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材与金币的库洛迪亚》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阿米 每次看书的时候,我总会冒出这种想法。 「轻小说里面插图的重要性占了十成」。 不管是多烂的作家写的狗屁不通的文章还是塞了一大堆无意义符号还是老套的卖萌对话还是主角威能的设定资料集还是乱七八糟的人物角色大集合还是国中生不对是小学生也写得出来的别脚文章,只要一张插图就能瞬间让那本书变得人见人爱。而且幸亏有插图,原本读起来很痛苦的书也不至于读不下去。 娱乐快乐享乐的判断标准是外观,换句话说,幸福的根源就在外观。 人九成看外表,这句话是错的,其实是十成。十成看外表,完完全全,100%中的100%。 这么想的人肯定不只我一个,世上想必有许多人同意我的想法。 我选修的通识课「安徒生童话世界」,里面提到的「丑小鸭」正是这样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外表好看就能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在高级中式餐厅也用不著被剥皮。懂了没啊,你这个廉价鹅肝!」的故事。 透过这个故事,安徒生大师如此宣示:丑陋是种罪恶。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讲过这种话,只是我确实从安徒生那里接受到这样的讯息。故事里伤痛的心情我也擅自接收了下来,并且深有同感。我甚至认为自己是安徒生再世,我真的超安徒生,要我实际举起枪剑喊阿门也没问题。 「丑小鸭」是带给丑陋的人希望的故事──说不定有人这么以为,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会有这种肤浅理解的只有一时兴起的格林童话厨(笑)。 那个故事里面不存在希望,单纯只是以美丽为名的暴力否定丑陋的存在,于是遭到否定的一方又以加倍的美丽展开报复这样的故事罢了。故事里没有友情还是努力介入的余地,完全以血统制霸,最近的少年漫画里面也罕能见到这种类型的主角。 假设把童话视为人类心理的根源,安徒生描写的等于是丑陋无法获得肯定,令人惊恐又残酷的事实。 课堂结束后,我写下了这样的感想报告。 不消说,现在我后悔得要命。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敷衍交差?为什么我不像其他学生那样阿谀奉承,随便写些讨老师欢心的内容就好?异类、异端和异形容易遭到排挤,这种事情用不著安徒生提醒我也知道。 「欸,晴磨……」 午休时间,消毒水气味刺鼻的保健室里,保健老师久佐丘雨音唤著我的名字,默默叹了口气。 她要我坐在病床上,自己则是特地将椅子挪到我面前。她以俐落的动作交叉著一双修长美腿,白袍和紧身裙发出摩擦声响。她平静地抱住膝盖,身体前倾凝视著我,上衣胸口若隐若现。接著她又叹了口气,像是深感苦恼。 轻薄的布帘围绕病床四周,形成一个小隔间,我和雨音的距离异常接近,每次她把我叫出来总是这个状态。 午后的保健室,与身穿白袍的美女老师孤男寡女在床边独处,对方甚至苦恼地叹著气。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这想必是一幅令人心跳加速的景象。 可惜事与愿违。 这个空间并非是让青春期男孩子又羞又喜的制服店桃色空间,这只是一间忏悔室,或者也可以说是训诫室。 雨音撩起秀发,香水的香味立刻轻柔地扑鼻而来。这家伙又换香水啦,比起上次的,我比较喜欢这个香味。在我心里想著这些无聊事情的时候,雨音一脸不悦地瞪著我。 「晴磨,你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吗?」 「立场……保健室的保健老师?」 「没错,而且是年轻又漂亮的保健老师。」 雨音加上多余的形容,又重复一次我说的话,而且边说边连连点头。接著,脖子的上下运动瞬间停止,她动作犀利地往我指了过来。 「而且还是你的姊姊。」 「嗯,是啊,这我知道。」 相信用不著我多解释,久佐丘雨音和久佐丘晴磨是血缘相连的亲姊弟,而且在因缘际会之下成了同一所学校的保健老师和学生。她让这里不再是个引人遐想的空间,也激不起任何情欲,充其量只是个听白痴姊姊乱发牢骚,让人很不耐烦的地方。 由于姊姊的关系,我尽量不靠近保健室,然而或多或少还是会发生例外的情形。一旦姊姊需要跑腿小弟,或是压力累积到了极限的时候,她就会像这样把我叫出来,今天大概是和压力有关吧。 雨音取出插在白袍胸前口袋的电子菸,叼在嘴里。 「知道就别在学校里面惹是生非,笨蛋。每次只要你一出什么状况,在教职员办公室里遭到其他老师数落的可是我啊。」 「那得怪你自己讨人厌吧,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 「还敢说没有!今天你是不是交了一份报告出去,在上面乱写什么奇怪的感想?」 在凶狠目光的瞪视下,我搜寻起记忆,符合搜寻条件的结果只有一个。 「难不成是……丑人没人权?」 「没错,虽然我不清楚,不过应该就是这个!就是这种内容!你瞧不起人吗!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自己还不是长得一张老鼠脸!」 「我无所谓,反正男人可以用钱买到人权。」 听我这么一说,雨音似乎深感认同。 「……有道理,资产和年收才是关键。」 哎呀,她居然接受这个说法了。实际上,男人可以靠高收入弥补长相的不足。过去在泡沫经济的奢华年代,有三高这个说法,也就是学历高、身材高、收入高的人特别受欢迎。三高之中并不包含长相,可见男人没有长相歧视的困扰。话说回来,当时的女性到底是多厉害,每个人都有要求这种条件的价值吗?等价交换是炼金术的基本,要是试图打造出超完美男友,小心手脚不保。 不过说起来姊姊也差不多。我这个姊姊的外表漂亮身材又好,只可惜个性非常差劲。 一碰上我冰冷的目光,她像是尴尬地咳了几声。 「就算你说的再正确,教育上可不允许这种观点。你回答的内容好像让人不是很满意,结果害我也跟著遭殃。担任课堂老师的那个老女人因为长得不好看,对这种事情格外在意,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你这些话简直就是长相歧视,而且劝你别再加上年龄歧视了……」 「没关系,我不会表现出来。」 雨音得意地挺起胸膛。嗯,这世界今天也因为某人秉持「沉默的温柔」原则得以维持和平。我的个性也很温柔,正执行著不和班上同学对话的「沉默的温柔」。如今,这样的温柔俨然成为每个人的标准配备,然而不知为何,这世上还是到处爆发冲突,真是奇也怪哉。 「没有表现出来还会惹来闲话,其实是你的个性有问题吧。」 雨音听我指出这一点后板起脸孔,连忙在胸前挥手,连珠炮似地为自己辩解。 「不是那个原因,和我的个性没有关系。听好了,年轻貌美的保健老师在教职员办公室里的立场弱得不像话!不只要遭到同事的性骚扰还有职权骚扰这些大大小小的骚扰,保健室里每天都有臭小子跑过来,还有爱嫉妒的臭小妞仇视我!真想赶快结婚,辞掉这份工作!」 讲到最后,她几乎是带著哭腔。 老师真辛苦啊──我正带著这种事不关己的想法时,阻隔病床的布帘轻盈摇晃了起来。 「打扰了,老师?」 一只小小的手战战兢兢地掀开隔帘,从布帘隙缝间往里面窥看的是一双不安的大眼睛。也许是发烧了,出声呼唤的少女双颊染上朱红,水汪汪的眼珠子望著雨音和我。 一对上我的视线,少女便像个小动物一样悄悄躲到布帘后面,接著又提心吊胆地看向这里,稚气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可爱。从制服看来应该是国中部的女学生。 听见呼唤声,雨音终于回过神。她让椅子转了一圈,重新面向声音的主人。 「对、对不起喔,美沙,我弟弟有点问题。」 「我、我才要说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请问退烧药放在哪里……您现在方便吗?」 名叫美沙的女孩子摸著自己的马尾,一副伤脑筋的样子,轮流看向我和雨音。打断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让她觉得过意不去,雨音察觉之后站起来,轻轻拍了下美沙的肩膀。 「别在意、别在意,有问题就要马上问。古时候不是有句话说吗,敢问耻一时,弟弟耻一族(编注:改自日本谚语「敢问耻一时,不问耻一生」)。」 「才没有这种说法,我是多受到家族的讨厌啊。」 难道雨音讨厌我吗?我还满喜欢姊姊的啊。虽然不知道爸妈和姊姊怎么想,但爷爷可是很喜欢我。他会给我伟特牛奶糖,奶奶则大多是给lumonde或elise饼乾。elise后来我吃腻了,每次一看到她拿出来就忍不住忧郁,简直是elise的忧郁(编注:出自うすた京介的漫画《セクシーコマンドー外伝 すごいよ!!マサルさん》的虚构格斗技)…… 在我抱怨的时候,雨音只是开朗笑著。在旁边看著我们交谈的美沙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听见拿陌生人来当话题的这种对话,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很正常,这种时候也只能笑了。 「好啦,我先走了。」 我不忍再看见这位可爱的少女像教室里的我一样陪笑,于是向雨音稍微举起手道别,从美沙身旁走过去。 走过美沙身边时,她朝我鞠躬敬了个礼,绑在淡黑色发丝上的毛球发圈轻盈地跳了起来。娇小的身材、纤细的肩膀、扁平的胸脯、火红的脸颊以及水汪汪的眼睛,细小的手指抵住小小的朱唇,轻轻咳著嗽,那副模样除了可爱也莫名增添了一份性感。 那是个很适合用天使来形容的女孩子,另一方面,这个形容也包含了天使在这污秽的大地很难存活下去的意思。 「啊,对了,晴磨……」 我正握住保健室的门把,背后忽然有声音叫住我。 「什么事?」 「屋顶门口的楼梯间最近好像很脏,教职员办公室里老在抱怨这件事情。你就趁放学后过去清扫一下吧,我会告诉大家弟弟已经在反省了。」 雨音说著向我眨了下眼睛,我猜那原本应该是雨音的工作,恐怕是她偶尔在屋顶上抽菸这件事曝光,结果造成问题。 正所谓弟弟是姊姊的奴隶,或者也可以说姊姊这种生物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在弟弟心中埋下对女人的阴影。 说到姊姊这人种的危害有多严重,那可真是罄竹难书。偶尔表现得很可爱,偶尔又心烦气躁,蛮横地行使暴力,偶尔也会露出一张脆弱的哭脸。诸如此类的情形为我培养出对女人的耐性,而且对女性的生理周期也异常清楚。 「……好,我会去扫。」 这么回答之后,我把手放在门上准备要离开保健室,结果门抢先一步向外打开,我顿时停下脚步。 一位少女出现在我眼前。 阳光从走廊窗户洒落耀眼光芒,夏日的微风送来安娜苏香水轻甜的香气。 整齐的漆黑长发,光亮的白皙肌肤,修长而且苗条的纤瘦身材──由于惊讶,她张大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和水润的双唇。 那是一位很适合用女神来形容的少女,另一方面,这个形容也包含了女神般的美貌可以让她随心所欲地毁掉整个世界的意思。 我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当然只是我单方面知道她的名字而已。我没有特地调查过,而是自然而然得知,如同一般常识,她的名字是这所高中的学生大多具备的基本知识。 千种夜羽──小我一届的美少女,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她。 我和千种险些撞在一起,两人互相退了一步。 对方一脸惊讶,我肯定也因为惊讶摆出了一副蠢样吧。不过,愣在原地的人只有我,她马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静静地向我鞠躬致歉,然后从我身边快步走了过去。我不由自主用视线追起她的步伐。,「啊,姊姊!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 看见千种来了之后,美沙这么向她搭话。 「没有事情比美沙更重要了,你没事吧?」 千种轻柔地把手放在美沙的额头上,那景象有如一幅图画。原来美沙是千种夜羽的妹妹啊,难怪那么可爱。 我瞥著天使与女神这对姊妹,反手关上门。 然后将后脑勺抵在门上。 如果我的长相多像雨音一点,说不定也能长得玉树临风。为什么我偏偏是一副老鼠脸?反过来想想,要是我变帅一点……不对,是两点?三点差不多?不对,要四点……反正就是如果变帅这么多,想必能过上和现在截然不同,非常充裕的人生。 这是个不公平的世界,充满了歧视与偏见。 这样的状况并不特殊或是特别,而且是谁都能瞭解并且区分,天经地义的区别。 尽管明白这一点,我还是忍不住心想,千种夜羽的长相……真美,美得惊人! 离开保健室后,四周响起喧嚣声。午休快结束了,走廊和敎室里全是匆忙来去的学生。 我讨厌多得和蟑螂一样的人群。不管人类还是蟑螂我都讨厌,两者加在一起更是没有喜欢的理由。相较之下,风邪这个词因为集合了风和邪,一看就很强悍,是我喜欢的辞汇。 其实我也不是没努力过让自己喜欢上人类和人群这种事情。 小时候,我挑战过很多事情。少棒、游泳、珠算、书法再加上钢琴。这些大多是跟著雨音顺便去学的,因为是配合雨音挑选的场所,我从来没融入过那些环境。因此我得到的收获和付出的金钱不成比例到夸张的地步,投资报酬率实在低得吓人。 我唯一得到的收获只有──「只要把台下那些人当成南瓜就不会紧张了!」 钢琴发表会上,钢琴老师试图教我怎么舒缓紧张情绪。虽然这是陈腔滥调的说法,但对方是个老婆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得尊敬老人家。 不过,婆婆说的话也不无一番道理。从含水量来看,人类和蔬菜差不多,两者都是装了水的袋子,这个共通点显示人类和蔬菜是近似的存在。婆婆果然厉害,俗话说不听老人言什么的,实在让我获益良多,多谢婆婆。 在那之后,我从此将人类视为蔬菜。虽然婆婆那番话没有舒缓我的紧张,发表会上表现得惨不忍睹,最后放弃了钢琴。抱歉啦,婆婆。 不经意间,我从走廊窗户仰望天际,看见一朵形状很稀奇的云朵,看来就像深夜里的吊钟。如果把那朵云拍下来传到网路上,想必会引起一阵惊慌,把那当成了地震云。 真是愚蠢的行为,这世上果真到处是南瓜头和南瓜脑。一般被视为地震前兆的地震云大多是实际上常见的情景,大家只是随便把两者联想在一起,利用众人的无知制造恐慌罢了。 穿凿附会也要有个限度,要是连这种话也深信不疑,「人类与蔬菜的含水量接近,所以人类与蔬菜一样」这类的歪理也能成立。说出这种话的家伙真是白痴。 假设要举出另一个人类与蔬菜的共通 点,那就是我也讨厌蔬菜,不过草莓和哈密瓜例外。 * 体育课结束后,女生更衣室吵闹得像是雷阵雨过后的水田。 大家用毛巾擦汗,饮料罐在空中拋来飞去,香水和蜜粉的香味扩散了开来。一群人聊得兴高采烈,片刻也不得间。这边呱呱叫,那边呱呱叫,有如青蛙在大合唱。 话说回来,青蛙实际上是怎么叫的,我们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居住在都市里的高中生恐怕根本没人见过真正的青蛙。 所以这只是我任意猜想。我藏身在置物柜打开的门后,享受这安闲的乐趣。 一层又一层脱下外皮的青蛙。 喷上制汗剂的青蛙。 与朋友聊著恋爱话题的青蛙。 把每个同学看成是一只青蛙,呱呱呱呱,更衣室的景象变得愈来愈滑稽,我一个人暗自窃笑。 水田的世界里,即使有一只青蛙离群索居,想必也不会有其他青蛙放在心上。青蛙很迟钝,青蛙很坚强,青蛙很自由,所有人类都该变成青蛙。 假设地球是个住了上百只青蛙的村子,也就不会生出妄想吃天鹅肉的青蛙了。青蛙不会注意到自己丑陋又难看的身影,一辈子都能过著和平的日子。 我握住掌心里一朵无名的小白花。在我摘下之前,这朵花势必没思考过自己除了花朵以外的可能性,那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唉……」 我不禁叹了口气。 往窗外望去,眼前出现有如地震前兆的螺旋状云朵。我吓了一跳,刚叹出的气又倒抽了回去。 有人将这种事情视为穿鏊附会,认为预兆没有意义,只不过是人类的臆测,相信的人是和蔬菜一样的南瓜脑袋之类的。 事实也许真是如此,不过,那是性格刚毅坚强的人的理论,美味的南瓜并没有错。 这世上不乏懦弱的人,必须有人从背后推一把,否则很难鼓起向前跨出脚步的勇气。 比方说,我就是这种人。 预兆和占卜说不定是为了替鼓不起勇气来的人制造契机,预言书和启示录也是因为可以帮上苦恼的人,才能连绵不断地流传到现在。 依赖看不见的命运,真的是坏事吗? 「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 我扯下花瓣,一边喃喃数著。 当然,我是躲在置物柜后面做这种事。高中生还玩花朵占卜,我有自觉这么做实在太摇滚了。 万一被同学发现这个弱点,不难想像今后势必会遭受到比现在更残忍的对待。 「要……」 我把剩下的那一枚花办在掌心里揉皱了,看上去有点像美沙的笑容,我那个和天使一样的妹妹。一想到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花瓣鼓励著我,我按下智慧型手机,打开发送讯息的程式。 「万梨阿同学,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接下来,我得去见一个很恐怖的人。 为了多少取回一些被人以不正当手段夺走的重要物品。 第二章 放学前的shr(班会)和起跑前的闸门类似,因为一听见放学钟声,教室里的动物就会纷纷展开行动。 不过,这里有的不是经过选拔锻炼的纯种马,而是骏马母马驮马骡子、小猪狸猫狐狸小猫、一富士二老鹰三茄子。总而言之,教室这个空间里呈现各种不同种族相互争斗的异族格斗战景象。如在水面掀起涟漪的窃窃私语声听来像马的嘶鸣,也像狼的吼叫,甚至是青蛙的鸣叫声。老实说,我从刚才就在心里呱呱哭泣著。 打算去社团活动的人、打算去玩耍的人、打算无所事事的人,所有同学各自思考著放学后的行程,视线望向讲台。 「我们接到消息说,这附近最近有年轻人失踪,各位同学知道这件事吗?」 班上导师栗宇老师嗓音沉稳地这么询问大家,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悠哉。 「参加社团活动晚归的同学回家路上要多小心,晚上别在外面逗留或玩耍。」 导师俐落地竖起手指,一个一个看著学生的脸,缓慢地环顾教室里面。学生们像小猪一样噗噗叫,异口同声发起牢骚。 「咦!」 「怎么可以这样!」 不论男女,教室里的各个角落都传出了抱怨声。对老师的警告没有采取否定态度的,恐怕只有没有把老师的话听进耳里,在网路上浏览新闻的我了。 为了压制埋怨声,栗宇老师稍微拍了下手。 「我能瞭解你们想要玩乐的心情,可是万一大家出了什么事,老师会很伤心……明天我也要看见你们平平安安地到学校来喔。好,今天班会就开到这里,各位同学明天见。」 规规矩矩地道别后,学生们也各自动了起来。 有人冲出教室,有人聚在一起聊天,有人这边走走那边晃晃,所有人都在放学后获得了解放。 这些人大致上可以分成三大族群。 首先是闪闪发亮的青春社团活动族。其中有从早到晚致力于社团活动的认真派,和只想悠闲度过欢乐时光的享乐派,这些人一概将社团活动视为学校生活的重心。 接著是年轻就是本钱的青春游玩族。他们非常重视班级和打工建立的人际关系,一群人以放学后在外面玩耍为人生主要目的。ktv、保龄球、飞镖、撞球还有恋爱,正是一群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喜欢用通宵、乾杯、宿醉这些词的同样也是这一类的人。 最后,绝不能忘记热衷于兴趣的陶然自得族。如果在以前,他们恐怕会成为众人排挤的对象,也就是喜欢动漫画和游戏的一群人。尽管其地位在现今社会依然是不见天日,但在这所高中可就不是如此了。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热烈聊著这一季的动画和喜欢的声优,聊得不亦乐乎,俨然形成班上的一大势力。 这三大势力不时交错或是分裂,交织出校园生活。 勤于社团活动的人也会谈恋爱,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会看少年漫画,宅男宅女回家时也会男男女女一起去唱ktv。不如说,宅社团一牵扯到恋爱关系反而麻烦,具体来说就是丑男丑女在人前亲热这类的伤害会随之增加。 现代高中生的心术不正,不正当的异性交友关系频繁。说起来这是那种情形吧,比起进入nasa,大家还更渴望和异性交往,结果光是想表达自己的存在就花了近一个小时。 就算阶级和所属的团体不同,做的事情却都一样,基本上就是忙于友情、恋爱和兴趣,以及青春时光,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牢牢绑死时间、预定计画和人际关系。 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控制时间和预定计画原本是人类身为万物之灵的证据,结果居然连这点也做不到……哇哈哈!可怜啊!可悲啊!我和他们谁比较悲惨,相信用不著多解释了! 因为实在太令人感叹,我赶紧离开教室,到图书馆念书。进入五月之后,我大多都是这样消磨放学后的时间。 我身上既没钱也没有一起玩乐的对象,没有参加社团也没有其他活动。原因很简单,我只是懒得理笨蛋和丑八怪,不过聪明的帅哥美女也不愿意理我,简直是空前大困境!这是在玩哪一出戏啊! 总而言之,我多的是时间,自己拥有的东西就该以最大限度活用。 我一边读书一边不时滑手机,偶尔玩一下手机游戏。我秉持不课金主义,游戏里的体力用完后,在等待恢复的这段期间我又会开始读书。 ok,非常好,我果真是充分地有效利用时间。读书对未来绝对有帮助,所以我的高中生活完全没有虚度光阴。没问题、没问题……完、完全没问题…… 为了让因为疲劳而模糊的双眼休息一下,我望向窗外,发现外面已经是向晚时分。 照理来说,这时间校舍里应该是空空荡荡,正好让我可以趁这时候解决午休时雨音命令的劳动服务。在丛林里,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做出显眼的举动等于自寻死路,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在这座都市丛林里面。 走出图书馆后,我一路沿著走廊向前走去。 从一楼走上二楼,二楼走上三楼,每往上一层楼,操场传来的喧嚣声就愈来愈遥远,人们活动的气息也愈来愈微弱。虽然说高处空气稀薄,不过我想其实只是地面的空气密度太高吧。 吸气吐气看气氛,让空气吞没或是挤压。 空气密度愈高感觉愈难受,让人脑中冒出愚蠢念头,怀疑自己走上另一条进化道路。不过有句话说,笨蛋和什么最爱往高处什么的,这句话里面我只记得笨蛋这个情报嘛。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把那些往天空去、往高处爬的人称作笨蛋? 不消说,当然是那些无法登上天空的人。由于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梦想,便把那些往高处爬的人一概称作笨蛋,侮蔑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内心的怨恨。 我并不讨厌像这样一阶一阶接近天空的行为,因为我深信远离世界是正确的举动。 夕阳透过玻璃窗染红了楼梯,我终于爬到屋顶门口的楼梯间。眼前是通往屋顶的门扉,不过门上了锁,禁止学生自由进出。 雨音指定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放眼望去,这地方确实有些脏乱。 角落积了一层灰,水桶倒在一边,放置扫除用具的柜子像是被谁往门上踹了一脚,凹了一个大洞。 柜子怎么也打不开,让我苦斗了好一会儿。 忽然间,「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野兽般的咆哮声响起,通往屋顶的门把疯狂转动,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接著,一位女学生弹也似地飞奔出来,险些撞到我身上。我勉强避了开来,结果那位少女连看也没往这里看一眼,只是一口气冲下楼梯。 「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一撞撞出一段恋情,不过刚才的吼叫确实是日常生活中很难听见的怪声……再说,屋顶不是禁止进入吗?我战战兢兢地观察起屋顶。 门开著没有关上,门外空无一人,眼前只看得见有些骯髓的平坦水泥地面。 我望著陌生的景象,脚不由自主跨了出去。 火红的天空。 晚霞美得吓人,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街道彷佛熊熊燃烧了起来,六十层楼高的大楼犹如沾满鲜血的墓碑。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栏杆边,发现原本是视线死角的地方站著一个女孩子。 余晖将她的脸颊染上朱红,黑发如融入黑夜般乌黑。阳光照在她脸上,黑夜在她背后,少女就站在日与夜的夹缝间。 千种夜羽白皙的脸上落下一行泪痕,盈满泪水的双眼望向夕阳。 绝对不能上前搭话,我心中出现这样的直觉。反正我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安慰 哭泣的女孩子,说起来我其实根本想不出要和女孩子说什么话。 况且夕阳搭配落泪的美少女,我实在不忍破坏这完美无瑕的景致。 我往后退,打算悄然无声地离开屋顶,这时千种夜羽忽然转过头,注意到我。 「…………」 千种吓了一跳,露出像是在路上撞见白鼻心的奇妙表情凝视著我。看著我的时候,她的眼里依然是泪如雨下。 「嗨……」 既然对上眼了,不说些话好像说不过去,但要是对学妹语气太尊敬反而显得更奇怪。如果说出「怎么啦小姐,内心像这样下著雨岂不是可惜了这美丽的晚霞,请收起你的眼泪吧」这种像法国人会说的话也一样诡异,何况会说这种话的说不定是义大利人。到头来,我嘴里说出的只有没意义到了极点,有如叹息的一句话。 千种的反应没有改变,还是一样朝我露出看见珍禽异兽的视线。 沉默的帘幕降在两人之间。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气氛!雨音在家里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女孩子在人前落泪时,一旦搭话就会得到「我没事,别管我」的回应,要是置之不理,又会遭到「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质疑。而且要是真的问了,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蠢事。 正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见哭泣的女生别多管。 趁事情变得麻烦前赶紧开溜吧,我让脸上浮现自己所能浮现的最温柔苦笑,稍微致意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我的衣服袖子好像被人抓住了。 我瞥了过去,看见千种小小的手稍微拉住我的袖子。 「…………」 她一声不吭,不过那只手上确实带有坚定的意志,不论我怎么努力地想拉回来,袖子就是一动也不动。 「那个……」 我一边说,一边慢慢扳开千种的手指。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美得让人吃惊,但是我硬是按捺住内心的动摇。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刺激对方。 女性非常纤细,必须当成易损坏物品或是易碎品小心对待,就像巴卡拉的水晶杯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把对方当成怪物,女性对他人的态度很敏感,所以更容易变得歇斯底里,就像笨蛋的沙铃(编注:原文为「バカなマラカス」,与巴卡拉的水晶杯「バカラのグラス」谐音)一样。 不过,千种再次使力握紧了快被我扳开的手指,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著我,让我差点停止呼吸。 不安颤抖的纤细双肩,微微吐出气息的艳丽双唇。用不著特地往前踏出一步,我几乎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接近。 ……别以为这种手段骗得了我,我接受过姊姊十七年来的「女人的恐怖本性!」课堂训练,尽管至今依然没有拿到学分的希望。 「那个……方便放开我吗?」 我尽可能以平稳的口气说著,试图逃离现场。但是千种又落下了一行泪,向我说: 「啊,唔……其、其实是……我的朋友一直联络不上……怎么办……」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忽然和我聊了起来?你真的想和我讨论这件事吗?遗憾的是,千种疑似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又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三天联络不上她了……」 才三天!欸欸,我可是一个月以上没有和同学联络,而且我们就在同一间教室里…… 「我想那个人不是受了风寒就是得了流行性感冒,或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就算这样还是联络得上吧……之前她都会接我电话……现在却……」 千种强忍住泪水,发出了轻细的呜咽声。 「原来是这样啊。嗯,我懂,这种情形确实让人担心。」 我看这件事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于是记起姊姊的教诲,总之先附和对方的话。根据雨音的说法,只要用这种方式就能应付与女孩子一半的对话,剩下一半则是趁本人不在偷讲坏话!讨厌,女孩子真恐怖! 话说回来,所谓的朋友和好友就是这样吧,联络不上自然会担心,会争吵…… 老实说,我无法理解。 时常保持联络、因为担心对方结果吵了起来,或是思念友人而潸然泪下,这些不过是藉由沉醉于这样的行为、经历这样的行为,以此定义「好友」此一存在,我甚至认为这是充满算计的仪式性行为。 实在是丑陋无比的行为。,然而── 她的泪水十分美丽。 不论她有什么企图,映照著暮色的泪水美得让人著迷。 「……不然这样吧。」 我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话,结果我一开口,千种有些纳闷地凝视著我。 「怎么样?」 怎么样?别用那种可爱的脸蛋追问我啊,又不是国文考卷上的「请回答这个是指什么」…… 好险,这个时候过去经验就派上用场了。 「再等一天,如果还是没办法联络上,再来找我商量。」 这就是我在换班第一天遭遇的招式,名为「什么?交换电话号码……啊,我手机刚好没电,之后再传简讯给你」作战计画。那个女生又不知道我的号码,是要怎么传简讯给我……幸好这种场面话发挥功用,千种顿时神情二焭。 「唔……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好啦,再见啰。」 我和善笑著,轻轻挥了下手,她看见后也向我鞠躬致意。嗯嗯,真是个乖孩子。 有话好好讲,真是金玉良言,虽然说出这句话的首相遭到对方不由分说射杀。说不定对方是猫派的人马,难怪与犬养先生水火不容(编注:指日本政治家犬养毅,据说其在遭受刺杀前曾对杀手说「有话好好讲」)。 趁她低下头时,我赶紧离开现场。 反正我们不会再见到面,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千种夜羽和孤傲的一匹狼久佐丘晴磨根本没有交集点。 进入校舍后,我悄无声息地反手关上通往屋顶的门扉。 * 如果要我举出自己最讨厌的故事情节,那就是描写与对方错过的故事。 不论是欣赏戏剧、歌剧还是阅读小说,不管描写的是多么崇高的主题,每当见到那种故意让登场人物错过对方的情节,就让我心生厌烦。 人的生命有限,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 无论是多么优秀的人才,就算是样貌姣好才色俱佳、文武双全叱吒风云、完美无缺,和全知全能的神一样的究极生命体,人生残留的时间冥冥中早已注定。 妆点我们这趟旅程的是虚幻的绝望。 意识的强烈断绝。无止境的噩梦。通往虚无的陷阱。 今日的存活意味著往死亡更接近一步,没有人可以保证明天一定能够继续活著。 每当看见浪费时间在错过对方的故事,我就忍不住想这么大喊。 人生有这么多时间可以蹉跎吗?没有交集点?那又怎么样。就算要捏造自己的想法,美化相遇的过程,即使只快一秒也要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别去理会生命中那些错过的人,只需要专注在自己的故事就好。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庸庸碌碌地死去更恐怖的事情? 「──所以说,拜托你不要再这么恐吓我了……」 我竭尽全力哀求著。 屋顶上拖著两道长长的人影。 夕暮里,五月的空气清澈澄净,让人有种彷佛就要融解的错觉。耳边回响著自己说话的声音,轻细得像是随时可能消失在风中,听起来非常孱弱。地面晃动不停,我觉得奇怪,这才发现自己的双 脚一直在发抖。 「又是死又是杀的,拜托你别轻易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什么啊──!」 眼前的女孩子──万梨阿瞪著我发出怒吼声,露出了呲牙裂嘴的神情。 她逼近靠在栏杆上的我,张大了嘴像是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去,那副模样像极了肥大的牛蛙。 可惜我没随身携带录音器材。如果把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大量辞汇撷取出部分音源,再稍微剪辑一下,交到适当的地方,想必就能让她立刻遭受到适当的处分。 当然,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现在我依然把她当作朋友,不想做出这种出卖朋友的行为。 「冷静点,镇定下来……!」 我缩著身体这么劝她,结果只是火上加油。 「千种──你有立场说这种话吗!」 万梨阿气得七窍生烟,用拳头把栏杆揍得倾轧作响。蛙拳粗暴的冲击声在耳边嗡嗡响起,我的背像穿山甲缩成了一颗圆球。 论立场强弱,我们确实没得比较。不论社会道德如何发展,弱势者永远只能盲目跟从立场强势的人。 可是,就算是这样── 「我只是想知道诗爱同学在哪里……!」 我还是试著与她沟通。 有句话说「有话好好讲」,这是人类的普遍原理。总理大臣与暗杀者也好,过了截稿期限还在写序章的小说家和编辑也罢,甚至是欠钱还不出来的多重债务人跟讨债的也一样。 就算是我们,也没有道理讲不通。 「联络不上就麻烦了……我的钱……」 「一开口就是钱钱钱,满嘴只有钱!你就没有其他重要事情了吗?」 「怎么这么说……」 让她这么怒骂,我又缩起了身子。 这实在不像从别人的钱包里笑著借走钱的人说的话。 难道是我错了吗?她口中的其他重要事情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为了贴近她的立场,我稍微瞥向四周。 都心的大楼有如密密麻麻的竹笋耸立著,另一头,异常硕大的夕阳缓慢沉落地平线的彼方。 世界今天同样也染上了比鲜血还要赤红的色彩。 有人认为鲜艳的橘红色彩看起来毛骨悚然,我倒觉得这幅景象就像熔炉提炼出来的钻石,一闪一闪地闪耀著炫目的光芒。 不是我自夸,从这所学校屋顶眺望的风景是绝对无法用钱买到的无价之宝。 美丽的晚霞尽收眼底,我思考了起来。 有限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是钱,无庸置疑。 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那肯定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连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和不存在一样。这幅夕阳美景也是一样没有意义,真的无法让人拿来自夸。 熔炉提炼的钻石?这个社会比起珠宝更信奉现金,所以钻石其实也没什么用。 果然我完全没有错,于是我放下心来,重新面对万梨阿。 「要是你不告诉我,这件事真的会变得很麻烦,我也会很烦恼。借了钱就逃,恐怕会对今后的生意产生不好的影响。」 这阵子漏夜潜逃的人愈来愈多了。 对未来怀抱各种梦想,说起来就是极端缺乏有效的人生规划。我把这种人当成肥羊,借钱给他们,可是最近拖延帐款的比例异常地高,高到让我怀疑大家私下串通,联手从我这间私人钱庄逃了出去。 我遭到了这些人的藐视,身为娇小可爱的终极美少女,这样的外表在这种时候成了令人愤恨的缺陷。 「我、我就说啦,随机十字路口!」 「喔。」 「她一定是因为那个都市传说失踪了!」 「这种藉口我已经听腻了。」 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万梨阿和没有人生规划的人友谊特别深厚,而且她自己也是我这间私人钱庄的客户。 生为青蛙却妄想成为天鹅,做著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就是只会靠别人的钱过活。青蛙就是青蛙,呱呱呱呱,欢唱著日暮的歌曲,愉快过著逍遥的日子。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该变成青蛙。不过,如果世界是个青蛙村,我会马上离开,逃到人类的村庄。 蛇走蛇的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债务者脱离不了债务者的思考模式。 所以我把她叫出来希望能问出个头绪,结果她只会牵拖都市传说。 也就是──随机十字路口。 舞台是道路反射镜映出橘红光线的住宅区,深夜里情侣手牵著手走在路上时,t字路尽头处竟出现第四条路,万一误选到这条路,将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 「无聊到了极点……」 谁管什么随机还是约会,耍人也要有个极限。只有小学生会害怕灵异故事,会为了约会心头小鹿乱撞的只有国中生,最要紧的是赶快把钱还给我。 「要是你不愿意说实话,别怪我提高延期时的借款利率。」 「居然放狠话……!去死!下地狱去吧!」 又说这么吓人的话,我忍不住全身发抖。 要是不把借出去的钱平均回收200%,我就算死也不瞑目。 「我只借了三万圆,为什么要还五万十万的!」 「正确数字是四十万又五百圆。」 「简直是暴利嘛!」 「在你借钱的时候,我已经解释过利息的事情了。既然你在借款单上盖了印子,就不能反悔。」 「怎么这样,而且变得这么大一笔钱……」 每次都是这个样子。每个债务者都一样,借钱的时候开开心心,一等到要还钱就推三阻四。真受不了,这世上还有其他像地下钱庄这么容易遭人毁约的生意吗? 「你可以和父母商量,我这边也准备好了借款用途的解释。」 万梨阿瞒著父母偷交男朋友,为了和男友前往两天一夜的旅行而向我借钱。两人各种幸福的照片都存在我的资料夹里,让她寄现充照片给我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唔……」 万梨阿手足无措地抓住栏杆,当场杵在原地。 谁的地位高一目瞭然,连猴子也看得出来。穿山甲vs.青蛙,我只消在地上翻滚再踩烂对方就赢了。用不著三秒钟,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说,地位低下的人只能服从地位高的人,即使这样我还是愿意退一步与她沟通。如果万梨阿能有努力的意思,我会很乐意接受。 「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你为什么那么执意要找到诗爱……你赚的钱够多了,就饶过她吧……」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我莞尔一笑。 有借有还的是好朋友,至少我会把那个人的名字加入好友名单内。 顺带解释一下,借贷这个职业的基本原则是让对方半死不活,没有人会傻得拋弃或是出卖会生财的朋友。 不存在无意义的幻想,以冷酷的现实作为支柱的友情实在美不堪言。 「你……」 万梨阿似乎也深受感动,只见她的脸颊忽然染上红晕。 她火热的双眼瞪著我。 「这个──混帐!」 突如其来的,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现场。 我的脸被人搧了一巴掌。 发现这个事实的同时,我的脸颊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啊、啊……对不──」 万梨阿像是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握住了挥出的掌心。 她一定是下意识向我搧出这巴掌的吧。 她的本性善良,我很清楚她没有找我打架的意思。再说她明显是情急之下动手,大有斟酌的余地。 理解到这一点,要和好非常简单。如果挨了一巴掌就生气,那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痛。」 「……咿!」 我按住脸颊,一对上我的双眼,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她简直有如见到了暴怒的地狱恶鬼,牙齿打著哆嗦,连站也站不好。 踉跄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有事好好讲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伸出手,她马上惨叫著冲出屋顶。 这是怎么一回事? 遭到恐吓的是我,挨打的是我,让人卷款潜逃的也是我,明明我才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从她的反应看来,简直像我才是那个坏人。 我无计可施,仰望著赤红的夕阳,红通通的有如异次元外星人煮的一锅炖肉。 小学时,老师这么告诉过我。 「千种同学,你确实非常优秀,功课好,体育成绩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有吸引他人目光的特质。而且你生长在幸福和乐的家庭,将来绝对能成为出色的人物。」 是,老师说的没错,老师您也看出来了吗? 听见我答得自信十足,老师微笑著说: 「不过我要稍微提醒你,你有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倾向。或许有一天,你会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亏吧。千万别忘记,千种夜羽并非孤独地活在这世界,有我有你有他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优秀的地方──」 老师的嗓音听来不是责骂,只是谆谆不倦地劝告著我。 在当时年幼的心灵里,我为了自己独善其身的想法深感羞愧。 如今只要像这样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老师温柔的教诲。 每个人都有自己优秀的地方,老师说得非常有道理。 人生而不平等。 为了校内阶级烦恼的人想必背负著非常沉重的重担。红萝卜和马铃薯争夺孰上孰下,不是攻击就是受伤,在名为教室的沙拉碗里相互碰撞。 不过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派系也好,教室里面的势力分布也罢,都不关我的事。 「我」和「其他人」,只有这种极为单纯的分类才是正义。其他人都一样毫无价值可言,正因为有那些不论知性感性美丑,以及其他方面都明显不如我的人活在这世上,才更加衬托出我的完美。 必须珍惜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 我正确理解了老师的意思。 所以我选择原谅,而且是彻底原谅。我决定将一分利调整为三分利,再把万梨阿放在置物柜里的课本拿去卖给二手书店。 可是就算这么做还是不够还清她的债务,这三天下来我不晓得到底亏损了多少钱。人生有限,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人生。 我以三段论法思考著失去的人生时,眼泪不自觉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就在我脑中这么打著算盘,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地面的时候,屋顶上的门忽然打开了。 今天应该不会再有客人来访,钱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难不成是万梨阿带著老师回来了吗? 这可是严重犯规的手段。 两国间的纷争必须由两国自行解决,即使遭受恐吓,擅自拉拢大国介入是违反规则的行为,也就是所谓的南海胖虎理论。 虽然我早就做好觉悟,随时能使用违规或是攻撃对方弱点这些手段应战,不过学校老师这种人大多听不懂人话,实在很难应付。 心脏疯狂跳动,我真的非常紧张。手指颤抖,连拭去泪水也做不到。 我缓慢地转过头,眼前是一位神情尴尬的男孩子。 「嗨……」 沉默的帘幕降在两人之间。 是陌生人──没错,我完全没见过他。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借钱的。这里是钱庄做生意的地方,不过会来这里的人不出几种类型。 第一是无计划性,第二是散漫,第三是瞧不起人生。 眼前这个人完全跳脱了这种废材的框架。 长相先不予置评,称不上好看难看,就暂且不管了。 最重要的是,他给人认真而且朴实的印象。 如果红萝卜和马铃薯在货箱里面碰撞,他肯定会温柔地守护它们。他看起来就是这种类型,会把蔬菜当人看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在我为数众多的美德中,识人的眼光尤其受到赞赏。我一眼就能区分出那个人的品性是高尚还是卑劣,这可是完美美少女必备的能力。 我稀世的感官如此宣称,这必定是个内心善良而且热情的人。 比方说,对了,看见女孩子在屋顶上哭泣,他肯定会亲切地上前搭话──奇怪? 「…………」 我不由自主拉住了他的袖子。 剎那间,我有种他就要转身离去的错觉,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 终极美少女这么苦恼,这世上没道理存在会嫌麻烦、当作没看见的人。 「那个……」 为了把我诱导到更容易抓住衣服的地方,他抓住了我的手指就是最好的证据。多亏他的指引,让我能更方便拉住他的制服。 「那个……方便告诉(编注:日文的放开和告诉同音)我吗?」 他的语气充满慈爱,嗓音很像我的小学老师,那位给予我人生指南的温柔老师。 「啊,唔!其、其实是……」 一回想起过去的事情,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如果我从那时候开始致力于金融业,此时的财力想必已经够我在好莱坞的高级住宅区,盖栋有游泳池、健身房和私人戏院的豪宅了。时间就是金钱,我忍不住感慨自己虚度了太多光阴。 「我的朋友一直联络不上……怎么办……」 我受他的温柔吸引,把事情说了出来。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望著我的双眼,用眼神默默安抚著我,要我冷静下来。 我擤著鼻子。说的也是,重要的是失联期间,要把我失去的金额弄个清楚。 「我已经三天联络不上她了……」 「我想那个人不是受了风寒就是得了流行性感冒,或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就算这样还是联络得上吧……之前她都会接我电话……」 过去她也多少拖延过还款的期限,遇上这种时候只要打通电话过去,或是当面和她谈判,或是寄恐吓信搞生鸡蛋那招,都能得到她确切的回应。 「现在却……」 忽然漏夜潜逃,简直是背叛他人信任的行为,比畜生还不如,退化回粒线体的窝囊废。借钱不还的人不配有人权。 「原来是这样啊。嗯,我懂,这种情形确实让人担心……不然这样吧。」 「怎么样?」 「再等一天,如果还是没办法联络上,再来找我商量。」 我正为了正当理由气得全身发抖的时候,他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唔……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好啦,再见啰。」 他那张平凡脸爽朗笑著,接著离开屋顶。 我的终极美少女人性探测器果然没出错。 很多人遇上这种时候只是敷衍了事,可是这个人不一样。 「再来找我商量」── 他甚至说出了这种话。 人们常草率地使用商量这个辞汇,实际上这个词 本身的意义非常沉重。擅自说出自己的弱点,让别人牵扯进自己的故事里面,实在是恶魔般的行径。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怎么能寄望别人,正常人怎么可能轻易和别人商量?尤其是刚见面就抓著对方商量事情,这种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家伙。 即使如此,他还是答应和我商量,表示要帮我背起肩上的重担。讨厌啦,实在太帅气了。 决定了。我要把这人收编成手下……不对,是小弟──不对,是助手,让他帮我找出那些躲债的家伙。 比起随机出现的什么都市传说,更恐怖的是人类。 这世上不存在梦想也不存在希望,都市丛林里没有可以成功逃避追捕的十字路口。 这时我们才正要踏上属于自己的随机十字路口。 我从手机里叫出一些个人资料,这是我打了几通电话后总算得知的。 ──久佐丘晴磨,高中二年级。 比我年长一届的学长。 我的朋友还算多,要拿到校内学生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及其他个人资料并不难。只要把范围扩大到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的人际关系要说遍及全校所有学生也不为过。人脉就是金钱,个人资料也是金钱。将来我想成为工程师,从事批发usb随身碟的职业。 不过,这次确实费了我很大一番工夫。 「久佐丘……?」每个人听见都是一副纳闷的语气。 「臭宅男……?」甚至有一次我千真万确地听见对方这么批评他。本校并不存在校园霸凌事件。 难不成他没朋友吗?我差点产生这种不可能的误会,当然这世上不存在这种高中生。 他想必相当擅长保护个人资料,不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联络方式。这种严谨的态度也让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可见他的口风一定很紧。 我绝对要拜托他助我一臂之力。 「让我来推他一把!」 这种拜托人的文章我最在行了,从礼貌的问候开始,接著为了让收到讯息的人容易回覆,加入对方应该会有兴趣的话题,同时不忘将随机十字路口这当前最火热的题材挂上钩子,再故作惊恐,煽动对方的保护欲,另外也适时地加入可爱的爱心符号。 完美的一封信。 符合完美无缺的终极美少女形象,洋溢爱与青春与浪漫的一封信。 「嗯……」 不过,很难得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还不够。 既然久佐丘学长擅长隐匿个人资料,说不定没那么好应付。 不如再更用力地推他一把吧。 「……好。」 望著火红的炖肉色夕阳,我把拳头往上举了起来。 第三章 锅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我在厨房发呆看著锅里慢慢加热。沸腾后立刻取出,再把水分沥乾,装上盘子,就完成了一道炖肉。用汤匙送进嘴里后,确实是家的味道。 不管由谁来掌厨都是相同滋味,带给人绝佳的安心感。或许有人以为独一无二是最高等级的赞美,不过无论怎么替换都适用的泛用性也很值得赞赏,比如说公司的奴才或是外包业者! 我一边想著这种事情一边享用炖肉,忽然听见喀嚓的开门声。看来是姊姊回来了。姊姊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嘈杂声,而后她拖著疲惫的脚步声往这里走了过来。 「我回来了。」 「喔。」 一回头,眼前是胸部自然下垂,只穿著一件t恤和热裤的雨音。虽然说季节即将进入初夏,这么穿不会太豪放了吗…… 「啊,你在吃炖肉啊,我也来一份吧。」 雨音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调理包,一口气倒上盘子后再塞进微波炉里,似乎没有耐心慢慢等水煮开。 「嘿嘿,为了奖励我这一天工作的辛苦……一罐就好、一罐就好……」 姊姊露出诡异的笑容,端著热腾腾的炖肉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的腋下夹著啤酒和洋芋片,姊姊的晚餐可真是垃圾食物大集合。 「保健老师吃这些东西好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吃什么都对身体有害。」 「这、这样啊……」 不只是饮食习惯,这也不是个保健老师该说的话吧…… 姊姊吃著洋芋片加炖肉,边吃边配啤酒。该说她豪迈还是粗鲁……总之是和纤细又纯真,理性又聪明的我完全相反的个性。姊弟的性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壤之别,请为我解惑吧,孟德尔老师。 「饮食习惯好坏根本没有多大差别,何况在外面吃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把什么吃进肚子里头。」 酒鬼说的话不能照单全收,不过姊姊这话确实有一番道理。 社会建立在信任关系──一种名为冷眼旁观的信任上。只有基于反正自己也不知道详情的无奈,基于欺瞒与不疑有他的消极心态,才能让人心灵平静。 每天早上送来的报纸新闻、午餐时食物的产地标示、夜店女孩子的年龄,这世上简直有怀疑不完的事情,追求真相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人们学会认命,放弃深入理解与追寻真相正是信任的本质。 外食、制造、资讯、教育、金融,对各种产业的信赖让社会得以成立。这是个美好的世界,在我看来,不能纳入这种「信任关系」的大概只有亲人了。 姊姊打开第二罐啤酒,一边平心静气地说著让人无法信任的事情。 「有时候太在意养生反而会弄坏身体,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才是健全的生活。」 「你小心别在学校说出这种话……这对成长中的青少年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事。」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也不是饮食习惯好就能有健康的身体……」 「这么说是没错啦,可是这不能拿来当作喝太多的藉口吧……」 难道「奖励」表示可以无止境地宠溺自己吗? 「我说的是美沙不是我,啊,就是今天到保健室来的那个学生。她的饮食习惯没问题,只是身体不太好。生活习惯正常,也找不出明确的原因,虽然在想办法帮她找一个可以安静休养的地方……」 「喔,这么严重啊。」 「就是说啊。」 她用手肘支著桌子,啤酒罐抵在火热的脸颊上,目光飘渺地嘟嚷著。 「……不过,其实我有点羡慕她呢。」 「什么?」 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她的脑子烧坏了吗? 我白了她一眼,结果这种举动好像踩到了什么地雷。她用力把啤酒罐敲在桌上,双眼闪灿炽热的光芒,慷慨激昂地解释了起来。 「就是人称红颜薄命的美少女啊,身体有些虚弱,可是非常坚强而且努力,男生对这种女生特别没辙吧?我根本是完全相反的类型,难怪没男人缘……」 姊姊说著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两眼直盯著自己的双脚。从热裤里伸出的是一双与虚弱无缘的长腿,姊姊与红颜薄命这种形象完全扯不上边,不过我明白那并不是唯一的女性魅力。 「……没这回事,你也是个霉女啊。」 听我这么一说,雨音又高兴又害羞。她端正坐姿,顺便用手梳理了下在沙发上躺乱的头发,腼腆地频频抬起眼睛看著我。 「是、是吗?」 「虽然说要是再发霉下去就腐败了。」 「不败?这和东方不败有什么关系……啊,你说的是那个霉啊!啰嗦,这个混帐弟弟!」 一理解我话里的意思,姊姊立刻用那双长腿往我一阵乱踢。虽然一点也不痛,但像这样有事就诉诸暴力行为实在是不好的倾向,而且暴力系的女性角色很难受到观众喜爱。 她像只心情差到极点的恶猫一再使出猫踢,接著她像是心情好了一点,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叹了口气。 「你这人性格真恶劣。」 「还不是因为生长在这种环境……」 姊姊要是个性外向,基本上百分之百会培养出性格扭曲的弟弟,这是我的理论。姊姊学空手道的时候,弟弟必须充当练习对象被揍得落花流水;姊姊练习做菜的时候,弟弟必须充当白老鼠,而且姊姊习惯擅自把弟弟买来的东西当成公家财产。万一弟弟跑去向妈妈告状,之后必定会遭到严厉报复,这样教人性格怎能不扭曲。 虽然说并不全是坏事,不过对女性的幻想也因而幻灭。 不管是再美丽的女性,只要把外面那层皮剥下来就是姊姊,实际上和久佐丘雨音都是同一种人,关于女性这令人绝望的现实,早就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面。 雨音现在也是一手拿啤酒一边咬鱿鱼丝,盘腿看著电视哈哈大笑。这就是二十四岁单身女子的真面目,这样教人怎么对女人抱持幻想。 在我愈想愈不满的时候,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又是手机游戏的活动开始通知吗?还是系统更新通知或是补偿发送通知?我从躺著的地毯上爬起来,伸手去拿手机。 一看手机才发现,居然是好久没有启动的即时通讯程式。 萤幕上显示出寄来讯息的是,「yohane?(编注:即john的日文罗马拼音,「启示录」的执笔者)」……yohane?谁啊?难道是垃圾信吗?最近不只是垃圾信,电影预告和广告也常用什么终末什么末法之类的辞汇,家里附近也常出现「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这类标语,实在烦死人了。 除了垃圾信,没有其他人会传讯息给我,况且我没有把这个帐号告诉过别人。高中入学的时候,因为「没有这个应用程式没办法和朋友联络」,我兴高采烈地下载这个程式,现在则是无处可用,顶多只有偶尔与「光之美少女」的官方帐号对话,或是购买根本不会使用的动漫贴图。 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感谢父母令人感激的用心教导,我一概不与陌生人来往,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身边连个朋友也没有的人。 我连看都不想看陌生人传来的讯息,于是迅速关上萤幕,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面。 然而,过没多久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 我刻意一次又一次佯装不知,只是虽然设定静音模式,但这震动声实在让人心烦气躁。 雨音稍微啐了一声,往我瞪了过来。 「你的手机一直在噗噗叫,很吵欸。」 「……喔。」 纠缠不清的家伙,看我 封锁你。我又拿起手机,确认讯息内容后,忍不住全身发抖。 久佐丘晴磨学长您好: 学长好,我是一年级的千种夜羽!感谢您今天在屋顶上听我说那些话? 久佐丘学长原来是二年级的学长啊!您在班上的座位位置和我差不多呢!住址和我家有点距离,不过我们的出生月份很接近!而且啊而且啊,我们的血型也一样喔?这就叫做命运的安排吧?(笑) 另外听说您下课时间常玩手游,我对那种运动类(?)的活动也很有兴趣,下次请您教我怎么玩? 实际上,因为您说随时可以找您商量,我就厚著脸皮寄了这封信(汗〉。久佐丘学长知道「随机十字路口」的事情吗?我的朋友好像卷入那起都市传说……怎么办,我好害怕喔(哭)。 可以帮忙把我重要的朋友一个不漏,半死不活地全部找回来吗! 拜托您(敬礼)? 怎么办,我好害怕喔(哭)。 阅读讯息内容时,手机还是不停震动,震到一半换我的身体开始抖动。 总计超过二十条讯息,疑似全部来自同一个人。从一开始封锁的「yohane?(编注:汉字可写作「夜羽」)」到「yohane?」、「yohane☆」到「yohane2」,她一再变换帐号,想尽办法破除封锁寄讯息过来,其中甚至还有「yo.ha.nevolution」以及「the end of genesis yo.ha.n.evolution turbo type d」这类莫名其妙的帐号。 而且内容实在太惊悚了。 那些爱心符号没什么大问题,写作方式也展现出女孩子的风格,让人很有好感。可是啊,不以为意地把别人的住址和出生年月日血型全讲出来,这种作法不太好。个人资料保护法什么时候改了吗?还是她在行使自己知的权利? 我一只手拿著手机,全身僵硬,姊姊看见后往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怎么了?」 就是说啊,这个寄信来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姊姊,出事啦!我清清喉咙,接著说: 「雨音。」 「什么事?」 「要是有个女孩子说『我的血型和你一样』,这话代表什么意思?」 雨音听见后津津有味地咬著鱿鱼丝,思考了一会儿。 「……我想是为了输血方便吧。」 真的吗?我学到一课了,不愧是保健老师。没想到她是暗示要我捐血啊。话说回来,姊姊说这话的表情很认真,可是她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知道姊姊的脑袋有问题,不过这个寄讯息来的「yohane」精神也不太正常。一般来说,疯狂寄送讯息不是正常人的作为。千种夜羽给人的印象和这些讯息中的病态表现格格不入,不过既然提到屋顶上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相信这个署名者确实是本人。 千种夜羽的容貌确实如宝石般美丽,是个有如钻石原石的美少女,不过这种疯狂钻石……抱歉我敬谢不敏。 我又持续封锁,接著响起了叮咚的门铃声。 雨音坚持假装没听见,继续看著电视哈哈大笑。我和雨音都没理会门铃声,结果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这人有病啊,按得那么急,你是微笑(编注:出自漫画《乒乓》的角色。门铃声和乒乓的日文都是「ピンポン」)吗? 「……晴磨。」 姊姊再也忍受不了,轻轻啐了一声后喊出我的名字。不出我所料,姊弟之间的地位高低不言而喻。弟弟等于奴隶,证据是英文里面brother和ve听起来不是很像吗──一点也不像。 我不甘不愿地站起来,看了下现在依然响个不停的门铃对讲机萤幕。萤幕里没有照到半个人影。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出现在萤幕里面。募款和推销最爱来这一套!听好啰,大家遇上这种情形可得小心一点! 既然看不到人,我只得亲自走到玄关去。为了谨慎起见,我从门孔看了出去,还是一样没看见人,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转动门把,把门打开。 我一边提高警觉,稍微往门外探出头,接著来访的人轻盈地走了出来,向我敬了个礼。 「晚安。」 「呃,晚安……」 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回答。她的姿态优雅,像是会接著说出「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呢」这种话来。千种夜羽轻轻撩起在路灯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的漆黑秀发,露出犹如寒冬里的新月般虚幻的微笑。那副模样让人很难和刚才那个疯狂按门铃的家伙联想在一起。 「你怎么来我家……」 我的嗓音有些嘶哑,听见我这个问题,千种腼腆地解释了起来。 「你说随时可以来找你商量,所以我就来了。」 不论是她的动作、绯红的双颊还是不时往上窥探的视线都很可爱,可是这种回答跟没解释一样……来访的理由成谜,而且我真正想问的是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为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难不成她是九零年代的黄页电话簿吗?居然能这么轻易查到别人家里地址。 「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难道你还没读到讯息吗?我再传一次。」 千种赫然惊觉,赶紧按起智慧型手机。接著,我的手机传出震动,萤幕显示出和刚才一字不差的讯息。忽然间,我注意到「商量」这个字眼。 我确实说过可以再来找我商量这种话。 不过在日语里面,「下次见!」或是「改天再出来玩!」等同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的意思,就和「有时间就去」的日语是「不会去」的意思一样。只要善于使用这些社交辞令,想必各位也能成为在社交界大为活跃的风云人物。 「嗯,可以再找我商量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该怎么说……」 「我这不是有时间了吗?」 千种把手插进口袋里,打断我的话这么说时,我唇边发出轻微的乾笑声,露出日本人忽然被外国人搭话时的笑容。oh, sorry……窝不会说英文…… * 久佐丘学长笑容满面。 虽然长相平凡,但从表情确实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情感。oh, yes yes……i , yes. i am jesus!他是神子吗?说不定他愿意以无偿的爱救赎世人。 「我这不是有时间了吗?」 我笑说,久佐丘学长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这么看来,他果然早就料到我会过来这里。 想想也是,既然他夸口说可以找他商量,理应已经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有时间就去」等同于「即使成行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也一定会过去!」这样的契约。口头约定同样具有法律效力,各位只要熟知这一点,想必能在商界建立起一席之地,过著衣食无虞的生活。 「我现在有时间,如果久佐丘学长也有空,那不是所有阻碍都没了吗?」 「是这样吗?」 「你有空吗?」 「我看起来很闲吗?」 「你可以帮我吗?」 「我看起来能帮你吗?」 久佐丘学长真是的,他真是懂得怎么吊人胃口。 有如井底捞月、钉子碰上软豆腐,我一直没办法抓到他的话柄。我既没有跳下井里的气势,也没有往人身上钉钉子的勇气。 即使身为终极美少女,我还是对自己的沟通技巧没什么自信。不管我再怎么拜托对方,只要没有得到肯定的回覆就会慌了手脚,要是知道对方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内心也会受到伤害。 「……难不成我打扰到你了吗?」 这个爱哭鬼。连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软弱的我,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 「我以为久佐丘学长会愿意听我的烦恼……」 「知道了!我听你说就是了!」 久佐丘学长果然是救世主再世,他伸出男人特有的大手,张大掌心,试图停下我的眼泪。久佐丘学长真是个好人啊。 * 千种说起话来很有礼貌。 她轻轻抽出原本放在口袋里摸索的手,彬彬有礼地把手放在身前,向我鞠躬致意。她面带娇羞,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实话,这个女孩子很可爱。 可爱的女孩子向自己请求,相信没有一个男生会觉得反感。受到美少女拜托可说是男人的福气。 比方说,露出有如吉娃娃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为了强调胸部线条把双手并拢放在身体前面向前弯腰,或是高姿态地说:「真、真拿你没办法,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帮忙吧!还不好好感谢我!」摆出傲娇的态度……遇上这一类的状况,男人大多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吧。拜托的方式分很多种,一是委托,二是请求,三是交易,四是要求,五是命令。 好,问题来了!无敌可爱清纯优雅的超级美少女,众人的圣女千种夜羽选择的是前述哪一个选项?这问题超简单的吧! 正确答案是……选项中没有的「威胁」,几号都不是。 千种嫣然笑著,娇小的掌心里握著防狼警报器。警报器的炼子闪闪发亮,这已经不是几号的问题而是野蛮,简直是蛮族的手法。 「……难不成我打扰到你了吗?」 泪水开始在千种的眼里打转,警报器的炼子发出喀啦喀啦的碰撞声。 要是她拉开那条炼子,四周会立即响起高分贝的警报声,警察叔叔马上就会冲来现场抓人吧。 獐头鼠目的男生和流著眼泪的美少女,不论事实真相如何,我肯定会被当成坏人、当成恶棍,而且不管多厉害的律师也无法为我辩驳! 千种哀伤地垂下双眼,紧按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里照样握著警报器。 「我以为久佐丘学长会愿意听我的烦恼……」 「知道了!我听你说就是了!不对,是说给我听!尽管告诉我!」 听见我这么保证,千种顿时神情一亮,终于把警报器收了起来。真没想到女高中生的防狼警报器和恐怖份子的人肉炸弹有一样的功用…… 「谢谢,那么……站在这里不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千种轻柔拭去眼角的泪水,羞涩笑著,指向前方的路。什么叫做这里不好说话……这里可是我家啊。 个人资料外泄,在社会上的生杀大权又掌握在对方手里,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安分地点头后,千种露出了由衷感到欣喜的笑容,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作势威胁的人。 眼前的笑容让我心跳加速。 头皮冒出大汗,呼吸急促,嘴唇发紫。这是……休克初期症状……要是只看著她的脸,坠入情网……说不定会产生这种错觉! 千种夜羽的外表和实际行动完全相反,最重要的是本人对这样的落差似乎没有产生过疑问。由于她的外貌出众,更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简单来说,这个女人很奇怪。 第四章 ──让社会得以成立的是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个肯定的答案。 人类社会成立于互助的精神。 保险制度、公共设施也好,灾害救助也罢,这世界随著互相帮助的机制得以发展至今日。 如果只是一味接受施舍或是一味争夺,人类永远没有进步的一天。社会能够成立,全仰赖人类相互扶持。 反过来说,我和久佐丘学长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在等著马路上的红绿灯时,我不经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暮色渲染著圆环,今天也是人潮汹涌,充满来往的人群。 包括私铁、地铁和jr在内,我们居住的这个地方共有八条路线经过。巨大的转运站耸立在中央,两旁是百货旗舰店和家电量贩店总店,横向形成全国屈指可数的闹区。从凌晨到深夜,不论哪个时段都充斥著喧嚣。 和相互扶持无关,依贪婪的资本主义理论转动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稍微瞥向旁边的人。 答应我的请求,二话不说就跟著我走的男孩子。 「久佐丘学长,我们可以说是互助的关系吗?」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奸计……」 「???」 「没事,用不著在意。」 「……好吧。我觉得有一点不安,如果有一方只是单方面接受对方的好意,感觉好像不太好。」 「反正心情不会更糟了,用不著担心这种事情。」 「……你果然有点在意吧?」 久佐丘学长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脸上浮现奇怪的乾笑,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难道是说话声被人群淹没了吗──不,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远到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难道他讨厌我吗?如果和他相处的人不是我,内心很有可能会产生这样的不安。 在碰到比较深入的敏感话题时,他会刻意假装没听见我的话。这种行为只有一个原因。 他迷上美少女了吧。他害怕被美少女甩了心灵受创吧?真受不了男生,不管几岁都这么爱逞强。 从他在屋顶上出声叫住我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久佐丘学长对我一见钟情,如果不是那样,凭他那张怪脸根本没有成为人类的资格。 关于这种事情,样貌姣好、才色俱佳的我比别人还要有多出一倍的经验,收到告白的次数简直可比天上繁星的数量。但是很遗憾,至今还没有人能让我点头答应。 有时候长得太美,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要是受异性欢迎,同样也会惹来同性的不满。这种公平的买卖原则,让大家在学校这个封闭社会里建立起正当的交易。不知不觉间,我被牵扯进恋爱这个世界里的资本主义。 个性胆小又软弱的我,只是想和大家站在对等的立场来往,想到要和那些远比自己愚蠢而且低劣的人以相同的条件交易,就让我忍不住浑身发抖。我由衷认为世上的高中生与其沉溺在既无收获又不正当,自己根本高攀不起的感情游戏,不如先想办法提升自己的精神层次。 不过── 「不知道久佐丘学长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也是人,不想做出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 我慢条斯理地这么解释,但是久佐丘学长始终默不吭声,只是瞥了我一眼。 没错,千种夜羽的外表是有一点超级可爱,可是内心依然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就算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也会想办法给予回报,这一类人情世故我还懂。 以行为回报对方的好意可以说是不变的铁则。 依照妹妹的说法,男生这种生物非常喜欢受到可爱的女孩子拜托。 这么说来,我的请求想必让久佐丘学长异常兴奋。我为了自己的目的深入调查,不过他完全是个局外人,只为了愉悦而行动,也就是单纯的享乐主义者。 「如果以严谨的方式计算,其实我对久佐丘学长付出的比较多呢。」 「什么?」 久佐丘学长惊呼著,像是觉得出乎意料。 「不过你用不著放在心上,我不会计较没有金钱往来的借贷。」 「……佩服佩服,我很计较借贷关系,实在学不来。」 人群开始移动,久佐丘学长在斑马线上叹了口气,似乎深感敬佩。 「所以呢,我要做什么才能回家?」 「只要帮我打听消息就行了。我和人约在路口那间摩尔汉堡──呀啊!」 来往的人群中,疑似有人的包包撞到我身上。咚,有人从背后撞了我一下,我一个重心不稳跪倒在地。接著,疼痛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 「好痛……」 视线模糊,我分明没有那个意思,眼泪却擅自从眼角流出。这个爱哭鬼。这种时候我更沉痛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虽然我也不是要找对方理论,但为了今后说不定有一天会有需要,还是得先确认撞我的人是谁。在我虚弱地正准备转过头去时── 「──还不快站起来。」 「什么?」 「赶快把事情解决,赶快回去了。」 哇喔! 久佐丘学长拉著我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拉起我的力道比撞倒我的更加强劲,我背上不由得兴起一阵寒颤。 不论古今中外,强硬拉著自己的男生都能挤进女生理想类型的前几名。当然,高居女子生态系顶端的我也不例外。 我用手掌擦了擦眼角,向他点头致谢。 「……那个……谢谢。」 「用不著道谢了,我只是想快点回去。」 抬头一瞧,久佐丘学长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冷漠的脸庞在灯光下莫名耀眼。 「这可是加分的表现喔,晴磨学长。」 「你在打什么分数啊……」 「真是的,怎么能让女孩子把这种事说出口呢。」 我竖起了食指。 「好可怕。」 他的态度那么强硬,没想到是个害羞的男孩子,只见他羞涩地耸了耸肩,这种反差的表现又为他加了不少分数! johannes点数一旦累积到满点,可以换来与我共进晚餐的机会。与完美女孩约会的时间能够延长,久佐丘学长实在是个幸运男孩,而晚餐有人请客,我也很高兴,真是一石二鸟的积分制! 能想出这个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政策,说不定我很适合当个政治家。等钱存够之后,投身政治界也是不错的选择。为了心爱的祖国,为了我的日本,我希望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美好。 * 其实我也不是有绅士风度,或是支持女性至上。 不过,千种在摔倒的时候马上一只手拿起手机,准备拍下对方的照片,我当然得阻止她。也不擦擦脸上的眼泪,第一个反应就是采取这种行动,这家伙难道有亲戚在当律师吗…… 路上行人开始议论纷纷,我赶紧抓住千种的手臂,把她带离现场。 ……她的手臂好细。 但不是瘦得只剩骨头,透过衣服能感受到底下柔软的触感。 要是再继续握住她的手臂,我的手汗恐怕能在她的制服上画出一张日本地图,所以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我马上放开手。 拉开距离后,我为了打发时间开口问道: 「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摩尔汉堡啊,晴磨学长。」 这家伙居然平心静气叫著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在她心里加分了吗?这么一来,我也应该用自己为她取的绰号「johannes」来 称呼她吗?但是在我心中,johannes的分数完全没有增加……既然没加分,还是叫她千种最适合吧。可是千种(chigusa)的发音和乳房(chibusa)有点像,实在让人很不好意思!我正是思春期的害羞男孩。 因此我没有唤她千种,又继续讲下去。 「我已经吃过饭了。」 「不是的,我们是要去找安奈问话。」 千种说得天经地义,可是这个安奈是谁啊,甲斐band的名曲吗?再说在确认我的行程之前就先和安奈约好见面,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简直是认定我绝对会跟来所采取的行动…… 会有女孩子和这种自以为是的美少女交朋友吗?在女性社会里,这种家伙肯定会遭到团体无视霸凌,一上学就发现有人在她的位子摆上祭祀的鲜花吧。 不过因为她长得漂亮,也许会有人相中她的利用价值,我们现在要去见的这一位安奈说不定也是抱著这样的盘算。 我刻意落后千种数步,走在被黑喑吞没的街道上。 也许是因为穿梭在急忙回家的人潮中,后来我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总让我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我不由自主把手伸向手机后按了起来,再一次看著千种传来的讯息。 那篇文章实在愈看愈吓人,看了就觉得可怕,内容也很恐怖,惊悚程度直逼恐怖电影,简直是集惊悚、惊恐、悬疑于一身,每读一次就少一天寿命。 这篇可怕的文章里面,最吸引我注意的果然还是「随机十字路口」,这个词更增添了这则讯息的恐怖新闻程度。 「卷入随机十字路口失踪吗……」 由于太没真实性,我不小心嘲讽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我只听说过一些关于随机十字路口的事情,虽然是都市传说,但我身边没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根本没人在我身边。也许是我有使用「念」的天赋才能,不知不觉学会了「绝」的能力……话说回来,那部漫画作者也用了绝,气息简直完全消失了! 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现在要是不解决眼前的问题可是会回不了家。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尽速解决千种的事,如果一时半刻之内解决不了,就随便捏造一些她能接受的答案。 「……欸,千种,关于你要商量的事情,可以告诉我详细情形吗?」 我咳了几声,接著问起了她这个问题。千种听见后把手盘在背后,往我转了过来,裙襬轻盈飞扬,白皙大腿若隐若现。 「详细情形吗?」 千种偏著头思考了起来。 「唔……我和诗爱同学的交情真的很好。她家在距离学校两站远的公寓十二楼,和父母还有弟弟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养了一条迷你雪纳瑞。小学时受到母亲的影响,学习新体操,可惜她不只连筷子都拿不好,也抓不好棒子,没有顺利从母亲那里接棒。体操没学好,在校成绩也没有特别优秀,偏差值大概在五十后半到六十前半,一直没有进步。后来她和坏同学混在一起,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这阵子她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最近因为弟弟要准备升学考试,父母的心思好像都放在那上面。」 「这、这样啊……」 如此长篇大论的解释实在让我感激涕零,可是这个诗爱又是谁啊?是奶油的牌子吗?听起来好像可以让肌肤很滑嫩。 话说回来,我想瞭解的不是这个什么诗爱,是随机十字路口的事……再说这家伙未免瞭解得太仔细了吧。 我送去畏惧的视线,但她只是呼地吁口气,用有些激动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诗爱同学和我共有重要的东西,我们互相信任彼此,所以要是不回来就伤脑筋了。」 千种说这话时的神情很严肃,沉重的脸色确实显露出哀愁。 「要是她不回来,的确是会让人担心……」 「就是说啊,想到这件事我真的是担心得要命……我到她家找不到人,昨天打了一整个晚上的电话也没人接……」 千种擤著鼻子,擦拭著眼角。动作虽然可爱,让人油然升起保护的念头,可是不论是刚才的讯息,还是她说的话,都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 不过,千种似乎是发自内心担心对方,她又继续说: 「要是就这么一去不回,势必会造成庞大的损失。万一她卷入什么事件,背后牵扯到什么组织,光想像我就觉得心好痛。」 她握紧胸口的蝴蝶领结,表情彷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看见她那副模样,就算顾虑她那奇怪的言行举止,也不是不能多少帮一下她的忙。 「反正那个……总之,关于随机十字路口,我想知道更清楚一点。」 千种似乎吓了一跳,一脸纳闷,神情有如自己居然和穿山甲在城里约会了起来。 「……随机、十字路口?」 「你自己在讯息里面提到的吧。」 奇怪?难道不是随机十字路口?难不成是钢弹十字路口吗?名字听来就很sd顽驮无(编注:随机「ランダム」与钢弹「ガンダム」音近,sd顽驮无则是日本战国风格的sd钢弹系列)的风格。 「……啊啊,你说那个啊?」 千种像是觉得好笑,呵呵笑了起来。「唔,我记得……」她没什么把握地向我解释。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这个话题的,这是什么反应…… 随机十字路口。 据说在深夜里的住宅区,一旦情侣牵手走在路上,t字路尽头将出现第四条路,而且分不出哪一条才是真正的道路。万一误选错路,将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大致上是这样的故事。 ……蠢死了,简直像头脑简单的国高中生编出来的故事。选错路将再也回不来……最好会发生这种事情。 难道这是在隐喻人生吗?难道是为了将来出路烦恼的青春少女心,不知道要选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吗? 因为选错路而后悔莫及的人简直多得数不清,此时的我正是其中一人。我现在就想往回走,好想回家啊。 我认为最擅长与人来往的是那些不会错过离开时机的人,懂得如何掌握距离与时间,不带给他人与自己过度压力正是交流的真谛,也是人际关系的真理。 人际关系、与人来往、交流等等等等……另外也有彻底排除这些与他人关系和他人存在的地下真理。 正如同千种夜羽这样。 「晴磨学长,在这里。」 这时候千种照样无视我的心境,自己一个人埋头往前走。偶尔和别人擦肩而过时会有人回头看向她,但是都市的喧嚣好像根本没有传进她的耳中。 她穿过从车站吐出的人潮,走没多久抵达了车站前的大楼。她搭上大楼电梯,呼地深深吁一口气。 她按下二楼的按钮,接著往后退一步,姿势端正地并拢双脚,双眼直视前方,等待电梯门开。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千种,我们之间的距离必然是前所未有地接近。 ……好紧张。 仔细想想,我很久没有和同校的女生讲过话了,而且还是在校外见面。什么,难不成这是约会吗?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广义说来这已经算同居了吧…… * 摩尔汉堡店内二楼,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缩著身体坐在那里。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我挥手赶过去时,对方让马尾大幅度地往左右甩了两、三次,用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看著我们。 「呃,这位是来帮忙的晴磨学长,这位是我的朋友安奈。」 「……你好。」 比乌龟还要冷漠的久佐丘学长说著他最大极限的社交辞令,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来。 另一方面,安奈是与我同学年,三姊妹里面最小的妹妹,双子座b型,在手工艺社有喜欢的人。家里有一间房子,另外还有汽车贷款,没有逃漏税,持有少量的股票和债券。父母管教很严厉,在钱庄的债务为三十六万四百圆,是个酒窝很可爱的女孩子。 然而,她脸上的酒窝如今完全消失,反而冷汗直流。 「那、那个,夜羽……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 「我有点事想问你。」 我只是传个贴图过去,就算在傍晚这么忙的时间安奈也二话不说马上赶来赴约,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 「你知道我有很多朋友失踪了吧,我想你和诗爱同学的交情好,如果你知道什么消息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那、那个,我们……我和诗爱和万梨阿三个人常常……那个,之前星期天我们也一起出去玩……」 我在安奈旁边坐下来后,她只是一直盯著自己发抖的指尖,震动得简直可以发电了。这么方便的身体要是卖出去,说不定可以捞一笔钱。 「所以我打电话问过万梨阿关于诗爱的事情……」 「嗯嗯。」 「可是万梨阿好像碰上什么恐怖的事情,刚才她只是在电话那一头不停发抖……」 「哎呀,真可怜。可是为什么要在现在提这件事呢?」 「不、不是的!」 她用力摇头,模样像只小兔子一样可爱。 人际关系中有三个要点,奉承、威胁和追逐。只要灵活运用这三点,沟通就能成立。虽然胆小又懦弱的我只懂得奉承。 「安奈,好可爱好可爱,加油加油!」 我笑咪咪地为她打气,结果安奈像是下颚的关节松了,连嘴唇也开始发抖。 请久佐丘学长过来帮忙的其中一个理由,是在调查对象抵抗时施加压力,不过照这种情形看来,好像用不著这么做她也会开口。难道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个人吗?和无价值的男人待在同一个空间,狭义上该不会产生座位费或是指定费吧? 「……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吧。」 久佐丘学长从桌子对面冷冷说著。 温柔体贴,完美无缺的超级美少女。为了向这样完美的女孩子展现自己帅气的一面,他简直是干劲十足。在我差点以为他顶多只能当个垃圾桶或存钱筒的时候,没想到忽然有这么活跃的表现,实在不可小觑。 「这、这可能没什么帮助,诗爱有一次向我说过……」安奈说,脸色还是一样僵硬。「付给夜羽的利息压得她喘不过──」 「哎呀。」 我一不小心把杯子打翻在桌上,热咖啡就这么随著绝望般的焦黑热气飞溅到地面。 「对不起!幸好没洒到你身上,安奈同学,差点就烫伤你了。」 「是……」 「你刚才说到哪里?我这人胆子小,要是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奇怪的地方,很有可能吓得手发抖,控制不住自己。」 我瞥向久佐丘学长。 「地、地板都弄脏了……」 哇,这下可惨啦──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努力擦著地板,看起来像是没听见这边的对话。很好,私人钱庄的消息只能透露给特定对象,确实管理顾客情报是优良企业的证明。 「……对、对不起!对不起!」 安奈一个劲地点头道歉,像吓人箱里的人偶一样,这似乎是个可以长命百岁的运动呢。 「唔、唔……诗爱她向某个人!向不知道哪里的某个人!借了钱,觉得很烦恼!」 「真的是很让人烦恼呢。」 我温柔笑著。希望那些借钱不还,不遵守人类规则,让人烦恼的家伙能尽快改过自新。 「所以我猜,说不定诗爱向其他高利贷借了钱。」 「──其他高利贷吗?」 我差点站起来,不过沉著冷静的我马上镇定住自己的情绪。但在桌子底下,我握紧了拳头,犹如能贯穿岩石的钢铁。 我早就料到迟早会发生这种情形,也就是出现竞争对手。 在这世上,先驱者可以掌握到相当程度的优势,但只要稍有疏忽马上会让其他后进者迎头赶上。失踪的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遭到对方以利相诱,跳槽了过去。 必须趁对方还在萌芽的时候就连根拔除,才能巩固我的高利贷王国。 「安奈同学!快告诉我详细情形!」 我按捺不住,把身体往前倾。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别害怕,这里没有坏人在喔。」 「呜、呜呜……」 要是不像这样尽可能安抚她的情绪,她随时可能嚎啕大哭,有如遭受地狱恶鬼折磨的少女。 遇上这种情形,有些人会贸然提出「拜托家人」或是「报警」这类自以为是的建议。不只如此,也有人会嘲讽著说「这种事情很常见,你也要学会变得坚强一点」。 我心想,这种说法实在太过分了。 你也要学会变得坚强一点──那些人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会带给被害者心灵多严重的伤害吗? 让人抓住弱点,埋下恐惧的阴影,精神遭到支配,内心充满绝望──在这样的状态下,谁有办法正确判断状况?要应付这种卑劣到了极点的家伙,光靠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够,还需要周围的协助。 想到这里──我想安奈最好还是变得坚强一点。 我们是亲密的朋友,两个人之间不存在恐惧或是支配这一类的字眼。而且在朋友之间,我们这样的对话也很常见。 * 哇,真黑啊,我一边擦著地板磁砖一边心想。 当然,我指的不是咖啡。 johannes好可怕…… 翻倒杯子时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犹豫。 擦著地板的纸巾逐渐染上褐色,可以感受到确实的热度。万一直接淋在身上必定会造成轻微烫伤,在纯白色上衣留下洗不掉的污渍。 一般要是遇上这种状况肯定会勃然大怒,但安奈抖得很厉害,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在我终于清理完地面,抬起头时,安奈还是一样害怕地缩著身体。 「所以我猜,说不定诗爱向其他高利贷借了钱。」 「──其他高利贷吗?」 千种重复这话时的表情没有惊讶,非常平静,除了在桌子底下用力握紧了拳头。也许是她的肌肉没有什么力气,一使力握住拳头,手臂也跟著抖动。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以学生为对象的高利贷业者,而且从两人的对话听来,这样的业者不只一家。要听出这一点并不难。 由于平常很少有和别人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我练就了观察他人对话的洞察力。至于说到我有多擅长这样的能力,我认为在这些高利贷当中,其中有一个必定是以千种夜羽为主谋。 ……尤其是对方刚才若无其事地提到了夜羽的利息啊! 不过,既然千种试图隐瞒,我也就暂且假装没听见……否则下一个被泼咖啡的人就是我了! 本人不想说的事,就不该深入追问。 让对话顺利进行有两个要诀,一是对方没问的事情别多嘴,二是对方没讲的事情别多问。只要谨守这两个要诀,就不会和别人起纷争或争执,甚至有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对话。 感情、主观、心灵为彻底的个人领域,把脚踏进去无异于侵犯领土,战争一触即发!今后的时代,我认为应该实施个人锁国政策 ,努力扩大精神内需。嗯?你说这是消极的挫败心态?不不,这种行为叫做体贴。 遗憾的是,千种夜羽这个女孩子似乎缺乏这种体贴的精神。 她把身体往前倾,逼近安奈,手悄悄伸向放在桌上的手机。 「安奈同学!快告诉我详细情形!」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 安奈全身僵硬,千种的指尖始终没离开过手机。要是再不说,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她的肢体动作似乎道出这样的讯息。 「别害怕,这里没有坏人在喔。」 千种微微笑著,结果安奈吓得浑身一颤,眼里泛起泪光。嗯,现在这个johnannes式微笑真的很恐怖…… 最恐怖的是,居然有人可以用这么可爱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威胁别人。我在电视上看过笑著发飙的表演,笑著威胁人的手段还真新潮…… 只是千种的态度让安奈心惊胆战,事情迟迟没有进展。 「其他高利贷是什么人?你们认识吗?」 我一开口,安奈看著我像是松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形,她该不会因为吊桥效应喜欢上我了吧,哎呀,真伤脑筋! 「我想知道详情。」 千种一作势把身体往前倾,安奈又立刻全身僵硬。这个样子只是让事情在原地踏步啊……我想赶快回家…… 「用不著交代那么清楚没关系,你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插入千种与安奈两人之间,安奈努力回想,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 「大约两个星期前,我和诗爱讨论起夏天要穿的泳装怎么办,她说没钱买不起,可是放学后又说要去买。那一天她的心情特别好,问她之后,她说临时多了一笔收入……」 我懂了,照理来说她是在那个时候拿到了一笔钱,问题在于她是从什么管道拿到钱,这一点是这段话的观察重点。 「真奇怪……」 原本默不吭声的千种忽然开口,说不定她和我一样觉得这一点很可疑。总是面带微笑的少女这时候眼里闪灿出诡异的光芒,看起来也像是气得全身毛都竖了起来。也许是敏锐地察觉到变化,安奈也连忙同意她的论点。 「对、对啊……除了我们以外,诗爱也没有其他可以借钱的对象。」 千种打断了她的话。 「帮人出钱之前应该先还清借来的债务,人道上有其他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诗爱同学的脑子坏……不,是想法有点奇怪。身为朋友,我想最好是毅然决然地出面规劝她才是。」 啊,居然是这一点…… 可是啊,johannes,晴磨我认为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奇怪啊!况且千种口中的规劝,就和黑道或业界人士说要坐下来谈是一样的意思吧。 「放学后多了一笔钱,也就是说她是在学校里面筹到钱的,奇怪的是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当然奇怪啊……你知道学校的功用吗?」 「让原本不可能相互关联的各阶级人士强制进行接触,使原本正确的秩序倒行逆施的癌细胞。不过由于存在金钱交易,可见和阶级崩坏相比,货币制度的机能还算正常运作。」 千种说得理所当然,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啊啊,嗯,这样啊……当作我没问过好了。」 相信用不著我解释,学校原本就不存在金融机构的功能,另外还有其他筹钱管道是最合理的推断。再说借高利贷给没什么能力还债的高中生,怎么会有人冒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话说回来,眼前就有千种夜羽这个实际案例,也不能断定真的没有其他人这么做……真搞不懂这些人的脑筋到底是怎么动到向学生放高利贷上去的。 不过俗话说蛇走蛇的路,尘归尘,土归土,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我看这时候还是暂且相信高利贷业者johannes的说法。 况且质疑这家伙的价值观也没有意义,尤其我甚至连常人的主观也无法理解,更别说是应付没常识的人。 我看我还是尽情享受和常识人安奈的对话吧! 「你知道诗爱之前到过什么地方吗?」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晴磨学长。安奈同学,你知道诗爱同学那天去了什么地方吗?如果知道金额和利率的话也告诉我。」 我只想和安奈讲话,千种却咄咄逼人地加入对话,而且又把身体往前探了出去。 也许是受到气势震慑,安奈稍微往后拉开了距离。 「我不知道金额和利率多少,不过我想她是去了辅导室……在等她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她从那里走过来……」 辅导室在校舍一楼,是间位于校舍中央楼梯附近的小教室,主要用途如同名称所示,负责学生辅导工作。然而由于本校学生品行兼优,很少看见有人进出那个地方。 辅导室旁边是教职员办公室,两间教室相通,构造上可自由来去。 想当初一年级的时候,一位鸡婆的老师把我叫到辅导室说「你有什么烦恼吗?有人欺负你吗?」,温暖的关怀让我深受感动,不过说穿了这只是老师的明哲保身之道。真是的,害我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可是那里上了锁吧?」 还记得老师那个时候把我叫到辅导室,自己却姗姗来迟,让我在走廊枯等了二十分钟。 「可能吧……不过,方向上是从那里过来的……」 安奈的语气听来不怎么肯定,她一边「嗯」地沉思,解释愈来愈暧味。这让我想到,事件或是意外的目击证人证词大多没有采信的价值…… 「既然一般学生进不去,说不定她是到了别的地方。」 我对著安奈说,试图引导她思考其他可能性,这时从别的方向传来了说话声。 「不,就算上了锁,也不足以构成形成密室的条件。」 「什么?」,忽然有人插进话来,一转过头就看见千种用食指抵在唇上,如解谜般晃动著手指。 「只要有钥匙,谁都能进去那个地方。既然有门,就不能称为密室。」 「……喔,原来是这样啊。」 我不由自主接受了这单纯又明快的解释。这话也有道理,没有隙缝的房间才算真正的密室,否则一定找得到方法进去。 千种观察事情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不愧是无常识人……这么说来,你又是怎么进到禁止进入的屋顶呢,johannes? 不过,就像千种说的,只要有钥匙就进得去,这么一来自然能缩小范围。 辅导室的钥匙由老师保管,负责人不是教务主任就是训导主任。另外也不能排除伪造、复制钥匙,或是撬开门锁的可能性,只是如果把这些可能性全部考虑进去的话范围太广,眼前最重要的是锁定目标对象。目前能有这样的收获已经够了。 要问的事情问完了,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吧。好想回家喔,想睡得都要打呵欠了。我看向千种,散发出我要回家的强烈气息,结果看见她脸上浮现和蔼的微笑。 「安奈同学,谢谢你的解释。」 「喔,嗯……」 突如其来的慎重道谢让安奈吓了一跳,从千种的语气听来,她已经准备要向对方道别。万岁!可以回家啦! 想到这里,我稍微站了起来,但是千种用力拉住我的衣角。 「接下来才是正题。高利贷辅导室的谣言已经扩散到什么程度?没有进入我的情报网,表示对方不是靠口耳相传的方式宣传,这样真的有办法做生意吗?他们是靠提升顾客单价,还是提升顾客回店率,对方到底是什么 样的生意型态?」 「我、我不知道……」 「别以为一句不知道就没事了!安奈同学,身为顾客候补名单里的一员,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这可是责任归属问题!」 千种一逼问,安奈又开始发抖。她惊慌失措,说起话来支支吾吾,根本听不清楚。这下不晓得又要浪费多少时间……就算读著餐盘上收据的通知事项好像也没办法打发时间。 「……我去买杯咖啡。」 拋下这句话后,我采取牛步战术,慢条斯理地缓步走向柜台。 * 后来我又安抚了她一个小时,结果安奈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我暂且把借款金额调降到三十六万圆,她简直是喜极而泣。 我们先行离开摩尔汉堡。 仰望天空,霓虹灯光映照著天际,照出繁杂又纷乱的人工欲望象徵。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不存在黑暗,今天也是闪耀著令人感慨的炫目光芒。 「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呢。」 我踏著斑马线上白色的部分,视线瞥向踏著黑色部分的久佐丘学长。我们两人就像天使与恶魔的象徵。 从畏惧的安奈口中,只问出一件事情。 「在教职员办公室旁边的辅导室进行交易吗……」 「……我不觉得会有人在那个地方交易。」 「就是说啊。」 之前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么安全的场所呢,真是让我既羡慕又嫉妒。虽然说能随意使用那里的人只有老师而已。 圣职者利用高利贷让学生上钩,这世界简直没救了。我必须坚决追究这件事情,要是有搞错的地方,就追究安奈的责任。 我们在摩尔汉堡耗掉太多时间,为了对抗逼近的黑夜,霓虹灯卯足全力炫耀著荣华。 繁荣常伴随著黑影。 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巨大百货公司让人联想到笨重的龟壳,一旦倒下,势必会造成严重牺牲。 覆盖整座城市的高速公路修缮工程彷佛永远没有完工的一天,再过不久就要举办奥运,谣传有奇妙的政治判断停止了这项工程。 只要绕进巷弄里,就是各种奇人怪人齐聚一堂。有人坐在地上流口水,有不知道吃著什么药的流浪汉,也有喃喃念著「忏悔你的罪过」、「世界末日要来了」的宗教家,或是抱著布娃娃,四处找寻不存在的婴儿的老女人。这里充满著改变人生的不幸遭遇,没有一天没看见鸣著警笛的紧急车辆。 可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百孔千疮的城市,这种情感大概可以归类为乡土爱吧。爱情正是愈看见对方的缺点,愈能燃起热情。 不知不觉中,我哼起了歌来。 「你的心情还真好。」 久佐丘学长彬彬有礼地和我开起玩笑,心情似乎也不错。 「我们不只得查出诗爱同学的下落,还得查明其他高利贷的真相,要做的事情愈来愈多,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也增加了呢,晴磨学长!」 「不,我已经想回家了。」 「什么?」 「什么?」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这种时候就要深呼吸。深呼吸,吸气吐气,让心情平复下来。 接著,我仰望向讶异的久佐丘学长。 「怎么突然说出这种事情……我们还是高中生呢。」 「什么?」 「我认为要邀异性进入私人空间前,最好是先深入瞭解彼此的事情。」 「什么?为什么要来我家?」 「咦?难不成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家吗?」 「是没错……」 「咦、咦咦咦?」 我不知道回问了几次,又被回问了几次。最后惊讶的神情碰上惊讶的神情,又让我更加惊讶。 这种情形只能视为沟通中断,真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站在你身旁的可是你一见钟情,容貌姣好、品格绝佳、人类史上最完美的女生,何况我都表明自己不赶时间了。 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好!我决定了!」 「咦,什、什么决定?讨厌,好可怕。」 「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 「真的吗?讨厌,反而更可怕了。」 「明天再另行集合!晴磨学长没有拒绝的权利!」 「咦?果然很可怕。」 我有句座右铭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久佐丘学长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朋友,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甚至不擅长与人沟通。就算是蓑衣上绑著石锤的原始人也懂得学习与他人合作,一同狩猎。 生长在现代水泥丛林的孩子打算独自生存下去吗?这种人正是社会的公敌,异端的孤立份子。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和他一起行动,让社会的公敌重生,这是让他一见钟情的对象需要负起的责任,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拒绝接受他也无所谓。 「包在我身上!我会让晴磨学长变成正常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母亲的教诲。」 「啊啊、这样……」 久佐丘学长茫然点了下头,或许是我真心为他著想的热忱感动了他,后来他再也没有表达出拒绝我的意思。 * 千种快步走向车站,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她擅自把我带出家里,擅自和我道别,又擅自帮我决定明天的行程。乌黑长发灵活跳跃,似乎也展现出她自由奔放的个性。 我愣愣望著她的背影,嘴里嘟嚷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日文还真是艰深。 自己与千种之间常出现认知上的差距,我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不只是「摸你就是喜欢你」和「莫名就是喜欢你」的差距,简直是达到了「背叛的街角」与「淋湿恋人的街角」(编注:前者为甲斐band的歌曲,后者是中村雅俊的歌)的程度。 「我说啊,千种。」 「什么事?」 我一搭话,千种立刻向后转身,裙襬轻盈飞舞。 「我认为我们的对话里面存在致命性的分歧。」 「我也这么认为,因为我们对彼此还不是很熟悉,免不了会发生这种情形。不过不过,就算我们没办法互相瞭解对方,只要我能完全理解晴磨学长就没问题了!」 千种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语气非常认真,只是内容实在可怕得要命,眼神简直像极了迷信新兴宗教的信徒。 再说那是什么话,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有办法理解她的事情,而且是一点也不想让我这种人理解…… 我无法理解千种的事情,至少我知道了我们之间有这一点共识……我们第一次意见一致!虽然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千种哼著歌,像只小鹿踩著蹦蹦跳跳的轻盈步伐一路往前走。要是不开口说话,她的模样就像杂志封面上的美少女。 虽然无法瞭解千种内心的想法,但她的外表我绝对不会判断错误。 我慢吞吞地追逐著她的背影,不管是人工光芒蔓延的栉比鳞次高楼,发出怪声与娇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群,还是感到厌烦的熟悉街道,此时全不在我的注意之中。 第五章 一连几天,我和久佐丘学长持续向几位重要的朋友打听消息。 今天傍晚,安奈的话终于获得证实,似乎确实有其他高利贷业者放款给我客户名单上的人,诗爱肯定也是遭到了对方的毒手。 在稍微远离大马路的闲静学区里,座落著我们就读的高中。 那里应该就是为我们这个冒险故事画下句点的舞台。抵达时天色已黑,守望著我们的只有在空中往返的飞机。 孤男寡女出现在这种时间,势必会让pta(家长教师联谊会)大发雷霆,造成严重问题。我稍微让身体靠向身旁的男生。 「我好担心喔,晴磨学长。」 「担心什么?」 「我们不能做出对不起神明的事情喔。」 「所以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久佐丘学长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过可以和超级美少女处于肢体接触的距离,相信没有男生讨厌这种事情。那张凡人脸流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这几天来,他似乎慢慢卸下了心防。该说是散发出约会的气氛吗,还是该怎么说呢……总之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悦,今天我也做了一件好事呢。 好啦。 重要的那位负责管理钥匙的老师还在学校里面吗? 校门关上了,宛如一扇钢铁帘幕。 校门后方,可以看见熟悉的校舍孤寂地蹲踞在黑夜里。那副模样犹如伤痕累累的老树,白天遭受学生肆无忌惮地蹂躏,如今趁著夜晚疗伤。至少这个时候必须安静休养生息。 沿著围墙往前走一小段距离后,路灯之间生出一片狭小的黑暗。 学校旁边是民宅,一栋红色屋顶的双层建筑物。那一定是辛苦赚钱买下的房子吧,可以听见平和的笑声从窗帘另一边传了出来。 我捡起脚边的石头。 不瞒各位,小学时我在棒球社可是人称王牌旋风投手,看来内角偏高划过喉咙的触身球发挥威力的时候又到了。我瞄准隔壁民宅阳台,使劲地挥动手臂。 「──别乱来。」 我的手臂被人从一旁抓住,原来是久佐丘学长抓住了我。我都已经摆出投球姿势了,这种行为是投手犯规!要罚三分球! 身为王牌旋风投手,老实说我从来没搞懂过棒球规则。只要用球棒把球打得远远的就赢了!实在是非常原始的运动,无法当成文明人的兴趣。 「放开我,我必须再度化身成为王牌。」 「少胡说八道了。你这是打算做什么,打破玻璃窗吗?你打算骑著偷来的机车一路砸破别人家窗户吗?」 「那是『十五夜』还是『卒业』吗?晴磨学长太落伍啰,时下的年轻学生已经不听那种歌了。」 「我还满喜欢的说……不然大家平常都听什么歌?」 「『考生忧情』之类的。」 「比尾崎丰还旧的歌嘛。」 久佐丘学长的手划过空中,一瞬间差点往我头顶劈了下来。姑且不论他非人的暴行,太厉害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懂我说的歌名。johannes点数又加分了!今晚的晚餐就多点一道甜点吧! 「晴磨学长真是的,这可是特别服务喔。」 我嫣然笑著。久佐丘学长常在一些小地方增加分数,实在非常值得期待。 「不懂你在乱笑什么……」 「眼前最重要的是校门关上之后,学生不得私自闯入校园。」 「可以告诉我这条校规和打破民宅窗户有什么关系吗?」 「窗户被打破可是很严重的事情,说不定会惊动警察。如果有老师留在学校里面,很有可能察觉外面的骚动,从校内出来瞭解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击倒对方。」 「撃倒对方就不用了,不过确实有这个可能性,虽然有可能……」 久佐丘学长吐出叹息声,然后他搔了搔头。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你做这种事情都不会心痛吗?」 「这是日行一善呢。」 我微笑说。 「搞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久佐丘学长这么向我抗议,或许这对他来说确实有点难懂。 「所谓的日行一善是四个字的俗语,由来是佛教教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久佐丘学长望天兴叹,逞强的模样让人怜惜。 日行一善。 小学在公民课上听见这个解释后,我始终铭记在心。每天要做一件好事,看起来是非常寻常的一句话,里面却带有很深的含意。 为什么是日行一善? 为什么不是日行十善或是日行百善? 无论是谁心里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当然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行善必须节制,无节制的施舍只会成为诱使他人贪得无厌的毒素。在芥川龙之介的名著〈蜘蛛丝〉中,得寸进尺的犍陀多就遭佛祖挥下了正义的铁锤。 没错,有良知的人一天只能做一件善事,而我已经自愿充当与久佐丘学长约会的志工,施与莫大的善行。换句话说,今天的善行工作结束,我必须狠下心来,砸破那扇玻璃窗。 「喝。」 「啊!」 我趁久佐丘学长掉以轻心的时候掷出石头,但是石头偏离预定轨道飞了出去,王牌旋风投手也有失手的时候。 再试一次。我找起石头,结果被人从背后勒住双手。哎呀呀?久佐丘学长的手掌是不是碰到我的胸部了? 犯规!黄牌,举黄牌!我看还是应该举黑卡!碰我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喔!除非是没有额度限制的黑卡,否则是付不起的喔!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足球规则。 「好啦、好啦,等我一下。」 我挣扎了一会儿,久佐丘学长叹了口气,又走回校门前。他「嘿咻」一声,把手攀在校门上方,然后各位猜发生了什么事?铁幕般的校门居然让他像柏林围墙一样轻易翻了过去。 「来,把手给我。」 久佐丘学长维持攀爬校门的姿势,向我伸出手。 我茫然地抓住了他的手,结果他以超乎想像的强劲力道把我拉了上去。男人的掌心包覆著一层安全感,实在有点狡猾呢。手腕逐渐传来温暖,我的脸颊稍微烫了起来。 我不知为何整理起凌乱的上衣胸口。这么一整理,胸前顿时成了完全不见高低起伏的飞机场,于是我顺手让胸前显得丰满一点,我只是姑且随便调整一下而已喔。 「……我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真的去打破无辜百姓家里的窗户呢。」 我借著他的手从校门爬下来,一边轻声向他解释。 「不过要不是我阻止,你已经把石头砸出去了吧?」 「那是因为我相信晴磨学长,这可是我们之间互相信赖的证明呢。」 「……啊啊,是啊。」 久佐丘学长点头,接著果断放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把手插进口袋里。 ……嗯。 看来他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了共生的能力,我真是厉害,不枉我狠下心来带著他四处奔走,之后不能忘记向他收取一笔指导费。 * 有人将对话形容成像传接球一样。 传接球是棒球的基础,投球和接球的动作自不用说,练习的时候还得注意投球时如何让对方可以轻易接到球,或是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就这一点看来,千种夜羽可说是最差劲的投手。 她的投球姿势有模有样,虽然是女生可是不是只用手臂投球,也确实动到肩膀和腰部。球速以女孩子的标 准看来算是不错,毫不迟疑的投掷动作也很俐落。 只是她的控球技巧实在令人绝望。 「喝。」 伴随著无力的叫喊声,石头往奇怪的方向飞出去,我和千种的对话也连带著往奇怪的方向飞走了。 她不管我们针对打破窗户的行为进行过一番争论,居然果断地把石头往别人家砸了过去。 「……啊!」 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一时间目瞪口呆。「失败失败,嘿嘿☆」千种作势拍了下自己的头,又开始找起合适的石头。 不能让她再这么胡闹下去了。我连忙抓住千种的肩膀,牢牢固定住她的身体。尽管内心有发不完的牢骚,但由于事发突然,我也只能气喘吁吁地呼呼叫。 居然真的把石头砸出去,这家伙是哪里来的兵卒吗?在古代,石头是垂手可得的武器,即使到了现代日本,这类武器的威力依然不减。 我在心里咒骂了一轮,好不容易吐出堵在胸口的那股闷气。一深呼吸,空气中清甜的香水味与洗发精的香气随即轻柔地扑鼻而来。 不经意地往手中一瞧,千种正咿咿唔唔低吟著奋力挣扎。我从后面抱住她,右手搂在她纤细的腰间,左手伸向稍微隆起的制服胸口。认识到这事实后,终于有感觉传到掌心。 ……原本以为是柔软的触感,没想到制服的质地摸起来这么硬,实在是奇妙的发现! 话说回来,现在可不是充当奇异冒险王,押筹码猜答案(编注:出自日本的探险&问答节目《日立 世界?ふしぎ発见!》)的时候。 「啊,抱歉……」 千种马上逃出我的手臂,喉咙里发出的嗓音比我以为的还要嘶哑,似乎没传进千种的耳里。也许是因为掌中还残留著些许弹力的触感,让我不敢直视千种的脸庞。 这家伙太瘦了吧……为什么她能这么纤细又这么柔软……女孩子都是这样纤细又柔软的吗?请告诉我,辣妹子(编注:典出铃木健也的漫画《百无禁忌!女高中生私房话》)! 不过柔软其实是整体给人的感觉,不是指特定的地方。实际上,指尖透过制服感受到的只有衣服质地和微弱的弹力。或许尺寸也有问题,不过名叫千种,胸部却不怎么雄伟,这样岂不是败给了名字吗!如果她是个巨乳妹,班上男生肯定会起哄玩起惩罚游戏,把她叫成「乳房小姐」。 这么一想,说不定胸部小反而有小的好处!这是优势啊!优势!yohane大王道祭!yes!johannes! 满脑子塞满这些白痴念头,一边努力试图保持平静的超害羞纯情男正是我。像我这种等级的纯情纯真青少年,要是碰到女生的身体不会产生各种反应才奇怪! 另一方面,千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单纯,只是她是单纯的邪恶! 忽然间,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掠过我的脑海,那一位画师为了达成至高无上的目的不择手段,最后导致无可挽救的下场。另一方面,〈蜘蛛丝〉中佛祖以救赎为名,耍弄著犍陀多打发闲暇时间,然而像千种夜羽那种毅然决然地让这世界化为地狱的行为,恐怕就算是诡计多端的佛祖也无意出手救赎。 「晴磨学长。」 她用短促的呼唤声责备著我,嗓音平静得有如黑夜里降下的冰霜,微笑温暖得有如洒落在树上的阳光,只是她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不满,像在嫌我为什么碍她的事。 「好啦、好啦,等我一下。」 我用手制止千种,让她留在原地,接著瞥向校舍。 教职员办公室里亮著灯,可见还有人留在里面。也就是说,保全系统还没启动,就算校门稍微晃动,应该也不会通知保全…… 「嘿咻……」 我把手攀在校门上,以尾崎丰专辑封面的姿势翻了过去。一般高中男生都能轻而易举翻过这样的高度,问题出在女生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来,把手给我。」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我这么唤道,没想到千种居然真的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整齐的指甲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著浅桃红色,我用力握紧了那只娇小的手。 帮她翻过校门后,为了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把手插进口袋里面。只是手里还残留著余温,心情迟迟无法平复。 我含糊地回答著千种的声音,快步往校舍走了过去。 这时,校舍正门玄关的灯光猛然亮起,可以看见门后面有人小跑步往这里跑了过来。难道是翻过校门的时候让人发现了吗,还是我们太吵?算了,不管是哪种情形,在这时间看见可疑人影,自然会出来查看。 「欸,好像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做好随时能够起跑逃亡的准备,回头看向千种。千种绕到我背后,聊起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晴磨学长,你知道钓野伏战术吗?」 「什么?啊,就像诱敌战术对吧,我记得好像是岛津常用的战术。」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上应该就是这样。johannes怎么忽然在这时候提出战国时代的问题来考我……而且她为什么一直把我往前推…… 「你很清楚呢,确实就是这种战术。中央部队撤退的时候,负责殿后的部队必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阻止敌军前进,是非常高难度的作战行动。你不觉得现在正是适合使出这个战术的时候吗?」 「嗯……不觉得,而且这是舍奸的解释吧。」 舍奸和钓野伏一样,都是九州萨摩的战国大名岛津氏使用的战术。由于两者很容易搞混,需要特别留意,虽然考试绝对不会出这种题目。 「……你真的很清楚呢。」 她的语气佩服,神情却明显流露出遗憾。等一下?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我心里有数不清的疑问,可惜没有时间说出口,从校舍那里过来的访客已经走到我们身边。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讶异地上前搭话的居然是我班上的导师栗宇老师。 「啊……老师好。」 「……奇、奇怪……久佐丘、同学?」 老师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困惑。嗯,老师在叫我名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应该不是忘记我的名字吧?不是吧? 「你怎么在这时间……」 栗宇老师说到一半,察觉躲在我背后的千种。然后,她把手扠在腰间,板起脸孔。 「晚上怎么可以在外面闲晃,而且还带著女孩子……班会上不是提醒过,最近陆续有人失踪或是下落不明,常有年轻人在这一带失去下落吗?」 平常在教室里总是温和恭俭让的栗宇老师难得发起脾气,不过这件事的主嫌是现在拿我来当避雷针的千种,我完全没做错事,反倒可以说是受害者。 所以这时候我应该摆出强势的态度,大胆地诱导老师转移话题焦点。哇哈哈!只要坚信自己是受害者而且站在正义的一方,就能获得权利,摆出以比平常还要高傲的态度,抨击与自己对立的一方,要是对方反过来追问就随便敷衍过去! 「事情有到失踪这么严重吗……啊,难不成那个都市传说的可信度很高吗?」 「你是说随机十字路口吧,确实是有那样的谣言……不知道是谁在散播谣言,真伤脑筋。」 栗宇老师轻叹了口气,用手扶著脸颊,一副困扰的模样。接下来只要继续更自然地转移焦点,问题就解决了! 「结果还不是离家出走或是在外面玩到太晚,也不知道有没有仔细调查过。」 年轻人常会这样,一心想到东京发展,等累积到一定的地位就去买牛。话说回来,买牛真是有意思的 说法……啊,不过这里也是东京啊,那么东京的年轻人该到哪里寻求发展…… 我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栗宇老师的眼神显得忧心忡忡。 「说不定真是这样……警察好像也是这么认为,搜查迟迟没有进展。虽然能定期收到警察那边的最新进度,可惜一直没好消息……」 「好像很严重呢。」 我像个新进员工随声附和,正打算说声「那么我先告辞了!」像这样离开的时候,栗宇老师赫然记起正事,以谴责的语气向我逼问。 「……所以呢,你们为什么在这时间到学校来?」 「呃,这个……」 果然敷衍不了……正当我烦恼著不知道该找什么藉口的时候,千种从我后面探出头来。 「请等一下,长相平庸的晴磨学长确实可能是在这种时间带著小女孩到处乱跑的坏人,可是也不能贸然断定他有罪。我们先到温暖的地方听他怎么解释,现在就去吧!」 没错!既然迟早会遭到制裁,我希望能到温暖的法庭!而且我要事先声明自己愿意接受条件交换!不,现在可不是配合千种说这种话的时候。 「……千种,你先别插嘴,不要让事情愈变愈复杂。」 「为什么?这可是能自然地进入校内,而且无人伤亡的完美作战计画呢。」 「ok,从现在的发言中我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人权不获得承认。反正交给我处理就是了,好吗?拜托你安静别说话。」 我们窃窃私语咬著耳朵,虽然千种有些不服气地噘起嘴,嘴里念念有词,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屈服:「就听你的吧。」 太好了,我可不想再有人来扯后腿。 栗宇老师用怀疑的眼神看著我们之间的互动,不过我这里可是有应付老师的王牌。 「雨音她,啊,呃,其实是姊姊有事叫我来的……」 「久佐丘老师吗……这样啊。」 栗宇老师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她轻轻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伸手指向校舍。 「总之你们先进去吧。」 「啊,是,不好意思。」 我和千种跟在老师背后,一起走向校舍。 千种像只家犬一样小碎步地跑了过来,凑在我耳边说起悄悄话,笑得非常亲昵。 「我的作战计画顺利成功了呢!接下来也照我们事先讨论的进行吧,这么一来分数愈来愈高,倍率也加倍再加倍!累积的点数很快就能成为连圆天市场也吓一跳(编注:以发行虚拟货币「圆天」诱人投入资金的诈欺事件)的大富翁啰,晴磨学长!」 「根本没有什么作战计画还是讨论,那些话听起来又很像诈欺……」 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无论如何,我在她心中似乎累积了永久有效的johannes点数。话说回来,累积点数的标准未免太松散了吧,再说点数的用途也没向我解释过,虽然我害怕得不敢主动询问。 这么看来,我是不是也该开放累积点数服务,不过千种的每一个行动都只会扣分,恐怕累积不了什么点数…… 到头来,累积的恐怕只有疲劳与压力。 * 在乖孩子该睡觉的时间,教职员办公室一角仍灯火通明。 栗宇老师领著我们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她端了红茶过来,自己也坐在我们对面的位子,正好背对通往隔壁辅导室的那扇门。 我没上过这位老师的课,不过从两人的对话听来,她应该是久佐丘学长的导师。这种人也有导师啊,学校真是个厉害的地方。 「这样啊,校门没关……那就不能怪你们了。难道是之前离开的老师忘记关门吗?」 她的语气很沉稳,伴随著淡淡的轻柔香味刺激著鼓膜。 一两丝秀发垂放在耳前,犹如诱使年轻野兽玩火欲望的捕蚊灯。柔媚的粉红衬衫在胸口处大大敞开,强调出不符合圣职者形象的丰满身材曲线。她全身上下充满吸引异性的魅力,毫无防备的肢体动作在双峰间落下阴影。 「久佐丘老师要你来办什么事……」 成熟女性特有的娇媚气息从桌上蔓延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她属于那种类型啊。 我看穿她了。 栗宇老师她──绝对不是坏人! 常有同性认为这种人心机重、只会讨好男人,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辱骂这种女人,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女人的嫉妒更没生产力了。 在猪圈里吃得肥滋滋的,一天到晚噗噗叫著抱怨之前,最好先磨练自己的内在,而不是无意义地批评他人。尽管性格软弱,但有生以来我一次都没说过别人的坏话,就算退让个一百步,顶多也只骂过猪而已。 「其实是姊姊的手机不见了。」 猪……不对,久佐丘学长按照我们事前的讨论,向老师这么解释。 * 我谨记著态度要尽量自然,缓缓开了口。 没有事前讨论,一上场就是正式比赛。 千种悠哉品尝著红茶,显然打算把事情交由我全权处理。话说我也没见过千种和别人正常对话,这种时候还是由我负责沟通比较能让事情顺利进行。千种说起话来态度就像威胁,而且容易曲解别人话里的意思,沉默的时候则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实在不适合与人沟通或是对话。别误会了,我同样不擅长与人沟通喔? 平常我不太有与人交谈的机会,话语日积月累地堆积在心里。虽然大多是可有可无的话题,没什么用处,久而久之还是不断囤积了起来。 所以只要我下定决心,话便会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问题是我说话不怎么溜,不过只要慢条斯理地慢慢说,应该可以掩饰这个缺点。 为了早点回家,必须获得能够让千种满意的成果。当务之急是确认钥匙的所在地与管理者,以及辅导室主要的使用者。 我瞥向栗宇老师背后。 「姊姊说可能是忘在那间辅导室了,现在能进去那里面吗?门上锁了吗?」 「刚好学生会长在里面,门没锁……要进去看一下吗?」 栗宇老师放下杯子,稍微站了起来,我连忙制止她。 「啊,如果有人在里面就不用了。」 要是真的进去,势必得面临在辅导室里面一边假装找手机,一边与人交谈的窘境,就连我也觉得那个样子实在很搞笑。况且没办法进去辅导室里面反而是大好机会,赶快把要紧的事情全问一问吧。 「原来钥匙是老师负责保管的啊,我还以为是训导主任之类的。」 「其实是训导主任没错,只有在放学后才交给我负责。」 栗宇老师说得神秘兮兮,也朝千种露出了微笑,看来像在说有事欢迎随时来找我商量。 我不是很中意这种体贴的态度,也许是受到姊姊影响,女性粗鲁随便又强势的形象早已在我心里根深蒂固,言行举止温柔又善良反而容易勾起我的疑心。或许这种疑心正是我无法对美丽的栗宇老师抱持好感的理由。 多亏这样的疑心,「放学后」这个字眼让我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放学后还要保管钥匙很辛苦吧,为什么会交给老师负责?」 听见我这个问题,栗宇老师用手支著脸颊,沉著地思考了之后说: 「可能是因为我很常像今天这样留到最后才走吧,要和学生沟通的事情也很多……」 「……所以晚上就是栗宇老师的私人空间啰…………啊,真是方便。」 说是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方便。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时候要接什么话。 讲不下去的时候就随 口附和的情形很常见,「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只要记得这些话绝对不会吃亏。如果精通运用的时机,不管别人怎么说谎、放大话、恶言相向,都能够应付自如!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 久佐丘学长乾脆俐落地探听消息,没错,要是不利用这个机会赚取点数,johannes分数句是会随时间递减的喔。 倒是我又找到一个可以证明栗宇老师不是坏人的证据,那就是她说话时的眼神和手部动作。 她完全没有向异性卖弄风骚的意思。 一般来说,善于故作天真的女孩子会佯装没有那个意思,把视线转向在场唯一的异性久佐丘学长。 「也就是说,辅导室大多是老师在使用啰。这么一来其他老师要使用的时候怎么办?啊,大家一起进行指导吗?」 「因为学生也有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事情,我会尽量安排两人独处的机会。」 「……喔,单独讨论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事情啊。」 「当然如果我更值得信赖的话,就不需要用到这个房间了……」 她诚实而且慎重地集中精神回答问题,面对每个问题都很认真思考,缓慢眨著的双眼笔直凝视著我。她面对我,让声音只传进我的耳中,彷佛这世界只有我的存在。 如此一来,久佐丘学长有可能不被列入人类这个类别,而且可能性非常高。怎么办,这下事情麻烦了,栗宇老师好人说的前提恐怕要瓦解了。 我温柔望向没用又不是人的久佐丘学长时,辅导室的门忽然打开。 「栗宇老师,我们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爽朗的嗓音回响在室内,迎面走来一位夺去众人目光的美男子。 两道凛然的剑眉加上和蔼又和善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搭配有如工艺品、和女性一样的薄唇。健壮的手脚修长,人体各部位穠纤合度恰到好处,简直难以想像久佐什么的男生和他一样是由蛋白质组成,原来蛋白质的世界里也有阶级的存在。 「哎呀──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 就连稍微点头致意的动作都显得优雅大方,他瞥了我们一眼。 「妹妹受你照顾了,谢谢,千种同学。美沙同学的身体后来还好吗?」 我们一次也没有直接交谈过,他却确实掌握了我的长相和姓名,实在是无懈可撃。 不愧是现任学生会长──朱雀零玺。备受众人期待,一年级时进入学生会,二年级时当上学生会长,三年级时由于没人出来和他竞争,没有经过投票就直接当选。据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遍及他校大学中学小学和外县,多到必须准备一辆小货车才载得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很瞭解这种人。 朱雀会长──绝对是坏人! 只要精神层次有可能比我高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每一个都必须视为坏人,都该背上足癣或是绿帽专户这类低贱的社会包袱! 「零玺,那个女生是谁?」 从他背后,冒出一个慵懒的女生声音。一位脸上妆容走涉谷中央街风格的女孩子站在朱雀会长旁边,目不转睛地打量著我。难不成这是朱雀会长的包袱吗?看起来就是个累赘。 「她是我妹妹朋友的姊姊。我来办手续,你可以先到楼下鞋柜等我吗?」 「……好。」 那个女生朝我投来恐吓的视线,像水牛一样喘著气、跨著大步,走出了教职员办公室。 「对不起,她本性不坏,只是戒心强了一点。」 朱雀会长苦笑。 这么说来,依据johannes情报,学生会的庶务和秘书职位有不少女孩子争先恐后应徵,恐怕是他身上有什么特质让她们想更接近他一点吧。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得赶紧散布黑函出去。 * 和朱雀零玺在一起的女生到了走廊上后也不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只是恶狠狠地瞪著千种,像是恨不得射杀她。而且那个女生不时发出「零玺零玺」这种分不出是鹤还是念经的呼唤声。喔,原来她的叫声是这样啊,不过看来她是在催朱雀快点离开学校。她又是瞪著千种,又是发出鸣叫声,让我联想到了精灵宝可梦(编注:台湾译名原为神奇宝贝,现依任天堂官方公告修改为精灵宝可梦)。 不过,原来还有释放回家压力这一招。 我也学这女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姑且称呼她辣美子好了。我也学辣美子,为了向千种施加回家压力踱步到走廊。我又是咳嗽又是跺脚,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尽了各种努力。 遗憾的是,千种根本没有察觉。难道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嗓音低声唤著johannes、johannes吗……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传来叫声。 「欸。」 往旁边一瞧,辣美子学姊正在埋头滑手机。她刚才叫了我一声吗?不过,如果她是因为「没讯号!没电!电快没了!」自言自语叫了一声「欸」,回应反而丢自己的脸……我正观望情形的时候,辣美子学姊从手机萤幕上抬起头,往我瞪了过来。 「什么?居然敢无视我?真气人。」 「是,对不起。」 什么嘛,果然是在向我搭话啊。原本以为她是几三辣妹,不过要真是这样就太夸张了,因为一般的高中女生根本不知道几三是谁。顺带一提,辣美子学姊好像也不知道和人讲话要面向对方这种常识。 辣美子学姊努了努下巴,指向千种。 「我问你,你们很熟吗?」 「不,没那么熟。」 「哼,这样啊。」 我诚挚诚恳、认真负责地回答问题,结果辣美子学姊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用鼻子哼笑了一声。然后,辣美子学姊脸上浮现出讨人厌的笑容。 「不过啊,我劝你别和那种人纠缠不清。」 我有些纳闷地偏著头,用视线询问她这么说的理由。辣美子学姊见状露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洋洋得意地数落了起来。 「我常听说关于她的坏话,像是她的性格超级恶劣。」 的确。 「凭著自己长相可爱,超级自以为是。」 确实如此。 「超级爱钱。」 这也没错。 「还有,她想用美色勾引我的零玺。」 没这回事。 这几天和千种夜羽一同行动下来,我也很清楚她的个性的确是蛮不讲理。辣美子学姊刚才提到的那些坏话有八成是事实,只是说到一半已经不再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谣言,而是她个人的感想…… 最后说到勾引对方,这部分的意见我无法苟同。千种夜羽不会谄媚任何人,因为她认为自己至高无上,是最尊贵的存在。 所以说,会说她色诱朱雀学长,单纯只是其他路人女心生嫉妒和怨恨而出现的流言蜚语。至于其他传言我完全无法反驳。 「朱雀学长真受欢迎。」 我对朱雀零玺这个人本身没兴趣,只是觉得受欢迎到能让周围的女生产生攻击性的排外情绪,这一点还满厉害的。 「这还用说吗?」 辣美子学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高高挺起了分量十足的丰满胸脯。搞不懂辣美子学姊为什么这么神气,难道零玺是她的男人吗? 「你们在交往吗?」 「……没有。不管我再怎么积极……也不晓得零玺是不是太迟钝了,不过现在每个女生和他都是这种感觉。」 辣美子学姊的态度丕变,失落地垂下肩膀,把头甩到了另一边去。 喔,我懂了,像这样等对方一起回家也是追求行动的一环吧。从她的话里听来,似 乎也有其他女生打著和朱雀零玺交往的主意。遗憾的是辣美子学姊恐怕会希望落空……虽然她的胸前实在非常雄伟…… 话说回来,朱雀零玺会受欢迎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实际上,他长相俊秀,身材高挺,体格健壮,外貌出众但不轻佻,嗓音和说话方式也很沉稳。 「喔……真了不起。」 人十成看外表,像我这种等级的人,只要外表好看,就算对方是男人也会给予相当高的评价。不甘心!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评价! 在我看著朱雀零玺的时候,辣美子学姊「噗」地笑了出来。 「怎么?难不成你在嫉妒零玺吗?笑死人了!恶心的家伙,朱雀可是绝品等级的男人,你连和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辣美子学姊轮流指向我和朱雀学长,爆出一阵大笑。 听说最近辣妹间盛行善待宅男和窝囊废的风潮,事实上根本是子虚乌有。因为看了漫画和轻小说而真以为有这种风潮的人,最好是把书丢下,实际走到外面的世界。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风潮,是因为男性同胞发现现实世界中那些清纯型和天真型的少女本性都很下贱,结果只能为幻想找寻新的寄托,把目光放在生态较不熟悉的辣妹。 不过在现实世界里,不论是清纯型,天真型还是宅男女神,当然辣妹也是一样,都是对窝囊废不屑一顾的贱女人。 「难道你就不怀疑栗宇老师会勾引他吗?」 「栗宇?啊啊,你说她啊……她不是会对零玺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辣美子学姊说著,语气流露出一丝厌恶。 「她对和我们有关的事情很热血,超烦的。」 「热血?」 猛然听见和栗宇老师的形象完全相反的形容,我不由自主蹙起眉头。像是成熟稳重、从容不迫或是傲人巨乳,我以为人们用来形容栗宇老师的大多是这类的辞汇。 可是热血……?告诉我吧!我朝辣美子学姊投去这样的视线,只见她像是想不出该怎么解释,不停用手指卷绕著那一头卷发。 「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很烦,很缠人。」 辞汇太贫乏了吧! 不过我大概瞭解她的意思,大概就像热心或是过度保护、过度干涉这一类的吧?我大致明白了,谢啦,辣美子。 之后,我和辣美子学姊的对话就在这里结束。 辣美子学姊不满地叹著气,接著又开始滑起手机,看来是和我聊腻了。没能陪你打发时间,真对不起喔。 如此一来我也无事可做,于是我事不关己地望向千种,致力于「扮演欣赏橱窗里乐器的少年」。 * 「……朱雀会长。」 邪恶学生会长让栗宇老师审核完文件,正准备回去时,我背后叫住了他。 「嗯,什么事?」 「你常使用那间辅导室吗?」 「老师不用的时候是满常使用的,而且我也常向老师借钥匙,有很多关于文化祭的杂务要处理。」 「大家一起吗?」 「有时候是一个人,也有大家一起的时候。」 「来的都是固定成员吗?」 「这个……偶尔也会有不是学生会的人来帮忙,不过我尽可能挑选可以信任的人。」 朱雀会长看起来有些困惑,蹙起了工整的眉毛。 「话说回来,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留在学校?」 然后,他露骨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种话正是良心不安的人常说的台词! 「我们只是为了处理一点杂事。话说回来,你和刚才那个女孩子在谈什么?最近随机什么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年轻男女晚上在外面逗留,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没想到连你也说这种话。」 朱雀会长的眼神顿时变得凶悖,哇,好讨人厌的视线。 「这种流言蜚语刻意煽动不安的情绪,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有良知的人都不应该跟著起舞。听说最近校务会议上也讨论到这件事情,对吧,栗宇老师?」 「咦?是、是啊……散布这种谣言确实不太好……」 忽然被卷入话题里的栗宇老师应道,双眸稍微垂了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千种同学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还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再见,栗宇老师。」 朱雀会长说完后往走廊走了过去。哎呀?这不是让他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我想叫住他,结果让他先发制人,转过头朝我投来锐利的目光。 「最近偶尔有关于千种同学的谣言传到我这里,虽然我不相信,但劝你最好谨慎行事。」 「喔。」 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纳闷,办公室的门已经牢牢关上。 身为突破人类领域的终极美少女,想必有各种林林总总关于我的谣言。我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留意这些谣言,就像天鹅不会在乎青蛙呱呱叫一样。 「……呼……」 矮桌前,始终屏住气息的栗宇老师深深吁了口气。 「对不起,栗宇老师,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我低头致歉。 「啊,不……我知道自己身为老师不应该这样,只是面对朱雀同学让我有点紧张。」 栗宇老师显得不太好意思,垂下了视线。 难不成栗宇老师不擅长应付男学生吗?又或者老师更讨厌应付和爽朗会长完全不同生命体的久佐丘学长?实在是很难判断。 「欸,晴磨学长……晴磨学长?晴磨学长不见了!」 原本坐在隔壁的久佐丘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踪影,使出就是我最喜欢的大卫魔术师也会吓一跳的人体瞬间消失魔术。连一点气息也感觉不到,说不定已经超越魔术的境界,在此为他伟大的牺牲默哀。 「老师,抱歉打扰到这么晚的时间,先告辞了。」 「哎呀,你们不是来找东西的吗……」 眼前最重要的是追逐邪恶化身的朱雀学生会长,于是我向栗宇老师道别后立即离开办公室,结果在走廊上遇见历经瞬间消失魔术后平安生还的久佐丘学长。 「什么嘛,太好了,原来你还活著啊!」 「你的脑袋里面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重逢的喜悦同样让久佐丘学长难以自制,眼神犹如少年透过橱窗望著自己梦寐以求的物品。我不在身边让他感觉这么寂寞吗?为了奖励这位诚实的少年,我决定提供这张黄金相片做为奖赏,现在的话只需要三十五年贷款,非常划算! 「别管这个了,我们得趁学生会长离开学校前赶快追上他。」 「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好像隐瞒著什么事情。」 「根据是……?」 「少女的直觉。」 久佐丘学长发出又像嗯又像哼的声音,耸了耸肩。我走了出去,但是他没有跟上,难道他比较喜欢贷款二十年的白银相片吗? 「用不著乱绕圈子吧,接下来要做的不应该是追查疑似高利贷的真凶吗?」 「这意思是……?」 他随手指向教职员办公室的门。 「等一下,难不成你怀疑栗宇老师吗?」 「她也是嫌犯之一啰。」 「老师不是高利贷业者。」 我坚决否定。 「为什么?」 「放高利贷的人格都很卑劣。」 为了收取高额利息把钱借给熟人,这种人的价值标准全建立在钱上面。人生中最重要的是钱,就算有一、两个顾客下落不明,他们也只会生气或轻蔑,绝对不会担心。世 上所有人类之中,他们是最差劲顽劣的一群。 不过,栗宇老师不是这种人。学生相继失踪,我能感觉到她是由衷觉得心痛。 「那种态度不是演出来的。」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确实很有说服力。」 「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久佐丘学长装著傻,耸耸肩。 「不然我问你,为什么你会怀疑老师?」 「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光凭印象排除一个人的嫌疑这种做法很有问题,没有根据就不能相信,这在人际关系当中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我的主观认为可以信任她,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那可不是我的主观。」 久佐丘学长坚持己见,不肯认同我的意见,平常他总是乐意为我效劳,为什么今天态度这么叛逆?难道是生理期来了吗?啊,来的人是我。 脑中浮现如今流行在大街小巷、能让人捧腹大笑的诙谐对话,暂时中止了我的思考回路,我缓慢地深呼吸。争执也无济于事,我可是秉持以沟通解决问题,天生的和平主义者。 「晴磨学长,我们和好吧,好吗?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不是一路这样走过来了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我就趁这机会把事情讲清楚吧。」 久佐丘学长叹口气,接著凝视我的双眼。 「我想回家,我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爆肝员工都更想回家。从遇见你的时候开始到现在这个瞬间,我一直是同样的心情。你很闲,我可没那么闲,而且是一点也不闲。」 「你之前不是很高兴地陪著我吗?你不是一直在帮我吗?为什么忽然说起这种话……」 「等一下、等一下,我要修正一点。我一次也没有高兴过,再说你指的『帮忙』,单纯只是要别人顺从你的意思行动吧。」 「这么说是没错。」 「居然不否认啊……」 久佐丘学长垂头丧气,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这么说来确实有道理,或许久佐丘学长真的几乎没有改变,在屋顶上也好,在摩尔汉堡的时候也是一样,他在调查过程中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这么一来,变的人是谁呢? 当然身为永久不灭超级美少女的我不可能改变,所以说变的是现场看不见的第三个人。讨厌啦,久佐丘学长怎么说这么恐怖的事。 ……那么现在我心中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只要思考起久佐丘学长讲的那些话,我的心里就莫名发慌,没来由的焦躁连自己也控制不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感让我困惑,愈来愈著急。 「……晴磨学长,你知道德国军人塞克特提倡的组织论吗?」 「塞克特?你说的是让有能力又懒散的人去当司令官,有能力又勤奋的人去当参谋,无能又懒散的人去当下级士兵,无能又勤奋的人上死刑台去对吧?」 「没错,有能力又懒散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是司令官。」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有能力又勤奋的人也是我,也就是说我是拟定作战计画的人。」 「是、是。」 「那么晴磨学长就是剩下那两种人的其中一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不懂。」 我们之间的争论逐渐白热化,或者说其实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 人际关系当中最重要的三件事:奉承、威胁和追逐。过去我对久佐丘学长已经极尽讨好之能事。明明能获得我这位司令官兼参谋直接下令指挥的荣誉,为什么他就不肯照我说的行动呢? 我实在气得不得了,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别啰哩啰嗦了──你这个废材!」 利诱的下一步是威胁,我直接当著他的面怒骂。脑中的某个角落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没错,久佐丘学长是不配和我相提并论的废材,下层阶级的人本来就该服从上层的指令。 「喽啰需要的只有手脚,不需要脑子!晴磨学长是废材,只要闭上嘴听我的话就对了!」 * 就说起话来总是拐弯抹角的千种来说,这是非常单纯的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让我觉得听起来很空虚,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废材之所以成为废材是因为自尊心强,让人说是废材也绝不承认。 自认为废材还不要紧,甚至可能因为让别人认定是废材而洋洋得意。我是废材没错,不过是九头龙闪那种等级的帅气型废材,不然就是孤独星辰等级的浪漫型废材。 「我完全无法理解你说的话。」 不论是排除栗宇老师的嫌疑、坚持把朱雀零玺视为犯人、做著放高利贷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把人当成没有人权的喽啰还是平时缺乏常识的言行举止,千种夜羽这个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唯一能够瞭解的只有表面上看得见的部分,也就是长相可爱这一点而已。 听见我说出这种话,千种看起来很惊讶。她眨了眨眼,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叹息,接著无力地放松了全身力气。 「我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不明白吗?好吧……你是要我定义什么是废材吗?用实际的例子证明你确实是个废材?」 千种话中带刺,情绪比平常还要激动。 「嗯?嗯,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没意见。」 姊姊雨音偶尔也会像这样情绪不稳定,应付这种情形最好的方法是姑且听一下对方说的话以及随口附和,用不著真的理解也无所谓。 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反正人心看不透,只要有三寸不烂之舌加上三寸深的内心世界这六寸便万事足矣。说起来,三寸常用来形容短小或是轻薄的东西,就这层意义上来说,千种正是三寸胸! 我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千种清了清喉咙说声「好」。 「比方说,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 「啊,是啊。」 「心里却认为这是个愚蠢的世界,瞧不起这个世界!」 「我懂、我懂。」 「再说你根本不瞭解别人的心情,只凭自己的主观衡量事物!」 「那就是对方的错了。」 「看似回应对方,基本上只顾著表示自己的意见,没有和别人交流的意思!」 之后,千种滔滔不绝地阃述她那一套废材论,有如连绵不绝的轻小说定义论。如此一来,最终只会得到「你觉得是废材的人就是废材」这样的结论。 过没多久,我专门用来应付女性发牢骚的同感辞库枯竭,千种用来证明的例子好像也不够用了,她看上去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老师真诚的内心明显和人渣处理场一样的高利贷业者不同,居然连这也看不出来,晴磨学长,你真是脑子有问题!这种人就叫废材!」 「原来如此,你说的确实没错。」 呵哈哈哈哈,我和善笑著,口是心非地说著肤浅的话。让人这么肆无忌惮地怒骂,就算是废材也有忍耐的极限。不如说正因为是废材,忍耐度也更低。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忍气吞声,静待暴风雨过去。也许是因为强迫自己在脸上挂起笑容,脸部肌肉忍不住抽搐。 幸而忍耐不是毫无价值,把心里想的话全部讲出来后,千种的情绪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她轻轻吁口气,露出了笑容。 「晴磨学长好像终于明白了呢,期待今后我们也可以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废材的优点在就算损耗,损失也很轻微,晴磨学长的废材特质可是很重要的呢,嗯嗯。」 说完,她拍拍我的肩膀,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微 笑里充满了满足与成就感。 ──所以说,现在正是反击的最佳机会。 「我看废材是你才对。」 我粗鲁而且坚定地打掉她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她那僵硬的脸上依然残留著笑意。 不要再闹了,这个高利贷神经病人渣女。我的忍耐限度与千种的满足度之间的平衡瓦解,以一棒无视规则的再见满贯全垒打逆转结束这场比赛。 「……」 千种愣愣地张大嘴,轮流看向我和自己被打掉的手。 这样也好,和没有自觉的人不管说什么大道理都没用。对于拒绝沟通的家伙,不论责骂、批评还是建言都没有意义。 当面骂人的精髓不在单纯的恶言相向,而是趁对方掉以轻心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这才是最有效果的攻击。 获得信任后再一击击垮对方,这正是废材的本质,废材的最高境界。 听好了,千种,这样才是真正的废材。 * 「我看废材是你才对。」 ……刹那间── 掌心窜过一阵有如碰到火炉的灼热感,犹如从皮肤底层破裂的疼痛往上浮现,慢慢红肿发疼。 手被人用力打掉,过了一会儿我才发觉到这回事。 自从出生因为没有发出哭声让医生打屁股之后,再也没有男人对我行使过暴力。那次因为对方也有自己的苦衷,事情最后和平落幕,可是这一次是对方刻意看准我走上前去的瞬间做出的顽劣恶行。这种手段实在太恶毒了,应该要一状告上法院。 眼角自然涌出泪水,我委身于自己也阻止不了的悲惨状况,但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望向久佐丘学长,结果迎上了他甚至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的笑容。我哑然说不出话,轮流看向疼痛的掌心与他犯下伤害罪的嘴脸。 行使暴力却没有道歉的意思,这种人实在恶劣到了极点。 「……够了。」 我费力挤出声音,决定处以我能想到的最严重的刑罚。 「够了,johannes点数全部没收,你滚吧。」 「喔,真的可以吗?」 「快滚回去!」 「真的吗……要是早知道可以这么做……」 久佐丘学长没有辩驳,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了。他的背影充满无可言喻的哀愁,我懂那种感觉。 夺走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虽然是严厉的处置,但为了让他反省,我不得不这么做。胆小又软弱的千种夜羽决定狠下心来。 人际关系最重要的三件事中,奉承和威胁我都做了,剩下的只有追逐。没错,接下来只需要等久佐丘学长主动追来请求我的饶恕。 一度分离的两人怀著深深的悔恨与宽大的心胸言归于好,上演全美都会哭成泪人儿的感人重逢。 就算是严重缺乏沟通能力的久佐丘学长,让人这么置之不理,独自忍受寂寞与哀伤,必定也会为了自己犯下的重大过错感到愧疚。离他冲回来这里不哓得还剩几秒? 我该怎么应对呢?面露微笑,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吗?还是用手扶住额头呢?或是像卡诺萨的屈辱(编注:十一世纪时,被废除教籍的德皇亨利四世向教皇请罪的事件)那样,让他在风雪中苦等的做法也不错。这次的事件就定名为千种的镇压,写入官方历史教科书,向臣民广为宣扬我国的正义。 总觉得兴奋了起来呢。 据说人只要一兴奋,就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事实果真如此。我打开手机里的码表功能,很快地过了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奇怪? 不管我等多久,久佐丘学长始终没有回来,竖起耳朵也只听得见断断续续响起的直升机声,以及鸟儿在夜深人静时响起的鸣叫声。教职员办公室里映照出朦胧的灯光,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我傻傻地站在这里。 我不经意地把视线望向窗外,结果大吃一惊。 漆黑校门浮现在黑夜之中,一旁的侧门站著一道人影。 从轮廓看来,那道人影正是久佐丘学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我正看著他,只见他朝这里挥了挥手,然后踏著轻快的脚步消失在夜晚的住宅区里。我不由自主打了通电话给他,他没接电话。开什么玩笑,你应该待的地方是这里,你应该要待在我的身边。 嘴巴里面传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双脚用力跺地。居然敢这样耍我,看我化身成愤怒的战士超级夜羽人,进行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斗争到底开天辟地的── 「……唉。」 我叹了口气,让手从窗边离开,慢吞吞地转过身。 「蠢毙了……」 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愚蠢,既然他希望这样,我就成全他。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把贵重的资源浪费在那种人身上。 为了不让他误会我打算把他追回来,我又多待了一会儿才离开校舍。离开校舍时,晚风拍打在我身上,为我挡风的人早已经不在了。当然,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要这种人。 残留在掌心的余温隐隐作痛,分不清是刚才挨了一掌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这件事愈想愈让人厌烦,于是我决定不再回想过去的事情。我紧紧握住掌心,以为这样能消除疼痛,平息内心的烦躁。 过分的家伙。 真是个可恶的混帐。 今天,千种夜羽有生以来第一次说了别人的坏话。 第六章 原本凉爽的微风渐渐带有湿气,虽然离梅雨季还有一段时间,湿度随著气温上升,空气也愈来愈沉重。 与千种夜羽断绝往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本以为终于恢复安稳的生活,放下心来的时候,居然又遇上这股湿气。 前往学校的电车里闷热难耐,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更让人心浮气躁。 初夏一过湿气就增强,原因不只是出在日本的气候。 都是人类的错。 新生活,或者是四月新学期的开始,不管是融入还是没有融入新环境里,每一天的生活让人们疲惫不堪,结果就是导致这个世界的湿度上升。 各位明白吗? 进入新的班级,为了交朋友努力说话说得口沫横飞,费尽心力收集来的话题不受欢迎只能冷汗直流,放学后在回家路上深深叹息「今天又搞砸了……」。睡觉时,为了自己的丢人现眼悄悄濡湿枕巾。深夜里,忆起国中时的阴影猛然惊醒,身上大汗淋漓。 体内释放出这么多水分,世界自然会变得潮湿。 尤其东京这里的人多,通学时的山手线车厢内同样充满令人讨厌的湿气。既然有女性专用车厢,夏天也应该增设胖子专用车厢。不过也不是说设了专用车厢就能隔离开那些人,我搭乘的车厢里也可以见到女性乘客。 为了尽量不碰到别人的身体,我缩著身子抓住吊环,站在附近的路人脸高中女生和她旁边的路人脸朋友聊起了天。 「你在看什么?」 「重点新闻,糟糕,好像世界各地都有超多鸟死掉。」 「什么鬼啊,超好笑。」 路人子几乎是心直口快地应了回去,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很好笑。鸟死超多这种事还真鸟(笑)。呃,其实也没那么好笑…… 路人美似乎也这么觉得,只见她陪著笑,发出了介于「哈哈」和「呵呵」之间的暧味笑声,接著又把视线转回手机萤幕上。 「……之前不是也死了超多鱼吗?」 听见路人子开口打破沉默,路人美抬起头,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她思考著,往窗外看了出去。 「啊,那是在什么地方,霞之关吗?那里的池子对吧……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就是说啊,超好笑,超恐怖的。」 霞之关是政府机关所在地,没有池子。这些高中女生是认真的吗?超好笑,超恐怖的。大量鱼群死亡造成话题的地点在霞之浦,而且是湖不是什么池子。这些高中女生是认真的吗?超好笑,超恐怖的。 新闻连日报导鸟类和鱼类大量死亡的消息,不过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要回顾过去的新闻,就能发现许多类似的情形。 关于这一类的新闻,某地的灵媒宣称:「我询问过守护灵了!世界即将灭亡!这事将拍摄成电影!」 过去人们只是当成笑话一笑置之,但由于近来气候异常与凄惨的事件或事故接连发生,重新引起了人们的兴趣与关注。 话虽如此,这次到最后肯定也是让人当成笑话,没有人会当一回事。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没出生的遥远年代,流行过诺斯特拉达姆士预言和马雅历,结果到头来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鸟类和鱼类大量死亡以及小地震这种事情其实天天都在发生,只是刚好让人摆在一起罢了。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各种事件和事故多不胜数。 以先入为主的结论结合个别发生的状况,如此才能产生意义。我们只看得见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只想看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所以说,当人们认为世界要灭亡时,这便是毁灭的序章,世界就此走向终结。 没多久,电车抵达目的地,车身倾轧著逐渐放慢速度。 「说到恐怖,你知道『随机十字路口』吗?」 「啊,你说那个……」 路人子和路人美又继续聊天,但是从电车上下来的人潮推挤著我,害我没能听到最后。 随机十字路口──这么说来,确实有这一件无聊的传言。走到月台上后,我打开手机里的通讯程式,上面的确提到了这一件事。 看著yohane这个帐号,脑中立刻浮现那张美少女的脸庞。 如果只想到她的脸,也不是完全没有幸福的感觉,只是想起她为所欲为地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心情便急速冷却下来。而且想到让她看见我比一般人还要废材的一面,也让我有点后悔。简直是恶性幻觉,最好尽快把那家伙列为危险药物。 离开千种的这一个星期,我们之间就这么断了联系,当初疯狂寄送给我的讯息如今只剩下寂静。 我收起手机向前迈出脚步,再次感觉湿度缓慢上升。 真搞不懂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对女孩子来说,早上的洗手台是激烈的战场。 用温水洗脸后,把脸埋在柔软的毛巾里时,就是战斗正式开始的信号。 连眨个眼睛也没时间,化妆水由脸部中央带到外侧肌肤,用指腹将万用彩妆品bb霜在脸上推开来,顺带确认表情肌的状况,再用蜜粉突显肌肤光泽。 到这里只是基础保养加底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虽然希望可以慢慢来,但情形可不容许我这么悠哉。 今天是带美沙去医院的日子,况且身为千种家支柱的我从早就有各种工作要忙。 没有仔细化妆的闲工夫,在分秒必争的最前线,必须优先采取简化过的攻撃手段。 棕色眉笔刷个几下画上眉毛,用睫毛夹夹个两下睫毛,涂上睫毛膏,再用口红在嘴唇上涂涂抹抹。好,完成!三分钟快速完妆!对著镜子微笑! 「嗯,很不错!」 左右相反的终极美少女对著我展露笑颜。 要是看在精通彩妆的同学眼里,肯定会认为我的妆容实在太随便了。因为我不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说不定有更适合我肌虏的化妆方式。 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我也想认真研究彩妆。抹上高级粉底,把眼影当成不用钱一样地涂上双眼,用百货公司的口红化上艳丽的双唇,进化为超越主观,理想中的完美美少女,让众人都因而失魂落魄这种事也难不倒我,没能做到实在是遗憾至极。 世界上的人类今天也捡回了一条小命。 「……姊姊,拜托你改掉在洗手间自言自语的习惯吧。」 换好衣服的美沙笑说,看起来好像很伤脑筋。 今天的大学附设医院里人来人往,据说由于来历不明的传染病流行,多了许多只是得了个小感冒也大题小作的人,导致真正需要看诊的患者因为无谓的等待时间削弱了体力。果然我还是应该精心化妆,减少人类的数量吧。 候诊间电视上报导著为了调查和医疗药品有关的大规模贪污案,前往某大制药公司进行搜索的情形。 「这是违法搜查,政府隐瞒了重大秘密──!」电视上特写出一个穿著白袍的人难看抗议的样子。真是的,这些守财奴实在让人伤脑筋。 回家时间比原本预期的晚,现在去学校的话也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既然如此乾脆在家里用餐吧,我们于是一起准备午餐。 午餐准备好了之后,我们姊妹俩并肩坐在餐桌前,默契十足地阖上双眼。 「我开动了。」 向大地赐与的恩惠致上谢意。 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的隙缝间照进屋内,桌巾上可以感觉到和煦的温暖。 今天的午餐是趁超市特价买来的红萝卜、马铃薯和蘑菇,把这些食材大胆搅拌后做成一道没有肉的奶油炖肉。马铃薯上面还留著一点皮,不过奶油白酱的浓稠程度 恰到好处,简直不输给外面的餐厅,真是家庭炖肉的典范。最近市售的一般炖肉酱非常流行,不过欢迎随时来我家参观,我可以让各位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炖肉。 美沙用右手拿著汤匙,左手扶碗,我则是像照镜子一样用右手扶碗,左手拿汤匙。所谓感情好的姊妹在这种时候的动作也会一样。 呼、呼,美沙正要把汤匙送进嘴里时,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也应该来学著做炖肉或是咖哩了吧。」 「为什么?」 「因为姊姊早上真的很忙的样子……」 「美沙你只要烦恼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用手指弹了下妹妹小小的额头。「啊呜。」美沙皱起鼻头,把头缩回去的动作真的好可爱。 「呜……可是、可是,我会削马铃薯皮啦!」 美沙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带皮的马铃薯,有些不安地偏著头。 「是啊,很好吃喔。」 我轻轻摸著美沙的头,揉了揉她额头上的红肿,再帮她用浏海盖住。 美沙是个不论自己遭遇如何都不会忘记为别人著想的孩子,和天使一样温柔,也是千种家引以为傲的妹妹。果然姊妹都很相似,真是伟大的发现呢,孟德尔先生。 「对了,姊姊,壹姬她说啊……」 我们一起洗碗的时候,美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 壹姬是美沙的同学,常来家里探病。在比我年轻的世界里,她是仅次于美沙第二可爱的女孩子。 「最近学校里好像出现了高利贷之类的组织,好恐怖喔!」 「真的很恐怖呢。」 我深深点头同意她的意见。 向高利贷借钱的人源源不绝,正象徵现代社会里高中生内心的纷乱。放款的一方姑且不论,真正必须解决的是借款方的问题。 「听说向那个高利贷借钱,要用身上的内衣来抵押呢!」 「──什么?」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以前我考虑过把衣服卖去原味制服专卖店那种地方,不过想到即使附上我清纯可爱的终极美少女相片,这笔生意也做不长久,便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 「等一下,你说对方要求用内衣来抵押借贷吗?」 「就是说啊!真不敢相信,收集别人的内衣裤有什么好玩的嘛,简直莫名其妙!」 美沙咯咯笑著,用倒入洗碗精的海绵努力擦著碗。轻轻踏脚的动作有如与社会黑暗面无缘的天使。 我由衷期盼她可以纯真、健康地长大。 「用内衣抵押的高利贷啊……」 我的钱庄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换句话说,我终于逮到了竞争对手的把柄。 这一个星期以来,调查完全没有进展。虽然说芝麻油和安奈都是愈榨收获愈多,可是不管我再怎么追问,她只是哭个不停。至于万梨阿则是根本不接我的电话,我靠关系打听了一下,得知她和诗爱一样假装失踪。 正当我无计可施的时候,没想到意外发现一线曙光。接下来只要有一个可以成为我的手脚的废材供我使唤就万事俱备了。算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那种人我连想都不想想起来。 「还有,壹姬希望你可以和她的哥哥谈一谈,她好像很担心呢。」 「谈……?」 我一脸纳闷,如果这时候有面镜子,我的表情恐怕就像让豆子砸中的鸽子。 壹姬的姓是朱雀,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说她口中的「哥哥」指的就是朱雀学生会长。 这么说来,自从在教职员办公室遇见后,他不时会传讯息给我。内容不外乎是想碓认关于我的谣言,不然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之类,再者就是自己不想受他人左右做出判断等等。 这种追求方式真是老套。 藉口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以便拉近距离,身为终极美少女的我早就看穿他的手法了。 普通女孩子或许会轻易上钩,可惜我不喜欢那位爽朗的学生会长,今后也不打算回覆他的讯息。 「……姊姊喜欢的果然不是朱雀学长那种类型呢!」 美沙忽然恍然大悟似地说。 「以前姊姊喜欢的布偶也是那样呢,要不是哪里裂开就是钮扣掉了,愈破烂姊姊愈喜欢呢。」 事实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好恶毕竟是主观意识的累积。我的世界只属于我,有专属于我的衡量标准,就算其他人说三道四,只要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主观就能左右一切。 可惜遗憾的是,凡事都有限度。像久佐丘学长这种全世界最废的男人,就连我也没办法帮他说话。 「没这回事,我才不想理那种人。」 我撇清关系,而美沙居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咦,姊姊讲的是谁……?」 我惊觉自己撇清失败,慌慌张张把脸转到别的方向。 美沙就像只小鳖一样,紧咬住脱下围裙的我不放。 「欸欸,你讲的是谁嘛!是谁嘛!难不成你最近那么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关系吗?」 「不知道。」 「虽然不晓得你在外面做什么,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找到一个不错的人嘛!那时候我就觉得难得听见姊姊提起男人的话题,就是那个人吧!」 「我说不知道啦!」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从那一天之后,他就没离开过我的脑海。 居然擅自租用我脑细胞里的空间,就算向他收取高额的租金也不为过吧。 真搞不懂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真搞不懂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早上通学的路往回走就是回家的路,旭日与夕阳交替,人潮往反方向流动。也许是因为感觉就像镜子里面的画面倒转,今天早上的感觉也再度卷土重来。 真搞不懂,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超级没常识、无良又偏执,异常无情、不把人当人看,放高利贷的黑心业者,楚楚可怜的黑发美少女……怎么好像讲到一半称赞起她来了,可恶…… 她确实是丽质天生,只有那张脸还不错看,外貌值得由衷的赞赏。此外,娇甜的嗓音和礼貌又从容的说话方式也可以顺带列入评估范围。低调的香水味和草本系的洗发精香味恰到好处,也帮她加了一点分数。至于她的身材嘛,胸部虽然不值一提,但还有期待的空间。整体的身材匀称,手脚修长,腰肢纤细,这些都是可以为她加分的地方。穿著制服的模样和那双美丽的手,以及接近素颜的细致肌肤,这些小细节的精致程度都在我心中得到相当高的分数。 即使有这么多优点,依然掩饰不了致命性的缺陷,那就是她的气质、思想、信念、感性和无法无天又无赖的病态性格。 女神般的外表加上死神般的内在,这样的落差简直让人幻想破灭。与其受到这样的打击,我宁可变成草木……我那套「人十成看外表」的信仰好像稍微动摇了…… 我一边在心里发著牢骚,一边走出剪票口,漫步走在回家路上。 黄昏的街道上,来往的人潮络绎不绝。 有急著回家的学生,买完菜要回家的主妇,吵著待会儿要去哪里喝一杯的学生。这些人有如散漫的分子运动,毫无规则可言地走在路上。 将耸立的大楼染上暮色的是宛如钢铁融化的太阳,以及烧成红铜色的月亮。近来由于大气的状态不稳,常可以看见这种色彩斑斓的夕暮景象。 「晴磨!」 我正仰望著天空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回头一看,雨音朝我挥了挥手,这么看来我们正好搭上 同一班电车。为了配合雨音,我稍微放慢走路速度。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刚好有事啰。」 雨音说著,把手中的资料夹递到我眼前。那看起来像是传单,上面用斗大的字体写著疗养中心、别墅、箱根这些字眼,看来她不知道又打算和朋友去哪里玩了。 雨音因为个性不拘小节,交了不少朋友,只是同时也树立了很多敌人……在教职员办公室里面恐怕也是复杂交错的敌友关系…… 「啊,对了,抱歉,我擅自借用了你的名义。」 提到教职员办公室,我想到上个星期为了敷衍栗宇老师擅自拿雨音当藉口。那时候因为千种的关系,没机会向栗宇老师解释清楚。万一之后栗宇老师提起东西掉了这件事,雨音肯定会吓一跳。 我原本这么以为,结果反而是我提到这件事情后雨音才吓了一跳。 「什么?你说什么?」 「栗宇老师没提过这件事吗?」 听见我这问题,雨音的脸色一沉,心情显得有些烦躁。 「啊,我和她处得不是很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合不来。她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可是又不来参加联谊……」 我想这单纯只是因为雨音参加太多联谊吧……再说,不参加联谊就认定和对方处不来,女人的世界实在太黑暗了。别这样!大家要和平相处! 我正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雨音发出又是「哦」又是「喔」的声音,两只眼睛直盯著我瞧。我往她烦人的视线瞪了回去,结果她猛然击了下掌心。 「啊啊,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就是这个原因啊。怎么,你被栗宇老师甩了吗?」 「什么?」 胡说八道什么,这个笨蛋雨音。 我用类似出生在寺庙的t先生(编注:在日本网路上流传的灵异故事中,飒爽登场解决事件的神秘男子)语气,以人类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轻蔑与嘲讽应了回去,雨音听了连连点头。 「不是吗……我想也是,因为她和我完全是不同类型嘛,看起来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你在认同什么……而且把你自己当成我喜欢的类型,这种前提也太奇怪了。」 雨音听见我这话忽然停下脚步,我觉得奇怪,转过头去就看见雨音挥著手说「一点也不奇怪」,一边露出苦笑。 「……你从小就是姊控嘛。」 「什么?别乱讲了,我才不是……」 这个姊姊未免太有自信了吧。我有些不耐烦地应了回去,接著自顾自地往前走,连理也不理她。雨音也匆匆忙忙地加快脚步,赶到我身边。 「你判断女孩子的标准不就是我吗?」 「那是负面标准。」 「就是这样才说你姊控啊……你不讨厌让高傲的女孩子耍得团团转吧?」 「开什么玩笑,我喜欢的可是完美小姐进化论那一型的美少女……」 雨音听著打断我的话,粗鲁地摸著我的头。 「是是,这种就叫做缺乏自觉。你其实很喜欢让我摆弄,我都看在眼里呢。」 「慢著,别用你的标准来评论我。」 或许雨音的主观是这么认定,不过这当然和我的主观完全不同。 这世上不存在主观与客观,只有主观与主观。主观的相反词不是客观,而是他人的主观。由于缺乏客观性,各种单位都无法正确衡量,唯一能做的只有跪拜、侍奉与询问。 因此世界无法光凭一个人的主观成立,必须以双方的主观互相磨合、相互破坏,才能建构出世界的样貌。万一这样的秩序无法维持,世界必定会迎向崩毁。 所以说,如果只有雨音的主观获得肯定,我的世界就会崩毁! 我挥开肆无忌惮摸著我头顶的手,往其他方向走去。 「晴磨,你要去哪里?一起回家嘛。」 「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什么嘛……啊,不然我们一起去吧?」 「不要,别跟过来,再说你这样的行为才是弟控吧。」 拋下这句话后,我挥了挥手把雨音赶走,惹得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让亲生姊姊认定自己是姊控,我实在不好意思和她一起走回家,于是决定到处闲晃。 书店、游乐场、在咖啡厅看书、在便利商店乱逛,这么一轮下来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即使接近深夜,街上依然活力十足。 横向大街上灯火通明,沿路是明亮的路灯,每个路口都有一间便利商店,街上ktv、居酒屋和拉面店林立。 不过只要从路口转进旁边的巷子里,就算只是隔一条路,四周便急速变得黑喑。大街上的光芒朦胧照耀,为黑喑更增添了一抹漆黑。 说不定东京的夜晚比其他城市更加黑暗。不论是街上的灯光还是学生们走在路上的喧嚣声,都没有进入这条巷弄内。 路灯散发出微弱光芒,孤独照亮夜里的街道。抬头一瞧,大楼的灯光随即映入眼帘。 高空中闪灿的不是星光,而是红色的灯光。远方大楼的轮廓融入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有闪烁的红光吶喊著自己就在这个地方。 由于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白天时从来没注意过那里耸立著一栋大楼,等到大楼藏起身影后,我又为了找出那栋大楼忍不住定睛细看。 也许只有那些看不见的事物会映入眼里,只有那些听不见的声音会传进耳中。 我无所事事地想著这些事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附近公寓与民宅栉比鳞次,因此巷弄特别狭窄。开进巷弄里的车子几乎是贴著我开了过去,每当车子经过,就有车灯照亮前方的行人。 对面骑来一辆脚踏车,前方不远处有对年轻情侣,除此之外路上没有其他人影。 和大街上比起来,这里简直是静谧无声。 不过也正因为安静,前方情侣的甜言蜜语全听得一清二楚。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送我回来。」 「本来我是想送你到家门口……」 「别这么说,能送到车站我就很高兴了,谢谢你。」 女生说著,依偎在男生身上。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从服装打扮看来两人都很年轻,不是大学就是高中生。女生的一头卷发散发出可爱的气息,至于男生看起来好像年纪和我差不多,不过男生就用不著理他了。 两人似乎感情很好,靠著外侧马路的男生紧紧握住女生的手,我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不许在我家附近卿卿我我,哼。我愤怒的情绪没有传到对方心里,男生发出了甜蜜的呢喃声。 「我才要谢谢万梨阿你特地过来我这里。」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喜欢去勤你的房间……」 女生说著抬起头,两人互望著彼此。一旁房屋的感应器自动亮起灯光,照出他们的身影,让我得以拜见他们两位的尊颜。那一瞬间,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嗯,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嘛! 「而且要是我不来,你根本不会整理房间吧。」 「抱歉、抱歉。对了,老是来我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下次一起找个地方出去玩吧?」 「好啊!可是钱可能有点问题……」 我这边是恨到可能出问题…… 如果是俊男美女打得火热还能享享眼福,丑男丑女亲热只会造成公害,过去某位开花天使的名言(编注:出自小栗一又的漫画作品《花さか天使テンテンくん》)确实有理。 情侣在大庭广众下亲热是因为对爱情没有自信,藉由展现出亲密的动作,把其 他人「麻烦的家伙,烦死了」的视线自行解释为「嫉妒」,好满足「我们甜蜜得让人嫉妒」这种希望获得承认的欲望,这么一想……我、我一点也不羡慕!真的完全不羡慕! 烦闷差点没让我昏死过去,算了,反正前面转角分成了两条路,往车站的方向是在三岔路左转,我家是右转后再往前走,只要到那里就可以甩开他们了。 不出我所料,他们也许是走向车站,声音离我愈来愈遥远。我放下心来吁了口气,接著也从路口转弯。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是我走过无数次的那条一如往常的t字路。 然而,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右边不见人影,也没有人往左走,走在前面两人的声音却愈来愈远。 原本是个死胡同,前方只有一道水泥墙的t字路居然开了一个口。 那个口往前笔直延伸,弥漫著隐隐约约泛著青蓝的黑雾,摇晃得有如海市蜃楼。 「存到钱后要到哪里玩?」 「嗯,都可以啊。」 空泛的对话渐行渐远。 大气扭曲。 微弱的路灯灯光、公寓门口流泄出的萤光灯灯光、远方大楼的红色灯光全部扭曲变形。 幽幽晃动的景象犹如幻影,如身处在山中浓雾,只看得见仅仅数步远的光景。 然而,那对情侣始终走在黑暗的浓雾之中,踩著一成不变的脚步,亲密地握著手,聊著下个星期的计画。 扭曲的景色,歪斜的世界,眼前异样的光景中最异常的当属安然自得的那两个人。他们没有感觉到异状,照样有说有笑。说不定情侣打算殉情的时候,脸上也会出现如此安详的神情。 不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现场只剩下偌大的黑洞,不对,那不能用洞来形容。在原本是水泥墙的座标上,忽然出现的那个洞彷佛无边无际地往前延伸。 既然如此,那该叫做路才对。 情侣的谈话声消失后,那条路也跟著摇摇晃晃地消失了。 我勉强挪动自己杵在原地的脚,向前走去,那里果然只有一道水泥墙。我胆战心惊地伸出手去碰触,手上感觉到的确实是水泥粗糙的触感。 那里没有路。 我再一次碰触水泥墙,然后摸摸自己的脸颊。在缺乏现实感的光景中,脸上流下的冷汗确实传达了我真实存在的事实。 「……这是真的吗?」 我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左右张望,到处都没发现那两个人。我明明在能听见他们说话声的距离,而且他们先前的确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如今却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眼前的状况让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大家怎么称呼这种情形? 深夜的住宅区里,情侣手牵著手走著,这时在t字路的尽头出现第四条路,而且分不出哪一条是真正的路。万一选错路,将再也回不来之类的。 那个故事居然是真的……不不不不,不可能吧。这肯定是什么机关还是电浆、天功公主的魔术、星火…… 总之先向她报告吧。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程式,正要输入文字的时候猛然打消这个念头。 ……蠢死了。 我大概只是因为发呆走在路上,一时眼花看错了。不然就是疲劳产生幻觉,或是没有朋友的我想像出来假想朋友。假想的朋友消失,表示我又往成人的阶梯迈进了一步!踏上成人的阶梯这种说法,实在给人一种异常的浪漫下流感。 因为误会或眼花特地与对方联络,简直像一有事情就想向喜欢的女生传讯息或是打电话报备的国中男生。 我看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 可恶,在心情这么不好的时候,居然看见这么讨人厌的事情。 第七章 途经闲静住宅区的通学路上,有几个我喜欢的场所。 放在洗衣店前,尽学些脏话的鹦哥鸟笼。贴在转角水泥墙上,宣导交通安全的那张构图诡风格可爱的海报。人称违规停车大道,停满排放废气卡车的私有道路。窗户上贴满「悔改审判的日子近了」标语的倾斜民宅。 依我的主观成立的世界里,充满了我喜欢的美好事物。 「……哇。」 我吸一口气,带来绿叶清新气息的微风绕著我转了几圈,最后回到空中。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放眼望去不见一朵白云。 太阳的颜色有如剖开的石榴石,像条时髦的项炼淡淡没入苍穹。彷佛只要举起手,谁都能获得的高雅饰品。 这种日子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愈是接近学校,在通学路上谈笑的高中生也逐渐增加。随意歌咏著青春,流动的人群中,我独自望著天空微笑。 我哼著自己最喜欢的「考生忧情」里帅气的歌词,在人潮间穿梭,走进校门。 「千种同学,可以打扰一下吗?」 此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怎么回事,可以未经许可碰触我身体的只有我认同的人,不然就是孤独一生渴望能得到温暖,寿命只剩下三天的老人家。 一转过头,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爽朗的坏人。 「呃……抱歉,我有急事。」 是朱雀学生会长,真恨不得他只剩下三天寿命。 他将双唇抿成一条线,神情很凝重,说不定正为了什么事情苦恼。虽然没办法出借智慧,钱倒是可以待会儿再借你。朱雀会长的话我可以特地优待十天三分利,欢迎随时到屋顶上来找我。 「不行,这件事情很重要。」 朱雀会长坚决不肯放开我的肩膀。难不成是推销吗?抱歉,要找我当模特儿得等我妹妹成年。 在他的周围,有几个女孩子围绕著他。 「趁朱雀现在还能保持冷静的时候,劝你还是照他的话做吧。」 吱吱喳喳一副辣妹样的辣美子们幸灾乐祸地看著我,别有深意的视线稍嫌黏腻地缠绕著肌肤。 在我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 「我看先让她把证据拿出来吧。」 「对啊、对啊,我听说她随身带著呢。」 一旁有人把手伸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甚至来不及抵抗,书包就让人砸到地上。拉炼松开,好几份文件夹掉了出来。 「这是在做什么!抱歉,千种同学。你还不快道歉!」 爽朗星人变了脸色,怒斥著那个女孩子。 不过,那个女生面不改色,脸上依然挂著邪恶的笑容。她撒娇往学生会长靠了过去,把文件夹递到他面前。 我想把文件夹抢回来,手却怎么也构不到。 「……啊啊。本来我不想相信,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这是什么东西?」 看见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后,学生会长的眼睛倏地眯得细长,像条蛇一样。 文件夹里面是朋友写下的借据和契约书以及其他文件,只要有这些文件在手,大家就会笑咪咪地奉上现金,我也能笑哈哈地成为亿万富翁。 没想到随身携带这些文件反而成了致命关键。 「……这些文件可以当成什么证据吗?」 为了替自己辩解,我拚了死命。借据可以伪造,未成年人的签名一点意义也没有。况且违反善良风俗的契约全部无效,所以说这些根本不算、不算数……! 不知不觉中,人们开始围绕在我们身边,连在花圃用水管浇水的警卫大叔也兴致盎然地观察这边的情形。为了避免权力介入,我看还是别在这里讨论,换个地方吧,大家先暂时停战! 「不要再开玩笑了。」 学生会长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建议。 「我这边有证言说是受到你的胁迫,也有你借钱给别人的证据,你有义务在这里把事情解释清楚。听说你牟取暴利,这件事是真的吗?」 「暴、暴利那是个人观点不同,我又没要求从心臓割一块肉下来,不过是学生玩玩而已嘛,只要双方都同意,根本没什么……」 「就是有人不同意才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而且这和是不是学生没关系,我讲的是身为一个人的问题。」 我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所以才说我讨厌这个人。 「……可、可是就算真是这样,也用不著说得这么……」 这时像是为了压过我的声音,咄咄逼人的叫骂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听不见啦,丑女!」 「讲大声一点啦,死肥女!」 「少装了,这个贱女人!」 听说字库不够强大的人在怒骂时,倾向于使用对自己最有杀伤力的攻讦。从话里听来,原来辣美子她们最在意的是这些事情,大致上和我料想的一样。 为什么如此完美的我必须成为照出她们缺点的镜子呢? 鼻头一热,激昂的情绪梗在喉咙深处,泪水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在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这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局面。 「不要自以为长得稍微可爱一点,只要哭就会有人原谅你,那你就错了!」 那人唾骂著啐了一声,往我的肩膀打了一下。 我并不想哭,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软弱的证明当成武器。 我想回嘴,可惜颤抖的双唇没那么容易张开。 相反的,我看见她们的嘴唇扭曲成恶意的形状,只要一个人出手,就像宣告开战的炮声响起,把我的心当成她们练习射撃的标靶。 「恶心的女人!」 「还不快跪下道歉,人渣!」 「把钱包拿出来还钱啊,垃圾女骗子!」 「想要钱就把你瘦弱的身体拿去卖吧,臭女人!」 「少装无辜了,说话啊,这个败类!」 碰碰碰碰碰,嘲讽声如火药接连爆炸。怒骂声一出,接著又填补上另一发怒骂的弹药,我的身体左右摇晃,遭到忽前忽后的攻击,犹如一块布满了洞的起士。 沥青般沉重的情感纠缠住我,突破千种夜羽的假面障壁,钻入内心的隙缝,试图从内部染上漆黑。 「住口!说得这么过火,你们和千种同学有什么两样!」 不管是学生会长嘹亮的嗓音,还是群众七嘴八舌的吵杂声,听起来都距离我非常遥远。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不论喉咙、手脚或是内心都无法自由行动。无形的锁链束缚住我的身体,止不住的泪水脏污了我的脸庞,让我深觉自己的可悲。 为什么我这么无能为力?我明明努力洗心革面,让自己变身成天鹅了啊。 无力的我只是丑陋的生物,在我心里这么想的瞬间,地面缓慢龟裂,脚边感觉有如陷入无底沼泽。冰冷的水很快地淹没大腿、腰间和胸瞠,最后来到嘴边,如蛞蝓爬上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遭到重重泥浆固定,再也无法动弹。 这里是海底。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充斥著虚无与噩梦的黑暗景色。 无法仰望美丽的晴空,清香的微风也消失无踪,这个世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我听见牢牢扣住的心锁弹开的声音,胆小又软弱的千种夜羽这个人格被深海中令人绝望的压力静静压垮。我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彷佛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 我讨厌丑陋的家伙。 看见蚂蚁搬运燕尾蝶的时候,那景象就像一艘帆船,力气虽小却非常团结努力,实在令人感动!这类牧歌般的感想完全没有出现在我心里。 一群家伙聚集起来把优雅又美丽的事物当成食物,我心里有的只是厌恶感。 这么说对为了努力生存下去却被夺走食粮的蚂蚁太可怜了?蠢话连篇,那些小虫子根本没有感情,只是高高在上的臭人类擅自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蚂蚁身上,况且为什么只有蚂蚁能得到特殊待遇? 那么燕尾蝶又如何?或是在潮湿的阴影处面临让石头压扁的危机却一动也不动的鼠妇呢? 听见蚂蚁的坏话就觉得蚂蚁可怜,说出这种话正是移情作用的证据。 弱小又没有个性,摒弃自己的主张依附别人,只会依从本能与高层的指示行事,嫉妒自由在天空飞翔的美丽蝴蝶,迫不及待地等著蝴蝶坠落,趁蝴蝶无力抵抗的时候肆意凌虐。他们不过是把自己的情形投射到蚂蚁身上罢了。 丑陋不堪。说起来,我讨厌昆虫,也讨厌同情昆虫的家伙。 然而,此时出现在中庭的景象比那些虫子更丑恶,也更让人厌恶。 纸花如让人踹飞的羽毛在空中飞舞,恶言此起彼落。周围人群兴致盎然地围观,窃声嘲笑著眼前的景象,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拍起照来。 简直和垃圾堆一样,中庭变成恶意盘旋的锅炉,位于漩涡中心的则是千种夜羽。 昨天晚上目睹那起讨厌的诡异事件后,抱著沉闷的心情来上学,结果又遇上更令人不快的情景。 女生们跺著脚,纷纷推挤千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四起,纤细的肩膀哆嗦著,双唇发著抖的千种正在哭泣。 在这种状况下,出面帮助或是保护千种,英姿焕发地拉著她的手逃跑,这种少年漫画里恋爱喜剧漫画主角般的行为根本没人做得到吧。 这些是只有玉树临风,家世背景雄厚,人畜无害心地善良,儿时与美少女有过模糊约定的人获准做出的行为。 很遗憾,我完全不符合以上各项条件。 ──不过,有一个理由足以让我采取行动,只有这个理由让我必须挺身而出。 我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或资格为她行动,事情的经过与缘由我也不知道,如果即使如此还是打算帮忙解决眼前的危机── 「……唉,真受不了,不过我这个人就是……饶了我吧。」 这正是通关密语。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著陈腔滥调,走到了千种夜羽身旁。 嘤嘤啜泣的千种恐怕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正好。 其中一个噗噗乱骂的女学生看见我之后啐了一声,这个噗子的态度真差。 「欸,少来多管闲事,你以为自己是来英雄救美的吗?恶心死了。再说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 「有什么关系?」 面对噗子挑衅的语气,我极力朝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我也是千种夜羽受害者协会里的一员,虽然没向她借钱……那边的辣美子学姊应该还记得吧?我被这家伙拖著到处乱跑。」 听见我这么说,噗子以轻佻的语气问著辣美子学姊「有这回事吗?」。然而,辣美子学姊只是用手指卷绕著自己的卷发,偏著头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什么?你是谁啊?」 拜托别忘记我啊,辣美子。正当我在内心这么吶喊的时候,朱雀零玺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往我看了过来。 「我记得你是谁,那时候你的脸上确实缺乏霸气,感觉没什么精神。」 「这样啊……霸气什么的是本来就没有。不说这个了,就像你见到的一样,她夺去我宝贵的时间还有卡路里还有很多东西,让我饱受精神上的折磨,而且是用威胁这种残酷的手段。」 我一解释,噗子她们个个捧腹大笑了起来。 「超好笑!千种超孤立的不是吗?居然也有这种自闭的家伙怨恨她,太好笑了!你们不觉得超好笑的吗?」 「超好笑的啊,所以自闭男你也是我们这边的人啰?我们会叫千种道歉的,放心吧。」 「下跪? 下跪?」 辣美子学姊兴高采烈地拍著手,起哄著要千种下跪,但是我始终没有离开千种身边。 她没有拉住我的衣角,支持我站在这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 「……不,没有那个必要,其实我……我是站在千种这一边的。」 「什么?」 辣美子学姊愣头愣脑地张大嘴巴,整个上半身连带著脖子都歪了下去,摆出像是说著无法理解的姿势。 「这家伙的确是个性恶劣,不听人话的神经病,对威胁别人毫不犹豫,误以为只要可爱,不管什么野蛮的行径都能被原谅,自以为是又没大脑。说赏话,根本没有帮她讲话的余地,可是……」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瞥向千种。 涕泪纵横的脸庞底下,如玻璃珠闪烁光芒的双眼凝视著我。 「她只有那张脸长得好看,我得承认这一点。该怎么说……我还满喜欢的。」 我像是喃喃自语,含糊不清地飞快说著。话说完后,我接著眯起眼睛打量朱雀和噗子她们。 好,再来确认一次我的信念。 丑人和蠢人无须理会,人十成看外表。同理可证,眼前这些人和周遭那些笑个不停的路人甲乙丙都不值得一提。 信念必须付诸行动才有价值,既然如此,我决定了。远方的人给我听清楚,前面的人给我瞧仔细。反正我不会有损失,于是决定使出只攻不守的战术。 「况且说到个性,你们和千种也没多大分别。既然大家个性一样恶劣,从常识来思考,当然要站在可爱的女孩子这一边。可爱就是正义这句话你们知道吗?换句话说,真正顽劣的人是你们。」 「……什、什么?你这自闭男在胡说八道什么!」 噗子气愤得直跺地,害我有种地面微微晃动的错觉,摇晃的感觉甚至传进我的脑中。与畏惧只有一线之隔的激昂感充满全身。 我必报应,可爱就是正义(编注:出自圣经。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意为人受冤屈时应交由神来伸张正义)。好,接下来就来讨论正义吧。 蔬菜吃起来味道都一样,但人们还是会挑选外型漂亮的。求职活动中长相条件可以说是基本中的基本,如果能力相同,当然会选好看的那一个。 正确来说,外表也好、性格也好,原本不过同样是评量个人能力的其中一项标准,缺乏美貌这项能力的人大喊著不公平,疾呼重要的是内在以及个性,试图从衡量标准中去除外表这一项。其实这么做反而欠缺公平性。 评价本来就是极度主观的意见表现,毫无公平性可言。 我们会说某个人很温柔或是个性很好,可是除非对我温柔,否则根本没有价值可言。在温柔的女孩子这个类别里面,如果要我从「对地球温柔」和「对我温柔」这两个选项当中选一个,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何况我才不在乎什么温不温柔,我的评价标准只有外表。 千种长得很可爱。 这是个性和内在全部都很卑劣的她仅有的优点。在没有共通点的我和千种之间,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其中一项共识。 也是我喜欢千种夜羽的唯一一个理由。 「晴磨学长……」 听见这声呼唤后,我转过头去,看见千种的神情又是惊讶又是困惑,茫然地看著我。 让她这么盯著,害我觉得刚才说的那些话很难为情,马上把头转开。转开后,视线前方望见朱雀零玺正揉著太阳穴,表情非常凝重。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劝你别招来不必要的混乱。」 不耐 烦的叹息声和轻蔑的视线,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外貌出众头脑聪明的男人。 不过,正是因为长得好看头脑又好,朱雀零玺才能掌控住现场气氛。也就是说,如果可以改变他的心意,就能解决眼前的僵局。 「欸欸,这么说太过分了,拜托你也要理解我的状况。像这样站到大家面前,我可是紧张得要命。我是弱者,是一般人,也是受害者。弱小丑陋又困扰的我希望能够得到帮助,而帮助我这种小人物正是你的工作吧,学生会长?」 我发现自己的语气讲到后来简直像演戏一样。 ok、ok,没错,我只是在演戏,只是在扮演坏人。因为是演戏,之后就算让人辱骂好讨厌、好恶心,那也是角色的关系,真正的我依然拥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何况连我的本质都看不出来,只能说那些家伙都是低能的傻瓜。真是一道壮阔的防线啊,不过要是不预先拉起这条防线,我怯懦的内心世界可是会受不了冲击的! 只要拉下面子往前冲,人类基本上什么事情都办得到。只要有钱和坚强的心灵,人生中约九成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是,要应付无耻的人,自己也得不顾颜面。在这社会上,最厉害的是摆出一副受害者脸孔装无辜的人。平常在私底下心狠手辣,遇上对自己不利的情形就装出弱者模样,这种人实际上非常奸巧,手段也很有效。 ……不过,前提是不能有其他更弱小的弱者存在。 所以现在,我卑劣、阴险而且无情地嘲笑著他们。 「你愿意听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说话,就不愿意听我怎么说吗?是因为外表的关系吗还是性别?」 「少来这套,那种假装弱者的手法是人渣做的事。」 「你怎么能这么断定,难道那些来找你哭诉的女孩子都是人渣吗?」 「……」 朱雀没否定我的话。实际上,朱雀想必也不乐见刚才千种遭到谩骂的那一幕。 「明知道对方是高利贷却主动跑去借钱,等还不出钱来就发动朱雀零玺这块免死金脾,顺便群起攻击打垮对方,就算是镰仓时代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查明真相,给予应当的处分……」 「然后再追究责任,定她的罪吗?」 「……有必要的话。」 朱雀说得沉重,周围人群纷纷出声表示认同。没错,朱雀零玺是正义的象徵,多数正义的体现。 所以我必须不择手段,颠覆这样的正义。 「既然这样,也必须追究你的责任然后定罪。」 「什么?」 「我看你也从那些女生那里拿了不少好处吧,要她们送你什么东西之类的。」 「休想血口喷人,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况且我还没有卑贱到需要别人施舍。」 ……啊,这样啊……我、我想也是。 本来我打算抹黑他,只要他的态度稍微有点惊慌,就能抓住他的把柄展开攻击。然而他的态度泰然自若,直截了当地清楚表明自身的清白,完全没有显露出破绽。 光明磊落的态度加上诚实的主张,反而让我说不出话来了。这时候要是默不吭声,势必是兵败如山倒,于是我随口乱掰,希望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 「……啊,嗯,我、我知道了,你是认为金钱和物品才有价值的那种人吧?真可怜的人啊,这世上有些东西用钱也买不到,像是时间或是人心。」 「说的是……当然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 很好,这家伙是个老实又正经的白痴,而且应该是个平凡的好人,居然认真回应我随口说出的戏言。想到接下来必须攻击这种好人,就让我心痛得既兴奋又雀跃。 「没错吧?那么你就是比千种还要低贱的人渣。因为你向别人要求比金钱还要贵重的东西,还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说过自己没做过这种事情。」 听见朱雀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我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让别人等自己一起回家不算吗?没有交往的打算,却和对自己有好感的人保持暧昧关系不算吗?这不就是不当夺取吗?」 朱雀似乎终于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只见他赫然一惊,目光瞥向辣美子学姊。 「那是她自己要这么做……」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对方自作主张,自己没有错啰?因为是对方自愿,对方就算有什么损失,受到什么伤害也无所谓的意思啰?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她们需要自己负起的责任吧?照你这种解释,因为千种受害的那些人也应该要自行负责。你只在意千种造成的金钱损害,对于自己造成的精神损害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你这是狡辩!」 正是如此。不过,不是只有正确的理论能让人接受,下层阶级里豁出去的人渣根本不管什么正论。 「或许你没有自觉,不过你的本质确实很邪恶。你夺走别人比金钱更有价值的时间,糟蹋别人比物品更贵重的好意和心情。而且你视而不见自己造成的影响,只会追究他人的责任。唉,真是差劲的家伙……」 「你的理论破绽百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颠倒是非的歪理!」 朱雀情绪激愤,一口否定我的说法。周围人群也齐声抗议,可以听见「闭嘴」、「去死」、「闭嘴然后去死」的怒骂声回荡在耳边。 我悄悄关上耳朵,闭上眼睛,不过依然张开嘴巴嘲笑著朱雀他们。原先我就没有和他们争辩的意思,我只想数落他,找他麻烦,万一说不下去再大吹牛皮,擅自宣告自己胜利,这样就够了。 呵,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笑。 「我说过我要是紧张,就连话也说不好吧。我这人怕生又有沟通障碍,你这么大声威吓可是在欺负我呢。拜托你谅解我这种可怜人,多考虑一下弱者的心情吧,这种高傲的态度实在太差劲啰,会长大人。」 朱雀沉声低吟著,说不出话来,接著他朝我射来憎恶与侮蔑的视线。 「你这人真是人渣……」 啊哈,没错,我的名字正是人渣晴磨!我双手向上一摊,夸张地耸了耸肩。 朱雀见状用力扯住我的胸口,气得咬牙切齿。 * 不知不觉中,我连把鼻涕吸回去都忘记了。 把囚禁在海底的安德洛美达公主救起的既不是与美杜莎奋战的英雄,也不是骑著白马的王子。 而是用邪恶的獠牙紧咬住正义的学生会长的反叛者,假装弱者的小人,在下层阶级徘徊,不论长相、头脑或个性都很龌龊的男孩子──说得太过火了,是头脑和个性依个人主观而定的男孩子。 那正是久佐丘,久佐丘晴磨学长。 以狠毒的手段催收借款,夺取暴利的人,和不自觉产生了感情的爽朗男孩,两人的差别犹如电磁波与晴空塔,不论评价标准还是存在价值都完全不同。如果有人硬是要把两者贬到同样低等的层次,认为都是电波有什么不能比较的话,这种人我想只有他了。有些事只有这种平凡人才做得出来。 为什么他愿意为我挺身而出,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久佐丘学长虽然爱闹别扭,其实他心里超级喜欢我,简直是到了热爱的程度呢。 毕竟我是世界级的终极美少女,他会这么迷恋我也是天经地义。虽然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我、我有点害臊了。 看见久佐丘学长拚命保护我的身影,内心感觉莫名温暖,倒卧在昏暗深海里的身体瞬间乾燥。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感情,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情感。难不成久佐丘学长一直怀著 这种心情吗?太厉害,我实在太厉害了,之后再向他收取暖气费吧。 我用制服袖子抹了抹脸。 「慢著?会长你这只手在做什么,反对暴力,别逼得我控诉你的行为喔。」 「少来了,你知道这么一来最伤脑筋的会是谁,你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 「啊,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虽然把我从深海救了起来,但狂风不只没有平息,甚至要求活人献祭,海面上愈来愈波涛汹涌。 让人救起的安德洛美达公主能做的事情顶多只有── 我勉强扯开自己哆嗦的喉咙,为了我以外的人战斗。 「晴磨学长还有朱雀会长,够了,不要再吵了……!」 两人都不愿意把我的话听进去。 「反正我不会放在心上无所谓,可是会长这样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学生会长这个职位的人没有对学生一视同仁,这样在公平性上没问题吗?」 两人甚至没有转头看向我,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我的喉咙顿时紧缩。 「晴磨学长──」 不过,我在内心深处奋力吶喊,不是叫著久佐丘而是晴磨,只有这样才能为我鼓起些许勇气。晴磨学长,既非珀修斯也没有骑著白马,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可是,或许在我的主观看来── 「别、吵、了!」 懦弱的我鼓起最大的勇气,声嘶力竭地叫喊著。我用力张开双手,硬是挤进两人之间。 「不要再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了……!」 学生会长诧异地看著我,辣美子们也冻住了。现场寂静无声,犹如惊涛骇浪的海面上绽放出一朵浑圆的月光之花。 晴磨学长和平常一样呆滞地看著我,至于我的话,啊啊,真希望我脸上没有残留软弱的泪水,我尽可能扬起嘴角向他微笑。 「不论谁对谁错,原因出在哪里,这种揪出犯人的游戏多无聊啊,你们别再吵了,好吗?」 在皎洁月光照耀的舞台上,我吟唱著歌曲,唱著只有我能唱出的和解与和平之歌。 「吵架没有谁对谁错,晴磨学长和朱雀会长都有不对的地方,两个人都是人渣,这样不就得了吗?地球只有一个,这是个美丽的世界,每个人都是同一艘宇宙船地球号的伙伴,所以说时间到,比赛结束,好吗?」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谨守著沉默。令人飘飘然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或许他们总算察觉这是场没有意义的争辩。世上充满爱与和平,imagine,想像吧,想像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 「那么我来当见证人,两位人渣握手言和……」 我将晴磨学长的手臂挽在胸前,用力拉住他的手臂,让他的手往学生会长伸过去。 「──开什么玩笑!」 视线再次渲染上透明的颜色,洗去眼泪和所有事物,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头发到下颚往下滴落。 那并非在我内心晃荡的深海,是现实中冰冷而且带有质量的水。有人把水淋到了我身上。 警卫在花圃附近惊慌失措的身影映入眼中,原本在他手上的水管如今握在学生会长旁边的辣美子手里。她的双肩颤抖,把水管对准了我们。 简直教人难以置信,在宣告比赛时间结束的哨声吹响之后施加暴行,日本人的运动家精神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呆若木鸡,只是愕然眨著眼睛。 * ……好冷。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朱雀喝止辣美子学姊她们,将她们驱离现场,看见警卫大叔跑去叫老师过来恐怕是他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希望趁著上课钟响前大家忙成一团的时候,这场闹剧可以结束。 彷佛是要让水冲洗掉一切,水管喷洒出强力水柱(不愧是水管),让我从头到脚淋成了落汤鸡。红褐色的一头乱发湿答答的,就像只褐鼠一样。这就叫做潮到出水的男人……下一句忘记是什么了,或许是往火堆扑上去吧。 旁边的千种也和我落得同样凄惨的景况。 「千种同学,这件事下次再谈。」 朱雀临走前说出的这句话让周围的吵闹声淹没,疑似没有传进千种的耳中。 千种的浏海滴滴答答地滴著水,湿透的上衣贴著胸口,透出里面浅蓝色的胸罩,蕾丝的形状一览无遗。 然而,千种只是茫然自失,完全没有发觉这件事情。 浑圆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讶异,搞不清楚状况的johannes。 「现在不是世界大同,大家都是纯洁的地球之子吗?为什么会发生这么残酷的事情……」 「……这还用说吗?」 我敲了下她的头。 追根究柢,这件事错的人是千种,原因出在她身上,犯人也是她,她却说得像是毫无头绪。淋个水了事还算小意思,这么一想,错愕啦愤怒啦之类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没来由的,我又敲了下她的头。 这一敲,千种惊讶地张大双眼,凝视著我。她不停揉著刚才挨揍的地方,醺醺然地开口唤了声: 「晴磨学长。」 「什、什么事?好恐怖。」 或许是因为她的嗓音比以往多了一份温柔,让我有些困惑。 她的嗓音不恶毒也不凶狠。像是为了确认,她再一次唤出我的名字。 「晴磨学长,嘿嘿嘿。」 千种轻轻笑著,神情显得既著迷又羞涩。 第八章 我们逃走了。 虽然说是因为没有换洗的衣物,不过在这时间自行早退还是第一次。和晴磨学长在一起之后,有好多第一次经历的事情。 「你真是个坏人呢,晴磨学长。」 「怎么说得好像是我把你带走的,被带走的人明明是我啊……」 难为情的晴磨学长一来到我家门前,忽然安静下来。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到女生家吗?」 我有些不怀好意地问,听见他闪烁其词,回答得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咯咯笑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男生进家里,没想到对方也是第一次到女生家,这种情形实在让我忍不住心情雀跃。 玄关门一打开,美沙随即从客厅探出头来。 「怎、怎么弄得这么湿!」 她慌慌张张地大喊著,赶紧上前来迎接我们。 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我们身上多少乾了一点,可是头发以及衣服都还是很湿。水滴滴在玄关地上,形成了一滩滩小水洼。 美沙小碎步跑著,从浴室拿了浴巾过来。 「有暴徒袭击我们。外面这么危险,果然不让美沙出去是对的,哭哭。」 「真是的,这种话三年前我就不相信了!」 美沙高高鼓起天使般的脸颊,接著她像是忽然惊觉晴磨学长也在这里,往他看了过去。她察觉的速度比一般人还要快呢,不愧是我的天使。 两人之间有种尴尬的气氛,于是我化身社交场合上的东道主,为两人介绍。 「唔,晴磨学长,这位是我的妹妹美沙,和我长得很像,很可爱吧?」 「是啊,很可爱。」 晴磨用力点头,他的反应太积极了,反而让我退避三舍。能让我这么畏怯可是很不简单的一件事,难不成他还是个萝莉控吗?这个人真是没药救了。 「美沙,这位是和你今后的人生不会有交集的人,为了增广见闻,你最好趁现在仔细观察。」 「姊姊老爱讲这种话!」 美沙哈哈大笑,愉悦地仰望著晴磨学长。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姊姊的呵呵呵吗?」 「……美沙,过来。」 也许是年纪到了,最近妹妹常喜欢把话题转往错误的方向。我慢条斯理地招手要她过来。 「什么事?」 美沙战战兢兢地靠近,我趁机一口气抱了上去突袭她,水透过湿透的胸口滴到美沙身上。 「呀啊!」 遭到水攻的美沙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她模样逗趣地甩著头,可爱的脸庞仰望著我。 「这下得赶紧洗澡了!」 「就是说啊,啊,不如我们一起洗吧?」 「呃!」 我一撃掌,身边的晴磨学长随即发出奇怪的打嗝声。我们四目相对,立刻明白彼此内心的想法。 「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和妹妹说话喔。」 「我、我知道,倒是居然耍这种无聊的花招,太可怕了。」 「可是你的反应很逼真呢,难不成你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这回事我在国二就放弃了。别讨论我的事情了,你们快去洗澡吧。」 「呵呵呵,原来是个烦恼的纯情处男呢。」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再说为什么擅自这么认定?虽然也没说错!」 在我们斗嘴的时候,美沙「哈啾」打了个喷嚏。 「哎呀呀。不好意思,我们先去洗澡了。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下。」 「……好。」 晴磨像只到了新环境的小猫眯,戒慎恐惧地往客厅走过去。我从背后叫住他,递给他一条毛巾。 「对了,我家的洗手间里面有两扇门,一扇是厕所,一扇是通往浴室的更衣室。厕所在拿碗的那一边,更衣室在拿筷子的那一边。」 「嗯……我知道了。」 「你可别假装搞错方向,跑来偷看喔。」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警告你,绝对不许偷看喔,知道了吗?严禁偷看,敢偷看你就死定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鸵鸟吗(编注:出自日本搞笑艺人组合「鸵鸟俱乐部」的经典段子)?」 晴磨轻轻晬了几声,夸张地扭曲著脸。难道他喜欢让人耍得团团转吗?他脸上明显看得出喜悦。虽然比我大上一届,但这种反应看起来就像个年轻的小弟弟。 从相遇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晴磨学长持续不断地向我展现出新的一面。 我心满意足,穿过洗手间走进了更衣室。 美沙和我像这样一起入浴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就像仪式一样。 美沙的身体比实际年龄还要弱小,背脊突出,背部和铁丝一样纤细。我用手直接触碰她的身体,感受她确实活在这世上的事实。虽然希望她可以多长点肉,可惜因为遗传的缘故也无法勉强。 大致帮她冲洗了下身体之后,我洗起了她那一头柔顺的发丝。 「姊姊,我要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美沙忽然语气凝重地说。 「怎么啦……?」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他叫……」 「久佐丘晴磨。」 「对对,我有点在意久佐丘学长的事……」 不愧是晴磨学长,居然连天使美沙也忍受不了,看来得尽快把他赶出这个平静的家。 「你要老实回答我喔。」 美沙缩著身体。 「──姊姊和久佐丘学长在交往吗?」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忍不住失声大笑。 「怎么问这种问题,真是早熟的孩子……」 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嘛!你们在交往吗?」 「……就算其中一方有意,如果另一方无情也没辙啊。」 不管晴磨学长多喜欢我,我对异性完全没有意思,也就是说他是彻底的单相思。请别为我落泪啊,晴磨学长! 「嗯,这样啊……」美沙丧气地说。「我还以为他是姊姊的男朋友呢……」 「哎呀,你这么喜欢他啊?」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觉得姊姊应该会喜欢那种类型。」 真受不了这个妹妹,难不成她以为我的口味很奇怪吗?太没礼貌了。 美沙用纤细的脚趾摩娑著浴室地砖,轻声说: 「姊姊,你常要我烦恼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可是你偶尔也要为自己著想啊。」 「……我比你认为的还要为自己著想喔。」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姊姊很擅长隐瞒自己的心情,真的很温柔。」美沙歪著头看向我,坚定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姊姊都是天使!」 我感觉鼻头一热,真是奇怪,难道是洗发精钻进鼻子里面了吗?我让洗发精在美沙头发上搓揉起泡,试图掩饰过去。 「怎么了,姊姊,你肚子痛吗?」 「……没事,只是刚好肚子有点饿了,等一下来吃顿大餐吧。」 「嗯!」 美沙笑著,我反覆搓洗她的头,强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心情。 忍耐过度害我按了太多下洗发精,结果把洗发精都用完了。 家里不哓得还有没有备用的洗发精。 * 在别人家里总觉得心神不宁,尤其在女孩子家更是如此。 我像只下山来的野熊,在客厅走来走去,走著走著我找到一个感觉很舒适的角落,在那里坐了下来。我尽量注意不踩到地毯,在客厅 一角的地板上抱著膝盖坐下,提心吊胆地东张西望…… 我会这么心神不宁,想必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气味和我家不同。动物般的嗅觉与地盘意识刺激我的神经,四下张望著试图找出让我觉得异样的真正原因。 桌上铺著花纹图样的餐巾,松软的沙发上摆著大量的抱枕与布偶。木柜上有室内芳香剂,芳香剂乍看之下像是炸过的义大利面,感觉很怪异。 我用毛巾擦著身体,像只到了新环境的小猫乖乖待著,渐渐也就习惯了柑橘系的香味。我终于能松口气,身体的力气也随之放松。 紧张感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冰冷……去一下厕所好了。嗯,尿在别人家地板上也不好,我的意思可不是在自己家里就可以啰。 我站了起来,走向洗手间。里面有两扇门,我想起千种的提醒,转动了左边那扇门的门把。 门一打开,里面是一丝不挂,转头看向这里的千种夜羽。 「…………」 「…………」 也许是因为刚洗完澡,暖和的肌肤呈现淡桃红色,肌肤上的水滴犹如亮片反射灯光光芒,湿透的黑发显得明艳动人。水滴沿著身体往下滑落,突显出女性特有的圆滑曲线。 宛如描述神话故事场景的绘画,可是比艺术更有艺术色彩。那是种诉诸本能的原始之美,就连她手上的洗发精瓶子也令人产生清纯少女捧著水瓶的幻觉。 惊愕与冲击,又或者是某种感动让我说不出话来,我与千种四目相对。 千种没有大叫,也没有躲藏,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带著诧异的目光茫然俯视自己的裸体。下一瞬间,从头发隙缝间可以窥见她的颈项到耳尖如熟透的果实一口气变得火红。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缓步后退,慢慢把门关上。头脑追赶不上眼前的状况……那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幻术吗!是幻术吗? 我从门边再往后退一步,「呼……」地吐了口气。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形? 我用右手做出拿著筷子的姿势,左手做出碗的形状。虽然只是凑巧,手掌做出的碗好像比平常用的碗还要小,底部也更浅一点……而且总觉得好像最近才见过这种大小、质地柔软的碗。 我试著打开另一扇门,里面是厕所。 为什么?为什么厕所在这里!我混乱地抱住头,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假装成藤原龙也,试图消除刚才的记忆,这时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一回头,千种探出头来。她脸上的绯红完全消退,恢复正常颜色。底下露出肩膀和上臂,隐隐约约可以窥见胸口。 「美沙说午餐想吃和牛。」 若无其事地抛下这句话后,她露出犹如夜晚美术教室里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关上了门。 「……知、知道了。」 我这么回应,愣愣地盯著门看了一会儿。随著洗发精和sabon香皂残留的香气消失在空气中,我终于振作了起来。刚才那个笑容的背后毫无疑问带有威胁的含意,而且现在时间又正好是午餐前。 肉啊,肉是吗,收到。我在嘴里复诵著指令,拖著湿答答的身体走向成城石井超市。 * 「肉肉肉,好吃的肉!」 美沙配合著某种进行曲的旋律,咚咚咚地敲响桌子。她的双眼闪闪发亮,一边注视著桌上堆积如山的烧烤牛肉,一边让头左右摇摆,模样像极了打鼓的玩具人偶,实在非常可爱。世上现存的所有宗教画里,都该把妹妹这位人间的天使加进画里才对。 「我想先沾桔醋!我要桔醋!」 「晴磨学长,美沙说要桔醋。」 「……好。」 坐在美沙对面的是刚洗完澡的晴磨学长,他身上有家里洗发精的香味,真像在为小狗小猫做记号。他从桌上拿了瓶酱料给我,我递给美沙。 「谢谢你,久佐丘学长!」 「晴磨学长,美沙在向你道谢呢。」 「……我说啊,我好歹是个日本人,也懂日文,不需要像这样帮我翻译吧?」 晴磨学长搔著头,不知轻重地发著牢骚。这事攸关个人的身分地位,在封建制度当中,存在著双方不能直接交谈的关系。 「对不起,姊姊很怕羞,偶尔会进入怪人模式。」 「晴磨学长,美沙感觉到下流的视线,希望你别太靠近她。」 「因为中阶管理阶层自作主张,导致出现外交政策失败的情形啊……」 晴磨学长若有所思地说出了睿智的意见,可是这并不是那种全球性的问题。 这算是一种危机管理,为了不让可爱的妹妹遭到野兽的獠牙袭击。 我把牛肉放在盘子上,将三人份的碗和筷子摆在桌上。美沙用左手捧著碗,我用右手拿起碗,像照著镜子一样。 「啊啊,原来是左撇子啊……」 晴磨学长凝视著我们的姿势,恍然大悟似地喃喃说著。 「怎么了吗?」 「不,没事。」 他无精打采地把头转了过去。 一个人是右撇子还是左撇子根本不重要,说不定是他喜欢我的心情作祟,想得知所有关于我的情报。真是的,就是因为青春期男生的这种色欲,才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那种猥亵的暴行吧。 「对了,晴磨学长也喜欢这种肉吗?」 「既然是我选的,当然喜欢。」 「我以为男生喜欢肥肉呢。」 「年轻的时候是这样没错。」 「但是晴磨学长不一样。」 「没错。」 「不管是看得见的还是摸得到的,你都不喜欢太大的东西呢,而且你看起来对栗宇老师也没什么兴趣。」 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上衣胸口,笑嘻嘻地说。明白这件事之后,此时此刻的我觉得好像只要一辈子大肆宣扬他野兽般的行为就能原谅他了,我真是心胸宽大啊。 「如果你这么认为……嗯,算了,没什么。」 晴磨学长放弃辩解,笑了出来。 「……虽然不是很懂,你们的感情真好!」 美沙看著我们,露出了由衷感到幸福的笑容。然后── 「我开动了!」 三人露出三种笑容,展开了和平的午宴。 * 果然没有多余油脂的肉吃起来最是美味,偶尔吃点油腻的肥肉也不错,不过这就是所谓的「咖哩吃久了总会想吃年菜!」的精神。 美女姊妹亲手烹调的烧烤牛肉填饱了肚子,三人发出三种不同的满足叹息。 这时,美沙猛地站了起来。 「今天轮到我来洗碗!」 「那么我也……」 美沙用手制止接著就要站起来的千种,摆出干劲十足的姿势。 「不用、不用!包在我身上!我最喜欢整理餐桌和洗碗了!」 「是吗?那就拜托你啰。啊,不过那个脏东西还不能收喔。」 嗯,johannes的手指正指著我……再说还不能收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在为刚才更衣室那件事情生气吗? 美沙不晓得有没有听懂千种的意思,只见她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碎步走向流理台。 目送穿著睡衣的美沙离开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美沙用不著上学吗?」 展开破坏行动后逃跑,遭到乐园流放的我们姑且不论,我在意起为什么连美沙也留在家里。听见我这个问题,千种「啊啊」轻叹了口气。 「美沙的身体很虚弱,只要身体不舒服就会请假待在家里。」 「喔……这样啊。」 回想起来,我记得在保健室见过她,雨音好像也提过关于她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过问别人的家务事,不晓得该怎么接话,这时千种呵呵笑了出来。 「用不著担心,已经找到让她能安静休养,疗养身体的地方,现在只等钱筹够而已。」 千种说得若无其事,理所当然似地笑著。 「……这样啊。」 「就是这样。重新迷上我了吗?好感度破表了吗?」 「想得美。」 千种噘起嘴,像是觉得可惜。不过,千种从未提过这件事情,要是拿这件事当藉口,就算博取不了同情,也不至于招来怨恨。 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不论谁都会这么想吧──原来她是为了妹妹这么努力,原来她有不得已的隐情,她大概不想拿妹妹来当藉口吧,原来她有就算需要牺牲其他事物也要保护的东西。 「让你知道这件事,你心里对我的好感度肯定会增加。真伤脑筋,我真是愈来愈完美的美少女呢!」 千种害羞地拨弄著头发,说不定是真的觉得难为情,也说不定单纯只是病态的内心作祟。 话说回来──我不管那么多,也没兴趣。 不管是什么隐情还是理由都不重要,背后的真相和背景也不足以成为我想帮助她的理由,这些不过只是事后诸葛罢了。 千种的长相很可爱,就因为她长得可爱,我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这是促使我展开行动唯一的理由。 这正是男子汉的本性,真正的男人。 这样的信念让我感到骄傲,我看向千种,看见她忙著从桌子底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所以说,上吧,爱的小手!」 千种用力打著一个巨大的玻璃瓶,瓶身上有张写著募款箱的纸条贴在上面。里面有零钱、钞票,甚至是一整个钱包。 「什么上吧,我又不是达夫(编注:嘉门达夫,日本创作歌手。嘉门和上吧「e on」谐音)。再说,那不是我的钱包吗!」 千种原来是你,为了妹妹抢我的钱包……我的心情像是读完小狐狸阿权的故事,只是她的手段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为了拿回恐怕是洗澡时让人接收的钱包,我把手伸向玻璃瓶,然而千种马上抱起玻璃瓶藏了起来。 「这是在我的领土内挖掘的资源,所有权当然属于我。我的东西是我的柬西,晴磨学长的财产也是我的。」 「你也稍微在我身上找出除了资产以外的价值吧。」 「不!这世上钱最重要!金钱!万岁!」 「你是想说浜田省吾(编注:日本创作歌手,曾创作〈money〉一曲,昵称「ハマショー」和万岁「ハラショー」谐音)吧……」 这家伙的兴趣真复古,而且恐吓的手法也很老旧。 「晴磨学长,jump!jump please!」 「要跳也得等星期二,零钱都在钱包里面,我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了。要是不把钱包还给我,我连回家都没办法。」 「……那就糟了。」 千种稍微犹豫了一下,接著神情非常痛苦地从瓶子里面捞出一张皱巴巴的千圆大钞,不甘不愿地递给我。她似乎真的不想把钱给我,手抖得很厉害……我说啊,应该还我钱包才对吧。 千种的手以秒速五公分的超慢速度递出钞票,在差一点就要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桌上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啊!我在做什么……!啊,美沙,有讯息传到你的手机啰。」 回过神来的千种把钞票塞回瓶子里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叫著在厨房的美沙。 「姊姊帮我看一下。」 「好、好。」 收到远处传来的悠哉回应后,千种把玻璃瓶放到桌子底下,手伸向美沙的手机。我说啊,快把钱包还给我。 「这是……」 看著手机的千种惊讶地张大眼睛,接著把手机萤幕递到我眼前。 你好。 最近身体还好吗? 关于你前几天提到的疗养院,我后来也帮忙找了一下,找到了一、两个不错的地方。 如果你有兴趣,这几天要过去看看吗?因为会在外面留宿,建议最好多带几件换洗的内衣,钱的话用不著担心。 因为最近随机十字路口的谣言满天飞(年轻女孩子晚上在外面游荡,结果消失之类的……),为了避免危险,我会开车过去接你。 关于这件事情,我们明天见面的时候再聊吧。 如果你可以自己做到很多事情,姊姊一定会非常开心。目前最好暂时保密,等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 传讯息来的人是「栗宇老师」,说到这名字我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前几天在学校配合调查的那位晴磨学长的导师。 「……真奇怪……」 「确实很奇怪……」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和晴磨学长看著对方点了下头。用不著说出口,我们知道彼此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情。由于一同携手克服过重重难关,想必更能确实明白对方内心的想法。 我们数了两秒后一起开口。 「随机十字路口。」 「我的美沙。」 一开口就不一样了嘛。 我的脸上充满遭到背叛的震惊,晴磨学长说:「奇怪的地方在随机十字路口啊!她说过『不知道是谁传开来的』,结果自己就在传这件事!」搞不懂他在胡说什么。这种牢骚和正事没有关系,根本不需要在意…… 更重要的是栗宇老师居然敢对我的美沙出手,这可是震撼世界的重要事件啊。真不晓得她们是什么时候攀上关系的。 「我是听说过她会过度干涉学生的事情……」 「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那种老师,照顾到别班学生去的热血教师应该视为旧时代的产物,抓起来毁灭。」 「再说……」我用力蹙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找我商量实在太奇怪了,和我的世界相关的所有事情不都需要经过我这个调查机关的审核吗?」 「虽然这些话证明你的脑子有问题,理论倒是没错。」 晴磨学长盘起手臂,叩叩叩地敲著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栗宇老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居然企图瞒著姊姊把妹妹带走。」 「她好像知道美沙身上没钱……」 我们盯著液晶萤幕,里面有两个字引起我的注意。 「内衣……」 「内衣?」 我向回问的晴磨学长解释起内衣钱庄的事情,那是和我的私人钱庄竞争的对手。 「虽然还不晓得栗宇老师的真面目,但说不定我们那天晚上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你不是坚持老师绝对不是坏人吗?」 「晴磨学长,从心理学来说……」 「嗯?」 「高声指责对方犯下的些微错误,据说这种行为是『渴望征服对方』的性欲表现呢。」 娇弱的我害怕得抱住自己的肩膀时,听见晴磨学长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声,或许他正在人类的理性与野兽的本能之间挣扎。 乖、乖,我温柔地摸著他的头,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更像是一只野兽。刚好他的钱包不见,要是家里有宽敞的庭院,就能把他放养在院子里了。 「美沙是个不会怀疑人的孩子,肯定是听见老师的话就让老师牵著鼻子走了。这事刻不容缓!晴汪……晴磨学长,我们赶紧去调查清楚!」 「你刚才叫我什么?为什么摸我的头?」 为了慎重起见,我不忘删除讯息,接著气势十足地站 了起来。 「美沙,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要是我太晚回来,你就先睡吧。」 「遵命,这里就交给我,两位年轻人慢慢来。」 我朝著厨房传来的悠闲嗓音点了下头,然后转头看向晴磨学长。尽管并肩奋战过这么多次,但总觉得他的态度非常犹豫不决。 即使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悄声问他: 「我接下来没事──你有空吗?」 * 「我接下来没事──你有空吗?」 千种用很像她会说的话,可是很不像她的态度这么问我。和那一天不同的是,她手中握著的不是防狼警报器,而是轻轻拉住我的袖子。 千种夜羽第一次开口向我请求,听来犹如近似祈祷的恳求。 既然如此,我也该回答得像个混帐,只是是以一点也不混帐的温柔嗓音。 「……我看起来有空吗?」 听我这么说,千种用手摀住嘴,一边点头一边低声窃笑。 简短的对话和微笑后,我们一起离开千种家。 泛红的月亮从云间探出头来,飘游在天空的云朵接连变换形状,往东方飘去。 夕照蔓延在西方天际,分辨不出来太阳是不是已经下山。朱红色、绯红色、鲜红色再加上粉红色,浓度与彩度交错的暮色实在非常美丽。 我不经意地看向走在身旁的少女。 乌黑秀发反射著夕阳余晖,白瓷般的脸颊染上一抹桃色,犹如上了一层淡淡的腮红。 千种还是老样子,也不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我往她的背影唤了一声。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向栗宇老师问话啊,晴磨学长。」 裙襬轻盈摆动,千种说著,像跳华尔滋一样转了一圈。 不久,我们走到最近的车站,千种特地走向售票机。 现在还有人使用那种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啊……或许是从脸上表情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千种板起脸向我说起教来。 「我不相信ic卡,谁知道会被扣多少钱。」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刷……啊。」 我惊觉裤子后面的口袋少了塞在里面的长皮夹,一看向千种,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著笑容满面地取出一个黑色皮夹。 「真受不了晴磨学长,我借你钱吧。」 「那是我的钱包吧……」 这个高利贷神经病女人,要是我现在揍她一顿也不会有人反对吧? 我们从东京换车,依照千种的指示下车后抵达了埼玉的一处偏远乡镇,空气中飘散著浓浓的绿意。 山脚处染上深蓝的夜色,幽微的斜阳与散发微弱光芒的老旧路灯照亮了车站前方那条笔直的道路。 下车后又走了一会儿,转头瞧去,低矮的大楼消失在视线里,往前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 千种穿梭在民宅后方、蜿蜒的乡间小路、青蛙呱呱叫著的田边小径,脚步毫不犹疑。走没多久,我们抵达了一间离群索居的房子。 千种确认了一下门牌,上面写的的确是栗宇。 「……你居然知道这种地方。」 我半是惊讶半是佩服,千种听见后纳闷地偏著头。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老师家在什么地方吗?」 「这种事情才没人知道,又不是昭和时候的班级联络网……」 据说过去的老师和学生没有保护个人资料的观念,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张上面写有电话号码和住址的通讯录,实在是现在这个时代难以想像的情形。 我们试著按下栗宇家的门铃,没人来应门。后来我们在房子四周绕了一圈,可是不管仰望二楼窗户,还是从一楼窗户往里面窥看,都没看见疑似灯光的光芒。暮色昏暗,这种时间早该点灯了…… 「看起来好像没人在呢,这样正好。」 千种试著转动门把,门果然上了锁。 「唔……」 千种沉吟著像是伤透了脑筋,只是像爱丽丝里面的兔子先生一样反覆说著「快点、快点」。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著急的心情,要是雨音让怪人盯上,我肯定也会一样焦急。呃,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姊控喔。 为了打破僵局,我往四周确认,收集情报。 「这里和其他人家有一段距离,也没有人经过。」 「是啊,如果晴磨学长潜入里面大声求救,也不会有人发现呢。」 「哈,别小看我,像我这种人就算在都市里求救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想其实大家都发现了,只是不想扯上关系而已……」 千种这话非常有道理,我决定当作没听见。所谓的道理是用来责备人,不是用来听的。 「没有人经过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好,用石头打破窗户吧。」 反正这地方是埼玉,这附近又荒凉,就算制造出一点噪音应该也不会有人听见!万一有声音传出去,只要推托说是「风声听错了,没事没事」,应该敷衍得过去!要是在千叶做这种事情,因为是大城市,可就没那么容易搪塞了。 我正找寻适合的石头时,和千种对上了视线。 「你在做什么?居然毫不犹豫选择丢石头,你是从石器时代闯入现代的野蛮人吗?」 「你这家伙没资格这么说我。不然还有什么办法?门又打不开,再说这就叫做入境随俗。」 「晴磨学长到底把埼玉当成什么地方了……」 关东一都三县当中的最后一名。北关东?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和南东北不一样吗?身为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害怕凶神恶煞的我非常喜欢东京这个城市,神奈川只有横滨值得一提,却自以为比东京还要时髦,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关于这方面,千叶在很多地方冠上「东京」的名号,有种尊敬东京的感觉,因此让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埼玉我就不熟了,那里有什么特色?日式馒头吗? 我一边想著这些事情,又开始找起石头。千种无奈地夸张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找了一会儿后,「当当☆」说著拿出了一个看不出来是螺丝起子还是什么的工具。 「这么做就行啰,晴磨学长。只要用这个魔法的螺丝起子和魔法的棒状工具……哎呀,真神奇!」 千种把一字起子和某种细长的工具插进钥匙孔里,喀嚓喀嚓地弄了起来。 「这种行为是犯罪吧……」 「这是魔法。」 「是吗,是魔法啊……」 过没多久,铿的清脆声响响起,芝麻开门……这家伙也是用这种方式进入学校屋顶的吗……我明白了!原来奇迹与魔法都是存在的啊! 「好了,我们进去吧。」 千种从容不迫地指向了门的后方。 * 一走进玄关,我们立刻僵在原地。 路灯透过门口照进屋内,照出眼前一片鞋海。运动鞋、便鞋、室内鞋、球鞋、高跟鞋、体育馆室内鞋……多到异常的鞋子挤满玄关,难不成住在这里的是蜈蚣吗?说不定栗宇老师是人形的魔术机关呢。那种身材和同样身为人类的我实在有天壤之别,既然她不是人类那就没办法了。 「这是怎么回事……」 晴磨学长板起脸孔,拉开鞋柜,一拉开马上又掉出一、两双鞋子。 「……我记得有个菲律宾还是哪里的总统夫人很爱收集鞋子,名字是马可仕……马可仕牧师?」 「大致上说对了。晴磨学长,别用手到处乱碰。」 我戴上老旧的工作手套,压低声音斥责著他。我看了眼晴磨学长的鞋子,疑似是初夏新出的 鞋款,只要调阅量贩店的购买纪录,说不定能找出鞋子的主人。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我命令他拎著鞋子走进屋内。 「最近警察查得很严,要是不小心谨慎一点恐怕会惹祸上身。」 「……请问您的职业是?难不成除了放高利贷,您还有其他方面的钻研吗?」 晴磨学长开著玩笑,然而现在可不是嬉闹的时候。 玄关大门关上后,阻绝了户外的灯光,室内又恢复紧张的寂静气氛。 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前方,黑暗如浓稠的蜜汁往这里涌来,基因里原始的恐惧笼罩在我们四周。 「晴磨学长,手。」 「嗯?」 「手电筒、瑞士刀、纱布、氯仿、电撃棒。」 我伸出手,要求的东西却一样也没递到我手中,晴磨学长只是愣愣地杵在原地。 「……居然连一样魔法道具都没带,你到底是来这么做什么的,你真的有身为魔法师的自觉吗?」 「我我我我又不是魔法师,别小看我。」 「嗯?晴磨学长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奇怪的事情惊慌失措呢……魔法师在你心里留下了什么阴影吗?」 「……用不著在意,我只是状态不好而已。」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不管再怎么平凡的人到三十岁之前都还有时间,不需要那么失落。」 「其实你很清楚嘛。」 我们窃窃私语交谈著,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边,靠著这微弱的光芒蹑手蹑脚往前走。 话说回来,蹑脚还能理解,蹑手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两位准魔法师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做什么事情,总觉得像极了性骚扰呢,晴磨学长。我会记得蹑手蹑脚地从你的钱包抽出钞票,再塞进帐单,n-n,n-n。 我们静静打开一扇扇的门,确认屋里的格局。 右手边是厨房和浴室、洗手间这些需要用到水的地方,左手边是一面墙壁。从屋子外观看来,左侧的空间理应比右侧还要宽敞,却找不到来去的通路,让人联想到潜水艇里的巨大船壁,或是监狱里的牢笼。 「…………」 墙壁的另一头,甚至传来疑似啜泣的哭声。当然那必定是柳树沙沙作响的声音,我对都市传说或灵异现象这类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一概不相信,也完全不害怕幽灵。 「我们趁现在来换个队形吧。」 「为什么?」 一直保持相同队形也会厌倦呢,由晴磨学长领军,我紧跟在后。前锋与后卫,马匹与骑士,小弟与老大,尾巴与撕蜴,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 「那个,你这样我很难走路……」 晴磨学长的脸色很紧张,一脸怕黑的样子,于是我紧贴住他的背部,用力拉住他的衣角,力道大到他今后恐怕没办法再穿这件衣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绝对不会拋下他一个人。很好,这下就可以安心了,晴磨学长。学长真是个胆小鬼呢,没事的,不怕不怕。 「──停下来。」 「呀啊──!」 忽然间,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我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惨叫出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摀住我的嘴。我愈是挣扎,那只手愈是紧紧按住我的嘴。唔唔唔,人们常说人比幽灵更可怕这句话果然是真的,我无计可施,只好任凭对方摆布。 「……那里。」 晴磨学长努了努下颚,指向走廊前方右转的那扇门。 难不成有人在里面吗?微弱的低沉乐声从狭窄的门缝间传了出来,不对,那其实是我心跳的声音吗?我分不出来。得赶快让心脏停止跳动,再顺带让旁边这个人的心脏也停下来。 咕嘟,可以听见晴磨学长咽下口水的声音。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居然完全没有迟疑,打算闯进那个房间。他身上连个电撃棒或是氯仿都没有,要如何应付监狱蜈蚣这只妖怪? 这么做实在太奇怪了,晴磨学长既不懂使出奇迹也不会使用魔法,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我不要这样,我没办法忍受在这个时候失去晴磨学长,至少在他做出这种事之前得先让我成为保险受益人。 「找到开关了,我要开灯啰。」 「等一下、等一下,先别开灯!」 我正惊慌失措的时候,电灯在黑暗中亮起了光芒。 眼前出现三坪大的卧房,鹅黄色的壁纸和窗帘搭配上时髦的衣橱,房里摆设著一张圆弧轮廓的梳妆台,中央是一个黑檀木柜和一张床……床? 那不是一张木头材质的床,也不是用床架组装起来的,没有床单也没有棉被,只有一块块的布。 轻薄短小,上面缀著蕾丝,容易缩水又容易损毁,保存需要相当谨慎小心,一般来说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普通内衣。 大量的胸罩和内裤堆积如山,栗宇老师就躺在中央。老师原本发出安稳的鼾声,也许是明亮的灯光刺激眼睑内侧,她随手拿起一旁的胸罩揉了揉眼睛。 接著,她慢条斯理地张开眼。 「嗯,是谁,诗爱吗……?我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进──」 为了看清楚我们的身影,栗宇老师的曈孔逐渐对准焦距,她的眼睛和嘴巴也跟著愈张愈大,我确实看见她的喉咙愈缩愈紧。 此外,我也看见她戴著内裤取代睡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栗宇老师深具冲击性而且魅惑的身影在我眼前闪烁不定,这不是比喻,眼前确实闪了好几次闪光灯。 等眼睛终于习惯亮光,我循著光源望去,看见的居然是拿著手机照相的千种夜羽,她正露出满足的微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的人不只是我,栗宇老师也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栗宇老师,可以请您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千种说著指向地上,似乎是指示老师坐在那里。 「这、这,千种同学,这是那个……」 栗宇老师从高耸的内衣山里爬出来,结结巴巴地试图为自己辩解。微笑的千种似乎根本没有意思听栗宇老师的解释,只是开心秀出手机里的照片。简直是恶魔的笑容…… 栗宇老师发出海豹般的呜呜声,安分地跪坐在地上。她已经哭了起来。 「可以请您先把戴在头上的内裤拿下来吗?」 听见千种的指示,栗宇老师频频拭著泪水,一边慢吞吞地从头上把内裤拿下来,然后摺叠整齐。「你应该明白吧?」等她做完这些动作后,千种再次拿出手机里的照片,从容不迫地说。 「好啦,请您解释一下吧。」 「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那个……」 即使让人拍下决定性的证据,威胁……不对,是给她解释的机会,栗宇老师还是不肯把事情讲清楚。 千种呼地叹了口气,指向地面。 「那座内衣山是怎么回事?那些不是老师的内衣吧?那些胸罩一看就不是老师的尺寸。」 「这是正、正当交易,我确实有付给她们应得的报、报酬……」 「刚才您提到诗爱的名字,可是诗爱同学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您会提到她的名字?再说那么多双鞋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屋子建成这种奇怪的构造?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千种咄咄逼人地逼问著,接二连三抛出问题。因为她说得飞快,总觉得好像听见了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问题! 「诗爱她们…………在那里。」 栗宇老师像是放弃继续挣扎,她颓丧地垂下肩膀,指向对面墙边。 终于屈服了……胁迫的力量果然伟大。之后千种钜细靡 遗地追问著,栗宇老师也一一回应她的问题。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无法释怀。 「……老师,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很简单,因为栗宇老师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和内衣,和晴磨学长一样。」 我向老师提出问题,回答我的人却是千种。她用手指在唇边晃来晃去,告诉我正确答案……嗯,我确实是不讨厌啦! 栗宇老师像是断了线的人偶,只是失魂落魄地点著头。过去沉稳而且爽朗的模样不见踪影,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悲。说不定千种也有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要是知道老师这么痛苦,我很愿意提供协助啊!」 千种向老师说著这些话的嗓音非常温柔,而且说到后来愈来愈激动。 「虽然难为情,虽然其实不想这么做,但要是早点让我知道的话,都不晓得能卖出多少件内衣裤了!视价格说不定还能以全速生产的稳定供货状态垄断市场!」 「呃,问题不在这里吧……」 怎么说得好像在提生意一样。说服也好恐吓也罢,栗宇老师真的有把这些话听进去吗?我看向栗宇老师,发现她的神情非常严肃。 「抱歉,我没办法答应这个提议,因为千种同学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您说什么!」 千种抓狂怒吼。 「不,老师,我想问题也不在这里……」 「就是说啊,问题不在这里。真搞不懂栗宇你在说什么,兴趣也很难理解,简直是莫名其妙。」 千种气呼呼地说。这家伙一知道自己的容貌不受肯定,连老师两个字也不叫了……真有你虽然只是气话,但默不吭声的栗宇老师听著忽然脸色一沉。 「没错,这世上没有人瞭解我……我只是不想带给别人困扰,以自己的方式喜爱这些我喜欢的事物……所以我散播随机十字路口这个都市传说,把她们带入这个乐园……我只是想和清纯的她们过著幸福的生活……」 呢喃声里的情绪逐渐高涨,渐渐产生热量与质量。 「反正没有人能理解我!我的价值观!我的世界!」 沉痛的叫喊声响遍屋内。 特殊的兴趣嗜好,或者该说是性癖、性向错乱,这种情形确实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就连我也不是很明白老师的意思。老师的情形简单来说就是异常。 在自己心中做出结论但又解决不了的问题,如何奢求有人能够理解。 悄然寂静的房间里,千种往前踏出一步,用嘹亮的嗓音明确回应这个问题。 「老师的心情我很瞭解,我非常瞭解。」 听见千种这么说,栗宇老师往她瞪了过去。 你怎么可能瞭解我的心情,别以为可以随便说出这种话──她的视线里流露出憎恶甚至是杀意。 不过,千种的神情非常认真。不同于刚才那些像是开玩笑说出的话,她的态度慎重而且诚恳,谨慎地挑选措辞。 「这世界很狭隘,这世界很高傲,这世界很残酷,这世界不认同基于不同主观行动的人。」 千种没头没脑地说了起来,听得栗宇老师一脸讶异地看著她。然而,滔滔不绝的话语没有等待他人回应的意思。 「这世界对我们一点也不友善,只是轻蔑、嘲笑、否定著我们,试图在我们身上涂满海底的沥青。主观标准和他人稍微不同的我们,在这世上注定是孤独的。」 在千种夜羽心中,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是个度量狭窄的世界。 不允许个人主观的存在,强制要求凡事必须客观中立。「从客观的角度出发」、「成熟点」、「为他人著想」,每个人嘴里都是这些话。 不承认错误、异常或是特殊的事物,只是将多数主观的中间值称为客观,并且排除、排斥与迫害那些不认同的人,时至今日仍是以这样的方式巩固客观的地位。杰出的才能与突出的美酿成灾害般的暴力,猛然出现在眼前,粉碎一切前提和安宁。 世界因此排除这些事物,说著这些是比我们优秀的存在,比不上也是理所当然,将对方捧上天,划在人类的领域之外;或是说著这些是比我们低劣的魔鬼,应当忌讳,贬低侮辱对方,好为自己出一口气。这世界认同某些人的方式,正是放弃相互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异端中的异端千种夜羽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殉道者。 「被世界排除的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 说到这里,千种转头看向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和千种看著对方点了下头,接著同时开口,道出关于今后的世界──我和千种选择的世界。 我们数了两声,然后异口同声说: 「这样的世界我们只能选择妥协。」 「这样的世界我们只能选择毁灭。」 最后的结尾完全不同嘛。 「你那是什么结论……」 「因、因为对的人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啊……」 我一拋出白眼,千种连忙为自己辩解。脸颊微微泛红,慌慌张张地挥著手的样子非常可爱,遗憾的是这样根本无法为她辩解。 看见我们交谈的模样,栗宇老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噗哧笑了出来,忍不住捧腹大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害臊,千种咳了几声,接著开口: 「虽然这确实是个无药可救的世界……也不需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就算是平凡人,只要闭上眼睛,意外可以发现支持自己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千种悄悄看向我,于是我对著她稍微点了下头。 事实正是如此,千种对我的平凡之处视而不见,我则是为了看清楚千种的外表睁大了双眼。不需要刻意弥补双方的不足之处,只需要把手伸向自己希望获得的事物,将个人的感伤互相推托给对方。 「说的也是……就算有歧异其实也无所谓……」 栗宇老师说著,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后来的发展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诗爱她们如同老师的供述,在隐密的房间里过著安稳的生活。栗宇老师是个喜欢女孩子的变态这点无庸置疑,不过就算是变态,她也是个善良的变态,遭到软禁的少女都很健康,里面甚至有女孩子可能连自己遭到软禁这点也毫无知觉。 她们唯一的损失只有内衣裤只要穿过一次就再也拿不回来。 此外,这些内衣裤和少女的详细资料整齐地装了起来,和现金及宝石一起保管在神秘的超大型保险箱里面。 「古人说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所以这些东西就该回到应当去的地方……」 千种把钱包塞得鼓鼓的,实在是个顽劣的女人。 稍微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内衣后,千种把栗宇老师叫了过来。 「这里面好像没有前两个星期的星期三打了我一巴掌的万梨阿同学资料。」 「你的记忆力也强过头了……前两个星期的档案就连硬碟里面也不会留下来喔。」 「晴磨学长到底一个星期看多少部动画……」 为什么特地点名动画?虽然也没说错啦。我正想发牢骚的时候,千种的兴趣早已经离开我身上,转向栗宇老师。 「万梨阿同学在哪里?」 听见这问题,栗宇老师纳闷地歪著头。 「万梨阿同学?她也失踪了吗?」 终章 梅雨季里的星期天早上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蔚蓝的天际,天气晴朗到没有现实感,看起来也像是完成使命的布景。舞台已经落幕,只等著将道具收回仓库里面。 总觉得很没意思。 舞台上的人还没演完,布幕却擅自放了下来。即使我打算在自己的世界继续演下去,也会有别人的主观来搅局,我有这种感觉。 妆点我们这趟旅程的是虚幻的绝望。 意识的强烈断绝。无止境的噩梦。通往虚无的陷阱。 今日的存活意味著往死亡更接近一步,没有人可以保证明天一定能够继续活著。 因此没有时间和人错过,也没有闲工夫踏进别人的故事里面,就算要捏造自己的想法,美化相遇的过程,即使只快一秒也要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不去管那些凡夫俗子,最重要的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 然后祈祷,祈祷在死去的那一刻能由衷绽放笑容── 「……好刺眼。」 我嘟囔著,放下窗户上的遮光帘。 正当我的眼皮慢慢垂下来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 我还没把麦茶放到桌上,晴磨学长已经在沙发角落的老位子坐了下来。 看来他已经很熟悉这个家的规矩了,想当初还是只连厕所位置也会搞错的笨狗,不枉费我辛苦训练。我真厉害,已经是个到哪里都不会丢脸的饲育员了。 我坐到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嗯嗯地不住点头。 原本千种家的规矩是由美沙坐在正中间,不过她今天一早就和久佐丘老师一起去参观疗养中心了。 因为是到之前一起参观过好几次的地方做最后一次确认,美沙坚持拒绝我们陪同。最近疑似是自主性忽然萌芽,也许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不少,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她不想见到晴磨学长,可能性是四比六,我想原因出在后者吧。 「这两份名单我比照过了。」 晴磨学长把文件摊开放在沙发上,往我递了过来。 「从你的失踪顾客名单对照栗宇老师的内衣收藏名单,这两份名单果然没有完全一致。」 「这件事情不重要,你那张脸说出内衣收藏名单才是真的有趣呢。」 「一点也不有趣,这种事情才是真的不重要。」 看见晴磨学长那张平凡的脸孔故作生气,我轻声笑了出来。呿,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咂舌,让我觉得更好笑了。说不定我的笑点其实很低呢。 「我们翻遍老师家里,都没找到万梨阿她们。不论动机是什么,栗宇老师付出的是真正的爱,我不觉得她会说谎……」 「而且关于都市传说的内容也不一样呢。」 栗宇老师宣称自己散布的流言是「年轻女孩子晚上别在外面游荡」,可是实际上我们听说的是情侣消失在十字路口,描述得莫名具体。虽然也有可能是内容在流传过程中发生变化,但是── 「我必须强调自己亲眼目睹过这件事情。」 「反正我一点也不相信,无所谓。」 「当然有所谓,相信我。」 藉由威胁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奸计,我夜羽绝对不会上当的。 晴磨学长大概是想和我在一起,所以拘泥在随机十字路口这个话题。人美真困扰啊,总是有不知轻重的家伙想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接近我。 「看来是没办法了……如果能找到一对适合的情侣,让他们走进十字路口,说不定可以确认事实的真相……」 晴磨学长的脸色看来似乎真的是一筹莫展,我叹了口气,没有理由没有意义也没有什么道理。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说出这句通关密语后,我以陈腔滥调作为武器,若无其事地竖起手指。 「要检验这个都市传说,我们不正是适合的人选吗?」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嘛!」 晴磨学长眨了一下眼睛、两下眼睛后,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样啊……不对,真的是这样吗?有这回事……?这样啊,嗯,好,我知道了。」 「咦?呃、啊……」 「怎么了,我误会了吗?」 「啊,没、没有……」 那位将讽刺与卑贱当外衣行走天下的晴磨学长居然会这么坦率接受,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对完美无瑕终极美少女的身分阶级笑话展现出如此傲慢的态度,要是在过去的时代,这可是会被立即施予启示录程度的神罚呢。心中升起熊熊怒火,脸颊像个滚烫的茶壶愈来愈红。我拿起杯子抵住耳朵,「呼、呼」地让自己冷却下来。不对不对,这时候吐气是没有意义的喔。没有意义的喔这种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红毛野人(编注:指日本儿童节目《ポンキッキ》系列里登场的角色,雪男小孩「ムック」)。内心的混乱与动摇无法平息,原因全是出在愤怒,肯定是愤怒没错。 冷静下来,夜羽。 我啜饮麦茶,茫然仰望著二楼。 「这么说来,美沙今天不在家,你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嗯……」 晴磨学长灌下一大口茶,双眼顺势盯著杯底。 「雨音也说过会比较晚回来。」 「……嗯。」 我喃喃说著,假装专心数著天花板上的污渍。 沉默的妖精降临在客厅,这个妖精的长相肯定很邪恶。背部没来由地发痒,我搔痒难耐地扭动著身子。仰望天花板的脖子也累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低下头时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世上充满未知的事物。 此时此刻,沙发上有两只手叠在一起,是谁先主动靠近的呢?我坚决主张绝对是不懂得顾虑的晴磨学长。 在我的世界里,我的想法决定一切。 * 在我的世界里,事情总是和我想的不一样。既然如此,怎么能断定这是我的世界?我常为了这件事感到纳闷,只是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 我努力过了,我为了理解努力过,也实际付诸行动。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眼睛下垂的绿色怪兽(编注:《ポンキッキ》系列节目中的另一个角色,恐龙小孩「ガチャピン」)一样,无论挑战什么事情都能成功,偶尔也会碰上无能为力的情形。 我在陌生的床上翻身,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轻柔地风乾汗水淋漓的肌膺。我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接著翻了个身。 窗帘轻盈飞扬,橘黄夕阳从隙缝间照进屋内。 微弱的阳光照亮了凌乱的床单,散乱的黑发,白瓷的肌肤,以及怀里少女的微笑。 千种用床单取代毯子裹住身体,她向下趴睡,把头埋在枕头里面。肩膀和双脚裸露在外,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双峰间的线条。眼前景象如梦似幻,真实感非常薄弱,有如白日梦中的心愿。 世上充满未知的事物,这就来试著解开第一个谜题吧。 「有件事可以确认一下吗?」 「什么事,晴磨学长?」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有些嘶哑的消极嗓音挤出这句话,千种听见后用手指抵住我的嘴,接著羞涩地嘿嘿笑著,把身体往我靠了过来。裸露的肩膀碰触著对方,空气中混杂著一丝香槟般的汗水味。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再说稍微有点小失败也不需要那么在意,笨拙丘先生!」 「……我要问的不是这种事情。不过其实这也可以算是一种答案,真抱歉喔,乳房小姐。」 话 一出口,我的右脸颊马上挨了一巴掌。 「好痛!欸,这一掌是认真的吧?」 「我这人一向认真。」 千种刻意鼓起脸颊,慢吞吞地拉起掩住胸口的床单。然后,她短促地吁了口气,开口说起话来,像在唱著美妙的歌曲。 「所以说,我真的很高兴笨拙丘先生陪在我身边。」 「啊啊,这样啊……」既然她这么表示,我也没有异议。「……太好了,乳房小姐。」 这明明只是情侣间打情骂俏,用来隐瞒内心的害臊,结果啪的又一掌,左边脸颊没有主动凑上去却挨了一巴掌。好痛!什么嘛,难不成她很在意自己的胸部吗?对不起喔,不过我其实不怎么在意…… 我这么以为,但是这次似乎是其他理由。 「我不喜欢别人乱叫我的名字。」 千种说著甩过头去,身体也顺势转向另一边。 「千种?」 我叫著她,但是她没有回应。不管我叫她再多次,她始终没有反应。 ──看来这是直接叫她名字最好的机会。 「夜羽。」 我这么一叫,她坐了起来,用手指划过我的肌肤,附在我耳边呢喃说: 「只有特别的人可以叫我名字,我可是很贵的,你要用一辈子来支付喔?」 「……一辈子好像代价太高了点。」 这回是两边脸颊各挨了一巴掌。痛死我了。我没有把这声抱怨说出口,遭到固定的脸面向前方,对著夜羽的脸。 身体一往对方靠近,床立刻剧烈摇晃,像是有巨大的鲸鱼跃上空中。床晃动不止,让人产生一种摇摇晃晃的不安感。 我们并非是为了没有确实的立足点而寻求扶持,只是单纯想这么做,所以不约而同地把脸凑向对方。 唇瓣轻碰到对方的瞬间,夜羽「啊」地轻吁了口气。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我循著她的视线正想转过头时,她强硬地把我拉了回来。 我独自一人的世界就此结束。 黑影轻盈覆盖住整个世界,流泻的漆黑散发出闪烁的光芒。 忽然间── 终结到来,吻印上了双唇。 后记 认识さがら総这位轻小说作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推出第一集的前后。那时候他看见我劈头就说:「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这实在不是该向一位作家说的话,我很清楚记得自己心里想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也记得自己在部落格上批评过他。要是告诉当时的我「你们以后会一起创作喔」,肯定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某种因缘际会之下,我们开心地聊著「哇,这故事内容真有趣!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居然能写出这种故事剧情和角色,这个欠揍的家伙。这下我怎么办,给我记住了,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尝到同样痛苦的滋味。)」最后决定合出一本书。 现在我后悔了。 认识渡航这位轻小说作家是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或二十一日,他在部落格写下「『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好像是最近流行的招呼语」这篇文章之后的事情。我很清楚记得自己递出名片的时候,他劈头就说「像你这种知名的新人作家根本不可能认识我吧?」,而且不屑地用鼻子哼笑。身为忠实读者的我本来想拿先前那篇文章来当成话题,结果那天深夜写的文章把我痛骂一顿,实在让我伤透了心。这就是所谓前辈的热血指导吧。 至于为什么我会提起这件往事,是为了举例说明两人的主观常容易出现差错。我的主观属于我个人的世界,他的主观则属于他个人的世界。 从私人酒馆的闲聊中诞生的作品,讲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故事,从这里发端的世界今后将会以这里为起点,进一步往各个方向延伸发展。 在这里要向以下各位致上谢意。 仙人掌老师,感谢您提供精彩的创作,为这部犹如东京沙漠的寂寥作品带来了滋润! 山本责任编辑,下次别那么紧张兮兮的了,哇哈哈……真的很抱歉,多亏有你的帮忙!谢谢。 感谢提供本企划重要灵感的橘公司老师,谢啦! 最后是各位读者,今后关于本作品群的情报将会陆续公布,还请各位不吝支持!谢谢! 我们的战斗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さがら总?渡航 认识さがら総这位轻小说作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推出第一集的前后。那时候他看见我劈头就说:「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这实在不是该向一位作家说的话,我很清楚记得自己心里想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也记得自己在部落格上批评过他。要是告诉当时的我「你们以后会一起创作喔」,肯定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某种因缘际会之下,我们开心地聊著「哇,这故事内容真有趣!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居然能写出这种故事剧情和角色,这个欠揍的家伙。这下我怎么办,给我记住了,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尝到同样痛苦的滋味。)」最后决定合出一本书。 现在我后悔了。 认识渡航这位轻小说作家是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或二十一日,他在部落格写下「『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好像是最近流行的招呼语」这篇文章之后的事情。我很清楚记得自己递出名片的时候,他劈头就说「像你这种知名的新人作家根本不可能认识我吧?」,而且不屑地用鼻子哼笑。身为忠实读者的我本来想拿先前那篇文章来当成话题,结果那天深夜写的文章把我痛骂一顿,实在让我伤透了心。这就是所谓前辈的热血指导吧。 至于为什么我会提起这件往事,是为了举例说明两人的主观常容易出现差错。我的主观属于我个人的世界,他的主观则属于他个人的世界。 从私人酒馆的闲聊中诞生的作品,讲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故事,从这里发端的世界今后将会以这里为起点,进一步往各个方向延伸发展。 在这里要向以下各位致上谢意。 仙人掌老师,感谢您提供精彩的创作,为这部犹如东京沙漠的寂寥作品带来了滋润! 山本责任编辑,下次别那么紧张兮兮的了,哇哈哈……真的很抱歉,多亏有你的帮忙!谢谢。 感谢提供本企划重要灵感的橘公司老师,谢啦! 最后是各位读者,今后关于本作品群的情报将会陆续公布,还请各位不吝支持!谢谢! 我们的战斗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さがら总?渡航 认识さがら総这位轻小说作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推出第一集的前后。那时候他看见我劈头就说:「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这实在不是该向一位作家说的话,我很清楚记得自己心里想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也记得自己在部落格上批评过他。要是告诉当时的我「你们以后会一起创作喔」,肯定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某种因缘际会之下,我们开心地聊著「哇,这故事内容真有趣!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居然能写出这种故事剧情和角色,这个欠揍的家伙。这下我怎么办,给我记住了,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尝到同样痛苦的滋味。)」最后决定合出一本书。 现在我后悔了。 认识渡航这位轻小说作家是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或二十一日,他在部落格写下「『我是你部落格的忠实读者!』好像是最近流行的招呼语」这篇文章之后的事情。我很清楚记得自己递出名片的时候,他劈头就说「像你这种知名的新人作家根本不可能认识我吧?」,而且不屑地用鼻子哼笑。身为忠实读者的我本来想拿先前那篇文章来当成话题,结果那天深夜写的文章把我痛骂一顿,实在让我伤透了心。这就是所谓前辈的热血指导吧。 至于为什么我会提起这件往事,是为了举例说明两人的主观常容易出现差错。我的主观属于我个人的世界,他的主观则属于他个人的世界。 从私人酒馆的闲聊中诞生的作品,讲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故事,从这里发端的世界今后将会以这里为起点,进一步往各个方向延伸发展。 在这里要向以下各位致上谢意。 仙人掌老师,感谢您提供精彩的创作,为这部犹如东京沙漠的寂寥作品带来了滋润! 山本责任编辑,下次别那么紧张兮兮的了,哇哈哈……真的很抱歉,多亏有你的帮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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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提供本企划重要灵感的橘公司老师,谢啦! 最后是各位读者,今后关于本作品群的情报将会陆续公布,还请各位不吝支持!谢谢! 我们的战斗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さがら总?渡航 结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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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我们迎著风,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美的景色。」 熟悉的场所此时看来有如世界的尽头,独自欣赏的夕阳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世界的灭亡如果看得见,大概也会如此平稳。比方说机械机关的神从天而降,或是与终极美少女一同欣赏燃烧的天际,相较之下我比较喜欢后者。 即使种族灭绝,个体毁灭,依然丝毫无法折损身旁少女的美丽。 我想著这种事情,轮流望向坠落的天空与身旁的少女。看见我这么瞧著她,她噗哧笑了出来。 「又看我看得著迷了吗?毕竟晴磨学长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那是一开始,很快我就发现你是个混帐,中途我也觉得你是个混帐,而且现在还是一样觉得你是个混帐,不过我愈来愈习惯了。所以说,没错,我确实是一见钟情。」 「这种不算一见钟情吧……」 「我说过了吧,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样不算。听好了,所谓的一见钟情是在相遇的瞬间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找尽各种理由和对方一起行动,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或是烦躁,这种才叫做一见钟情。」 「你还真清楚啊。」 听见我这么说,她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膛。 惊讶的双眸望向我背后的窗外。 「那是什么……」 夜羽嘟哝著,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窗外的景色。 我循著她的视线转过头,夕暮比以往还要火红,赤色的火柱彷佛要把地表化成一片火海,从空中燃烧坠落。 光芒宛如星屑,看起来就像从空中落下成千上亿的金币。 * 离开家门后,我们漫步走在街上。 四下无人,只有倾斜的电线杆孤零零地杵在角落,苦等著地狱的业火。若是生命忽然从地球上消失,呈现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风景。 往天空望去,受到恋火般的火红烈焰渲染的夕阳,以及被鲜血濡湿的红月,在空中华丽地点缀色彩,共同演绎出一幅末日景象。 然而,不论是以有形还是无形的形式,世界终究会迎向终结。既然我们只生存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中,不论世界如何形成,又如何毁灭,我们也分辨不出来。 被度量狭窄的世界排除的我们,没有义务思考世界会以何种方式毁灭。唯一重要的只有活在当下,手牵著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去。 「这条路本来就是十字路口吗?」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右边。」 「左边。」 「那就折衷选中间那条路吧。」 我们并肩笑著,往都市传说的方向走去。 最后,我们抵达了开始的场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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