了。 阿釉:“少爷我还有事儿我先出去了。” 说罢也不等舒忱说话就飞一般的跑走了。 舒忱也确实没心思去管他,满脑子只有一个词在打转儿:妖精打架! 没错,这桃子里是两个小人,正抱在一起,身子交叠……也不知是有什么机关,这桃子的外壳彻底分开之后,两个小人还小幅度的动着,竟……竟像是真的一般! 最重要的这两个人还是俩男的! 舒忱的脸“刷”的烧得通红,立刻就把桃子合上,继而又想到,自己真蠢,什么祖上卖桃子的,这桃子的造型怕是想说分桃吧?! 待贺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舒忱一个人呆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身边的床上还放着一个陶瓷的桃子。 “这是什么东西?”贺峥也没太注意,顺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锦盒。舒忱却像是忽然被惊醒了一样,下意识的就躲开了贺峥的手。 ? 贺峥挑了挑眉,手转了个弯儿去拿那桃子。 “别——”舒忱反应不及,桃子就被贺峥打开了。 =口=……贺峥好悬没一个手抖给扔地上。 这……你别说这古代人的手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贺峥吞了吞口水,仔细看了看才恋恋不舍的把桃子合上,小心翼翼的又放回床上,生怕给打了。 做完这一切眼神又飘到舒忱手里的锦盒上了。 舒忱刚刚因为贺峥合上桃子而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绷紧了。 “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呗?”贺峥拿着桃子,歪着头一脸“我在卖萌快答应我”的表情看着舒忱。 “……想都别想。”舒忱觉得现在自己脸上还有点发烧。刚才他没忍住到底打开看了看,这锦盒里面竟然是好几卷的春宫图……那也就罢了还全是龙阳的。 难怪娘说是找大舅拿的,他大舅沈万金也是娶了男妻的人啊,想必手里这种东西不会少……? 其实舒忱对这方面真的是知之甚少,连男女之事都一知半解何况男男?之前早上小帐篷起来还是被贺峥连哄带骗的才给……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了互了个撸关系。所以这本画卷上面画的两个男人亲吻、拥抱、调了个情、互了个撸、入了个港什么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被刷新三观! 贺峥却不肯罢休,或者说他已经猜到了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不行,你不给我看,我偏要看!” 说着,故意耍赖去跟舒忱抢盒子。 一个抢一个躲,在狭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卧室里,结果不言而喻了吧? 舒忱抱着盒子在床上打滚:“住手!住手!救命!放开我!!” 贺峥则抱着舒忱在床上打滚:“快交出来,缴枪不杀(?)!” 两个刚成年的小伙子,正是年轻火气旺,*的年纪。况且贺峥本来就存了别样的心思,而舒忱也刚刚被“压箱底”给洗了脑,心里正介怀着“妖精打架”呢,这么在床上三滚两滚的…… 擦——枪——走——火—— 要说贺峥,虽说身体也是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内芯却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龄老青年了,对于两情相悦之事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再加上最近和舒忱还开展了互帮互助项目,现在这种情况要是还没感觉那是一准儿的有病不行啊! 贺峥把人搂住,手不老实的乱动:“别闹了——其实我早猜到那盒子里头是什么了。”无非是夫夫情了个趣用品呗。 舒忱:“……” 贺峥继续撩火儿:“你刚才也看见那个桃子里面的东西了吧?” 舒忱:“……” 贺峥:“……觉得怎么样?…………不如,我们也试试?” 舒忱:“……你够了!” “别动!”贺峥揽着舒忱在床上滚了半圈,成功把人压在身子底下:“其实……我想,应该,挺舒服的。”贺峥凑在舒忱耳边一边喷着热气一边道:“不舒服,你揍我?” 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你懂的。 门外,拿着食盒和小饭桌的几个丫鬟也懂了。 沉香看了看沉水,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办,这饭咱们还送不送了?” 沉水翻了个白眼:“要送你去送,我不去找这个死……”这种情况下还想着送饭,沉香也是醉了吧?! 沉香:“…………那还把饭菜拿出来放在灶上温着吧。主子要的时候再端过去。”这话是对着身后拿着食盒的小丫头说的。扭头一看,小莲藕还在一旁跟着呢,赶紧过去捂住她的耳朵:“乖,莲藕还小呢,赶紧进屋去……” 莲藕眨巴眨巴大眼睛,乖乖的跟着沉香回到了丫头房。 夜,阑珊。 舒忱睁大了眼睛望着床顶,也不知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还是回过味来。 屋里拢了热热的炭盆,贺峥也不怕冷了,只随随便便披了衣服就往外跑,不多时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来,小忱我帮你擦擦?”贺峥讨好地凑了过去。经过一番爱与爱的交流,连称呼上都有了一个改变。 “滚。”舒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想翻个身背对着贺峥吧,却又被身后的肿胀感给弄得不敢动了。于是更加没好气儿道:“不准叫我小忱!” “来吧小忱,还是擦擦舒服,相信我。” 听到舒服二字,舒忱更怒了:“一边儿去,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你等着吧……我迟早得揍得你老太太都认不出来!”没好意思说等我好了。 “……”贺峥顿了顿,“……真的不舒服?” 舒忱的脸一红:“……不舒服!!!” 那种感觉……又陌生又奇怪,只一回味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舒忱连忙把那些奇怪的想法给挥出脑外,坚定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他绝对不承认这种感觉是舒服! “好吧。”贺峥仿佛在喃喃自语道,“那可能是我技术不好,也许多练习练习就会好了,你放心,我迟早让你感受到舒服的滋味!” ……他们俩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说的不是人话吧?还能不能愉快的沟通啦?! 凡事只要打开了一个口儿,以后的事儿就好办得多。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无穷……于是,在夫夫之间的这件小事上,舒忱从最初的懵懵懂懂,到坚持抵抗,到半推半就……最后如鱼得水,和谐万分。 再到后来,甚至两人还能凑在一起研究一下那个会动的桃子,和锦盒里的秘密…… 贺峥表示,这才是正常的夫夫生活! 第86章 烧烤 八十六烧烤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渐渐回暖,合書酒楼的生意还是那样好,布庄每一个季度也在出着新款的衣服鞋子,而贺峥和舒忱也已成为了真正的一对儿小夫夫。 就在贺峥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有烤羊排的计划时,孜然就这么被送上了门。 当然被送上门的形式和贺峥想象中简直天差地别…… 临近夏天的时候,沈氏的大哥沈万金终于跑商回来了。 要说这次跑商的时间还真不短:从舒忱成亲之前就走了,到现在才回来。就这一趟的工夫,外甥可就嫁了人了。 沈万金气坏了,要不是看在沈氏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差点没跟舒县丞翻了脸。 沈家现在今非昔比。当年沈氏嫁给舒县丞之后,说实话舒县丞没少帮衬沈家的生意。而沈家的三位当家人:沈万金,沈万金的契弟吴楚加上沈万银,又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现在沈家的生意早已迈出括苍县,甚至沈万银还把主要根据地设在了钱塘。而沈万金和吴楚则主要是跑商,什么时候沈万金回来了,再和弟弟换着班儿的回括苍县探望妹妹。 因为沈万金这次走得时间太久,沈万银要守着生意不敢离开钱塘,竟也许久没来看沈氏。这次沈万金回来了,再过半个月去跟沈万银交个班,就该轮到沈万银回来看妹妹了。 沈家虽然生意主要在钱塘,括苍县依旧留着老宅。这一日沈万金便请沈氏、舒忱和贺峥过府一聚。就连舒县丞,下了差事也要过来。 沈万金倒比舒县丞更像舒忱的父亲,于是看贺峥也就更加的不顺眼:任那个当爹的出去转悠了一圈回家就发现自己家孩子被人拐跑了,都得气闷。 沈万金娶的也是男妻,和吴楚感情极好,注定一生无儿无女了。沈万银的孩子他是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沈氏的孩子才是真真的当儿子。 瞧着贺峥,再瞧瞧舒忱举手投足和贺峥的亲热劲儿,作为过来人的沈万金哪里瞧不出自己这个傻外甥已经被人连身带心的给绑住了…… 沈万金嘴角抽了抽,对吴楚道:“给贺公子上咱们从西域带回来的……好茶。” 吴楚忍不住笑了笑:“……好。” 于是,一杯泡了水的孜然,就这么端到了贺峥的眼前。 这里就不得不说懂得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了。沈万金这次之所以走了那么久,是因为他们跑商的目的地是西域,也就是现代社会的新了个疆。沈万金的商队找了一个翻译,但是这个翻译只是懂得语言,对新疆的风土民情也不是非常了解。 于是,在翻译说这东西叫枯茗之后,沈万金所在的商队便以为是新疆特产的茶叶,带了不少回来。 之后,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正确喝这种“茶叶”的方法了…… 贺峥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杯子里漂浮着的孜然,和扑面而来属于孜然的味道,不禁问道:“敢问舅舅,这是……?” 沈万金眼皮都不抬:“这是老夫此次前往西域购得的茶叶,珍贵无比,贺公子你快喝了吧。” 贺峥的嘴角抽了抽,舅舅您这是被骗了吧?转头却发现其他人杯子里的和自己的并不一样,也就猜到了沈万金的八成心思。 这是明摆着想让自己吃瘪啊!好嘛,这怎么说也是舒忱的舅舅,还是特别敬仰特别亲近的舅舅,贺峥怎么说都得给个面子吧? 于是贺峥面不改色的拿起杯子,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 沈万金万分期待的看着他。 “好茶!”贺峥并没有喝,却大声赞了一声,对沈万金道:“这茶舅舅还有多少?能否卖小婿一些?”说罢目带恳求的看着沈万金:“想必舅舅也知道小婿手下有一间酒楼,好酒好菜怎能没有好茶?小婿遍寻好茶不得,终于在舅舅这里碰着了!” 这下轮到沈万金傻眼了。这小子不是鼻子有问题吧,就这也叫好茶? 不过贺峥想买,沈万金自然不会拦着。他正愁这么些“西域茶叶”要怎么出手呢。 现在冤大头送上门来了,沈万金自然要抓住。 不过到底自家的外甥跟人跑了,沈万金虽然不喜欢贺峥,倒是没在价钱上抬太高,赚了个车马费,也就全转手给贺峥了。 贺峥转头就把烧烤摊弄了起来。他正犯愁这冬天过去了吃羊肉的人少了,该换个什么进项呢,这就瞌睡有人递枕头。 贺峥把烧烤摊子摆在了后院,主要是烟雾太大,怕呛着客人。不过他倒是特意在前门口的边角弄了个小炉子三不五时的烤点东西,主要让香味儿发散出去招揽顾客,也让老顾客们也知道自家店里又有了一样新吃食。 烧烤在括苍县很快又刮起了一阵热潮。因为合書酒楼不止是卖烤羊肉,也有烤鸡翅和鸡肉的,还有烤鱼,价钱比起羊肉自然相对便宜,平民百姓也喜欢。而烤羊肉,也不单单只是羊肉串,烤全羊、烤羊排、烤羊腿,只要出得起钱就能烤! 还有那体面人家来合書酒楼订婚宴菜肴或者祭祀礼,那烤全羊不比烤乳猪体面得多? 特别是晚上,天气渐暖,杀掉的猪、羊、鸡不禁放,隔一晚就有味道了,贺峥干脆在晚上把摊子摆出来,各种肉串大减价。 来买的人这就更多了。要是沈万金知道自己以为要砸手里的东西给合書酒楼带来了这么大的利润,可要气死了不可——他可还等着看贺峥吃瘪呢! 就因为这烧烤,贺峥还遇见了一个旧相识。 也不是别人,就是之前来店里吃霸王餐,被贺峥扣下来刷碗的那个吃货。这回这人看起来倒比之前的境况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穿着整齐华贵,干干净净的。 “贺老板!”那人挥舞着两把烤串儿,冲着贺峥就来了。 大晚上的看不太清,贺峥差点没认出来。待人走近了,贺峥才道:“原来是兄台啊。” 那人道:“贺老板没忘了我吧?我是宁城。” 贺峥心道,差点就忘了,要不是你这吃相又勾起了我的回忆。 那宁城把两把肉串并成一把抓在手里,另一只油手在身上掏啊掏,好不费劲的掏出来一块儿银子。 “真不好意思,这是上次的饭钱。” 这下轮到贺峥不好意思了:“上次宁兄已经刷过碗了,咱们已经两清,宁兄不必再给我钱了。” “你就拿着吧。”那宁城不由分说的把银子塞进贺峥手里:“不单单是为了饭钱,也谢谢贺老板您收留我。” ……让你刷碗也是收留你?贺峥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过就这么手下宁城的银子,他也有点过意不去,便让店里的伙计拿了和这银子价钱差不多的饭菜烧烤来招待宁城。 不得不说这更合宁城的心意。那么大一桌子饭菜,宁城都乐得不行了。两人边吃边聊,竟还真聊出了几分交情。 原来,这宁城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庶子,行三,亲娘早逝,上面有两个嫡兄。因为自身太过优秀而被嫡母嫡兄嫉恨,他为了躲灾就自请到括苍县这个小城来居住,不挨着嫡母和嫡兄的眼。 谁知道这也不能让嫡母和嫡兄放心,路上竟遭到截杀,和仆人走散了。 身无分文的宁城早听说了合書酒楼的大名,反正也和仆人走散了,干脆一边躲着追杀一边往合書酒楼走。 之后,就在贺峥这里躲了三天。 那些杀手们也万万想不到宁三少会躲到一家酒楼的后厨去刷碗,自然是没找到了。 再后来宁城和仆人汇合,就又变成了有钱的宁三少。 贺峥默默的听完宁城的讲述,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人脸皮真厚“自身太过优秀”这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一边诧异于京城那边宅斗的严重性。 小李氏不过是偷偷给自己下个毒,这京城的妇人都胆大到敢雇凶杀人了? 啊,不过也差不多,不管下毒还是雇凶杀人,结果不都是个死呗。 这样一想,贺峥到觉得和这宁城有些难兄难弟的意思。 “不知宁兄今后有何打算?” 那宁城许是喝了点酒,眼神已经有点放空了,听贺峥问他,便扯着贺峥的袖子嚎了起来:“我就想着我这辈子都不要回去啦!”说罢颇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我要扎根在括苍县,娶妻生子,再也不回去了!” 贺峥打量了宁城一番:“……宁兄还没成亲?”这宁城看起来可比他大,在古代鲜少有人这么大了还不成亲。 “没呢……那女人要我娶她娘家的侄女,我才不呢!谁不知道她那侄女是个出了名的搅家精,还说什么嫡女配我我是高攀了……我呸!我可是……唔不能说……嗯我这辈子偏要娶个庶女回来,庶出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qaq” “没怎么,没怎么。”贺峥连忙安慰道,他家舒忱也是庶出呢,他对庶出没有什么偏见。 嫡出也有贺涵那样的人,庶出也有小李氏、李勇李谋那样的人。这和嫡庶无关,完全是个人的修养问题。 喝到后来,连贺峥都有点醉了,宁城更是整个人都疯魔了,干脆拎住贺峥的领子:“你有女儿没有!嗯?” “……没有。”贺峥掰了掰他的手,没掰开。 “哦……”宁城显得很失落,坐下没老实一会儿呢,复又弹起,再次抓住贺峥的领子:“你有妹妹没有?!” “有……” “嫡出的庶出的?!” “好像……嫡出的庶出的都有……” “好!把你庶出的妹妹嫁给我!听见没有!!” “啊…………啊???” 第87章 嫁妹 八十七嫁妹 等舒忱左等人不回来右等人不回来,终于忍不住来酒楼里抓人的时候,贺峥和宁城已经喝得烂醉,两个人各自抱了一个酒坛子还拉着手,嘴里嘀咕着:“你一定要把妹妹嫁给我……”“放心我一定把我妹妹嫁给你……” 舒忱的眉头跳了跳。这说的是什么浑话?这要让人听见了,贺汐贺涵的名声可不就全完了! 再说了喝酒就喝酒拉什么手! 舒忱正要上去把贺峥的爪子给掰开,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头发半百、管家模样的老人已经扑进来,一把抓住了宁城的手:“少爷啊,您可终于要结亲了,老奴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四姨娘啊,您在天有灵可看见了?!” “……嚎什么嚎?这醉话岂能当真。”舒忱连忙把贺峥拽到一边,让两个伙计把人架走。“他们都醉了,说的话不必当真,还请老人家千万不要说出去。” 舒忱话都说到这里了,那老头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冲着舒忱道:“这位想必也是亲家人吧?还请留下府上名号,明日我们家少爷就登门提亲!” …………这下舒忱理都懒得理他了,转身就走。那老汉还在身后一叠声的呼唤:“亲家您等等啊……” 回去舒忱怎么收拾贺峥且不必说,今晚的事儿舒忱只当是两个醉汉胡言乱语,谁料想第二天竟真有媒婆上门来了。 舒忱面无表情的挡在门口:“你找错人家了,我们家想必您也知道,只有我们契兄弟二人,没有要娶要嫁的。” 那媒婆自然也认得舒忱,颇有些尴尬:“这老身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只是县令大人亲口说了,是合書酒楼的贺老板家,老身也不敢去别处啊。” “…………县令?”舒忱愣了一愣。却说之前括苍县的县令是一位老大人,今年合该致仕了,连奴仆丫鬟都遣散发卖了不少。现在他们家里的春芳和小红原就是县令大人家的奴仆。 只是这新县令的调令一直不过来,老大人便也不敢走,已拖了小半年了。舒县丞还曾暗暗想过,若朝廷一时没有合适的县令人选,把当地的县丞抬成县令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说不得这个好处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这……这是那位老大人家派来的?还是说……还是说括苍县县令的位置空了那么久,朝廷终于给补上了? 果然,那媒婆道:“舒秀才还不知道吧?新的县令大人前些日子就到了,因为路上出了点事儿一直没声张,这才刚刚跟咱们王大人交接好,以后这位县令大人就是咱们的父母官了。” “啊?”这下舒忱也愣了,那这县令大人遣媒婆到他们家来干什么?忽然,舒忱脸色一变:这县令大人不会是看上贺峥了,想让他做女婿吧?! 舒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现在在舒忱眼里贺峥可是这括苍县最好的年轻小伙儿了,年少有为说的就是贺峥!况且在法律上自己和贺峥还只是契兄弟,贺峥还算是未婚呢!要是这位县令大人是打北方来的,对闽地包括周边的契兄弟制度不了解或者不当回事,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啊! 舒忱顿时紧张起来:“这,这新来的县令大人是打哪儿过来的?” 那媒婆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打京城来的。” 果然!舒忱更紧张了,抓住那媒婆的袖子问道:“那,那县令大人可有女儿?” 媒婆被问得莫名其妙:“舒秀才问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大人还没成亲呢,哪儿来的女儿。” 舒忱这才松了口气。可转念又想到另一个可能:“那他可有妹妹?” “没有没有都没有,这县令大人是孤身一人来赴任的,除了下人什么家人都没带!” “……那他找我们家干什么?” 媒婆无语了。合着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那你一会儿紧张一会儿紧张的是玩什么呢。“这不是县令大人说和你家有了口头婚约,要娶你家大小姐么?” 其实县令的原话是“庶出的庶出的我要庶出的!”不过媒婆觉得任谁家也不喜欢这么直接了当的把庶出两个字挂在嘴边,才改口说了大小姐。 反正这贺家也只有这一个庶出小姐。 “那您应该去贺府啊,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呢?”舒忱莫名其妙,他们分家出来的事情可是全括苍县都知道的。现在别说贺汐的婚事了,那边一草一木贺峥都做不了主了。 不过贺汐和县令……舒忱又隐隐觉得高兴,这丫头是时来运转了么? 那媒婆也为难:“老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县令大人只说已和贺大少爷说好了……” “说好了?我怎么不知道?”舒忱终于把门让开,让那媒婆进来:“您先坐,我去叫他。真是的,大小姐的婚事这么大的事儿……” 等等。 舒忱脚步一顿,说好了?好像昨天贺峥确实和一人提起了“妹妹的婚事”……是那个醉鬼?县令??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诉虽说起因有点乌龙,但这件事情整体来说对贺汐是百利无一害的。当媒婆登了贺府的门说明来意之后,贺府人整体都愣了那么一会儿。 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京城来的,出自户部侍郎府上,虽说是庶子吧,却是当朝探花郎。这样的人就是为了今后的仕途选择外放到括苍县也还说得过去,但是要娶贺汐?商女、庶女,这两个大印盖在贺汐身上,她凭什么做县令夫人? 没错,是正头夫人,不是侧室不是妾! 小李氏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自从生下畸形胎儿,自己也元气大伤,这么久了下床都困难。或者是病中多思,总觉得贺老爷待她也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而害得她如此的那个贱人的女儿,竟然要成为县令夫人,要骑到她都头上了! 她不禁想起这些年如何磋磨贺汐的:故意指派丫鬟过去在贺汐身边作威作福、让贺涵羞辱贺汐,抢夺她的东西……贺汐若真成了县令夫人,她还有活路? “不,不,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泪水从小李氏眼中滚落,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喊着,可是现在她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了。 这满府里,也只有小李氏一人不满这门亲事。春兰自不必说,连贺老爷都高兴极了,还发话说要给贺汐准备一份贵重的嫁妆。 自己的女儿能攀上县令大人,这对贺府可是百利无一害啊。想当初他娶大李氏和李主簿府上攀亲都是高攀,若不是贺老太太和李老太太是手帕交怕也不能成。现在贺汐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贺老太太也高兴,不过到底在贺峥耳边念叨了几句:“就可惜贺涵年纪太小,不然……” 不然?不然肯定成不了,贺峥心道,谁知道这个县令大人有这癖好,就喜欢庶出的,这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也太大了吧。 “祖母,孙儿不喜欢贺涵。” 贺老太太顿了顿,“……那也罢了。”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说出来让贺峥不高兴。 为贺汐的婚事高兴的同时,贺峥也有自己的打算:听说这宁城宁县令还是当朝的探花郎??这可得请过来,多少为他家舒忱讲讲课啊! 这舆论也是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有人羡慕贺家大小姐一介商女攀上了县令大人这颗大树,自然也有人说酸话。 “这县令大人初到括苍县,想必是根基不稳才会选择和当地豪绅结亲。等过些年大人将县里诸事都掌握在手,哪里还看得上这贺家小姐……”这日,在合書布庄里贺峥就听到几个长舌妇人在说道。 贺峥皱了皱眉,仔细看去,是县里几个没入仕的秀才举人家的娘子。那举人家的还算体面,秀才家的却是颇有几分寒酸,几人正在那里看着这一季度打折的布料。 “说起这贺家小姐,我竟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她那个嫡母从来只带自己的亲生女儿出来赏花赴宴。” “那是,”先前说话那妇人接口道:“一个庶女,谁没事儿带在身边,要我我也只带自己的女儿。庶女最上不得台面。” “唉,你们听说了没,之前那贺太太生出一个怪物的事儿?” “这事儿谁不知道?说是那贺太太阴损的事情干多了,遭了报应了!” “我说啊,这贺大小姐的嫡母是这么个玩意儿,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想来也是个歹毒胚子。”妇人说道,手下摸着一匹粉红色的花布:“唉,这块儿布可真不错。我家的女儿今年十五了,最是端庄美丽大方,要是用这块料子做了新衣,那贺家小姐还不被比到地下去。”妇人酸溜溜道。“伙计,这块布给我扯三尺,给我女儿做条裙子去……可给我让的多多的,算便宜些呀。” 贺峥皱了皱眉,对掌柜的挥了挥手。那掌柜的立刻上前,把那料子从那妇人手里拽了回来:“这位夫人,不好意思,这布咱们店里不卖了。” 那妇人愣了愣,叫道:“你摆在这里,怎么就不卖了?”这县里的布料要说便宜,还属这合書布庄的打折布料。虽说都是去年的过时不料,质量确实没的说。若去别的布庄,是再买不到这么又便宜又好的布的。 掌柜的道:“若是别人买,自然是卖的。只是几位来买,我们贺家的布庄却是不卖的。” 几个妇人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们自然是知道这里是贺家的布庄,才想起这事儿顺嘴说几句酸话。谁知道这布庄竟反应这么大。 有两个妇人连忙撇清关系:“掌柜的,这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啊,和我们没关系。” 为首那妇人狠狠瞪了她俩一眼,恨道:“不卖就不卖,这括苍县还少了卖布的不成。”说罢跺跺脚,扭头走了。 剩下的妇人也觉得没意思,连忙跟着一起走了。 贺峥冷笑道:“去查清楚这些人家,以后都不卖布给他们。跟酒楼那边也通个气儿。”顿了顿又道:“老宅那边的铺子也去打个招呼。” 第88章 选妾 八十八选妾 别说,贺峥现在在贺府老宅,居然也能说上话了。这全归功于贺汐的亲事——县太爷表明了自己会娶贺汐,全是因为贺汐是贺峥的妹妹。 就连贺老爷都得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了。 贺汐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时间定得挺紧,从纳彩到过门,不过半年时间。毕竟无论是宁城还是贺汐,都算得上是未婚大龄青年了。 小李氏卧病在床,这贺汐的嫁妆就由贺老太太一手操办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操办的,庶女出嫁府里是有份例在的,就算贺汐嫁的是县令也没有特殊待遇,只是到底不能太过寒酸,贺老太太用自己体己的名义加了一份,贺老爷、贺峥也都随着加了一份,嫁妆置办得十分体面。 春兰看着这份儿嫁妆单子,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把早些年大李氏赏给她的、前些日子贺老爷赏给她的东西也一并加了进去,叹道:“我儿终于熬出头了。” 贺汐握着春兰的手:“这些东西娘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女儿不在身边,娘还是要多留一些东西傍身的。” “我女儿是县令夫人,以后在府里,还有谁敢怠慢我?”春兰笑道,继而笑容又淡了下来,“再说,我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了。” 上次中毒,春兰也是伤到了根本,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头发在掉,气色也很不好。要说上次争宠是她拼死一搏,现在连一搏的资本也没有了。 贺老爷原本本着愧疚的心情来看了她几次,见她容颜一次比一次衰老,也来得越来越少了。 这一次,她和小李氏两败俱伤。 操办着贺汐的亲事,贺老太太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上次她跟舒忱提起要给贺峥纳妾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这个打算甚至说是从舒忱和贺峥成亲之前就有了的,现在贺峥身体越来越好,贺老太太更觉得有了抱重孙子的希望了。 只是,眼瞅着贺峥和舒忱的关系越来越好,贺老太太真心有点着急。 虽说她也挺喜欢舒忱这孩子,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到底还是贺峥是她的亲孙子。为了让贺峥老老实实的答应纳妾,贺老太太甚至不惜在贺峥身边重新撒了一把钉子。 要是这女子是贺峥本身就有好感的就更好了。 让人侦查了一番,别说,还真有人人选。 “你说的可当真?”贺老太太惊疑不定的看着来人。这事儿令人难以置信,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那人竟是合書布庄的小二,此刻跪伏在地上,闻言又磕了个头:“千真万确,小人亲眼见东家进了那芸娘的房间,两人还把门给关上了……每每都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贺老太太此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她的孙子到底还是有个喜欢的女人的,只是……这女人的身份也太尴尬了吧? 贺老太太怔怔的想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红珊,给赏钱……你先回去吧,此事……此事万万不能声张。下去吧。” 那人磕了个头,结果赏银,头都不敢抬的下去了。心中却暗喜道:这东家要真把芸娘纳进府里了,自己还得问芸娘讨个大大的红包呢! 贺老太太想了半晌,还是决定给贺峥纳一门良妾甚至是贵妾,那芸娘贺峥要实在喜欢……也就让她以侍妾的身份一同进门吧,要是将来生下孩子抬个姨娘也就是了。 “红珊,你先去着人打听打听……舒府是不是还有几个未嫁的小姐?有没有……唉,有没有和大少奶奶关系好的,愿意到咱们府上做贵妾的?” 这贵妾说是贵妾,贺峥只有个男妻,只要这贵妾生下儿子,这府里的家业还不都是她们娘俩的? 这话到底是传到了贺峥的耳朵里,把贺峥惊得不行。 苍天可鉴啊,他去芸娘的房间真的只是为了和芸娘讨论商业机密,至于关门——不关门怎么能叫机密?? 怎么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这样了?他跟芸娘的年纪差这么多,那人还真敢想啊,最重要的是自己祖母居然信了! 贺峥觉得自己被雷的不轻,且应该出去避避风头,当天就打算收拾东西跑路。 舒忱最近时常去找宁城讨教学问,正是兴起呢,很是不愿意:“躲得了一时你还躲的了一辈子?” “躲不躲得了一辈子我不知道,咱们起码得躲了这一时啊!”贺峥可怜兮兮的拽住舒忱的袖子,“难道你希望咱们府里多出来一个或者更多的女人来跟你分享你的夫君?” 舒忱嘴角弯起来一个弧度:“你忘了?现在名分上我是夫君,就是纳妾也该是我纳吧。” …………贺峥觉得,出去多多势在必行。 目的地也不难选,就定在德州。 ……因为不止一次有人跟贺峥说,在德州根本没捡到过扒鸡。贺峥觉得去德州最小的一个镇子上,把扒鸡这样美食发扬光大去。 正好,还能和舒忱补过一个蜜月,嘿嘿嘿嘿。最近舒忱老去找宁城,虽然知道那是未来的妹夫,贺峥还是很不开心的。 本来探讨学术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舒忱老拿“明天有正事今天不亲热”来搪塞自己,贺峥觉得自己快憋出病了,这回蜜月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且不说这小夫夫二人的蜜月计划,得了消息的舒府现在可炸了锅。 舒县丞倒还好。站在舒县丞的观点上,他很容易就理解了贺老太太的想法,并且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将来贺峥若纳了别人家的女儿生下孩子,这贺府想必会与自己越来越不亲,倒不如从自己舒家的女儿里选一个,这样生下的孩子依旧是贺家与舒家的血脉。 舒县丞这样想,沈氏却不一样。 沈氏快要气炸了,说什么都不同意,舒县丞把其中利害将给她听她依然不满:“为什么非要纳妾?难道我儿子不好吗?老爷你居然还同意,你就应该一口啐在那贺府的人脸上!” 舒县丞有点头疼:“不纳妾怎么办?难道让贺峥断子绝孙吗?” “那我儿子呢?我儿子不是也要断子绝孙?——不想断子绝孙,当初就别娶我儿子啊!” 得,问题又回到原点了。这门婚事,本身就是很荒唐的。 而和贺老太太一样期待贺峥纳妾的,怕是就只有舒恰了。 无论怎么想,舒恰都觉得这门婚事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贺峥有钱多金,舒忱是自己弟弟好拿捏,将来自己生个儿子…… 故而,舒恰对沈氏越发的殷勤,沈氏却还不知道这是在打自己女婿的主意呢! 临走前,贺峥和舒忱自然是要来跟沈氏告辞的。沈氏听说他们要出去避一避,心里多少好受点。起码这姑爷心里还是不想纳妾的。 “你俩放心的去吧,这边有我呢。别的不敢保证,咱们这舒府里,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打我女婿的主意!” 这次蜜月之旅,贺峥只带了阿釉、来福、瘸子和山楂。 来福和阿釉是随身伺候他俩的,瘸子和山楂则是为在德州开店备下的骨干人选。 这两个人经过贺峥的考察,能干又老实——再加上一个还是小女孩一个又身有残疾,就算贺峥远程操控想来他俩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贺峥问二人:“以后就要自己当家做掌柜了,怕不怕?” “不,不不,不怕!”山楂涨红着一张小脸,配上脸上的点点雀斑,还真像一个小山楂。 倒是瘸子颇为镇定:“不怕,东家放心,俺们一定干好了!” “嗯,有这志气就成。”贺峥乐了,对瘸子道:“以后出去也是顶门立户的人了,别再叫瘸子了,我原先有个书童叫贺文,你以后就叫贺武吧,出门在外的,要时时刻刻的记着自己是我贺家的奴才。” “是!贺武一定不辜负少爷的期望!” 贺峥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是想让贺武和山楂自己能开好铺子,不然事事都要他这个做东家的亲力亲为还不得把他累死。 于是到了德州,贺峥便直接给了贺武一千两银子,让他自己买店面、招伙计。 别说,这贺武虽然断了一条腿走起路来挺费劲,干活却一点不含糊。一两天就把铺子和伙计都置办齐了:那铺子原本就是做食铺的,也不用再装修。价格也不贵,竟让他把一百八十两的铺子砍价砍到一百二十两;招的伙计也是附近村里的村民,贺武仔细打听过谁家的能干谁家的懒,选的这都是干活的好手。 贺峥又在德州多待了两天,见这二人一个做扒鸡一个卤肉,像模像样的把生意做起来了,才带着舒忱离开,开始他们的旅行蜜月。 “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再来一趟,看看他们生意做得怎么样。” 舒忱道:“我倒看那贺武是个有主意的人。”又对贺峥道:“不是说带我出来游山玩水度……什么蜜的吗?你倒好,把我往客栈一丢就心里只顾着生意了。” 这话虽是抱怨,听在贺峥耳朵里却很受用:“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这半年我就属于你一个人,再不想任何其他了!” 舒忱掌不住笑了:“一边去。你有那闲工夫我还没有呢,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娘一直不让我出门游学,现在嘛,正好趁这个机会……” “啊?不要啊,这可是咱们的蜜月啊!” 第89章 冬梅 八十九冬梅 其实贺峥和舒忱“成亲”已经快有一年了,现在才度蜜月也不是一般的晚。 舒忱也不知道什么是蜜月——若不是贺老太太忙着给贺峥纳妾,他还真不愿意出来跑这趟:今秋就是秋闱,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好在家读书好不好? 况且这蜜月过的…… 客栈算不得很结实的架子床“嘎吱”、“嘎吱”的响着。 舒忱满脸通红,愤怒地拍开贺峥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给我滚蛋!” 秀才都爆了粗口,可见贺峥干了多么令人天怒人怨的事儿。 “我没想别的,我就是想给你揉揉……”贺峥的手又不老实的往舒忱身上贴。 这基本上就是他俩早上起来时的状况。 其实夫夫生活这回事儿吧,舒忱开始也是愿意的。虽说他嘴上别扭不肯承认,可要真的不舒服以后贺峥也不可能得手那么多回了。 两人都是刚刚成年的大小伙子,一旦开荤那自然是*一点就着,年轻气盛一时孟浪了也是有的,只是…… 只是贺峥食髓知味,蹬鼻子上脸,最近也有点太孟浪了。 “我信你才有鬼!”舒忱没好气儿的翻了个身背对他,结果抻着了后腰疼得“嘶”了一声,“还说出来游山玩水陪我游学呢,你说说出来几天了?净在这床上耗着了!” 贺峥无辜地眨眨眼,也没有一直在“这”床上耗着呀……从一个地方的宾馆大床房到另一个地方的宾馆大床房,这难道不是旅行蜜月的真谛?……对不起他读书少不知道别人咋过蜜月。 舒忱还犹自在那头愤愤,嘴里也胡乱嘀咕上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你出来了,老太太愿意给你塞几个人就塞几个人……”舒忱带点小赌气地瞪着他:“反正你精力这么旺盛,我一个人是承受不起了……” 再说别的贺峥也能厚着脸皮搪塞过去,唯独这个。 “别呀!”贺峥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脚顿时就老实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我我我我……我其实也没那么精力旺盛qaq……” “今天开始,三天……不,五天一次!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还没好好游玩呢!” 五天?贺峥苦着一张脸,心想有什么好游玩的,难道还能比我好玩吗? 两人最终也没有在外头待多久。蜜月蜜月,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最后又拐去德州看了看贺武和山楂,就回括苍县了。 别看这贺武有残疾在身,这做生意还真是一把好手。他知道自己现在经营的店铺铺面小,和合書酒楼万一也不能比,便减少堂吃,多做打包——当时在合書酒楼也常有人来打包一只回家吃去,贺武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现在就按照这个来了。 总之,贺峥对贺武很满意。 从德州回括苍县城,还要途经几个镇子。两人左右也没要紧的事儿,便也不赶着回去,只在那几个镇子里慢慢转过来。 谁知这日到了括苍县境内,刚进镇子还没找到客栈落脚,两人便在街上目睹了一番抡菜刀砍人的戏码。 “这,这……”舒忱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拿菜刀的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要杀的则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两人中间还挡着一个健壮的小伙儿。 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但神色都不是很惊奇,甚至有几个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了的。 “你问他们三个?”贺峥跟蹲在路边的一个干瘦男人问是什么情况,那男人上下打量了贺峥一番,把手一伸:“两文钱。” ……好吧,两文就两文。谁让他媳妇想知道八卦……不对是了解民情呢? 那男人把两个铜板在衣服上蹭了蹭,放进口袋里,这才咧出一嘴黄牙,朝贺峥笑道:“您别看这要砍要杀的,人家这可是一家子呢。” 贺峥略幽怨的看着那干瘦的男人,心道您老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自从他开口,这舒忱就再没往自己这边瞄一眼,全盯着他那张长着黄牙的嘴了…… 别说,这三位还真是一家子,不过是以前。 这拿刀的男人姓王,街坊邻居都叫他王大。这王大家穷人也没本事,只知道喝酒赌钱,十里八乡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最后他爹娘无法,只得攒钱买了一个回来给他当媳妇。 却说买来的这个,还真是个漂亮的。听说原先在县城里大户人家做事,又伶俐又能干,要不是犯了事也不至于被发卖,便宜了这王大。 新媳妇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还真让这王大有了点为人父为人夫的样子,酒也不喝了钱也不赌了,老实本分地跟着媳妇过日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个大胖小子来,这王大更是美得不行。 王大没什么文化,父母也没什么文化——要不也不能给他起名叫王大了。可王大给这个儿子起名叫王有:在他那没有文化的脑子里,“有”字代表什么都有,他起不来什么好名字,一个“有”字寄托了他希望自己儿子将来能富足快乐。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孩子越来越大,王大的脸却越来越沉了。 孩子好倒是好:长得浓眉大眼,聪明伶俐,这王大是越看越喜欢,只觉得是自己上辈子积了德了这辈子上天赐给他这么个好儿子;可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王大却发现这孩子竟没有一点儿像自己的地方! 小的时候还能说这孩子没长开,可今年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要是在乡下也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能议亲了,王大总算确认了:这孩子,八成不是自己的种! 当初有多喜欢这孩子,现在王大就越恨孩子他妈。自己这哪是上辈子积了德?分明是这辈子让人给带了绿帽子了! “这王家现在是三天一打五天一杀的,这王大现在是恨极了这娘俩了。”那干瘦的汉子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嘿,当年老子就提醒过王大,这大户人家打发出来的丫鬟那有几个是干净的?听说还是什么首富家里出来的……咳,要说那有钱的人更不把那些丫鬟下人当人,肯定都已经……嘿嘿嘿,偏那王大见那小娘子长相水灵就啥都抛在脑后了。现在人也老了模样也没了,这不得算旧账了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峥听见首富二字,不禁愣了一愣:“首富?” “啊,可不是……”那干瘦汉子顺嘴说了一句,又顿住,朝贺峥嘿嘿两声。 贺峥翻了个白眼,又从荷包里拿出来两文钱。那汉子忙不迭的接了:“嘿嘿,嘿嘿这位公子好生的大方!我也不是那奸猾的人,您二位要是还想听什么一会儿我送您二位一段儿!” “……得了得了别废话。”贺峥打断那人滔滔不绝的废话:“你刚才说那女子是从什么首富家里出来的?” 那瘦小汉子把两文钱放进怀里才接话道:“可不是?不过您可别以为是咱这小镇上的首富,”那汉子笑了笑:“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再富的人家能有多富?这首富可是县城里头的首富,听说人家那才是家财万贯呢!” 贺峥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你可知那首富家姓什么?这女子……这女子又姓甚名谁?” “首富家……好像是姓何吧?嘿嘿我之前也就听那王大随口说了一嘴。”那人道,不过那女子的名字,他做了这些年的街坊倒是知道的:“王大的媳妇原来就是给那何家当丫鬟的,这当下人的哪有什么姓名?也就有个主家赐的名字,叫冬梅。” 贺峥顿了顿,点了点头,拉着舒忱就走。 那干瘦的男人还在后头嚷着:“公子?公子?大爷?您还听不听别的了我这儿还有的是呢!” 见贺峥越走越远,才有些遗憾地摸了摸怀里的四文钱。 舒忱此时也多少觉出来点儿,也就任贺峥拉着他走。等回了客栈才打趣道:“怎么啦?怕我看见你们贺府的龌龊事儿?”见贺峥的面色有些凝重,便想逗他笑笑:“你放心,我回去绝对不跟别人说……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你弟弟什么的?” 这个话题真是一点也不好笑,贺峥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在想……刚才就看那女人挺眼熟的,她……有可能是我娘当年的一个贴身丫鬟。” 要说贺峥记得大李氏和她身边的丫鬟那真是闲扯淡,别说现在的贺峥了,就是原主恐怕也没记忆。不过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楚,他就是觉得那女人越看越熟悉。 再算算那女人出府的时间……大概正是大李氏亡故,小李氏进门的那个时间点。想想段嬷嬷之前的遭遇,若要说是小李氏把冬梅卖到这穷乡僻壤来也说得过去……不会真是小李氏发现冬梅有了身孕才把她卖掉的? 好嘛,刚才还说舒忱想到哪儿了呢,现在倒好,这孩子好像还真有一定可能是自己的弟弟? 贺峥顿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连去跟冬梅认个亲再解救一下的心思也淡了。 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qaq 临离开这个镇子的时候,贺峥最终还是去找了冬梅——或者说是去找了冬梅的儿子。 贺峥仔细打量着王有,觉得他好像还真有点眼熟,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不过王有对贺峥也好不到哪儿去。 经历了自己从小叫到大、曾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爹爹的一朝翻脸,王有小朋友对这个社会都有点不信任了。 贺峥抓了抓头:“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他从怀里掏出来十两银子递给王有,意外的是王有并没有接,反而用一种更怀疑且防备的眼神看着贺峥。 贺峥顿时更尴尬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那天……那天我觉得你娘很眼熟,好像是我家……我家一个姨母。”贺峥没有说是丫鬟,怕王有怀疑到自己的身世上,便编了个身份:电视剧上不经常有什么小姐和丫鬟情同姐妹的桥段吗?“那个姨母多年联系不到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娘——我,我回家打听打听,如果是,我会回来接你们母子的,如果不是……不是再说吧。”贺峥不由分说的把银子塞给王有,这次他倒是没拒绝。 “带着你娘先找个地方躲躲吧,别我还没回来认亲呢,你俩就被你爹……” “那不是我爹。”王有抿了抿嘴唇,看起来又委屈又倔强还有点狠绝了的意味:“他既然不认我们了,就再也不是我爹。” 第90章 贺老爷登门 九十贺老爷登门 贺峥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王有。其实他是觉得王大也挺无辜的,爹娘好不容易攒钱给自己买了个媳妇,为此王大都算洗心革面从头做人了,末了发现媳妇是二手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隔谁谁受得了?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和他到底没有什么关系。等回到括苍县,贺峥便将冬梅母子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了。 毕竟贺峥并不能真的确定这个冬梅就是大李氏身边的那个冬梅,以及她被小李氏发卖的真正原因。 再说了,就算冬梅真的是冬梅,王有的身世也像一个□□,贺峥可不敢把炸弹放在身边。反正人他遇见了,钱也送了,不管是不是,也能稍微安心一些不是。 希望那对母子离开王大之后能好好过日子吧。 也正好,出去度蜜月时堆积的一些工作此时也该拿出来解决掉了,贺峥也就不再想这些了。 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是宁城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有人看穿了他吃货的本质,新任县令大人最爱合書酒楼的吃食已成了括苍县不是秘密的秘密,甚至不少人特意过来就是想尝尝县令大人喜欢吃的东西到底是个啥味道。 贺峥一边算账一边惊叹:这名人效应真是什么年代都有,这要是二十一世纪宁城算得上合書酒楼的形象代言人了。 冲着这一个愿意,贺峥左思右想,决定拿出合書酒楼一成的股份,送给贺汐当嫁妆。 不过这件事儿得先跟舒忱商量过才行。 舒忱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当初沈氏为何会对他说“和姑爷圆了房这事儿你就不会来问我了”,以前就算贺峥一直强调合書酒楼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他对合書酒楼也没什么归属感。可是现在完全不同了,他也会仔细想想,去分析少了这一成给自家会带来什么麻烦不。 好在现在他俩手下的产业也不止一个酒楼,布庄的生意虽说和酒楼没法比,也没什么可比性,却也算得上是生意兴隆,赚得钱养活他俩十个也够了。 贺峥还怕他不乐意:“等岳母大人肚子里那个降了生,不管男孩女孩儿咱们也送一成股份给这个孩子,你说好不好?”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舒忱瞪着他,“你爱给不给,我可没逼着你给。再说了,生个妹妹也就罢了,要是生个弟弟,用你给?我弟弟肯定自己就能挣下一份大家业!” “试试是,咱们弟弟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边去,谁跟你咱们……” …… 贺汐婚事将近,贺老爷破天荒的来找了一回贺峥。不是叫贺峥去见他,而是亲自登了合書酒楼的门,来找了贺峥。 贺峥几乎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不过也只是几乎,贺老爷来得太不是时候,午饭的点儿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来招呼他? 贺峥现在也是括苍县的名人,上流社会的一号人物了:本来这合书酒楼就是个高档酒楼,贺峥因此颇能在县里一些体面人跟前混个脸熟,况且现在还成了新任县令大人的大舅子? 听说这新来的县令大人看起来和气实际上非常高冷,别看平常总斯斯文文的带着笑,没少有前去巴结的人碰了软钉子。这贺老板竟有这等能耐,不但结交上了,还把自己的妹妹给推销出去了! 于是沉不住气的都想来跟贺峥套套近乎,当然也有人看不上贺峥的,觉得不过是个靠裙带关系挤进上流社会的——但不管怎么说,贺峥进入括苍县上流社会已是不争的事实。 贺峥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偶尔会疑惑一下,为什么以前都老老实实吃饭的客人们现在这么热情,老跟他打招呼。 对于贺老爷的到来,贺峥也不过是抓了个伙计先招呼着,自己则被包厢的客人请了去喝两杯。 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和脸面来找被自己撵出家门的儿子的贺老爷,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 好在,很快大厅的客人就三三两两的也跟他打起招呼来:贺老爷在括苍县的名气地位自然是比贺峥这个刚踏进圈子的新人有地位有分量,再说这位可是县令大人的岳丈老泰山呢。 被大厅里的食客三三两两地恭维了一番,贺老爷的脸色这才好些了,在贺峥忙完回来招呼他时,还能心情不错地夸上一句:“你这酒楼办得还是可以的。” 贺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是,要是不可以,你那宝贝老婆宝贝儿子当初能那样的惦记? 见贺峥毫不谦虚地坦然接受了,贺老爷刚好些的脸色又要不好了。“哼,不过也就是小打小闹,还得看将来。” 贺峥只得随口迎合着,“您说的极是。不知父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有事就根本不会见他这个儿子似的。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贺老爷几乎被贺峥的话噎得下不来台。 贺峥完全不为自己噎到了自己老爹而感到愧疚:他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分得家,贺老爷是如何强硬的让自己把苦心经营的、母亲的遗产“让”给异母的弟弟来经营的。 要是平日,贺老爷早转身走了;要是分家前,就这态度说不定还会抽贺峥一顿。只是现在,自己确实有事儿跟贺峥商量,贺老爷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妹妹的婚事的……” “父亲说哪里话。”贺峥道:“儿子已经分家出去,这妹妹成亲,和儿子有什么可商量的?——父亲就是要找人商量,也该是和二弟商量才对——毕竟二弟才是父亲属意的人,不是吗?” 贺老爷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一时间只都觉得四周吃饭的食客都静止了,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来听贺峥的忤逆之言。 “你!你!”贺老爷身形一个晃悠,连忙扶住身旁的桌子,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逆子”给咽了下去。“……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且带路,咱们父子俩单独谈谈。” 贺峥方才噎了贺老爷好一顿,气也消了消,此刻见好就收,对大厅里吃饭(看热闹)的食客行个半礼,道:“让各位见笑了,今日每桌送一碟新出的点心给各位尝鲜,在下家中有事就先失陪了。” 合書酒楼的新品一般都只有三两桌有机会能提前试菜,难得贺老板今日这么大方,大半人的注意力都被吃的吸引走了,当然也不乏小部分对八卦格外感兴趣的。 “原来贺老板分家是因为贺老爷偏疼次子啊……”有那好事儿的便对贺老爷道:“贺大哥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老糊涂了呢?这嫡长是家之根本啊,怎么能乱来?我看这贺老板就是极好的,您日后可别后悔。” 贺老爷黑着脸往楼上走,头都不回一下的,心里骂道,你是什么十三流的小人物也敢管我叫大哥! 倒是贺峥在后头连连拱手:“这是在下家事,各位听过就算,切莫上心。” 楼上此事空出来个包间,正好父子俩用来谈话。 贺峥进来的时候还一阵不乐意:知道这包间的最低消费是多少吗?知道有多少客人排着队等包间呢吗?就这么浪费了!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唉,谁让这个夺他钱财的人就是他爹呢…… 贺峥只得按捺下心底的痛(……),坐到贺老爷对面,静静的等待着贺老爷开口。 ……贺老爷也在等儿子先开口。 场面一时有点冷。 最后还是贺老爷先沉不住气了:“你妹妹的亲事,说到底还是你给促成的,咱们家里对县令大人的意思不是很明白,所以想问问你……” 贺老爷瞧着贺峥是死活不会接话了,干脆直接道:“贺汐只是一个庶女,也不知你当初是怎么跟县令大人说的……如果县令大人觉得贺汐的身份低微,可以将她记为嫡女。” 贺峥简直要喷茶了,将贺汐记为嫡女?且不说宁城那边,小李氏能愿意吗? 贺峥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贺老爷的脸色有点扭曲,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局为上,这件事由不得她肯不肯。” 贺峥挑了挑眉,如果不是宁城当初哭着喊着要娶个庶女,他还真想知道贺老爷要把贺汐记为嫡女小李氏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还是算了吧:宁城这人对嫡庶的心理阴影这么深,千辛万苦娶了个庶女回来转身又变嫡女了,他不得心塞死? 当然了,贺峥不会傻到真认为宁城娶贺汐,真的是一次酒后失言而导致的乌龙事件。甚至贺峥怀疑,那天根本就是宁城故意灌醉自己。 宁城不愿听从嫡母的吩咐娶嫡母娘家的女子,自然要赶紧再娶一个把正室的位置占住,这是其一;其二,宁城虽然是县令,却在括苍县毫无根基,和当地豪绅联姻是最快的笼络手段,这是其二;当然了,括苍县除了首富贺家,还有一些名望地位都很高的人家家中也有适龄的女儿,会选中贺家,贺峥有点自恋的觉得,和自家这合書酒楼不无关系:娶了贺家的女儿几乎等于拉拢了贺家和贺峥这一支两股势力,而贺峥的背后又有舒家、沈家,盘根错节,宁城会选择贺家也不算意外。 至于具体选择到贺汐这个人……完全是因为她庶出的身份帮了忙。总之,这门亲事绝不像看起来那般随意荒唐,而宁城更不是看起来那般单纯直爽。 京城豪门大户出来的,肚子能不黑吗? 第91章 继室 九十一继室 且不说关于这门亲事宁城和贺家各自怀着怎样的心事,婚礼还是如期而至了。 贺汐的婚事办得极为风光。 首富的女儿嫁给县令做夫人,是多令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儿。除了那些少数眼热说酸话的,大部分看热闹的老百姓也不去计较这门亲事是否门当户对,贺汐是嫡是庶,他们只知道贺家因这大小姐的婚事,合書酒楼要摆上一天一夜的流水席,迎亲的队伍也会一路走一路向看热闹的人群撒着喜糖、铜钱。 贺府因着看重这门婚事,对待贺汐的嫁妆也不止是按照庶女的份例来的,贺老太太、贺老爷,包括贺峥和春兰,都拿出了不少的东西给贺汐添妆。因此这份嫁妆很拿得出手。 花妆之日甚至许多前来看热闹的贵妇人都暗道,这样丰盛体面的嫁妆,上一次见恐怕还是李玉容成亲的时候。 许多年纪小的新媳妇或姑娘家有的就会问,这李玉容是谁啊?怎么她们从未听说过? 李玉容是谁?啧啧,那是李主簿家唯一的嫡女,更是这贺府的原配夫人…… 而贺汐成亲当天,就连卧病在床的小李氏也被贺老太太强叫出来:贺汐出嫁前要拜别父母,还要嫡母亲自喂上轿饭。虽说别人家也不是没有嫡母不在或者卧病的情况下由嫂子姐妹之类的代替喂饭,贺老太太还是把小李氏叫起来了,可见贺家对这门婚事有多重视。 小李氏内心几乎要呕血,让她去给贺汐喂上轿饭?却也不敢忤逆贺老太太,只得强做装扮,由两个粗壮的仆妇一路扶到正厅。 这还是小李氏不知道贺老爷曾想过要把贺汐记作嫡女的事儿呢——这事儿贺老爷跟贺峥商量之前没有知会她,之后既然作罢,贺老爷也不会再和她说,因此从头到尾,小李氏根本不知道贺老爷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此刻贺汐已上好了妆,静静立在门口,只等小李氏到了,便可进去拜别父母。 到了门口,搀扶着小李氏的两个仆妇也要换成丫鬟。趁着这个空档,小李氏遥遥的看了一眼立在那里的贺汐:一身正红,满头珠翠,衣角的刺绣都那么精致。 她没来由的就想起那年出嫁时的嫡姐,那个永远压她一头的李玉容,她也曾这么遥遥的见过她临出嫁时拜别父母的样子。 凭什么?明明现在贺汐才是庶女,她的女儿才是正经的嫡出,为什么贺汐却能成为括苍县最尊贵的女人! 为什么同为庶女,贺汐可以和贺涵一样名中带水,而她作为庶女,却不能像嫡出的那样名中带玉? 为什么嫡姐可以嫁给首富的儿子,她却只能嫁给普通人为妻,就算后来再怎么机关算尽,也能只是个继室……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小李氏一把推开身边的丫鬟,挣扎着往回走:她才不要给贺汐做面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给贺汐喂上轿饭! “给我拉住她!”贺老太太厉声道。身边的丫鬟离开一拥而上,将小李氏的去路给挡得严严实实。 “儿媳身体不适,想先回去休息……喂上轿饭就劳烦喜娘代替儿媳吧。”小李氏强做镇定,对贺老太太道。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贺老太太看着小李氏,“这大喜的日子,你最好别给我闹不痛快——不然你可以回去歇着,这里,将玉容的牌位请出来也是一样。”贺老太太眼见着小李氏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反正你不过是个继室,你在,或者牌位在,都一样。” 继室,说白了,不过是原配在这人世间的替代品。当然了,也有地域原因和各种因素所产生的不同情况,但大抵来说,继室不如原配是毋庸置疑的,在原配灵前执妾礼,子女要称呼原配的兄弟姐妹为舅、姨而自己的亲兄弟姐妹反而要靠后——甚至一些出身低微的继室,还需得到原配家人的认可,给原配的父母低头敬茶。 当然,小李氏的情况自然是要更好些,毕竟原配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父“母”。 可谁又能说,当初李家同意她嫁给贺老爷真心为了她好,还是为了维持住和贺家的这份联姻? 这始终是小李氏心中的一根刺。 她颤抖着去寻找贺老爷,却发现贺老爷在此刻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小李氏的心彻底凉了。 最终,她还是坐在了那个椅子上,看着贺汐落落大方的跪下拜别父母。上轿饭她不肯喂,贺老太太也没有勉强,而是让春兰去喂了。 小李氏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甚至因为今天她的不配合,事毕之后连贺老爷也责备了她几句:“你就算不给贺汐面子,她好歹就要嫁出去,你只当是给县令一个面子便是了,闹什么闹?!” 小李氏有些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言语。她自知自她生下畸形儿之后贺老爷已对她大不如前,却没想到一个人冷情可以如此之快。 其实她隐约觉得自己是知道那孩子畸形的一些原因。 孩子没了之后的一些日子里,小李氏常常做噩梦在深夜惊醒,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怀孕初时——给贺峥下慢性毒药的事情被贺老爷发现后,贺老爷狠狠地踢向自己的那脚。 所说一切因果皆由她而起,可小李氏是不会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的。她当然是开始忍不住去恨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是他害自己生下了畸形的孩子,如今却要怪自己! 且不说贺府种种,贺峥这边也刚刚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和舒忱都累惨了,不单贺汐的婚礼要去,宁城家里摆的那几桌酒席都是定得酒楼的外卖。且合書酒楼同时还要摆上一天一夜的流水席,红翡的手都要断了:好在早先贺峥有先见之明,在把山楂派去德州之后就又买了好几个小丫头给红翡当徒弟,现在也都能帮得上忙了。 两人回到家里连啪啪啪都没兴致了,只想倒头就睡,却偏偏有人要来打扰不让他们睡。 听说求见的人是韩远山,贺峥便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了:万一是韩远山来汇报说猪都卖完了明天供不上了什么的……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极小,再说现在贺峥已经不是事事都亲力亲为了,要是猪肉供不上找郭掌柜也行== “你先睡吧,我自己去见他就行。”发现舒忱也硬撑着打算一起去,贺峥连忙把人按进被窝里:“明天不是还要去书院?起不来就不好了。” 舒忱挣扎了几下,也就睡下了。 韩远山看起来有点慌张,也有点犹豫。 其实他也纠结了很久这件事情应不应该告诉贺峥。或者说韩远山也不清楚贺峥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韩远山是觉得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毕竟如果是他自己的娘亲死于非命,他自然是想知道实情并且为母亲报仇雪恨的。 再三考虑,韩远山还是来了。并且还是在得到准确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过来的。 “……那日我在菜市场听了那妇人的话便上了心……只是兹事体大不敢随便告诉您,我就暗地里找人打听……这一打听下来,且不说当年贺大太太逝世是否有猫腻,那丫鬟的死却是真的。” 贺峥惊得说不出话来。任谁病逝了多年的娘亲忽然被人说成是死于非命,也淡定不下来。虽说他并不是原主,但在穿越过来的时候贺峥就发过誓,既然接受了这个身份,他会代替原主照顾好他的家人的。 若大李氏真是死于非命,为大李氏报仇他自然义不容辞。 “你……你怎么知道?”贺峥半晌才问道。 韩远山道:“不瞒贺少爷,我找到了当年埋尸的那人,连那丫鬟的坟都找到了。” 这还要归功于埋尸的那人一时心软,觉得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年纪轻轻的竟就被人毒死了,特意给她找了一处还不错的地儿埋了,虽说没立碑,坟前还是压了一块儿大石头做标记。 韩远山自然是不敢也不会掘坟验尸的,可是有一点不用验尸也知道这丫鬟是死于中毒——距离那丫鬟被埋在那里已经十四年了,坟头上依然寸草不生。 贺峥呆坐在那里,忽然想起了那时在小镇遇见的冬梅。 死去的丫鬟,远嫁的冬梅,贬去铺子里的段嬷嬷,消失的夏荷、秋菊…… 也许这个死去的丫鬟就是当年的夏荷、秋菊其中的一个呢? 这个人会是谁?贺峥想也不用想就觉得是小李氏。况且根据韩远山的描述,最早说出这事儿的那个卖菜大妈也说是小李氏干的。 可是、可是明明是大李氏先去世了小李氏才嫁过来做得填房啊? 贺峥觉得自己有点头疼,明明是想不通的一件事,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拨开迷雾走出来。 “你……你先回去吧让我想一想……”贺峥道,“还麻烦这件事先不要走漏了风声……” 韩远山见他一脸崩溃的样子,只以为是他为亡母难过,便道:“贺少爷放心,我绝不会乱说。……您也节哀。” 贺峥胡乱应下,待韩远山走了,立刻叫来来福让他去之前遇见冬梅的那个镇子:“那里有一户姓王的,男人叫王大,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那王大经常拿菜刀要砍死他老婆……”贺峥现在有点后悔当时给了王有银子让他带着冬梅跑路,“他老婆叫冬梅,你想办法把这个女人给我找到带回来,无论那王大要什么——要银子给,要老婆就给他再买一个,总之人得给我带回来。哦对了,她还有个儿子叫王有,他愿意来你就也带来,不愿意就随他去。”贺峥顿了顿,“记得,先别透漏咱们是贺府的人,只说……只说那冬梅是你家主子的远房姨母就是了。” 不管这个冬梅是不是大李氏身边的那个,此时宁可错杀也不能错过。 第92章 迷雾重重 九十二迷雾重重 贺峥约春兰出来见了一面。 若说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一个嫡子一个庶母,所说年纪相差不少,也不适合单独见面。以前有什么事儿贺峥都是找贺汐做中间人传话,现在贺汐出嫁了,且又事关重大,只好单独约见春兰。 好在因为贺汐的婚事,春兰在贺宅里也算水涨船高。不单一应份例有所增长,还许了她可出门逛逛:要知道一般妾室是没有这项殊荣的,她们往往穷尽一生只能呆在宅院里,看到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天空。 “冬梅?”听到这个名字春兰恍惚了一下,才问道:“少爷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不瞒姨娘,之前我与舒忱出门游历一月,正巧在一个小镇遇到了一个女子,据说是从咱们贺家打发出去的丫鬟,名叫冬梅。”贺峥道:“虽说时隔多年我已不大记得冬梅的模样,却总觉得很眼熟……况且她……过得很不好。所以我想知道当年母亲身边的冬梅到底是什么原因被发卖的?若不是什么大事,到底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了,不如就接过来和姨娘做个伴……当然,若姨娘不愿意,自然也可有别的安排。” 事关重大,贺峥并没有直接告诉春兰这件事和大李氏的死有关,也没说那个冬梅有可能并不是大李氏身边的那个冬梅。 春兰立刻摇了摇头:“不,我很愿意的。”她们四个当年一同被李老太太买回来伺候大李氏,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后来大李氏去世其他几人失去了消息,春兰断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可能一聚。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当初这位冬梅姑娘是为何被发卖的?——若是因为她得罪了二娘惹得二娘不快,要回府怕是还要再有一番周折。” 春兰想了想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被发卖的——虽然我怀疑是二小姐做的,可是——可是无论是明面上看来还是实际上,二小姐绝对没可能做到。” 李府宅院嫡庶之间矛盾极深,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与自己主子同仇敌忾,小李氏恨极了她们也将人铲除也不无可能。可是……“夏荷、秋菊、冬梅是在小姐去世时消失的。”春兰回忆道。 “我被提为姨娘之后,小姐身边就主要是夏荷在伺候。当时小姐病重,我只一心记挂着小姐的病情,并没有注意其他,哪知就再也不见她们三个了。” “那个时候二小姐还没有进门呢,李府……因为小姐去世得突然,当时李府也没有任何将二小姐嫁过来做填房的打算。” 春兰曾经以为是贺老爷迁怒于她们没有伺候好大李氏,或将人发卖又或发配到别的铺子里做苦工。可转念一想,以贺老爷的为人来说,又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倒是更像小李氏的手笔。 及至段嬷嬷被赶出贺府,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可若说是大李氏刚去世小李氏就有能力左右贺府下人的去留,那也有点……太可怕了。 春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贺峥若有所思:“那……那父亲究竟是为什么要娶二娘呢?” 春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姐去世之后老爷便很少来我这里了,甚至……甚至也很少回府。之后便说贺家和李家为了维持姻亲关系,也为了更妥善的照顾大少爷你,贺家主母的位置二小姐是不二人选。” 贺峥难以置信:“这种话外祖母也信?”别人也就罢了,李老太太是最知道大李氏和小李氏有多不和睦,把小李氏嫁过来,自己还能好好活吗?——原主都死了一年多啦! “自然是不信的。这门亲事老夫人原本是极力反对的,主要也是为了少爷您。可是贺家老夫人亲自登门向老夫人求娶了二小姐——听说还向老夫人许诺了只要贺老夫人在一天,贺府就没人能越过您去。” “……听说祖母和外祖母是手帕交?” “是呢,”春兰笑道:“小姐和老爷的婚事,当年就是二位夫人定下来的。小姐没出阁的时候贺老夫人就常常来李府看望小姐,两家人感情好得不得了…………倒是自从二小姐嫁到贺家,才淡了许多。”春兰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想起昔年贺李两家感情如何要好,不禁唏嘘不已。 贺峥没有深入探究关于贺老太太和李老太太其实是闺蜜的这件事,而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寻找冬梅上。 而其他两位——夏荷和秋菊,贺峥也开始着手寻找了:为此,春兰还亲手画了两幅人物肖像送过来希望能早日找到昔日姐妹。 只是一来贺峥一直怀疑那个死去的丫鬟是二人其中之一,二来……春兰画的真心不怎么地。 冬梅并不难找,不过三四天便有了消息。虽说贺峥给了王有一些银子,可是王有年纪毕竟还小,要带着他娘偷偷逃走并不容易。两人还没逃出小镇就被王大发现了,差点没被打死。 况且冬梅也不是一般情况下娶过来的媳妇,而是被王大的父母买回来的,虽说籍贯已改成良籍,卖身契却还在王大的手中。 这样若是真跑了,是否会被王大打死且不说,身为“逃奴”官府也是会追究的。 来福给了王大五十两银子,将那张卖身契以及冬梅和王有两个人一并带走了。 王有还记得当时给他银子的、那个自称是冬梅远房侄儿的男子,冬梅却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她自然知道,自己从不记事起就被卖给人伢子,五岁上又被卖到李府伺候大小姐,从来不知自己原本姓什么、老家又是哪里,更何谈什么远房侄儿呢? 一想到会有什么人因为她叫冬梅而将她们母子买走,冬梅又是忐忑又是害怕。 她不禁紧紧握住王有的手,趁着来福不注意时小声嘱咐王有:“若有人问起你的身世,你一定要咬死了你就是王大的儿子。” 王有的眼神闪了闪,却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安抚地回握春兰的手:“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么一路忐忑,终于到了括苍县。 重回故地,冬梅的脸都白了,战战兢兢仿佛这城里有洪水猛兽要索她性命一般。来福看在眼里,心道这人说不定真是少爷要找的人,看这模样就是在括苍县待过的。 不过少爷还记着旧情把人买了回来,她也算苦尽甘来了。 能再见到春兰,冬梅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最初嫁给王大的时候,冬梅也说不上愿意不愿意。原本在她的意识里,总举得是自己是个奴婢,死生婚嫁都凭主子高兴。说不定会配给哪个有出息的小厮、也说不准小姐会让她也和春兰一样做个通房丫环。 她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并没错。如果大李氏不死大概她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平稳、富贵的,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还要体面的过完这一辈子,然后她的儿子可以去伺候小姐的儿子,女儿也可以伺候小姐的女儿。 只可惜那个对她很好的主子死了。 大李氏刚刚去世,自己身为贴身丫鬟却不能为主子守灵哭丧。冬梅除了为大李氏难过,还要为自己难过。 她被人侮辱了。在刚嫁给王大的时候,冬梅每日都心惊胆战,只怕王大因此而迁怒于她。 可是王大并没有发现。王大对她极好,为了将来能有个美满的家庭王大改掉了许多恶习。在冬梅渐渐放下心防的时候,她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冬梅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身份,却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这个孩子是王大的。 可是王有一天天长大,她的心也和王大一起跌到了谷底。之后王大的种种打骂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人伢子那里受到的调了个教,在李府、在贺府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儿还要体面风光的日子简直像一场梦。 春兰没有问冬梅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从冬梅的穿着打扮包括容貌上的变化,都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 看到王有,春兰也没有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无疑让冬梅松了一口气。 冬梅就这样被春兰带回了贺府。只是换了一个身份:县令夫人担心自己生母在家里过得不好,特意把县令府上一个能干的嬷嬷送来给母亲作伴。 也好在冬梅这些年在外头颇受苦楚,容貌早已不似当年,才瞒过了众人的眼睛。 而王有则被贺峥带走了。虽然冬梅一口咬定了王有就是王大的儿子,而春兰也侧面向他证明当年冬梅绝对没有被贺老爷受用过。但贺峥总是觉得王有看起来有点熟悉:纵然不是他的弟弟,恐怕王有的父亲,或者其他父系亲人自己也应该见过。 左思右想,贺峥把王有带去了给宁城,以春兰娘家外甥的名义求宁城给王有谋个出路。 这个身份宁城自然是不信的:春兰哪有娘家?不过他也没有细究,总之贺峥来求自己一次也是不容易,宁城乐得给大舅子一个面子。 王有就在衙门里做了一个门子。一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工作。 第93章 遇险 九十三遇险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夏去秋来。 金秋八月,秋闱。 因户籍一事并未对外声张,知道舒忱要去府试的只有舒县丞和沈氏二人。舒县丞衙门里有事,临行只有沈氏亲自来送。 此时沈氏的肚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除了肚腹隆起,人也丰腴了不少。见舒忱盯着自己的肚子看,沈氏笑道:“等你回来,弟弟就要出世了。” 原本舒忱是考完就能回来的,只是这次贺峥是打着要去发展生意的名号带着舒忱去钱塘的,本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精神,贺峥是真的打算在钱塘开个分店。 什么龙井虾仁西湖醋鱼,这样的菜色不出现在杭州也太可惜了! 这样一来,还真得待个三两个月的。倒时候沈氏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要降生了么? 舒忱看着沈氏隆起的肚腹,道:“我一定要赶在弟弟出生前回来,我要第一个见着弟弟~” “好,”沈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笑了,“娘一定等着你回来再生弟弟。” 直到马车出了城门,舒忱还沉浸在“自己要有弟弟了”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贺峥瞧着那张挂着傻笑的脸,深深的担忧将来自己媳妇变成个弟控可咋办。 到时候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嘛? “你怎么知道岳母大人肚子里的一定是弟弟?要是妹妹你不喜欢?”贺峥道。 “怎么会?”舒忱瞪大了双眼,“都是我的骨肉至亲,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不过……想了想,舒忱道:“…………不过最好还是生个弟弟吧。” 贺峥乐了,“口是心非啊你,刚才还说弟弟妹妹都喜欢呢,这就变卦了?你这思想可不对,生男生女都一样啊……没听说过生儿勿喜生女勿忧,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吗?” “话是这样说啦。”舒忱顿了顿,“可那卫子夫最后又落得什么好下场了?……这世道女儿太苦,我不是不喜欢妹妹,只是那是我的骨肉至亲,我总希望他这一生不要过得太苦。” 贺峥想了想贺家、舒家、李家宅院里的女人们,也不说话了。 正当两人都因此话题默默无语的时候,马车猛地一阵晃动,接着停了下来。 阿釉掀开帘子把脑袋伸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少爷,大爷,不好了,咱们遇上劫道儿的了!” “什么?”贺峥大惊,他自穿过来安逸日子过太久了,怎么就忘了古装电视剧里出场次数颇高的劫匪? “人多吗?”贺峥说着就想出去看看,被舒忱按住:“别太担心,咱们也带了不少人呢。” 因为这次是要去钱塘开店,贺峥带了不少银票和银子。所说没请个镖局护送,却也把自家护院带走了五分之四。 贺峥还是挺担心的,毕竟一般来说劫匪都有冷兵器,可自己护院只有木棍啊。 “阿釉,你先去跟那匪首谈一谈,许个一二百两银子的,看看能不能放咱们过去。”舒忱道,扭头看见贺峥一脸肉痛的表情,嘴角抽了抽,还是安慰了两句:“……就当破财消灾了。” 贺峥沉痛的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就在马车里听见阿釉的声音:“几位大哥,咱们家主子是去钱塘科考的秀才,途经此地无意冒犯。还请几位大哥行个方便,咱们家主子愿奉上纹银百两请几位大哥喝酒!” 那匪首身边的人闻言,凑近了自家大哥:“大哥,咱不是拦错了人吧?不是说是个商人,咋成了秀才了?” 那匪首也犹豫,但最终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愿放过一个:“你管他呢?咱们只管杀人,管他是谁,统统杀了就是。” “小子,少废话了。有人跟我们买你家主子的性命,你现在跑还来得及,老子也不愿多杀人,饶你一条性命吧。” 又对后面的护院们道:“你们也是,老子只杀你们主子,你们快逃命去吧!” 那些护院顿时都乱了起来。 贺峥和舒忱在马车里也慌了:怎么,现在的山匪不要钱只要命?有人要买他俩的性命?? 贺峥再坐不住,一掀帘子出了马车:“几位大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 那匪首冷笑道:“没什么可商量的。我们拿人钱财□□,你要怨就只怨自己平日得罪了人吧。” 得罪人?我得罪谁了?? 贺峥实在想不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到了要被杀人灭口的地步。 左思右想,难道是小李氏? 贺峥镇定了一下,对那匪首道:“小弟平日与人为善,实在想不通是谁要买我性命。” 那匪首道:“都要死了,也不必知道得太多。” 看着那匪首腰间别着的明晃晃的刀,贺峥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正要说话,舒忱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那匪首对身边人道:“想来就是这俩了,看起来确实是一对契兄弟。” 贺峥脸皮抽了抽,“既然几位大哥对我们这么了解,也该知道我这契弟是县丞大人的儿子,我的妹妹不久前才嫁给县令大人。” “你这是在拿官府压我们了?”那匪首冷笑道,顺手就把腰间别着的刀给抽了出来。 “并不是,”贺峥连忙否认,强自镇定道:“只是,只是几位大哥没必要给自己添一些必要的麻烦……大哥既然是拿人钱财来杀我们,那我愿意用双倍的钱来赎我们的命。” “嘿嘿,”那匪首笑了,“你小子还挺机灵的。只是——只是我们若是杀了你俩,你们身上的钱不照样是我们的?” 他身后的一些土匪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不是。”舒忱安抚地拍了拍有点慌乱的贺峥,对那些土匪道:“只要几位大哥肯放过我们,除了我们身上的所有钱财,那人给你们多少,我们再付双倍。” 那匪首收敛了笑意,对舒忱道:“老子怎么知道你们离开之后会不会报官,会不会不兑现承诺?” 其实舒忱也整个人都在抖,只是还得强撑着镇定:“几位大哥说笑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恨也是恨那买我们命的人,怎么会迁怒几位大哥?——几位若是不放心,我就留在这里,你们派一个人跟着我夫君去取银子就是了。” “你说得什么话?!”贺峥道,“要留也是我留下,你去拿钱——” 贺峥并不知他们还能去哪儿拿钱,只以为舒忱是想用计策让自己脱身,不禁有些着急。 ……自己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上辈子已经活了二十多岁,能再活这两年已是上天格外开恩,可舒忱只有十八岁,况且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我留下,”贺峥道:“他们要杀的是商人不是秀才,本来就是要杀我,你没必要陪着我死,你走。” 舒忱看着贺峥那一脸决然的表情,又囧又感动:“……你想到哪里去了。这里不远有我舅家的一个铺子,可以去支一些钱用。” ………… 贺峥默默扭过头去:“那也该你去。你舅舅又不是很喜欢我,你去才能拿到钱。” “是哦,我舅舅不喜欢你——你就不怕我舅舅听说是你被押在这里,不给钱救你了?”舒忱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贺峥的脸裂了。 “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那匪首已有些不耐烦:“那人给了我们八百两银子买你们的命,你们得拿一千六百两来赎!” 舒忱道:“我给你两千两,但是你得告诉我,要买我们命的人是谁。” 最终他俩谁也没走,给是派了阿釉去沈家的铺子里要钱。 舒忱和贺峥一起靠着马车坐在地上,颇有些埋怨:“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要是阿釉拿钱回来他们反悔了,咱俩不是都折在这里了?……你要是走了,咱们至少还能活一个呢……” “不可能……” “不可能!”贺峥还没说完,那匪首远远的喊了一句:“老子是那么不仗义的人?!老子说话算话,就是你们多出四百了老子也没出卖那人,会跟你们两个小鬼说话不算话?!” 贺峥和舒忱不吭声了,被这匪首的神逻辑打败。 阿釉回来得很快,贺峥把马车上的马解下来让他和另一个山匪一同骑马去拿钱。 回来的时候,却还多了一个沈万金。 那山匪有些无奈地对匪首道:“大哥,这人非要跟来不可,我也没法子——不过我一路上注意了,没有别的人跟着我们。也没有惊动官府的人。” 那匪首瞟了沈万金一眼,见他也不想个有武力值的便没说话,数了数银票,倒是真的如他所言放人了。一群人拿了银子呼呼啦啦地撤回了林子里。 贺峥最终是不甘心,朝那匪首喊道:“大哥,买我们命的人可是因为内宅之事?” 那匪首遥遥地笑了声,并没有回答。 沈万金把自己的马也栓在马车上,人则跟着舒忱和贺峥钻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劈头就是对贺峥一阵好打。“你还有没有点能耐了,连自己媳妇都保不住,你是不是个男人!” 贺峥被打了,也不敢吭气。这次却是是自己无能,连保护舒忱的能力都没有……贺峥心里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万事考虑周全,绝不会再将舒忱置于险地了。 沈万金出了气才停了手,气愤道:“敢动我外甥,老子非得弄死他!” 转脸又对舒忱道:“阿忱放心,今后舅舅派人保护你——这小子还是滚回括苍县吧,别再给你招来什么麻烦!” “别啊舅舅,”贺峥忙道:“我还要一起去钱塘开酒楼呢!” 沈万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钱都让人抢走了,还开什么铺子?——呵呵,你可还欠我一千六百两呢,什么时候还?” 第94章 楼外楼 九十四楼外楼 贺峥顿时僵住了。 刚才那群土匪当真说话算话洗劫一空,一文钱都没有给他留下。那可都是贺峥打算用来在钱塘开店的银子,几乎是这段时间一来合書酒楼的纯利润,如今被洗劫,不得不说贺峥已经元气大伤了。 一千六百两银子如今贺峥虽然不是拿不出来,可要拿也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这回带的银子银票全被劫走了,要再从店里支银子只怕会影响正常运作,何况也根本没时间回去拿——秋闱可不会等人。 当然贺峥更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滚回括苍县啦! 在舒忱考举人这样的关键时刻,自己怎么可以不在身旁?? 沈万金看着贺峥一脸的纠结挣扎模样,这才施施然开了口:“怎么,你从我那儿低价买走了那么多枯茗发了笔狠财,却连一千多两银子都那不出来?” 好家伙,这下贺峥是懂了,沈万金这是跟他秋后算账来了。 这事儿吧,确实是贺峥先做的不地道:怎么说他也跟着舒忱管沈万金叫一声舅舅,这明明知道那枯茗就是孜然,却一声不吭地全买了回来闷声自己发大财。 要说这沈万金也真沉得住气:一个夏天烧烤算是在括苍县火了一把,沈万金早该反应过来了。 贺峥不动声色道:“舅舅的意思是……” “我要你处理枯茗的秘方。” “不可能。”贺峥立刻道,神色也冷了下来。刚才存着的那一些愧疚心顿时烟消云散了。 开玩笑哦,烧烤的制作方法简单,主要还是在配料上。若沈家是要烧烤方法,无非是分一杯羹,有钱一起赚也没什么;可若是点名要孜然的制作方法,则是想把孜然推广出去。到时候人人都买得起孜然,合书酒楼的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 贺峥不介意亲朋好友大家一起赚钱,却不能眼看着别人断自己财路。 “舅舅放心,这一千六百两银子我绝不会少您一个铜板……”贺峥咬牙道:“待回了括苍县,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凑齐。” “谁要你砸锅卖铁?”沈万金慢条斯理道:“你砸锅卖铁,是要我的外甥跟你过苦日子吗?不过是让你交出处理枯茗的秘方,这一千六百两银子我可以一笔勾销。” 贺峥尝试着让自己尽量软下语气去和沈万金说话:“舅舅若是对烧烤感兴趣,我可以安排人——” “我对烧烤没兴趣。”沈万金摆了摆手,“开个酒楼食肆这种小打小闹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才会当成一件了不得的事儿,我只对枯茗感兴趣。” “那恕侄婿……不识抬举了。”贺峥道:“那一千六百两银子,回了括苍县自会一文不少地还给您。” 沈万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舒忱担心着自己舅舅会把贺峥丢下马车的时候,沈万金开口了。 “贺峥,虽然你上次在我这里买了不少枯茗,可终有用完的一日不是吗?” 贺峥笑了笑。“是——不过我觉得或许到了那时候,我或许有一只商队——或者是贺家的商队吧,也可以去到西域呢?” 不过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早在刚得到那些枯茗的时候,贺峥就从中寻找种子。虽说成活的不多,但贺峥还用上了温室培养的方法,弄个一年下来大概也能在本土正常种植了,总之是不会影响到合書酒楼的生意的。 不过这些事他连舒忱也没有说——倒不是有意瞒着舒忱的,只是舒忱的心思向来不在这方面,贺峥也没有特意强调过。 不过现在,贺峥倒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告诉舒忱——怎么说也是对着舒忱的舅舅撒谎,到底还是有点心理负担的。 沈万金沉默良久,笑了笑:“年轻人,有志向。”便不再说话了。 虽说沈万金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贺峥到底是觉得不太对。具体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气氛很压抑。 并且不知为何,自己竟没来由的觉得心虚! ……真的没来由吗? 贺峥重重地叹了口气。 之后的一路,无论是在马车上还是去沈家的铺子里落脚,沈万金都不再招呼贺峥,只与舒忱讲话。 贺峥就像被孤立了一样一个人站在一边尴尬万分。 最后还是舒忱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地拉了沈万金说话:“不知道阿峥怎么得罪舅舅了?” 沈万金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得罪我了?” 舒忱道:“……我两只眼睛都没看到。” “那你这两只眼睛怕是瞎了。”沈万金呵呵一笑:“他还真是得罪我了,大大的得罪我了。” 这事儿还要从枯茗说起。 当初沈万金把枯茗卖给贺峥有点作弄的意思在里头。但贺峥欢天喜地的全买了,沈万金就已经觉出这枯茗的不同来。左右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如就给这小子呗。 结果贺峥买了枯茗不但没有砸手里,还弄出了烧烤,倒是让沈万金刮目相看。 之后贺峥再没提过枯茗的事儿。 这事儿沈万金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和个晚辈生气:毕竟最开始也是自己不厚道了一把。 但贺峥今天的表现,却让沈万金反感了。 “他在防备我。”沈万金道:“你别说你看不出来——还是说你已经觉得他防备我是理所应当的了?” 舒忱哑口无言。 “在商言商。商者互相防备是没什么,可他不要一边叫着我舅舅,希望我尽到一个舅舅该尽的责任,而他却不做一个侄婿该做的事儿。若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志气’也就罢了——” 可是贺峥并没有。 他虽说不至于赖账,却也是希望能尽量拖一拖,好让合書酒楼不至于周转不过来。 “可是沈家的产业呢?我就这么拿了钱出来救你们俩,人命关天是不假,可沈家的铺子便不需要周转了吗?” 最终沈万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舒忱啊,我是你的舅舅。他嘴上叫着舅舅,心里却不把我当舅舅,那他将你当什么?” 沈万金一生没有子女。他把沈万银的儿子当做继承人,却把舒忱当成自己的亲骨肉。 站在房门外的贺峥愣了良久。 及至晚上他和舒忱休息的时候,贺峥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今天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沈万金和舒忱的谈话,贺峥回来还真的进行了一番思考。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独”了。 好吧,不那么文艺地说,就是太自私了。 也许是他对这个世界终究没有归属感,又也许是幼时的经历让他内心深处到底是有些自卑、对他人有着防备。 不置可否,他没有办法真的把贺老太太、贺老爷、贺汐他们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 即便他一直对贺老太太和贺汐不错,也是出于一种理性的“要对她们好”的状态。 打个最直接的比方:若遇到什么车祸、地震,如果是贺峥上辈子的奶奶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去保护她,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可是面对贺老太太……贺峥不得不承认,他八成在第一反应时间内是不会这么做的。 尽管贺峥已经很努力的把她们当做亲人了。 对贺老太太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沈万金呢? 沈万金说的是实话。 “我之前跟你说想要在钱塘开一个酒楼……你觉得我们和舅舅合作怎么样?” 这件事情并没有使得沈万金对贺峥的态度有所改变。到了钱塘,沈万金直接把贺峥丢给了沈万银,自己则带着舒忱去拜访钱塘有名的学者老师。 比起沈万金,沈万银倒是对贺峥温和许多。也许是因为沈万银并不知道之前的一些事情吧。贺峥这样想着。 可真谈起了合作,贺峥才知道,这沈万银哪里是温和,整个人那就是一个笑面虎啊,并且对自己这个侄婿下手真是半点不手软! 贺峥不知道的是,这沈万金沈万银不愧为亲哥俩。那枯茗的事儿沈万银岂有不知的?知道了心里岂能没想法?之所以态度还温和,那是做笑面虎习惯了,说到底也是和沈万金一样心里存了不满,想要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个侄婿。 不然这和他们这俩老狐狸耍耍心眼也就罢了,横竖他们不怕这个;若是哪天跟舒忱耍起心眼来…… 这种事情还是要掐死在摇篮中。 最后商量下来,由贺峥买铺子以及技术支持,其他人力资源则有沈家提供以及管理,到时候利润两家平分。 这其实贺峥是有点吃亏的,因为他不单要进行很大的投资,还有可能被沈家提供的人力资源给偷师。 只是此刻贺峥理亏,为了表达他们真的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以及对枯茗一事的抱歉,贺峥还是咬着牙答应了。 然后……欠沈家的一千六百两银子贺峥表示要分期付款,就用这酒楼的利润来付。 沈万金没听说过分期付款这个词,不过看在舒忱的面子上还是同意了。 府试要考三天。三天住那个小小的隔间里。由于他们带的东西都被山匪抢走了,沈万金又重新给舒忱备了一份儿。在于是舒忱在去考试的时间,贺峥就满街的转悠去找合适的铺子。作为首县,钱塘自然是比括苍县繁华富裕,铺子自然也要贵许多。 贺峥首选离沈家的产业较近的铺子,也方便沈家管理一些。只是找了一圈儿也没有看上的。 最后他干脆抛开沈家的问题不想,直接在城里找自己看得上眼的。 要说钱塘,要说杭州,自然是西湖美景盖世无双。 贺峥在湖边蹲了好几天,最终一咬牙一跺脚,买下了离西湖不太远的三间不大的门脸。 这个位置不像西湖附近那么贵,毕竟——这个地方根本就看不见西湖风光。 就算如此,贺峥也捂着肾疼了好一会儿:真是太tnd贵了!qaq! 望着那和毛坯房差不多的三间小门脸,贺峥暗暗下定决心已定要盖成高楼大厦至少能看到西湖,花出去那么多银子得值回来这个价不是!! 山外青山楼外楼。 贺峥站在自己新买的铺子门前朝着西湖方向望去,层层叠叠的小楼把西湖挡得严严实实的。 贺峥心里顿时就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句诗,然后就立刻拍了板——这酒楼,就叫楼外楼! 第95章 沈氏之死 九十五沈氏之死 买下铺子之后,贺峥并没有很快动工:他现在处于一个经济紧张的阶段。 况且楼外楼要怎么盖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构思:当然不能照搬合書酒楼了,不说别的,合書酒楼只有两层,若在这个地段盖个两层的,那是踮着脚也看不着西湖的。 为了保险起见,贺峥把动工的时间定在了来年春天。在这之前,这间铺子就先租出去,多少也能回一些钱。 解决了这么一桩心头大事,就只能舒忱考完府试了。 人说穷秀才富举人,这秀才和举人看似就只差一级,区别可大了。只说最著名的《范进中举》,中举之前几乎要饿死,中举之后却有人白送上大宅子。 因此府试的最后一日,考场外挤满了人,都一个个都翘首期盼着自家的学子赶紧出来。 “这又不是放榜,怎么这么多人。”贺峥和沈万金、沈万银是驾着马车来的,自然是挤不进人群了,只能在外围等着。 沈万金鄙视地瞥了贺峥一眼,道:“你当这三天是好熬的?有那身子单薄的不等考完恐怕就得让人给抬出来,嘿嘿……这家人可不得随时随刻的在外头候着。” “啊?”贺峥愣了一愣,现代的影视作品几乎没有仔细拍考试环境有多差的,就好比新白娘子传奇吧,许士林也没见怎么样就当上状元了啊! “那、那咱们还在这儿等着?”贺峥很惊讶,看着沈家二位还是无动于衷,一幅懒得理他的样子,也不知这话是真的还是耍自己的。 ……可是他宁可被耍一下,也怕舒忱真的出什么事儿,只得咬牙下车一起往人群里挤。 沈万银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其实他对小忱还是挺上心的,大哥又何必耍他。” “上心有个屁用。”沈万金没好气儿道:“上心那也是个男的,哼哼……贺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远远地瞧了瞧考场的出口,道:“我看这次咱们小忱一定会中,到时候若要入仕男妻就会成为他被诟病所在——就为了那么个东西毁了咱们小忱一辈子?” 沈万银叹了口气:“大哥,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沈万金沉默了。他自己也是娶了男妻的人,当初或许也有百般的无奈,可是他和吴楚也是真心相爱的。 只是两个男人过日子到底是有诸多遗憾。他和吴楚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他也就罢了,沈万银和沈氏都有子女,可吴楚家那支却算是绝了。 偶尔和吴楚生气吵嘴,也不是没后悔过——只是到底更爱对方一些。 沈万金叹了口气:“我虽不曾后悔,但能重来一世,我……”他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下去。 贺峥挤进去就觉得自己百分之八十是被耍了。 是了,当然也不乏许多寒门学子是家人亲自来接的,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大部分还是让下人去接的,主子们则和沈万金沈万银一样在外围的马车上等。 不过紧接着他看见了几个真的是被自家下人架出来的瘦弱书生,也就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而是认真地开始往人群里挤…… 与此同时,被沈家下人一路护送回来的舒忱坐进马车里,左看右看:“……贺峥呢?” “啊,不知道。”沈万金道:“刚才还在呢,不是出去看热闹了吧。” “……”还算有点了解自己舅舅的舒忱沉默了一下:“……那等等他吧。” 考完之后舒忱并不打算在钱塘久住。 虽说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舅舅那么不喜欢贺峥,但舒忱并不是一个“老妈和妻子不合时无作为的男纸”。 他果断的选择尽快回括苍县,理由是沈氏很快要临盆,自己不想错过弟弟降生。 沈万金虽然明知道自己妹妹大概还有两个月才要生产,到底还是不忍拆穿自己的亲外甥。 “府试的成绩一出来,我就会派人送往括苍县,你不用担心。”临行,沈万金嘱咐舒忱道。 舒忱从小聪明喜欢读书,这点沈万金作为舅舅自然是知道的。这也是沈万金不待见贺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若舒忱要入仕,贺峥无疑会成为最大的那块绊脚石。 只是——舒忱如今其实对于科举的结果其实并不是很忐忑。 比起大部分的寒门学子等着一朝高中来改善门楣,舒忱几乎觉得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诚然,他不愁吃喝,甚至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有相爱的伴侣,母亲在舒府如今也是地位超然。 舒忱想到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执着想要科举:或许除了真的喜欢读书,他是想要出人头地,起码让父亲觉得自己并不次于嫡子吧。 ……尽管他两个嫡出的兄长,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 不得不说,现在安逸的生活把他的斗志都要磨没了,舒忱自嘲地笑笑。 “舅舅他……他脾气一直是那样的,也就是对着大舅母的时候才好些,你别太往心里去。” 贺峥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他只有为离开沈家势力范围而高兴的。至于抱怨嘛——贺峥觉得自己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小肚鸡肠如此。 虽说舒忱反而对府试的结果看淡了,贺峥倒是奇异地觉得舒忱一定会高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是觉得自己伴侣是那么优秀的人,不中都天理难容……吧…… 于是两个人把楼外楼往沈万金手里一交,拍拍屁股回了括苍县。 这回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了,舒忱也是真惦念着沈氏的肚子,只想快点回括苍县——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从考试的时候就有一种心悸不安的感觉,眼皮也总是跳。贺峥说眼皮跳财运到,说他们的楼外楼日后必然会大赚一笔也没能让他安心。 或许这种感觉本身就是冥冥之中一种预感吧。 天刚擦亮,城门开了。阿釉赶着马车,他们是今日第一批进城的人。 可马车刚刚进城,却忽然有一个女人嚎叫着冲了出来,模样状若疯妇,硬是拦在了马车跟前。 那是一个女人,虽然蓬着头发、衣衫脏乱,却也看得出原本是好料子好做工的衣服。 那衣服上甚至沾了很多血迹,在城门口躲了那么久竟也没被抓起来。 阿釉连忙拉住马匹,这才没有踏到那女人。他正打算骂上两句谁这么不长眼,却发现那女人异常的眼熟。 “……娘?”阿釉惊呆了,这女人竟是沈氏身边的张嬷嬷,阿釉的母亲! 此刻贺峥和舒忱也挑起了帘子朝外看去,张嬷嬷见到舒忱,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少爷、少爷!奴婢无能,如夫人,如夫人她——” 舒忱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这段时间内心慌慌的感觉在一瞬间化作一个可怕的想法盘踞在脑海中。舒忱觉得自己连张嘴的力气也没了,可声音却还是神奇地传了出去:“娘亲……娘亲她怎么了?!” “……如夫人动了胎气难产血崩,母子俱亡!” 舒忱愣在当场,继而身形晃了晃,一头栽下了马车。 “阿忱!”昏迷之前,他只听见贺峥焦急万分地叫声。 阿忱,母亲也曾叫他阿忱。 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舒忱整整昏迷了两天。之前参加府试,无论舒忱心态再好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压力,再加上连夜赶路、受到刺激,从马车上栽下去时摔破了头,胳膊也有些拉伤。当天半夜就发起热来。 贺峥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实在是守不得了。 若是舒忱醒着,怕也不会希望贺峥这些日子只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贺峥把舒忱交给几个丫鬟照料,带着阿釉和张嬷嬷去了舒府。 之前只顾着紧张舒忱,把张嬷嬷带了回来却没有仔细询问。此时张嬷嬷已经梳洗过了,不再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正在阿釉屋里愣愣的看着自己衣衫上鲜红的血迹。 见了贺峥近来,张嬷嬷浑身一颤,两三步上前跪在贺峥的脚边。 贺峥其实有点气张嬷嬷:这事儿要说不能委婉的说吗?偏要在那么一个场合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告诉舒忱,害得舒忱跌下马车摔破了头。 可他到底不忍心去责怪张嬷嬷:张嬷嬷是沈氏身边的人,她自己伺候了沈氏一辈子又让自己的儿子阿釉去伺候沈氏的儿子,可见主仆情深。沈氏的去世,想必对张嬷嬷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嬷嬷别跪着了,地上凉。”贺峥想要扶她起来,可张嬷嬷却执意不肯,反而不住磕头,声音凄厉万分:“姑爷,奴婢知道您和县令大人交好,贺大小姐现在又是县令夫人……奴婢求姑爷想想办法,一定要为如夫人报仇啊!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第96章 主母 九十六主母 虽然觉得沈氏死得很突然,可贺峥一开始并没有真的往杀人害命的方向去想。 ……毕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了那么多年了,所说这段时间贺峥的遭遇真是一点也不法制,毕竟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这导致贺峥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贺峥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还跪在地下的张嬷嬷道:“嬷嬷先起来说话。如夫人是我的岳母,若这事中真有蹊跷,我自当会为岳母大人报仇。” 张嬷嬷抽噎了两声,这才慢吞吞的起了身。 她身上有多处血迹,有她的,也有沈氏的——沈氏血崩之时她就在屋里伺候,稳婆喊着“血崩了血崩了”的时候她抢上去看,那血就沾在她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沈氏的死状有多么惨烈。 沈氏虽保养得当,但毕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是在现代也是个大龄产妇,生产本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沈氏的身子自己知道,自从怀孕以来是万分的小心。 只是有个词叫防不胜防。 张嬷嬷抽泣道:“其实之前几天如夫人已觉得不适,只是怀孕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状况,如夫人虽然小心调养却并未起疑……” 直到那一日,沈氏喝下了安胎药却忽然腹痛不止,不到一个时辰胎儿便生生落下。 八个月的孩子生下来竟是个死胎,不仅如此,连沈氏也血崩而亡。 “如夫人身子并未足月,只是喝了一碗安胎药,怎么竟就早产了?我心里不信,从产房出来就急急去找那碗安胎药的药渣,可哪里还找得到?——不但如此,夫人还诬陷奴婢偷盗,竟要将奴婢打死。” 张嬷嬷撩起一截袖口,露出布满伤痕的胳膊:“老奴之命本不足息,但如夫人之死实在蹊跷,就是要死,老奴也要为如夫人报了仇再去底下陪伴如夫人!”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说了,张嬷嬷从舒府死里逃生,跑到城门口就为了等贺峥和舒忱回来。 “您能确定……定是那碗安胎药有问题?”毕竟沈氏也是个大龄产妇,古代女子生孩子更是比现代危险不知道多少。 “老奴敢确定!”张嬷嬷道:“老奴怀疑不止是那碗安胎药,甚至是如夫人之前的饮食保不齐也有猫腻!”张嬷嬷顿了顿,“只是之前如夫人的饮食是否有问题……奴婢只是怀疑,并不敢保证。” “如此,我知道了。”贺峥站起身来,又嘱咐阿釉:“阿釉,这两天你先不用在前头伺候,好好陪陪张嬷嬷——嬷嬷放心,贺峥定当为岳母报仇。” 出了房门,贺峥面色沉得能滴出来水。 “这事儿……这事儿必须告知沈府。”贺峥道:“来福!你带两个人快马加鞭去钱塘沈家将此事告知沈大老爷与沈二老爷——别的暂且先不必说,只将如夫人去世的事情告诉他们。” 舒忱还在昏迷。 那一下子摔得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却也不算轻,流了许多的血。大夫看过了虽然说没事儿,贺峥只不能放心。 贺峥守在他的床前,默默的想着事情。 他想他和舒忱一路走来还真是坎坷,现在好不容易日子越过越好,生意蒸蒸日上,丈母娘却忽然没了。 想到舒忱是多么期待岳母肚子里的弟弟,贺峥也跟着心痛起来。 张嬷嬷虽没有明说,但言语之中透漏着的意思无不是沈氏死在这后宅的倾轧中。 而嫌疑人首当其冲的,唯有主母秦氏。 …… 舒府。 秦氏很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和舒县丞说过话了。 她本来亦不是性子多么温婉的女子,当初舒县丞的父母为他求娶秦氏,为的是她勤俭持家的美名。 只是舒县丞并不喜欢她的勤俭。舒县丞喜欢排场,喜欢铺张,喜欢给他那些妾侍买好看的、昂贵的首饰和衣服。 她劝过也拦过,夫妻俩的关系因此更加恶劣。舒县丞甚至觉得娶了这样一个吝啬、固执、不解风情的乡下女人是他一生的遗憾。 秦氏恶狠狠的想着,舒县丞心里妻子的合适人选应该是沈氏那样的吧?——年轻,貌美,娘家有钱,能在仕途上、金钱上对他有所帮助。 却忘记了在他成为舒县丞之前,他赶考的银子,平日里的笔墨纸砚,莫不是一点一滴从她的指缝里省下来的。 秦氏压下心中的种种不平,“老爷,已经很晚了,早点歇下吧。明日还要去衙门呢。” 舒县丞怔了一会儿,木然的点了点头。 舒县丞睡下之后,秦氏独自一人出了房门,门外早有一个婆子等在那里。 “找到了吗?”秦氏问道。 那婆子神色为难:“夫人,我们都找遍了,可除了一些金银首饰和账本现银之外,没有半张房契地契啊!” 秦氏揪着手里的帕子:“这怎么可能?——她真敢将那些产业都给舒忱?那舒忱现在可是商籍啊!” 秦氏左思右想:“不可能,商户占有土地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她不敢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这样的玩笑。” 她狠狠地瞪着那个婆子:“一定是你们不用心,给我再去找,挖地三尺的找!” 那婆子慌忙应了,正要退下,秦氏又道:“她身边那个张氏呢?” 那婆子几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还没寻着,不过她挨了那顿打,估计挨不了多久了。” “那也得给我找着!”秦氏道:“她一天没找到我这心里就一天不安生……找到了直说是逃奴当场给我打死!” “……是。”那婆子行了个礼,又匆匆忙沿着墙根走了。 秦氏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慢吞吞地回了房间。 沈氏的死在舒府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往大了说,是如夫人去世了;往小了说,也不过死了个妾。 舒县丞最不缺的就是妾。死了一个沈氏,还有许许多多。 可这沈氏毕竟不同于旁人。并且一同死去的,还有她肚子里八个月、已成型的男胎。 舒县丞是个多情之人。多情之人薄情又重情,薄情在于他的见异思迁,重情在于每个人他都或多或少的爱过。 因为沈氏的去世,舒县丞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舒府的大事小事几乎是毫无疑问地落在了秦氏的手中。 秦氏觉得,她嫁给舒县丞近三十年。三十年来,只有这一天她最开心,只有这一天她才真正的像这舒府的主母。 第97章 夺产 九十七夺产 舒忱醒来的时候是正是半夜,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额头上的剧痛提醒着他昏倒之前发生桩桩件件事情。 母亲,不在了。 巨大的哀痛立即将他淹没,连额头上的痛处也感受不到了。 舒忱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惊动了在床侧守了一夜的贺峥。 “你醒了?!”贺峥的语气都透着惊喜,手忙脚乱地摸出火折子点起灯来。 舒忱被那光亮刺得一时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都秋天了,也不怕着凉。” “这不是怕你醒了身边没人吗?我不亲自看着不放心——阿弥陀佛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贺峥凑近他,就着灯光仔细地瞧了瞧他额头上的伤口,好在伤口已经愈合了。“整整三天两夜,过了今晚就是三天三夜了,你是想吓死我吗?” 听到那个“死”字,舒忱的手瞬间握紧了。 贺峥敏感地察觉到了舒忱的情绪变化,有点懊恼自己的失言。现在的舒忱内心是极为敏感的,一个不经意的词汇都可能刺激到他。贺峥轻轻地搂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夫说了你这次是气血攻心才会昏过去,又磕在了车辕上,流了不少的血,可切莫情绪过激。” 舒忱的牙咬得紧紧的,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我怎么能不过激……” 那不明不白的死去的,是我的母亲啊。 “岳母的事……张嬷嬷说了一些,我也找过宁城了,正在查着,想必……想必过些日子就会有结果了。” 这话纯属贺峥扯谎:秦氏做得这事儿,虽说不怎么漂亮,还真算是挑不出错来。一来沈氏作为一个大龄产妇,生产本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儿,就是真没了,也多半是怨天不怨人;二来,沈氏不过是个妾,秦氏作为主母就是大明大方的弄死了沈氏,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宁城是县令,管得了人家家里的事儿吗? 妾者,物也。不单是妾,即便是妾肚子里的孩子,若夫君无意,也是说一起送人就一起送人了的。 舒忱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一想到秦氏杀了自己母亲和弟弟,却能更滋润地做着舒府的主母、当家夫人,舒忱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我、我不会让她得意的,大不了,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 “不可!”贺峥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跟她那种人同归于尽,值得吗?!” “可是——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我——” 贺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往钱塘,想来就这一两日他们就会过来。舅舅到底年纪比我们大些,阅历也多,总会有办法的。” 舒忱被他劝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舒忱变得极爱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这丧母之痛也是在最伤心之处了。 贺峥完全理解。前世他的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贺峥也久久不能走出,动不动就想哭一会儿。 与此同时,舒府东院,秦氏正在大发雷霆。 因着沈氏的死,舒县丞的心情着实不好,常常不回家在外头与人喝酒买醉;即便是回来了,也多是去柳姨娘那儿:舒忭快成亲了,这也是一件喜事,正好缓解下他丧子死小妾的悲痛。 这东院原是沈万金买给妹妹给沈氏一个人住的,沈氏又是死在这里的,此刻舒县丞怕睹物思人,已经许久不来。秦氏明目张胆的霸占了这里,整日命人翻箱倒柜,恨不得掘地三尺去找沈氏名下的产业。 可是找了多少天,账本是有的,现银也有,只是就是不见房契地契。 “这个贱人!”秦氏气极了:“她必是早防着我呢,把东西放在别的地方了!要不然……要不然就是给了舒忱那个杂种了!”秦氏地对自己身边站着的婆子恶狠狠道:“去!你去拿着账本,去那些店里给我支钱,有多少都给我拿来,快去!” 那婆子忙不迭地捧了桌上的几本账本出去了。 秦氏自己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愣。按理说这里是沈氏曾经住过的地方,沈氏又死在这个院子里。可秦氏竟半点不怕,目光贪婪地一一打量过屋里的各样摆设,状若癫狂地发出“嗬嗬”地冷笑:“舒忱一个嫁出去的,凭什么拿舒家的东西?一个入了商籍的人还敢占着土地不放,我看也是嫌这日子太自在了……” 那婆子虽得了秦氏的吩咐,却并不敢当真去沈家的铺子里要钱。她并不是秦氏的心腹——秦氏一个村妇出身,哪里有什么心腹呢?这婆子也是近几年才到舒家做工的,只是某一日正巧秦氏有事叫了她跑了几趟腿,这才得了用。 那婆子也是个聪明的:她自己不敢去,又不敢不办秦氏吩咐的事情,便去府里找一些年轻不懂事的下人,许以钱财,让人去替她。 只是这些人也不是傻的,府里夫人说话向来没什么分量,底下人最是攀高踩低,绝不肯为了夫人去做老爷可能会不高兴的事情。 那婆子好说歹说,只有一个照料马匹兼洗恭桶叫赵二的家丁愿意去,且还不是去铺子里,而是去沈氏在乡下的庄子。 不是因为别的:这在乡下的庄子,一来不会惊动老爷,二来也难以惊动贺家。 虽说庄子里的银钱绝没有铺子里的多,那婆子也只得应了。总比空着手回来强吧? 谁知这一去,却让他们发现了更多的秘密。 沈氏去世的事情,舒府并没有太大声张。就连舒县丞也在犹豫要怎么跟沈家交代。 此时的沈家和当初他纳沈氏的时候早就不一样了,一个弄不好撕破了脸,对舒家绝没好处。 舒县丞不禁头疼了,头疼的结果就是——逃避。 是的,他缩了。 是以最后沈氏是怎样被秦氏草草入殓,急急地埋葬,他不问,不知,不见,不烦。 在沈氏的庄子里做工的那些人,如今还并不知道沈氏已经没了。大多数是沈万金挑出来的沈家的家生奴才,对沈家自是忠心耿耿。一听说是沈氏要银子,还自动脑补为沈氏要生小少爷需要较多的花用,当下就把银子给拿了出来。 那赵二自然是喜不自胜,趁人不注意,还偷偷摸了一锭银子塞在自己怀里。 庄子里的管事儿还对他挺客气,以为这是沈氏或者张嬷嬷新提拔的,亲自把人送到外头。 赵二怀里抱着一包银子,眼睛还骨碌碌地四下乱看。这一看,就瞧见了沈氏的庄子连着另外一个庄子。 “那也是如夫人的庄子把?”赵二眼睛一亮:“那边也是您管着还是另有管事儿?” 若另有管事,他是不是还能去敲一笔呢? “自然是另有管事儿的。”管事挺惊讶:“那庄子不是我们主子的,是小少爷。” 赵二有些惊讶。小少爷是指谁他自然知道,只是,不是说六少爷嫁入商家便不可再占有土地了么?怎么…… 这一惊讶,却让那管事起了疑心:“您不知道?” 赵二定了定神:“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方才、方才一下子没认出来……” “……张大姐平常都是让赶车的老吴来,怎么今天换了你来了?”这疑心一旦滋生,那管事的就觉得自己之前太过草率:那人不过是说了说沈氏的近况和舒府的一些事情,自己就把银子交给他的。 “这、这如夫人月份大了,虽是可能生产,老吴要虽是准备着去找大夫和稳婆。” 管事儿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沈氏如今……应该只有八多月吧,要说马上临盆也太早了一些?有张嬷嬷守着,不至于老吴连动身都动不得。 管事儿抿抿嘴:“这个……这位老哥哥,要不你还是回去,让张姐或者老吴谁的,随便给写个条或者拿个什么信物来——对不住了,刚才是我一时疏忽,这银子我不能就这么给你。” 赵二一听银子要收回去,整个人都炸了:“你、你耽误了如夫人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管事儿一想也是,“那不如我跟你走一趟,亲自给主子送去。” 赵二更慌了,这那不回银子也就罢了,若让沈氏死了的风声传出去,谁知道夫人会不会也弄死自己? 赵二趁那管事没防备,扭头撒开了腿就跑。 这下那管事彻底确认这人不是沈氏派来的了,当下一边喊人一边追上去。赵二跑得急,加之心里慌乱,银子一边跑一边掉,散了一地。 也不知是他太怕了激发了潜力还是什么,管事的居然没追上他。 一路的银子捡捡收收,也捡回来*成。管事的捏着银子沉吟半晌:“去县里打听打听,小少爷秋闱回来了没?——主子身子重,别再惹得她心烦,还是把这事儿跟小少爷先说说吧。” 第98章 父子 九十八父子 这件事终究没有传到舒忱耳朵里。管事派来的人被贺峥先一步截住了。 舒忱的状况不是很好。他额头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现在整日脸色煞白——贺峥甚至怀疑他那一下子摔得有些轻微脑震荡。 当然了古代是没有什么脑震荡的说法的,这也只是贺峥的一个猜测。 可是舒忱并不愿意安心养病。 说来也是,任谁的母亲遭遇了不测,作为子女也不能躺在床上安心歇着。 即便贺峥向他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沈氏就像他自己的母亲一样——可沈氏毕竟不是他的母亲。 不是舒忱对贺峥不信任,而是纵使贺峥与他好的像一个人,也终究不是他。 这样的仇,总是要亲自报了的才好。 贺峥听了那管事的描述,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他真不怕秦氏有继续的动作,只怕秦氏没了动作。 好在秦氏并没有聪明到这种地步。 不过也足够令人咂舌了:从和小李氏联手将舒忱嫁到贺家,到如今杀害沈氏,秦氏的心也够狠的。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那管事道:“当时我去追人,将庄子里的兄弟都叫了出来,许多人都看见了。” “很好——若是再见到那人,你可认得出来?” “自然认得出来!” 舒忱扶着桌椅墙壁一路移到正厅,头上的伤口确实使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可他仍是不甘心躺着养病。 “发生什么事儿了?” 贺峥的眉头立刻舟紧:“你怎么起来了?”连忙过去把人扶住。 那管事见到舒忱也吃了一惊:“小少爷不是去府试了吗?这伤是怎么回事?” 贺峥扶着舒忱慢慢往塌边移,嘴里应着:“原本也是好好的,这不是前几日凌晨回来……”贺峥顿了顿:“一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待那管事儿的走了,贺峥才道:“他们……还不知道岳母大人已经逝世。” 舒忱的眼睫闪了闪。 他攀住贺峥扶着自己的手:“……我想去舒府,我想去见见父亲。” 贺峥不想让舒忱太过操心。可是他能拦住那管事不让人来打扰舒忱,却不能拦住舒忱见自己的父亲。 尽管知道此刻去见舒县丞,说不定是更糟糕的事情。 秦氏的日子过得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的好。虽说除去了一个眼中钉,可贺峥自打一回来,就切断了对舒府的一切金钱资助——他当时的话说得很清楚,舒府只要是沈氏管家,他便出银子。 此时已到月底,贺峥迟迟没有送银子过去,秦氏难免有些着急。 每月少了一百两银子,还要额外再支出舒县丞的花用——舒县丞被贺峥每月一百两的孝敬银子给惯大了手笔,秦氏顿时觉得日子甚至比之前还要捉襟见肘。 之前那婆子连带赵二去沈氏的庄子上要了一些银子回来,却并不多——秦氏心想,沈氏名下的那些东西,她到底还是要要回来的。 而就在她盘算着怎么“要”的时候,有下人进来通报:“夫人,六少爷来了,要见老爷。” “舒忱?”秦氏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甚至带着几分惊慌:“这,他不是跟着贺家那个小子去钱塘开店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夫人?”那丫鬟见秦氏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并不说见不见舒忱,只得开口提醒:“六少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不见不见——你跟他说老爷不在家,让他——等等!” 秦氏忽然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连沈氏那个贱人不都已经死透了吗。 秦氏咬牙道:“你让他进来——不要惊动老爷,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丫鬟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行了个礼快步下去了。 可事情并没有按照秦氏的想法进行,或者说,秦氏在运气这方面,一直都差到极点。 那小丫鬟引着舒忱穿过舒家那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时,迎面正碰上了舒县丞。 舒县丞并不想见舒忱。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 虽说——虽说他认为,作为一个父亲,他似乎并不需要向儿子解释什么。 可是……舒县丞终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虚虚的。一想到沈家的人,一想到舒忱,舒县丞就会心虚。 这时毫无预备的撞见舒忱,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舒忱这个做儿子的,也没有一如既往地先开口跟他行礼,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几乎是瞪着他。 直到贺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舒忱才垂下眼睛。 舒县丞干咳一声:“你回来了。你娘的事……看来你是已经知道了。” 舒忱“嗯”了一声。 舒县丞只当他丧母心情不好,自己不跟他计较:“发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谁也不想的,你……你别难过。万珍也不会希望你难过。” “父亲觉得,我娘的死是个意外。”舒忱静静地看着舒县丞,语气也平平,听不出一丝喜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舒县丞有些不悦:“难道还是谁成心的不成?” “或许,就有呢。”舒忱别过头去,把目光转到那引路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只觉得这个平日文文雅雅的六少爷一时间气势迫人,几乎使得她快要跪下来。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舒县丞道:“只是逝者已矣,总还是要更顾着活着的人——你这是在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你可清楚?你是觉得你娘的死是我的错,现在要向我兴师问罪、和我撇清关系是吗?” 舒县丞这样一个父亲,是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半点冒犯自己的权威的。 贺峥连忙伸手把舒忱往后搂:“岳父大人,他……你别跟他计较。” 舒县丞没说话,脸色却因为贺峥的话而稍稍缓和了一些。 可舒忱却并没有就此住口。 他指着正院秦氏住的屋子,对舒县丞道:“我娘是怎么死的,我现在就去问问她——”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来什么。秦氏是不可能当着舒县丞的面承认自己杀了沈氏的,冲动之下的结果是被秦氏反将了一军。 “老爷,您看看这是对待嫡母该有的态度么?!”秦氏尖声叫道,似乎在用这种声音来掩盖她内心的别样惊慌:“我虽然不是他娘,他却也要叫我一声母亲,现在却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杀了——杀了一个贱妾的凶手。” “你住嘴!”舒县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而舒忱果然被这一声“贱妾”给刺激到了,要不是贺峥还拉着他,他几乎都要上去和秦氏撕扯。 秦氏被舒县丞训斥了,也不生气——她对舒县丞早已麻木了,只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老爷,妾身有一句话不知——哈,妾身有一句话要说。” “沈氏没了,按理说她名下的东西便该给她的儿子。可是——可是舒忱现在一来是个出嫁子,二来嘛,他一个商籍的,名下是不能有田地的。这沈氏的东西放在他那儿,怕是不合适了吧。” 秦氏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我想着,咱们家里那么些孩子,沈氏也算是他们的庶母,这些东西咱们府里合该收回来充了公,这转眼几个小的也该成亲,大郎也该去书院了,哪里都要用钱呢。” 大朗是舒忱大哥的儿子,舒县丞和秦氏的长孙。 秦氏这话音一落,舒县丞和贺峥都像是在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舒忱冷笑道:“原来——原来你是为了那点东西?你早说,我都给了你,你何苦害我娘性命——” 秦氏抿了抿唇。“你娘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只是她既然死了,有些事就不得不办——那些东西我劝你还是及早送过来,不然待那日有人告发——” 秦氏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不单是你,你身边那个姓贺的,都得受到牵连!” 第99章 舒恰的投诚 九十九舒恰的投诚 “你够了!”到了这里,舒县丞终于听不下去,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指着秦氏道:“你……你当初把忱儿嫁到贺家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秦氏沉默了一瞬,却也只有一瞬,便立刻反击道:“贺家自己要给贺峥冲喜,那么多人的八字合下来只有舒忱的最旺他,贺老太太亲自定的,关我什么事儿?——老爷你当初也是答应了的!” 舒县丞为什么会答应?自然也是觉得贺家彩礼丰厚,能攀上贺家这门富贵人家对自己家也有好处,于是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被秦氏拿出来说,舒县丞只觉得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也同样被暴光了,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万珍的东西你还是别乱打主意了,”舒县丞道:“那些东西该是舒忱的,就只能是舒忱的。” “这怕是由不得老爷吧?”秦氏的面容扭曲,几乎癫狂地笑了:“他再是那沈万珍的亲儿子,也是商籍了。那些铺子就罢了,田庄土地他必须交出来——”秦氏收敛起笑容,几乎发狠地看着舒县丞:“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去告发,商籍占有土地、买卖土地,那都是要流放的!” 舒县丞不怒反笑,他甚至觉得,当初沈氏执意要把舒忱的籍贯改过来,怕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舒忱不是商籍——多了你也不必知道。”舒县丞不欲与她多说,起身掸了掸袍子下摆:“总之,你能管好你自己,管好这个家就成了,万珍的东西,轮不到你来管。” 他说完这话,便起身走出了屋子。舒忱想跟上去和他再说些什么,却被秦氏扑上来一把抓住:“他说的什么意思?你嫁给了贺峥这个商户怎么可能不是商籍!你们别想骗我——我告诉你,你必须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不然——” 贺峥连忙掰开她的手,甚是嫌恶地看了秦氏一眼。 “他不单不是商籍,秀才的功名也还在身。你要告就去告,我们不怕你。” 这一趟算是白走了,不单没有和舒县丞进行深度的沟通,还被秦氏这个疯妇纠缠了一番。出了正屋,贺峥和舒忱的心情都有一些低落。 两人慢吞吞地往外走,却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小声的叫着舒忱的名字。 一开始两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可还没出秦氏的地盘,谁会和舒忱打招呼。 直到那声音连着叫了好几声,断无可能听错——四下一看,院角的一棵桃花树后头正竟还真有一个粉红色的裙角。 “谁在那里?” 那桃树晃了几晃,从后头走出来一个女子,先是有些怯怯地朝贺峥那头看了一眼,才转过身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舒忱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唯恐舒忱不重视,舒恰又连忙补充道:“是关于如夫人的死。” 却说那时沈氏管家,用心栽培了舒恰一段儿时间,便将府里的事务一应交给了舒恰处理。舒恰虽被她亲娘养得小家子气,却并不蠢笨,心里知道这是沈氏在提拔自己——会管家,将来嫁去夫家,也是一个立足的本事。 因此,舒恰在那段时间颇为奉承沈氏,常常嘘寒问暖,或亲手做了羹汤来讨好沈氏。 因秦氏不准府里各院开小厨房,一应食物都由大厨房统一分配制作,舒恰想要亲手做羹汤给沈氏,也只有在大厨房,跟灶上的人借厨房来用。 一些事情,当时她没有太过留意,沈氏死后才忽然醍醐灌顶一般。 “究竟是何事?”舒恰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舒忱自然着急。 舒恰却抿了抿唇,不肯再说。 “你倒是说呀!” 舒恰看了贺峥一眼。 舒忱顿了顿,对贺峥道:“……要不,你先出去一下?”他以为是一些女子的事情,自己作为舒恰的弟弟倒也罢了,贺峥作为一个外男确实不该听。 贺峥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媳妇发了话,也不能不听,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间,转头却蹲在了窗子下面听起了墙角。 舒恰道:“我有一个条件。” 她这么一说,舒忱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这才是舒恰的性格啊,之前舒忱就一直在怀疑这事儿的真实性。 “你说吧,但凡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舒恰道:“我要嫁给贺峥。” ………… 在窗外蹲着的贺峥差点蹦起来。我去! 舒忱良久才道:“如果我不肯呢?” 贺峥这才又老老实实地蹲回去,好在舒忱够坚定——等等,这个如果是几个意思? 舒恰手里掌握着的可是舒忱最想知道的,关于沈氏的死因。说不定这些东西还能扳倒秦氏,给沈氏报仇——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舒忱他不会…… 舒恰也顿了良久:“那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如夫人是怎么死的。” “是怎么死的?不就是被秦氏害死的!”舒忱咬牙道:“你要说就说,不说快滚——嫁给贺峥是断无可能——你若是识相,肯说出来,我说不定还会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再说服父亲同意——否则你就和我一样,等着被秦氏那个毒妇随意嫁给什么人,然后某一天,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魏姨娘也会——” “你!” 姐弟两个对峙良久。 终是舒恰败下了阵来。“好,我说——不过你要做到你刚才说的,给我寻一门好亲事——要比大姐的亲事好,还要给我陪送一份丰厚的嫁妆!” “半抬。”舒忱道,“最多半抬。” 这个答案已经让舒恰很满意了,府里还有她的份例,再加上舒忱额外给的半抬嫁妆,几乎比大姐多出来一倍。 “现在可以说了吧。”舒忱瞧着她那张喜形于色的脸,就知道她很满意了。 “我在厨房,发现了很多山楂桂枝汤——几乎每天厨房都会熬上这么一碗。” “山楂桂枝汤——”舒忱拿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或许是府里哪个姨娘月信不调呢。二姐,这点东西可换不来半抬嫁妆。” “可是熬汤的人是王婆子的儿媳妇。”舒恰唯恐舒忱反悔,急急道:“那王婆子你应该知道吧?昨天夫人还让她去如夫人名下的庄子上要了不少钱。近来夫人很是重用她。” 舒忱敲击扶手的手指一顿。 窗外的贺峥暗叫不好。 不过舒忱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再继续跟舒恰说什么,想来是打算和贺峥秋后算账了:“那也许是夫人月信不调呢?” 舒恰发出短促地一声轻笑:“夫人哪还有月信?打前年夫人的月信就停了——”顿了顿,舒恰凑近舒忱:“当然了,这些都不够我换半抬嫁妆——我知道,如夫人生下的那个孩子,当真的是命大的很,如夫人喝了那么久的山楂桂枝汤,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竟还是活的。” 舒恰道:“我知道他被埋在哪里。” 这个消息,确实够她换半抬嫁妆的。 根据张嬷嬷的说法,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当然了,张嬷嬷是怀疑沈氏的食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动了手脚,按照舒恰说的山楂桂枝汤,这点确实对的上。 可是那孩子生下来时是活的,连张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舒恰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舒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孩子是生下来,稳婆故意没有给他清理口鼻中的秽物,活活闷死的。所以夫人之后才会那么着急地把他埋了——你带着那孩子的尸体去找仵作验一验就知道了。” 第100章 证据确凿 一百证据确凿 刚出生的婴孩儿不及时清除口鼻中的秽物,即便不被闷死,也会因窒息而造成日后的不同程度的痴傻。 只是当时沈氏难产血崩,母子俱亡本也不稀罕,故而无人注意到,孩子刚出生时竟还活着。 舒恰会知道,也是极其偶然的。 都说产房是污秽之地,除了下人之外,一般主子都不会轻易踏足。 而舒恰当时也不知是存了怎样的心情——或是为了讨好沈氏,又或者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大约这就是冥冥之中有些事注定要浮出水面,舒恰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竟毫不避嫌地进了产房。 只是也没待多久,便被稳婆给“请”了出去——而也就是这不多久的时间,她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婴儿哭声。待她转过头去寻找的时候,那哭声又没有了。 而之后产房便传来噩耗,沈氏和孩子都没保住。 虽说自己并没有证据,可舒恰的心里到底是存了疑窦。她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当时确实是听见孩子哭了——若是刚生下来没多久,说法又不一样了;可目前为止的说法就是难产血崩生下了死胎。 于是在那稳婆奉秦氏之命将那孩子偷偷拿去埋了的时候,舒恰便偷偷跟在后面,暗暗记下了孩子被埋的地点。 舒恰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出了舒府,两人立即赶往舒恰所说埋藏婴儿尸体的地方。 果然在舒恰所说的那出,有一块明显松动过的土地。 贺峥道:“想来就是在这里了。” 许是近乡情怯,舒忱此刻站在贺峥的身后,竟再不肯往那处再靠近一步。 “……要不,我们先去找仵作?”贺峥心里也有点犯怵,挖坟这事儿他还真没干过。 好半天,舒忱才摇了摇头。 “先挖开,否则……若里面什么也没有,把仵作叫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倒不怕让仵作白跑一步,只怕这事情流传出去,让秦氏发觉了打草惊蛇。 他原本还没想好,沈氏真为秦氏所害,他该如何为母亲报仇呢? 可是现在,舒恰忽然告诉他,不止是沈氏,连那刚出生的孩子也是秦氏下的毒手。 ……杀害庶子的罪责,可是要比杀害一个妾室来得重的。 舒忱镇定了一下,挽了挽袖子:“你走远一点,我来。” “还是我来吧。”贺峥即便内心再犯怵,也不会让舒忱一个人动手,当下也挽起了袖子,就要开挖。 舒忱却拦住了他。 “不,你……他是我的弟弟,还是我来更合适一些。” 古人都比较迷信,舒忱也不能免俗。挖坟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那是大大的损阴德,不止如此还会使得去世的人不安。 贺峥对与这个孩子到底没有血缘关系,或许还是自己动手,那孩子会更理解一些吧。 舒忱把贺峥赶得远远的,自己则对着那一小片松动的土地念念有词了好一阵,无非是说什么“哥哥是为了给你和娘报仇才会这么做的,你千万不要怪哥哥,等哥哥给你和娘报过仇,一定给你建个更好的坟,再长长久久地给你供奉个长明灯……” 也不知那孩子听得听不到,听不听得懂。 大概这么念了一会儿,舒忱便开始动手挖了起来。 并没有挖很久。可能是那稳婆没想过会有人跟在她身后把地点记下来,草草的将孩子埋了,并没有埋很深。舒忱只挖了薄薄的一层土,就挖到了。 …… 直到贺峥匆匆忙忙带了仵作过来,舒忱还保持着两手捧着那个孩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在贺峥的示意下,那仵作小心翼翼地从舒忱手里接过孩子的尸体。舒忱的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拒绝。 贺峥走过去,轻轻把人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舒忱发冷的身体。 那仵作是宁城派来的,想来很是可靠。现在手脚麻利地粗粗验过。 舒恰所说,只是她结合自己知道的常识所做的一个推测。可秦氏比她想象的要狠。 不清除口鼻秽物,也许会死,也许只是将来变得痴呆。可是秦氏又怎么会允许这个孩子活下去呢?哪怕是个痴儿,秦氏也是决不允许有人再来跟她的儿子们争哪怕一文钱。 这孩子是被活活闷死的。 舒忱挖开上面覆着的薄薄一层土时,就看见一张紫涨的小脸,周身连张席子都没有,就这么直接被埋在土里,因为已经有些日子了,那尸体甚至已经有了轻度的腐烂。 那仵作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贺峥便感觉到自己怀里搂着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连忙止住仵作的话头:“这些事情烦先生回去再跟县令大人说一遍——届时我会同去。” 仵作亦不是不知人情的人,见了舒忱的模样心中便已了然,自然应允。 而与此同时,沈万金、沈万银连带舒忱的“大舅母”吴楚,也已经赶到了。 沈万金几乎双目赤红,沈万银和吴楚还略好些,却也看得出神情肃穆。 贺峥扶着舒忱前脚刚回家,后脚他们就到了。贺峥把舒忱先安顿好,在房里点了一些安息香——他自己原是不大信这个东西,感觉对自己的效果也不大。但对舒忱就比较管用。 见舒忱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贺峥这才出来招待沈家众人。 此时沈家人还以为此事是一场意外,贺峥将其中弯绕说了,又将舒恰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待又见过了张嬷嬷,几人已是怒火滔天,恨不得直接杀去舒府撕了秦氏……还有舒县丞。 “当初……当初虽是我们沈家攀附势力才将万珍嫁给舒县丞为妾,当初他也信誓旦旦地说了会好好待他,现在……呵呵现在……” 待又听说了那刚出世的孩子是被活活闷死的,沈家众人已下定决心,这笔账定要让秦氏和舒县丞血债血偿…… 宁城是真心不想管这事儿。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这还是自己下属的家务事。 再者他从好歹也是侍郎的庶子,见过比这惊险万分宅斗那也多了去了:这宅斗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谁家内债没点子阴损事儿呢?死个个把人根本不稀罕。 在宁城看来,这内宅之中的事绝无单纯的黑白对错之分,受害的不一定无辜,也许是技不如人呢。 ……只是这话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了大舅哥恐怕要和自己翻个脸…… 不管他有多不想管,贺峥求上了门,贺汐也整日在他耳边吹着枕头风,沈家人又击鼓鸣冤把秦氏告上了公堂——也由不得他不管。 民告官是有杀威棒的,不管输赢先打上几板子。因此沈家并没有一上来就状告舒县丞,而是将矛头直指秦氏。 只要告秦氏成了,舒县丞多少得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儿。到时候再棒打落水狗不迟。 就连舒恰,虽说没有当堂作证,却也偷偷写了证词画了押递了过来。 为了结门好亲事和半抬嫁妆,她也是够拼了。 宁城看了状纸和证词,也不拖延,当下就让人去捉拿秦氏身边的王婆子和她的儿媳妇回来严刑拷打:当时舒县丞还在一旁呢,宁城还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这要上您府里带人,舒县丞不会介意吧?” 舒县丞还能说什么呢?大人就是这么一问,你同不同意他都是要带人去的。 这事儿,你要说舒忱没有掺和一脚,舒县丞是打死也不信的。 因着秦氏被沈家告上公堂,舒县丞将舒忱叫过来好一阵骂:他出身耕读,极要面子,这回整个舒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了,他每日去衙门总觉得同僚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娘死了,你就要整个舒府为她陪葬是不是?你别忘了,你也是姓舒,舒府的面子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舒忱木着脸盯着地面,看也不看舒县丞:“败坏舒府名声的不是儿子,也不是舅舅——是谁,父亲心里应该清楚。” “你!”舒县丞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难道是你母亲?!” 他纵使再不喜欢秦氏,那也是这舒府关起门来得事情。在外面,妻子就是他的另一张脸面,秦氏出了丑,他的脸面也不会光彩。 “她不是我母亲!”舒忱哑着嗓子道:“她杀了我娘,她不是我的母亲!” 舒忱抬起头,直视着舒县丞的眼睛:“父亲,您可以有很多女人,很多妾室——甚至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又很多妻子——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娘。” ” 第101章 事了 一百零一事了 王婆子的儿媳妇并没有坚持太久就招供了,确实是秦氏命她煮山楂桂枝汤混进沈氏的饮食甚至是安胎药里去。 而王婆子也招供,秦氏命人大搜沈氏住处,且让她去庄子里要钱的事儿。 秦氏锒铛入狱的同时,舒恰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说来,还是沈家做的媒。 舒恰的行为虽说有些趁人之危,可也是帮了舒忱;并且这一帮,可是把舒县丞和秦氏都给得罪了。 因此舒恰若留在括苍县,舒县丞未必会给她好脸,秦氏也未必会放过她。 ——虽说秦氏应该已经没了什么翻身的可能。 沈家砸了大把的银子,力求把罪责加到最重——起码也要是流放。他们想了无数种让秦氏非常痛苦、又不留痕迹地死去的方法。 最终,舒忱帮着相看,相中了钱塘那边州府的一个照磨。这照磨若是娶原配,舒恰倒也配不上。这照磨原本有一房正妻,前年去世,未留下一子半女;舒恰嫁过去虽是填房,可一来原配并无儿女,二来原配娘家也早已式微,并不大妨碍。 舒恰也知道自己年纪并不算小,几乎快要过了花期,故而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她满意,舒县丞可未必。 舒县丞在衙门浸淫多年,舒恰那张证词虽然没有署名只有手印,他又怎么会认不出舒恰的笔迹来。 现在又是沈家做的媒,舒县丞立刻就觉得这是沈家收买了舒恰。因此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最后还是舒恰的亲娘魏姨娘哭求了好久——到底也是自己曾经爱(睡)过的女人,舒县丞终究是答应了,却表示不会给舒恰出一文钱的嫁妆,以后也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可舒恰还是风风光光的嫁了:有了舒忱给的半抬嫁妆,她哪里还看得上舒府给的那些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 有人喜,就有人忧。 这案子终于将定,秦氏被传去过堂。舒县丞也被宁城要求陪审在侧。 说是陪审,也不过是说着好听,实则是要将舒县丞一起审问的。 而舒县丞在公堂上,居然还很是维护秦氏——毕竟,那是他的脸面。秦氏的罪定下了,他也跑不了一个治家不严。 治家不严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妻妾不合,往大了说,连自己家都管理还怎么管理百姓呢? 可是种种证据摆在面前,证据确凿实在由不得狡辩,于是争论点被改成了量刑多少。 秦氏的罪要说重也不重——她若是只杀了沈氏,甚至官府都管不了她,可誰让她偏偏杀了庶子,又命人去舒忱名下的庄子里骗钱呢? 不过这也是罪不至死的,量刑最重也不过是黔面流放。 得知这个结果的沈家变了主意——他们要求舒县丞休掉秦氏,将秦氏贬为官奴。 舒县丞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秦氏罪名已定,他的治家不严也算是定了。与其有个黔面流放的正妻,还不去休了秦氏,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何况他对秦氏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就是多情却薄情的男人——他既然能对沈氏的后事不闻不问,对于秦氏,也多不了太多感情。 秦氏就这样,从县丞夫人成了一个官奴。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也许是进了勾栏——其实贺峥觉得不大可能。 也有可能,是被沈家买走了。 至于沈家将她买回去会对她做什么,谁又知道呢。 判决下来的那天,舒忱去牢里看了秦氏。他怀里抱着沈氏和那个孩子的牌位,站在牢门口,静静地看着秦氏。 秦氏也抬起头看着他,忽而癫狂地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时是沈氏刚怀孕不久,她有一天路过小花园,听见舒县丞和沈氏说话。 沈氏肚子里的孩子也算得上舒县丞的老来子,舒县丞为此很是高兴,向沈氏许诺,若生下来时个男孩,就送他去读书,好好栽培一番,待这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就让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将他培养成新一任的县丞。 沈氏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在秦氏耳中,确实刺耳之极。 为什么?明明她的儿子才是嫡子,要继承舒县丞的衣钵也该是她的儿子才对;可舒县丞向来嫌弃自己生的两个孩子蠢笨不是读书的料子,子不肖父。却对沈氏生的老六青睐有加。 好不容易把老六嫁出去了,现在沈氏又怀上了。 秦氏闭了闭眼。她忍过一次,再忍不得第二次了。 沈氏是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可自己也要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舒忱把两个牌位抱在怀里,似在对沈氏和弟弟说话,其实又是说给秦氏听:“娘,小弟,你们在天有灵,看到这女人的下场了吗?” 秦氏尖声叫道:“舒忱你不要装神弄鬼,现在老爷的休书还没有递到我的手上,我现在仍然是老爷的正妻,你还要叫我一声母亲的!” “母亲?”舒忱冷笑道。“您怕是想错了。休书不休书不过是个仪式,你在父亲心里什么时候是他的正妻了?——哈,现在倒好,真的不是了,你那两个儿子也要跟着你,从嫡子的位置上滚下来,成为官奴的儿子了。” 舒忱一字一顿的看着秦氏:“你说父亲以后会怎么对他们呢?——他们是官奴的儿子啊,是父亲的耻辱——父亲会怎么对待给他造成耻辱的人呢?” 秦氏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想了半晌,忽然尖叫道:“舒忱你个小杂种,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舒忱却毫不在意她的谩骂和诅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离开了地牢。 地牢中,秦氏颓然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因了这次的事情,舒县丞被宁城大明大放地放了假:虽说薪水照给,却将他手头的所有事全分摊给别人,连点卯都不要求他到。 若是出这事儿之前,舒县丞乐得清闲;可因了这事儿,舒县丞心里忍不住打起了谷。 他觉得这事县令大人在对他表示明显的不满,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会让他致仕也说不定。 因此舒县丞心里越发恼恨秦氏、舒忱和沈家的人。 若不是他们执意把家事捅出去,自己又岂会在衙门里遭人嘲笑?! 而他最近一看到两个嫡子——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嫡子,心情就更差了。他们会让他想起他们愚蠢的母亲来,舒县丞眼不见为净,将自己大儿子二儿子两家一齐撵回了乡下老家,只分给了他们很少的田地和银子,以及老家破旧不堪的宅院。 他当初是如何不在乎地把舒忱嫁到商户去,如今对这两个儿子也就有多么不在乎。 却说贺峥与舒忱,好不容易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舒忱给自己娘亲重新造了坟,把弟弟埋在娘亲旁边,又种了很多松柏、在寺庙供应了长明灯又请了和尚尼姑作法超度。 忙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舒忱的心情也好了写,头上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了,贺老太太又让贺峥过去一趟。 贺峥临走时好好地哄了舒忱一番,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自己就回来了。 这样哄小孩子的话让舒忱的脸上难得带了点笑容:“快去吧快去吧,离了你我还活不成了?” 贺峥笑了笑:“我还真希望你离了我就活不成,这样你每时每刻都得跟我绑在一起了。” 到了贺府,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贺嵘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该张罗着给他定下个贤惠的妻子了。 贺老太太看着看着这些女孩儿的画像,就忍不住想到娶了男妻的贺峥。她已经发现贺峥和舒忱产生了感情,也就不打算拆散他们了,只是她到底希望能让贺峥留下条血脉。 哪怕让个侍女生下孩子,再把孩子认到舒忱名下呢?! 贺峥垂着头听着贺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却并不答话。这话他没法答,跟老太太说不,定会起一场风波;答应下来吧,还不得后院着火?只能拖着—— 贺老太太讲了半天贺峥也不答声,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可是到底不甘心:“你瞧瞧,你这二弟都要成亲了,将来他若先于你有了孩子,还不真要越过你了?” 贺峥心里想,好像他没孩子就不会越过我一样——我不是早就被撵出家门了吗? 不过他略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会嫁给贺嵘,手贱地抽开了摆在桌上的画卷。 那画卷是老太太看过觉得满意,又拿去给贺老爷和小李氏看。两人亦觉得不错,便将贺嵘的生辰八字放在里面,把画卷送回女方那里合八字,若合上了,便可定亲。 贺峥这一手贱,那张写了贺嵘生辰八字的红纸便飞了出来。 贺峥连忙去捡——他没注意到,他身后一直待他慈祥的祖母,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102章 抽丝 一百零二抽丝 贺老太太佯作怒意,斥责身边的大丫头红珊——缨络和翠烟已经出嫁,如今老太太身边儿红珊最大。 “没眼力见儿的,你缨络姐姐走了你连伺候人也不会——怎么还让大少爷亲自去捡东西!” 红珊连忙上前从贺峥手中接过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又卷进了画轴中。 贺峥笑了笑:“无妨。顺手罢了。” 贺老太太瞧他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了。 可贺峥并不是没有看见那纸上写着什么。他期初只觉得怪怪的,也并没有细想,反倒是贺老太太略有反常的行为让他疑心更重:贺老太太其实隐藏的很好,只是到底被贺峥看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那张纸上写着的并不是贺嵘的生辰。 贺峥的第一反应是写错了——随即意识到这是小李氏写的。不管小李氏对自己如何,她断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合错了八字对她有什么好处? 而贺老太太的反应让贺峥觉得,难道是祖母掉包了贺嵘的八字……? 纵然祖母最疼自己,贺嵘也是她的孙子啊,对自己的孙子没必要这么狠吧。 况且贺峥直觉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难道那生辰不是贺嵘的? 贺峥虽然好奇,可是贺老太太好像完全不想让自己发现这事儿的样子,贺峥也就装作没有在意了。 回去之后,舒忱也没问贺老太太叫他一个人回去干嘛:贺老太太现在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舒忱也不多嘴给自己添堵。 搞得贺峥想跟他讨论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事儿也就在贺峥脑子里留下了一个短暂的印象,没多久就被抛到了脑后。 谁知一个月后,老宅竟传来消息,说贺嵘定亲了,正是那日贺峥打开的画卷上的那个女子。 这原没什么稀罕的,老太太、贺老爷、小李氏都相中了那个姑娘,会给贺嵘聘来也不是怪事。 怪得是,贺峥又想起来那天掉落的八字了。 那上面写的明明不是贺嵘的八字。 可是这八字庚帖经过了小李氏的手,贺老爷的手。贺老太太的手,却没有人对上面的日期提出质疑。 贺峥左思右想,觉得那就只能是,贺嵘确实是那时出生的了。 贺峥的心情蓦然沉重了起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大李氏去世不久,贺老爷未出妻孝之时,便求娶了原配的庶妹小李氏为继室填房。 男子为妻子守妻孝本身就十分宽松,时间只有一年,且在这一年内只要不娶妻,即便是纳妾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偏偏贺老爷连这一年也等不了。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以“贺峥年幼需要母亲照顾”为理由,聘娶了大李氏的庶妹小李氏。 甚至因为当时贺老爷妻孝未过,连喜事也没怎么办。 现在想来,以小李氏的脾气怎么肯? 可小李氏偏就肯了。 而小李氏进门则不到一个月,便被贺老爷带去跑商,以跑就是一年多——走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时贺嵘已经出生了。 这事儿贺峥以前就在原主的记忆里了解过一些,不过当时的他也只是在心里念叨一下贺老爷真是薄情什么的,并未深想。 只是…… 那天掉出来的那张生辰帖,上面的日子整好比贺嵘真正的生辰,提前了半年。 贺峥一边觉得自己脑洞太大了这不可能吧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测……那小李氏怀上贺嵘的时候,大李氏还健在。 想到之前韩远山曾来跟他说在市井曾听说大李氏是小李氏所杀,贺峥顿时笑不出来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小李氏刚怀上大李氏就死了,正好给庶妹腾位子——以小李氏一个庶女的出身,纵然贺老爷是个商户她也配不上,也就当个填房继室,才堪堪相配。 呵呵。 正不知此事该如何下手,现在可算是找到门路了。 贺峥找了个时间去衙门找李煜齐。 其实贺峥和李煜齐算不得来往甚多。李煜齐甚至整个李家,都不大与贺府这边来往。上次见面,还是李煜齐出面来帮他分家。 李煜齐见到贺峥,略微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怎么,舅舅不想见我?”贺峥笑道。 “哪里的话。”李煜齐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坐。” “坐就不坐了,想问问舅舅晚上有没有空,赏外甥个脸共进晚餐?” 共进晚餐这个词怪怪的,李煜齐有点被雷到,失笑道:“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怪词。”说罢,把桌上的东西随手整理了一番,跟外间的下属交代了两句,便对贺峥道:“走吧。” 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王有,正行色匆匆地要出去。 王有看到贺峥挺高兴的,立时上前问候:“少爷!” 贺峥笑道:“叫什么少爷,叫贺公子——你可不是我家的奴才,乱叫让人笑话。” 王有管贺峥叫“少爷”还是跟冬梅学的,此时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短短数月,王有从当初的冷硬少年已经变得开朗、爱笑了。 贺峥见他手里捏着一小块儿银子,随口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主簿大人说想吃隔壁街的糕点,让我去帮他买来。”王有忽然想起这主簿大人是贺峥的外祖父,又见贺峥身后站着李煜齐,便向二人说了几句李主簿的好话:“主簿大人待我极好,每次买糕点剩下的钱都会赏我。” 这些钱对王有来说不少,对李主簿、贺峥他们来说却不知什么。贺峥笑了笑:“一会儿回来代我向外祖父问好——此刻我还有事,就不去拜见外祖父了。” 王有点了点头。 “你也快去吧,别耽误了外祖父吃点心。” 贺峥与他招呼完,回过身却发现李煜齐的脸色怪怪的。 “舅舅?” 李煜齐回过神来:“无事,走吧。” 两人走出了一段路,李煜齐终是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刚才那人,是你求了县令大人,给他谋的差事?” “正是。难道他有什么过失之处?若有,还望舅舅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认真。” 李煜齐笑了:“我还不至于跟个小孩子置气——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衙门里很多人都挺喜欢他,我父亲也对他青眼有加——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这般大的本事能入了你的眼了。” “说起来这王有的母亲舅舅也是认得的——当初我母亲身边四个大丫鬟,春兰提了姨娘留在了贺府,其他三个下落不明。前些日子我和舒忱出去游玩,无意中遇见了当年的冬梅姑姑,那王有就是冬梅姑姑的儿子。” “玉容当年的丫鬟都下落不明了?”李煜齐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也知道是小李氏做的好事。虽说他一个做少爷的与小姐身边的丫鬟并无什么交情,却也难免因大李氏对这些丫鬟有着一些奇妙的维护之情。 李煜齐叹了口气:“冬梅若是在贺府过的不好,你不若就将她送过来。她到底伺候了玉容一场,李府庇佑她一番也是应该。” “如今她与兰姨娘在一起,二娘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李煜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煜齐原以为贺峥会请他去合書酒楼,谁知贺峥三拐两拐,竟带他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馆子。 “怎么,请你舅舅吃饭竟这么小气?”李煜齐打量着那小门脸。 贺峥尴尬地笑了笑:“今日不为吃饭,改日再给舅舅补回来。” 两人要了一个小包间——这小铺子里竟然也有包间。两人随意点了几个菜,待小二下去了,李煜齐便问道:“说吧,请我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贺峥低着头,转着手里的杯子,直转得李煜齐眼晕想叫他住手时才停下来。 “舅舅,我想知道二娘为什么会嫁给我父亲。我母亲去世前后,在我二娘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李煜齐颇为诧异:“你问这些做什么?” 贺峥笑了笑:“知己知彼,才说百战不殆,也不能由着她来害我。” “她又不安分了?”李煜齐皱眉道。 “也不是——等她再有动作我再来了解这些,不是已经晚了?” 李煜齐点点头,也是同意了贺峥的说法:“虽说我觉得凭你现在自己的产业,已经无需太惦记贺家的东西,可你若是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舅舅自然是要帮你的。” 李煜齐目光慈祥地看着他:“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呢。” 第103章 剥茧 十六年前。 贺府老太太与李府当家主母幼时交好,如今又是儿女亲家,贺李两家姻亲美名括苍县皆知。 时值贺峥年满三岁,贺老太太与李老太太两厢商量,决定为贺峥大摆筵席庆生。筵席就设在贺家宅院内,遍邀城中名流绅士,贵妇淑媛,共襄盛举。 虽说是为贺峥庆生,可三岁的小小孩童还什么也不知道,说到底是贺李两家在城中的一次交际,也对外昭示贺李两家姻亲关系密不可分。 无论是冲着贺家这括苍首富的面子,还是李家主簿之位的面子,赏脸前来甚至是前来巴结示好的人都不在少数。 男人们在前面忙着交际,女人们也没有闲着。 女人们有女人的政治。这些政治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不必男人们摆在明面上的差。 此次筵席,贺老太太和李老太太亦各有心思:两家的庶子庶女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正好趁此机会想看一番。前来做客的贵妇名媛亦知二人心思。 别人且不说了,日后各有机缘。知说当日李老太太当真为小李氏相中了一户人家。 李老太太不喜欢小李氏,是比起两个庶子更加不喜的——这个庶女太不安分。 每一个做嫡妻嫡母的女人,都难免会担心庶子庶女压过自己的嫡子嫡女,虽说李老太太并无此担忧,却也下意识地想要压亦压他们。 对于小李氏的婚事,她不从中作梗就不错了,自然不会为她谋一门过好的亲事——李老太太看来,庶女就要有庶女的样子,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老太太相中的,是一个商户的庶长子。 其实这门婚事并不算差,因为那个商户没有嫡子,多少年来只有一个庶长子。只是商户的原配嫡妻前几年去世,商户又续娶一门继室娇妻,进门一年就生下一个嫡女。 那继室年纪尚轻,商户也不算太老,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再生下嫡子呢? 那继室亦是个聪明人,为这个庶子的亲事很是上心:面上儿不能过不去,也不能太过得去了,将来若成了庶子的助力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来参加宴会之前她着意打听了李府内院之事,知道李主簿虽然明面上很宠爱这个庶女,却从来不因庶出的孩子而和正室过不去。 这简直是为她那个碍眼的庶长子量身定做的一门亲事。 李老太太与那位继夫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这事儿并不是秘密,李老太太也没想过要隐瞒,背后搞什么鬼。没多久李老太太直接就当着全家的面儿把这事儿跟李主簿提了。 当时小李氏也在。小李氏的脸色当时就煞白了。 她本就对自己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怀深以为耻,现在李老太太竟将她许配给一个庶子,且还是庶长子,在小李氏心中这是对她极大的侮辱! 小李氏几番找李主簿哭求,李主簿虽觉得这门亲事没什么问题,却也耐不住爱女爱妾的眼泪,便将此事拖着,打算再看看是否有其他人家对小李氏有意。 可不得不说,但凡有点儿要求的人家,就不会为自家嫡子求娶庶女;若是愿意为嫡子求娶庶女的人家,李主簿也看不上。 这么一番看下来,竟还是李老太太为小李氏相中的那门亲事最好了。 李主簿有些动摇,甚至已经开始劝说梅姨娘同意这门亲事。梅姨娘原只是个侍女,除了长得美之外没有别的见识,见李主簿都同意了,早已没了主心骨,不答应也没别的法子。 可是小李氏不同。 “可是后来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母亲那段时间很不高兴,却也不肯将事情与我说。我想应该是关于李柔的亲事。”李煜齐回忆道。“后来……后来我又一次无意中撞上母亲与梅姨娘、李柔说话,似乎在说什么是嫁给那户商户为妻还是给谁做妾……”李煜齐苦笑着摇了摇头:“以李柔的性子,是处处要和玉容比的,怎么可能甘为人妾。” 也许吧。也许正是因为她不愿意嫁给庶子,更不愿与人为妾,所以她杀了大李氏,取而代之。 贺峥心想。 “舅舅可知当初外祖母说要二娘给哪家做妾?”贺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煜齐摇了摇头:“这事儿其实根本没在家里正经提过,我也只是凑巧知道罢了……其实以我对母亲的了解,既然母亲不曾正式提过,那便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让李柔去给谁做妾,当时大约也就是随口说说。”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事情了?”李煜齐奇道,继而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我虽将此事与你说了,你万不可在外面乱说——这事毕竟关于李柔的闺誉,你与她再不合也是家事,若闹出去可是所有姓贺的一起丢人。”李煜齐道:“你虽然已经分了家,却也到底姓贺。” “没有,”贺峥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想,那样的困境——几乎她要嫁给那庶子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竟还能峰回路转,嫁给我爹。” “是啊,”李煜齐也道:“她的运气确实好。……就是当年玉容没了,母亲也是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她嫁到贺家去的,可是父亲更看重李家和贺家的联姻关系,甚至连贺家的老太太也同意了……母亲与贺家老太太是幼时闺中密友,因此事还一度生了嫌隙。” 贺峥沉默了。 哪怕与自己的闺蜜生嫌隙也要迎小李氏过门,若说为了贺家李家的联姻他是决计不信的——就凭贺老太太与李老太太的关系这两家关系也不会淡了的再说还有他这个长子嫡孙的存在。 他几乎都能确定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了: 贺老太太会同意,无非是因为贺老太太已经知道小李氏怀了贺家的骨肉。 想到包括原主记忆与他穿过来之后贺老太太对“贺峥”的种种疼爱以及对贺嵘的种种视而不见,贺峥心中竟一阵发冷: 她究竟是一个慈祥的祖母,还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为了赎罪? 贺老太太她,究竟知不知道,大李氏因何而死? 贺峥顿了顿,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强笑道:“若是为了贺李两家姻亲不断,也说得过去。只是——只是这日子也定的太急了些。” 李煜齐的眉头亦皱了一起来。大李氏去世三个月小李氏就进门了,李老太太和他自己都对此事深恨不已。甚至因此,多少年来李老太太对贺老太太都不冷不热,李煜齐也从来不给贺老爷好脸色。 “这里面大概有李柔的功劳吧。”李煜齐道:“当年父亲也是极力希望李柔早日过门,大概是生怕拖久了有变数——比如母亲还是执意要把李柔嫁给那商户,说不定日子久了,母亲能说服贺家老太太呢?” 怎么可能?除非…… 除非小李氏的肚子瞒不住了,被李老太太把孩子打下来,才说不定贺老太太会放弃这个孙子——也只得放弃了。 告别了李煜齐,贺峥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梳理着适才与李煜齐的谈话。 李府的情况大体是这样,若想知道得更详细,怕是只有去问李老太太了——可是再有八成的把握之前,贺峥还不想去惊动她。 毕竟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间惨事,他不想太轻易地去揭开李老太太的伤疤。 若等事情能确定了,那份悲伤也许会化作怒火与恨,发泄出去,也就好了。 而还有一些事,是贺峥所不知道的。 比如,贺老爷和小李氏究竟是怎么勾搭上的,小李氏又是怎么下手害死了大李氏。 ……甚至在这件事情里,贺老爷知不知情,有没有动手——还有贺老太太。 贺峥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居然走到了贺府门前。 如今因小李氏失势,贺峥又大有东山再起的趋势,门房对这位被“逐出家门”的大少爷还是很客气的。 “少爷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可惦记着您呢……” 门房不过一句客气话——他哪有机会见到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惦记谁,不过是用这话讨好贺峥罢了。 可贺峥听了,却一脸麻木,只淡淡道:“……是么。” 第104章 杀人 一百零四杀人 贺峥并没有进贺府的门,站在贺府门前望着牌匾愣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和舒忱的小家。 这一切虽然都还只是贺峥的个人推断与一些猜测,贺峥内心却已经信了八成了。对于小李氏这个人贺峥从来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况且,韩远山带来的消息又是那么的有鼻子有眼…… 自己和舒忱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沈氏的事情刚了,又发现大李氏也是被人害死的。 贺峥苦笑,幸好……幸好自己穿过来了。不然剩下舒忱和原主,在这深宅大院,恐怕当真要被人算计死。 ……特别是,如果原主知道,一直疼爱他的奶奶其实还有另一张面孔。 这样大的事情,贺峥自然不会瞒着舒忱。小夫夫两个一起商量着拿主意。 舒忱知道了也是诧异。虽然知道高门大院里腌臜事儿向来不少,却也没想到能牵扯出来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 “只是这到底是我们自己的猜测……虽然我觉得八成这就是事实,可到底无凭无据。”贺峥叹气,他倒不是想弄点什么证据把这事儿闹出来——说不定贺家全家都知道这事儿,就瞒着他一个傻子呢。 干脆就自己动手。想在后宅里不声不响弄死一个人还不容易?贺峥只怕不是小李氏下的手,错杀了人。 况且这事儿到底要知会李府一声,没有证据不好说话。 舒忱沉吟片刻:“既然当初是韩远山得了风声,不如就摆脱他再打听打听——我们也不必知晓当年根底,只要知道是不是你二娘下的手就得了。” 贺峥也是这么想的。当年种种,小李氏是如何在闺中就勾搭上贺老爷的,她又是如何下手杀的大李氏,这已经并不重要了。贺峥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了解自己的杀母仇人的心理活动与父亲出轨的风流韵事。 贺峥只需要她血债血还。 韩远山得了贺峥的银子和庇佑,调查起来要比之前轻松得多。甚至贺峥也不需要他藏着掖着暗中调查,一切大明大放的来,总之坐下亏心事的人不是他们。 没过多久韩远山就将事情调查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是水落石出,但贺峥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甚至韩远山还威逼利诱地抓来一个人:小李氏的生母梅姨娘的表哥。 还是青梅竹马的表哥。梅姨娘娘家人少,对亲戚很是照顾,也时常接济这个表哥。 而当年小李氏毒杀大李氏的毒药,就是拜托她这个表舅舅弄到手的。 那人现在老婆孩子都被韩远山攥在手里下落不明,半点儿也不敢说瞎话,当下就将对自家接济多年的表妹、表侄女卖了个七七八八:“……当年二小姐托人拿了许多金银与我,让我去寻一种慢性毒药来…还真让我给碰上了,那药吃下去一月之内必定殒命,死状如同得了急症,半点儿看不出来……二小姐不方便出来,还是三少爷上我这儿拿的药……” 那人说完便膝行两步:“我都说了,你们放了我儿子吧!” 表妹和侄子侄女固然于他有恩血脉相连,毕竟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子。 贺峥瞧着跪趴在地上的男人,许久方道:“那种毒药你可还有办法弄到?” 男人愣了愣,半晌犹疑:“这……这时隔多年……已经弄不到了……” 贺峥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道:“小李氏用这药谋害我母亲,你也是帮凶。县令大人是我妹夫,我和县令大人求求情,想必也能让他把你们判的重一些,诛九族……就算了,满门抄斩吧,你老婆儿子我也不用放了,直接押送去县衙。” 男人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那药我已经弄不到了,可是黑市上多得是,只说要马钱子就成了!每日只服用半钱,不出一月必死无疑!” 贺峥这才满意了。 既然小李氏当年用这药害死了大李氏,那自己也用这药来结束她的生命吧。贺峥低头看了看满头冷汗的男人,对韩远山道:“还麻烦你帮我把这人送去县丞李府上,给我外婆或者大舅舅都可以。”转而看向脚下跪着的人:“你知道该说些什么,哦?” 小李氏最近过得很不顺。 自从生下死胎之后,贺老爷再也没有来她房里过夜,甚至是躲着她,连见也不愿意见她。 开始小李氏还会愤怒、哀怨,现在却也看淡了。 生下死胎又能怎么样。贺老爷也不能休了她,小李氏冷笑。男人就是这么靠不住的东西,当初再怎么样对她海誓山盟,还不是转头就忘了,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她已经是贺府的主母,又有两个儿子傍身,现在的困境都是暂时的,等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只是近日她只觉得烦躁异常,市场胸闷气短。期初只以为是因为心情不好导致的,也没在意;谁知拖了几日,又添了头晕头疼。 小李氏没有大意。反而她对这些症状简直熟悉得不得了。期初的惊诧、恐惧之后,紧接着的是愤怒。 小李氏当下就要去见贺老爷告知他自己被下毒一事。可是她几乎是被软禁了起来,虽然贺老爷没有明说,她身边的下人却全是贺老太太派去的,根本不给她自由。 ——而现在,又不知混进了谁派来的,要害她命的人! 是谁?!小李氏第一反应就是贺峥,可是不应该,当年贺峥只有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奶娃子。而李家的人也被自己瞒得很好……唯独有可能知道当年的事儿的,就只有贺老爷和贺老太太了。 虽然明面上这两人也是不知道的,可当年时间紧急,事情做得匆忙,难免有首尾没有扫干净的被人给看出来。 想了想最近都不肯见她的贺老爷,和让下人软禁她的贺老太太,小李氏一时也拿不准了,究竟是谁要害她?! 第105章 偿命 偿命 韩远山带着梅姨娘的表哥去了李府,打着贺峥的旗号轻而易举的就见到了李老太太。 “说罢,峥儿有什么事儿找急忙慌的让你来见我?”李老太太见派来的人不是家丁打扮而是个外男,心里有些意外。不过她这把年纪见个年轻人倒不是什么问题。 “在下前来,是代贺少爷向您禀明……当年贺少爷的母亲李大小姐的死因。” 李老太太眉头一跳:“你说什么?!” 韩远山不紧不慢地踢了一脚脚边绑成粽子的人,让他露出脸来。 “这是?”见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面生男人,李老太太更是疑惑,倒是她身边跟着年久的嬷嬷看出了门道,俯身在老太太耳边低声道:“是梅氏娘家人。” 梅姨娘的娘家人,李老太太不放在眼里,对于梅氏见娘家人也就从不过问。倒是年轻时因梅姨娘和这个表哥见面的次数不算少,李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多多少少都见过。 听说是梅氏的娘家人,李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了。 与此同时,西院的梅姨娘也已经接到了疑似自己表哥的人被人强行带到了府里,现在正在被李老太太问话的消息。 虽然李老太太治家铁腕,但梅姨娘到底进府早,也有些早年一起进府、交情不错的小姐妹如今都熬成了管事媳妇、管事嬷嬷。况且梅氏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后,对待昔日姐妹极为照顾,因此自然有人愿意给她一些消息。 只是梅氏虽然疑惑,却并不怎么担心。她虽然是李老爷的真爱,却因出身并没有什么野心,这些年也就顶多为儿子女儿争争宠,给娘家多塞点儿钱。就算夫人抓了她表哥问话,表哥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顶多是自己太照顾娘家,给的钱有点儿多了。梅姨娘稍稍有些心虚,随后又想到,老爷肯定会为自己说情的,就更加放心大胆了。 这样想着,梅姨娘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转而专心致志的给李老爷的新衣上绣起细密的花纹。 而此刻,她的表哥已经在老太太面前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小李氏当年是如何求他找药,又是让他如何帮忙掩埋掉夏荷的尸体,全都招了。 在韩远山把梅姨娘的表哥送到李府的第二天,贺峥收到了李老太太突发疾病的消息。 贺峥本以为是外祖母叫自己前去的借口,没想到到了李府,李老太太是真的病了。 乍闻女儿是被人害死的,老太太急火攻心,当天晚上就病了。只是病是病,精神却是强撑着,虽说此刻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比平日还要凌厉,此刻头戴抹额靠在床上,梅姨娘还站在一旁侍疾。 李老太太对着梅姨娘是半点不显,如同往常一样挥手让她下去。等屋里人走完了只剩下她和贺峥两个人,才掉下眼泪来。 “你母亲……真的是……”话刚出口就泣不成声。 贺峥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李老太太落泪不止,贺峥好一番劝慰,才勉强止住,拉着贺峥问道:“好孩子,你是怎么知道?” 贺峥略一犹豫,还是将如何在贺老太太那儿看到了贺嵘的生辰八字有异说了出来。贺峥自知这话一出口,李老太太和贺家老夫人的多年姐妹情怕是要彻底断了。 但是若不说,他又实在觉得心底气不平。将心比心,李老太太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好姐妹的儿子,却落得个如此下场,难道这个姐妹还值得交往吗? 纵然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贺老太太对贺峥一直是不错的…… 但这件事上的是与非,却是应该这对老姐妹自己来决断才是。他只是把实情,客观的告知给李老太太。 两人一个祖母一个外祖母,手心手背都是肉,也犯不着为了一个隐瞒另一个。 李老夫人怔了半晌,方苦笑:“我还道把女儿交给自己的姐妹,必然不会受委屈,谁知竟是把女儿推进火坑里了……” 贺峥声音干涩:“想来,祖母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我不管她有什么苦衷,能大得过我女儿的命!”李老太太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回去吧,这件事就交给外祖母,你只当从不知道这回事……” “外祖母,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作为儿子,自当是要为母亲报仇的。”贺峥犹豫再三,“当日李柔给母亲下的药孙儿已逼文出来,并不算难得。孙儿在贺府里还有几个得用的人,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没说他已经命人开始实施报复计划了。 “你有这份孝心,容儿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拍了拍贺峥的手,李老太太却终是未对贺峥所说的“报仇计划”满意:“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内宅这些手段……呵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能如此便宜了她……我必然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给我的女儿偿命,消我心头之恨!” 李老太太转脸朝贺峥慈爱道:“好孩子,你就等着把整个贺家收入囊中吧。” 怎么能让小李氏就这么轻而易举、悄无声息的死去呢?她虽然死了,她的孩子却占了贺家嫡子的名义,仍然有一争之力。而李老夫人要的则是,把小李氏一支彻彻底底打回原形,打入尘埃。 第106章 审问 审问 贺峥没有反对。贺峥也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他不知道李老太太想怎么做,但也没有必要知道,他只在一旁看着,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好。 只等着看他忽喇喇似大厦倾就是了。 小李氏近日觉得很不安。 她既然已经知道饭食有毒,自然不会心大到继续吃下去。每日只得避开菜肴只吃米饭。可这么迟了几日,症状丝毫没有减轻,吓得她连米饭也不敢吃了,实在饿得扛不住就吃块点心就着水。 也许是毒素已积沉在体内,又也许是连日惊惧加上饥饿小李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总之贺峥命人撤掉饭食里的毒许久小李氏依然疑神疑鬼不敢随意吃喝,且觉得自己中毒越发的深。 “倒别外祖母还没出手,她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听了贺府里的眼线汇报,舒忱笑了笑。“也不知道外祖母打的什么主意,要是放长线的计划,只怕你这二娘还真未必能挺得到。” 惊怕是一回事,之前小李氏生下畸胎身子本就有亏损,又没有调养好。不过小李氏这样的人,贺峥还真不嫌她命短。 “外祖母不让我插手,说是小李氏不论如何占着个长辈的名声,我出手多少会对名誉有损……嗨,其实我还有什么名誉可言?”他对贺老爷都不甚尊敬,括苍县谁人不知父子二人关系差得就差明面上翻脸了? “别这么说,外祖母也是为了你好。”舒忱把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推开,真沉。“这私底下是一回事儿,闹到明面上又是一回事。”当初沈氏被秦氏害死,沈万金沈万银也没让舒忱在明面上出手,毕竟秦氏占着个嫡母的身份。舒忱又是要读书考功名的,上告嫡母这功名路就等于毁了。 纵然贺峥是个商人不走科考路,在这个孝字顶天的社会也最好不要落下这种口实。 贺峥想想也是,再说到底是老人家一片好心。 李老夫人动作很快。她虽然不喜欢小李氏,可到底也是长在眼皮子底下的庶女,对当年的小李氏也算是比较了解。当年小李氏手下能使唤动几个人?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只是这些人在李老太太眼里俱是低贱之人,当初根本没放在眼里,这才疏漏了。如今一一记起来,挨个审问拷打就是了。再有是家生子的,拿住了父母子女,也少有不招的。 不过得到的信息却没多少。多半是帮小李氏和贺老爷传信的,知道的有限。想来毒杀大李氏这样的大事,也不敢轻易让别人知道。 “奴才们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五六个下人跪在地下又是哭又是叩头。他们有的是梅姨娘做丫鬟时就交好的小姐妹如今做了管家婆子,有的是被小李氏用金钱收买了的。最多也就是知道小李氏曾偷跑出府在外过过夜,再多的也实在没有了。 最后还是一个婆子的儿子被老太太拿在手里,被逼得不行了,把什么细枝末节都说了:“哦,还有一次,二小姐出去和贺老爷私会回来的时候,老奴恍惚听着二小姐跟贺老爷说,三少爷十分喜欢大小姐身边的冬梅姑娘,想……想着要回来给三少爷做个通房。” 这话那婆子确实是听见了,不过她自己也觉得是幻听。哪有陪嫁出去的丫鬟再要回来给府里少爷当通房的?这才一开始没说。不过现在儿子攥在主母手里,也顾不上真假了,一股脑全吐了出来。“老奴真的不知道了,求求您放了老奴的儿子吧!” “我要听这些旁的做什么?!”李老太太很是有些气恼,审问了几个人都没什么实在的证据,所说无非就是李柔在府里时多不检点与贺老爷早有私情。这事她当年就模模糊糊知道了,后来自己女儿一死贺老爷就找急忙慌的要求娶李柔更是让她坐实了想法。可她现在想知道的是李柔是怎么做到的人在李府就能毒害了身在贺府的李玉容去!“带下去,都给我关起来!不准让老爷和梅姨娘他们知道消息!” 梅姨娘还真没心思去想这些。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被贺家软禁的女儿身上了。自从小李氏被关了起来她隔三差五的都会到李老爷李老太太面前念叨念叨,想要李家人出面去给小李氏撑撑腰。这种事李主簿自然不好上门去说,这些都属于太太们的交际。 不过原来任凭梅姨娘如何求,李主簿如何明示暗示,李老夫人也一副不干己事的样子。这次倒是意外了,李主簿刚一提,李老夫人立刻接了话:“老爷说的没错,依我看也是,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关了这么久了。再说李柔没了孩子,心里也必是难受的。亲家这么做确实不合适。我这就备上厚礼,去贺家说道说道。” 李老夫人性情突变,倒是让李主簿的一肚子说服之词都噎在了肚子里,摸了摸鼻子不再多言了。 既然在李府审问不出什么,就只能在贺府多下功夫了。李老夫人暗叹,这次就是明着跟贺老太太撕破脸皮,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第107章 寿宴〔上) 一百零七寿宴 十月十七,正是贺老太太六十大寿。因是整寿,贺府着意大办一场,请了不少的亲朋故旧。贺峥作为长孙,尽管和贺老爷不和已是括苍县人尽皆知的事,明面上还是要过去充个孝子贤孙的。而作为契兄弟的舒忱自然也是要一同前往。 天未亮两人便早早起了,早半个月就裁了新衣,此时穿戴整齐了便往贺府老宅去。 “要是困,就到了府上找间房歇着,等开宴了再出来也不迟。”贺峥瞅着舒忱倦怠的样子,有些心疼。这段时间舒忱经历了许多事情,加之之前刚去府试,身子很是有些亏空,最近都好生在家将养着,还没有起的这么早过。 “哪就这么娇贵了。”舒忱失笑,“再说了,今日是祖母大寿,你二娘……总是要出来露面的。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呢,我躲着睡去了,留着你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二人虽相识时间并不是特别长,但一起经历的事情却不少,相互扶持的经历使得彼此早已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贺峥捏着舒忱一只手在手心里搓揉着,揉得舒忱烦了他要挣脱开,这才换成十指相扣的手势老老实实的握着。“再说了,外祖母说了这事儿她来动手,我不躲着点,还怕坏了她老人家的事儿呢。” 两人到了府上,贺府早已一片张灯结彩。可见得虽然贺府这一年来生意不算太顺遂,家底还是有的。贺老太太、贺老爷都还未起身,按照规矩贺峥得先去贺老爷门前请安,待贺老爷起了,父子再一同前往老太太院里请安。 贺老爷虽对这个儿子诸多意见,但今日是母亲的大寿,也不好在这好日子上教训贺峥,没的冲撞了。也不用贺峥伺候,只让二人等在门外。不多时,贺嵘、贺岼也来了。 贺嵘贺岼许久没见贺峥,不禁有些意外。贺岼还好,与贺峥并无什么过节,安安生生地跟大哥请了安。贺嵘便不同了,一张脸颇有些扭曲,但到底记得规矩,也冲贺峥舒忱一拱手。 二人对视一眼,贺峥眼中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特特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去跟贺嵘寒暄,还句句话往小李氏身上扯:“许久未见二娘,前些日子给祖母挑选寿礼,正巧看到些适合二娘用的玩意儿,今日也一并带来了。听闻二娘身子一直不适,你忱哥母家外出跑商拿来了许多燕窝,也正和二娘吃。一会儿让厨房炖上一些,早饭正好祖母和二娘都尝尝。” 贺嵘毕竟年纪小,功力不够,心里憋气全显在脸上,对贺峥十分的冷淡:“母亲自有大夫调理膳食,大哥不必费心了。” 正说着,贺老爷从房内出来,见贺峥和贺嵘站在一处说话,面色倒稍霁。冲他们点了点头便,父子一行人往老太太院里去。 贺老太太已经起了,女眷们起的更早些,贺二太太、三太太,几位小姐、姨娘也都围在老太太屋里,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贺二老贺贺三老爷也立在院中,待贺老爷来了,才跟在身后一起进了屋。 先是大家一起给老太太磕头行礼,之后互相问安。贺峥奉上早已准备好的寿礼,一件孔雀羽配上金线织就的大氅,这个时节穿上正好。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试了一试。舒忱又拿出几个各种毛皮做的手捂子送给女眷们,这才像是刚发现似的问道:“咦,二娘呢?——给老太太做大氅的孔雀羽剩了些,契兄说之前不懂事惹得二娘不悦,特意陪着织锦做了件斗篷给二娘赔礼。怎么,”舒忱笑道:“老太太的好日子,二娘还躲懒不成?” 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都僵了一下,还是贺老太太开了口:“她身子不适,今日也不好让她操劳。你们两个孩子有心了,她今年身子不好,也出不得门,这斗篷留着也是白糟。峥儿拿去给你舅母吧,这颜色趁着她合适。” “这怎么行,”贺峥连连摆手:“舅母那里自然还有别的孝敬,既然二娘身子不适,我便寿宴之后再亲自送去,也正好跟二娘请安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觐,有些心思浅的以为贺峥真转了性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聪明的脑子一转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贺涵柳眉一竖:“我娘亲才不要你的东西,猫哭耗子假慈悲!” “贺涵!”老太太把脱下的大氅往贵妃榻上一摔,贺涵登时吓的不敢说话了。近日来她没了母亲庇佑在贺老太太身边没少被调了个教。贺老太太也有几分不悦,摆了摆手:“我也不留你们吃早饭了,一会儿客人就来了,你们大的出去招待,小的就留在这儿陪陪我——峥儿也不小了,跟你爹出去见见你那些叔伯,这贺府早晚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多跟着你爹认识人没坏处。” 这话一来是安抚贺峥,二来也是把贺峥和小李氏生的几个孩子隔开,未免再出别的矛盾。但贺老爷和贺嵘却被这几句话给刺的不轻,只是当着老太太又不好多说,几个人各怀心思地退下了。 待几个老爷、几位太太姨娘并贺峥舒忱出去,贺老太太才招呼贺嵘:“嵘儿来祖母身边坐。你也别眼气你大哥,过了年你也要成亲,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这些事情你爹是不会亏了你的。” 贺嵘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贺老太太又问了贺涵今日饮食起居,屋里才有和乐融融起来。 贺老太太过寿,自然也是给李府送了请帖去的。 只是自大李氏去世,李老夫人便鲜少登贺府的门,往年这些应酬之事都交与了小辈来处理。 括苍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年龄相当家世相当的富家小姐掐着指头数也就那几个,其中性情相投的更是难得。李老夫人和贺老夫人待字闺中时,便是这样难得的一对手帕交。 在外人看来,这对姐妹花之后嫁的人家都不错,后来又结为姻亲。虽说大李氏英年早逝,但贺府续弦小李氏延续这段姻亲关系,也未必不算是一段佳话。 有贺峥这个血脉相连的骨肉,逢年过节两家小辈亦有走动,至于她二人之间渐渐少了的联系,也因为年纪渐大不便走动而被外人选择性忽视了。 而事实上她们二人都很清楚,自大李氏故去小李氏嫁入贺府,这对昔日闺蜜之间便有了一道看不到亦说不清的裂痕。没有人把这话讲开,也没有人澄清过什么,一个满腹猜疑,一个暗自亏心,姐妹之情再回不到从前。 贺老太太再想不到,自己这寿宴,这个生疏了许多的昔年闺中密友,竟然亲自登了门。二门外的婆子进来通报的时候,贺老太太几乎难以置信。 可人来了,自然还是要招呼的。今日事贺老太太大寿,来的都是小辈,贺府对外称小李氏之前身子没有调理好不便见客,只让贺二太太、三太太并着春兰带着两个姨娘招呼女眷。到底是平辈,但既然贺府称小李氏有病在身,也不能逼着人家出来待客。可如今李老夫人亲自前来再让她们几个小辈招待就不合乎规矩了,贺老太太只得扶着丫鬟的手亲自往二门去迎。 未及二门李老夫人早已带着自家的几个媳妇儿进来了,几步上前亲亲热热地拉着贺老太太的手:“好妹子,今儿咱们姐俩可算是又见着了!” 面对如此热情的李老夫人,贺老太太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老太太甚至觉得有些尴尬——李府的拜帖和礼单昨日就送来了,但她只是以为会是哪个小辈的媳妇过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李老夫人亲自登门,一应全无准备,连寿宴上的席位都得临时加上。 毕竟,两人虽说也不至于断了联系,但这些年见面多是在一些内眷的赏花聚会酒宴上,就她们两人的私下会面,十几年了也真是头一遭。原来无话不说的姐妹如今这一见面,竟觉得分外陌生。 李老夫人还比较好一些。她心中有大恨,女儿的死是她心中扎的最深的一根刺。来之前就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又不似贺老太太有愧在心,有些话,有些事,摊开了也就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