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 人物简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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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剑兵(servant saber)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圣剑持用者。 也是传说中曾为祖国不列颠兴亡奉献一生,与圆桌骑士并肩奋战的骑士王。 他在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与一九九九年的「第二次」不同,冀求圣杯达成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主人沙条爱歌彷佛对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乐在其中,那天真到骇人的态度,让他感到一抹布安,但是── 为了祖国,为克尽王者义务,苍银的骑士誓浆百战不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特殊状况下用仆)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 真名:亚瑟?潘徳拉冈(arthur pendragon) 技能:反魔力、骑术、直贤、魔力放射、王者魅力 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沙条爱歌(master sajo manaka) 仅为恋爱而在圣杯战争中起舞的少女。 无可避免地长成了少女的全能者。 天赋异秉,几乎能任意使用「所有魔术」。 虽然于一九九一年,代表魔术名门沙条家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对她而言,七人七骑赌上各自宿愿的厮杀,不过是妆点她帮助亲爱的「他」达成愿望而闪籴的每一个恋爱日子。 面带微笑地,少女与所有主人和使役者对立。 自称词:我(原文为わたし或私)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魔术系统:无 魔术回路/质:e 魔术回路/量:e 魔术回路/组成:异常(无前例) 沙条绫香(sajo ayaka) 爱歌的妹妹。 就读杉并区的小学,距离自家不远。 尽管脸上仍有与其年纪相符的稚气,但由于自幼接受父亲的魔术师教育,思想比班上同学成熟一些。 对被称作「天才」的姊姊既憧憬又自卑,不常有机会与她说话。 荷包蛋偏好双面都煎过。 自称词:我(1999年时原文为私或わたし,有时为あたし)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 魔术回路/质:c 魔术回路/量:c 魔术回路/组成:正常 沙条广树(sajo hiroki) 一九九一年当时的沙条家之主。看出爱歌的天赋,为追溯魔术师之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寻求圣杯的男子。虽未获选为主人,仍为帮助爱歌而参加圣杯战争。 对于爱歌与绫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黑魔术的导师──尽管爱歌从来不需要导师。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主人阶级:── 魔术系统:黑魔术等 魔术回路/质:── 魔术回路/量:── 魔术回路/组成:── 刺客(servant assassin)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刺客。 戴骷髅面具的暗杀高手。据说生前曾任暗杀教团教主「山翁」,别名「静谧的哈山」,精于用毒。 于一九九一年被召唤到东京,成为使役者,并在失去主人而徘徊黑夜时,与爱歌不期而遇。爱歌碰触她时不仅没死,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那力量霎时令其折服,并深受吸引,于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七阶 真名:静谧的哈山 技能:断绝气息、单独行动、变装、投掷/飞刀、抗毒 宝具:妄想独身(zabaniya) 枪兵(servantncer)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兵。 女性。 除了受主人之命,至少得与所有使役者进行一次试探性战斗外,还被强制施加了必须在其认为最难缠的强敌面前喝下「某种灵药」的令咒。 在初战中与剑兵交锋时,她就认为剑兵是最强的使役者,尽管犹豫却仍喝下灵药──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四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弓兵(servant archer)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弓兵。 弓术高超,剑兵与其在奥多摩山区交战时,曾赞言:「身手不亚于圆桌骑士中的崔斯坦。」能够不使用宝具就放出堪称绝技的远程攻击。 在奥多摩山区会战中遭遇剑兵时,他的主人已经── 自称词:我(原文为私) 使役者位阶:第三阶 真名:??? 技能:??? 宝具:??? act-1 光耀如你── 真诚,尊荣,仁慈。 那笑容彷佛晨光,柔和且灿烂。 崇善尚爱,笃信正义的──温柔的你。 尽管厌恶争战,拿起剑来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强悍。 你将挥舞那辉煌之剑,斩除世上一切奸邪与罪孽。 ──宛若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 现实中没有王子。 再怎么找也只是虚耗时间。 现实比起童话冷酷、严苛得多了。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教训中长大。 来自父母、师长, 抑或是这个世界。 瞧,现实就是这么冷酷,这般严苛。 整个世界被黑色给填满了。就算再努力,顶多只能抹成灰色。 没有王子,也没有白马。 令人目眩神迷的梦与幻,哪里都不存在。 但是,我们知道。 王子一定存在于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没错,我们都知道。 童话般的现实,必定存在于世上的某个角落。 一点也没错── 我们全都知道。 这世上,光辉(你)确实存在。 这世上,命运(你)确实存在。 时而分离、时而相接,终究紧密依持。 斩开掩埋世界的黑。 身披苍蓝与白银,手持比世间万物都更加耀眼的光辉之剑。 ──你,来到了,我身边。 死者不能复生。 逝物无法复返。 无论有何奇迹, 唯有存于现下的事物得以变革。 望天于此末世,降赐救济。 圣都再现。 王国复理。 七首十冠之兽,现于微波之彼。 罪愆深重之物。 汝名为敌。 其性狼贪。 其贺言冒渍天听,呼啸而至。 在此,将以广布的奇迹为基础。 藉逆说方式,证明已逝主人曾经存在的爱。 ? 圣杯战争。 那是魔术师们为了实现己愿而厮杀的过程。 属于以天使为职阶名的七名魔术师,与七骑使役者的战争。 从前「死于非命」的英灵们,重获名为使役者的灵魂容器而重返现世,随主人魔术师齐聚一地,展开超乎人知的酷烈大战,杀至最后一骑。 魔术师与使役者,都为实现己愿而战。 时为西元一九九九年。 旧千禧年的终末。 在东方之极的应许之地──东京,最新一次的圣杯战争就要开始。 而此时此刻── 一骑使役者站在我面前。 具有苍蓝瞳眸的他。 身披白银战甲的他。 这名第一阶的使役者,与最底阶──第七阶权天使的我彼此相依,誓言与我在这圣杯战争中协力奋战。 他就是承诺保护我的骑士。 剑兵。 在当时的我眼中,你是那么地高大。 使我浑然忘我地注视与八年前相同模样的你。 八年前。那时候,你陪伴在姊姊身边,肯定是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战斗。然而我所知道的并不多。 不懂你。 不懂父亲。 不懂圣杯战争具体上究竟有何意义。 不懂姊姊在做些什么。 姊姊── 爱歌姊姊。 他是个比谁都更耀眼的人。 在八年前的圣杯战争中,与你一同奋战的人。 当时的我相当幼小。直到现在,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些事,我每次都能清楚回忆起来。 例如──对了。 姊姊,其实我一直都很── ? 闭起的窗帘缝隙间,穿来刺眼的阳光。 就在窗外的树枝上,鸟儿们吱吱喳喳地报时。 是早晨的气氛。夜晚的黑暗与冰冷彷佛幻象,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入睡前应是「明天」的日子,已以「今天」的身分到来。 「唔~~」 沙条绫香揉揉仍显沉重的眼皮,在柔软的床铺中恍惚地醒来。 阳光,鸟啭。 绫香不会讨厌令人心旷神怡的晨间气氛。 但她不怎么喜欢早晨本身的来到。 (已经天亮了啊。) 体温传遍了整个被窝,暖得刚刚好。绫香并不否认自己对这感触有好感。惺忪之中,感受著这样的温暖在被窝里打滚。算起来,更偏向是喜欢那一边。 (闹钟,还没响……) 毛毯罩著头的绫香抱著几分期待,向置于枕边的数位闹钟伸手。伸出毛毯的右手,一把探进凉飕飕的空气中。对于这种感觉,绫香也算喜欢。 但喜欢归喜欢,冷还是冷。 闹钟马上就被拖进毛毯底下。 这个会显示西历年月日和星期,还算高级的闹钟,是绫香去年的生日礼物。虽想要更可爱的闹钟,不过她无法抱怨父亲的好意,就这么用了一年多。 【1991】 绫香对平时不会注意的年份瞥了一眼才查看时刻。 【am6:14】 上午六点十四分。 在这时间,其他同年女孩大多会决定继续睡回笼觉;不过绫香的生活习惯与一般小学生稍有不同,见到数位面板之后,表情不太高兴地嘟哝: 「……刚刚好。」 同时,按下停止闹铃的按钮。 闹钟设定为上午六点十五分。 所以刚刚好,不能再待在床上了。 绫香扭动身子爬出毛毯,又扭动身子脱下睡衣。 早晨空气真的很冷。换穿的衣物,昨晚睡前就摺得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椅子上。绫香穿上它们的速度,比脱去睡衣时快了一些。 开始能自己穿衣服,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至少,在刚进小学时就会了。反过来说,她对于自己仍需要别人帮她穿衣时是怎样的状况已经没有印象,就连是父亲还是母亲帮的忙也记不清楚。 多半……不是父亲吧。 尽管记不得,绫香仍有这种奇妙的确信。 「好。」 穿完衣服,绫香站到立在西式衣柜边的穿衣镜前。 很整齐,没问题。 绫香很喜欢这件明亮的红色上衣。红色的钮扣感觉挺时髦的,很可爱。 接下来,绫香一面盯著墙上时钟,一面快动作地梳头。 头发不怎么长,很快就梳好了。没问题,「时间」来得及。不过还是有点惊险,心情有些著急。 (……还要作饭的话,就要更早起来了吧。) 虽然能够自己穿衣服了 对于厨房之事还是一窍不通,全都交给父亲处理。 基本上,绝大部分家事都是由父亲来做。即使偶尔会请帮佣来打扫,不过沙条家房子大,「不能进去的房间」又很多,到最后还是爸爸自己来打点。绫香帮忙做家事,也必须遵照父亲的指示。 「爸爸已经起床了吧。」 昨晚,他应该也很晚才睡。 今天早上,他也会自己一个人准备大家的早餐。绫香基本上不会加入,顶多只会帮忙装盘上桌。 因为早上时间,绫香有别的事要做。 必须完成规定的日课。 也就是──黑魔术训练。学习,并且实践。 走廊的空气比房间冻人得多 了。呼出的每口气都是白色的。 绫香呼温双手,走进洗手间,摆好父亲为她做的踏台,站到上面,用冷到连气温都不值一提的水洗脸。 早晨特有的恍惚感顿时消失。 残存的睡意也不知跑到哪里去,意识豁然开朗。 拿自己的毛巾擦乾脸上水滴后,绫香「嗯」地点头,看看镜子。见到湿透的浏海,才想到应该先用发夹夹好才对。镜中的自己,有张觉得伤脑筋的脸。 「不可以装怪脸喔,绫香。」 绫香又「嗯」地点点头,返回走廊。 到这时候,她终于发觉某件事。 「咦?」 什么味道这么香? 是哪个邻居在做早餐吗?培根和蛋在沙条家的菜单中很常见,有那种味道并不奇怪;但空气里虽弥漫著培根味,但还掺杂一股其他食物的味道。绫香对烹饪不熟,也没有学过,完全闻不出来。 什么味道呀?意识一角冒出这疑问的绫香,在走廊直直前进。 走到底后,拐了个弯。 前往「植物园」。 从洗手间沿著走廊一直走,开启某扇门来到室外,再穿过联络走廊,进入底端的玻璃门后,绫香终于抵达植物园。听班上同学说「绫香的家好大」时,她都觉得还好。只有走在通往植物园的路上时,她才真的觉得很大。 与其说大,不如说宽敞。 不过,绫香不讨厌宽敞的家。 即使觉得步行距离让很长。 即使对日课感到负担。 但她并不讨厌来到这里。 ──这里不是庭院,也不是庭园。 ──而是植物园。 这里有茂盛的绿树与花朵,种类多达数十种,还有许多鸽子。 几只鸽子一见到绫香就飞了过来,围在她脚边。 以住家庭院而言,植物种得有点多,称作庭园好像又有点夸张。所以绫香认为,还是管它叫「植物园」最合适。 很久以前,绫香曾问父亲:「为什么要叫植物园?」不过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暧昧地点点头。因此绫香自己猜想,最先将这里称作植物园的也许不是父亲。 一定是母亲取的名。 若要分类,应是属于温室。 玻璃打造的墙与天花板,今天也纳入了充分的朝阳。 学校老师来家庭访问时,曾说那样能隔绝酸雨,对植物生长很重要,并称赞爸爸很能干之类的。然而绫香不懂建玻璃帷幕的原因是否真是如此,也不晓得植物园是否由父亲所建。 「爸爸您早。」 不是早安,而是您早。 绫香尽量不理会凑上脚边的鸽子,往并非玻璃墙的木制「特殊」地点出声。那个不适合遭受日晒的药瓶和书籍堆积如山的地方,等同于父亲的研究室,也是绫香每天早上的「学习园地」。 但是── 「奇怪?」 绫香不禁歪了头。 平常这个时间,父亲总是在这里。 上午六点半到七点半,这个早餐前的一小时,绫香都得向父亲学习黑魔术。 这就是绫香每天早上的日课。 然而,房里没有任何人。 「爸爸?」 可能只是暂时离开房间,人在植物园的其他角落吧。于是绫香再试著呼喊,等了一秒、两秒── 还是没人回答。 只有脚下几只鸽子咕噜咕噜叫著。 「不是叫你们啦……」 想想看。今天是爸爸不教黑魔术的日子吗? 就算是,要做的事、必须做的事还是没变。那些训练,是爸爸规定每天都必须做的事,基本上不会有哪个早晨可以什么也不做。 忘了父亲的事先交代而挨骂,其实也发生过不少次。所以,说不定父亲昨晚曾说过今早要做其他的事,只是自己忘了。 这么说来── 「爸爸好像……」 ──再过不久。 「说过什么要开始了。」 ──就要开始了。 「然后……」 ──我们都非得参加不可。 「呃……」 ──为了实现沙条家的悲愿。 ──不,那是成就我们魔术师的大愿而必须做的事。 「我以前不是说过,不要和鸽子说话吗,绫香?」 熟悉的声音。 绫香马上转向声音来处。 父亲瘦高的身影,就在植物园出入口的玻璃门边。闪耀的阳光,在他脸上拉出大片阴影,仰头望的绫香看不清其表情。 「爸爸……」 「不要对祭品说话,不可以和它们交谈。我们绝不能对祭品移情,移情会导致犹豫,使黑魔术师感到迷惘。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是。」 绫香俯著脸点头。 她当然知道父亲叮嘱过很多次,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注意,但最后还是不小心对脚下的鸽子说话了。 这时,也有些鸽子亲昵地围过来。 刚进植物园时只有两三只,现在已有近十只了。 「鸽子不能和人类对话,也不会对话。本来人是不会对它们移情,但是你年纪小,很容易胡思乱想。」 「……」 「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绫香。」 说过好多次了。 每天早上都被爸爸训的话,今天又重复一次。绫香自己也很希望能达到父亲的期待。 可是一见到这些鸽子这么亲近她,实在── 而且,对于遵照父亲的指示「动手」,她也确实感到抗拒。 「活祭在黑魔术之中是不可分割的一环。祭品的痛苦,就是黑魔术的力量来源。」 这句话,父亲也说过好多次了。 即使是健忘的绫香,也忘不了父亲每早的叮嘱。 「我尽量努力。」 绫香小声回答。在这时抬起低俯的脸,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事。下垂的视线中,有只白鸽正啄著她拖鞋的鞋尖。 「算了,今天无所谓。快去餐厅吧。」 「咦?」 ──咦? 绫香没听懂父亲说了什么。 过去每天早上,不到早餐时间是绝对出不了植物园的。 绫香终于抬起头。 父亲没有面对她,视线朝向主屋。一时间,绫香看不出他在看哪里,方向大概是餐厅那边── 「吃早餐了。你今天早上就陪爱歌一下吧。」 来时一个人的走廊,归时两个人走。 绫香没问原因。 因为父亲的话必须绝对服从,所以绫香仅是「嗯」地应声点了个头。「回答的时候要说『是』。」尽管被父亲这样训话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没将「为什么」说出口,疑问仍在她脑袋里渐渐转成漩涡,不断扩大。 「……」 绫香目不转睛地盯著走在前面几步的父亲背影看。 他会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 还是什么也不说呢? 绫香对父亲的印象,就是极少提及魔术以外任何事的人。 举例来说,问妈妈怎么了,他从来不回答,问植物园的由来也一样。那种时候,他都是点点头就敷衍过去。 然而── 「爱歌她啊……」 父亲难得开口了。 头也不回地说: 「在做早餐。不好意思,你就陪她一下。」 「姊姊?」 「你去陪她,应该比我还好吧。」 「?」 绫香不太懂父亲的意思。 又不禁歪了头。 早餐时间,绫香总是和父亲、姊姊三个人一起度过,因此姊姊出现在餐厅并不是什么怪事,但时间实在太早了。现在大概才刚过上午六点半不久。 「姊姊肚子饿了吗?」 绫香即使这么问,心里却觉得不是这样。 姊姊── 比绫香年长六岁的姊姊:沙条爱歌。 对绫香而言,姊姊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她不认为姊姊会说「希望提早吃饭时间」这种「普通女孩」才会说的话。姊姊不会说这种话,绝对不会。绫香心里甚至能这么笃定。 因此,她不懂父亲的意思。 「她好像想亲自作菜。」 「作菜?」 绫香曾见过姊姊下厨几次。 不过,那只有在父亲忙不过来时才会发生,从来不曾主动要求。听父亲刚才的语气,好像是姊姊主动要求父亲让她下厨一样。 「姊姊自己说的?」 「对。」 「这样啊。」 坦然地,绫香点点头。 虽然觉得讶异,但不知为何,她也自然而然地认为── 姊姊主动想那么做,表示她想做出完美的菜肴。 因为── ? 姊姊是个极为优秀的人。 可爱──不,应该说美丽,而且聪慧,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绫香,可以帮我拿盘子来吗?还有土司喔。」 「好,姊姊。」 「啊,不是那种。我要装培根蛋,小一点的,就是你上次打破的那种。还有,土司要薄的,不要厚片。」 「啊。嗯……好──」 瞧,现在也是如此。 在厨房中,不仅动作俐落,还非常优美。 姊姊过去替爸爸下厨的每一次都与这次不同,有种因为有必要才由她来准备的感觉。效率是很好,手脚是很快。 可是现在却是这么地──动作像真正的厨师一样俐落,姿态也像故事中的「妈妈」那么美丽。 和以前完全不同。 上次也很厉害,可是现在又不一样。 虽然都用「厉害」形容,可是意义上── 还是性质上?总之就是有那类的不同。 菜式种类也是如此。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上次是培根蛋土司、生菜沙拉和牛奶。 这次除了培根蛋土司、生菜沙拉和牛奶外,还有牛肾派、炸鳕鱼柳和薯条、起司、火腿、麦片粥、司康饼跟红茶,甜点有切瓣的桃子和蜜李。 多到根本吃不完呢! 每一样,姊姊都做得迅速确实。 甚至光是见到她握著菜刀的纤白玉指,都令人忍不住叹息。 她和我明明只差六岁。 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美丽呢? 学校里也有很多可爱的女生,可是全都和姊姊不一样── 「谢谢喔,绫香。呵呵,怎么突然发呆啊?」 「没有啦……」不知为何,不敢说「因为姊姊很漂亮」。 「是吗?」 美丽的爱歌姊姊。 姊姊彷佛是个高贵的公主,在变成城堡舞厅一部分的厨房里翩翩起舞。 并乐在其中地做了好多菜,看起来很开心。 我虽不记得妈妈的脸,可是我想,她还在世的时候是 也是这样。在射进窗口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姊姊真的好美。 以前其实也很美,不过── 今天早上更特别。 美得灿烂夺目。 「书上说,英国人喜欢吃鳕鱼喔。」 但不列颠人不见得一样就是了── 这么说的姊姊,在朝阳下温柔地微笑。 她真的好美。 她的笑容比什么都美,比任何图画书或公主娃娃还要可爱。 上次见到姊姊这么开心的表情,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 无所不能的,我的姊姊。 无论是学校课业还是黑魔术都难不倒她,和数学题或黑魔术训练都不太行的我不一样,真的什么都做得到。 没错,无所不能。 不管面对鸽子。 或是猫咪。 都不会像我那样,站著动不了。 我之前以为,无所不能的姊姊大概不会有「成功的喜悦」或「尝试的快乐」之类的感觉。 可是我好像错了。 因为姊姊她做得这么快乐,笑得这么开心。好美── 「绫香,可以帮我试吃看看吗?」 「唔,嗯。可以吗?」 「可以啦。来,嘴巴张开。」 我乖乖张嘴,往自白皙手指捏来的炸鱼柳咬了一口。我平时不太喜欢油炸料理,但── 「怎么样?」 「好好吃……」 真的很好吃。 明明我不太喜欢油炸料理。 外皮香香脆脆,里面松松绵绵,一点油腻的感觉也没有。好好吃。 「看来沙瓦酱的小法术奏效喽。好,绫香喜欢就没问题了?」 「小法术?」 「那是能让菜变好吃的秘密小法术。比魔术还厉害哟。」 餐桌边传来喝咖啡的爸爸呛了一口的咳嗽声。 在我和姊姊关心前,爸爸先说了声:「没事。」 我想,爸爸应该是吓了一跳。因为姊姊的话。 魔术,小法术。 即使我很健忘,也记得爸爸的话。 因为,所谓的魔术真的存在。 也是我们的── 「呃,比魔术还厉害的东西,呃……」 「你说什么?」 「爸爸说过,只有一种东西比魔术更厉害耶。」 「是啊。所以,我就用了那个。」 姊姊她──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你在说什么傻话? 是这种表情。 沐浴在闪亮亮的晨光下。 和樱花瓣同色的嘴唇间送出的声音。 彷佛在说,那真的── 「就是恋爱的魔法。」 就像真正的「魔法」。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但还是有那种想法。 「恋爱?」 「呵呵。绫香现在大概还不会懂,什么叫作恋爱的魔法吧。」 这么说之后── 姊姊看著我,窃声低语。 有如,在对我背后的某个人说话。 「比魔术师用的任何神秘都还要厉害喔。」 act-2 「──来,请用。」 少女背对代表早晨的光芒如是说道。 她站在东窗边,展示餐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肴,声音比屋外仍在啼鸣的鸟儿更可爱,且带著略显含蓄的动作。 真是个动人的少女。 发丝柔细得连阳光都能轻易穿过。 眼眸色彩清淡而澄澈。 翠玉色的洋装将她衬托得相当美丽。 宛若一蕊在光辉中绽放的花朵── 没错。他在心中描述这少女的模样。 若是惯于接待淑女,气质典雅的骑士,想必能信手拈来地赞颂这少女的美,为她盛情款待的众多餐点吟上一首感谢之诗吧。 然而说起来,他并不是惯于取悦淑女的人。 所以,他只是注视少女。 「谢谢。」 并简短应话。 深含怀感谢之意。 「那个……」少女举止腼腆地微笑著说:「因为我不清楚你的喜好,所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量可能太多了点。」 「不会,我会满怀感激地吃光的。」 「不需要勉强啦,能吃多少算多少……」 含蓄回答的声音。 忽然间,逐渐细小。 就在少女视线焦点,从他身上瞥向餐桌那瞬间── 「只要你肯吃……」 犹如沐浴阳光而舞动的善良妖精那般明朗,沾染朝露的美艳花朵那般灿烂,却因为光辉蒙上了阴影,妖精隐蔽,盛开的花朵也如时间倒转般闭蕊。 少女视线游移,表情也益发暗沉。 「我就……」 恐怕是因为── 他看似现在才回神注意到,面对著小山般的菜肴。 以常人的一餐份而言,那的确非常多。 蛋类。培根蛋、炒蛋、水波蛋,每一种都约有六人份。顺道一提,水波蛋是盛在土司上,那也是六人份。 沙拉。以绿色为主,看起来赏心悦目,而这也约为六人份。 肉类。与厚实的白色菇蕈一起烘烤的香肠,同样是六人份。还有一整个以牛肉、牛内脏与菇类为馅的牛肾派。大概是刚出炉吧。切成六等份后,每片算是一人份。 牛奶燕麦粥也是六人份。以鳕鱼肉条和马铃薯炸成的菜,堆得又高又尖。 桃与蜜李的切片拼盘也不遑多让。 当作餐后点心的司康饼和奶油,也份量十足地堆在蛋糕架上。 大部分都是他不熟悉的菜。 几乎每一样都是少女介绍后,才能将名称与实物连结在一起。 「量不是问题。」 「可是──」 「充足饮食,是骑士征战沙场的活力泉源,永远不会嫌多。」 这么说完,他对少女微笑。 这笑容虽是为了让少女安心,但事实上若只有这样的量,对他来说真的不是问题。他所说的话就某方面而言也是事实。一旦上了战场,骑士就需要耗费庞大活力,所以自然有人认|为眼前有多少肉、薯类、酒就得吞下肚,有这样的气概才算是真骑士。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也有限度。 浮现在他脑里,「围绕圆桌而席的骑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同意这句话。 总之,至少他本身敢毫不迟疑地这么说: 「我不是在哄你。」 赌上自己的荣誉与这把剑。 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口出妄言。 「你努力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都会吃完,爱歌。」 沙条爱歌── 那就是少女的名字。 早餐开始后一段时间。 他应其所言,将桌上菜肴一口口往嘴里送。大约清空一半时,少女的脸总算恢复原来的明朗。每当他说一次「真好吃」,少女的表情就更具光彩。 妖精和花朵的气息都回来了。 嘴边,自然地漾著微笑。 不仅是少女,他也是。 「跟你说……」 假如花儿也会开口说话,想必就是这种声音吧。 那音色美得使他这么想,甚至开始猜想,住在那妖精之国(亚法隆)的女孩们,是否也有这样的嗓音? 「我对这个炸鱼柳和沙瓦酱特别有自信喔。因为不喜欢油炸的绫香都说好吃,一定真的很好吃。」 「嗯,那个尝起来特别香。」 「呵呵,很高兴你喜欢。」少女打从心底欣喜地笑眯起双眼:「今天早上,我特地做了现代──喔,不,正确来说,是英国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普遍早餐。因为我想,你可能比较喜欢接近家乡的味道。」 「是啊,真的很好吃。」 「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是的,我的主人(yes, mydy)。你做的菜,真的是美味得不同凡响。」 两人一问一答。 这话更加深了少女的笑容。 「太好了──」 她微微点头,发丝摇曳。 他也稍稍微笑,作为答覆。 说起来──他对「英国」一词相当陌生。 但少女的心意已充分传达,没有任何不足。 那些菜事实上也十分美味。每一道都和他所知的准备方式跟工法都不一样吧。想必经过长久岁月,让文化上发生了断层,或与异国文化混淆了。从送进口中的料理能感受到这样的时间差距。 这差距不可能没在他心中激起涟漪。不过,他还是很感谢少女的心意。 他不晓得少女做这一切究竟考量过什么,感受了些什么或想过些什么。 他只是接下其中最纯粹的那部分。 并且对这个即使面临战争也没有一丝紧张,以相应年龄的纯真表情与他对话的少女,简单地以微笑回应。 这时── 「剑兵,我告诉你喔。」 「什么事?」 少女再次叫出他的名字。 他(剑兵)跟著注视少女。 「我呀,今天早上发现一件事。不对,我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少女「嗯」地点个头后说: 「简单来说,那就像做菜一样。」 在他问「跟什么一样」之前── 那樱色的唇。 已轻轻,语气没有任何变动。 理所当然至极地── 就像翻转酒杯,内容物就会洒出来一样。 「──就是『圣杯战争的做法』。」 ? 所谓圣杯战争,就是一场争斗。 对我们来说,争斗绝非重点。 原本,世世代代延续不断地为学术研究奉献生命,才是我们魔术师的正道。 纵然守护研究成果或家系的过程中,很容易与个人或社会产生冲突,但一般而言,行动的宗旨不会是争斗本身。 但是,只有一件事例外。 那就是圣杯战争。 理由非常简单明瞭。 因为圣杯就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共有七名。 非得消灭其他六名不可。 这场争斗的前提就是无法回避,务必作好准备。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我发现做菜和圣杯战争,从头到尾都是相同道理。」 少女继续说道。 爽朗而轻快── 维持著硕大的盛开花朵之美,没有一丝阴霾。 「如果 遇到程序繁复的菜,动脑筋简化就好。像炖菜,一般需要咕噜咕噜地煮很久,但只要用压力锅就能轻松炖好了吧?像食物搅拌机或微波炉,都是不容小觑的好工具。」 少女高高竖起食指说。 那动作,就像幼童想到了新点子一样。 不,就是这样吧。那些话在眼前这豆蔻少女的心中,完完全全就只是想到一个好点子而已吧。 剎那间,他明白到── 少女的天真。 少女的纯洁。 今天这桌早餐和圣杯战争,在她心中约为同等。 那是来自年轻人经验浅薄而自以为无所不能,还是不懂圣杯战争残酷真面目的无邪表现呢?又或者是,因为她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天赋」才说得出这种话? 恐怕是后者吧。 毕竟她这么年轻就获选为主人了。 「再来就属事前准备了。我认为,为达成目标而未雨稠缪,对任何事都很重要。」 少女接著说。 在他的注视下。 「由于使役者每个都很强大,所以直接攻击主人的效率最好。更进一步说呢,要攻击主人不必对他本身动手,如果他本身有更弱小的『弱点』,狙击那个弱点更是事半功倍。」 少女继续这么说。 弱点──就一般魔术师而言,就是家系血脉。亲人、子女。 「所以,你想俘虏魔术师的子女?还是要杀了他们?」 他的沉默只保持到少女说出那句话为止。 不能不开口了。而且,那不是为了向身为己主的魔术师提供战略或战术上的意见。 就只是── 再也听不下去了而已。 「爱歌。」 对于少女毫无矫饰的顺应态度。 彷佛不懂圣杯战争是一场厮杀。 彷佛已为除尽其他六人六骑下定决心──将不择手段。 对于必须在圣杯战争中存活到最后的魔术师而言,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无论如何美化,其所作所为就只是一场赌命的争斗。为实现己愿,魔术师和英灵都会用尽一切资源,直至胜出。 但尽管如此── 「投入战斗,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离席站起,站到就在餐桌边的窗口,陈述己见。 他并不想拿骑士道教训她。 那种思想,恐怕不是相隔年代久远的现代少女能够理解。 「我想,你已经得到那种勇气了。」 也不想使用强制性的言语。 毕竟他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名少女。 「但是,我们不该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尤其是幼小的人,或无力的人。」 他轻声对眼下的纯洁这么说。 有如在劝导一个年幼的孩子。 希望能至少让这美丽的女孩,不致选择踏上布满血腥的道路。 然而── 「我都是为了你喔,剑兵。」 少女的微笑,没有任何动摇。 沾染朝露的花朵,在轻柔凉风中摇曳生姿般的笑容仍在少女脸上,毫无改变,阻断他继续劝阻的想法。 少女闪亮的眼眸,不偏不倚地凝视著他。 「为了我……」 「对,这样你就不必受伤了。虽然第一阶的你,在使役者之间的冲突中绝对不会输,但要是你在战斗中受伤──」 说著,少女将手提上胸前。 翠玉色洋装的领襟。 纤细的指尖,慢慢地解开钮扣── 「我一定会非常不忍心。而且──」 袒露洋装底下的胸口。 露出雪白肌肤,与刻印其上的黑色纹路。 炽天使的七翼「令咒」。 「无论如何……我真的不想用这个。」 如此短短一句话。 却让他费了一番心神才明白其中含意。 一旦使役者之间全力交战,势必演变成得用上令咒中庞大的魔力才能化解的局面。这点,他当然也无法否定。 但少女却避讳这件事? 为什么──他疑问的视线,让少女表情逐渐改变。 ──脸颊……微染红霞,略带愁苦。 ──有如……表白爱意的淑女。 「因为,这是我和你的联系嘛。」 ──我一道也不想减少。 ──现在我和你之间确实的联系,就只有这个而已。 是的,少女如此低语── ? 令咒。 天使之阶级。 也是一把钥匙,管理著足以剿灭所有障碍的穷极之力。 圣杯战争中,七名魔术师都会获得强力无比的武器。 即七种七骑之英灵。 每个获得天使阶级的魔术师,各会获得一种一骑。 我等将其称为「使役者」。 那是超乎魔术神秘之物。 人所能梦见的最强幻想。 他们的力量,甚至绝不亚于能一次烧尽整座城市的现代兵器。 原本,魔术师水准的「神秘术士」不可能使役这些名留青史,缔造传说的伟大英雄于现代的化身。是圣杯所带来的莫大魔力,让魔术师得以召唤这群强大无比的英灵,使他们以实体重现人界。 英灵不仅强大,也相当异质。 大多拥有人形,但本质上并不是人。 魔术师身上的令咒,便是为此而刻。 那是圣杯之力的一端,甚至能控制性质超乎魔术的英灵。 共有三道。 换言之,魔术师能对英灵下三次强制命令,或强化他们。 没有令咒,圣杯战争就无法成立。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你刚才说效率是吧?」 他再度对少女说话。 记忆并没有错。昨天,少女那同为魔术师的父亲,将现下所能预估的其他主人情资都告诉了他,他也将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入脑里。 魔术名门玲珑馆家,现任当家最有可能成为主人之一。其女儿与这名少女年纪相近,也曾经见过面。虽不知对方想法如何,但少女曾说她们的关系近似朋友。 整理记忆后,他小心翼翼地慎重开口。 说出人之正道。 要将她导向作人应有的心态。 「你说你要狙杀主人的孩子, 但我不想见到你做这种残害朋友的事。」 「剑兵真温柔呢。」 「爱歌。」 「可是不要紧。不需要替我担心。」 「人总有犯错的时候,可是你是个聪明的人, 即使不选择错误的路,你一定也能取得圣杯,实现愿望。」 「对啊。」 少女隐晦地点头后── 又对他展露微笑: 「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 她没听进去。 听不进去。 少女应该听见他的劝戒,但对话前后接不起来。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胸中升起一股焦躁。 因此他加快步调,做出结论,先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那就是── 「杀人可不是好事啊,爱歌。」 「为什么?」 口吻,言语。 全伴随巨大冲击,锥入他心里。 那是把由文字与表情构成的利刃,就连战场上全力挥击的钢铁巨锤,撕天裂地的龙爪龙牙都望尘莫及。 更痛的是── 少女没发现自己深深刺进他胸口的,是把利刃。 但是,他仍旧没有放弃。 前不久,他还与这名少女相谈甚欢。聊早餐的事、妹妹的事。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假如──」 言语编织而出。 还没完,还不至于放弃。 「想想与你共度早晨时光的家人,令尊、令妹。 这是同样的道理,玲珑馆的主人一定也不想──」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微笑。 「我都决定好,要把圣杯让给你了耶。」 ──明眸。 「我要让你实现愿望,帮你拯救不列颠。」 ──甚至含带优美。 「为了你──」 ──在光辉中盛开的,一朵娇花。 「我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肯做。」 ──没有其他动作。 ──少女,就只是灿烂且温柔地,对他微笑。 act-3 有光── 灯火早已全部熄灭。然而,仍有强光不时迸发。 铺设砖形地砖的混凝土地面凭空破裂。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紧接在后。 同时,凶恶得难以用「风」形容的冲击扫荡四周,轰碎路树。绿叶纷飞,木片迸散,街灯爆裂。 黑压压的商业区一角。 目击此情此景的人──并不存在。 纵使有哪个人凑巧经过,常人视觉也难以掌握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距jr池袋站一小段距离的摩天大楼群畔,深夜的都市阴影中,居然有两道不知是否映入眼中的人影──以常人的脑袋无法正确认知的超高速连连交锋。 就算能够看见,也几乎不会有人相信。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不愧是第一阶的使役者。」 有声音响起。 有一方人影忽然停下脚步。 现出身形,呢喃低语。 将应该长过其身高不少的长形金属块,轻轻地单手架持── 「真是高强的剑术。而且挥得又快又准确,一点破绽也没有。」 持枪者ncer)如此说道。 没错,那是一把「枪」。 长得惊人,大得夸张。 那尖端形状如宽刃般延展的金属块,在二十世纪的现在,唯有透过书籍或影片等记录媒介,或是上博物馆才见得到这种武器。它跨越西元前到近代的悠久岁月,在人类的争斗中拥有重要定位。有许多勇士将生命寄托于它,它长久以来也夺去了无数勇士的生命。那就是长柄的刃器,战场之花──「枪」。 「想必……」 好一幅诡异的画面。 就在池袋最大规模的超高层大楼sunshiy 60旁边。 才刚有几辆汽车经过的首都高速公路高架桥下。 一名身披钢甲的女子,手持如此长绝巨甚的「枪」。 「想必,是个赫赫有名的勇士。」 ──甚至还微笑著这么说。这有谁会相信呢? ? 原来如此,是枪。 想不到会见到如此壮观的枪。 圣杯会自动赋予使役者们大致上的前提知识,告诉他们运用英灵七骑所进行的圣杯战争是怎么样的东西。魔术师的魔力冲突,英灵间巨大力量的对决,英雄谭传颂的奇迹与绝技的实现。那是扭曲物理法则的旷世奇观,也是将对这世界造成某种摧残的神话重演。 眼前的女子,正轻松地单手握持巨枪,行云流水地旋舞著。 尽管那动作轻巧得会令人误以为只是把纸枪,但他已亲身体验,这把枪尖大得有如塔盾的枪究竟有多么沉重。 真是重得可怕的枪,超乎人知。 恐怕,少说也有一百公斤。 就算是连柄也由钢铁打造的大型枪也不会那么重。这么说来,这把尺寸与重量都极为异常的枪,并不是在物理规则下所制。确实是不负枪之英灵名号的武器。 「我明白了。」 内心的感叹──随声而出。 以身著银色与苍色的甲胄之姿。 他──剑兵,收退右足,将自身「剑」尖向后引。 那是他的常用「架势」之一。在现代战场上,早已失去用武之地──没错,应与枪同样属于过去的「剑」,被他如此双手握持,「摆定」架势。 为了战斗。 为了交锋,与阻挡眼前的持枪之敌一决胜负。 就在以标高近二四〇公尺为傲的摩天大楼群畔。脚下是几层和缓的阶梯,不利立足。乍看之下,他人在一座状似中型公园,以假砖铺设而成的广场正中央。 与立于数阶前的台阶上,俯视著他的敌人对峙。 是个与寂静夜晚相当匹配的女性。 留了一头在战场上只会造成负担的长发,展现她的自信与实力。 用枪的女人。修业时期,他也有个女枪兵朋友,但战法完全不同;就连铠甲装扮也与他想得起来的形象迥异。表示女人是异国的英灵,并非来自不列颠。 「你的巨枪也很了不起啊。第四阶的使役者,枪兵。」 「哎呀,被你发现了。」 「因为你的武器和我不同,好认多了。」 「就是说啊。真可惜,你好像不太想让我看你的武器呢。」 女子淡淡一笑。 没错,女子的确看不见他的剑。 隐形之剑。聚集、封阻于其周围的大量风,空气操控光线曲折方向,隐藏了剑的真面目。因此持枪的英灵──枪兵,就如同与使用不明透明武器的战士交战一般。 「看不见的武器,还真是棘手呢。」 「我随时都接受你的投降。身为骑士,本来就不该对淑女刀剑相向。」 「你人真好。」 女子笑容不改: 「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会──」 女子动身了。不,是战士动身了。性别之分,在哪里会造成差异?又有怎样的差异?都没有。对方可是个英灵,是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历经时间考验也依然留名于历史夹缝间的实体传说。对于这样的人物,性别没有一丁点意义。他们只会凭藉这般现界所带来的惊人神威,违抗物理法则,进行压倒性的破坏! 看清楚吧。 以超高速接近的枪兵,她柔韧的指尖上可有那金属块?有那巨大的枪? 在出招前一刻都被她在手上轻松耍弄的钜重之枪已不见踪影。是用了和剑兵相同的风之「魔力」,还是其他魔术,抑或是超自然的传说效果?都不是,那只是速度所致。再快、再快,一再地加快。巨枪在枪兵指尖与手掌引导下高速回转,彷佛比飘散空中的鸟羽更轻盈,进入肉眼看不见的领域。就只是这样而已。 「很困扰的。」 话声与攻击同时释放。 就体感而言,几乎是同时发动五次攻击。 回转速度提升至比极限更快的巨枪,五度袭来。 紧接著是五次金属声。枪兵同时击出的五连次枪,被剑兵以佩剑正面挡下。真正无法目视的剑身,将以超高速营造拟似隐形的五连击尽数弹开。如此超高速与超重量的即时对应,等同接连挡下连发枪弹的反物理行为,就是英灵──为求圣杯而战的使役者战斗的方式。 高速相击的钢刃与钢刃。 几乎同时在两者周围造成了冲击波。 轰散虚有其表的砖地。 勉强幸存的街灯也接连破碎。 「接得好。」 她的声音中,仍有微笑的残屑。 剑兵默不答声地后退。随后,五连击袭向他刚刚站著的地点,在坚硬的混凝土地面留下深深爪痕。爪,没错,就是爪。如今,枪兵挥击的枪已化作一只「手」。那看不见的巨「手」从她灵巧身腥之后暴伸而出,指尖带著一条条锐利的钢铁钩爪,袭击苍银剑士──假如有他人在场目睹,应该会有这种错觉吧。 断续的巨「手」猛攻,断续的五连刺枪。 剑兵时而闪躲,时而持剑格挡。整体上是向后移动。 回避、防御,每个动作都极为完美。冲击波就只是小小的余波,不必闪躲。 然而他没有攻击的动作。长柄武器攻击范围长,用的又是这种超高速连续攻击,攻击距离居劣势的剑自然难以反击。 但是,在闪过合计第七次五连击的那一瞬间── 「────!」 剑兵转守为攻。 同时五连击确实是惊人的招示,但太过单调,太过「松散」。 他先以毫厘之差 钻过看不见的「手」,并就此回转包覆银甲的身躯,挥剑一扫,水平横斩。缠著风的剑刃并未在至今的双手握持下推送,而是以单手击出。横转身躯的侧身单手挥扫,攻击距离较双手时远远长上一截,直往一直处在巨枪攻击范围保护下的枪兵那细瘦的身躯斩去! 就在刃锋应声贯穿那看似以魔力锻造的胸甲的──前一刻。 火焰飞窜。 覆满剑兵的视野。 他没有畏缩,反而更用力握紧剑柄,刺出剑刃。 同时更向前推进,要一举贯穿敌人的心脏,但觉得手感薄弱。 定睛一看,枪兵的身影已大幅远离。 不是挥剑能及的距离,需要再次缩短间距。 「……真是难缠呢。」 枪兵声音中的笑意终于消失。 「这不算什么吧。你持续那么单调的攻击,我当然缠得起。」 「哎呀,又被你发现了。好心人,瞄准我的心脏是因为你慈悲为怀,打算让我一命呜呼吗?」 「不敢当。」 剑兵重新架起隐形之剑。 缩短间距的手段还有几种。 剑兵目前尚未展现的招数还多得是,不过那名持枪女子想必也是如此。毕竟只是能操纵重量异常的巨枪,并不足以使她成为英灵。暗藏了其他招式的可能性非常高。 譬如── 「好心人,好心的使役者,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会──」 像这样。 从某个地方,掏出怎么看都是魔术器物的小瓶子。 「很困扰的。」 充满小瓶子的血红色液体,被枪兵头一昂就全部饮尽。 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剑兵分毫。 ? 丰岛区池袋,林立于sunshiy 60附近的住商大楼之一。 应该不会有人的屋顶上。 时间已逾深夜,称作凌晨较为合适。一楼塞满各种商业设施的大楼,每一层都空无一人,屋顶也理应如此。但是,那里却有一道少女的身影。 堪称是某种──怪异的画面吧。 不应存在的东西理所当然地存在,就某方面而言,和前不久那个持枪者类似,但气息浑然不同。之前那人,怪异在具有将任何接近之物斩成碎片的强烈攻击性,而这名少女── 该怎么形容呢。 至少这一刻,剑兵找不到适合比喻的词。 他来到「这个」事先约定的地点,注视少女的满面笑容。 「爱歌。」 并短短地呼唤少女的名字。 沙条爱歌。 他这使役者的主人,魔术师。 为取得圣杯而与他一同投身圣杯战争,独一无二的主人。 爱歌像在等剑兵过来般,秀气地坐在铺于屋顶一角的室外垫布上,身旁有个大篮子和保温瓶。 「刚刚好准时。你好厉害喔,剑兵。」 她从保温瓶倒出白烟袅袅的红茶。 「我刚好也准备好了。来,坐下好吗?」 并带著灿烂的满面笑容对剑兵这么说。简直像个决定要尽情玩上整个假期,来到大公园约会的青春少女。 不,说不定爱歌真的就是那种情绪。 都铺了地垫,还这样递上热饮。 「其实我很反对你跑到外面来,还冒著那种危险。」爱歌稍歪著头,微笑道:「可是,现在知道这样『等你』也很快乐以后,我反而开始害怕了。」 「害怕?」 「因为,我觉得我会想再多出来几次嘛。」 「……那真的不太好。」 剑兵答出并无虚伪的感想。 尽管寒夜不足以打颤我身,一杯热红茶仍令人备感温暖。含一口润喉之余,我静静地思考该怎么劝戒言语如此荒唐的主人,且一时间开不了口。因为日前我亲身体会到,自己的话不一定能进入这位令人怜爱的主人心里。 ──他抱著如此心情。 「你还没吃晚餐吧?」爱歌打开身旁的野餐篮,将她准备的餐点摆上地垫。有夹了许多馅料的面包,以及用盐调味的球形米食。 「三明治和饭团,你喜欢那一种?」 老实说,剑兵两样都没尝过。 那都是现代的料理吧,在故乡没听过也没见过。 「你听说过三明治伯爵吗?据说在未来的不列颠……不对,从现在来看已经是过去了,总之是不列颠的贵族发明的。那个伯爵啊,喜欢玩游戏到舍不得停下来吃饭,所以就想出了可以边玩边吃的东西,真是个怪人呢。」爱歌微笑著递出面包:「所以,这个很适合在战争(游戏)里吃喔。」 「这样啊。」 剑兵接过面包,大咬一口。好吃。 这是以两面都烤得微焦的土司,夹起其他馅料所组成的料理。最中央是烤鸡和起司,裹上莴苣与番茄,再以土司夹起。多汁的新鲜番茄与肉和起司非常对味。确实有种所有食材融为一体的感觉。 在他仍在世的时代,生菜是相当贵重的食物。 不过,在这个西元一九九一年的都市中,据说任谁都尝得到。 「……好吃吗?」 「好吃。」剑兵边嚼边点头。 用面包夹菜吃的习惯,早在罗马时代就已存在,也传入了不列颠,只是没加上伯爵之名罢了。于是剑兵坦率地点头。像这样吃面包,他从以前── 「我很喜欢。」 从以前就很喜欢。 这同样是毫无虚伪的话。虽是王者之身,却从不讳言自己是骑士的剑兵,几乎不曾说谎。现在,他也只是述说事实而已。 「你……你这样……」奇怪,爱歌突然在慌张些什么? 「嗯?」咀嚼。嘴里塞满三明治的剑兵,不解地看著她。 「你……你这样,实在有点……」爱歌说得双颊泛红。 「嗯?」咀嚼。出声的同时,剑兵开始想尝尝旁边的米饭球。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太多了。」 爱歌的脸颊还是红通通的。 这样的她比较好。是的,他这么想。 像前不久。她对父亲报告今晚「作战计画」时的冷酷态度,极不适合这个年纪的少女。能够保持这样子就好了。如此健康的红润脸颊,散发著花朵的明媚与妖精的光辉,和她非常相衬。 「你好奸诈喔,剑兵。」 说完,爱歌闹别扭般鼓起腮帮子。 还噘起了嘴。 ──真是可爱的少女。没错,剑兵由衷地这么想。 正因如此,更有需要让她明白投入惨烈的圣杯战争将有怎样的危险。 即使此时此刻,这一瞬间,也是如此。 圣杯战争早已开始。这是「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魔术争斗,不是操纵神秘的魔术师们彼此厮杀,就是强大得连物理法则都要屈从的英灵们战得你死我活。然而,她却若无其事地说要独自外出,证明她的能力等,这样的行为实在过于危险。 更令人担忧的,是她对剑兵这使役者「过度保护」。 直到最后,爱歌都反对让剑兵外出。 日前,她父亲为她说明战略与战术在圣杯战争中的必要性,以及使役者才是真正的战斗力来源,也是所有行动的主干。而爱歌不愿接受父亲的想法,拒绝让剑兵暴露于危险之中,顽固地表示: 『我会一个人想办法。』 这么做,不可能活到最后。 一般的魔术师,连半天也存活不了吧。 可是她很特别。 『对了。』 『剑兵,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爱歌嘻嘻一笑,突然改变心意,提议今晚出外哨戒。 说穿了,就是监测其他主人与使役者深夜时的城区活动。爱歌与剑兵个别行动搜集情资,相约于凌晨在此会合。 剑兵当然反对这提议,但爱歌完全听不进去。 「我刚刚遇到一骑使役者,恐怕──」 剑兵咽下三明治,简短回报。 先前的战斗,胜杯战争首战的过程。 遭遇使役者职阶第四阶的枪兵,与其交手数回合后,她服用了某种药剂就毫不恋栈地当场撤退。当时的小瓶子,不知是否为宝具。 「哼~~」 爱歌不感兴趣,只是点点头。 主人不该离开使役者单独行动,假如今晚立场对调,你已经身陷危机──剑兵如此委婉地劝告爱歌,她却一派轻松地说: 「呵呵,你担心我吗?」 「那当然。」 「剑兵你真爱穷操心。喔,不,应该是因为你很温柔。不过你尽管放心,要是有人接近,我马上就会知道。」 没什么好担心啦──爱歌又轻声笑著这么说。 的确,剑兵也知道这栋建筑物设下了魔法结界。他对魔术虽不敏锐,但使役者是依靠魔力得以维持形体,不难感应出自身所在地是否受魔力影响。这里有结界,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简单结界,而是与拥有七翼令咒的第一级魔术师相衬的强力结界。 一般人或普通魔术师,别说到达屋顶,就连二楼也上不了。 可是使役者与魔术师不同,全都是强力英灵。 现代魔术师的结界,不知能对他们起多少作用? 而且张设魔界,就等于昭告所有人「这里有个魔术师」。 其实枪兵会现身,就是因为其主人感测到,爱歌在这栋大楼张设结界的缘故吧。 「不行,太危险了。例如……对,要是那个魔术师的使役者是刺客──」 「刺客的话就更不是问题了。刚才,我已经解决了。」 「嗯?」解决了? 「不是消灭掉了的意思。总之,她已经不是敌人了。」 「不是敌人?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处理好了。」 轻描淡写地── 爱歌仍以花朵盛开般的灿烂表情这么说。 剎那间,剑兵暗自反刍她的话。 魔术师凭一己之身,解决了身为英灵的使役者? 今晚感觉不到使役者特有的气息。圣杯给予的前提知识中──没错,剑兵脑中也灌输了对战使役者所需的常识。倘若与枪兵对战时感到的独特压迫感就是使役者特有的气息,那么剑兵敢肯定说,他没感觉到今晚这商业区里有其他枪兵以外的英灵存在。当然,具有「断绝气息」技能的刺客仍能主动消除气息,在他不知不觉中接近爱歌,而他就是担忧这点。 想不到魔术师只身遭遇使役者,居然能平安无事。 真教人一时难以置信。 不过── 「这里很安全,周围三公里以内都没有魔术师或使役者。」 爱歌的眼神与言词中,感觉不到一丝虚假。 多么澄澈的瞳眸。 多么清澄的声音。 她的笑容可爱又惹人疼惜,并且── 「吶,剑兵……」 还有某种──热情。 「既然我一个人处理掉一骑使役者,可不可以──」 妖精的光辉。 娇花的明媚。 但妖精或花,都不会这样接近过来吧。 距离好近。 一回神,少女微染嫣红的脸已近在剑兵眼前。 「给我奖励。」 爱歌以充满期待的口吻,试著这么说。 双眼,静静直视剑兵。 ? 「你……你……你好奸诈喔,真的很奸诈。怎么这样……」 很小声地,爱歌不知在嘴里嘟哝著些什么。 从这反应来看,实在难以辨别这「奖励」好不好。 面对手搭上肩凑来的爱歌,剑兵所选择的行动是吻。亲吻。 轻轻地,在额头上。 「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一开始就嘴对嘴实在太快了,可是额头……不是啦,我很高兴,很高兴这样肌肤相亲,可是……可是我……这个……」 害羞、欢喜,面红耳赤而慌乱的少女。 就一名年少淑女而言,这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符合她的年纪。 ──她应该是个纯真的孩子。 ──这点无庸置疑。 剑兵忽然想到某种颜色。 那是白色。 仍未沾染任何色彩,无暇的白。未经玷污的白。 抑或是── 足以抹去世间万象的,绝对的白。 act-4 「喂,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听过听过,就是那个玛丽小姐的吧?」 「没错没错,玛丽小姐。」 「我补习班也有人在聊这件事耶。听说其他学校也传得很凶。」 「因为是东京嘛。嗯,听说玛丽小姐的传说只有东京有喔。」 「这样啊。」 「这是真的,只有东京才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电视上都没有报导耶。」 「只是没有播出来而已啦。」 她们在聊什么呢? 传说,只有东京,玛丽?玛丽小姐? 那是沙条绫香听不太懂的话题。 她两手抓著营养午餐的椭圆面包,「啊嗯」地咬下一口,模糊地听著把桌子排在一起的两个女同学聊天内容。 今天的菜单是椭圆面包和颜色较深的浓汤,还有生菜沙拉。 同样的面包,同样的味道。 其实绫香比较喜欢炸面包,可是那不是每天都有的东西,所以并没有特别不满。只是觉得「啊,有点失望」而已。 不过今天附橘子酱,有点开心。绫香将塑胶制的酱包一把撕开,一点一点地挤出来沾面包吃。比起乳玛琳,橘子酱还是比较好。她并不讨厌甜食。 再往面包咬一口。 甜中带苦的橘子酱,让面包的味道和平时不同。 她并不讨厌,算是喜欢。 「你知道名字吗?」 「名字?」 「就是玛丽小姐的名字。不对,不是玛丽小姐,是传说的。」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名字啊?」 「她都是晚上十一点和人搭讪吧?」 「然后,那个人一定会死。」 「嗯。」 「所以,那叫作晚上十一点的死亡玛丽(death mary)。」 晚上十一点。 死亡玛丽。 开始像个吓人的故事了。 (到底是什么?) 谈论这件事的,是两个午休时总会聊个不停的女生。一个很爱看电视,一个每周三、日都会到隔壁车站的升学补习班上课。绫香在校外不曾和她们一起玩,所以不清楚对方听说的正不正确。但她也不认为她们会说谎就是了。 她们好像在聊都市传说。 绫香很习惯听别人说话,便没插嘴。她「啊嗯」地再含住面包,咬下咀嚼,听她们说话。从现在开始听也听得懂吗?一开始都在小心翼翼地挤橘子酱,根本没听进多少。 晚上十一点的死亡玛丽。 绫香从半途集中注意力听下去。 她不会主动开口问。自己不常看电视也没上补习班,顶多每个月讨零用钱买本少女漫画杂志。平时,她就隐约觉得反正无论自己说什么,应该都很难跟同年纪的小学女生天南地北地聊开。 于是,她将嘴只用在吃饭上。咀嚼著。 只竖起耳朵,听她想要的资讯。 (嗯~~) 那是都市传说。 会对大人轻声搭讪的外国少女。 (女生。) 时间是夜晚。 少女会在深夜的街道上现身。 (晚上?) 那是死亡的诱惑。 与故事名称一样,必定带来死亡。 (……会死。被杀掉?) 果然是吓人的故事。是都市传说。 那都是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爸爸,或是朋友的朋友的爸爸的同事之类,并没有直接目睹或关连的某个人,一副事不关己,却又描述得像亲眼所见的奇妙故事。 绫香也听说过类似故事。 马上就能想起来。 例如去年第二学期,班上很流行「人面犬」的故事。 还有很多小孩子喜欢偷偷摸摸躲起来说的,同类型阴暗谣言。 像是学校怪谈,校园不可思议等。 这和那些一样吗?绫香茫然地想著。就是楼梯阶数变多变少,理科准备室的人体模型会自己走路,音乐教室的音乐家画像眼睛会转动,厕所里的女生之类的。跟学校无关的还有嘴巴裂开的女人,涂满紫色的镜子,从耳垂跑出来的白线,红纸蓝纸。另外── (是叫作狐狗狸仙吗?) 还有一个,就是在看起来像模仿灵应盘而写满五十音的纸上摆一个五百元硬币,做类似降灵术的事。「绫香,你也来嘛。」当同学在春天某个午休出声邀请时,绫香还吓了一跳,以为她们也是魔术师家系。结果跟魔术八竿子打不著,没什么了不起,就是个游戏而已。 净问些谁喜欢谁什么的。 或是讨厌谁、讨厌什么、害怕什么,每个人问来问去都这些。 没有发动任何魔术,就只是手指摆在硬币上的某个人到处乱拖而已。 对了……绫香想起,当时邀她的就是这两个人。 爱聊天的两个人。 又很「胆小」的两个人。 「每个人都死啦……」 「就是啊。见过她的人都死了,没一个得救。」 「讨厌啦,好恐怖喔。」 看吧,又在喊怕了。 「看到镜子的人好像也会死喔。啊,应该是碰了就会死。」 「咦,真的吗?」 「真的啊。所以,有很多警察伯伯就这样死掉了。」 「好恐怖喔……」 真是个诡异的传说。 传说的内容的确很可怕,很吓人。 一个叫作「玛丽小姐」的外国人,会对工作到深夜才返家的成年男性搭讪,将他带进旅馆。隔天玛丽就不见了,只在镜子上留下── 『欢迎来到死亡世界(wele to the world of death)!』 一句以红色口红写成的英文。 惊叹号旁,还有个同样鲜红的唇印。 男性都是死在床上。 死因不明。没有外伤,莫名其妙地死了。 甚至上了新闻。 玛丽的目标全是成年男性,没有女性。听上补习班的女生说,她邻镇朋友的爸爸也是这样死的。 (根本不是学校的怪谈嘛。) 应该是大人的怪谈才对。 这对于走在深夜街道上回家的爸爸们来说才是怪谈。 和长了人脸的狗比起来,感觉是比较现实。不过绫香和去年听见那故事时一样,一点也不觉得恐怖。虽觉得有点诡异,若说完全不知道「玛丽小姐」在想什么,做了什么也是件恐怖的事,那可能真的有点恐怖。但实际上,绫香还是无法体会。 因为绫香已经知道太多了。 升华为神秘的传说,固然具有某程度的力量。 然而小孩子间流传的都市传说,在各方面都不足为惧。 至少,她的父亲没说过人面犬是确实存在的神秘。 况且── (我爸爸才不怕那种东西。) 绫香喝著玻璃瓶装的牛奶,默默思考著。 父亲大多时候都在家里,就算出门也很少晚归,不用担心。 即使所谓的「玛丽小姐」不仅是小学女孩口耳间近似神秘的都市传说,而是实际存在的杀人魔── 对父亲来说也不是威胁。 所以不可怕,和去年一样。 只是,不能对班上同学说原因。 ──因为,爸爸是个魔术师。 ──能够操控真正的神秘。 怪谈算什么。 是真正的「幻想种」就算了,他绝对不会输给区区的 都市传说。 「嗯。」 细声呢喃后。 绫香又咬了一口面包。 ? 想像中的怪兽。 只在古老传说中提及的物种。 我们将那些物种称为「幻想种」。 它们不属于已知生命,是由神秘直接化为实体而成,由低到高共分为魔兽、幻兽、神兽三阶。 魔兽水准的幻想种,常为魔术师操纵的对象。 也有改造其尸体的局部,作为魔术礼装使用的例子。 上述两种情形,不会发生在幻兽以上的幻想种。 要在现代见到它们几乎是不可能。 然而,使役者却能轻易打破这种「常识」。 他们的层次,更在魔术师的神秘之上。 能使人们的幻想臣服于他们。 换言之,他们有时甚至能操控幻兽以上的幻想种。 在圣杯战争中,我们能透过使役者,使用传说中的神秘。 因此,别忘了怀有梦想。 全力藏匿。 全力隐蔽。 泄漏神秘,乃魔术师之大忌。 圣杯战争,非得在暗地中进行不可。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放学后── 绫香到家时,阳光已经西斜。 天色会暗得会这么早,一定是季节的关系。呼出的气开始变得和早上一样白,就是最好的证据。看得一清二楚。 感觉有点冷。 绫香对双手呼了口气。 与其这样吹,早上应该带双手套出门才对。她这么想。 「好冷喔。」 绫香停在门前抬头望。 这样看来,这个家的确很大。 住在附近的同学都把这里称作「豪宅」。绫香虽然不觉得有那么夸张,但就大小来说,是比邻居稍微大一点。除了「不能进去的房间」以外,绫香几乎都很清楚每条走道和每间房的构造,实在不认为自己的家堪称豪宅。 只是个稍微大一点的,我的家。 班上导师来家庭访问时,称它为「洋房」。 隔著大门,能看见西式玄关和前院的树木。 大门没有上锁,然而单纯用手推是推不开的。 父亲说是设了结界的缘故。原因也一并说明过。 记得是因为他必须参加某种大型的「魔术仪式」。他虽说上学本身不受影响,可以安心地去,可是同时也严厉吩咐,出入时必须谨慎小心。 于是,绫香做起父亲指示的步骤。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说了几句话。 然后在门把边的金属零件上,照父亲教的方式划动指头,并不甚熟练地集聚魔力。没错,不甚熟练。因此,应该只需几秒钟的事,却花了绫香五分多钟。 「应该比昨天快了吧。」 绫香喃喃地推门。 原先坚牢得像一堵墙的门,便这样轻轻滑开。 接下来,就像普通人回家一样。 穿过大门,确实关上。 「我回来了。」 轻声低语。 这时间,父亲和姊姊都不会在客厅,大多在某个「不能进去的房间」──只有绫香不能进去的房间,不晓得做些什么。由于无论怎么喊,他们连头也不会探出来一下,所以绫香很早就不那么做了。 尽管如此,她回家时还是会说那句话。 那是她每天的习惯。 自己回家时,说声「我回来了」。 有人回家时,说声「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没人迎接,所以今天也自己对自己说。 穿过前院,开启玄关门扉── 「?」 有种好香的味道? 绫香自然地想起几天前那个早上,「该不会」的想法不胫而走。这股小麦粉的焦香味,昨天也闻过一次。那么只要到厨房,或许就能见到今早没见到的人。没错,绫香今天一个人做早课,早餐也是一个人吃。 于是绫香背著书包穿过门厅,沿走廊走进厨房。 在那里的是── 「哎呀,你回来啦,绫香。」 美丽的声音。 美丽的容颜。 时已傍晚,天已昏暗,却仍光彩夺目。 绫香的姊姊爱歌穿著围裙,对她微笑。 ? 「姊姊,你在弄什么呢?」 「呵呵,你猜猜看。」 「是蛋糕吗?好香喔。」 「哎呀,真可惜,不过还是有答对一半。」 她笑咪咪地这么说的模样,真的好美。 爱歌姊姊。 和几天前那早见到的一样,穿上围裙的她就像城堡里的公主一般。看,她今天也轻盈地跳著舞。 好像又看到,很久以前爸爸放给我看的,据说妈妈很喜欢的动画电影。 里面也有一个又唱又跳的公主。 她也是一个好美的人。 我彷佛就在那电影里。 我的眼睛不是眼睛,而是拍电影用的摄影机之类的机器。 拍摄著姊姊。 这么想的我,眼睛和嘴越张越开。 「怎么啦,绫香?怎么眼睛和嘴巴都张那么大?」 「啊。」 她白皙的指尖,来到若即若离的位置。 不过,最后还是没碰到我。 只差那一点点。 「因为姊姊好漂亮喔,像公主一样。」 「真的吗?」 「嗯。」我真的这么想。 「像不列颠的公主吗?」 「不列颠?」 「呵呵,没什么。如果真的像那样,姊姊会更开心喔。」 姊姊的笑容和几天前的早上一样。 闪闪动人。 好耀眼,彷佛真的在发光。 明明已经傍晚了,朝阳早就变成夕阳,都快沉了。 姊姊穿著围裙开心做菜,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到处发光。不过她的手不曾偷懒,动作迅速确实。效率好,技术也棒。 她今天拿的不是菜刀,而是各式各样的「磅秤」。 究竟要做什么呢? 如果蛋糕只答对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想发问时,我发现自己的样子不适合进厨房──连书包都没放下,手也还没洗。于是急急忙忙跑进洗手间,摆好自己的踏台,用冷冰冰的水洗手并漱口,将书包摆在走廊边。 接著重新回到厨房── 「姊姊,那个……」 我为该不该说「帮忙」感到犹豫。 停留在刚才进得毫不迟疑的厨房门口。 我知道自己和万能的姊姊不同,不管做什么都一样。魔术、念书、帮忙做家事──都很平凡或更差劲,所以与其我去帮倒忙,说不定让姊姊一个人做还更快更好。 我这么想著。 支支吾吾了好久。 结果,姊姊看著自己手边做的事后,开口问我: 「可以帮我一点忙吗?」 好温柔的声音。 姊姊没有转头,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 但我想那一定是笑脸。 一定和刚才是同一张脸。 在那个早晨之前,我作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像这样,想像那么久没看过的姊姊的笑脸。 「嗯!」我地大力点了头。 「那么,你帮我拿那个柜子里的瓶子出来。」 「呃,哪个……」 「写发粉 的那罐。」 「啊,嗯。找到了,姊姊。」 「再来,从冰箱拿几颗蛋。帮我选大一点的。」 「喔,嗯。」 「呵呵,小心别打破喽。拿完以后,把那张桌子收一收。」 说不定。 喔,不,不是说不定,应该是这样没错。 不只是拿盘子,还这样拿其他东西帮姊姊作菜,今天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爸爸交代过,我自己一个人不能碰炉子,有姊姊在才行,可是一直没有那种机会。 我── 第一次帮上姊姊的忙。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禁变得更紧张。 因为,姊姊应该不需要别人帮忙。 「呃,那个……蛋,你说要几个?」 「两个就好。不要紧张,破了就破了,清一清就好。冰箱还有很多蛋,不用担心。」 「唔,嗯。」 「其他东西也一样,还有很多备用的。」 「嗯!」 「呵呵。声音在发抖喔,你是不是很怕拿蛋啊?」 「我……我才没有!」 拖拖拉拉。 我真的是非常拖拖拉拉。 但爱歌姊姊只是匆匆瞥我一眼,没有生气的样子。 我还是没看见她的脸,不过能听见笑声。 「喏,蛋来了。」 「谢谢。蛋都很完整,你好棒喔。」 「没……没有啦。」只不过是拿两颗蛋过来就被夸赞,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忍不住低下头。 「再来……说到蛋嘛,对了。绫香,你喜欢吃荷包蛋吗?」 「咦?嗯,喜欢。」 「那太阳蛋和双面煎,你喜欢哪种。」 「太阳蛋……」 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其实我说谎。 不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是谎话。 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双面煎,可是爸爸和爱歌姊姊都做太阳蛋给我吃,我也不讨厌那样,所以不算谎话。 我并不讨厌太阳蛋。 两种都喜欢。 问题就只是,要不要真的分比较喜欢哪种而已。 「那下次我再煎个双面的给你吃。在英国,好像大多都是双面煎喔。之前我也弄过一次,不过不够漂亮,还要再多试几次。」 「唔,嗯。」 「你要帮我试吃喔?」 「嗯!」 「呵呵,很好吃喔。」 这么说之后。 姊姊又对我露出笑容。 好美的笑容。 闪闪发光,就像比植物园里任何一种花都还要美的花;又像图画书里那种既可爱又有气质的妖精,不是幻想种那种。不过,我还是觉得她最像城堡里的公主。 「呵呵。」 咦? 姊姊的笑容和那天早上一样,但有一点点不同。 不只是开心,好像还有── 遇过某些「好事」的感觉。 这么想的我歪起头,悄悄抬头窥视姊姊的脸。 结果,姊姊马上就「嗯?」地往我这儿看来。 「什么事呀?」 「啊……呃,那个,我……」 我不禁惊慌失措。 被她发现我在看她,让我羞得手忙脚乱。 发呆到把帮忙的事丢在一边,也让我好慌张。 花了好几秒才问出:「姊姊最近遇过什么好事吗?」 「哎呀,我有那种感觉吗?」 「嗯。」 「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啦。嗯~~」 姊姊食指点著唇想了想。 这样的小动作也好美,好令人向往。 「有一个有趣的动物,最近很亲近我。」 「动物?」 「对呀,动物。」 说完,姊姊微笑。 没有看我。 不知在看哪里。 奇怪的是── 我忽然觉得背上有种冷到极点,难以具体形容的怪异感觉窜上来。 让我打个哆嗦,不小心放开手里的东西。 摔破了两颗蛋。 ? 使役者。 现界的英灵。 剑之英灵(saber)。 狂之英灵(berserker)。 弓之英灵(archer)。 枪之英灵ncer)。 骑之英灵(rider)。 术之英灵(caster)。 影之英灵(assassin)。 由圣杯之力配与七级职阶的最强幻想。 他们的力量极其强大。 如过去所述。 别说斩铁断钢,更能劈天裂地。 他们的肉体是由魔力构成的暂用品,正确而言并非生物。 拥有酷似人类的外表,却不是人类。他们身怀远超越生物或人类的强韧与破坏力,是现界的活传说。 然而,他们并非万能。 因魔力才得以存在,以魔力为活动能源的他们,必须由身为其中一人的魔术师持续供给魔力才能保持现界状态。虽然正确而言,单凭人类魔术师的微量魔力,不足以成为他们的全部食粮,但总归来说,那并没有错。 没有魔力,他们就无法存在。 换言之,没有主人,他们就无法存在。 除主人外,还有一项魔力来源──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晚间十一点。 东京都新宿区西侧,摩天大楼林立的区位一角。 有块绿意盎然的地方,位于以新都心闻名的水泥丛林边──那就是新宿中央公园,新宿区屈指可数的大型绿地之一。白天,在摩天大楼中劳心劳力的生意人常在这里的树荫下吞吐青烟,稍作喘息;而到了这种时候,人气基本上几乎已散得精光。 但很难发生完全没人的状况。 夜间会有几个游民耐著寒风,睡在群树投射的阴影下。 不让这里完全没人的寥寥人气,就是来自他们。 可是今晚,这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游民们居然全数消失无踪。 原因就不在这里多作解释。 总之,他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孤伶伶的人影。 肢体纤长而姣好。 与带来夜晚的黑相当合适。 那是个拥有年轻女孩外观的── 曲线俏丽,身段柔韧的女性身影。 头部包在厚质兜帽底下,包覆全身的黑衣紧贴手脚,凸显那身褐色肢体的匀称体态。年纪约十五至二十岁。 乍看之下充满年轻光彩,富含弹性的肢体,看在自刀口上过活的习武之人眼中,应该是一副为战斗而千锤百炼,却近乎刻意地灌注浓厚女人味的躯体吧。 那女子是一名战士。 正确而言,是注定暗中夺人性命的杀手。 月光映出了她的容貌。 贴附著一面骷髅。 从耳际、下颚到颈部曲线来看,应该是有几分姿色;然而眼鼻周围却盖在抽象的骷髅面具底下,看不见实际长相。 女子缓缓向前行走。 走到深夜的新宿中央公园,与流入安大略湖的瀑布同名的壮丽水池前,并恭敬地低下头。 「呵呵,不用这么害怕啦。」 接著,有声音响起。 由少女的唇所织出的声音。 在女子面前的 少女。 女子止步前,这里明明没有人影。 确实如此,少女就这么凭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空间中。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彷佛她停止了空间的心跳,撕开了空间的肉,「转移」而来。 「怎么啦?我记得你原先的口气还挺大的嘛。」 「是。」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 「你就说吧。」 「一切都是属下不好,是属下无能,属下对不起您。」 女子头也不抬地对少女这么说。 这样的姿势表示她十二分地明白,自己没资格面对这个头顶月光,背临水池的少女。女子已决定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这位绝对的主人。 向前伸出的头,即是献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之意。 「属下已经羞愧得恨不得当场把头割下来向您谢罪。」 「嗯──?」 「爱歌大人……」 「没关系啦,我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了。魔法师布置的『阵地』很强,要到他主人身边嘛──」少女浅笑道:「以你来说恐怕很不容易。你是很可爱,不过想正面突破还是有点难度。不说这个了。」 少女保持笑容,继续说下去。 浅笑,跟著转为真正的笑容。 女子能够推测原因,也能轻而易举地理解。 因为少女的唇以「不说这个了」起头所带来的言语,是关于他(剑兵)的话题。女子早已认清,自己享不到少女的安心、喜悦或愉快,那都是他所独占的感情。 这令她嫉妒不已。 不过,女子只是静静倾听。 因为仅仅是少女愿意对她说话,有幸听见那令人以为天使下凡的声音,对她已是非分的荣幸。 「……然后啊,我还做了司康饼。我觉得这次烤得很好,可是他那个人喔,明明吃了一大堆,感想却平淡得不得了,说来说去都是『好好吃、我很喜欢』之类的。虽然我一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是那样……」那噘嘴生闷气的模样,就连女形妖灵(jinn)【注:阿拉伯世界的精灵总称,如神灯精灵】也望尘莫及。「一成不变,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当然,只要他愿意夸我,我都很高兴就是了。」 「属下明白。」 「我和他以后应该会永远在一起吧。」 「是。」 「所以啦,变化是可以调剂生活的辛香料,让我们永远都不会腻。」 自己想必也是如此。女子暗自心想。 只要开口,满腔思绪即会泉涌而出。 差别只在于,少女的唇肆无忌惮地织出一串串的字,而自己只能紧闭双唇,本质并无差异。对象是谁都好,就算是个人偶也无所谓。 反正,就只是诉说自身情怀而已。 尽管如此── 「对了,你的魔力还够吗?」 少女忽然这么问。 就像是问一头饥肠辘辘的瘦犬肚子饿不饿一般。 女子的唇不禁松开。 但她没有说话,默默递出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枝口红。 已全部用尽的「鲜红口红」。 ? 没有魔力,他们就无法存在。 换言之,没有主人,他们就无法存在。 除主人外,还有一项魔力来源── 那就是人类的灵魂。 他们能藉由「摄取」人类灵魂,补充魔力。 魔术师不受人伦所束缚。 因此,「摄取」灵魂并非禁忌。 但若不知节制,容易泄漏神秘的存在。 千万铭记。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看来是没问题,呵呵。」 少女接过口红。 对服侍她的女子微笑。 「你好棒喔,能把自己喂得这么饱。很好很好。」 并以白得彷若虚幻的手指温柔地「抚摸她」。 褪下兜帽,抚摸她的发、她的头。 女子的身躯不禁一摇。不,是震动。 不是因为寒冷。 不是因为恐惧。 是喜,是悦。获得触摸的感动,使她如此反应。 这名少女竟能如此轻易地碰触这副指甲、肌肤、体液,甚至连呼吸都能构成「死亡」,如今已堪称「宝具」的身体。 而且没死、没倒地,就连一点痛苦的样子也没有。 俨然是个以沙条爱歌之名降世,君临万象的奇迹。假如世上真有所谓命运,那么死于遥远过去的自己能在获得这副暂时的身体后与她邂逅,必定是命运的安排。 女子如此确信。 这光辉灿烂的少女。 独一无二,宛如悬空皓月,撕裂应是绝对黑暗的夜。 是首位成为女子之真主,令她奉献一切,足以「依附的对象」。 女子不禁颤抖。 在其认定为唯一真主的少女抚摸下。 「好棒好棒喔。」 ──光是像这样让她抚摸。 「你真的好棒喔。」 ──就全身发烫,彷佛沸腾。 「好棒好漂亮,而且又很可爱。」 ──自从日前,在池袋与她相遇那晚至今。 「我对你期待很高喔。」 ──自己始终对这光辉万分恭顺。 「所以,你要再加油一点喔,刺客。」 少女薰然微笑。 即使沐浴在星月交映下── 也丝毫不减其灿烂的光辉。 act-5 ──水滴,水滴,水滴。 ──无数水滴从倾斜的浇水器流泻而下。 手上的重量逐渐减轻。 植物园苍郁茂盛的绿丛底下,水渐渐渗入土中。 沙条绫香看著手和地面,轻吁一口气。白白的。太阳都快爬到最顶端了,空气依然冷冰冰。从一旁玻璃墙透来的阳光也感不到丝毫暖意。 平时做完晨间日课后,绫香都会替植物浇水。 今天时间有点晚。 今天……也晚了。 「该多做点功课吗……」 是否该再多做点魔术的功课呢? 绫香这么想了一下。 但想了也没有答案。 她认为该做的事不只一项,且都是做功课。做魔术的功课,做学校的功课。父亲平时百般叮咛,说两样都不可或缺,绫香也总是漠然接受父亲的话。 生在魔术师家系,当然得做魔术的功课。 身为现代人之一,当然得做学校的功课。 两者皆为必要,两者皆是理所当然。 即使「老师不在身边」── 「……」 绫香向周围扫视一眼。 在几步路的距离外游荡的几只鸽子,喉矓咕噜噜地发出隐晦的声音,往这里窥探──的样子。窥探?真的吗?也许是错觉吧,鸽群似乎在绫香的动作或言语中期待著些什么。 「不行啦……」 绫香小声呢喃。 「刚才不是喂过了吗……」 回答她的是几个叫声和动作。 就像在说:「不知道,我没吃到。」还歪著头。 「呼……」绫香不禁叹息。都破戒和它们说话了,却得到这种反应,让绫香想不甘心也难。早知道就不理它们了。 「真是的。」 这叹息的对象不是鸽子,而是自己。 接著将轻得已经能单手拿的浇水器,同样小心地双手捧住。 因为绫香不想再犯那种错。昨天,她替植物园茂密的绿树与花朵浇水时,漫不经心地抱著水越洒越少的浇水器,没注意到重心渐渐改变,不小心手一溜就泼得全身都是冷水。而且不只一次,多达三次。 这不是技术好坏的问题──或者说,是自己「说不定会出事」的坏预感灵验了。 一定是自己太笨手笨脚。 若非这样,那昨天真是太过粗心。 所以,今天不可以再失败。 无论笨拙还是粗心,人必须在失败中学习才行。父亲总是告诫绫香,必须意识到失败是成长的绝佳契机。他究竟说了多少次,自己又点头答是了多少次呢? 不能疏忽。绫香两手抱紧浇水器,倒完最后一滴。 「嗯。」 然后点个头,回到供水区。 刻意无视以为她浇完水而聚来的鸽子。 将水管拉进浇水开口后扭开水龙头,来自流过水管的声音与注入浇水器的声音随即响起。同时,还交叠著鸽子的鸟啭声。 植物园的隔音似乎做得很好,听不见车辆引擎声等室外声响。 彷佛置身于森林中── 尽管绫香不知道真正的森林是何模样,也依稀这么想。 过了一段时间,才发觉森林不会有水管或水龙头。 「……今天也没人吗……」 忽然间,有阵低语。 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逐渐填满浇水器的水声打消。 「爸爸……」 一早就不见人影。 昨天也一样。 「姊姊……」 昨天早餐上,姊姊爱歌又没露脸。 今早也一样。 「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仪式吧。」 执行于这个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据说,那是通往魔术师大愿之路。 不仅是沙条家,那从古至今都是魔术师无不企盼、渴求,伸长了手追寻的壮阔梦想。为了能够实现,说什么也得完成这个仪式。前天夜里,父亲对睡意尚浓而摇摇晃晃的绫香说了这样的话,还掺杂了些「自言自语」。 重要的仪式。 父亲和姊姊都参加了。 那我要做什么?当绫香这么问时,父亲摇了摇头。 虽然你不需要参加仪式,但这段时间,你还是跟学校请假比较好。 他这么说之后── 「要休到什么时候啊……」 昨天、今天。 连续两天都没上小学。 一直待在家里。 因为父亲吩咐,不能踏出大门半步。 问他为什么,他却说了一堆因为战况趋势比想像中更加混乱,有参加者退出,必须提防刺客,玲珑馆似乎已经发觉等,很多听不懂的「自言自语」,没有清楚回答绫香。 虽然觉得奇怪,绫香仍然「嗯」了一声就听从父亲的要求。 也不是第一次向学校请假了。 她曾因为发烧到下不了床,或由于晨间日课上得太久──应该说是绫香自己太笨拙,把时间拖得太长而没法及时上学,类似的情形发生过不少次。每当这种时候,父亲都会向导师联络,所以这次应该也是如此。像日课拖久了的时候一样,隐瞒魔术的事。 对于父亲如何向导师解释,绫香有点好奇。 真正发烧或感冒而请病假时,班上同学会替她送讲义过来,或是找几个好朋友一起来看病;但因为魔术练太久而请假时,谁也不会出现。然而隔天进教室时,班上同学还是会问她「有没有好一点?」就像发烧或感冒时一样。 该不会是用了魔法的缘故吧? 到底是为什么呢? 搞不清楚。想直接问,父亲又不在。 到了晨间日课时间也见不到他。昨天和今天都是。 早餐在冰箱,午、晚餐自己微波冷冻食品来吃──今天餐桌上摆了这么一张字条,和昨天一模一样。 绫香不怎么喜欢冷冻食品。 不过,冷冻的焗烤面还算喜欢。 不过,老是吃那个就有点厌烦了。 「吃完午饭以后……」绫香对脚边鸽子说话般自言自语:「要做什么好呢?看电视怎么样……」 每天都能看教育频道的木偶剧节目,让绫香高兴又开心。 可是见不到同班同学,又觉得有点寂寞。 见不到父亲和姊姊也很寂寞。 请假不上学、父亲或姊姊因某些理由出远门都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父亲,其实常为「工作」离家好几天。 但同时发生就很稀奇了。 向学校请假,独自待在看不见任何人的家里。 平常在日课后就要替植物园快快浇完的水,像这样慢吞吞地一直弄到中午也不会捱骂。因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惹任何人生气。 「……圣杯战争。」 绫香扭停快溢出浇水器的水,喃喃这么说。 圣杯战争──前天夜里在父亲自言自语时听见的词。 重要的仪式。 魔术师的大愿。 圣杯战争。 详情如何,绫香不懂也不知道。 然而她仍有所感觉。 一些些的不同── 例如姊姊。 爱歌姊姊。 比以前更闪耀,更美丽了。 例如父亲。 爸爸。 和姊姊不同,变得有点可怕。 父亲居然会自言自语。 在那次之前,一次也不曾见过。 ? 圣杯战争。 是一场厮杀。 成为主人的魔术师,将活在生命威胁之下。 非得驱使魔术奥秘,活用使役者,生存到最后不可。 圣杯战争的「落败」条件共有两项。 一是丧失自身生命。 一是丧失使役者。 即使能维持自身生命,一旦失去使役者,也就失去了争夺圣杯的权利。 但是失去自己的使役者也不能松懈。若不立刻向圣堂教会派出的「监察者」寻求庇护,遭到其他主人杀害的可能性仍是十二分地高。 守护自身生命。 守护自身家系。 连绵的魔道绝不可断。 必须善加利用「工坊」。 若是魔术技术高超的工坊,能对使役者产生一定的防阻作用。 另一方面,保持与平时无异的生活,也有助于保护自己。 与外界常有交流的魔术师突然将自己关进工坊,很容易被人发现是参加了圣杯战争的主人。 不过,当圣杯战争来到中盘。 各个主人很可能已经掌握其他主人的底细,这方法将会失效。 攻守必须兼顾。 同时守住家系血脉。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 延续魔术研究,延续魔术回路,保护自身家系的继承者。 若情势所逼── 也要勇于使用陷阱。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东京西部,奥多摩山区中。 远离登山道的林缝间,发生了一场谁也没看见的死斗。不,正确来说,这情景映入了飞翔在灰色天空中的鸟儿眼中。一名身披白银与苍蓝铠甲的骑士,在接连倾注的死亡之颚中不时穿梭,不时挥斩挡架。 那立于山坡的骑士──剑兵,正「迎战」凌空飞来的死亡大军。 它们是势将贯穿射线上任何一切的钢之阵势。 一枝枝的箭矢。 与他手中那看不见的剑相同,是现代战场几乎没人使用的武器。 人类为夺取敌对之徒性命而使用的道具之一。 拉紧弓弦,击出架于弓上的箭,刺穿远距离外的目标,将其杀害。 一呼一吸之间,就有二十发之多。 那不是寻常的招式。说穿了,施展这种攻击的绝非常人,必定和剑兵一样,是超乎人知的人物。称他们为神秘最极致的一端或许也不为过。那是使役者所使出,甚至抹杀物理法则的慑人绝技;其放出的箭矢伴随超乎常理的速度与威力,刨削著奥多摩山区。 在坚实的树干上贯出圆形孔洞。 轰溃土坡。 击碎小型岩块。 全都是同时且复数发生,约二十发。 剑兵只能凭藉箭镞的细微反光与掠风声,应对这每一枝死亡之箭。 主要是靠他敏捷的步法。避无可避时,则以看不见的剑挥斩,砍不完的再以铠甲弹开。换个角度,也能说是击中了铠甲吧。以魔力创造的白银装甲,尤其是厚实部分也足以防御排山碎木的死亡之箭。 纵然他拥有极为敏锐的视觉,却也看不见射手(弓兵)的身影。 由箭矢来向,固然容易判断射手位置;但射手似乎是在山中高速移动的同时对剑兵连续放箭,每次射击都来自不同方位。 「……他和崔斯坦阁下交手,不晓得是谁胜谁负。」 挡下几次射击后,剑兵短暂喘息。 并稍稍回想曾与他齐聚圆桌的一名骑士的名字与形影。 那名能够自在运使多种武器的「骑士」当然也优于弓术;在猎场展示的「必中之弓」也是诚如其名,不折不扣的绝技。 若与如此一次击发大量箭矢的招式较量,究竟是哪把弓会胜出呢?剑兵身为一名曾与他「并肩作战」的骑士,心中自然涌现这般好奇。但遗憾的是,现在没有为那种事挪用心神的余地。只能让这个想法停留在脑中一隅的某个小小角落。 临战者当全心向战。 让自己成为单纯的战斗机器,为此役带来胜利。 那就是自己的使命。 那就是挥剑迎战的意义。 『要是觉得危险,就马上逃走。』 不久前,爱歌这么说。 剑兵记得清清楚楚。 『你只要替我拖住弓兵就行了。』 踏入山林之前。 剑兵的少女主人这么说之后,沉下脸来。 宝石般通透的苍蓝眼眸盈盈含光,美鼹脸庞乍显悲色。 少女对自己无法守住「不想让你受伤」这句话深感忧虑。但是,剑兵丝毫不以为意。 相反地,还能说正合其意。 身为使役者,岂能不成为主人的刀刃,上场杀敌呢? 正如同为君主驰骋战场的骑士一般。 那么,少女这次所说的话── 拖住弓兵就行了。 很好,已确实领受主命。就拖给你看吧。 哪怕上百上千──甚至上亿的箭暴降而来,也只要撑过去就行了。 剑兵架持佩剑,用的是单手。若不必斩杀逼近的敌人,纯为击落飞来的箭矢而挥剑,单以右手握持较为适当。考虑到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状况,是该空出左手。 而位置是停留于山坡一处,持续应付对手的射击。 面对间隔几秒袭来的钢矢阵仗。 不惊不险地闪躲、弹挡。 当身体已习惯回避与防御时,箭矢忽然停了。等了几秒也不见下一击到来。难道对方放弃以目前距离进攻?不,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使役者特有的气息仍在这山中浓烈弥漫。 于是剑兵保持架势,毫不怠慢地等待。 不久── 天空染成一片漆黑。 那并不是凭空冒出了一朵黑色雨云。 而是几乎掩盖整片天空的── 箭矢怒涛。 死亡奔流。 钢铁豪雨。 「──有意思。」 以「双手」紧握隐形之剑的同时。 剑兵短短低语。 ? 我看见一名少女。 能说她可爱,也能说她美丽。 惹人疼惜──这样的话也适合形容她。 那孩子在山中行走。 独自一人。 没特别做些什么。 就只是做些对偶然发现,并停留在她指尖上的蝴蝶微笑之类的事。 「……?」 还哼著歌呢。 会是来上山野餐的普通人吗? 在这冷风飕飕,呼气直冒白烟的时节? 我很明白,外表并不能作为评断一名魔术师的基准。 但是,「她只是个少女」的事实使我的心隐隐作痛。 更令人在意的是── 她的表情,与她哼出的旋律。 恬静,优美。 散发强烈的天真无邪。 全身上下都如此引人疼惜的女孩,会是这场「厮杀」的参与者吗? 在这圣杯战争── 「找到了。」 被她看见了。 少女的确是往「这里」看来。 几个「难道」涌上心头。 难道,她是主人?这么年轻? 难道,隔了那么远也能看破远视魔术? 难道,她也在找我? 「你就是弓兵的主人吧,谢谢喽。」 从她唇部动作,能看出她说的话。 这孩子是主人,不会错。 必须立刻撤 退。 若她的技术足以在这距离下察觉我的存在,要找出位置也是易如反掌。 但我却动不了。 唇、脚,甚至眼皮都不听使唤。 全身动弹不得。 问「为什么」,会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吗? 「谢谢。」 樱色唇瓣再度织出言语。 谢谢。 少女为何向我道谢? 她正在对我说话,无庸置疑。 我却不懂她的意思。 谢谢。 谢什么? 「你给了我和他出外野餐的机会,我真的很高兴。」 他── 是指剑兵吗? 野餐?她在说什么? 「可是……」 少女表情忽然乌云密布。 可爱面色骤然一改,染上浓浓伤悲。 「你却让他遭遇那么危险的事。」 眼瞳深处── 「你要怎么『补偿我』?」 似乎藏有,某种东西── ? 「绫香,你在这儿啊。」 时间刚过下午两点。 绫香慢吞吞地以自己都觉得笨拙的动作,撕开和昨天午、晚餐同样的焗烤面的封膜,倒进耐热盘里,再一边回想烤箱模式的用法,一边和微波炉第三次大眼瞪小眼。 父亲到厨房来了。 绫香见到父亲出现在视线里,不禁张大了嘴。 因为她以为父亲根本不在家。还是说,自己只是没发现他开门回家?姊姊也是吗?那么,应该是单独待在不能进去的房间的「那个人」,说不定也── 「爱歌不在家,我等等也要出去。」 「是喔……」 既然这样,就不用准备两份焗烤面了吧。 绫香这么想著点了头。 「有乖乖做功课吗?」 绫香不懂父亲说的是哪种功课。 学校的功课?魔术的功课? 「有啊。」只能含糊地这样回答。 前者做得还不错,后者感觉不怎么行。因为这两天父亲都没出现在晨间日课,绫香自己不太清楚该做些什么。正确来说,只能靠自己去理解。 (会被拆穿吗?) 原以为父亲会挑出她掺在话中的谎言── 「这样啊。」 却只是短短地点头这么说。 什么也没有多讲。 「现在才吃午餐,也太晩了吧。」 「嗯。」 「我不是有写纸条,交代你要准时吃饭吗?」 「对不起,我忘记吃了……」 绫香在这里也撒了谎。 其实,她想等父亲或姊姊回家再一起吃。 因为一个人吃微波食品,一点也不好吃。 等到再长大一点,可以做更多家事,连做菜也没问题之后,一个人吃饭会比较好吃吗? 「你去摆盘子。」 「咦?」 「回答要说『是』,绫香。」 「呃,是。」 绫香就这么依父亲吩咐自个儿进餐厅,淋湿抹布擦桌子,从餐具柜拿叉子。由于不晓得父亲怎么想,便准备两份,也拿了两只杯子摆到桌上,倒入牛奶。 不久,厨房传来「叮」的一声。是微波炉的声音。 父亲端著两个装焗烤面的盘子走进餐厅。 (啊,要一起吃。) 父亲和自己,一起吃冷冻的焗烤面。 两个人一起吃,味道── 并没有什么差别。 和昨天午、晚餐一样,就是冷冻食品。 「姊姊呢?」 绫香吞进一口面,嚼了嚼后咽下去。 接著小声地,怯怯地这么问,但没有得到回答。餐厅静悄悄的。 抬起盯著焗烤面的眼后,发现父亲表情有点怪异。 脸上布满平时没见过的表情,看著绫香。 「爸爸?」 怎么了? 从没看过父亲这样的脸。 眼睛深处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感觉很诡异。表情、五官、眉目…… 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从背脊窜上来。和几天前,看见姊姊微笑时的感觉很类似。好冷,一直冷到心里,毛骨悚然。 「爱歌她……」父亲欲言又止地中途闭上嘴,顿了一下才说:「那个仪式,现在来到非常关键的时期。你千万不可以对那个说话,也绝对不要靠近后面那间房间。」 「嗯。」 后面那房间──果然有人。 得到了一些解答的绫香点点头。 不能进去的房间之一──后面那间房里一定「有人」。绫香会这么想,是因为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起初她还没发现,直到几天前深夜起床上厕所时,发现走廊上有人影掠过。 那背影的身材,与父亲和姊姊都不同。 但他不认为是小偷。感觉对方不是那种坏人。 (会是和圣杯战争有关的人吗?客人?) 绫香很想问。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在后面那间房间里? 爸爸和姊姊都见过那个人吗? 绫香很想说、很想问,但开不了口。 因为父亲脸上还些许残留著那种没见过的表情。 她「害怕」得不敢问── 「不知道姊姊最近好不好?」 只有这句话,喃喃地流出唇间。 那不是自然说出口的话,而是为了说些什么而挤出来的话。绫香很想刨开贴在父亲脸上的怪异表情。 假装转头回去看焗烤面,眼里仍窥视著父亲的反应。 窥视他表情和眼里的感觉。不行,还是很奇怪。 「这个嘛……算了,没什么。爱歌不会有问题,她即使面临这成就大愿的仪式也没发生任何问题,你不用担心。」 「这……这样啊……」 「会有什么问题呢……」 父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至少,没有对绫香说。 「问题?她怎么会有问题,简直顺利过头了。什么都心想事成,连圣堂教会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当然也这么觉得。为什么那个什么都办得到?我知道那个有天赋之才,甚至受到了魔术的恩宠、神秘的厚爱;但就算这样,以血肉之躯还能对使役者那么地……从那个的样子看来,恐怕已经发现了大圣杯位置所在。怎么会?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那个连我从没教过,不存在于沙条家系的那么多秘仪都能两三下就精通……」 绫香完全听不懂父亲在说些什么。 那全是父亲的自言自语。 她实在不想听。 因为无视眼前家人,不停念念有词的父亲,感觉真的── ──无比诡异。 ? 我喜欢爸爸。 非常喜欢。 直到今天,我都觉得爸爸应该也很喜欢我。 不对。 现在也是这么想。 现在的我也好喜欢爸爸。 只是觉得有点可怕。 就只有这样。 嗯,就只有这样。 所以,我要等他恢复正常。 等他不再自言自语,变回原来的爸爸。 明明吃的是和昨天同样的焗烤面,却不知为何没有味道。 咬都咬不烂,像橡胶一样。 总算吃完以后── 爸爸终于恢复平常的表情。 变回沉稳、 严肃,对我有点严厉的爸爸。 「桌子我来整理就好,爸爸还要工作吧……」 「不用,晚点再收没关系。」 爸爸以平常的表情说。 语气很平静。 「我们去植物园。绫香,我有些话想早点跟你说。」 什么话? 我歪起头试著问:「要说什么?」 爸爸牵起我的手就离开餐厅了。 我们一起走过走廊。 咦?咦? 爸爸像这样跟我手牵手是非常难得的事。印象中,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还会牵我的手,但至少上小学以后就再也没牵过了。 我们一直走到底,开门来到室外。 走过穿廊,打开另一端的玻璃门,到达目的地。 植物园。 几乎耗掉我整个上午时间的我家庭院。 包围在玻璃制成的墙和天花板中,充满绿树和花草的地方。 我每早做日课的学习园地。 「谁也破不了这里的术式。要是有个万一,你就躲到这里来。」 「万一?」 「万一就是万一。无论做事再怎么小心谨慎,还是可能发生危机的意思。」 「?」 听不太懂。 我抬头看看父亲。 和他的话一样,我也不太懂爸爸的表情。 因为天上云很多,但还很亮,爸爸背对穿过玻璃天花板的光,脸黑黑地看不清楚。 「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妈妈打造的。」 「这……这样啊。」我就知道,果然不是爸爸。 「对,这都是『为了你』。」 「咦……」 我不禁歪了头。 我一直以为这里── 植物园,是为了学习魔术而建立的地方。 为了沙条家的魔术。 因此,当然也是为了将来会继承家系的姊姊而建造。 「那姊姊她……」 「爱歌应该不需要这里吧。妈妈一定也早就知道了。」 妈妈也知道? 早就知道什么? 「所以,绫香……」 爸爸的手按上我的肩膀。 「这里是你的东西了。」 并有点用力地抓著。 「只属于你一个……」 接下来── 爸爸又对我说了几句话。 关于植物园的事。 妈妈的事。 还有,「我的事」。 我「嗯」地点头了不晓得多少次,不过还是不太懂爸爸的意思。 可是,尽管如此。 我还是明白。 爸爸……变得有点可怕的爸爸── 其实一点也没变。 我相信,他很快就会…… 等那个重要的仪式结束以后,他一定会真正变回原来的爸爸。 ? 「离弦的箭,是不会回来的。 抽箭上弓,拉紧弦射出去,岂有挽回的余地。」 弓兵(archer)如是说。 面对至今仍呜咽不已的主人。 ? 『■■■■■■■■──!』 狂战士(berserker)对高挂天空的明月厉声狂啸。 在坚如要塞的魔术之园正中央。 ? 「好心人、老实人,身穿白银铠甲的你啊, 即使被我这把枪夺走性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枪兵ncer)低声呢喃。 胸中熊熊火焰,烧得她焦躁难耐。 ? 「我的主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刺客喑自呓语。 今晚,也不断地跳著死亡之舞。 ? 「哈哈!逃吧,跑吧,跳吧! 尽量挣扎!哭吧,叫吧! 你们三骑,全都注定被余之神光烧得尸骨无存!」 「王」高声呼喊。 镇坐于飘浮月夜的金船,以如同阳光的炙热烧灼地面。 箭已离弦。 死战,早已趋近白热化。 大圣杯。 愿望机无情地不停运转。 旋弄著众多悲剧。 ──承诺之时已然逼近。 ──圣杯战争越演越烈,蹂躏东京的黑夜。 act-6 那是记忆。 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那一早的记忆。 「好啦,我走喽。」 姊姊这么说后,两手空空就要出门。 父亲早就离开家,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他一定从昨晚就没回家。沙条绫香平淡地这么想。姊姊和父亲参加的仪式有太多秘密,年幼的绫香全听得懵懵懂懂。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自己和姊姊不一样。 特别的姊姊。 美丽的姊姊。 姊姊──沙条爱歌。 光是沿走廊走到玄关的这条路,对,就和绫香完全不一样。 窗户射进的朝阳,闪亮亮地洒在灿烂的姊姊全身,使她宛如童话中的公主、妖精,或是更为尊贵的「某个人物」。就连上小学前,父亲替绫香读过好几次的那本图画书里,也找不到那么耀眼的人,她自己看的外国动画电影也没有。 和自己实在差太多了。 平凡。 凡人。 绫香觉得,这类的词还比较适合自己。 刚好,她前不久才在小学国语课上学到「平凡」这个词。见到老师以粉笔写在黑板上,并口头解释后──尽管她知道这个词的意义,但仍不禁有「啊,原来如此」的感觉。 老师亲手写下的那两个字,指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做任何事都能快速熟练的姊姊。 ──就连一种黒魔术也熟练不了的自己。 父亲曾说姊姊在八岁,和自己相同年纪时,已至少精通了两种系统的魔术。 这让绫香听得双眼满是憧憬,脱口说出:「我也可以吗?」忘记是去年,还是前一阵子的事了。结果父亲默默摇头告诉她:「那是特例,你就专心钻研沙条家的黑魔术吧。」 起初,绫香还质疑自己说不定是个天生差人一等的孩子。 每当她这么想,总会变得沮丧、悲伤、惭愧、失眠,失去对时间的感觉,在隔天的晨间日课迟到二十分钟以上。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事实不是那么一回事,而这也是个令人遗憾的发现。 父亲说得没错,姊姊真的完全是个「特例」── 同时,自己不过是个极为普通平凡的,魔术师家系的子女。 「精通一种系统的魔术」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就算是完整继承了烙于血脉中的自家家系魔术回路,耗费一生学习、研究,都不一定能精通一种系统。 这就是普通人,一个平凡魔术师的人生典型。 ──无论再怎么企求。 ──我也绝不可能达到姊姊那般的成就。 绝不可能。 结局早已注定,无可奈何。 那样想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绫香今早也没有那种念头。 姊姊就是如此美丽、耀眼。即使见到沙条爱歌这般沐浴在闪亮阳光下,优美地舞动著穿过走廊的人形光辉,爱歌也绝对没有「希望能变成那样,好想成为迷人的女性」之类的念头,想也不敢想。 就只是注视而已。 犹如爬地的蠕虫,仰望空中的飞鸟。 犹如无数魔术师,迷恋万象根源。 「爱歌姊姊……」 绫香慢慢念出姊姊的名字。 玄关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过了这扇门,姊姊就暂时不会回家。前不久,两人一起吃早餐时,姊姊若无其事地这么说。绫香当时也说不出「这样啊」之外的话,不过到了玄关前,「啊,我马上就要真的『孤伶伶』一个人了」的想法油然而生── 让她自然地开了口。 声音、话语,细小但顺畅地流出唇间。 「姊姊,你要走啦……」 「呵呵,怎么了吗?」 轻飘飘地,姊姊转过身来。 那背对沙条家玄关大木门的身影,彷佛是个即将前往充满神秘奇妙事物的怪异世界(wondend)旅行的童话故事女主角(alice)。 姊姊侧著头,继续说话。 声音如风铃般优美。 「绫香,你不是小学生了吗,一个人还会怕寂寞呀?」 「……我才不寂寞。」 「姊姊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喔。」 「有一点。」绫香声音突然降得很小,低下了头。 「呵呵,好棒好棒。对,不可以说谎喔。」 那也算说谎吗? 可是,自己的确有点孤单,真的有这种感觉。 寂寞。一个人看顾那么大的家,很寂寞。明明即使姊姊在家,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不怎么多。印象中,在这场魔术仪式──圣杯战争开始以前,也不是每天早餐都会见面。但是,现在却觉得寂寞。 家里某个地方,有姊姊、有爸爸,还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人,跟家里完全没有人,一个人看家,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该怎么说才好呢…… 绫香仰头看著姊姊,默不出声。 纵然独自看家很寂寞,绫香也说不出「留下来陪我」。 因为这是不应该的事。姊姊出门是为了进行重要的仪式,怎能因为寂寞就留住她? 「我很高兴你这么『亲近』我喔,绫香。很好很好。」 姊姊伸出手,抚摸绫香的头。 「好棒好棒喔。」 这么说著,反覆抚摸。 在绫香记忆中,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让姊姊摸头,却彷佛早已熟悉她的动作,头不禁偏过去。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是不行。我该到大圣杯那里去了,为了那个人。」 姊姊脸上泛著笑容── 「你也会有明白我心情的一天吗?」 ──闪耀,绚烂。 「为了某个人做一件事,思慕某个人的心情。」 ──看,简直就是个公主。 「也就是,恋爱的心情。」 ──这么说的姊姊,比任何人或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 「在那一刻,世界就会开始以你为中心绕行喔。」 思慕某个人,恋爱。 绫香认为,姊姊说了很棒的话。 从如此光彩夺目的姊姊唇间发出的声音、言语,比窗口透来的明亮阳光不知耀眼多少倍。啊啊,太神奇了。绫香为之倾倒。在那言语和微笑的光辉震慑下,她没有任何其他思考或想法。 恋爱的心情。思慕。 因为,那是即使会说会写也无法实际体会的感觉。 于是── 「所谓的真命天子──」 ──绫香听著姊姊优美的声音。 「是真的存在喔,绫香。」 ──不禁别开眼晴。 「那个人……会让你情愿奉献一切,甚至生命。」 ──姊姊的光辉,照耀得她无法直视。 「而我啊,已经有一个真命天子了。」 姊姊全身散发著闪亮光辉这么说。 若是平时,自己只会看得出神。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团难以言喻的灰色雾霭,在胸中缓缓旋绕起来。为什么会别开目光呢?是如此灿烂的姊姊,全身上下都太过耀眼,还是因为其他感觉? 绫香无从分辨。 面对如此光辉四射的人,「为何会感到不安」呢? 奉献,生命。没错,因为她说了这种话? 「姊姊……」 ──绫香低著头,吞吐地问。 「你不会……死掉吧?」 ──视线始终低垂。 「你会回来吧?会回家来陪 我吧?」 ──对姊姊央求,如祈愿一般。 「……我还……见得到你吧?」 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没察觉这是最后一次。没有抬头,没有直视姊姊。 因此,她也没有发现。 沙条爱歌下一句话中── 正确而言,是回话那一刻,那短短的一瞬之间究竟藏了什么。至今一直都存在于他们眼前的隐约端倪,在这时已具有明确形体,藏在她的言行之间。 没有发现── 「不会。我想,不要见面应该对你比较好。」 ──那优美的韵色、音调、声律。 「但话说回来……」 ──那神秘缭绕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亲近我……」 ──每句话都彷佛向她温柔拥来的姊姊── 「要是我哪天改变心意,可以让你『派上用场』。」 ──究竟是作何表情。 直到最后。 沙条绫香都没发现。 至少这天,这早,这时。 仍旧「没能发现」。 ? 圣杯战争。 关于其终幕概况。 圣杯将以七骑英灵(servant)的性命为燃料而启动。 就仪式预设结构而言,只有一名魔术师能够胜出,不该有其他形式的胜败。 但若无视胜败,可能导致别种结局。 也就是,当所有主人全部落败,或者放弃圣杯战争参加权的情形。 我们魔术师无不穷极毕生所能追寻万象根源,面临圣杯战争这绝佳机会却选择放弃的可能性当然非常低。因此,这里单纯说明可能状况。 落败: 绝大多数情况下,伴随著魔术师的死亡。 请参照别项记述。 弃权: 向圣堂教会派出的监察者宣告弃权后,始得成立。 请参照别项记述。 落败或弃权之结果: 万一,发生主人人数减至零的状况。 将导致「无人胜出」之结局。 没有任何人得以成就我等大愿,只能等待机会再次降临。 然而──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那是,记忆。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沙条绫香(我)「八年前」的记忆。 最后──? 不,错了。 那只是一时的别离。 真正的「最后」,在那之后找上了我。 那是我现在只能想起零碎片段,且不愿回忆的记忆之一。 重要的魔术仪式,八年前的厮杀。 魔术协会与圣堂教会所联手进行的第一次圣杯战争。 我对此的记忆模糊不清,尤其是──没错,最后的部分,比支离破碎还要糟糕。 但是,其中仍有清楚记得的部分。 看,就算我不愿想起,它也会擅自冒出来。 坠入睡眠后,还会梦见它。 啊啊,能不作梦该有多好。 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小小心愿。 无情的睡神,总会像这样强迫我回顾这些记忆的碎片。 最先是八年前那一早的记忆。 姊姊(那个人)与我的别离。 最后是八年前那结局的记忆。 爱歌姊姊与我,真正别离的瞬间。 ──在阴暗、漆黑的东京地下深处。 立体魔法阵。 在「大圣杯」中荡漾的黑色物体。 排列得密密麻麻的祭牲。 接连坠落的──无数少女。 平凡无奇,接连消耗的生命,生命,生命。 某人的笑声。 某人── 大概……对,「我想」,那是爸爸的笑声。 「大家都要保持礼貌慢慢排队,只有绫香一个有特权喔。」 某人说话了。 「你现在就掉下去,成为材料吧。」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 「毕竟凡人就只有这点利用价值嘛。」 那一定是……爸爸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的叫声。讨厌,不要啊,爸爸。 「你这凡人!凡人!凡人……!」 不要。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选你真是犯了大错。」 为什么要那样大叫? 爸爸。 放开我。很痛。不要,不要。 我也会掉下去吗?掉进那里? 后来,我的意识带著绝望变得一片漆黑。 骤然一转── ──肉块。 ──惨叫。 ──腥红。 我「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我应该是在感到某种东西喷到脸上之后才恢复意识。 是的,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接著,看见了。 不该看的画面。 姊姊她,像在替我遮挡些什么── 站在我面前,彷佛在保护我。 「姊姊?」 我当时有那么说吗? 也许我根本无法那么说。 因为我发现了……是什么喷上我的脸。 血── 喷到脸上的,是姊姊的血。 就站在我面前的姊姊。 无比美丽、无比耀眼,像公主一样的你。 胸口──刺出了某种东西。 那是,连同美丽黑翼图案贯穿胸膛的──黄金之刃。 「某人」的剑,从背后贯穿了爱歌姊姊。 也就是说,喷到我脸上的是,啊啊── 是姊姊的── ? 闭起的窗帘缝隙间,穿来刺眼的阳光。 就在窗外的树枝上,鸟儿们吱吱喳喳地报时。 是早晨的气氛。夜晚的黑喑与冰冷彷佛幻象,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入睡前应是「明天」的日子,已以「今天」的身分到来。 「唔~~」 沙条绫香揉揉沉重的眼皮,在柔软的床铺中醒来。 这醒来的感觉难过极了。 因为她作了个很糟的恶梦。 内容零碎,想不太起来,只知道八年前「那时候」的记忆在梦中重演。 (已天亮了吧。) 绫香在心中嘟哝之余,向置于枕边的数位闹钟伸手。伸出毛毯的右手,一把探进凉飕飕的空气中。对于这种感觉,绫香也算喜欢。没错,传遍体温的被窝触感、朝阳和鸟啭,都一样属于喜欢的那一边。 但喜欢归喜欢,冷还是冷。 尽管一把拉起毛毯盖住头,她还是忍下了睡回笼觉的欲望。 接著将数位闹钟拉到眼前。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不戴眼镜也不会造成太大困扰,但这双八年来视力恶化了不少的眼晴,裸视时连手边的东西都看不清。近视就是这样。 【1999】 绫香一如往常,对显示西历日期的萤幕瞥了一眼才查看时刻。 【am5:59】 上午五点五十九分。 对社团活动需要晨练的同学而言,这时间并不算早。然而绫香虽没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也必须在这时候起床。 「刚刚好……呢。」 绫香呢喃著按下停止闹铃的按钮。 闹钟设定为上午六点〇分。 所以刚刚好,必须尽快下床。 绫香扭动身子爬出毛毯,又扭动身子脱下睡衣。 穿上昨晚睡前就准备好的高中制服,戴起摆在书桌上的眼镜,在衣柜边的穿衣镜前梳理头发。头发不怎么长,很快就梳好了。没问题,至少不会影响早餐时间。 每口气都是白色的。 走廊的空气比房间冻人得多了。 绫香快步走进洗手间,用冷到连气温都不值一提的水洗脸。当然,她夹好了浏海,没有沾湿。 「呀。」 好冷。绫香吓得叫出声来。 虽觉得自己已完全清醒,却仍能感到依稀残留的睡意瞬时溜走。意识变得清晰。拿自己的毛巾擦乾脸上水滴后,绫香摘下发夹,戴回眼镜── 并不经意地,视线停在如今已不再使用的踏台上。 「……有空要记得拿去丢。」 喃喃这么说之后,转回镜面。 理所当然地,自己的模样就映在那里。 浏海没有淋湿的,十六岁的自己。 和「那个人」实在不像。说得更明白一点── 「好平凡的脸。」 言语自然流泄而出。 戴眼镜的女孩──镜子里的,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不起眼女孩。 唯一可能接近那个人的部位,是照了光就会发亮的澄澈眼晴。但在眼镜镜片的遮掩下,散发不了任何魅力。绫香不禁这么想。 这张脸,算不进喜欢的那一边。 为何面对镜中的自己,会露出戒心这么强的眼神呢。 说不定是个性流露出来了吧。 自己的个性就是:阴沉、胆小、短视。还有── 「……啊,糟糕。快点快点。」 ──几近无可救药的平凡。 绫香匆忙踏过走廊,开了门就直接穿过餐厅到厨房去。 「他」说做菜可以排班,结果让他一做就堆得满桌像山一样,所以绫香想尽量自己来。他食量大是无所谓,若他以为自己食量也是那么大,可就伤脑筋了。 绫香以昨天贴上ok绷的手指从冰箱取出几种蔬菜,握起菜刀,从番茄开始咚咚咚地切起。 绫香认为,自己就只有切菜的手艺比小时候好。 不同的切法会造成不同的口感,与可口与否有直接关连。上了小学高年级以后,她开始注意到这点。对于这个发现,她实在骄傲不起来。明明「能煮的东西」有八成都是蔬菜,却花了那么多年才领悟。 「毕竟我真的很平凡。」 「早安,绫香。你今天好像也起得很早嘛。」 突然有声音传来── 即使事到如今没什么好惊讶,绫香还是「哇」地叫出声,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他」就在那里。 ──苍蓝眼眸,在某些光线下显得碧绿的他。 ──我的「使役者」。 「真是的……不要吓我啦,剑兵。」 「抱歉,绫香,我没有吓你的意思。我看你那么专心,才喊你一下。」 「我只是在切菜而已。」 「嗯。你真的很会用菜刀耶。」 他微笑著这么说。 那张笑容和平时一样。 有如在说「我会接受你任何一切」的温柔笑容。 窗口投来的阳光,彷佛在祝福他似的围绕著,让他闪闪发亮──这一定只是错觉。他没事也不会释放魔力,也不是图画书里的王子。 「……普通而已。」 绫香尽量挤出平常的声音,低声说。 专心做好眼前的烹饪行为,赶快结束吧。 并这么想著,有条不紊地制作早餐。 生菜沙拉、荷包蛋、烤土司。听他问:「没有肉吗?」就煎起事先准备好的香肠。 肉,鲜肉── 肉。绫香无法接触会让她感到是生物肉体的东西,她就是不敢。血也一样。所以只有香肠。唯有这样没有肉感、血感,现成的肉类加工食品,她才敢处理。简直没资格做一名黑魔术师。贴在左手指的ok绷就是极佳的证据。 绫香也觉得可耻,但又无可奈何。 「好像很好吃耶。」 「我只是切开煎一煎而已。」 「单纯的动作,反而更能显现功夫有多纯熟。无论是剑或菜刀,都是相同的道理。」 「……」 绫香刻意不回话,想将早餐排上餐桌,结果被他抢先一步。只能从冰箱拿出鲜奶,拿两个杯子进餐厅,其他部分全都被他在转眼间做完了。 「……谢谢。」 无言以对的绫香,姑且先道个谢。 接著不等他回答就到餐桌边坐下,细小又含糊地说:「我开动了。」而他则是在绫香身旁大声那么说,随后两个人都开始吃早餐。先叉起一片番茄送进嘴里,再将荷包蛋── 啊啊,又来了。明明想都没想过。 绫香在心中叹息。 老毛病又犯了,又煎成太阳蛋。 「对不起,我应该先问过你才对。」 绫香没提及问什么。反正他是「最优秀」的使役者,即使不明说也听得懂。这和使役者与主人有魔力上的联系之类的无关,纯粹是他善解人意,很快就懂绫香的意思。 像现在,他也绝对听得懂绫香为何道歉。 「荷包蛋的两种煎法我都喜欢,你爱煎哪种就哪种,无所谓。」 「嗯……」 看吧,他就是懂。 绫香没看他,对著菜点点头。 (都喜欢啊……) 并在心中呢喃。不让他的直觉发现,悄悄地。 其实自己喜欢的是双面煎。不,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其实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喜欢哪一种。因为每次都是煎姊姊喜欢的太阳蛋。 再说,小时候喜欢双面煎,说不定是因为看姊姊那么完美而起了小小的反抗心理,刻意和她区别的缘故。 这时── 绫香不自觉地看向窗口。 八年前,那个人在朝阳下翩翩起舞的地方。 「……我说剑兵……」 「什么事?」 「你以前不是大姊的使役者吗?在八年前的圣杯战争里。」 「是的,爱歌当时是我的主人。」 「那大姊是个什么样的主人?」 纯粹是出自好奇心。 大概是这样吧。绫香猜测自己为何会这么问。 其他还能想到的,是自己不喜欢沉闷地吃著饭,或是多知道一点圣杯战争的资讯也许会有帮助等理由。不过最接近的应该还是好奇心。突然想知道就问出口了。 「爱歌她……嗯,是个很优秀的魔术师。」他微笑著说:「非常优秀。我对魔术不是很懂,不过我想,她应该有一流以上的水准。」 「?」 话里似乎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让绫香不禁歪起头: 「啊,之前你说过,你对上次那个第一次圣杯战争的记忆很模糊嘛。」 「啊……对,对呀。」 八年前,他也参加过圣杯战争。 听说他当时是第一阶的剑之英灵,成为姊姊沙条爱歌的使役者参战,打倒所有其他六骑英灵。但当圣杯就在眼前时,「契约却遭到毁弃」。 「是那时候的后遗症吧。你这次被召唤之后的记忆,没问题吗?」 「没问题。只有八年前的记忆不太稳定,不用担心。」 他对绫香点头。 从上到下看不出任何不适。 他是个完美的人。人?不,英灵。来到我这个最低的第七阶,权 天使的主人身边,誓言与我在这场圣杯战争中合力奋战的第一阶使役者。 他微笑的神情,宛如图画中的英雄般端整,容光焕发。 (咦?) 那是他平时的笑脸。 应该是这样,可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寂寞、惭愧、难以自处的怪异表情。 就在我眼前,闪过他脸上? 「剑兵?」 「绫香,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咦。喔,好。」 「你对令姊,沙条爱歌是『什么感觉』?」 ? 姊姊── 爱歌姊姊。 她是个比谁都更耀眼的人。 在八年前的圣杯战争中,与你(剑兵)一同奋战的人。 当时的我相当幼小,很多事到了现在已经记不得。但有些事,我每次都能清楚忆起。 例如……对了。 姊姊,其实我一直很── ──肉块。 「对大姊有什么感觉吗?」 我── 「我……」 一直── 「……嗯。我一直都很喜欢大姊。 她无论魔术还是课业都很厉害,而且很漂亮。」 ──惨叫。 「大姊的头发,太阳一照就会闪闪发光。 那真的好美,好让人羡慕。」 我没有说谎──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一起的时候,她对我都很好。」 我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 真的。 ──腥红。 做什么都很优秀的大姊。不,是姊姊。 美丽的化身,爱歌姊姊。 应该和爸爸一样,对我很温柔的人。 疼爱著什么都做不好的我。 「我很喜欢她。」 我又说了一次。 并尝试微笑。 祈祷著,表情不会太僵硬。 ? 希望只是我多虑。 对,那八成只是多虑。 这本笔记上记载的每条项目,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不会有「第二次的圣杯战争」。 无论谁取得最后胜利,我的家系都不会与圣杯战争再有关连。 圣杯的奇迹,不会再次发生。 一定会有一个人抵达根源。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倘若万一。 监察官过去说溜嘴的话是事实,又会如何?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尔后── 尔后,少女来到植物园。 玻璃制的天花板和墙面,纳入充足的晨光。 在光明之中,少女注视聚来脚边的鸽群一会儿,想著自己手指上贴的ok绷,她抱起其中一只。 少女想起过去。 唤醒如今已记不起多少的,八年前的记忆。 姊姊的记忆。 父亲的记忆。 少女也思考起几件事。 关于她只剩零碎记忆的那两人。 以及从没记忆的──母亲。 「……绫香。」 最近已经熟悉的青年声音从旁传来。 他的身影就在植物园出入口的玻璃门边。闪耀的阳光在他脸上拉出大片阴影,让少女看不清表情。 他现在一定也在微笑。 少女轻轻放下她抱起的鸽子。 直直地对蓝色眼眸的他颔首。 「嗯,走吧。」 ──接著,踏出步伐。 ──迈向一九九九年,再次于这东京展开的第二次圣杯战争。 special act:servants 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上午八点二十五分。 东京都杉并区,某私立高中正门前。 众多学生正涌进校门。 有人一面和同学聊天一边走,有人对偶遇的朋友问好,有人对操场晨练的未来选手们挥手,有人只是兀自悄悄地穿过校门。 沙条绫香是属于最后一种。 她很少和别人一起上下学。虽然会回应别人的问候,但不会主动从人群中找出熟人打招呼。操场只是她天天都会路过的风景之一,连看都不会想看。 因此今天也是一个人进校门,混在身穿同样制服的同年代学生中。 向经过站在校门边的生活辅导老师微微鞠躬致意,走向校舍门口。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 选择孤独,变成一种自然的事。 即使生活中出现也许堪称亲近的人,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拿现在来说吧。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一两个班上同学,有的还和她就读同一所国中和国小,但她没有那种心思。 绫香认为,这应该不算是「没有朋友」。 能让她那么称呼的人并非不存在。班上女同学中,有几个比较会和她对话也聊得来。 (……嗯,几个。) 绫香在心中低语。 不过,她也有朋友不多的自知之明就是了。 魔术师的宿命? 为了与世俗保持适切关连? 或许是,或许不是。然而总觉得读小学时──具体而言是「八年前」,当时的朋友还比现在稍微多一点。 绫香很快就想到原因。 想起八年前,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自己发生的事。 更正确地说,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周围。 八年前,一九九一年的东京所举行的「魔术仪式」,最后夺去了她的父亲和姊姊,使得绫香生活的种种几乎一夕之间全变了样。 (圣杯战争。第二次,为了成就大愿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仪式名称浮上脑海。 平时明明不会在上学途中对关于魔术的大小事多花心思,现在一想就想到最让人难过的部分,绫香也觉得无可奈何。 毕竟,那「已经开始」了。 尽管那天夜里,利刃刺穿这片胸口的感触仍不太能明确想起……不是不愿想起──但当时的恐惧,却能身历其境似的在脑海中重播。清晰到甚至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产生错觉,以为在这里走著的自己只是幻觉或期望。总之不是现实,真正的自己已经被枪刺穿胸口,倒在植物园中央慢慢死去。 脚、全身,彷佛打从心底恐惧而颤抖。 几乎让她走不下去。 绫香知道自己是个弱者。一旦任由恐惧摆布,自己的一切必定会在瞬间万劫不复。 但是,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还能走。穿过校门,走进校舍。没问题。 因为刻于胸前的单翼令咒告诉她,自己绝不是孤单一人。 身披苍蓝与白银的「他」,是我的── 「早安,沙条。」 「啊,早……早安,伊势三同学──」 忽然有人搭话,吓得绫香急忙回头。 由于意识大幅偏向内心,让她对应外界的举动变得有些不自然。表情像是大受惊讶,更糟的是声音,说不定还有点噎到。 相对地,向她道早的人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声音明亮,表情爽朗,又那么精神奕奕地高举右手。 他是转学生伊势三。在微妙时期转来绫香班上,发色明亮的男同学。 「今天天气真好。看你愁眉苦脸的,有心事吗?没准备今天的小考?」 「呃……」 一次丢来三个话题,让人难以应对。 天气好。的确如此。 虽觉得自己没有愁眉苦脸,但的确有心事。不过,那不能对别人说。 呃,怎么不记得今天有要小考? 「沙条,你好像大多是一个人上学吧?」 「呃……」 还没决定从哪里答起,又换话题了? 「你是不是喜欢自己一个人?」 「也……也没有……」 「有吧?」 伊势三爽朗的脸,离得比想像中还近。 绫香半下意识地拉出的「某种程度」的距离被他轻易跨越,以与其朝气相衬的表情投来微笑。好亲切的脸,他就是带著这种表情融入班上。 这么说来,好像很少看见他单独一个人。 (……奇怪。) 绫香想起小时候常聚来她脚边的鸽子。最近,不仅还是老样子的鸽子,之前很冷淡的乌鸦也开始亲近她了。 此外,绫香不知道还有什么会这样接近她。 尤其是人类男孩子。 忽然间,他(剑兵)的侧脸掠过脑海。 外表年龄虽然比自己大一点,但不是人类。所以,会这么自然地靠近的男孩子,真的很稀奇── 「我的朋友也是大多时间都自己一个人。不过他各方面都和你差很多就是了。」 「你是说……你前个学校的朋友?」 「啊,说到学校,你听说南校舍的传闻了吗?」 问了问题,却被反问回来。 而且话题又突然变了。 当绫香心里疑惑时,伊势三已接连不断地说了下去──放学后的南校舍会出现诡异的人影,东京各地发生多起瓦斯爆炸事件等,一下是从同学听来的学校怪谈,一下是报章新闻里的报导,重点非常模糊地说个没完。 绫香对两者都不清楚,只能疑惑地听著。 「伊势三同学,你才刚转进来,消息就这么灵通啊……」 「也没有多灵通啦。我到这里来才没多久,不知道的事情多到让我头昏眼花。啊,不过我还是弄清楚了几件事……」 「什么事?」 「就是你的事,沙条绫香。」 「?」 突然被人唤出全名。 让绫香一时哑口,只能以视线表示疑问。 「像你这样的女生,应该常常会找几个人玩在|起才对;但你却宁愿选择独处,对不对?现在就是这样,在教室也一样。」 「也……也没有啦……」 ──并没有。 绫香不敢那么说。 课间、午休时、放学后,都和上学时──现在一样 因为她虽然会回应别人,但几乎不会主动说些什么。 「有吧?」 第二次,同样的对话。 绫香抬起垂到脚边的视线,发现伊势三的脸就在眼前。 伊势三有著一头卽气的亮色头发,是一下子就搏得全班女生好感的转学生。待人亲切,总是面带微笑的男生。 「你该不会是──」 剎那间,他那张脸上。 「觉得人类──」 平时的爽朗表情消失不见。 「很讨厌吧?」 漾起一层,彷若面具的冷酷无情。 ? ──极东之地, 曾发生一场抢夺圣杯的争斗。 ──胜利者确实存在。 然而,没有任何人将圣杯纳为己有。 ──时间就这么来到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 ──圣杯在这东京再度显现。 七骑英灵全于此刻,聚于七名魔术师麾下。 「史上第二次」的圣杯战争就此开始。 ? fate/prototy pe 苍银的碎片 「servants」 ? 使役者。 现界的英灵。 剑之英灵(saber)。 狂之英灵(berserker)。 弓之英灵(archer)。 枪之英灵ncer)。 骑之英灵(rider)。 术之英灵(caster)。 影之英灵(assassin)。 由圣杯之力配与七级职阶的最强幻想。 他们的力量极其强大。 如过去所述。 别说斩铁断钢,更能劈天裂地。 他们的肉体是由魔力构成的暂用品,正确而言并非生物。 拥有酷似人类的外表,却不是人类。他们身怀远超越生物或人类的强韧与破坏力,是现界的活传说。 然而,他们并非──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同日深夜。 东京都新宿区,新宿中央公园。 被西新宿密密丛丛的摩天大楼所围绕的绿林彼端,有一名男子。 他就那么突然地现身在与流入安大略湖的瀑布同名的壮丽水池前。假如有人目睹──虽然在这季节,基本上不会有任何游民在深夜接近水池,应该会认为他是凭空出现吧。例如,利用了某种瞬间穿越时空的手法。 但事实不是那样,不是空间转移。那是魔法的领域。 男子不过是「解除灵体化」而已。 他已经在水池前静待一段时间了,只是肉眼看不见他的「模样」而已。 「现在嘛……」 男子身穿甲胄,体格壮硕。 覆盖双肩及左臂的金属铠甲,在街灯下银光烨烨。 比左臂轻简得多的右臂,绕著一把高过男子许多,枪身看似木制的长枪。 与古时日本战场常见的长枪样式迥异。 铠甲也是如此,弥漫异国格调。然而男子一身披甲持枪之姿,却与周遭景色融为一体,丝毫不显突兀,也许是满园绿树与瀑布型水池的关系吧。这座公园本来就与这西新宿街景是两种世界。绿地与略显夸张的水池,在彷佛引领文明尖端,摩天大楼栉次鳞比的「高耸」城市中挖了一个大缺口,实在很特异。 「听说有人在都心闲晃,想来看看情况,结果──」 男子闭著一眼,仰望其中一栋摩天大楼。 看著新宿住友大楼,歪唇一笑: 「还真的『没错』。真是甘拜下风,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男子再度灵体化。 犹如融入流水声中,枪兵ncer)消失踪影。 西新宿,摩天大楼群中。 在东京都新都厅大楼竣工前,新宿住友大楼一直都是西新宿最高建筑。在标高二一〇公尺处俯瞰,眼下一片光辉斑斓,恍如星海。 当然,那全都不是星光。 仅只是人造之物。 用途上,与照亮黑夜的篝火差不了多少。 「还是老样子──」 一骑英灵出现在楼顶上。 发色如黄金般闪耀,一身王者风范的男子。 「不。人的欲望,已经膨胀到前无古人的地步。追求虚幻繁华到最后,这都市光是贪求五欲还不够,甚至养出了消费之欲,还有什么比这讽刺的事?区区弄臣却在无王之城中自以为王,以享乐之『焰』自焚而不觉,只管堆砌妄想登天的城墙。」 他是英雄中的英雄。 万王之王。 藉眼下都市痛责现代的评判之言,便是由此而生。 「可笑至极。没有祭司的神殿,究竟要奉祀些什么?」 那并非桀骜不逊。 并非妄自尊大。 因为他是必须存在而存在,显现于此东京的真王。 「有这么糟吗? 就我看来,人类这德性和我那时候没什么不同耶。」 枪兵解除灵体化── 在金色英雄的视线彼端,现出实体。 「你的眼珠是摆好看的吗,耍枪的?」 「你说呢?」 面对迟早耍一决生死的强敌,枪兵仍从容不迫地耸耸肩。参与圣杯战争的英灵能感到使役者的特有气息。既然能察觉他的存在,他也早已感到枪兵就在附近。虽然具体位置另当别论,但任何职阶的使役者,都至少能确实掌握是否有使役者正在接近。 尽管如此,他依然堂而皇之地半步不移。 甚至像这样。 大方交谈。 一眼便知不是普通英灵。 正确而言,不必用眼睛看,从皮肤就能感受到他的非凡之气。 (……普不普通都一样就是了。) 枪兵想起自己主人的侧脸。 对于那张脸听了这名金色英雄的事之后会作何反应,具体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枪兵深感兴趣。虽然她多半不会因为知道对方特别难缠,就露出一脸吃惊的样子。 (再加上那家伙(剑兵),阵容还真是浩大。) 受不了。 叹口气后,枪兵又耸耸肩。 即使主人准许见敌就杀,不过看情况,这次还是别轻举妄动得好。 至少,他不是宝具在封印状态下也能撂倒的角色。 ? ──极东之地, 曾发生一场抢夺圣杯的争斗。 ──那是鲜有人知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仅能有一名胜利者。 ──时值八年前的一九九一年。 ──在圣杯显现的这个城市──东京。 七骑英灵全于此刻,聚于七名魔术师麾下。 ──「史上第一次」的圣杯战争业已开始。 ?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凌晨。 东京都中央区,晴海码头。 那成群巨塔临海连绵的剪影,真不知该如何言喻。 自己这些现界的使役者,都会自动获得最低限度的现代必要资讯,基本上不会因无法理解眼前从未见闻的事物而陷入混乱或大受打击──当然程度因人而异。 但总归来说,都会觉得「啊,原来如此」而感到某种程度的认同。 譬如眼前这幅景象。 即使在已逾深夜的凌晨昏暗中,见到与东京湾临海地区高楼大厦的巨大暗影,或眼下漆黑海面形成强烈对比的那东西,他(剑兵)也不怎么惊讶。 晴海码头。除自己外空无一人的沿海公路上。 剑兵将视线投向远方。 黑色的东京湾上空── 矗立著庄严宏伟,「光华四射的神殿」。 不只一座。 那是多数神殿交叠而成的超大型神殿复合体。倘若可见部位全都实际存在,并非幻象,全长目测少说也有好几公里。 其威容,彷佛满天星斗降临海面。 在这座地面满是光明而使得星空黯淡失色的都市中,显得格外讽刺。 剑兵不禁被它夺去目光,看得忘我。对于现代知识有限,只知必要事物的他而言,这未知的巨物能让他惊讶的程度,应与湾岸边的高楼喑影相差无几才对。 不同的是,那浮于海面的光群美得教人沉醉。 足以让剑兵毫不避讳地如此赞赏。 然而,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星辉。 他看见的,只不过是他必须击倒的英灵之一所携魔力散发的光芒。 其名正如其貌。 ── 光辉大复合神殿。 「那是骑兵的宝具吧。我真不想让你去那种地方。」 「爱歌……」 剑兵口念身旁少女(主人)的名字,转向她。 她湿润的双眸映射神殿光辉,不安地注视剑兵。 若不是整座城市都成了英灵们为争取圣杯而刀来剑往的战场,真想当场作首诗献给她,否则简直愧对骑士身分──那就是这么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宛如星空落入了她的眼中。 但却漾著薄薄的泪,担忧地晃荡不已。 剑兵十分明白少女为何担忧,眼中满载的顾虑从何而来。 「那座神殿是骑兵向我叫战而设立的。不只是我,还有弓兵、枪兵。既然不知道其他两人的动向,至少我就得去,不然他真的照他宣告的做就糟了。」 「不行,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我甘愿冒这危险。」 握有多项宝具的骑兵,即使空手应战也是个强力英灵。而且那海上神殿中,已知至少有两头在日前战斗上大展雄威的巨兽,且不难想像,神殿本身也是可怕的威胁。 那神殿多半是某种固有结界。 参与圣杯战争的英灵,手中宝具个个强悍,骑兵的更是高人一等。一如字面,他是个不能拿一般英雄豪杰相提并论的对手,具有足以自称万王之王的战力。 而他现在正渴求一件事。 就是与自己(剑兵)对决。 若不应其「敬邀」,前往那位在远方的大神殿,翱翔天际的太阳船就会在黎明之前使整座东京化为火海。即使只与骑兵交手过短短几次,也能确实感受到那个英灵不是只会口头威吓的人物,力量也十二分地能达成那种暴行。 东京──这位于极东之地的城市。 并不是剑兵的祖国(不列颠),居民也不是他领地的子民。 尽管如此── 「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吧。我是真心想阻止他。」 「真的就是任性。你这个人喔,有时候拗起来就像小孩耍赖一样。」 「对不起。」 「……别那样看著我。他主人那边,我自己也会设法处理。」 静静地,剑兵向他的少女主人颔首。 一般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一句话。 如此年轻的少女,与统驭数十名魔术师的秘族之长为敌,竟还夸口要「独自设法处理」。无论魔术天赋再怎么高,也该知道自己说的是不可能的事。那个家族还在东京西部山区设遍无数层牢固结界,潜藏于魔术工坊的最深处。 那里不仅是魔术城塞,还是充满致命陷阱的迷宫。 一名娇弱少女不可能只身潜入那种地方,即使真的成功,也不可能与数十名魔术师进行魔术战斗后安然复返。 然而,剑兵却只是对少女轻轻说了几个字。 谢谢。 因为他明白,与自己共赴圣杯战争的主人,拥有怎么样的力量。 「真受不了,你实在是个非常贪心的王子耶。」 主人── 沙条爱歌向剑兵依附而来。 苍蓝与白银的铠甲,叠上少女的翠玉色洋装。 感觉不到体重,应该是她有所矜持的缘故。近几天,爱歌如此亲密举动虽然增多,但仍保持她一贯原则,不主动与剑兵直接「肌肤相触」。 「你说什么都要救那些脆弱又空虚的人类吧?」 少女白皙的指尖、手掌,指向银色的胸甲。 看似将掌心贴上他胸口。 实际上,仍保持著毫厘之距。 「老是害我操心。」 还稍稍鼓起腮帮子。 真是可爱的动作。彷佛与黑暗的厮杀无关,只属于明朗阳光浇注的花园中,一朵天真烂漫的花。 接著,她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抬望剑兵的脸。 表情略蒙阴影。 「我真的很担心你,担心到随时都会想哭,可是……」 同时,面有难色地微笑: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一部分完全不会为你担心。因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英灵,你也绝对不会输。你挥舞的剑会斩除所有敌人;你挥洒的光,会击溃所有阻碍。 听清楚了吗,剑兵?我的剑兵。 假如圣杯战争还有『第二次』──」 「你也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如此轻声细语。 渐渐融入星点稀少得与海面成极端对比的夜空。 随后── 有种巨物飞来的感觉。 剑兵反射性地搂起爱歌的腰,采取防御架势。 不思迎击,只为提供主人万全保护而凝视双目。不到两秒,眼中就多了块黑影。在东京湾上空画出明确弧线飞来的巨物,在他眼前「著地」。 甚于大型货车的巨物优雅著地,没发出一点冲击。 巨物扼杀物理法则,无视速度与质量,将对坚实路面与其庞大躯体造成的致命能量,只在周围数十公尺掀起轻轻吹动少女裙襬的微风。 面为人。 身为狮。 头戴极具特色的饰物,拥有百兽之王狮子的身躯。 巨大。巨体。巨躯。 一身压倒性质量的惊人巨兽。 它面容肃穆,令人略感神圣,且以无光的双眸垂视剑兵与爱歌。 那是斥候,是先锋?还是又来宣达邀请的使者? 「骑兵的人面狮身兽(sphin)──」 剑兵的唇透露出巨兽之名。 那是不应踏上现代大地的巨兽。 流传于古希腊与巴比伦尼亚传说中的怪物,人面狮身的合成兽(chimera)。在更为遥远的过去,数千年前的古埃及传说中,是掌管天空之神(horus)在地表世界的化身,烈火与狂风的具体形象,受人敬畏的四足兽。 别名恐怖之父(abul hool)。 在地中海至西亚地区留下多数传说的猛兽。 若在场的是个初出茅庐的魔术师,也许在这当下会猜想「对方召唤的是怎样的魔兽」吧。然而,它岂有归于魔兽的道理。 那么这是什么呢? 它是── 栖于传说之物。 寐于幻想之物。 存于神话之物。 幻想种。想像中的怪兽。只在古老传说中提及的物种。 它们不属于已知生命,是由神秘直接化为实体而成,由低到高共分为魔兽、幻兽、神兽三阶。 那么,这般巨兽属于何者? 它是伏魔扫幻,伴随神圣威光君临地表之物。 神兽── 若无龙族,无疑属于最高阶的圣兽! 『■■■■■■■■────!』 巨大神兽猛然咆哮。 原本平静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脸上布满敌意与野兽般的表情,露出「与人类同样」的牙齿,对星光稀少的天空狂吼。 晴海码头的宁静瞬时破碎。 「去吧,爱歌。 收拾掉它以后,我就到骑兵的神殿去。」 「剑兵……」 「爱歌,拜托你了。」 自己果然当不了典雅的骑士。 剑兵那瞬时为战斗特化的头脑与思绪的小小角落,不禁这么想。 在这应投以微笑使少女别为骑士担忧的场面,自己却只是对那怪物投注如此锐利的眼神。取而代之的,剑兵稍微挪动环绕少女腰际的手,轻抚她的肩。 「……我知道了。」 少女轻轻点头。 欲言又止地张开的唇,说出肯定的话语。 想得美,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剑兵单以「眼神」遏止彷佛如此高吼的巨兽,架持隐形之剑。 紧接著── ? 「哦,有趣! 三骑都还没到齐,你单凭一骑就想战胜余之「兽」吗? 即使那只是余之威光、余之荣光的片鳞半爪,也是足以屠杀万军的热沙狮身兽啊!」 东京湾上的大复合神殿。 主神殿最深处,具有巨大诡异怪球的阴暗空间内。 在令人联想庞大魔术回路的丝丝淡光照映下,「王」面露微笑。 「──很好。那你就挣扎个够吧,无光之人。」 ? 晴海,东京国际贸易展览会会场。 场区中央大道。 发生了堪称蹂躏的状况。 柏油地在它巨大脚爪下溃如沙土,成群大型货车在著地的冲击中应声扭曲。尽管不时有人说这个会场年久失修,但有谁会想到,这仍能收容数千人的设施外壁,竟会被这巨兽的前脚一扫就崩塌呢。 由于已是凌晨,场中空无一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场巨兽(sphin)与剑士(saber)的战斗,遍及这整座建满展场设施的广大区域。 破坏力远超乎外观的尖爪獠牙,乘著可怕速度连连挥扫,动作比狮子、老虎等自然猛兽更为迅速。身形如此巨大还能这么敏捷,位在其肢体末端的爪牙速度可想而知。每次攻击后响遍四方的破坏声与冲击波诉说著,那全是不折不扣的惊人现实。 面对那些攻击,剑兵在路面、墙壁、屋顶不停穿梭,一一闪躲。 沉重攻击,回避。 快速连击,回避。 闪躲所有攻击之余,剑兵双眼紧盯著巨兽中心,只以轮廓勾勒其整体,观察攻击的习惯动作、连续攻击之间的喘息等反击机会,等它露出破绽。 但看样子,巨兽智商相当高。 懂得活用其飞行能力,藉立体移位进行不停变换组合的全方位攻击,且威力丝毫不减。那是明白剑兵作何考量才会有的行动。 甚至── 还会进行假动作牵制。 在连击之间,刻意破坏建筑壁面,溅散碎片,穿插「无谓的攻击」。尽管使役者基本上不会被不带魔力的攻击伤害,但某程度的「具有魔力的攻击导致的副作用」仍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 就在剑兵闪避高速飞来的钢筋水泥碎块之际。 巨兽首度四肢并用,全力猛扑而来! 时间已不足以放弃闪躲碎片,重新进行回避。于是剑兵直接以剑脊为盾,向前挺身。 采取截然不同于完全回避,正面接挡的防御架势──! 冲击。好重,重得难以想像。 即使阶段性地释放缠绕于隐形之剑的宝具──风王结界(invisible air)所蕴藏的风之魔力,且并用魔力放射,也抵销不了巨兽猛冲的力道,使剑兵遭受全身彷佛龟裂的冲击。那依稀听见的金属摩擦声,难道是全身骨折的哀号吗? 然而,他并不打算硬吃下所有冲撃。 相对地,巨兽多半也在盘算顶著他撞碎几片水泥墙再捣入地面,一口了结其性命之类的事吧。 (很好。) 剑兵脑中一角感到认同。 (真是了不起的猛兽……!) 剑所释放的猛烈风势改变了方向,从正面接挡改为「向旁卸转」。同时,剑兵自身迅速横转腾跃,从靴底放射魔力,拉长间距。 「……的确。」 接著,轻吐口气。 「一般的剑士绝非你的对手。但是──」 ──并且,改变架势。 巨兽不和剑兵玩在攻击范围间进退的游戏,对直指而来的剑尖也毫不畏惧。 那是当然。它可不是骑士或士兵,也不是弓矢、战车或魔术中人,而是非比寻常,有如狂乱暴风的神兽。 于是剑兵改变了架势。因为面对体积大过自己数倍的巨兽,以对人的战场剑技应战并非合适之举。 左右脚间距踏得比平常更宽,深深沉腰。 双手握持隐形之剑举过右肩,全身蓄力。 并解除全身铠甲。 用心感受脚下大地。 这架势── 是为了击繁那神秘的巨兽。 剑兵苍蓝的眼中,没有丝毫焦躁之类的情绪。 那是当然。他不是第一次采取这种架势。 这可是和每根爪、每颗牙都远长过他身高,比高大战士双手挥出的剑或斧更快狠准的怪物厮杀。别说日前也遭遇过的同种猛兽,对于如此层次在人之上,有如神秘具体化之物,剑兵已累积了相当的交战心得。 邪龙、巨人、百兽,甚至狂吠之兽【注:指questi。幻想怪物。头与尾巴为蛇,躯体为豹,四足为鹿。其吠声如三十只猎犬同时狂吠】。 企图摧残他祖国(不列颠)的邪恶怪物,全都丧命在他的剑下。 因此,没错,剑兵「明白该怎么战胜它」! 『■■■■■■■■────!』 灼热火焰。 破碎大气。 突然间,那堪称王力之体现的巨兽尖声咆哮,霎时化为将敌人烧成碎屑的火焰龙卷袭向剑兵。 将剑士的架势视为挑铁而先发制人,超乎常理之一击! 犹如天空神荷鲁斯神力一端具象化的猛击,瞬即将中央大道两旁的路树烧成焦炭,直击具有圆顶的大型设施──东馆。因形似某特摄电影怪兽而有同名俗称,为时下年轻人所熟悉的展览会场东馆,不出几秒就像锅里的糖球般融化。 那么,剑兵到哪里去了? 被火烧焦,被风吹散,同时丧失暂用的肉体与灵核,烟消云散了吗? 不,当然不是。 看清楚。巨兽的头部,人面原本存在的位置。 那里,如今开了一个大洞。 剑兵将自己与剑化作满弓之箭,连同火焰龙卷正面贯穿了巨兽头部。 然而,头部大洞彼端见不到他的身影。人呢?拥有异常生命力的巨兽即使失去脸孔和大半脑部,也依然四处转头寻敌。 ──在上方。 飞上两百公尺空中的苍银剑士,双脚正蹬踏星空。不仅是俯冲,还如字面般脚踩空气节节加速,同时放射魔力进行二次加速,准备追击。那把隐形之剑已被他举至顶点。 显然要以这第二击,将巨兽硬生生斩成两段。 失去脸孔的巨兽猛然站起,彷佛头部缺损并不算伤害,高举灌注魔力而炽红的一对前爪扑向敌人。 以同时发动的左右夹击,迎战猛烈加速落下的剑兵。 纵然没有脸孔,没有眼球,完全失去视力,巨兽之爪依然不偏不倚,速度也毫无减弱。剑兵是否装备以魔力锻造而成的铠甲,在这对凶爪前并无意义。这一击将造成的,就只是击溃伟大主人(骑兵)的敌人而已。 左右前脚── ──炽红双爪骤然爆散。 ──隐形之剑高速旋转。 ──旋出残忍的刃之舞。 这也是一场蹂躏吧。 无法称之为斩切。 剑兵同时利用灌注全力的魔力放射与风王结界,使自身随剑高速螺旋,在俯冲之中绞碎了巨兽的炽红双爪。没有任何人见到这攻击在一秒中究竟转了多少次,因为巨兽早已失去脸孔与眼球。 而且这高速螺旋的俯冲攻击,更瞬间钻入无面巨兽头部,直穿躯干。 将它从中两断── 这实在难以称为两断。 「现在……」 当著地的剑兵站起时。 炎与风的巨兽,已只剩四肢残骸。 「就让我应你的邀,把这件事做个了断吧,骑兵。」 解说(※注意内含剧透)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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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东出佑一郎 ──我就先说结论吧。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fate/prototype》可说是超高人气电脑游戏《fate/stay night》的原型,随处可见《stay night》所沿用的设定与段落。然而剧情方面其实改动了不少。 譬如年份为一九九九年。 譬如圣杯战争发生于新宿。 譬如亚瑟王不是少女而是青年。 譬如卫宫士郎根本不存在,主角是个名叫沙条绫香的黑魔术师。 ……等族繁不及备载,大部分都只是细枝末节(就连主角与女性角色性别调换也是)。 最大的问题,与《stay night》的决定性差异──集中于沙条爱歌这名少女身上。 她是个活在恋爱中的少女。 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恋爱,是情愿奉献自己和对方的一生──且不满于此,就连无关的路人,有害的敌人或无害的家人,都想丢进沸锅里一起炖煮的恋爱。 那是《stay night》中所有敌方阻碍都没有的特质。 吉尔伽美什桀惊不逊,秉持世界最古老英雄王的骄傲而战。 言峰绮礼为自己「无法从正当事物中感到幸福」的罪业深感苦闷,却也因这罪业与卫宫士郎对立。 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抱持天真肤浅的「爱意」。间桐樱即使三番两次被命运捉弄,仍因为「爱意」与「对姊姊的倾慕」够坚定,才能重返光明。 那与沙条爱歌的性质正好相反。恋爱不是她的武器,而是弱点(对敌方而言)。 《fate/protype 苍银的碎片》就是以这样的爱歌为主角的故事。 第一场圣杯战争中,爱歌与眉清目秀的剑士(saber)亚瑟一次又一次地获胜。 并非战胜,就只是「获胜」。那是近乎上帝视角的蹂躏,与她为敌的人全都凄惨地接连消灭──甚至放弃敌对。 对圣杯的执著,使役者们系于圣杯的愿望,魔术师们的悲愿,面临纯粹的「爱意」都只有惨遭毁灭的份。 爱歌就是以「恋爱」这感情为唯一路线,如子弹般直线前进。毫无二心,彷佛眼中只有标的。 遗憾的是,子弹只会造成破坏。一旦击中脑袋,当然会脑浆迸裂。惊悚、血腥、恶心,皮开肉绽── 尽管如此,真的是尽管如此,这故事仍是美得「毛骨悚然」。 活在恋爱中的少女,既可爱又美丽。 在额上轻轻一吻就害臊不已的少女很美。 支配了刺客的少女很美。 为自己所爱的青年下厨的少女惹人疼爱。 樱井光的文句,流顺而美丽。 绘师中原老师的插图也是无懈可击地华美。 ……因为美丽,反而可怕。 爱歌的行为,无疑全属于一名恋爱的少女。但读者感受到的却不是恋爱的温暖,反而是直接体会到恋爱的可怕啊。 《苍银的碎片》,终究是《fate/prototype》的前传。 爱歌被圣剑从背后刺穿胸口而死──已是确定的未来。 爱歌所恋上的青年亚瑟,为何会以圣剑刺死自己的主人,仍是未解之谜。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爱歌,也许是为了拯救被当成祭品的绫香,抑或是与爱歌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对立关系。 无论如何,这名歌颂著爱情的少女,其恋爱就此破灭。原本所向无敌的「恋爱」,却步入败于圣剑的命运。 真是段凄惨而残酷的故事──可能会有读者这么想吧。 但是,那是「对谁而言」呢? 是在恋爱面前不堪一击的凡人,还是失恋的少女?若觉得后者可怜,是否有些矛盾? 比谁都更残酷的少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因为这个缘故,我实在不得不下此结论。 ──樱井光是个鬼畜生。 后记 樱井光 圣杯只能达成一个愿望。 相对地,为启动圣杯而参加其「魔术仪式」的魔术师与英灵,却有七人七骑。 这表示,他们必须争抢、交战、厮杀,唯有残存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实现愿望。 圣杯战争便是如此空前绝后的绚烂死斗──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记得约十年前,《fate/stay night》发表时的盛况。 联手打造传说之作《月姬》的奈须きのこ老师与武内崇老师,发表新商业作品的消息,简直在业界投下一颗震撼弹。我从那一刻起就抱持著强烈的期待与预感,而它们日后都成了确切的现实。 ──令人雀跃的故事,充满魅力的人物,设定详实的世界。 真是使我大受冲击。 到了二〇一二年,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以《fate/prototype》作为影像特典。目睹它的当下,我又感到与当年同样,甚至更强的震撼。 在那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对《fate fate/prototype -animation material-》中亲自编写的大纲为骨,而成为「珍贵的故事碎片」的原典,更是散发著浩瀚的光辉。 那股冲击,就此长存我心── 一个不注意,那短短的「故事碎片」已在我心中萌芽。 一九九九年的东京圣杯战争中,一对姊妹与一名骑士──沙条爱歌、沙条绫香与第一阶使役者剑兵,遭遇一场宿命的重逢。 开战前,八年前,三人在「最初」圣杯战争中的模样。 微笑的爱歌。 开心地旋转舞动的她,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这些碎片流转到了ptiq编辑部,以及type-moon手中。接下来的完全是一连串惊叹与奇迹。我目睹斑斓碎片而织出的细小碎片,在奈须老师等贵人的大力鼎助下,编成了描写「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的「碎片的故事(fragment)」。 属于爱歌与剑兵,以及总是注视姊姊的绫香的故事──littledy。 集于本书的故事。 我心中,一定有过就此停止继续编织碎片的念头。 但是── 获得广大声援之后,我决定将「碎片的故事」延续下去。 那将是八年前的玲珑馆美沙夜与使役者们的故事──best friend。 如今,二〇一四年九月,《月刊ptiq》杂志上的〈best friend〉已经结束,第三碎片〈beautiful mind〉开始连载。 预定于下个月(日本原作发售时间)发售的第二集,将收录我新增的篇章。我想,第三集应该也会有新的碎片编入其中。 倘若本书、连载、今后所有书刊, 众多的碎片、丛集的故事, 只要任何一项能让各位获得乐趣,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爽快答应小的不情之请,让我得以描写《fate/prototype》八年前的时空、甚至大方拨冗,替我解惑与监制,真是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每幅美丽又细腻的全彩画作。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的图为仍在织造当中的一九九一年的碎片们,赋与了栩栩如生的实体。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圣杯只能达成一个愿望。 相对地,为启动圣杯而参加其「魔术仪式」的魔术师与英灵,却有七人七骑。 这表示,他们必须争抢、交战、厮杀,唯有残存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实现愿望。 圣杯战争便是如此空前绝后的绚烂死斗──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记得约十年前,《fate/stay night》发表时的盛况。 联手打造传说之作《月姬》的奈须きのこ老师与武内崇老师,发表新商业作品的消息,简直在业界投下一颗震撼弹。我从那一刻起就抱持著强烈的期待与预感,而它们日后都成了确切的现实。 ──令人雀跃的故事,充满魅力的人物,设定详实的世界。 真是使我大受冲击。 到了二〇一二年,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以《fate/prototype》作为影像特典。目睹它的当下,我又感到与当年同样,甚至更强的震撼。 在那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对《fate fate/prototype -animation material-》中亲自编写的大纲为骨,而成为「珍贵的故事碎片」的原典,更是散发著浩瀚的光辉。 那股冲击,就此长存我心── 一个不注意,那短短的「故事碎片」已在我心中萌芽。 一九九九年的东京圣杯战争中,一对姊妹与一名骑士──沙条爱歌、沙条绫香与第一阶使役者剑兵,遭遇一场宿命的重逢。 开战前,八年前,三人在「最初」圣杯战争中的模样。 微笑的爱歌。 开心地旋转舞动的她,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这些碎片流转到了ptiq编辑部,以及type-moon手中。接下来的完全是一连串惊叹与奇迹。我目睹斑斓碎片而织出的细小碎片,在奈须老师等贵人的大力鼎助下,编成了描写「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的「碎片的故事(fragment)」。 属于爱歌与剑兵,以及总是注视姊姊的绫香的故事──littledy。 集于本书的故事。 我心中,一定有过就此停止继续编织碎片的念头。 但是── 获得广大声援之后,我决定将「碎片的故事」延续下去。 那将是八年前的玲珑馆美沙夜与使役者们的故事──best friend。 如今,二〇一四年九月,《月刊ptiq》杂志上的〈best friend〉已经结束,第三碎片〈beautiful mind〉开始连载。 预定于下个月(日本原作发售时间)发售的第二集,将收录我新增的篇章。我想,第三集应该也会有新的碎片编入其中。 倘若本书、连载、今后所有书刊, 众多的碎片、丛集的故事, 只要任何一项能让各位获得乐趣,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爽快答应小的不情之请,让我得以描写《fate/prototype》八年前的时空、甚至大方拨冗,替我解惑与监制,真是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每幅美丽又细腻的全彩画作。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的图为仍在织造当中的一九九一年的碎片们,赋与了栩栩如生的实体。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圣杯只能达成一个愿望。 相对地,为启动圣杯而参加其「魔术仪式」的魔术师与英灵,却有七人七骑。 这表示,他们必须争抢、交战、厮杀,唯有残存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实现愿望。 圣杯战争便是如此空前绝后的绚烂死斗──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记得约十年前,《fate/stay night》发表时的盛况。 联手打造传说之作《月姬》的奈须きのこ老师与武内崇老师,发表新商业作品的消息,简直在业界投下一颗震撼弹。我从那一刻起就抱持著强烈的期待与预感,而它们日后都成了确切的现实。 ──令人雀跃的故事,充满魅力的人物,设定详实的世界。 真是使我大受冲击。 到了二〇一二年,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以《fate/prototype》作为影像特典。目睹它的当下,我又感到与当年同样,甚至更强的震撼。 在那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对《fate fate/prototype -animation material-》中亲自编写的大纲为骨,而成为「珍贵的故事碎片」的原典,更是散发著浩瀚的光辉。 那股冲击,就此长存我心── 一个不注意,那短短的「故事碎片」已在我心中萌芽。 一九九九年的东京圣杯战争中,一对姊妹与一名骑士──沙条爱歌、沙条绫香与第一阶使役者剑兵,遭遇一场宿命的重逢。 开战前,八年前,三人在「最初」圣杯战争中的模样。 微笑的爱歌。 开心地旋转舞动的她,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这些碎片流转到了ptiq编辑部,以及type-moon手中。接下来的完全是一连串惊叹与奇迹。我目睹斑斓碎片而织出的细小碎片,在奈须老师等贵人的大力鼎助下,编成了描写「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的「碎片的故事(fragment)」。 属于爱歌与剑兵,以及总是注视姊姊的绫香的故事──littledy。 集于本书的故事。 我心中,一定有过就此停止继续编织碎片的念头。 但是── 获得广大声援之后,我决定将「碎片的故事」延续下去。 那将是八年前的玲珑馆美沙夜与使役者们的故事──best friend。 如今,二〇一四年九月,《月刊ptiq》杂志上的〈best friend〉已经结束,第三碎片〈beautiful mind〉开始连载。 预定于下个月(日本原作发售时间)发售的第二集,将收录我新增的篇章。我想,第三集应该也会有新的碎片编入其中。 倘若本书、连载、今后所有书刊, 众多的碎片、丛集的故事, 只要任何一项能让各位获得乐趣,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爽快答应小的不情之请,让我得以描写《fate/prototype》八年前的时空、甚至大方拨冗,替我解惑与监制,真是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每幅美丽又细腻的全彩画作。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的图为仍在织造当中的一九九一年的碎片们,赋与了栩栩如生的实体。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圣杯只能达成一个愿望。 相对地,为启动圣杯而参加其「魔术仪式」的魔术师与英灵,却有七人七骑。 这表示,他们必须争抢、交战、厮杀,唯有残存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实现愿望。 圣杯战争便是如此空前绝后的绚烂死斗──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记得约十年前,《fate/stay night》发表时的盛况。 联手打造传说之作《月姬》的奈须きのこ老师与武内崇老师,发表新商业作品的消息,简直在业界投下一颗震撼弹。我从那一刻起就抱持著强烈的期待与预感,而它们日后都成了确切的现实。 ──令人雀跃的故事,充满魅力的人物,设定详实的世界。 真是使我大受冲击。 到了二〇一二年,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以《fate/prototype》作为影像特典。目睹它的当下,我又感到与当年同样,甚至更强的震撼。 在那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对《fate fate/prototype -animation material-》中亲自编写的大纲为骨,而成为「珍贵的故事碎片」的原典,更是散发著浩瀚的光辉。 那股冲击,就此长存我心── 一个不注意,那短短的「故事碎片」已在我心中萌芽。 一九九九年的东京圣杯战争中,一对姊妹与一名骑士──沙条爱歌、沙条绫香与第一阶使役者剑兵,遭遇一场宿命的重逢。 开战前,八年前,三人在「最初」圣杯战争中的模样。 微笑的爱歌。 开心地旋转舞动的她,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这些碎片流转到了ptiq编辑部,以及type-moon手中。接下来的完全是一连串惊叹与奇迹。我目睹斑斓碎片而织出的细小碎片,在奈须老师等贵人的大力鼎助下,编成了描写「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的「碎片的故事(fragment)」。 属于爱歌与剑兵,以及总是注视姊姊的绫香的故事──littledy。 集于本书的故事。 我心中,一定有过就此停止继续编织碎片的念头。 但是── 获得广大声援之后,我决定将「碎片的故事」延续下去。 那将是八年前的玲珑馆美沙夜与使役者们的故事──best friend。 如今,二〇一四年九月,《月刊ptiq》杂志上的〈best friend〉已经结束,第三碎片〈beautiful mind〉开始连载。 预定于下个月(日本原作发售时间)发售的第二集,将收录我新增的篇章。我想,第三集应该也会有新的碎片编入其中。 倘若本书、连载、今后所有书刊, 众多的碎片、丛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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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前,八年前,三人在「最初」圣杯战争中的模样。 微笑的爱歌。 开心地旋转舞动的她,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命运的奇妙安排下,这些碎片流转到了ptiq编辑部,以及type-moon手中。接下来的完全是一连串惊叹与奇迹。我目睹斑斓碎片而织出的细小碎片,在奈须老师等贵人的大力鼎助下,编成了描写「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的「碎片的故事(fragment)」。 属于爱歌与剑兵,以及总是注视姊姊的绫香的故事──littledy。 集于本书的故事。 我心中,一定有过就此停止继续编织碎片的念头。 但是── 获得广大声援之后,我决定将「碎片的故事」延续下去。 那将是八年前的玲珑馆美沙夜与使役者们的故事──best friend。 如今,二〇一四年九月,《月刊ptiq》杂志上的〈best friend〉已经结束,第三碎片〈beautiful mind〉开始连载。 预定于下个月(日本原作发售时间)发售的第二集,将收录我新增的篇章。我想,第三集应该也会有新的碎片编入其中。 倘若本书、连载、今后所有书刊, 众多的碎片、丛集的故事, 只要任何一项能让各位获得乐趣,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爽快答应小的不情之请,让我得以描写《fate/prototype》八年前的时空、甚至大方拨冗,替我解惑与监制,真是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每幅美丽又细腻的全彩画作。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的图为仍在织造当中的一九九一年的碎片们,赋与了栩栩如生的实体。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act-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时为西元一九九九年── 世纪末,东京。 第二次圣杯战争业已揭幕。 应许的东方土地上,七人七骑展开一场不为人知的厮杀。 各怀心愿的七名魔术师,伴随七骑现界的英灵聚集而来。 争夺不知藏于何处的圣遗物──圣杯之使用权。 为了什么? 为的是成就大愿、誓言、妄念。 而圣杯,又是因为堪称魔术师存在意义的天地万象之「根源」而存在── 万能的愿望机。魔术协会虽正式承认其存在,但始终没有任何手段能够确认穷极的个人渴望究竟为何,而七人七骑追求的又是否是同样的东西。 显现于东京的圣杯。 它的真面目「为何」,至今仍是一团谜。 真会是通往「根源」的桥梁吗? 会有别种可能吗? 至少没有任何参加者(主人)知道,负责监督的圣堂教会也不愿透露,而钟塔那些人甚至丝毫没有怀疑的迹象。 无法否定那可能是个巨大的陷阱。 尽管如此。 至少,我要追寻「根源」。 运用此身习得的众多魔术。 统率忠心不二的饥饿魔犬。 掌控化为死亡庭园的魔术工坊。 指挥为杀敌而现界的英灵。 将如今仍彷佛昨日的「过去」与「记忆」作为警惕。 抵达众多魔术师不断堆积死尸与血脉也梦寐以求的那个地方。 我非得到那里去不可。 否则等著我的,就只有死。 没错,正是如此。 一如字面所示。 我想,那一定非常痛苦。 最后痛苦散尽,就这么死了,丑陋地结束。 魔术师(主人)在战斗中败北的结果,多半就是丧失性命── 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死亡。 只要无法获得圣杯,一定会死。 向监察者寻求庇护也无济于事。 构成现在这个我的一切都会腐朽、溃散、消融、逝去。 所以── 我无处可逃。 也不对,毕竟我没有丝毫逃避的念头。 因为,我已经等待许久。 等待圣杯再临。 等待英灵现界。 等待弥漫令人作恶的呛鼻血腥味的杀戮生活。 等待能驱使所有自身气性与能力的酷烈终末。 等待令咒显现于这副肉体的那一刻。 ──没错。就是这样。 ──这场第二次圣杯战争,我已经等候多时。 ? 西元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 东京,玲珑馆主邸── 那是座满映月光的豪奢洋房。 若说那是王公贵族的府邸,也不会有人怀疑吧。 在现代街景中显得年岁格外久远,格局气度恢宏,作为支配者的居所十足相衬。显而易见地,即使这洋房的主人没有明确的社会地位,也理所当然地君临这个地区,扎根深长。 玲珑馆。 那不是这洋房的名字。 而是拥有它,支配它的主人之名。 立足于魔术世界中,甚至能称为边境的极东之都「东京」,精通多种系统的魔术,表面上则以顶尖巨擘之姿支配众生。 确实是一座适合王族安度长夜的宅院。 一名男子心血来潮地仰望高得让人脖子发酸的天花板,思忖著走过二楼走廊。 他是个体格高大精壮的男子。 即使隔著衣物,也能看出一身肌肉经过千锤百炼。 男子的视线,从天花板转向窗外。 时值深夜。男子的锐利目光,一眼就掌握了常人难以辨识的阴暗庭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并非常人」。 宽广的前院中,有几头大型犬。 猎犬──那不只是犬种,它们全是熟谙狩猎技巧的真正猎犬。 正确而言,比猎犬更为高等。 它们不是正常生物,而是经过改造的某种「使魔」,能将私闯其领地的不肖之徒撕成碎片的杀人机器。确是如此,尽管周围不见一丝外人的动静,魔犬也竖耳凝目,毫不松懈。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在男子眼中,魔犬的眼睛全都宿含魔力,散发淡淡红光。那样长时间保持随时准备在数秒内撕碎入侵者的状态,绝非正常动物能够办到。 「……真是群忠狗。」 男子这么说的对象不是机械。 而是一群情愿对主人奉献一切,无庸置疑的狗。 耸耸肩后,他又举步向前。 这豪宅真是大得可以。 光是走向他目的地那间房,就费了一段时间。 比起在阴暗走廊一味地走,灵体化的高速移动固然省事得多,但他不想那么做。今晚,他想享受用自己这双腿走路的感觉,也想看看那群魔犬的样子。 男子将手握上目的房间的门把── 并在推开厚重门扉后才想起忘了敲门,做作地敲了两下。 「打扰啦。」 啊── 看样子是真的打扰了。 男子看著坐于宽敞房间深处的主人,如此心想。 同时,他瞬间就掌握了这光线薄弱,和走廊同样阴暗的房间里的所有状况。 想不到主人这么晚了还没乖乖就寝,正在读书。 「有事吗? 就连我家养的狗,也很少打扰我看书呢。」 冷冷地,主人──玲珑馆美沙夜说话了。 她是个绚烂华丽的女人。 才气洋溢的女人。 掌控魔犬的女人。 更是对这名投入生死之争的男子有著深度理解的女人。 美沙夜坐在沙发上,啪一声阖上正在阅读的书;接著将另一手托著的玻璃杯置于一旁,淡然地瞪视男子,眼神不强也不弱。嘴边虽浮著浅笑,视线却笔直不移。 原来这个年代,也有女人胆敢如此直视我这「库林的猎犬」啊。 男子略感痛快地暗自赞叹,并静待主人的下一句话。 她今晚的声音,也会一样地冷若冰霜吗? 稍候片刻,不出男子所料,与第一句话同样冰冷的话声传来。尽管有种故作媚态的感觉,却遗憾地因为温度太过冰冷,正常男子难以为此感到兴奋,怕得发抖还差不多。不过,会被这种声音勾动欲火的人,恐怕也大有人在就是了。 「我不记得拜托过你巡视房子啊,枪兵。」 「喔,那只是我自发性的服务,不需要向我道谢啦。」 「你以为我会吗?」 声音的温度更低了。 视线里的棘刺,变得有如剑锋。 男子──枪兵从容不迫地承受那样的视线,开口回道: 「应该不会吧。」 还轻轻地挥了挥双手。 回看那年轻的女主人,并漠然望向其身后的物体。 位在沙发后方,房间最深处的东西── 那是另一个空荡的房间。 一个会将见者视野压扁扭曲的超常空间。但事实上,扭曲的不只是视觉画面。枪兵即使凭他敏锐的视觉凝神注视,也消不去任何歪 曲。换作一般人看到,大概平衡感会霎时崩溃,站也站不住吧。那空间除了魔术之外,应该也施加了某些诅咒;就算常人看了一眼就猝死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歪曲的空间中央,有个被不明丝线捆绑的「物体」浮在空中。 那是一把红色的「枪」。 陪枪兵闯过无数战场的惯用武器。 现界为英灵的他,受圣杯赋予的宝具。 在这场第二次圣杯战争中,具有杀手锏的地位。 如眼前所见,枪不在枪兵手中,而是像这样因主人的意思而遭到封印。 枪兵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明白主人的选择在这场圣杯战争上确实合情合理;更何况,他对主人的智谋有高度评价,也十分赞同她是个魔力极高,足以让自己每晚都这样实体化四处走动的优秀魔术师。 而且,「这女人」还有种── 「接下来,你就和弓兵对决吧。听说他没什么戒心,每天都在都心四处游荡,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他。有把握的话,直接打倒他也无所谓。」 「有把握的话啊?」 「就是那样。既然听见了,就好好回话。」 插图006 「那家伙(gáe bolg)呢?」 「还不行。」 美沙夜再次拿起玻璃杯: 「我还不会解除宝具的封印。等我觉得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用。」 那声音的温度,降到某个程度后戛然而止。 这是她能控制自如,抑或下意识的动作,枪兵不得而知。若要猜想,前者的机率应该大得多。 这女人真有一套。她多半也有这自知之明吧。 「好好好。」 枪兵耸耸肩,不经意地往女子手上的玻璃杯一瞥。 杯里残留的冰块,形状依然完整。 这也是当然。今晚特别冷,房里的暖炉也没点火。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冰块还能是冰块吧。 但是── 再久也撑不到日出。 时间一长,整个冰块就会无助地溶成一滩水。冰,就是这样的东西。 ? 「话说──」 「嗯?」 「我还没听到你的答覆呢。」 「啊……」 「真伤脑筋,我就特别为你再说一次吧── 既然听见了,就好好回话。」 「……收到。」 「以后还请你多加留意, 千万别沦落成比看门狗还没用的英灵喔。」 ? 受圣杯召唤的英灵。 超乎人知的传说人物,凌驾现实的实体神秘。 若以最简单的文字陈述事实,一旦英灵现界,成为以魔力与主人相连结的使役者,无论本身再怎么强大,在圣杯战争中也只是主人的奴仆。 以武器或配备等方式形容也没有错。 不过英灵具有智能。 基本上与人类同等,有时会拥有更高的知识或智慧。 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人格与感情。 命令他们执行违背其意愿的行动,可能招致反弹。 魔术师(主人)如何与英灵(使役者)维持良好关系,是门重要课题。 若无法建构友好关系,将对战斗造成负面影响。 因此,使用令咒「强制英灵行动」,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从那一刻起,彼此的合作关系将彻底断绝。 要明白,那是伴随致命风险的下下著。 若关系良好,主人甚至能在宝贵令咒一道也不消耗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引导使役者做任何行动。 理解使役者。 认识使役者。 他们是拥有自由意志的武器。 信赖,移情,服从,恳求,依存,憧憬,执著── 朋友,同志,主从,隶属,寄生,盲信,情爱── 以任何角度切入都无所谓。 必须尽快与自己的使役者建构适当关系。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又是一个安宁的早晨。 空气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虽仍有几分寒凉,但已无隆冬时那么刺骨,令人感到下个季节的脚步正在接近。下个季节……自己真的有下个季节吗?玲珑馆美沙夜并不考虑这样的问题。 她只会接受现有的世界,凭现有的自我踏入其中。 以优美,华丽的王者之姿。 尽情挥舞自身的才华与军旗,若遭遇阻碍便直接将其击溃。 哪怕是世界。 哪怕是英灵。 哪怕是圣杯。 状况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她将不停挥洒自己的色彩,使世界改头换面。 世界休想改变她。 给她这答案的不是别处,正是来自她这八年以当家身分统领玲珑馆家的经验。 玲珑馆。自己的家系,自己的家名。世代继承的无形地位?因继承家业才得来的支配者权力?不。美沙夜能够断言,自己并非如此。冠上玲珑馆这个姓,确实带给她不少力量;然而造就她──君临世俗社会与魔术世界的玲珑馆美沙夜这个人的关键,完全是她本身的能力与抉择,以及行动的结果。 所谓「玲珑馆当家」这个头衔,仅只是因为就在眼前便抓进手里,纳为己用的力量之一罢了。 现有的自我,才是她改变世界的真正力量。 那才是真实,才是一切。 上午八点十分── 东京都杉并区,某私立高中。 南校舍三楼教室窗边。 美沙夜静静地俯视平淡无奇的校园风情。 今天到校时间比平时早了点。 原想走路上学的美沙夜,预估所需时间而提早出门,却在玲珑馆邸正门口被早已等著送她上学的戴姆勒礼车拦下。那是永田町(注:此处借指国会)那些老人之一擅自为她安排的车。若想乘车上学,搭自家车即可,所以这实在是多此一举。不过美沙夜并没有选择忽视,而是直接坐进礼车。 既然那么想做人情,就让对方做吧。 尽管学校就在区内,这短短几分钟车程根本算不上什么人情。她想到这点就觉得好笑,然而不动声色地上车,给那些老人的势力角力增添些紧张气氛也不坏。所谓滚石不生苔,偶尔来点刺激是必要的。 「────」 美沙夜依然一语不发,注视学生们涌入校门的景象。 和昨天一样的景象。不,和以往一样,没有改变。 一个个都是浑然不觉这东京发生了什么,进行著什么的纯真少年少女。 无辜,无邪,无知且愚昧的可悲羔羊── 美沙夜并不这么看待他们。 无论俗世中的支配者,还是掌控世界阴暗面的魔术师,将所谓人民、大众视如敝屣的大有人在;美沙夜现在就能想起几个具体脸孔或姓名。以思考倾向论断人的类属虽是愚蠢之举,但真要说起来,美沙夜认为自己属于极少数的那一类。 眼下的少年少女。 从某个角度看,全是仅以称不上大魔术的初阶魔术,或圣杯战争中的英灵任何一个小小动作,便能夺去、割取的生命。 都是为供她将来消费、榨取而存在的资源。 她不否认自己有这种想法,但绝非全然如此。 时而微笑以对,时而互相争执,时而为恋爱、成绩、未来苦恼,这样度过晨间时光的少年少女们如此脆弱、虚幻。 相对地,自己具有显而易见的力 量。 那么── 对美沙夜而言,眼下景象只代表一个意义。 就是「她必须守护的东西」。 支配、庇护,尽可能地给予幸福的人们。 ──因此,玲珑美沙夜要君临天下。 ──为此,唯有维持真我一途,别无他法。 默默地,美沙夜仍在注视。 注视每个学生,注视她必须以自己这双手保护的纯真。淡淡地,捕捉整个群体的轮廓。 忽然间,视线飘向一处。 她平时很少这样,关注单一学生。 美沙夜的目光,就这么有意无意地停留在某个少女身上。 ──那是个以眼镜掩藏澄透双眸的女学生。 ──名叫沙条绫香。 乍看之下,只是名普通的女学生。 得活在自己的庇护下,无邪又无辜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是个魔术师。 十二分地明白世界上有所谓的神秘存在,力量虽小,但总归是有力者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和美沙夜一样,是参加了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 沙条绫香。主人阶级为最低的第七位权天使。 在前次圣杯战争中胜出的沙条家后裔。 会这么若无其事地上学,不知是因为她活过了日前的袭击而过于自信,还是了解自己躲进魔术工坊也于事无补,抑或是认为学校多得是人能当她的肉盾;又或者是,她真的那么信赖自己使役者的能力? 「真是悠哉。」 美沙夜低喃一声,视线稍微变得锐利。 插图007 她不想让白天的校园成为战场。 由于隐蔽神秘存在是每个魔术师的职责所在,美沙夜尽可能地不愿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伤害应受自己庇护的学生。而且,既然沙条绫香敢如此大方地上学,多半和自己一样,有灵体化的使役者随行── (而且……) 美沙夜的视线转往北校舍。 纵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知道「有东西」潜藏在那栋校舍。 (校内的「敌人」,不只是沙条绫香(那女生)一个。) 并简短地在心中自呓。 这时── 「早安,美沙夜同学。」 熟悉的声音使她回头。 不久之前,她就感觉到她们的接近。是她班上的几个女同学。 美沙夜立刻戴上同年女孩的面具,一如既往地向纷纷问早的女孩们微笑以对并回答「早安」。 ──楼下有你的朋友吗? 同学问起她注视窗外的原因,她跟著缓缓摇头: 「没有,只是随便看看。」 朋友。没错,朋友。 那种东西── 在这样的自己身边。 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一个也没有。 统治、领导这群脆弱的凡夫俗子,赐予他们幸福与安乐,就是她── 玲珑馆美沙夜现有的一切。 与其他人齐肩并立? 大可不必。 ? 圣杯战争是一场孤寂的颠峰之战。 值得称作战友的,就只有具有人格的英灵一个。 有其他几种例外情况。 像使魔类,本质意义与使役者无异。 徵召自家家系的魔术师作属下也是不错的选择。假如高调地集体行动,告诉其他魔术师自己并非势单力薄,有助于短时间内避免在睡梦中遭刺客等暗杀的危险,也并非下策。 但是,千万牢记。 别让自己的子女涉入其中。 维护家系魔术回路继承人的安全,比什么都还重要。 魔术师真正该重视的不是个人,而是如何延续家系血脉。 因此,务必当心。 绝不能在子女都在身边的情况下投入圣杯战争。 倘若,有哪个魔术师做了这种事。 若不是不知圣杯战争残酷的莽夫。 就是确信自己足以在这场凄惨战役中战到最后的绝对强者。 必定是其中之一。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且让时光暂时倒流。 回到八年前, 西元一九九一年。 史上第一次圣杯战争乍始之时。 七人七骑剑拔弩张之际。 支配者依然幼小的年代。 尚不知自身本质所来何处的时期。 幼小。 拙稚。 生涩。 ──在某片温暖安宁的羽翼下生活的日子。 ? 我走在斜映月光的二楼走廊上。 有些懊恼自己年幼的身体。 常有人说我比其他十岁的孩子稳重得多,但这样快步行走时总会提醒我,自己的步幅是多么小,再不情愿也无法忽视。 好想赶快长大。 肉体或精神都要。 长成一名优秀的人,优秀的魔术师。 我── 玲珑馆美沙夜(我)真的好想尽快长大。 已经有点厌烦现在的自己,不想再当一个只是敢走在暗处就会被人称赞的小孩。 只以一盏盏魔术烛台的微弱光线照亮的阴暗走廊上,对同年小学生而言……没错,或许有点可怕。 单就班上同学看来,和我同年的孩子全都是「胆小鬼」。 人面犬。 裂嘴女。 紫镜。 白线。 红纸和蓝纸。 第十三层阶梯。 在夜晚走动的人体模型。 眼睛会转的肖像画。 甚至学校厕所里的女孩等。 全都是孩子们口耳相传的无聊谣言、「恐怖故事」。即使在逻辑结构上,我明白它们属于怪谈,但我一点也怕不起来。 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害怕? 只要魔术师不刻意动手脚,黑暗中什么也不会有,且幻想种也不是路上就能随便见到的东西。就算有个万一,传说升华成了神秘,也只会成为我们魔术师深感兴趣的研究对象。 所以即使我独自走在阴暗的走廊上,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更不可能因为一些谣言,就怕起与平时无异的景象。 而且,今晚天空清澈,月亮特别大。 作为夜间照明已十二分地足够。 根本没什么好害怕。 但也不能说完全不觉得「不安」就是了。 「……」 吐口白气── 我不经意地看出窗口,望向前院。 和母亲一起种的「紫阳花」,在这光线与距离下显得朦胧模糊。那里看起来毫无变化,是往常的庭院。 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那不应该与平时一模一样。 污染泥土的同时中下的花草,应该全都充满致命的诅咒。 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样不好。 魔术工坊,赐予入侵者死亡的地方。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圣杯战争已经开始」。 「父亲大人,您找我吗?」 我敲了敲客厅的门。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间进客厅。 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在自己房间床上睡著了;现在却这样穿过走廊,来到父亲大人等著的客厅。 因为他送使魔过来,要我去他房间一趟。 我不敢直接穿睡衣过去,于是一下床就 立刻换上整齐服装。即使与家人见面,也有该尽的礼节。 与父亲大人直接见面更是如此。 父亲大人获选为圣杯战争参与者,得到主人之证──令咒以来,忙得日以继夜。在母亲与佣人们移住伊豆的别墅后,虽然我也帮忙做了点杂事,但总归来说,父亲仍得一肩扛下保护玲珑馆主邸,安排大小事项的工作。 必须善尽玲珑馆当家的职责,同时为圣杯战争作准备。 不是搜集其他主人的情报,就是利用台面上下所有管道,寻找召唤使役者所需要的触媒── 相信父亲大人的工作,一定不分白天晚上。 可不能因为夜深就穿睡衣去见他。 「美沙夜吗,进来。」 得到答覆后,轻轻地,我推开厚重门板。 父亲的身影,位在宽敞房间深处。 他深坐沙发,表情慈祥地看著我。 父亲大人的表情使我心安了一半,不过另一半却不安起来: 「请问,不需要再加强工坊了吗?圣杯战争不是已经……」 没错,圣杯战争。 父亲大人已对我说明过,这个举行于东京,规模空前,史上最初的魔术仪式。 那是属于七骑七名的壮烈厮杀。 将英灵与魔术等所有神秘的奥义都献给圣杯的供品。 能帮助魔术师触及千年大愿「根源」的献命之战。 我对父亲大人的胜利坚信不疑。据说在魔术世界中,这片甚至能称为边境的极东之地上,玲珑馆家是个特例级的强大名门,连「钟塔」的魔术师都避讳三分。其中,父亲大人更是历代当家中最为卓越的一个。 可是── 尽管如此。 我心中某个角落,有片扫也扫不去的不安。 圣杯战争。史无前例,就连英灵都能当使魔操纵,将在魔术历史上刻划出永不磨灭的篇章。面对这样的空前大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绝对地安心。 然而话虽如此── 不知为何,今晚的父亲竟面露微笑。 (为什么?父亲大人怎么会这样?) 我疑惑得不禁歪头问: 「父亲大人?」 开口问的那一剎那── ──我的时间,就暂停了那么一下下。 我看见了。 不小心发现了。 父亲大人身旁有个「东西」。 某种多半由魔术隐藏起来的东西,就在他身旁。 我瞬时朝自己的视线集中意识。同时串起魔术回路、魔力、视觉三者,对视线注入破除魔术的术式。 入侵者? 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开始想像可能导致父亲如此变化的几种原因。比起走在黑夜中的走廊,注视无人的庭院,沉默不语的月亮,这瞬间窜过脑海的各种想像更让我「害怕」。 我主动打断了那些想像。不可以,现在得先看清那是什么才行! 父亲身旁。 不,正确而言,它站在沙发后方。 那是个细瘦── 以黑色本身裹满全身的人影。 无法清楚辨认。 明知那里有东西存在,脑袋却无法接收到明确的视觉影像。 插图008 「那是谁……?」 「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虽然这隐身魔术只是初阶,但小小年纪就能看破,不仅是血统使然,若没有一定的资质与道行也绝非易事。想必,她还有个优秀的导师吧?」 从没听过的声音。 听起来无比沉稳,反而令「恐惧」倍增。 我看向父亲大人。从没听过他谈及任何要为了圣杯战争与其他魔术师结盟的事,那么这道人影究竟是谁,父亲大人?假如他是敌人── 「不敢当。」 这么说之后。 父亲大人低头微笑。 ──咦? 您在做什么,父亲大人? 居然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黑影那么说话。 不行。 不要这样,父亲大人。那简直就像,对伟大师长请求开示的不肖学徒啊。 父亲大人是远东第一的魔术师。除了很久以前就过世的祖父大人之外,他对谁都没道理那么做,为何是那种态度? 究竟是什么缘故? 「魔术工坊已经强化好了,美沙夜。工坊──不,到这个地步,甚至称它神殿也无妨。这一位用他精湛出奇的魔术,将我这宅邸改造成成一座空前绝后,充斥神秘的要塞。」 「神殿……」 「快来打招呼,美沙夜。这一位,是将为我们玲珑馆带来根源的人。」 我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大人,您都在说些什么? 神殿? 根源? 他? 我只能抬头呆望那人影,样子傻得可笑。 除了诡异之外,想不到任何形容。 因为浮现在那高瘦黑色人影头部,两个看似眼睛的光点,正注视著我般向下看来。 「幸会,小千金。」 影子对我这么说。 像冰一样。 声音是如斯透明,挟带强烈寒意。 所以,我认为是冰。 冰魔,身缠暗影的诡异人物。我该怎么办? 得用火攻吗?我不怎么擅长元素转换魔术,但假如那对这团黑影有用,我愿意一试。不行,不对,不是那样。先仔细想想父亲大人说的话。工坊,神殿,带来根源的人。 我……混乱了?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唇在细细颤抖。 这时,「人影」接近这样的我。 在父亲安和的守望下,他刻意从沙发后绕一大圈过来,来到呆立的我面前。 然后── 「承我教习之莘莘学子的后人啊,我是以魔法师阶级现界的故人,同时亦如二位,是个追求根源的魔术师。」 人影忽然间── 「请你务必和令尊一起──」 伸出了手── 「和我『交个朋友』。」 轻轻地,低语── act-2 现在还是堪称清晨的时间。 对于在晚间饱吸冷冽的走廊空气,与嘴里吐出的白烟,少女一点也不在意。映入大玻璃窗的朝阳让她感到相当温暖,而且她也明白,到中午这段时间,气温将逐渐上升;但最主要的是,现在根本不是在乎寒冷的时候。 少女──玲珑馆美沙夜仍清晰记得不久前,早餐上发生的事。 「请问,『那一位』的真名怎么称呼?」 当美沙夜如此轻声提问时,坐在长餐桌另一端的父亲随即回答。 ──那不是我该回答的事。 ──你必须亲自问他,请他告诉你。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 美沙夜毫无异议地听从了父亲的话。 父亲的意思,是要她与那名男子── 与伴随举行于这东京,名为圣杯战争的大规模魔术仪式而现界的七骑英灵之一,阶级为魔法师的我玲珑馆之使役者,直接当面对话。 男子。没错,直觉告诉她,那是男性。 昨晚首度见到他时,他的身形受魔术所隐蔽。 对于他的模样,只记得是个诡异的「人影」。 当时心里一团混乱,满是疑惑──被他所震慑。这部分的记忆正确无误。 美沙夜是第一次体验眼前有人存在却无法辨识,六神无主的感觉。这十年的人生虽然不长,但她也面对过几次神秘或魔术师等,实际上不算人类的人物,且没有一次被对方吓住。 当父亲以降灵术召来的恶灵就出现在眼前时,与渴望鲜血的魔兽在鼻息互触的近距离互瞪时,拜访欧洲魔术协会而与年迈魔术师交谈时,美沙夜都能毫不畏惧地毅然以对。 那全都不是刻意的行动。 在她观念中,那不过是当然之举。 然而昨晚,她却陷入混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该如何解释这事实,美沙夜心中仍没有答案。 (……我一定要用我这双眼,看清他是什么人。) 穿过走廊的美沙夜,在心中再度反刍父亲早餐时的话。 英灵,超乎人知的英雄豪杰。是若非遭逢这个「特殊事件」,绝非魔术师所能操纵的强力幻想,可怕的具体神话。 那自称魔法师的人影……没错,就是那样的英灵吧。 事到如今,这点已无需怀疑。 那么,英灵是如何存在的呢?他又是什么人?真的是将为玲珑馆家赢得圣杯,值得让父亲对他那般恭敬的人吗? 既然得到了父亲的允准,实际行动就对了,根本不必迟疑。 美沙夜抬头挺胸地踏过走廊,一次次无视烘烤皮肤般的刺痛而穿过数道结界的阻挡,抵达玲珑馆宅邸一楼北侧走廊最深处,供那个人作个人使用的房间。 站到一扇高大的红门前。 平时,美沙夜鲜少进入这个区域。 这一区从前是祖父的工坊,听说父亲继承当家职位后,就将具有魔术价值的所有物品都搬进了他的地下工坊。所以美沙夜明白,这一带早已失去实质上的作用,就只是广大屋宅中数间没人使用的房间,没人居住的地方。 (父亲大人告诉我圣杯战争的事之后,曾经拿这里当库房就是了。) 几个月前,美沙夜曾见到专门买卖古董艺术品的业者,送来几件包装慎重的大型家具。由于不能直接送进地下工坊,她便猜想那应该是暂时搁置在这个无人区域,事后再由使魔另行搬运。若猜测正确,没有搬进地下的东西,或是老旧家具等祖父遗物中不具魔术价值的物品,都还静静地安置在这房间里。 美沙夜如此对即将进入眼中的景象稍作想像之余,注视著门扉。 不将手握上门把,是因为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他是个不注重门户安全的人吧。) 在心里将那人的评价降低一阶后,美沙夜悄悄凑近门缝。 并战战兢兢地窥视房中动静── 「是美沙夜吧。来,请进。」 是别人的声音。 和昨天那不具感情的声音不同。 身影也不一样,不是那难以捉摸的黑色「人影」。 身材高瘦,这部分没变。 线条细长,这也和昨晚一样。 他站在朝阳探入窗帘间隙的房间里,似乎在进行某种实验。左手拿著装有蓝色液体的烧瓶,右手指捏著滴管,停下注入银色液体的动作,转过头来。 他已不再使用隐身魔术,即使房间窗帘半掩而稍感阴暗,也能看清他的模样。 ──是个俊美的男子。 ──好美的一个人。应该不是女性,是男性没错。 身穿白色长袍的男性。 从那高瘦身形来看无疑是个男性,却能感到女性的阴柔气质,这或许是那头乌亮长发的缘故。 黑发,感觉很适合他。 仅是见到他的外观,才刚降级的评价就要回升了。 「说『欢迎』似乎不太妥当,毕竟这是你和令尊的房子。来,美沙夜,走廊上很冷吧?别顾忌,快请进。」 「……好。」 美沙夜微微点头。 怀著身体略显僵硬的自知之明,她进入房间。 紧接著,房中摆设就夺去了她的目光。 门后是标准得叹为观止的「魔术师的房间」。 木桌上堆积许多厚重魔术书籍和羊皮纸卷,书柜亦是如此。烧瓶与烧杯盛装著各种色彩鲜艳的液体,无数试管成列架设。看似某种机械装置的铜制物体另一端,连接漂浮青白肉块的水槽。橱柜与墙上到处陈列诡异的魔术触媒──形似爬虫类的生物乾尸,难以想像来自寻常生物的心脏或爪牙,黑曜石匕首,金色骷髅等挤满各个角落,散发各自的存在感。墙壁、地面、天花板随处可见看似匆匆抄记的魔法阵或魔术式。 「哇……」 美沙夜实在没想到,在她想像中充其量就是间仓库的地方,居然会摇身一变成充满神秘的藏宝阁。 还以为会是个堆满灰尘的阴暗空间呢。 结果竟是如此鲜活,彷佛整间房都在发光。 「好厉害,才一个晚上就变得这么──」 心中感想脱口而出。 赞叹不由得化为文字,流出唇间。 插图009 对一个仍怀有年幼好奇心的少女而言,这房间简直处处惊奇。 圣杯战争期间,美沙夜不能离开工坊,也就是玲珑馆府邸的领域。母亲与所有佣人都移居到伊豆的别墅,只有美沙夜在父亲建议与自身学习欲驱使下,选择留在杉并区的主邸。 结果,这段时间她几乎都待在自己房里,连上学也被禁止。 美沙夜认为自己并不在乎这样的限制,父亲一有空就会对她讲解圣杯战争的规则与系统,这让她无比满足。 但事实上,她早就闷得发慌了。 此刻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感觉与强拗父亲和祖父让她参观他们的工坊时一样,甚至更加兴奋! 「那个……」高涨的好奇心轻易冲垮了踌躇。「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那当然。教导他人是一件快乐的事,你尽管问吧。」 语气斯文而平顺。 表情也是如此,还有种令人安心的柔和。 「你和令尊在我看来,都一样是承我教习之莘莘学子的后人。只要你愿意求知,我有问必答。」 见他微笑著这么说,美沙夜再也按捺不住。 她张开小小的唇,构想问题。眼前这个乾尸原本是哪种生物?那个心脏、牙齿和尖爪呢?黑曜石匕首 是哪个时代的器物?金色骷髅又是什么魔术的触媒? 「我想问的是这房里的东西,好多东西我从来都没看过……例如,呃……这是什么?」 美沙夜指著看似爬虫类的乾燥尸骸这么说。 「啊,那个啊……」他微笑著回答:「那是火蜥蜴的木乃伊。」 他答得不假思索。 这让美沙夜想起她小学的老师。当班上女同学问老师汉字读法时,老师便理所当然地提供知识般,平素地回答。 火蜥蜴── 那是幻想种。某些学说认为,那是掌管四元素之一的精灵。很难想像,那般若真实存在也极为贵重的东西,就这么赤裸裸地存放在这里。 听美沙夜那么说之后,他不改微笑地点点头: 「你说得没错。别说现代,就连在我那个时代,这种幻想种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若发现这样的遗物,成为研究或实践的对象是很正常的事。它作为元素魔术的触媒,可以预期极为有效的成果;作为炼金术的触媒也非常优秀。假如用对方法,甚至能够让它返回生前的模样。」 「可以召唤吗?」 「可以。我会把它用来作提炼元素的材料。」 如此果决。 他一样说得理所当然。 「一般认为,火元素的转换是一种没有技术可言的魔术;而我认为一旦技术纯精,说不定能达到太阳之焰的程度。」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但这样的想像……不也挺浪漫的吗?」 浪漫──美沙夜不曾以这种观点看待魔术。 美沙夜曾考量效果优劣、效率高低等实质利益,但不认为魔术师该抱有白日梦般的感慨。那不是来自祖父或父亲的教诲,单纯是她自己从现实角度导出的答案。她想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听见「浪漫」一词。 她并不感到钦佩,更没有同意。 就只是惊讶。 这一问一答的时间, 持续了将近三十分钟。 「那么,那么那么,那边那个瓶子里的是什么?」 「那是人造人(homunculus)的幼体。我用特殊溶剂将他们依不同成长时期封存起来,以便观察每个时期间的细微变化。他们每一个的寿命都相当短暂,只耍能找出原因为何,应该就能克服短命的缺点了。」 对于美沙夜的问题,他总是耐心听完── 并一个接一个地── 仔细解答。 「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美沙夜这么问之后,他立刻毫无窒碍地告诉她:那些晶体不是结晶,其实是五大元素其中四样的萃取物。而最后一个,则是设法赋予无形的乙太形体后,所得之乙太固结物的「碎片」。 他表示,房中物品绝大多数都是美沙夜的父亲召唤使役者之际,为他这个魔法师而准备的用具。美沙夜到这里总算明白,那些古董艺术品的运送业者究竟搬来了怎样的东西。 不过,人造人相关产物和元素或乙太的「碎片」,以及看似蕴含强大魔力的几个「宝石」,都是他一晚就制作出来的东西。这部分让美沙夜一时间难以理解。那每一样都是需要长时间,甚至得耗费数年才能完成的东西。能办到这种事,是因为他使用了父亲日前提到的使役者「技能」,还是他生前所学的古代魔术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我认为,穷极乙太的奥秘,也许能带领我揭开失传神代秘仪的神秘面纱。我想亲手拥有上古时期,迦勒底智者(注:迦勒底指迦勒底王朝,即新巴比伦王国)所触及的纯正星辉。那是在整个宇宙间闪烁的穷极之光,同时也是这星球散发的光吧。」 尽管那听来有些狂言妄语(bombastus)。 但男子一次次真挚的回答,仍足以搏得美沙夜的好感。也许是看美沙夜年纪尚浅,他几乎不曾提及具体的魔术施行方式。然而就他短时间所回答的概要而言,已让美沙夜感到超乎所需。 其中,只有一项缺憾。 他仍未透露自己的真名。 「……看你的表情,好像还不满足呢。我懂了,是我不好,请见谅。」 「怎么了?」 「既然你已经是个魔术师,想必是无法满足于这么粗浅的答覆。很好,那我就每天拨两小时出来,替你上课吧。」 这是── 能够获得未知魔术知识的机会,美沙夜当然高兴。 可是,她更不希望替父亲办事的使役者,将本该投注于圣杯战争的时间耗费在旁务上。没错,美沙夜转向男子,决然答道: 「不了,我必须拒绝。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您是──」 「我怎么样?」 那俊美端正的容貌就在面前。 斯文柔和,不怎么像个魔术师,感觉很年轻。 甚至让美沙夜怀疑自己昨晚怎么会觉得诡异。 长黑发的男子,自称魔法师的人物。明明来这一趟,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配得上父亲的英灵。从昨晚见到那一面到今晨还一直胡思乱想,几乎没阖过眼。 所谓的英灵,都像他一样亲切吗? 男子在美沙夜心中的评价早已不知提升了多少阶,停也停不住。 美沙夜不偏不倚地承受他的视线,稍作思考后开口说: 「……您是父亲大人的使役者,所以我想,您的力量和时间都该用在圣杯战争,用在帮助父亲大人上。」 「你果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美沙夜。」 男子深深颔首。 接著离开所坐的椅子,屈身至与美沙夜的视线同高,身体自然呈现高跪的姿态: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是我的坏习惯,我很容易忘了自己身在何种场面,一心只想著传授我的知识,为人指点迷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是个现界成魔法师的使役者;所以我当然不该耽搁自身义务,得尽全力成就令尊的大愿才对。」 他诚挚的目光,笔直地灌注在美沙夜眼中。 和昨夜全然不同。 这真的与她邂逅诡异人影时,那透明冰冷,彷佛冰块的感觉不同。现在美沙夜怎么想都认为,那副身体和自己一样,具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格。 但是,为什么呢? 现在自己心中,明明找不到任何混乱或困惑。 却在这瞬间,感到自己因为他而「不知所措」。 「美沙夜,你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多亏有你的提醒,给了我一个重新审视自身定位的机会。」 「我只是说了应该说的话而已。」 美沙夜没有移开视线。 不闪不躲地面对,回答他。 接著,他再度微笑著说: 「就让我送个礼物给你吧,美沙夜。」 「不,这怎么好意思。」 自己的好奇心已经占用他不少宝贵的时间。 不能再接受他的馈赠──美沙夜坦率地说出心中的话。 「若不这样,我会过意不去。」 但男子执意坚决。 断然否定她的婉拒。 「所以,我要把这个送给你。」 随后── 他手上多了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短剑。 美沙夜当然知道,那是现代多数魔术师都曾一度握在手中,师父在弟子能够独当一面时赠予的信物。其余时候,是施行魔术时具增幅功能的礼装,魔术仪礼所用的一种「法杖」。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剑形。 堪称是魔术师之间无人不知的剑。 「azoth剑(注:剑柄圆珠刻有azoth,a是所有字母的开头z、o、th各是拉丁、希 腊、希伯来文的最后字母)……」 喃喃地,美沙夜念出它的名字。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那由来呢?」 「我也知道。那是冯?霍恩海姆──在表面历史也极为著名的炼金术师兼魔术师,帕拉塞尔苏斯──」 美沙夜这么说著转向他,就没再说下去。 因为那俊美的男子将一指抵在唇上,作「安静」的手势。 美沙夜连忙双手捂住嘴。 难道…… 该不会…… 这个人就是── 这把剑「真正意义上」的制作者及所有者──! 「要保密喔。」 他分享秘密似的凑到美沙夜耳边,语气平静地这么说。 并补上「当然,令尊已经知道了」。 美沙夜一连点了好几次头,表示她绝不会泄漏,对谁都一样。 每次点头,都能感到胸口深处的亢奋随之涌上。兴奋、昂扬都不太对,该怎么形容心中如此强烈、鲜明的感觉呢? 惊愕,不对。感动,也不对。欢喜,还是不对。 这是──荣耀。 他自认其亲手打造的工坊是铜墙铁壁的神秘要塞,只要身在其中,对美沙夜说什么都无所谓──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毕竟父亲甚至将它称为神代的神殿,而不是魔术师们创建的工坊。尽管如此,就算如此,他透露了他的真名仍是不争的事实。 即表示── 美沙夜在他心中的评价是「深值信赖」,足以将命运交托给她。 (……这个人,真的这么看重我?) 美沙夜仰望笑容温柔的他,坚定地接受他的视线。 并重新握紧手中短剑。 「帕拉塞尔苏斯之剑」── 昨晚见面时明明握过了手。 美沙夜却有种现在才真正与他握手的错觉。 ? 使役者,圣杯战争举行之际唤出的英灵。 具体的神秘,重现的传说。 而他们拥有的「宝具」,更是使其遥遥凌驾于现代魔术或武器等力量的英灵,真正堪称「最强」的重点要素。 有时是历史留名的武装。 有时是千锤百炼的绝技。 象徵英灵们所构筑的传说,有形的奇迹。 在圣杯战争中,「宝具」等同于争斗时的杀著。 因此── 务必隐匿自身英灵的真名。 务必取得他人英灵的真名。 英灵之名,将毫不保留地揭露其传说。 若有真名的桥接,便能轻易推知杀著「宝具」的能力。 切记。 真名的隐匿与取得,将大幅牵动圣杯战争之胜负。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同日下午。 很难得地,玲珑馆来了位「访客」。 是名男子。 身穿黑色服装。 暴露大片褐色肌肤。 与阳光同色的眼瞳有如火焰高燃,彷佛将空中那闪耀的太阳嵌入眼中。 男子悠然立于门前,环视玲珑馆府邸。 「这点水准就敢自诩为万全城塞吗:魔术师们?」 ──并以不当回事的口吻如是说。 男子并非人类。 是以实体化状态只身造访玲珑馆府邸的英灵(使役者)。 位阶为骑兵,那是他理所当然般主动报上的。 他自称是受潜伏于东京西部某工坊不出的魔术师(主人)之命,以使者身分前来传达,他们愿意与远东地区寥寥可数的魔术师中,「极有可能已经参加圣杯战争」的玲珑馆家「结盟」。 这么突然的事,让美沙夜惊讶不已。 她立刻偷偷派出使魔──圣杯战争开始后,她自发性地每天派遣使魔巡视屋内状况,在狂战士嚎天哮地地袭来时,还比父亲更早察觉──到迎入访客的会客室窗边窥视,观察那自称使役者的使者的一举一动,但美沙夜看不出任何能说服她的证据。 不过。 那个人──魔法师确实曾对父亲这么说: 「确实是使役者,那名男子有我们特有的气息。」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不会错。 圣堂教会所提供的圣杯战争基本须知中,提到使役者具有在一定距离之内感应彼此存在的能力,美沙夜和她父亲都知道这点。 然而这名使者──骑兵,却大摇大摆地露脸。 昨晚,美沙夜曾听父亲提到,他已藉使魔与其他主人商议了一段时间,要结成某种「同盟」关系;但万万想不到,使役者竟然会这么大方地主动现身。 美沙夜继续屏气凝神,透过小鸟使魔的眼睛观察会客室的动静。 「真是间无聊的宅子,亏余还期望你们能拿点称头的东西出来呢。」 「你在门前报上名号之后,我就改动术式,让这里的种种结界接受你的存在了。假如你有兴趣,要我恢复原来设定也无所谓,骑兵。」 「区区魔术算得上什么余兴?」 父亲的话,被使者(骑兵)肩一耸地就打回票。 他似乎还是对自报位阶有所排斥,略显不满;但他的言行并没有对同盟造成阻碍,条件谈得相当顺利。父亲在写满条文的羊皮纸上签名并捺上血指印,应该是成立某种契约魔术的所需步骤吧。 「话说,即使使役者再怎么神通广大,我也没想到你会在实体化状态下孤身来访。」 父亲的表情与平时无异,字句间透露著错愕之情;而那个人(魔术师)不同,看不出是何反应。 他几乎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注视使者。 「用不著你多心。」 骑兵一手拎著茶杯笑道。 且一副自己才是这间宅邸的主人般,翘著长长的腿。 插图010 都暴露自身位阶与部分能力了,却丝毫没有警戒动作。至少,以主人身分参加圣杯战争的父亲所获得的「眼」,能一眼就看出使役者的部分能力。父亲的使役者魔法师,也能藉传心术直接提供相关资讯。 尽管如此,男子除了略有不满,明显是悠然自在。 不像是虚张声势。 美沙夜的直觉也说,他脸上的浅笑并非刻意。 他的情绪就写在脸上。 在昨晚父亲甚至称作「神殿」,原本与他为敌的魔法师所打造的工坊──魔术师必定能发挥最大力量的虎口之中,骑兵是真的认为自己游刃有余。没有隐藏,也没有欺瞒。 「虽然远远算不上余兴,不过余无所谓,就把那些结界都启动看看。想要余的脑袋就来吧。胆敢拿刀指著余的狂妄之徒,很快就会知道冒犯天上太阳的罪孽是多么深重。」 「看样子,你对自己的力量很有把握呢。」 魔法师轻声说道。 美沙夜的使魔在他后方,看不见表情。 「那当然。你又如何呢,魔术师?」 「我还差得远呢。」 「原来如此,觉得自己不成材啊?」骑兵笑道。 笑了一会儿后── 「的确,这里都是些不成材的东西。」 那金黄色的视线就「直接转向窗边的使魔」。 「不过,余倒是和其中一个『看对眼』了。就是那个意思。」 男子加深笑意。 且滔滔不绝地说话并站起身来,夸张地横展双手: 「余对凡人的权谋术数之类小家子气的把戏没什么兴趣,但这真的有点意思。好吧!小东 西,你年纪轻轻,就能在自家领地满怀骄傲与尊严睁大双眼,一刻也没闭上。为了对这女王风范表示敬意──」 「余就准了这场同盟,庆祝吧。」 气氛随之凝冻。 骑兵的话中之意,极为单纯。 他对契约魔法和自己主人的意愿根本不屑一顾,纯粹想凭自身意愿下判断。而且是身处敌阵,在魔法师所设计的强力工坊中心一手拎著茶杯,思考对方是否值得合作。 从容?可不是这样一个词就能形容。 直到最后一刻,男子心中都在斟酌── 战,还是不战。 杀,还是不杀。 并抱持自己必将凯旋的「绝对信心」。 「真是可怕的人物。倘若最后没有改变心意,你会怎么做呢?」 听了魔法师的问题,男子哈哈大笑── 「那还用说吗? 这间宅子和破魔术,早就在转眼间夷为平地。」 ? 仅是坚守意识不昏倒── 就用尽力气。 人在自己房间的美沙夜,透过使魔的视觉与骑兵四目相交。 背脊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 「唔……唔,唔啊……啊……!」 一阵呕意袭来。强烈得不能称为晕眩的感觉在脑壳中盘旋,让她一时分不清上下左右。剎那间,全身还热得像发了高烧。 那名男子的外表,明明和一般人类没什么不同。 但只是透过使魔「与他对看」,就令人狼狈成这副德性。 美沙夜是在明知使者是个使役者,且作好心理准备的状况下试图监视到底,甚至预想了他可能具有单凭视线就能杀人的能力。 尽管如此,她到现在还是全身颤抖不已。 就仅仅是对看而已。 绝对不能别开视线!一个近似决心的直觉,让美沙夜死命地承受那金黄色的目光。他的视线,强得令人产生中了魔术或诅咒的错觉。不过很明显地,他并没施放任何术式。因为父亲和魔法师不可能没有发现。 「……!」 美沙夜双手捂嘴,强忍呕意。 呜咽难耐。 泪水、哀号,都被她拚命忍在心里。 究竟是错在哪里呢? 是被魔法师透露真名的自负冲昏了头,忘了自己有几两重吗? 苍银的碎片 ──不过是人类之躯。 ──不过是远不及父亲的幼稚魔术师,就妄想窥探那怪物的破绽。 不仅没发现自己多么幼稚,而且不减反增。 可是── 可是。 可是。 无论再怎么幼稚。 她的视线。 如今仍坚定地与他对视,分毫也不愿移开。 ? 英灵并非人类。 不要只是因为具有人形,就被他们的外表所蒙骗。 所谓英灵,原本就不是能以人力掌握的灵体。 他们是神话的再临,具体的传说,是甚至能扼杀物理法则,拥有神奇力量的幻想。 就连正面战斗力「相对低劣」而列为最下阶的刺客,人类也完全不是对手。即使是精于战斗的魔术师,或持有丰富现代武器的连队,对上任何英灵都是死路一条。 别忘了梦想。 人类无法击倒使役者。 无论是如何顶尖的魔术师也不可能。 务必视为没有例外。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月光下── 他,静静地走过玲珑馆邸前院。 冯?霍恩海姆。 以「帕拉塞尔苏斯」之名广为人知,留下诸多传说的魔术师。 圣杯战争中,他是获得魔法师位阶而现界的一骑使役者。 他一面巡视以主人所建工坊为基础,利用自身技能「设置阵地」更进一步强化的玲珑馆魔术工坊成果,一面独自思量目前战况。 在七骑使役者都被召来东京的此刻,圣杯战争已经开始。 目前能确认的是,这场战争已由剑兵与枪兵之战揭开序幕,而这宅院也有狂战士入侵未遂的痕迹。那是发生于他被召唤之前的事,即表示至今已有多名主人将此处视为主人之一的据点。现在,这里又明显至极地化为一座强力魔术要塞,答案已明摆在眼前。 被人知道据点位置不是件好事。 不过战况本身并不坏。 今天下午与拥有骑兵的「东京西部的主人」结盟,就像是一张保证能打入战争终局的门票。虽不知骑兵真名,但他无疑是个非常强力的英灵。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争斗。」 呢喃的他,身旁飘浮著红色与蓝色。 那是红色宝石与蓝色宝石。他随口应和不停以无声之语向他回报的元素石之余,到处巡视邸内结界。确定邸中四处魔力炉运转无虞后,魔法师下意识地望向夜空。 星空,比他所知的时代更加稀薄、污浊。 几件事在他心里打转。 元素、炼金术、魔术基础。 视作第五元素的乙太,充斥于神代的真乙太。 以及,灿烂耀眼的「星光」。 如今说来,那都是古早的事了。然而,他仍能像昨天才刚发生般忆起。感觉很怀念,也有痛心之处。 「……这是何苦呢?我的时代,早就已经结束了。」 主人爱女美沙夜的侧脸浮现脑海。 直到现在,魔术师依然是脉脉相承。 承我教习之莘莘学子的后人,的确就存在于这世界上。 「不过,没想到她会有那种王者风范。」 玲珑馆美沙夜。 她丰富的魔术天分自是不在话下,更不得了的是,还具备如此王者风范。虽然是透过使魔,但居然承受得住骑兵如此杀气猛烈的视线,并与其对视── 若不是她有那样的表现,也不会有现在的战略优势吧。 「虽然在每个时代,王都是种碍事的东西,但看样子,我是该稍微改观了。在这世上,也存在著看得出王者的王。」 魔法师对红色与蓝色宝石说道。 宝石闪烁几下,以无声之语回话后,他微笑著说: 「魔术师能看透他人的魔术资质,王也能看出他人的王者资质吧。不过,若对方是大魔术师(梅林)水准的人物,或许会有例外就是了。」 竟被骑兵先一步看透美沙夜潜藏的资质,令人不禁唏嘘。 魔法师浅浅微笑。 那孩子……美沙夜,一定能长成一名优秀的魔术师,优秀的当家。 说不定,还能达成自己所不能的伟业。 「……嗯?」 当下状况,不必竖耳聆听也能轻易掌握。 远处传来吼叫声。试图硬闯这经过特别强化的魔术工坊──玲珑馆宅邸的入侵者正高声咆哮。今晚也不知好歹地来了,还真是不辱狂战士之名。 一旦这里的宝具真名解放之后,应该能轻松料理掉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使魔法师对自身宝具的威力抱有「绝对的自信」,但至少得用在一次对上两骑使役者的时候。主人当然也同意他这个想法。虽期盼其他阵营的人会被狂战士的蛮勇引出来,但那么直接的野兽行径,似乎引不了任何人上钩。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回屋时── 脚步突然停下。 「什么?」 并小声惊呼。 因为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另一个入侵者。 ──那是一名少女。 「你好啊,魔术师先生。你就是魔法师吗?」 「你好,小姐。」 魔法师镇静回话。 却暗自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 人都进入这间工坊,自己的魔术领域中,我这魔法师居然全无感觉? 这里有数十道结界和诅咒保护,主人还亲自在各方角都部属大批人造魔兽,魔法师也在空中各设置一颗等同自己分身的元素石。不仅驱敌功效十分完备,任何一项启动,他也会同时察知。假如这名少女是出现在为诱敌而刻意弱化结界的后院树林也就罢了,但她人就在离主邸没几步路的前院里。 魔法师瞬时列举几种可能性。是断绝气息,还是转移空间?前者是刺客的固有技能,区区人类──眼前的少女并没有使役者特有的气息,绝对学不来。然而她也不太可能实际穿过这里的重重致命障碍。就算真是后者,现代魔术师岂能轻易使用这种踏入魔法领域的能力?但现实就是如此,少女就在这里。 满映月光的翠绿色洋装和白金色发丝闪闪发光。 插图011 只要魔法师动个念头,就能立刻将她烧成灰烬,可是这名少女── ──让他深感兴趣。 这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连狂战士都无法进入这化作自己工坊的魔术要塞,只能在后院森林的边缘怒吼。 而她却如斯轻易地出现在等同要塞核心的宅邸边。 少女没对心中猜疑的魔法师多说话,脚下浮现三道「暗影」。是使魔吗?应该不会有自己以外的英灵以魔法师阶级现世。那么,能这样令使魔实体化的少女会是什么人? 魔术师吗? 这是「很合理」的推测。 「嗯。」 魔法师稍稍伸出右手。 在实体化途中,先对看似使魔的「暗影」击出元素魔术。 不至于动用宝具,也不必启动施予工坊的种种特效吧──魔术师如此思考的同时,从飘浮空中的双色宝石抽取魔力,进行高速吟唱。惯用的「一般魔术」就能收拾这三道「暗影」。他一眼就看出目标弱点元素,依暗影变换魔力属性,同时发射。 不消零点几秒的时间。 火焚、水覆、风削。 「暗影」在如此大魔术级的威力下毫无招架之力,霎时烟消云散。 魔法师细心地控制魔术范围,以免伤及少女。 「哎呀?」 眼前这立即失去使魔的少女,微微侧起头说: 「呵呵,你用的魔术有点特别耶。好好玩喔!」 这么说之后── 散发一身光辉的她── 「可是啊……」 沐浴在月光之下── 「我的宠物,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愉快地微笑著── 「我就特别优待你,当你的『朋友』吧。」 act-3 ──苍银的骑士保护了我。 击退咆哮的黑色异形。 阻绝紧逼的绝对杀意。 在黑森林中,流泄于云缝间的月光下,挥斩看不见的利刃。 他拯救了我, 打倒可怕的敌人, 并温柔地对我微笑。 理性而论── 我明知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但我就是阻止不了这滚滚而出,白日梦似的不理性愚思。 孩童般的妄想。 就连小学班上同学作的梦,都比这现实一点。 没错,那只不过是我在胡思乱想。 但是,为什么? 如此亲眼目睹的光景,竟不像现实中圣杯战争的场面,感觉根本就是很久以前,母亲替我读的图画故事书中的一幕。 我不禁想起, 不禁思考。 重视名誉的骑士,不会伤害淑女或孩童。 所以,即使他是侍奉敌方魔术师的英灵,也一定不会向我投注杀意── 「你还好吗?」 看,骑士对我说话了。 插图012 和故事书一样。 如同童话中的骑士一般温文和善。 试著平复不停发抖,站著发愣的我。 「他是凭『自己的意愿』故意发疯,你赶快逃。」 我想对骑士点头, 但身体还是动不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发生在眼前的骑士与异形的战斗,使我看得入迷,脚忘了怎么动。 那是经魔术强化的视觉也难以追上的高速战斗。 骑士的武功多彩而精湛。 即使身在魔法师的结界中,他也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有如置身于风中,不停战斗。 其实,结界对入侵者下了很重的限制。像异形那边,就能感到结界确实地发生作用,动作极不顺畅。 不谙物理战斗技术的我,也能看出骑士明显占上风。 因劣势而气喘吁吁地挥抓钩爪的异形苦战到最后,灵体化而消失。 留下不甘的晦哮。 月光之下。 黑森林中,只有我和骑士。 尔后── 就那么一次,无剑骑士的碧蓝眼眸朝我看来。 「幸好你没事。」 并这么说。 温柔而清爽。 实在是太── 接著,他对我微笑。 美丽的眼眸,映照满轮月光。 ? ──邂逅骑士,遭遇异形。 时钟的指针,由此稍微倒转一点点。 那是发生于黑森林的事。 那是发生于深夜的事。 风,徐徐地吹著。 与黑暗夜空同色调的树木随之喧噪。 这是一个厚云遮掩月色,应该满天闪烁的星光也稀稀疏疏,充满黑色的夜。 黑森林。还是这样称呼这个地方最合适。即使时值寒气未散的季节,蓊郁针叶树也生机盎然。假如半夜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这般景象,一定会以为那是「真正的森林」吧。 有如森林的空间。 深邃阴暗。 那是建构成魔术要塞的玲珑馆邸土地的一部分。 若要分类,应属于后院。 但以后院二字而言又太过广大。那个容得下数座小学校舍与操场还有余的地方,邻近居民都果不其然地管它叫「森林」。玲珑馆的黑森林,黑暗庭园。 森林中,有道娇小的人影。 是一名少女。 她不惧黑暗地在林中行走。 连手电筒等照明都没有,也走得像白天一样。 其实,白天或黑夜对她并无太大差异。 以魔术灌注魔力的双眼能轻易看清黑夜,就像某种初阶的魔眼──说成这样或许有些夸张,但无论如何,黑夜带来的暗影,绝大部分对少女而言不成障碍。 少女── 玲珑馆美沙夜,在黑森林中静静地走著。 以单纯在自家土地内行走而言,脸上略显紧张之色。 因为,她发现了。 在家里土地到处派遣使魔巡视的美沙夜,发现在魔法师所构筑,称作完美也不为过的坚固结界中,这后院的一小部分有著绝无仅有的「破绽」。这让她明白,为何明知这里有魔法师镇守,也不断有使役者企图入侵。 当然,入侵一次也没成功。 尽管站在森林边缘就是件难事,但这里总归允许对方深入到了一定程度,全都是因为这个「破绽」。 且还是只有夜间才会产生的「破绽」。 (……能创造完整度这么高的结界,应该不会犯这种错才对啊。) 美沙夜心想。 正常而言,她会认为应该立刻通报。 父亲和魔法师都到处忙得不可开交。像前不久以使魔偷看父亲所在的房间时,就看到他和魔法师一脸严肃地谈话。 那么,自己就来帮这个忙吧。 偷偷将这「破绽」弥补起来。 没错,美沙夜就是这么打算。 虽明知应该先报告并取得许可,但她有自己做了合理判断的自信,认为这样至少比较有效率。 这同时也是她拙稚的功名心使然,只是年幼的美沙夜不会有这种自觉──尽管日前的英灵才让她深深知道自己是多么粗浅。 (没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 只是一点小小的破绽,自己应该补得起。 位置在派出使魔时就已经掌握,很快就能补好。 美沙夜片刻不离身的短剑──魔法师赠送的这把azoth剑,性能遥遥高过祖父遗世的众多魔术礼装。有了它,即使比不上父亲或魔法师,自己应也能使出一流以上魔术师的力量。 「……找到了。」 在黑暗中,美沙夜走了一段时间。 按照父亲事前的吩咐,在这稍有误触就会遭受致命伤,充满可怕死亡陷阱的黑森林中,她走了又走,走了又走。 踏入森林领域至今,约过二十分钟时── 美沙夜找到了那个「破绽」。 结构美得令人心醉神迷的魔力城墙有如张了嘴似的,开了一个人类勉强钻得过的洞。 彷佛是「故意」为之。 「啊……」美沙夜倒抽一小口气。 对,就是这样。 不会错。美沙夜立刻理解到,那虽看似自然形成,但这的确是故意制造的「破绽」。是为了引诱愚蠢的入侵者,准备以设于结界内的元素石等各式强力魔术陷阱予以痛击── 『■■■■■■■■■──!』 突然间,一道吼声响彻森林。 是野兽般的咆哮。 藉强力魔术建构至无法破坏之境界的重重结界「破绽」处──不,应该说「入口」,有道异形的身影。敏锐地发现入口存在并试图入侵的异形,距离美沙夜只有短短几公尺。好近,太近了。 狂啸的异形暗影。敌人。 本该落入陷阱的猎物。 然而这瞬间── 其间多了个「不该在此的东西」。 名为美沙夜的异物── 「……!」 想立刻派出留在主邸的使魔通知魔法师和父亲。 但是太迟了。她清楚感到,自己的判断力减弱不少。 异形暗影的视线已和她对上。 飘浮暗夜之中的赭色光辉。赭色的眼球。血红双目。杀意。 那恐怕不是人类会有的情绪。 那是压倒性的破坏欲,杀戮冲动的化身。 异样的人形。 怪人。 狂兽。 几种形容词闪过脑海,但每一项都似是而非,感觉怪异无比。他挤过魔力墙的「入口」,保持前倾的驼背姿势注视美沙夜,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肉体外观难以辨识。 好黑,他的躯体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这让美沙夜想到第一次见到魔法师时的隐身魔术。两者虽然类似,但某方面截然不同。当时的她,还觉得诡异、疑惑。 但这强烈至极的存在感。 黑色身躯与深红眼瞳。 准备啃食猎物般大张的嘴、利齿、黑色钩爪。 都无疑地远在「人类之上」。 英灵(使役者)── 锐不可当。 慑魂摄魄。 身为小小人类的自己怎么也无法匹敌的凶恶。 虽具有误认为魔兽之流也不奇怪的外观,却能清楚明白── 那是散布恐惧的神秘结晶。 是传说的显现。甚至能在人间重演神话的破坏力之凝聚。 英灵。正常而言,人类魔术师绝不可能使役的超常化身之一。 会被他杀掉──当这怪物心念一动时,自己注定会死。 不过,尽管如此。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美沙夜在日前骑兵来访时感到的,比这瞬间所有感觉的总和还要凌驾数倍。 因此她还能思考。想必,也能够行动。 几乎被恐惧掩埋的意识一角,在这瞬间拚命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操纵使魔通知危机。 操纵身体开始逃命。 就是这两样行动。没问题,应该办得到。即使双脚打起颤,愣在原处。虽不知是否能逃过眼前这异形的追杀,但既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美沙夜下定决心,将想法付诸实行── 『■■■■■■■■■■■■■■■■!』 异形再次咆哮。 杀意,害意,敌意,恶意。 付诸一吼的种种排外负面情绪撞击美沙夜全身,震撼她的精神,麻痹她的思考,停止她准备动作的肉体。 动弹不得。 无论身心,都如此轻易地僵住了。 就连声音,也出不了哆嗦的唇间。 只有大睁的双眼,仍一味地注视异形。 颤动的视野中,缓缓地,异形的身躯开始移动。钩爪将接触到的沿路树木全搅成碎片,逼到美沙夜眼前。 美沙也仍动也不动,呆视著他。 深红的眼。 与人类完全不同。 打量自己将咬碎的猎物般眯细。 啊啊,这是表示……这个异形使役者要把我吃了吧。 「……!」 一语不发地,美沙夜倾注她的视线。 她没有流泪。 只是毅然仰望那破坏化身的赭瞳。 她并没有察觉,现在的她,无疑是个遏阻踏入其领地之入侵者的小小王者。 异形歪著头,伸出长满锐爪的手。 美沙夜连尖叫的想法都没有,目光也丝毫不移动。虽然逃不了也无法求救,她依然用力紧闭双唇,笔直瞪视对方。 死亡张开了嘴。 死亡挥出了爪。 不可能抵抗。 紧接著── 就在那张嘴将咬碎美沙夜的头颅,那锐爪将破开胸口挖出心脏的前一刻── 一道苍蓝与白银的身影── 安静无声地,落在美沙夜与异形之间。 厚云缝隙间流泄的月光所照亮的「人影」。 苍蓝与白银。 一身欧洲中世纪骑士般装扮的人影,貌似青年。 金色的发丝随风摇曳。 尽管手上看起来什么也没拿,却明确地以握持武器的架势,威武俊逸地立于异形面前,抑制其所有动作。 与他对峙的异形,即使沐浴月光也一身昏暗。黑色的歪曲躯体保持前倾姿势,向突如其来的苍银骑士放声高吼。 那是这嗜血野兽的威吓与愤怒。 对阻挠他吞噬眼前猎物的妨碍者,发布死亡宣告。 『■■■■■■■■■■■■■■■■!』 第三次的咆哮。 反射性地,美沙夜全身紧绷。 在这么近的距离听见这巨吼,却能不为所动的人应该不存在。 因此,美沙夜认为这青年一定「不是人类」。 苍银骑士就在正面承受咆哮的同时开始战斗。 看不见的武器,与利牙钩爪连连交击。 踏起将所触一切均粉碎的死亡之舞。 破坏力足以轻易扫碎大树,甚至凌驾枪炮扫射的黑色钩爪挥了又挥却一无所获。青年骑士轻快地避开异形的连番攻击,不时挥扫看不见的武器。 不可能是人类。 两者都不是。 无庸置疑地,那是两名使役者。 想必他们都是为「破绽」而来,在此不期而遇。美沙夜运转从麻痹状态中缓缓平复的大脑,如此认定,并且── 恍惚地, 半下意识地想像。 说不定── 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有这种感觉。 所以,这感慨也是一种异常事态。 一定是这样没错。 丑陋的异形。 带来绝对的死。 危急中,出现了披著一身月光的骑士。 手挥隐形武器的英灵。 说不定,这么「如诗如画」的人。 并不想入侵这宅院。 也不是与异形偶遇。 其实── ──说不定……是专程来救我的。 自然而然地, 美沙夜不禁这么想。 ? 如同过去所述。 圣杯所唤出的英灵,具有人格。 这是非常稀有的案例。 一般现界的英灵,并不具自我意识。 极少现界的他们是自主活动的纯粹力量,其中不存在任何的人格或感情,可视为一种箝制。 从协会记录的几件案例,可以明确得出这个结论。 过去也不曾出现人与英灵成功对话的案例。 自动战斗机器── 从前,有人这么称呼他们。 但是,圣杯战争中的英灵却是例外,将伴随人格现界。 至今详细原因仍然不明。 该将这视为展现圣杯惊人力量的绝佳例证呢? 抑或是魔术师(主人)的某种枷锁? 大部分情况,这种英灵具有生前的人格。 因此,研究自身所属英灵的故事与生平是一件重要的事。 要尽可能地收集各种纪录、事迹、传说,认识他的一切。 如前所述,必须用心与英灵构筑良好关系。 某些情况下,他们的人格可能发生质变。 能以狂化技能发疯的狂战士就是一例。 在此例中,主从关系极难构筑。 但若懂得转换观点── 也能将他当作一颗不会被人格左右,能轻易交付残忍行动的棋子。 务必理解自己英灵的人格。 无论关系好坏,那都将影响圣杯战争的趋势。 譬如── 当英灵生前的人格,将杀 害孩童视为禁忌的情况。 若强迫此英灵与具有少年少女长相的主人交战,毋庸置疑,可能招致不必要的嫌隙。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这是与平时── 不太相同的晨间光景。 单独一人的早餐。 正确而言,餐厅里虽有数量略多的侍女服年轻女性,但严格定义起来,这宽敞的餐厅还是只有美沙夜一个「人类」。 玲珑馆邸中内外佣人,全都在圣杯战争一开始时就随母亲移居伊豆别墅,一个人用早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十分明白父亲和魔法师的时间有多么宝贵。 于是,美沙夜老实地独自用餐。 孤伶伶地坐在长桌一端。 感受著探入窗口的含蓄阳光所带来的温暖。 除了鸟儿们的报早之歌,以及掺杂其间的刀叉碰盘声,没有其他声响。 也没有母亲说「不可以碰出声音」的委婉告诫。 周围待命的女性们一语未发。 没有指令,就没有反应。 这是当然。 因为她们「并非人类」。 这一个个,都是魔法师所创造的女性型人造人(homunculus)── 她们全是用来替代移居伊豆别墅的佣人,同时应也兼任某种程度的护卫工作。美沙夜昨晚离开主邸到后院森林时就有几个跟了过来,劝她回去。 她们的性能十分优异。 或者该说,这是拜魔法师的高强魔术所赐。 昨晚美沙夜的行动,似乎是转瞬间就在她们之间「自动」传开了。 没有经过传话,单纯是共享知觉。 魔术师即时获得使魔的知觉资讯,并不是特殊到值得一提的事;但魔法师所为远超乎这个境界,能与总数逾十具的人造人同时共享知觉。虽不是飞鸟时代的某传说人物,他也理所当然地办到了。 据说,她们每一个的知觉也彼此相连。 也就是看似复数,实为单一群体。 完全不是一般魔术师所能创造的人造人。 「……这就是等级的差距吧。」 美沙夜轻声呢喃。 英灵与人类。 经过这几天,她清楚体会到两者差异。 遭遇两名使役者而平安返家后,等待她的是一副头疼样的魔法师,以及难得脸色巨变的父亲。她从没见过父亲那样的表情。 以远东顶尖魔术师之称闻名天下的父亲。 伟大的魔术师。 就连钟塔的魔术师们也不敢轻忽的玲珑馆当家。 这样的父亲,竟一脸惨白── 听美沙夜说她只见到英灵,没看到魔术师(主人)后,父亲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父亲为何如此警戒主人,现在的她仍不甚明白。 「……」 不经意地,视线转向一旁的人造人。 她一面叉起以餐刀切开的炒蛋送进嘴里,一面注视她们的白色皮肤。并非人类,但与人类极为相像的她们整体颜色浅薄,带来人偶般的印象。 比父亲昨晚的脸色还要白。 几乎不眨眼的无机双眸,让美沙夜感到难以言喻的排斥。 她们做的餐点美味得无话可说,且个性温顺。也许会服从任何命令的机械性态度,甚至惹人怜惜。 假如她们突然亲口要求自由,美沙夜认为自己一定会同意。绝不会像以前在祖父的书房读的欧美小说那样,一感到人造物可能叛乱就将她们赶尽杀绝。 若她们希望帮助,就给她们吧。 就和对待这城市的每个人一样。 尽管如此。 排斥感却怎么也抹不掉。 比如说……对了,不会选她们作谈论私事的对象,也不会想和她们当朋友。 因为她们是人造物? 因为像人偶? 不。至少,那不是美沙夜的原因。 所以只能说「难以言喻」。 (虽然我对跨空间连结的那么多人工脑如何思考还满有兴趣。) 无论怎么找怎么翻,翻出来的都只是对新事物的好奇。 源自与他人人格共鸣的相互关系──例如友情等,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 不发一语地,美沙夜继续用餐。 刀叉声再次响起,伴著鸟鸣。 几分钟后── 早餐将近尾声。 开动至今,父亲都没进过餐厅。 魔法师也没露脸。 对了,使役者需要饮食吗?理论上,只要主人提供魔力的管道保持联系,他们就不需要摄取额外营养。明知如此,美沙夜还是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个人喜好而吃点什么。 这几天下来,从没见过他食用任何东西。 和父亲一起出现在餐厅时,也什么都没吃。 父亲当然会用餐。 尤其早餐时,都会和美沙夜一起── (……这是早餐耶。) 父亲难得不在。 昨晚晚餐上也没见到父亲。 不过单独吃晚餐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美沙夜当时并不放在心上。 「请问,父亲大人现在在哪里?」 「在房里。」人造人的答覆与昨晚一样。 「是喔。」 美沙夜点点头。 插图013 将剩余的牛奶送进喉中。 ? 这天,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那是在挑高的二楼走廊走上一段就会抵达的父亲的房间之一。在美沙夜的印象中,里头有张舒适的沙发。那房间前,美沙夜正好见到他开门出来。 个子高高的他。 有一头乌亮滑顺,反映朝阳的长发。 使役者魔法师。 他一见到美沙夜,就一如往常地对她微笑: 「早安,美沙夜。有睡好吗?」 「……有。」 美沙夜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回答晚了一拍。 美沙夜心中,当然对自己昨晚的愚蠢行径仍有羞愧。 自己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只要一发现有异状时便立刻检视,就会发现那道「破绽」是他刻意留下,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美沙夜十分明白,是自己的冲动蒙蔽了判断能力。 绝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那简直是低龄稚子才会有的行为。 这想法更加深她的羞愧,恨不得立刻逃走。 但是── 有些话,昨晚还来不及对父亲和魔法师说。 如在那道「破绽」周边见到的一切。 虽然魔法师很可能早已藉著设于宅院上空的多颗元素石或各种魔术监视网,取得了相同资讯,但美沙夜昨晚学习到,即时提出疑虑以及共享资讯是多么重要的事。 于是美沙夜道出她亲眼所见。 所有当时发生的「事实」。 咆哮的异形。 苍银的骑士。 两名英灵的激战。 至于童稚的妄想,当然是放在心里。 静静地,默默地,魔法师聆听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并且── 「谢谢你,美沙夜。 我当然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资讯,但你的回报包含了亲身体验,也相当宝贵。那个疑似狂战士的个体咆哮时造成的麻痹效果,可能要距离够近才会有效。这也是很重要的情资。」 这么说之后,意想不到地鞠了躬。 一时之间,美沙夜还没反应过来这是 什么情况。 那不是西欧人常见的点头致谢,而是日式鞠躬,表示深厚谢意。 「魔法师……?」 「很抱歉。原本我才是该救你的人,这责任却被那名使役者替我扛下了。假如那名骑士不是品格那么高洁的英灵,你说不定已经丧命了。」 「快请起啊,魔法师。」 声音震颤,是滚滚强烈的自责使然。 这实在令人难堪── 昨晚的一切,全是自己幼稚所招来的结果。 美沙夜深有自知之明,知道那绝不是他或父亲的责任。 若前往两名使役者试图入侵的现场不是为了击倒他们,而是为了救人,认为风险太大也无可厚非。 「这都是我的错。所以魔法师,请你真的不要这样。」 「……你真是个好孩子,美沙夜。难道说,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安危对令尊而言有多么重要吗?」 「这……」 魔法师终于平身。美沙夜看著他的眼,回答又迟了。 这明显是有所省思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平时静如止水的语气,微微起了变化,有种「劝诫」的意味。这当然有他的理由,而美沙夜也晓得那是什么。 魔术师的家系,血脉。 比起凡人,魔术师失去后继者将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经年累月的伟业将毁于一旦。 由世代血脉反覆锤炼的独家魔术刻印就此断绝。 对于连绵不断的钻研、修练、苦斗而言,这可说是最残酷的结局。 这应该就是他话中的含意。 然而,不知为何── 他接下来的话,与美沙夜的预想有些不同。 「这场圣杯争夺战的确具有重大意义。触及『根源的漩涡』是任何魔术师绝对的悲愿。但失去你,对他也是绝对的悲剧。美沙夜,你可是吾主的光芒啊。」 「光芒……」 「你是与照亮从前那真世界的满天星光一样尊贵,独一无二的明辉。 即使在圣杯战争中,你也不容侵犯。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悲愿……没错,他不会这样就放弃他亲爱子女的未来。这一点,无论你们是不是魔术师都不会改变──」 他的手,抚上美沙夜的脸颊。 有如父亲。 也像母亲。 轻柔。 温暖。 尽管那体温极低的手冰冰凉凉,美沙夜也有那样的感受。 对他的话也是如此。 「请你千万别忘记, 遍布这大地的每一个可爱孩子,都是尊贵的星辉。 玲珑馆美沙夜这个人,在令尊心中,可是比他的性命还要宝贵。」 他的言语。 他的视线。 每一样,美沙夜都真切地收进心里。 虽然,那听起来真的有点像是狂言妄语(bombastus)。 但也觉得,他的心意的确传到了自己心底。 所以── 这次,美沙夜能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知道。 简短而明确。 ? 我── 我注视了自己一段时间。 映在镜中的自己。 与八年前不同。 我已是活在现在这一九九九年,名叫玲珑馆美沙夜的女人。 从一个幼小孩童,长成如此女性化的躯体。 无论如何强烈的视线向我投来,当然,我都会以同样的视线回敬。 我对镜子另一边问。 喂,小姐。 喂,美沙夜。 第二次圣杯战争总算开始了,你觉得怎么样? 没有解决掉那个女生拿下首胜,算是失败吗? 应该还有扳回一城的余地吧? 还是说── 我又会像「那时候」一样,犯下年幼无知的── 「我再也……」 我短短地低语。 声音被流泄的水声打散。 热水淋上肌肤而滑落的响声吞噬我的话,卷入排水口。 另建单人淋浴间,或许是建对了。 虽然我不常自言自语,但那种时候,水声能轻易掩盖我的声音,感觉还不坏。 我注视著我自己。 刺出锐利的视线。 接著,我将手伸往后颈──触摸刻于颈后的令咒。 插图014 忽然间,动作停了。 说到令咒── 八年前,第一场圣杯战争。 身为主人的父亲,究竟是在哪里发现令咒的呢? 印象中,不是在这个位置。 从来没看过,一次也没有。 只听父亲说过那是几翼的令咒,但到最后都不曾亲眼目睹。 对,没错。 到最后都没有。 如果问了,父亲会告诉我吗? 会吧,还会让我看吧。 因为他对我「期待」非常高。 我── 当时的我,一定会高兴无比。 还会天真地为自己高兴说:「父亲大人把重要的令咒给我看了耶。」 笑得很开心。 什么都不懂的我,一定会笑著这么说吧。 殊不知那个时刻就要来临,一脸幸福孩子的表情。 但现在,我已不是当年的我。 不再是那个小女孩。 父亲不在了。 母亲也不在了。 这玲珑馆,现在由我当家。 参与第二次圣杯战争,与其他六人六骑厮杀的也是我──玲珑馆美沙夜。 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只要凭藉我现在所有,专注于圣杯战争即可。 「──父亲大人。」 没人应声, 只有── 淋浴声不断作响。 响了很久很久。 彷佛飘浮在空中的大眼睛,不断流落眼泪的瀑布。 act-4 ──光流,辉耀,炽热。 不该出现在深夜,令人联想到太阳的光芒。 那是彷佛耀烧尽黑暗天空的光之洪流。 甚至月光也显黯淡,近乎暴力的炫光。 飞翔于遥远高空的「船」所放射的「金黄色魔力光」,一次又一次地倾注至黑森林,吞噬其锁定的赭瞳异形与周围树木。无止无尽,绵延不绝。那是毫无节制倾注之光,带来破坏的毁灭之光。 「哈哈!没错,望天瞻仰!下跪膜拜!五体投地! 见到万王之王降临,就该拿出应有的态度! 目睹余之神光,就表示你们离开这世界的时刻不远了!」 骋空之「船」的船首站了个人。 他大大地横展双臂。 从至高之处傲视万物。 插图015 同时一阵又一阵地向地面投射与太阳同等的光、热与死亡。 「哈哈!逃吧,跑吧,跳吧! 尽量挣扎!哭吧,叫吧! 你们三骑,全都注定被余之神光烧得尸骨无存!」 不仅是遭炽烈至极的光之雨所锁定的异形狂兽,还有其他英灵在玲珑馆邸的「黑森林」中战得如火如荼。 讪笑不停撒落。 没有一个人企图阻止他。 谁阻止得了? 不,谁也不行。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即使是缔造一生勇猛战绩的英灵也无法与之抗衡。 全然不同于带来遍地丰饶的温暖阳光,摆明有意赶尽杀绝的闪光,从暴怒的太阳窜出的猛毒光蛇(uraeus),有谁挡得住? 称作黑森林的玲珑馆邸针叶树林,就这么惨遭蹂躏。 森林中央的异形对这死亡之光束手无策,只能沐浴其中。 尽管如此,那异形凶兽仍仗恃他惊人的生命力,试图在光中站起,并且── 『■■■■■■■■■■──!』 咆哮。 然而那应将摇撼森林的震动,却也被更强大的光给淹没。 狂乱的异形,发疯的凶兽(berserker),肉体渐渐崩毁。 无论那四肢蕴含如何的可怕膂力,一旦被那光芒碎解,灼烧,消灭也毫无意义。崩毁不断持续,不会有任何恢复的手段。 此时,应当指引,辅助这使役者活动的魔术师(主人)已命丧黄泉。那名青年对神秘与魔术都所知甚浅,单凭一点点微乎其微的使命感便参与圣杯战争。就在前不久,奉主人之命而悄悄接近他的毒女(刺客)只是轻轻一拥,一吻,就让他从圣杯战争中除名了。当令人陶醉的甜美剧毒破坏他每一寸生命与意识,将他导向死亡时,青年脑中一隅还曾为认同其目的的狂战士担忧安危;但不消两秒时间,他每一滴脑髓,每一条神经都被巨大的快乐浊流吞噬殆尽,成了一具尸体。 因此,这头狂兽就连万分之一的胜率也没有。 若置之不理,不用多久便会消逝无踪。 只要没有「单独行动」技能,得不到主人提供魔力的使役者将无法维持自身肉体,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尽管如此。 狂兽在所剩无几的时间中,也一心为达成主人的目的而行动。也就是打倒君临东京,正尝试完成「某种邪恶仪式」的魔术师,消灭玲珑馆当家与其使役者。这狂兽,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魔术,不懂神秘,也不明白在这东京召开的圣杯战争所为何事,凭著一股盲目使命感一再挑战玲珑馆家的莽直青年,战斗至此。 而今晚,局面终于出现决定性的改变。 狂兽在他每晚都突袭破绽,企图钻过强力结界的玲珑馆邸黑森林中遭遇了埋伏。昨晚与他爪刃交锋的剑之英灵──剑兵也在森林中。两人自然再度交战,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还有几个英灵介入了使尽最后一丝力量狂暴化的狂兽与剑兵的一对一激斗中。 枪之英灵ncer)。身披甲冑,持用巨大长枪的长发女子。 弓之英灵(archer)。神出鬼没,从林木缝隙间放箭的男子。 以及── 乘飞翔之「船」现身的骑之英灵(rider)。 捱了剑兵的刃、枪兵的枪,应来自弓兵的冷箭,也为完成目的不断捣毁黑森林进击的狂兽,在猛烈光雨之下也只有焚烧的份。 满身灼光的他,以最后仅存的意识默想。 这就对了。 身为恶念的发露,在主人指引下找寻自我的自己(hyde),终究无法为正义而战。原本,他不可能会这样理性(jekyll)思考,但这瞬间,那的确存在于狂兽崩解的脑髓中。 若问什么是他最大的遗憾。 剑之英灵,剑兵。 就是没能回馈这身披苍银的人物,直到最后都期望与他对决的心意吧。面临这扭曲的畸形身心,其他英灵与恐怖的光之洪流,那高洁的英灵仍开口说: 「这是我的战斗!如果可以,请你们不要插手!」 何其「善良」的使役者啊。 那绝不是天真。 他道出口的,是对狂兽的慈悲。 刚开始与剑兵再战时,狂兽的心脏已在前次战斗中被看不见的剑贯穿,灵核相当虚弱。尔后更在枪兵与弓兵的偷袭中捱枪中箭,因主人之死而失去魔力来源。能不就地消散,持续对英灵们张牙舞爪,化为破坏的暴风,全赖宝具灵药所赋予的几项技能。尤其是巨幅强化耐力的狂暴技能,以及能将其发挥至最大极限的自我改造技能。可惜到头来,没拖得任何一骑路上相伴。 胜负已经底定。 但那名剑士仍要求一对一,刃与爪的对决。 对于既无尊严也不英勇,只有满脑子昏愚的狂兽,那简直是眩目的无上荣耀。 『────!』 最后一瞬。 向天高伸的狂兽钩爪是为了阻挡攻击,还是渴望抓取远在飞翔之「船」上方的明月呢? 抑或是,向高洁的骑士以爪致谢? 无论如何。 那钩爪已消失在光辉之中。 ? 「……真是强大的英灵。」 东京都杉并区,能够远望玲珑馆邸的高层公寓顶端。 一名女子轻声呢喃。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 有著褐色肌肤。 从骷髅形象的白色面具下透出的视线,紧盯著从高空持续放射光芒的「船」。这船并不存在于她生前的知识中,但以使役者身分现界的现在,她认得出那是古代埃及神话中的「太阳船」。 会以此为宝具的英灵相当有限。 必然是至神之王──法老的其中之一。 古埃及王朝历代法老中,能操纵那般强力宝具的,肯定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绝世霸主。使役者的「强度」虽不与其威名成正比,但那总归是远在纪元前就获得神秘,缔造伟业之人,实力绝不容小觑。 「必须尽早处理才行。」 她简短低语。 可是又立即稍微摇头: 「……不,不可以。」 怎么能不知分寸,自作主张。 自己真正的主人,那天真烂漫,比盛开花朵更美丽的少女,一定能以自己始料未及的手段漂亮地了结他的性命。即使太阳、月亮,都无法企及那名少女的光辉。 自己,只需遵从主人的命令。 就像前不久── 没错。不久之前,她就「杀了一个」。 用这肢体,深深拥抱对于圣杯战争一无所知,却称狂兽为「朋友」,高喊正义的可悲青年。 优雅 ,轻柔地拥抱,抹上满满的毒。 唇与唇交接。 温柔而浓情。 融化他所有脑髓与神经,将他杀害。 其实,那是她现界以来,主人第一次直接下达的杀人命令。这让她与那青年相吻的瞬间激动不已,甚至不禁发抖。从背脊直窜脑门的火热与甘甜滋味,相信会比青年所感到的还要强烈。 杀人后亢奋得喘不过气,这还是第一次。 自己对主人, 就是如此地── 「我的一切,都要献给主人。」 女子再次低语。 两眼直瞪「太阳船」。 召出弓兵的魔术师,日前已在奥多摩山区命丧那少女之手。无论弓兵是多么精悍,多么强大的英灵,也已经不是少女的对手。 其他六骑中,少女已将含自己在内的三骑纳入掌中。 只剩下枪女(枪兵)和魔术男(魔法师),以及── 在视线彼端操弄光辉的那名英灵。 缺乏正面战力的自己怎么也敌不过他,恐怕接近之前就会被那光辉烧得灰飞烟灭。尽管如此,倘若少女那对令人怜爱的唇之间吐出的声音、言语下令,自己一定毫不迟疑执行。 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接近他。 无论他人在空中, 还是深居要塞, 甚至寝室或任何地方。 自己必将全力潜入,与他一吻。若有必要,可以做得更多。 「……爱歌大人。」 女子念出少女的名字。 没错,不管对手是何方神圣,只要她一声令下。 只要,能让那澄澈的双眸多看一眼。 只要,能让那眩目的光辉照耀。 哪怕是飞翔的光辉之王,心怀哀愁的女子,清廉的魔术师,手持圣剑的骑士王── 甚至年纪轻轻的孩童。 都必将以这唇、手指、肌肤、肢体,杀给您看。 ? 关于与其他阵营合作。 圣杯战争中,其他六骑英灵与六名魔术师当然都是敌人。 都是迟早得打垮、杀害的对象。 但是,这同样有例外情况。 为避免于战争初期消耗过多,主人之间可能暂时结盟。 藉两骑英灵联手的方式,有效排除其他单独英灵后,再与同盟对象一决雌雄── 这是种效率极高的手段。 以一敌二也不至于陷入苦战的英灵,不太可能存在。 然而同时,这手段暗藏极大风险。 毕竟,同盟的使役者和主人终究还是敌人。 随时都有可能背叛,务必提高警觉。 慎防暗箭。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英灵,老练的魔术师,遭偷袭时都非常脆弱,不堪一击。 无论下哪一步棋都一样。 一刻也不能大意。 认为动手时机到了就千万别犹豫,立刻动手。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她曾试著睡著。 其实她已换上睡衣,像这样躺在床上。 插图016 「嗯……」 但就是做不到。 觉得今晚怎么也睡不著。 玲珑馆美沙夜在主邸二楼的自己房间,茫然望向浮在窗外的明月,静待瞌睡虫造访。 日前独自闯入后院黑森林的事,当然惹来了父亲的责骂,从此夜间禁止外出,就连院子也不行,还说尽量不要在屋子里走动。说穿了,就是天一黑就乖乖睡觉的意思。 美沙夜十分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认为父亲的要求合情合理。 所以想早点睡著。 在柔软的床垫上,裹著温暖的毛毯。 不过睡不著。 意识清醒得很,养不起睡意。 因为── 「睡不著……」 睡不著,没睡意。 其原因,美沙夜也很清楚。 那就是昨晚后院林中发生的一切。虽然禁止使用使魔后,只能在窗边看,但美沙夜还是以她的双眸清楚看见了。 光流,辉耀,炽热。 不该出现在深夜,耀眼得令人想到阳光的光之洪流。 以千里眼(ric voyance)魔术所捕捉到的身影,无疑是那名男子──造访这玲珑馆并与父亲结盟的英灵骑兵,不会是其他人。而他脚下的一定就是他的宝具。飘浮夜空的「太阳船」,以及它所放射过分强大的烈光── 甚至给美沙夜置身于神代传说的错觉。 幸好那是发生在魔法师展至高空的结界之内,一般人应该不会看见那些情境。未经魔力加持的眼,别说是飞翔的船,就连那些光都看不见吧,但他们仍会将那些破坏当作间歇性的地震。 若以魔术制造那么大规模的破坏,将会是多么巨大的魔术呢?光是想像,就让美沙夜感到头晕。同时她也深深地自觉到,自己正亲眼见证圣杯战争这空前绝后的厮杀漩涡。认知这事实,使紧张感理所当然地涌上,还有种更强烈,近似兴奋的感觉。但愿自己全部情绪中,后者占了较大部分。 然而事实是如何呢? 真正想的──不是昨晚的情景,而是父亲。 父亲的神情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战况怎么说也不算坏。魔法师以这屋宅为中心编造的结界,坚实地抵御了使役者们的入侵。那三骑使役者至今以各种强力手段尝试入侵许多次,但没有一次能够到达主邸。唯一可能将结界视若无物,大剌剌侵门踏户的强力使役者骑兵,已与玲珑馆家结盟。 而昨晚黑森林的战斗中,狂战士已在剑兵的刃前倒下,被骑兵的光完全消灭。 虽然与那般强大的骑兵同盟,到头来还是要与他对阵,见到那光景的魔法师依然对美沙夜表示「不必担心」,可见他对自己的魔术或宝具有著绝对的自信。 「我很安心」之类的话,美沙夜知道自己说不出口。 恐怕这就是圣杯战争的本质吧。美沙夜心想。 不过,尽管如此。 光雨结束后,父亲的神情── 竟是非比寻常的惊惶,从平时的他根本无从想像。 他看著美沙夜,似乎有两秒以上说不出话。 父亲究竟见到了什么呢? 真令人挂意。 这就是美沙夜辗转难眠的最大原因。 「嗯嗯……」 不行。 怎么躺都睡不著,闭上眼也很快就忍不住张开。 于是,美沙夜跳下了床。 穿上兔子造型的温暖室内脱鞋。 伸手碰触老旧东欧制大木桌上的收音机。美沙夜只有在睡不著的时候才会动它。尽管美沙夜与绝大多数生活于现代的魔术师一样,对机械不怎么拿手,日常鲜少接触电器用品,但妈妈送的这台收音机则另当别论。 美沙夜旋动圆形零件,调整频率。 她知道收音机的原理。以am收音机来说,是以天线接收经过调变的音讯电波,再将接收的讯号复原,播放音讯。经过这些过程,四谷或曙桥一带的市内电台所录制的节目,就能在远离都市的玲珑馆家中稍微晚一点点地响起。 结果── 「……奇怪,怎么一台也没有?」 什么也听不见。 正确而言,不管怎么转都只有杂音。 会是坏了吗?操弄神秘的魔术师和机械这样的文明产物怎么也处不来,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在魔术世界中是众所皆知,买来 没多久就坏掉的事也屡见不鲜。 只是美沙夜不太能接受。 明明自己是那么地爱惜。 「坏了就坏了吧,等圣杯战争结束以后再找人来修。」 请佣人处理一下就行了。 美沙夜稍稍想过请目前作为临时佣人的人造人来处理,最后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们总归是魔法师的所有物,不该当作玲珑馆家的佣人使唤。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睡不著。 意识十分清醒,能打发时间的收音机也无用武之地。 是能看看魔术书或复习学校课业,不过她完全提不起劲。白天能走动的时候,两者都做过了。尤其是学校课业,对她而言实在是无聊到极点,早就自修到了国中以后的必修科目,而且都快学完了。照这速度来看,很快就要迈入高中学科。 换作魔术则是怎么练也不会觉得足够,自己也总是不遗余力,但那是白天的情况。若在只是眼睛或意识清楚,却能感到身体需要睡眠的状况下,再怎么翻魔术书籍也一定记不好。 因此,美沙夜稍微想了想。 接著轻轻走到门边。 尽量不发出声音。 溜到走廊上──虽然禁止外出,在屋里走动只是「尽量避免」,并没有完全禁止。而且她也想好理由,且是个不算说谎,能让人准她出房间的理由。没错,就是去化妆室。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走动,并不是为了离开房间;不小心多绕了点路的部分,还请多多包涵。 一出走廊,嘴里呼出的气就变白了。 二月的空气依然冰冷,尤其是夜晚。 走廊和房间不同,没有地暖设备,拖鞋暖得让人安心。 美沙夜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走著,忽然望向窗外。 (应该没问题吧。这不是我该担心的事……吧。) 并在心中嘀咕。 不能派遣使魔,就无法掌握目前屋内整体状况。 然而,屋内设有无数感知魔术。虽然之前的战斗发生至今已有数小时,不太可能还会有人试图入侵,但万一真有不速之客,魔法师或父亲也会立即察觉。 「……无数啊。」 不禁出声呢喃。 今晚,玲珑馆美沙夜她也想起了自己的不成熟举动。 无数。没错,一如字面。即表示── 「就是这么回事,你也发现了吧?」 他的声音接著响起。 美沙夜偷偷地微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视线彼端,想当然耳,是高个子的他。 乌亮的长发,深谋远虑的眼眸。 获得暂时肉体而现界于现代的魔法师。 「玲珑馆家的属地里,每个角落都有我的『眼线』,走廊也不例外。 这么晚了,不可以在外面走动喔,美沙夜。你知道令尊有多担心你吧?」 美沙夜就这么被请回寝室了。 由于说谎不好,她最后还是将「去化妆室」的理由化为事实。就结果而言,他在那段时间也一直等在走廊上。即使美沙夜不太高兴,要他别做佣人般的事,他也若无其事。 「我会等你。」 「不用啦。请别这样,魔法师。」 「不行。」 「就说……」 「我会等你。快吧,美沙夜。」 拗不过他。 有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被他喊出名字时,美沙夜才明白这是一种惩罚。 于是乖乖接受,忍受羞赧。不久离开化妆室,穿过走廊,返回房间。 「来,快上床。那双可爱的拖鞋,就让我帮你脱吧。」 「……不用了,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 美沙夜默默地咽下几乎成形的失落感。 这场面,这局面下,无论怎么想,自己都居于劣势。他那副「我要盯著你到上床阖眼为止」的行动,也许在平常有点过分,但现在合情合理。 从淑女教育的观点来看,对于夜间有男性进寝室当然是有所抵抗。 但他不以为意。 不仅如此,还有种将美沙夜当幼儿看待,认为在床边看著她入睡是种义务的感觉。这让不服与失望又差点冲上她心头,现于表情。现在非得默默接受、忍耐不可。 「哦?哎呀?这是现代的机械吗?」 「是的,那叫作收音机。」 「嗯,原来这就是收音机啊。」 「您对那有兴趣吗?」 美沙夜在他专注于桌面时脱下兔子拖鞋。 并一下子就将裸露的双足缩进床上毛毯底下,向他询问。 「就是啊,我很有兴趣。只要是精良的技术,无论是什么样的机械,都能成为很好的参考。创意或灵感,都需要平时一点点累积的知识才能发光发热。」 魔术师兴致盎然地不断观察收音机。 英灵对现代社会的文明都有基础认知才对,为什么一台收音机会让他看得这么入迷呢? 他没有收音机的相关知识?还是说,母亲送的──传自祖母的这台收音机,不在现代知识的范畴内,所以不懂?还是因为它造型特殊? 尽管不懂,美沙夜仍姑且说出口。 收音机。音讯电波、电子信号的收发系统,以及远端播放装置的总称。 使用目的有── 「休闲、通讯还有宣传吗?」 「对。有休闲节目、传播资讯的新闻节目,也会用在宣传商品、公告事项上面。」 「和所谓的电视很像嘛。」 「我也觉得很像,差别就在于电视有影像,收音机没有。收音机流行于全世界之后,电视才发明出来,然后快速普及。」 「原来如此,真有趣。」 魔法师深深点头。 想不到这名被人奉为传说的炼金术师,会对现代日本任何人都用得理所当然的收音机这么感兴趣。这样下去,要是聊到了b.b. call,说不定还舍不得让美沙夜入睡呢。 若时间充裕,这也不坏。 毕竟他是个很懂得提问的人。 包括使用目的、原理、普及率、不同世代的倾向等。 他就这么一一对不懂的事发问,并仔细咀嚼,将所得资讯纳为己有。在如此理解与提问并行的状况下,美沙夜也越答越洗练,相谈甚欢。该说真是聊对了吗? 虽然美沙夜心中,的确还想多聊一会儿。 但觉得有点累了。 眼皮好重。 前不久还毫无感觉的睡意阵阵逼来。 一这么想,意识就跟著模糊。明晰的思绪逐渐崩溃,昏昏沉沉。 「美沙夜。」 「什么……事……」 「今晚真是谢谢你了。你就睡吧,不必操心。」 「嗯……」 眼皮,不由自主地阖上。 彷佛是受到他那沉稳语气的引导: 「安心睡吧。有能力破坏我这魔术要塞的骑兵,和令尊结下了主人间的同盟协定,可恶的剑兵目前也不会打算强行入侵吧。你大可安心入睡。」 魔法师如此细语的同时── 手,与他相触。 「祝好梦。」 在颈部后方── 与「后颈」相触的左手,有种不可思议的暖意。 前几天的他体温是那么低,今天却温暖多了。 美沙夜忽然放松,越沉越深。 「咦……」 「这是帮你好好睡一觉的小法术。」 「小……法……术……」 眼皮闭阖的瞬间。 美沙夜望著温柔微笑的魔法师,恍惚地想著──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用「可恶」形容剑兵呢? 前几天不是才用「高洁的英灵」形容那名苍银骑士吗? 现在却变了。 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形容── ? 关于英灵的彼此关系。 如前所述,参与圣杯战争的英灵将例外地拥有人格。 过去也曾论及恐因此发生的问题,而这里再举一例。 英灵与英灵。 除了成为可怕破坏的化身相互激斗之外,他们也可能发展出其他关系。 当一骑英灵因人格驱使而对其他英灵产生某种执著时,非常可能发生主人也无法控制的状况。 极少数的英灵,可能拥有必须执著至一定「深度」,才能发挥最大力量的宝具。召唤出这种英灵时,利用魔术或灵药等强制性手段加强他对其他英灵的感情,也是种不坏的手段。但是,这完全是例外状况。 英灵执著于其他英灵,是一件危险的事。 无论那是敌意或爱慕。 过剩的执著,将使主人难以构筑必胜局势。 假如置之不理,英灵与主人的关系将轻易决裂;若已与其他阵营结盟,也多半会危及同盟关系。 在此提供一个应对方法。 那就是用心理解自己的英灵,掌握他的故事,认识他的心理。 要正确解决因英灵人格所产生的问题,就必须如前述所言,除彼此交心、构筑良好关系外,别无他法。 务必与自己的英灵建立起能够凌驾任何执著的关系。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天才── 天赋之才,指的完全就是那东西吧。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剑之英灵的所有人。 那个女孩。 叫作沙条爱歌。 事到如今,我才将那个男人过去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沙条家现任当家,和我这玲珑馆现任当家属同辈,又都是以同个城市为据点,拥有古老血脉的魔术师,至今自然有过不少交流。所以我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会开无聊玩笑的人,更不会自取其辱、虚张声势。 虽说有过不少交流──但仅止于魔术层面,与俗人那样的私交相差甚远,其实有只有聊过几次关于研讨魔术的话题。尽管如此,比起其他魔术师已堪称是「亲近」很多。虽然从这样的标准来看,那些隐藏魔术师身分与我接近的近邻,或许还要比他来得更「亲近」。 在那几次的交谈中,他的确曾经说过── 自己的女儿沙条爱歌。 是沙条家系中从未出现的天才。 爱歌身上确实具有以家系血脉代代相传的魔术回路,但他不确定那是否算是沙条家的魔术回路;而后几年出生的绫香身上,就是不折不扣的沙条家魔术回路。 他说:她的一切都是例外。 不仅是魔术回路、学习速度、魔术适应性,就连父亲或沙条家历代当家都不曾接触的魔术,她也能以惊人速度驾轻就熟。 一时间,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就算那不是玩笑,也不是作势,也应该掺了不少夸张成分。或许沙条爱歌真的是属于秀才、天才一类,但那种「怪物」绝对不可能存在。应该只是和魔术回路一出世就比我更优秀,一身好资质的我的爱女美沙夜一样,生了一个拥有稀世才能的继承人而已。 当时的我,居然会愚蠢到这么认为。 啊啊……啊啊,一点也没错。 我真是太愚蠢了! 「……原来如此。哈哈,我懂了。」 玲珑馆邸的地下研究室中,我不禁微笑。 映在玻璃瓶上的表情,空洞至极。 岂能让女儿和妻子见到我这种窝囊样。 空虚的笑脸。是啊,我是笑了。 但不是因为欢喜。 这笑脸,无疑是恐惧的具体呈现。 可爱。因想起原本能这么形容的表情而显露的恐惧── 那东西,那个具有人类外形的东西,的确── 的确是「天才」。 若非如此── 『你好啊,玲珑馆叔叔。该说幸会吗?』 那灿烂如花的微笑。 美丽妖精般的细语。 以及,映在那对眼眸深处,「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 一想到那少女当时对著我微笑的模样,我就怕得全身紧绷。 她是,几天前于东京召开的史上第一次圣杯战争开始以来,只见过那唯一一次的女孩,出生于沙条家的长女。 「究竟是……什么时候……」 美沙夜── 我的女儿遭遇狂战士和剑兵那晚,似乎真的没有看见沙条爱歌,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有多么放心。啊啊,太好了。根本就没对她怎么样嘛。当时那些话,果然只是吓唬人而已。 『比起对主人本身下手,如果他有缺乏抵抗能力的「弱点」,攻击那里应该比较有效率。叔叔你觉得呢?不对吗? 例如美沙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要是失去了她──叔叔,你应该会非常痛苦吧?』 没错。对,一点也没错。 她只是故弄玄虚,所以美沙夜才没事。真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点伤,当然也没被人夺去性命。那个少女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牵制我而已。无论她父亲把她形容得多么天才,也不可能敌得过以魔法师位阶现界的传说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即冯?霍恩海姆的万全魔术。对。我在那晚下了这样的判断,还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 美沙夜一直是由这魔术要塞重重保卫── 沙条家那个女儿究竟是「怎么下手」的? 「……我算什么东西?什么远东第一的魔术师?被一个小丫头弄成这样……」 在呜咽中,我笑了。 我在研究室中茫然踱步,拿起到处放置的魔术礼装看几眼,再不耐地摔碎在地。不对,不对,这不是我要的,要快点找到才行。这原本是该联络魔术协会或全球黑市,用尽一切手段徵调的东西,但现在与外界接触的风险太大。 圣杯战争这个本该让我成就大愿,造就无上荣耀的仪式,现在却成了最高的墙,阻碍我一切行动。现在的我离不开这座被结界保护的宅院,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就算我要找的东西真的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送不进来也没意义。 所以,我开始在玲珑馆邸中不停找寻。 虽然我的搜集品没那种东西,但祖父的遗物里或许会有。 我怀著这样的希望,找了又找。 同时,心里藏著极为明显强烈的「疑念」。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就是那个,如果没有那个就完了。」 持续不停找著── 「美沙夜……美沙夜没有那个『就完了』。」 那可不行。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只是我,魔法师也发现了。 诅咒的痕迹。我的女儿美沙夜身上,有被人下咒的痕迹。虽然所幸她自己还没发现,但她毕竟是我和妻子所生的优秀女儿,很可能再过一阵子就会自己发现了。 我和魔法师是几小时前发现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在消灭狂战士那场战斗中被暗算的吗? 不会有这种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穿过我 和魔法师的监视网。 但是── 沙条爱歌── 如果是那个少女。 就能像那天穿过监视网,出现在我眼前一样。 若她是趁我和魔法师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战况时,躲过我们的「眼」和美沙夜接触而对她下咒,事情就说得通了。 我知道她天赋异秉,但那根本不止于此。 简直是怪物。 竟然能在我玲珑馆邸这半异界化的魔术空间来去自如,而且还两次。 因为她是个魔术师? 就连面对使役者都不会这么恐惧的我,强忍著随时可能冲出口的哀号,到处翻找。 寻觅我现在── 不,是「美沙夜现在」需要的东西。 应该还来得及。 一定要让我赶上。拜托,拜托── ? 「……祝你作个好梦……」 他(魔法师)注视著入睡的少女,悄然低语。 静静地,坐在床边。 伸出右手,以手背温柔触摸少女雪白的脸颊。 插图017 「美沙夜。」 并呢喃她的名字。 那是,这闭眼沉睡的少女。 那是,这父疼母爱的少女。 那是,自己选作高贵祭牲的少女。 有那么一剎那,忧伤浮上他的表情。 但他没有违令。 因为他的背叛已是事实。 于是他张开双唇,对不在这里的某个人献上自己的言语。 「我的主人,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和她连结得『更深』了。」 同时── 注视著少女。 「是,请随意。 无论任何诅咒,只要您想,随时都能从外面降咒。」 就像──没错,就像收音机一样。 他淡淡地接著说。 没有回话的声音,说不定只有他能听见。 「不。全世界都是您一个人的。 只要是您决定的事,我怎么想都没有意义。」 他── 向虚空行了一礼。 「我的主人,为统领天下万物而降世的根源之女啊。 就连充斥真正星光的远古诸神,也无法媲美您的光辉。」 恭敬地── 彷佛面对他「真正该侍奉的主人」。 「──沙条爱歌大人。」 act-5 我的朋友── 我亲爱的同胞。 承我教习之宰莘学子的后人。 在极东之地不断钻研,将魔术雕琢得叹为观止的可贵门徒啊。 身为玲珑馆当家,且参加召开于东京这极东之都的「圣杯战争」,为成就广大魔术师之长年大愿,在这残酷征战中奉献一切……啊啊,真的即将奉献一切的朋友啊。 我帕拉塞尔苏斯,在此向你致敬、致哀。 因为你企盼圣杯实现你的悲愿而做的一切努力,到头来全是白费。 但是,请你不要伤悲。 也别怨慰。 我期待,你能正确地放宽灵魂的视野、意识与感觉。这么一来,即使现在无法得救── 也将在遗憾后悔,血泪流尽之后── 获得新的使命。 对,就像现在的我。 即使无法完成个人或家系的愿望。 在某一方面,大愿也将成就。 成就于美丽璀璨,与根源相连的动人公主(potnia)之手。 ? 「原来你很早就背叛我了吗……魔法师?」 声音,一字字地融入夜空。 即使在都市内,满布月光与星辉的天空也出奇清澈,彷佛有某种纯洁的东西就要降临。 纯洁,清净。真是如此吗? 至少,美丽是真的。 绚丽且灿烂的少女。 以及,与她如影随形的高瘦青年。不,该说是壮年吧。至少化为英灵前,他也应该有过一段不短的人生,在天命之年中体验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称作壮年并无不适。 只是外观仍是个翩尉青年── 而那张青年的面貌,朝的不是「这一边」。 超乎人知,掌中力量只存在于神话传说的英灵,使役者之一的魔法师,只是将视线投向跪在玲珑馆邸前院的铺石上咳血,颤抖著伸出左手的前主人。 不发一语。始终,保持沉默。 以这样的反应告诉他,现在和他无话可说。 「这样……啊……」 呻吟声。 一道深红自男子嘴边流下: 「你的结界的确完美无缺。就算是神代的魔术师,想穿越结界,以魔术扰乱美沙夜等……都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只要──」 那是确信的口吻。 「你自己……」 愤怒的声调。 「在结界里面搞鬼,就易如反掌。」 懊悔的语气。 而其中最多的,是绝望的音韵。 魔术师对他从前以友相称的玲珑馆当家这番话毫无反应。就连那施舍般的视线,也给予了沐浴在月光星辉下微笑的少女。 他恭敬地低下头,轻声说道: 「沙条爱歌大人,我们今晚就顺著日前宰杀狂兽(狂战士)的气势,再消灭一骑英灵吧。倘若事态顺利,甚至可能两骑。」 「好,就这样。」 「一切都将任您所愿。」 「是啊。」 「──尽管如此,您似乎还是有所不满,是因为还没有歼灭奥多摩那一族吗?只要您一声吩咐,我冯?霍恩海姆定当赴汤蹈火,使命必达。请别忘了,您可是唯一与这世界对等的人啊。」 「嗯……不需要麻烦你。奥多摩那边,有我和那孩子就够了。」 「遵命。」 两人一派轻松地对话。 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试著忍痛从铺石爬起的男子,明确地理解了那对话的意义。意思就是,她打算歼灭那个召出强大使役者──骑兵的魔术师与其族人。尽管那里远不及「神殿」,也是由数十名魔术师在奥多摩深山共同编造的强力魔术工坊。只凭两个人就想攻陷那样的地方,遑论歼灭,简直太过鲁莽。 不,或许一点也不鲁莽。 连这无疑能称作「神殿」的工坊都被她突破了。 而且是如此游刃有余。 怪物。 这两个字闪过男子脑中。 没救了。凭男子一个,绝不可能杀死这个与英灵──使役者魔法师比肩而立,甚至开始微笑的少女。她虽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无疑是个天才,男子想得到的形容词还是只有「怪物」。 为什么呢? 她的才能的确无比优秀。 且在最大戒备的状况下,体会到那是多么可怕。 但是,精修四大魔术,甚至触及贤者之石的大魔术师──升至英灵境界的冯?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都愿意臣服她?无论她如何天才,到底还是个人类,何德何能让使役者为她卑躬屈膝? 这么说来── 浮上脑海的仍是强烈的疑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向她屈服? 将我当作朋友的你……您,帕拉塞尔苏斯大师,不是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吗?正因为我们是有志一同的魔术师,才能结下其他使役者不会有的紧密联系啊。如此这般的联系,应该是真的……」 存在啊──男子曾这么相信。 他的唇所送出的总是睿智之语,甚至充满人性的慈爱。大多数魔术师在修练途中必然舍弃的人性,在他口中却是种宝藏。那样的人格,的确有资格名列各个净是神话历史中英雄豪杰的英灵之一。 然而── 就最明显的事实来看。 男子的爱女美沙夜遭到了「诅咒」。现在,那已经比发觉时更浓更深,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下此毒手的,无疑就是── 「回答我,魔法师……!」 没有回答。 无论男子──这玲珑馆当家如何嘶吼,得到的也只有夜晚的寂静。 过去称他为主人的青年,难道已经不存在了吗? 代青年低语的,是那名少女。 轻柔、亲切,隐约夹杂著戏谑的味道。 他对跪倒不起,难以动弹的男子说: 「玲珑馆叔叔,不需要这么害怕嘛。」 真是个美丽的女孩。 包围她的深夜,也彷佛是盛开的花园。 圣杯战争,魔术师与英灵七人七骑的厮杀。她彷佛与这般血腥浓厚的戾气与杀戮极为遥远,在充满温暖光辉、微笑与和平的乐园中向男子微笑。她的模样,竟给人这种错觉。 少女。 光辉。 公主。 就是能这么形容的一个人。 「你不是还有个拥有暗夜太阳船(meseketet)和非常可怕的热沙狮身兽(abulhool sphin)等宝具,看起来所向无敌的盟友(骑兵)吗?以后会怎样还很难说喔?」 她微笑著说。 温柔可掬。 「在东京湾,有我的剑兵……还有顺便来的弓兵和枪兵在和他战斗。说不定,骑兵会打赢他们三骑呢。」 她微笑著说。 眯弯双眼: 「所以,请你再振作一点嘛。你又还没有失去朋友(魔法师),他只是变得稍微和我要好一点而已,他还在这里喔。」 她微笑著说。 彷佛真的有什么让她打从心底「高兴」。 是什么呢,自己的优势吗?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跪在铺石上望著她的男子想也想不透。他无从察觉,少女近乎纯真的喜悦,是来自于自己能替深爱的某人尽一切所能。 只能感到── 那对星月交辉下的眼眸深处,有座无底的深渊。 「你的朋友魔法师今晚也帮了我一点小忙,而且 成果还不错喔。多亏有他,我最重要的他(剑兵)才能在骑兵搬出来的光辉大复合神殿(ramseum tentyris)里自由挥剑。 那是一件很可贵的事喔。 因为那把剑是他的荣誉,甚至能超越时间呢。」 少女这么说完── 哼起了歌。 那是,在遍洒月光的庭园中起舞的妖精之歌? 还是,祝福圣杯战争的胜者之歌? 抑或是── 百兽公主(potnia theron)为欢迎来自深渊的某物而道的末世预言呢? 「无论过去, 现在, 还是未来。」 嘻嘻。 夹杂些许笑声。 「那是能超越所有时光, 让大多数人醒不了的梦,尊贵『荣耀』的形象。」 转啊转啊。 舞动得像一大朵盛开的花。 「也是常胜之王挥舞的宝剑,来自天际的一缕星光──」 转啊转啊。 笑著,转著,高举左手。 「──呵呵。当他的剑划破东京夜空的『那一刻』,一定会很美吧? 所以我要早点办完才行。杉并离海很远,奥多摩又是深山,说不定会看不清楚那时候的光呢。」 说完── 少女淘气地闭起右眼的动作,彷佛表示「你应该懂吧?」但实际上无从得知。会是「我要亲眼看看成果」的意思吗?男子难以思考下去,他已濒临「极限」。 「呃……呜……!」 少女的动作似乎触动了什么,男子不禁呻吟。 深红溢上前院铺石,「啪刷」地砸出响亮水声。 视野剧烈摇晃。 从全身剧痛能够瞬即明白,肉体遭受了急遽性的损伤。他并不是遭受攻击,损伤、痛苦全是源自体内。即使他持续以魔术治疗,全力减缓损伤速度,但极限已到。 而这片狼藉,就是结果。 在现于东京湾上空的大复合神殿中,应正进行的激战战况如何,男子无法得知。周边有如固有结界的领域阻隔了远视或透视魔术,甚至使魔的入侵。 但这领域之中,有著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那场决战之际── 复合神殿之主骑兵,与剑兵(saber)、枪兵ncer)、弓兵(archer)「三骑士」死斗中,魔法师的的确确背叛了他。也就是说,男子的使役者魔法师,背叛了与他以契约魔术同盟的对象。 这是「违约行为」。 自我强制条文这样的术式文书捺下血印署名后,一旦毁约就会受到相对的报复。具体而言,就是男子体内的魔术刻印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损伤。 若不处置,很快就性命不保。 在脖子与太阳穴浮现的粗大血管膨胀到相当危险的程度,阵阵脉动。 破坏原订合作到只剩最后两骑的同盟关系,就得以死谢罪。那就是这样的契约,具有这样的强制性。魔术刻印将自动侵蚀肉体,而只有一个阻止方法,就是立即停止违约行为。 「魔法师!吾以此令咒号令吾友──!」 男子大喊。 全神贯注于令咒的存在。 现在只能使用令咒,强迫应还属于自己的使役者──魔法师听从命令,立即停止对骑兵的所有背叛行为。此后,再以剩余令咒解除他对美沙夜施加的诅咒,消灭这怪物般的少女。 但是,实际施行的顺序却是相反。 首先得杀死这个最大障碍,造成一切问题的少女。 接著,是救回女儿美沙夜。 中断背叛行为摆最后也不要紧。 「给我把沙条爱歌……!」 用尽令咒三划,赢得圣杯战争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但男子认为那也无所谓。 此时此地,现在这一刻,就是必须使用令咒的时机。 能感到内脏和骨胳正被阵阵消磨。那是契约魔术的效果。常人几乎忍受不了这种自己被由内侵蚀的感觉,但男子却办到了。对于自己有这么强的精神力,男子伴著惊愕将它咽下。说什么都要撑过去。该说的,就只剩短短几个字。 杀了──就这样。 说完就行了! 只要魔法师将宝具真名解放,连英灵都能瞬间消灭。无论她天赋的才能再高,也不过是个人类少女,绝无招架之力! 「呵呵。」 笑声。 宛如风铃。 少女的眼,就在男子面前凝视著他。 她是什么时候接近的? 明明有一段距离啊。 没有任何施行魔术的动静,少女就这么近在眼前出现,只离几公分的位置。男子被那澄透双眼射出的视线射穿,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舌头无法动弹。 「……!」 不能动的不只是舌。 手、脚,身体每个部位都无法动作。 「叔叔,能请你退出吗?把魔法师正式让给我吧。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请帕拉塞尔苏斯先生帮我做呢。」 「……想……得……美……!」 男子挪动了应该动不了的唇舌,吐出几个字。 同时口腔淹满鲜血,妨碍已经相当困难的呼吸。那是因为契约魔术的效果,还是反抗少女的视线?无论如何,能在这状况下出声,全赖他超乎常人的强韧意志。 面对这份执著,这份气魄,动人的少女将如何回应? 是怜悯? 是哀伤? 还是会同情心起,应了他的意? 「呵呵。好吧,既然这样──」 她一直微笑著。 这笑容的印象,完全就是朵灿烂盛开的花。 「我就给你一个退出的理由吧。 我原本就已经构思到『一半』,现在马上把它完成喔。」 她一直微笑著。 以眼眸、嘴唇和言语,散发纯洁之美。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这样做了──」 她一直微笑著。 如花朵般灿烂。 如天使般纯洁。 更如■■般残酷无情。 ? 关于使役者的背叛。 因圣杯而现界的英灵,本该成为其主人之魔术师的力量,是完成圣杯战争这魔术仪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帮助主人从这七人七骑的厮杀中胜出的利器。 然而,在某些状况下,他们可能「背离」主人。 最大的可能是目的相冲。 例如主人希望消灭a事物,使役者却想维持。两者无法兼容,必定分道扬镳。 再来是个性相冲。 由于英灵具有人格,英灵可能无法认同该魔术师作自己的主人。 而魔术师还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将主权让度他人。 若让出的魔术师是心甘情愿,过程当然顺遂;但以恐吓或拷打等手段要胁魔术师让出使役者的情况也极有可能发生。 解法并不多。 目的相冲时,只能以令咒强迫使役者行动。 个性相冲时,必须谨慎构筑彼此关系。 至于该如何防止强制让度──也就是抢夺使役者。除细心戒备,注意自身安全外别无他法,别以为会有轻松的手段。 切勿制造弱点。 假如已经存在,就得全力保护。 若无力保护,就得尽快「将其」割舍。 不过假如有办法割舍,它也不会成为弱点了。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我想,这一定是一场梦。 我── 生为玲珑馆美沙夜的我,静静地这么认为。 查看,感受自己和周围后,我有一点惊讶。 这是个轻飘飘的地方。 轻飘飘,闪亮亮。 以缤纷色彩构筑的空间中,星星到处闪烁。星星。见到那抽象过头的星形,就好像见到自己的幼小一样。 因为,这是我的梦。 梦── 源自梅斯梅尔逐年发展至今的现代心理学,对梦有一套详实的解释。 其一小部分与魔术有关的说法或许太过夸大,但在遥远的过去,魔术历史其实也曾有一段探索精神运作方式的研究时期。 现在的我,在精术的修为还称不上高。 虽然不高,但还算可以。 像立即判别自己是否在作梦这种小事,自然没有问题。 据说在圣杯战争中,魔术师(主人)和英灵(使役者)由于建立了输送魔力的管道,可能梦见彼此的记忆。听说这种事之后,我开始对自己的梦稍微多注意了点。 我知道自己不是圣杯战争的参战者,没必要注意梦境。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克制。 不禁想像假如我成了主人的情况。 总而言之。 我静静地检查自己的状况。 记忆的连续性并不正常。 只能模糊地想起睡前的事。至少,还知道圣杯战争正在进行当中。使役者们在后院森林的混战──骑兵的光辉照亮夜空那晚,是几天前的事?两天?三天? 想不起来。 没办法,毕竟自己正在作梦嘛。 这是梦境。 上面的是……天空吗?嗯,应该是吧。 我正在飘浮。是在天上飞吗?与其说飞,这和游泳的感觉比较类似。更正确说,像没有水阻的游泳。 这是一个能以游泳方式在天空飞,轻飘飘又闪亮亮的地方。 彷佛是孩子们最典型的梦想。 我就在这样的空间里── 飘著。 飞著。 老实说,感觉非常舒服。 只是舒服当中,也有一点点不适。 可能是因为自己和周围都在飘,视野摇晃不定,在空中飘的感觉也很怪。尽管脚下不踏实的感觉压不过飘浮的愉快,仍多少有些不安。 而这些感觉中,少了皮肤的感觉。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触觉。就算捏自己一把,也不会觉得痛吧。 真是个既像天空又像大海的──天空。 抽象的星星到处闪烁。 说不定,将睡意变成一整个空间后就是这种样子。 突然间── 「你好啊。」 有人说话。 那是谁?我听过这声音。 眼前有张笑脸。 不对,只是我的意识自然地如此联想。带来这声音,笑著那么说的人,一定就在这空间的某处。 我分不清声音来自哪里,只是在雾霭一般──五颜六色的空间中到处游动、飞翔。 用想的就能移动。 那对于尚未学会飞行魔术的我,是种很新鲜的感觉,也当然有某种程度的畅快。只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能自由地往上下左右移动,其实还不错。 但是「飘忽不定」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真想能快点醒来。 这么想的我,已经飘了很长一段距离。 无边无际。 不管飘多远,这空间彷佛都会一直延续下去。 假如有尽头,会是怎样的状况呢? 当我这么想── 眼前的雾霭轻轻地散开。 我的前方有某种物体。 有人飘在前面。 那个人飘得比我更自在,在这轻飘飘的空间里优雅地飞舞、跃动。 「你好啊。」 是个女孩子。 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呃……她是谁? 「好久不见了,美沙夜。」 她唤了我的名字。 彷佛理所当然。 这个女生认识我? 我认识这个女生? 她会是谁? 模糊的记忆中,有个画面闪过眼前。那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像是某个公园、庭园。 我好像曾经在某个充满绿树花草的美丽地方,见过这么一个── 比我大几岁的女孩。 「我们两个,以前见过一次面吧?」 对,好几年前。 可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竟然然和那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因为在梦中?真的吗? 她的── 「你长大了呢,变得好可爱喔。睡衣和小兔兔拖鞋都很好看喔。」 名字应该是── 「呵呵。我啊,今天是──」 呃── 「特地来和你作朋友的。」 好清秀的微笑。 一个那么漂亮的人,那么温柔地笑著。 宛如凯尔特传说中的妖精,故事书或童话里的公主。 我没多想就点了头。 不小心「点了头」。 注视著她似乎在发光的笑脸。 在轻飘飘,闪亮亮的非现实空间中。 我丝毫没有不能点头的想法。当时的我相信她。 因为── 有了朋友以后。 爸爸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的事。 或许,就有对象可以谈了。 ? 不对。 不对。 致敬、致哀、意义、视野?不对,那算得了什么?那种话,全都是欺瞒之词。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我想告诉你的事实就只有那么一个。没错,我── 我──炼金术师冯?霍恩海姆,因显现东京的圣杯之力而现界,成为「为你而存在的力量」,将你视为朋友,以及一个值得敬爱的人;但同时,也能够如此轻易地背叛你的愿望和灵魂。 残酷的倒戈。 无情的反叛。 就是这么单纯。 我蹂躏了一个爱护女儿的父亲,一个值得守护的可贵情操。将它践踏、砸烂、粉碎得不见原形。 所以,我的朋友。 你连万分之一的责任也没有。 责任在于罪孽深重的── 我的恶念。 事实,就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倘若── 真正的光辉。 愿意挺身对抗我所无法违逆的「世界」,又将会如何? ? 一睁开眼── 就见到父亲带著不曾有过的面容站在房里。 现在已经不是梦境。 美沙夜在床上醒来,首先见到的就是嘴张得像野兽,唾液直流,不知在低吼些什么的父亲的脸。位在两公尺前,令人敬爱的父亲的脸。一时间,美沙夜还认不出他是谁。那明明不是别人,就是她每天见面的玲珑馆家现任当家,却一脸陌生的表情。 是某种魔术的副作用? 不对。父亲是远东最顶尖的魔术师,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 「美沙夜。」 声音沙哑。 嘴唇乾裂。 龇牙咧嘴,气喘如牛。 布满血丝的眼不停四处转动,焦点不定。 粗得难以置信的血管,在脖子与额头阵 阵鼓动。 「父亲……大人?」 从唇间零落的言语,转瞬被父亲的吼叫打散。 吼叫。没错。 「────────!」 吼叫,咆哮,狂啸。 还以为耳膜会就此震破的叫声,猛然震撼美沙夜的头颅。才刚从梦里清醒,还无法正确认知现况的意识随之模糊。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还来不及思考就应声冲垮。 (父亲大人怎么了?) 无法理解。 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无法理解。 这里,是自己的寝室。 父亲,不知在吼些什么。 吼叫,咆哮,狂啸。 不能害怕,必须有所行动。 不能发抖。吼叫的父亲,异常的父亲。房间里除了父亲外,就只有自己一个。魔法师不知是灵体化了还是真的不在,见不到人。如果他就在附近,一定会立刻赶来,所以是不在。 因此,自己必须独自应付……父亲的「异常状态」。 「美……沙……夜……美沙夜,美沙夜,美沙夜!」 「父亲大人?不用急,美沙夜就在这里。您认得出来吗?」 「美沙夜……」 他听得懂?那么── 希望才刚浮现,就被无情打碎。 「美沙夜……」「难道……」「意识某个角落……」「被魔法师……」「不行不行……」「最坏的状况……」「作打算……」「糟透了……」「魔法师……」「在这副身体凋零之前……」 父亲唇间漏出的话── 掺杂嘶吼的那些话,只是一连串的碎片,理不出意思。 「美沙夜,你……」 「我在听,父亲大人。我就在这里,我是美沙夜啊!」 美沙夜以颤抖的声音对父亲疾呼。 原本歪斜地从床上坐起的她,急忙跳下床。 赤脚站在地上,想尽可能接近父亲的脸说话。怎么办?该做什么才好?状况还没厘清,资讯还不够,根本无从判断。就在美沙夜决定接近父亲的那一刻,一句尖锐的话,轻轻地刺了过来。 「你就快死了,美沙夜。」 「……?」 快死了? 这话刺得她不禁退缩。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那尖锐无比,彷佛要扎进心里的口吻吓退了她。当东京成为圣杯战争的舞台,决定跟随成为参战者之一的父亲留在玲珑馆根据地时,美沙夜就负起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因此,她不会对「死」这个字眼感到疑惑。即使有所恐惧,单纯的一个字并无法吓到她。 身体会抖得更厉害,完全是因为父亲的语气。 还有那双眼睛。睁得凸出而毫无焦点的父亲眼中,有种强烈得可怕的意志。 父亲想表达什么呢? 抽了口气的美沙夜接著听见的,是极为露骨的言语。 「你的体内……」 伴著沉重呼吸。 「被埋下了诅咒。」 以掺血的声音。 「致死的诅咒。」 不流利的舌尖。 「解咒的方法……并不存在。」 冰冷,但不时夹杂吼叫。 诅咒?我的身体? 美沙夜暗自问道。她不仅没有这样的自觉,更听不懂父亲的意思。就当原因和圣杯战争有关好了,是谁下的咒? 于是,玲珑馆美沙夜一字字地问。 她问:凶手是谁。 ──是谁,对我下的咒? 「是我。我把你……」 ──父亲大人下的? 「是我■■!把诅咒,啊啊,把诅咒……」 ──对我,下注咒? 「你就快死了吧。是我,是我■■!」 ──为了杀死我? 「非得到圣杯不可……」「迟早……」「迟早这个东京……」「会再召开一次圣杯战争……」「到,到那个时候……」「你才有机会得救……」「不,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没救了……」「你被诅咒了……」「得到圣杯之前……」「你绝对不会得救……」「所以……」「所所所以……」「圣杯……」「────────!」 又是一连串只言片语。最后,是凄厉的嘶吼。 陷入狂乱。 咆哮,更用力咆哮。颈部、额头上浮起的血管,彷佛是疯狂的发显。 美沙夜没有发现。 那是毁约的反馈。 美沙夜没有发现。 父亲,是忍受著自身肉体由内崩溃的剧痛,对身中致命诅咒的美沙夜施放抑制魔术。他狂吼著抽出的形似尖锐匕首的「某物」,则是延长抑制效果的礼装。 全都不知不觉。 只是茫然地看著。 父亲扬起利刃的画面。 「父亲……大人,不要。」 「美沙夜。」 「不要──」 「美沙夜……!」 额上血管终于胀破,两眼也同样流出深红的父亲极力高喊。 吼叫,咆哮,狂啸。 手上的利刃,就这么往美沙夜胸口── 「原谅我,美沙夜。」 ──穿破睡衣,扎进肉里,深深地刺下去。 act-6 梦── 好希望,那只是场梦。 好希望,能当它是梦。 只不过,那并不是梦。 夜晚,已经消失踪影。 广大的玲珑馆宅院,满是早晨的气息。 又是一个安宁的早晨。 柔和阳光所带来,和平常无异的早晨。 空气仍有些寒意。严冬的刺骨低温已经和缓不少,让人感到下个季节的脚步正在逼近。抚过皮肤的冷气中,隐约有一丝丝温暖。 少女吐著白气,到处走动。 出了寝室,穿过走廊,看看几个客厅、几个客房、几个书房、父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宽敞的餐厅、厨房,甚至父亲和祖父的魔术工坊。 整栋房子见不到一个人影。 魔法师和他的人造人,全都消失了。 房子里,就只有少女一个人。 ──说得更明白点,只有玲珑馆美沙夜一个活人。 没错,她还活著。 美沙夜并未丧命。 她仍记得昨晚,口口声声胡言乱语的父亲所挥起,并刺进她小小胸口的那把匕首,想忘也不可能忘得得了。所以,当她一从迷蒙中睁眼清醒,就立刻查看自己的胸口。 但是,「什么异状也没有」。 应该深深破膛而入的利刃,与因此而生的伤口都不见了。 只有睡衣上的破洞,表示昨晚发生的事与现在的关联性。 美沙夜就这么穿著睡衣走了又走,几乎小跑步地在屋里到处巡视。最后,她从正门出来往后绕没多久,就在中庭的位置见到了「那个」──保持吼叫的表情,血从布满全身的粗大血管流乾,僵硬不动的──父亲。 父亲跪在铺石上,没有倒下,而是仰向天空。 父亲的时间,已经停止。 父亲的体温,已然消失。 一道乾涸的血泪,从翻白的眼球划过脸庞。 「父亲大人?」 美沙夜轻声叫唤,伸出右手。 触摸他的脸颊。 好冷。 冷得吓人。 即使不以魔术强化双眼,也能轻易看出。 父亲,已经死了。 这是美沙夜第二次接触死去的亲人。第一次是祖父,但他就像睡著了似的表情祥和,和父亲完全不同。 一脸痛苦吶喊的神情。 一身至极绝望的姿势。 和祖父都不一样。 死亡,不是应该更── 没错。或许美沙夜到这一刻之前都还下意识地以为,那将使生物全身充满庄严肃穆的气息,甚至令人在如此寒天中感到温暖的围绕。即使在修习降灵术、黑魔术时,见过了众多生物的死亡,但那从来无法撼动她面对祖父遗体时的感觉。 但是,在这瞬间。 注视、接触父亲的尸骸。 美沙夜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痛苦的死亡,绝望的死亡。 他满映恐惧而静止的眼球是多么混浊。 ──尽管如此,玲珑馆美沙夜一滴眼泪也没流。 她一定还有其他选择。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叫得像个悲伤的少女;接收父亲的痛苦、绝望与恐惧,啜泣呜咽地求救──在这时候,她还有这最后的选择。 然而,美沙夜没有哭。 不对。 不对。 是流不了泪。 她不知道,心里究竟伤不伤悲。 甚至不知情绪有无波动。 那是君临古代世界之王都认同的王者资质所致? 抑或是生为统治者而非忍受者的缘故? 美沙夜对于如此宣告她失去幸福人生的现实,精神没有半点动摇。说不定,这一刻才是她真正欠缺的最后一片拼图。一身统治者才气,足以十二分地支配凡人与弱者的幼小女王,在这时仍能保持令人战栗的「冷静」。 她不抖、不哭也不叫,只是注视著现实。 看著那彷佛将某种低级兴趣具体化,成为一座雕像的父亲,和他脸上的血泪乾痕,美沙夜默默地明白一件事。 昨晚的事「不是一场梦」。 满额是血,两眼也溢出同样颜色,不停吼叫的父亲。 那是现实,不是梦。 这也表示,自己的身体── 「真是太可惜了。 他不仅无法成就大愿,就连达成个人的小小愿望也没机会了。」 是认识的声音。 镇静得可怕的语气,反而显得「怪异」。 美沙夜慢慢回过头。 见到的,是高瘦的魔法师。 彷佛抹上露水的乌亮长发。 与父亲天差地远,过分平淡的表情。 为什么? 首先涌现的不是讶异,而是疑问。 无论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的血总归是已经乾涸。主人都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什么还能维持形体? 一旦主人提供的魔力断绝,使役者就无法保持现界状态。 父亲死了。 他却活著。 换言之,若不是拥有某种相关特殊技能,就一定是得到了其他魔力来源。而除了摄食人类灵魂之外的手段,没错,就是认其他人作新主人,重定契约。 「难道你……」 背叛了── 我的父亲? 「对,你猜得没错,我现在换了新主人。结果就是令尊丧命,而可怜的你,身上留下了致死的诅咒。」 「你骗人。」 自然地。 美沙夜吐出声音。 「我没有骗你。」 「冯?霍恩海姆,你不是……」 父亲的朋友吗? 那时,你明明是那么说。 美沙夜只能可悲地茫然注视魔法师。 此刻心情,无法言喻。 高瘦的黑发男子,贴近不带任何表情的端整脸庞向她接近,窥视似的将唇凑到她的耳边── 「听好了,小千金,年轻的魔术师,仍然拙稚的女王啊……」 这么说道。 就像是冰。 那声音极为透明、寒冷。 所以,美沙夜联想到冰。 冰魔。不具表情或感情的诡异物体。 冷得无法以火焚烧。现代世上,不会有哪个人的魔术能将这精通任何元素变换魔素的四大──不,五大尊者帕拉塞尔苏斯烧成灰烬吧。 美沙夜心里并不混乱,只是默默地听他说话。 唇也没抖。 泪也没流。 对这样的美沙夜,他张开了唇。 在死状有如雕像的美沙夜之父的混浊眼球注视下,冯?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指正爱徒的小缺失般继续说话。 如清晨气息那样平和。 如亲昵好友那般私密。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他轻轻地── 「到现代也是一样。」 触摸美沙夜的脸颊── 「──魔术师,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以沙哑的声音,淡淡耳语── ? 很久以前,有一个善良的魔术师。 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 应该是很爱吧。 可是他不只是个父亲,更是个魔术师。 所以,他无法违背体内血液要他成就大愿的使命。 所以,他对女儿下了一个诅咒。 要她继承仪式成就大愿,否则就会腐朽而死的诅咒。 同时,还有一个很邪恶很邪恶的魔术师。 他的心里,原本也充满了爱。 也是个好人。 可是他不只是个人,更是个魔术师。 所以,他背叛他的主人,那个善良的魔术师,服侍了其他人。 所以,他不见了。 临走之前,对魔术师的女儿说:魔术师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女儿,就这么变成孤儿。 还被下了致命的诅咒。 谁也没办法帮她。 因为她也是魔术师。 总有一天,会出现打倒一切可怕事物的王子。 并且,对她展露微笑── 这样的人,一定就在世上某个角落。 女儿见过这样的人。 他和故事书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骑士,既优雅又亲切。 他一定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拯救某个人、某个公主。 可是。 可是。 至少这样的王子── 没有「来到我身边」。 (摘自某册陈旧「手册」) ? 「目前战况,可说是对吾主相当有利。 出现在东京湾那雄伟的复合神殿已经消失无踪,胜利是我们的了。这虽然全是吾主领导有方,但若没有你的圣剑,也打不了这么漂亮的胜仗。毕竟那座神殿──固有结界,就是那么强大。」 平静地。 轻松地。 长发男子(魔法师)对躺在床上的青年如此说道。 即使魔法师的声音动听得足以和报早的鸟儿合鸣,青年也不看他一眼。睡醒至今,青年那碧蓝的视线就只是对著窗外,不看男子的脸。 东京都杉并区,沙条公馆── 主人作为据点的这宅邸一室中,魔法师无视青年的冷淡态度,继续说他的话。 彷佛在告诉青年,他怎么反应都无所谓。 只有自己所说的话才有意义。 「你(剑兵)的圣剑所带来的万丈光芒、灿烂星辉,能感到其中蕴含莫大的魔力;但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想问你,那是否就是真乙太的威光,或者──」 「……我是不会让你看第二次的,魔法师。」 「我想也是。」 听了青年的话,男子点点头。 魔法师与青年的唯一主人沙条爱歌,在圣杯战争这史上首度的魔术仪式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成就这名青年的悲愿。 构造上,圣杯战争只能有一组魔术师(主人)和英灵(使役者)胜出。 那么,即使他们现在像这样侍奉同一位主人,也将有一骑无缘迎接最后那一刻而丧命。不是主人使用令咒要求自戮,就是主人亲手毁灭灵核,或是遭另一名使役者刺客所杀。 「爱歌大人不太可能会为了杀我,就要你再挥圣剑。」 因此,若想再次见识圣剑解放的模样,就必须另谋他法。 太遗憾了。 魔法师虽叹息著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表示放弃之意。 「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该注重的是你本身。爱歌大人命令我,把你昨晚长时间战斗所受的伤完全治好。」 「我已经都好了。」 「看来是这样没错,不愧是爱歌大人。」 话还没说完,魔法师已启动魔术视觉。 真令人赞叹。主人所用的治疗魔术已将这青年在复合神殿的决死之战中深受损伤的暂时肉体成功地完全治愈。当时的他正面遭受彷佛重现太古神威的「大电球」惊天雷击,而造成深至灵核的重伤,如今竟已了无痕迹。 「太神奇了。」 魔法师以纤长的手指,抚触青年的肩膀。 见青年不予反应,他摸得更加直接,并说: 「爱歌大人亲征的奥多摩那一族损伤惨重,至少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是不可能东风再起了。这部分,刺客可说是功劳匪浅。」 「是啊。」 「这是值得你高兴的事啊,剑兵,剩下的敌对使役者就只有那么一骑了。爱歌大人已开始『准备』地下大圣杯,只需要拿为厮杀而在现代现界的我们英灵,以及大量远东人民的性命献祭就行了。你的愿望,可说是近在眼前。」 「……是啊。」 魔法师对青年问道。 高洁的英灵啊。 苍银的骑士啊。 挥舞传说圣剑的不列颠之王,亚瑟?潘德拉冈啊。 你心中在这一刻也仍持续接近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必隐瞒,爱歌大人已经向我提过了。我现在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平生仁民爱物,却受我奸恶反逆之惠,即将把无数生命献作祭品的你,抱的是什么愿望而已。」 答覆,没有立刻来到。 片刻之间,只听得见房间窗外的鸟啭。 一秒。 两秒。 三秒后,青年回答了。 ──拯救故国。 「我明白了。」 魔法师点点头。 脸上漫著「从这一答懂了很多」的轻松表情。 他平静地注视这挥舞光明圣剑的骑士,以使役者位阶第一阶剑兵之姿现界的青年,微笑著说: 「你……」 身在此处的你── 并不能除尽世上一切邪恶。 反击世上所有邪欲。 开拓世上每个人的明天。 即使穿梭悠久时光来到现代,你也仍是个亡国之王。 因此── 「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逆不道的我,在你这高洁的骑士面前,脑袋还能摆在身体上。从奥兹曼迪亚斯的暴虐中拯救极东之城,甚至替敌对主人之女挡下狂战士凶刃的你,为什么……」 男子的脸蒙著阴影。 是因为,照入窗口的晨光角度逐渐变换的缘故? 在终于看向男子的青年眼中,那阴影彷佛血泪之痕。 「为什么不杀了我,用那把圣剑讨伐根源女王(potnia theron)呢?」 ──亡国的骑士啊。 ──那一定是因为,你并不是「正义的一方」吧。 这么说之后。 魔法师帕拉塞尔苏斯,再度微微地浅笑。 ? 关于使役者的愿望。 因圣杯之力而现界的英灵们,大部分都心怀宿愿。曾有人以此逆推,认为只有壮志未酬而死于非命的英灵,才会参加圣杯战争这进行于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可想而知,魔术师主人的愿望绝大多数都是大愿。 即为抵达根源。 那也是我们所有魔术师之悲愿、大愿。 但相反地,并不是每一个魔术师都愿意祈求圣杯成就大愿。 据说圣堂教会所召来的圣杯,是个万能的愿望机。此一说法受圣堂枢机主教,整座圣堂,以其信奉的唯一真主之名所保证。 面对愿望机而将私愿先于大愿的主人,一定有可能出现。 因此,每个主人都必须及早摸清使役者的愿望。 如前所述,假如主人与使役者的愿望彼此抵触,必然招致悲惨的结果,务必谨记。 大多数受召而现界的使役者,部分特质、气性会与主人神似,但并非绝对。 表面上气性相似,心愿却相反── 这样的使役者才最该当心。 倘若过目这本笔记之人,是我族血脉的后人。 愿你与使役者 并肩作战,屡战屡胜,杀尽敌手,实现己愿。 就连使役者的愿望,也要有效利用。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玲珑馆美沙夜(我)很快就了解了自己身上的致死诅咒。 即使没有自觉症状,我的生命也确实被埋下了剧毒的种子。这个与我魔术刻印紧密交缠的诅咒,总量还不只能杀死一个人。若只是想杀我,应该不需要下这么强的诅咒。 我想,我多半会死得很痛苦。 只要我得不到圣杯── 父亲挥起的那把,刺进我胸口的刀。 究竟是什么呢? 那应该确实刺穿了我的胸口,但醒来时毫发无伤。 那把刀── 它是何形状,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想得起父亲的话,父亲的面目,父亲的视线。全都是那些。 关于那把刀,到头来查到的并不多。我当然也试过以魔术手段探查,但不管怎么试,就是无法明确重组碎得七零八落的记忆。 合理推测,那恐怕是完成致命诅咒最后一步所需的礼装,但是── 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任何证据。 在那之后,圣杯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和玲珑馆家一样,在东京土地扎根的魔术师家系沙条家,据说长女不负其魔术师阶级第一级炽天使之名,以各种精彩手段将剩余的使役者和主人一一击破。 尽管如此,圣杯也没有落入沙条家手中。 当胜利就在眼前时,沙条家长女因某个缘故突然丧命,沙条家当家也在那时候死了。 「很遗憾,看来是使役者背叛了他们。」 圣堂教会从圣堂骑士团派出的「监察者」──一位感觉像爬虫类的高瘦神父前来宣告圣杯战争结束时,是这么告诉成为玲珑馆家代理当家的我。 啊啊,「果然」是那么回事。 我这么想。 因为我还算接受这个结果。 后来── 母亲从别墅回来,办完父亲的葬礼后,我将父亲死去的过程、圣杯战争的结局,以及父亲对我下的致命诅咒都告诉了她。 母亲声泪俱下地抱紧我,我却一滴泪也没流。 因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刚上国中的那年冬天,母亲卧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 就这样,我成了孤单一人。 仔细想想,从那个早晨之后,我就一直孤单到现在了吧。 玲珑馆美沙夜总是孤伶伶。 没有家人。 也没有朋友。 可是,我认为那是种幸福。 对这样的我来说,那是一种「新发现」。 孤单一人就了无牵挂,不管做什么都有利。 对,不管做什么。 锻炼魔术技术,在所需场合舞弄玲珑馆当家的权势,感觉都比受父母呵护的年幼时期更加「得心应手」── 无论身为魔术师。 还是支配者。 我玲珑馆美沙夜将这八年岁月的每分每秒,都充分活用于自我成长。 假如成功统驭古代世界的「那个男人」见到了这一切,一定会大笑著说:「这就是王者风范。」 对我来说,那是非常简单的事。 只要独自过活就行了。 不必拘束,也不必多想,作一个感到应该保持孤单的自己── ──只要作一个「女王」就行了。 我可以很自然地扮演君临世俗社会与魔术世界双方的玲珑馆美沙夜。即使玲珑馆家的名号与权力的确给了我不小帮助,但就算没有那些帮助,我还是能演好我的角色。 我成了支配者。 以自己的能力与选择,以及行动的结果。 我,支配群众。 我,庇护群众。 如从前幼小的我般软弱、庸俗、无辜的群众。 我就施舍幸福吧。 为了那些脆弱不堪的群众。 在这名为东京的土地布展我的支配网之余,我悄悄地明白一件事。 现有的自我,是我改变世界的武器。 那就是真实,那就是一切。 我不会再犯年幼无知时犯下的错误。 虽然我付出了相当巨大的代价,但没错,我也学到了教训,并耐心等待。同时,我也仅盯著自己将有的成就,掌控我放眼所见的世界。 如今,父亲死后八年。 西元一九九九年。 我的「后颈」,浮现了六翼令咒── 那一刻终于到了。 要解除致命诅咒,这是我最初且最后的机会。 完成大愿前往根源,最初且最后的机会。 圣杯再临。 英灵现界。 弥漫令人作恶的呛鼻血腥味的杀戮生活。 能驱使所有自身气性与能力的酷烈终末。 令咒显现于这副肉体的那一刻── 终于到来了。 在诅咒将我肉体与生命破坏殆尽之前。 ──一如父亲死前所言。 ? 西元一九九九年二一月某日。 东京,玲珑馆邸。 清晨冷冽中,使枪的男子(枪兵)正确地捕捉主人的位置。 她就在宽得不知所以的中庭正中央。 一名女子正在那儿喂食改造成近似某种魔兽的猎犬。就是她,那就是男子的主人。 绚烂华丽的女人。 年纪轻轻即精熟众多魔术的女人。 堪称绝世天才的支配者。 事实上,将她视为东京这极东之都的女王也无所谓。每天都有担纲国政的老人们请示这女子的意愿,说她是这国家真正的统治者也不为过。 一身与年龄相符的冰肌玉骨,怎么看都是个豆蔻少女;但那不凡气质,即使闭上双眼也丝毫不减的威严,完全是王者之物。 他见过这种女人。 在男子「生前」,这种女人也极为稀有。那是称作女杰都嫌失礼,将世界趋势玩弄在那纤细指掌之间的真正女王,对其余自称王者之徒不屑一顾的支配者们。且不仅是见过──男子波澜壮阔的人生也与那些女人深有关连。决定男子死期的……没错,就是她们其中之一。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啊。) 男子默默怀想。 昨天在主邸其中一间书房,为打发时间而读的哲理书中的字句一一浮现。 同时,他望著主人。 这名黑发女子:玲珑馆美沙夜,眉头也不皱一下地满手抓起替魔犬准备的生肉、内脏,喂给它们。会同时感到诡异、某种性感或冷艳,是因为她个人特质使然吗? 还是因为这奇异的现况呢? 男子在主人一小段距离外找个地台坐下,叼菸点火。现代的嗜好品,有意思,味道也真不坏。尤其是这种兴致一来就能点一根的纸卷,实在是好东西。 吐一口青烟── 男子视线转向中庭喷泉,稍加思索。 圣杯战争已经开始。 争夺万能愿望机──圣杯的七名主人都出现之后,都过了七天。 身为使役者位阶第四阶枪之英灵(枪兵)的男子,在美沙夜命令下与三骑英灵交战至今,不再有任何动作。 因为没有命令。 现在,美沙夜并不打算袭击其他主人。 因此这男子才会闲到解除灵体化,跑到书房看书。尽管再怎么样也不会远离主人,美沙夜仍准许他在整座宅院中任意走动,只有寝室除外。也就是说,绝不 准未经允许擅闯寝室。 (……我这主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 男子并无不满。 只是有些许的不信任。 他刻意将「这样」的情绪注入视线,注视美沙夜。 随后── 很快就有了反应。 不愧是远东的女王,连这一点点情绪也感觉得到啊。 「你对我的方针不太满意吧?」 美沙夜说道。 口吻悠然,缭绕超龄的性感。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用原来的武器打吧?到现在都不解除宝具封印,是不是怕你背叛,对吧?」 「啊?」 男子被意想不到的答覆吓了一跳。 在明白自己想法的男子听来,她完全说错了。 他实在不认为,这女人会分不清不满和不信任的差异。所以,对了,那是她的反击吧。男子心想,因为自己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才会故意说那样的话。 「不是,我哪会那样啊。只是少了gáe bolg,感觉不太对而已。当然,不用它也有不用它的打法。」 男子耸耸肩继续说: 「身为主人,你这是正确的判断。 想静观到其他主人全部揭晓,我是没话说,可是──」 男子稍微含糊其词。 他现界的那一刻,美沙夜就将自己的「问题」告诉了他。 也就是她的大限之时。 这名叫玲珑馆美沙夜的女人和其他主人不同,没有时间。那是只有赢得圣杯才能解除的致命诅咒,无论她再怎么有才能,也没本钱故作高雅,矫情卖弄。 若有必要,更应该与其他主人(桑奎德)联手,积极进取。 因此,使枪的男子才会开口。 说「可是」。 「没关系。」 美沙夜微微一笑── 「我的性命和我的信念是两回事,放在一起衡量就太不识相了。」 至少,在还能悠哉的时候仍是如此。 说完,女主人刻意转向男子。 她白皙手指所抓的鲜红内脏晃了一晃,一旁的魔犬投来渴望的视线,但她视若无睹。男子正面承受美沙夜的视线,无奈地垂下肩。 (又和一个强势的女人对上了呢。) 不过,感觉并不坏。 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赢下去,事情就结束了。 话说回来,这女人还真是似曾相识。从美貌这方面来说,说不定跟「那个人」很接近,但这烫手的个性,还是让男子联想到他从前的师父(斯卡哈)。 傲骨嶙嶙,不向任何人低头。 活脱脱是天生的支配者。 才华洋溢,没人比她更清楚凡人与自己的差距。 且不仅能看清自己,甚至是他人的素直与气性── 「你知道被召唤为使役者的英雄,其实有共通点吗?」 突然间,美沙夜这样问。 男子拉回没入陈年记忆的意识,反问道: 「啊?什么共通点?」 「虽然不是每个使役者都这样,但据说回应圣杯呼唤的英灵,几乎是生前死于非命的人喔。」 女主人「嘻嘻」一声,愉快地吊起嘴角。 男子大可将这番话当作嘲笑他生前威猛过人,以英雄之称扬名天下,最后却沦为被人类欲望所束缚的英灵,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 真受不了。 男子叹口气回答: 「你是说不管怎样的家伙,都会有所遗憾? 真是无聊。很可惜,这个话题跟我没关系。」 「看来是这样。我还满喜欢那些想对圣杯许愿的可悲使役者。很可惜,你和我的兴趣完全对不上呢。」 「那你就睁大眼睛选嘛。」 如果想要个怨气深的奴隶,其他有得是吧。 如此回话后,男子耸著肩站起,与女主人的抬杠就此结束。既然现在的工作和看门狗没两样,好歹得保持随时能消灭入侵者的警戒状态吧。 这时, 当男子站起,就要灵体化的那一剎那── 「我想要个死在女人手上的英灵。」 一句话嗫嗫地响起。 表面上是回答男子。 但感觉上,玲珑馆美沙夜是说给自己听。 这是真心话。 没错,男子──枪兵如此断定。 而他自有他的理由。美沙夜的声音、言语,都确实含带她的感情。这名年仅十来岁就坐掌远东生杀大权,极尽魔术之修炼钻研而光耀长才的女人,无疑地,「对使役者」有某种强烈的情感。 目标不是使枪男子个人。 是对英雄。 英灵。 使役者。 这多半是无意间显露的情感。而它的色彩,没错── (是复仇,还是报复?) 男子想起某个曾经存在,不时受人赞为「女神」的女子。 的确。这名绚烂少女气质神似「影之国」君主斯卡哈,表情动作却不一样,像极了「那个人」──被称为王权、邪恶与疯狂之神的康诺特的女王梅薇(maeve)。 任盛燃的复仇之心恣意蹂躏大地,逼死这男子(库丘林)的女人。 现界以来,男子还是首度如此肯定。 因为不只外观,就连内在都令人感到她是斯卡哈的翻版。 但同一时刻。 枪兵库丘林,也在玲珑馆美沙夜脸上清楚见到梅薇的侧脸。 少女转过头来,看著男子沉默不语地注视著她。那双半垂的媚眼,完全── 缓缓张开的唇瓣。 织出声音、言语的舌尖。 都完全── 「因为啊,这么一来,他就会晓得女人的恐怖了吧?」 呢喃之语。 带著妖艳的微笑。 性感、冰冷、平静,隐约有种欢愉。 每一项都完全和梅薇女王如出一辙,同时兼具斯卡哈和梅薇的特质啊…… (……这家伙又来了。) 这次换男子无意地暴露自身想法。 他打从心底无奈地垂下肩膀。 「你这女人还真了不起。」 由衷地如此赞赏。 没有半分虚假。 「如果你想挖苦我,这还满──」 「不,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喔。我敢用我的枪保证,你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不过呢,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小心交不到朋友喔──」 「那有什么关系。」 「啊?」 「我无所谓,你不懂吗?」 我是不懂。 对这诚实已告的男子,女主人是这么回答。 轻轻地。 冷冷地。 伴著无可动摇的决心与「实感」。 「──我不需要什么朋友。」 special act:magicians 西元一九九〇年,十二月某日。 东京,玲珑馆主邸── 又是一个安宁的早晨。 空气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吐的气是白色的。 在表示正值严冬的寒冷空气中,虽感觉不到下个季节的脚步,但仍比去年暴雪的冬天暖了几分。相信再过两个星期,就能见到几样春天的兆候。 走在这座经常有人将姓氏误认为宅名的西式豪宅中,少女── 玲珑馆美沙夜,忽而仰望夜空。 严冬的天空。 白色的天空。 现在时刻,刚过上午六点。 即使明知自己起床时间比一般小学生都要早,美沙夜也没有怨言。若问与眼前一整片的白一样纯净透亮的明晰意识一角,是否为这景象有何想法,那么顶多就是对无缘目睹美丽冬季晨空的同学们感到一丝丝可怜吧。 「……强化,物质,存在……」 唇间流出只字片语。 美沙夜以此简单复习昨晚向父亲学习的「魔术」。 短短几分钟就结束了。 强化魔术。强化物质结构,堪称所有魔术的基础。美沙夜曾受过一系列的相关训练,且业已达到修习其他魔术所必须的范畴,但父亲昨晚又将它提起。 原因不明。 (……父亲大人。) 这让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从十二月开始,父亲对他归类于基础的魔术,重提次数明显增加。园丁们整理这座后院那天的夜里,父亲说明炼金术的出发点,也就是「如何将物质变幻成黄金,以及创造、精炼的方法」时,吓了美沙夜一跳。 绝不能忘却基础。 父亲是想表达这点。 为什么? (母亲大人……一定什么也不知道。) 母亲只是属于魔术世界的人,并非魔术中人。 具体而言就是,她是与玲珑馆本家有点距离的旁系子女。虽不受魔术回路眷顾,但血脉有所价值,便在祖父属意下嫁与父亲为妻──生下美沙夜。 若没有母亲,拥有极优秀魔术回路的自己便不会生在这世上。美沙夜能够断定,母亲的存在绝非没有价值,那对母亲所属的玲珑馆家旁枝也意义重大。 可是,尽管如此。 母亲仍不是魔术师。 不是探求极致真理,超越人常,行于神秘之道的人。 对美沙夜而言,母亲虽是给予父亲和她温暖,与她相伴的宝贵家人,但在魔术方面,就连助手或协同研究者也算不上。 所以,她一定「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上,父亲也鲜少在母亲面前展现魔术师的一面。 美沙夜所能见到「父亲与母亲相处」的场面,顶多就只是早晚餐桌上。无论他们是否会单独在其他房间或寝室交谈,情况一定和餐厅不会有太大差异。 父亲静谧地深思。 母亲慈祥地微笑。 他们俩的气氛,肯定像平常一样恬淡。 「……」 深深地,吐口气。 白苍苍的雾气吹出唇间,在面前飞舞。 这团白色也是物质,只是单纯的水分。 (……如果要强化这个……) 原理上并非不可能,那么该强化这些白气的什么性质呢? 能用一句无聊就放弃这个念头吗?不,这一点也不无聊。美沙夜默默地想,只要有心,自己一定能想出冬天呼出的白气该如何强化。 是浓度,是范围,还是它会立刻消失的脆弱呢? 她的思绪── 被中途打断。 「汪。」 声音。黑色身影,黑色眼瞳。 几头猛兽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直接扑上来不是因为她运气好,而是平常训练有素的缘故。 几头猎犬离开林木茂密,有如黑森林的玲珑馆邸后院,来到美沙夜眼前。身形修长,充满某种优美机能感的它们和园丁一样,是这座黑森林的守护者,受父亲之命看顾这片广大森林的哨犬。 「你们早安。」 美沙夜对它们说话。 到这时候,哨犬才得到「准许」稍微摇尾示好的信号。 接近,行动,任何一切都受到主人,即玲珑馆家成员的掌控。 「好乖喔。」 「汪。」 甚至吠叫。 若非紧急状况,它们只能在见到主人时主动出声。自从母亲因意外撞见它们而吓得跌跤后,它们学会先吠一声再靠近。正确来说,是被如此训练、规定。 「谢谢你们每天都帮我们看家。」 美沙夜伸出手。 伸向这座森林的勇敢守护者。 「汪。」 「不客气。」 以指尖触摸。 轻轻抚过其中一头的头部。 除伸手外,身体姿势没有任何改变。没有多踏一步,它们也没前进。 插图024 ──玲珑馆美沙夜,绝不会错踏双方应有的「界线」。 就某方面而言,那与现为小学生的美沙夜所学的处世之道相当类似。不让他人过于接近,自己也不过于接近他人,保持能确实掌握种种主导权的距离。 若要凸显猎犬们与自己的能力差距。 还是这个距离最为恰当。 即使它们反目露牙,也能以魔术及时应对。 对于一般的猎犬,离这么近也无所谓,不需要过度警戒。假如它们是「非寻常」的猎犬,至少得在园丁或父亲陪同下才能伸手。 做该做的事。 掌握应有的距离,加以维持。 凡事皆然。 无论对学校、猎犬、佣人或魔术都一样。 若要举个例外,那也是极少数。没错──就是身同师长的父亲,敬爱的母亲。 要是祖父仍在世,就得多加一个人了。 ? 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 〈magis〉 ? 约一小时后,上午七点。 早晨的景象── 和平时一样,毫无改变。 与家人共进早餐。 正确说来,周围还有许多穿著侍女服的年轻女性。虽然以广义来说,她们也的确是玲珑馆家的人;不过宽敞餐厅中,坐在铺上白色桌巾的餐桌边用餐的人就只有三个。 父亲位于长桌远端。 母亲位于中央部位。 美沙夜位于父亲另一端。 早餐时间一如以往。 感受著探入窗口的含蓄阳光所带来的温暖。 除了鸟儿们的报早之歌,以及掺杂其间的刀叉碰盘声,没有其他声响。 「不可以碰出声音喔。」 偶尔能听见母亲委婉告诫的声音。 传出别致的唇间,堪称优美的嗓音,以及她那与嫁入玲珑馆家当时无异,彷佛没有流失一点青春的美貌,使她成为佣人们憧憬的对象。 「是,母亲大人。」 自己回答的声音。 全家人会在这时候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这几样。 这就是这么一段对话甚少,却能感到平静与温暖的时光。没错,温暖。美沙夜很明白,那绝不全是朝阳的缘故。 是来自母亲和自己的声音? 不,不对。 是这早晨时光本身── 「那么,老爷……」 用餐结束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管家开了口。 年岁已高,只比祖父过世时年轻一点的管家,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说话,所以那浑厚的声音,当然也是在父亲的示意下所发。 管家说的,是父亲今天的行程。 「今天中午,您和金子议员有一场餐叙,接下来下午两点是与p集团本田会长的会谈。两位都是专程来访,不过下午六点开始的恳亲会则需要劳驾您亲自出席。」 「这样啊。」 这样的对话也司空见惯。 又是一样。这也是安宁早晨的一部分,玲珑馆家的日常晨景。 但话说回来,父亲今天似乎比较忙。 一下和政商界要员见面,一下去见他们──尽管如此,父亲必定会要求管家调整行程,空出夜晚的「某段时间」。 由于是例行事项,或许比较接近确认吧。 「遵命。」 管家恭敬地深深鞠躬,结束报告行程的时间。 母亲和美沙夜几乎不会插嘴。 只有那么一次,美沙夜问:「父亲大人为什么要亲自去见他们呢?」她晓得客人为什么要来见父亲,而那不是就够了吗?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呢? 但如今,她绝不会再有相同疑问。 只是静静聆听管家口中的行程。 因为玲珑馆的当家,「并不只是魔术师」。 所以── 当家的工作并不仅止于学考、探究魔术。 即使外出对一名魔术门徒而言相当浪费时间,那也是执掌玲珑馆家的父亲必须善加兼顾的事。 幼小的美沙夜也已经甚为明白、认同了这点。 ? 我族的角色。 也就是玲珑馆家的角色,与一般魔术师家系、家门并不相同。 真要说起来,或许接近于土地、地方管理者(sed owner),但我也未能掌握远东所有魔术师家系,尤其是秘密的血脉,更是无从得知。 那么玲珑馆家有何特殊? 我想,应该是影响力的部分。 在不知魔术这神秘的无辜百姓所构筑,称作社会的网络中的影响力。 历史悠久,从西方世界酝酿魔术,在这极东之土落定的玲珑馆家,随著代代不停累积知识、钻研技术、探求真理,日渐提升至颇具社会影响力的地位。 或者说,沉沦到这样的地步──我不明白,是否能这样形容。 该将削减与魔术为伍的时间,加深对社会、世俗的关联,视为对家系的负面影响,还是该将成为社会有力人士在各种场合都能事半功倍,当作一种助益呢? 也许两者皆是吧。 对。即使自知肤浅稚嫩,我也尝试交出自己的答案。 每天都很忙碌的父亲,削减他魔术师的时间致力于安定社会,同时维持玲珑馆家的社会影响力。由于这是不争的事实,招来部分魔术师非议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我有我的看法。 魔术师,的确是一群为追求真理而存在的智者。 或许,我们是该与连何谓神秘都无法想像的人类社会保持距离,非议我玲珑馆家的人也言之有理。 但我是这么想的。 ──既然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在研究魔术的同时伸出援手,保卫弱小的凡人所建立的社会,又有何不可呢? 做能力所及的事。 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我,仍然幼小的我,想在此立誓。 假如我拥有不逊于祖父大人或父亲大人等历任玲珑馆当家的能力,我必将承继他们的功业。 若能力不足,我将仿效其他魔术师,只专注于魔术。 可是,又假如── 我拥有在那之上的能力,就要超越历代当家的成就。 将我的手,伸向能力所及的每个角落。 ──伸向睿智与真理,伸向社会与人群。 (摘自某册陈旧手册) ? 在这个无异平时,一如以往的夜晚。 气氛融洽地── 一对父女,在家中一室对话。 这是种温馨的景象。 也是种安详的画面。 不过,美沙夜淡淡地想,发生于玲珑馆家一室的这一幕,应与一九九一年的普通家庭有著决定性的差异,不会出现在同学们家里。摊在桌上的魔术书、魔术所需触媒、在地板上发著微光的魔法阵也是如此。宠物也不是一般的室内犬,而是即使自己变质在即,也乖乖等待时刻到来的猎犬。 真是个安宁的夜晚。 代代承继家系的魔术师父女── 将在这静夜共享一段亲近魔术,依偎神秘的时光。 父亲虽身兼远东顶尖魔术师及社会有力人士两种身分,要务繁忙,但他必定会像现在这样,至少每两晚一次,为美沙夜执起教鞭。 与小学教师不同。 是她真正的导师。 那是父亲在她心目中,人父外的另一面。 说到学习,同学曾对她没有上任何才艺班感到很惊讶。但其实不是没有学,只是不能说出实情。她真正想学的就只有一项,其他──诸如钢琴、插花等早已练就一定水准的东西,她根本不想视为才艺。那些只不过是「消遣」罢了。 就算比赛得了奖,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是小小的游戏。 名叫玲珑馆美沙夜的魔术师之女,今晚也要亲近魔术,依偎神秘。 如同玲珑馆家每个人过去所为。 至今都是如此。 往后也是如此── 「────」 设立魔法阵、配置触媒、吟咏几段咒语。 在早晨时间,以指尖轻点、抚触猎犬头部,使其快速变质、变貌为「魔犬」之余,美沙夜今晚也感到神秘就在身边。 倘若意识稍有涣散,用以更改现实,影响猎犬肉体的魔力就会失控,在魔法阵中央注视著她的猎犬就会立刻在他眼前喷血、骨折、皮开肉绽而死,否则就是遭魔力扭曲肉体,成为在莫大痛苦之中哀求主人赐它一死的肉块。 但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 美沙夜将正确地操控魔力,完成神秘。 将不可能导为现实。 将乖顺的猎犬,转变为强韧凶暴,同时一样乖顺的魔犬。 给它甚至能抵挡枪弹的躯体,撕裂钢铁的利爪,超越万兽的敏捷,在它体内灌注野生动物所无法容纳的魔力。 就手感来说,没错,与基础中的基础魔术没有多大差异。 至少,以美沙夜的才能而言是如此。 「你真是个天才啊,美沙夜。」 一旁传来父亲的声音。 摇头回答「过奖了」,是魔术完全结束后的事。 美沙夜认为,凭自己现阶段的能力,应该还能再缩短两秒。多耗了两秒,大概是太刻意想集中精神的缘故,有点可惜。 接著,她也将这想法如实告诉父亲。 而父亲是这么回答她: 「你果然是个天才。天资不仅高过我,说不定还高过你祖父呢。」 「您过奖了,父亲大人。我还差得远呢,像刚才──」 「当我有你这样的想法,还有勇气说出来,已经是十五岁的事了。」 话里带著满满的骄傲。 啊啊,父亲这是想给我勇气。 美沙夜强烈地如此感受。 这是因为,父亲这魔术师平时很少称赞家人。对于与自家家系无关的人,他能冷静地以客观观点给予正确评价;而对于玲珑馆家族中人,则总是表现 得格外严厉。 这样的父亲,竟说了那样的话。 不寻常的变化没有让美沙夜觉得奇怪,只是感到自己仍不成熟。 不过, 很快地──她发现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世上能有你这么一个这么有才华的人,我真的很高兴。我实在该好好感谢你这个奇迹似的女儿,还有生下你的她。」 「父亲大人……」 在美沙夜的注视下,父亲娓娓道来。 才能、素质。 那对一个魔术师是如何重要── 他说,所谓魔术── 是神秘。 是奇迹。 欲以人为方式达成奇迹与神秘,所需知识技术的总称。 唯有超常之人,唯有魔术师才能达成。 他说,所谓魔术师── 是成就神秘之人。 运用魔力,将不可能化为现实的超常之人。 身怀魔术回路之人。 将生命奉献于探究、钻研,追求大愿之人。 他说,所谓魔术回路── 是将自然之大源(mana)转换为魔力的构造。 将自身之小源(od)转换为魔力的构造。 魔术师接触魔术基盘的关键。 全然是施行魔术所必须的「器官」,与生俱来的「素质」 他说,所谓魔术基盘── 是铭刻于整个世界的魔术理论。 有人将其编为学问,有人奉为宗教,有人只在族内口耳相传。 对此秘密的魔术式注入魔力,即可发动魔术。 他说,所谓大愿── 是所有魔术师的共同目标。 亦如字面所示,是万物的「根源」。 务必铭记。 魔术师之所以是魔术师,并不是能施行魔术的缘故。 唯有以魔术追求「根源」,欲穷极毕生所知,才会是魔术师。 每一言,每一语。 都和强化魔术一样,非常基本。 虽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若要举个连纯真的同辈们都能听得懂的例子,对,那就像小学老师叮咛「记得要大声说早安」一样,是教育基础中的基础。 为什么父亲会说这些话呢? 是因为自己将这个把动物变成魔兽的魔术使得很精采吗? 还是他和母亲谈过以后,修改了教育方针呢?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因为美沙夜并没有前者的感觉。 「我──」 「听好了,美沙夜。」 沉静,平稳。 却又果断地打断了美沙夜的话。 「在这东京──远东,即将举行一个史上最大规模的『魔术仪式』。」 沉静,平稳。 却又彷佛隐含著澎湃的「热情」。 举行于这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利用圣堂教会破例借予的「圣杯」所进行,空前、史无前例的── 借知名魔术协会「钟塔」之协助而得以成功的魔术仪式。为触及广大魔术师的千年大愿、悲愿──「根源」而举办的绝后仪式。七名魔术师(主人)与七骑英灵(使役者)的酷烈争斗。 即将发生于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争斗。 神话的重现。 实现大愿的途径。 「很幸运地,这条通达大愿之道也展现在我们眼前。」 父亲^玲珑馆当家获选为仪式的参与者。 由于已能侦测到圣杯──小圣杯(symbol)所产生庞大魔力,即能证明藏于东京某处的大圣杯(saint graph)有效性。无庸置疑,魔术师将在圣杯引导下成就大愿。 当然,那伴随著莫大的危险。 「像这样利用人类无法操控的英灵所进行的魔术争斗,本来就是一场生命的赌注……因此,我才打算让所有家人都先搬到伊豆的别墅去。不过,如果是资质这么优秀的你──」 父亲稍微停顿,闭上双眼。 接著再缓缓张开,再次开口: 「你有那样的天才资质,能从这之中直接吸取的也相对多吧。」 「父亲大人的仪式,就快了吗……?」 「对。」 「而我……」 「一点也没错。」 父亲的声音── 充满了彷佛闪闪发亮的自豪。美沙夜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几乎每一句话,规模都大得一时间难以相信,但父亲不是会妄言的人,事实一定就是如此。父亲身为历史悠久的魔术师家系,社会关系深长的特殊家族之主,拥有一双能轻易识破虚假与陷阱的眼睛。 而他就是因为有这双眼睛,再加上魔术师方面的修为,才能接下当家之位── 没错。美沙夜还记得这些祖父生前私下说的话。 因此, 她「深受感动」。 那仪式无疑就要在东京施行,而且── 幼小又拙稚的自己,竟有机会目睹这规模空前的魔术仪式! 现在的她比拆生日礼物还要高兴。尽管她曾经答应自己,绝不在魔术课程中露出孩童的表情。 她并没有轻判危险的可能性。 也没有遗忘自己学艺未精。 纯粹是因为,父亲由衷为她骄傲的「切实」感受让他如此欣喜。 「这可说是圣堂教会与魔术协会协办,全世界难得一见的合作企画。原本非常忌讳魔术的教会能同意这样的仪式,也是一种奇迹啊。」 父亲的话语仍有后续。 沉静,平稳。 却隐含通往玲珑馆家长年大愿的康庄大道。 「这仪式叫作『圣杯战争』。 我们玲珑馆,将藉这战争成就大愿。」 ? 母亲大人很为我高兴。 比父亲大人还要明显一些──不,明显很多。 她微笑著摸了我的头一会儿,后来才想起仪式的危险性,为我担心了几句。但我清楚地告诉她,我会保护好自己。 在那之后,我将三只森林里的猎犬变成了魔犬。 同时,父亲大人也将主邸的魔术结界强化得更为坚固。 就我所知──虽然我对远东的魔术师并不是每一个都晓得,但尽管如此──也应该没有任何魔术师攻得破这层结界。 能称作危险的,就只有英灵。 英灵。 原本,那是超乎常人的魔术师也无法触及的神秘。然而在这场仪式中,参加者却能将他们像使魔一样召唤出来。这不仅显示圣杯的力量有多么惊人,也佐证了大圣杯真的很有可能带领我们抵达根源。 英灵。那是一群具体的神秘,神话传说的重现者。 其他参与者会如何召唤他们,详情无从得知。 只是,父亲大人说过。 需要取得足以召唤相应英灵的触媒。 而我十分肯定。 玲珑馆历代当家中,人称特别出众的父亲大人,那么伟大的父亲大人所召唤出的英灵,一定会比其他英灵更── (摘自某册陈旧手册) ? 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东京。玲珑馆主邸地下。 「──宣告。 寄汝身予吾令,托吾命予汝剑。 若愿应圣杯召唤,从此意此理,速速回应。」 咒声高响。 诵出家族血脉串成的代代大愿。 「 吾在此起誓。 吾将成就世间万善。 吾将镇伏世间万恶。」 咒声高响。 诵出欲将圣杯奇迹纳为己有的决心。 「身缚三大言灵之七尊,自抑止之轮前来吧,天秤的守护者。」 咒声催化了画于地面的魔法阵。 即使远隔两地,据传由圣堂教会管理的小圣杯滚滚涌现的庞大魔力,仍将不可能化为可能。魔力光满室生辉,置于魔法阵中央的触媒──几个「石块」,将唤来早在遥远过去便已从现世逝去之人。 那即是,英灵。 那即是,神秘。 无形的乙太,逐渐构成暂时的肉体。 好美的一个人。 有著女性化的长发,但性别应为男性。 身为玲珑馆当家的魔术师,清楚明白自己召唤的是什么人。 他和自己一样,是神秘的施行者。 将所有元素操弄于股掌之间的稀世魔术师(average one)。 他是在世界奠定部分魔术基盘,贡献甚钜的人物,更是将四大元素的「概念」编为明确的知识学问刻于世界,并自在运用的超常之人。在魔术界之外,他也是在俗世历史缔造显赫功名的伟人;为拯救天下苍生而公开自己部分研究,却因此殡命的──在魔术世界留下传说的「理想之人」。 一名穿著白色长袍的高瘦男子。 文质彬彬的英灵,如今已化作使役者而现界。 那人伫立在渐失光芒的魔法阵中央,轻声说道: 「我应你召唤,于此前来。 我的真名是,冯?霍恩海姆?帕拉塞尔苏斯。」 好优雅的声音。 从来没听过这么富含理性与知性的声音。 身为玲珑馆当家的男子,过去始终认为其父亲才是魔术师极致典范,然而这一瞬间,他只有将过去数十年的想法推翻的份。看啊,那盈满睿智的眼眸。男子即使不曾接触根源,却有著深切的感悟。 这个人,比玲珑馆历任当家的任何一位── 不,他至少比远东任何一个魔术师都还要接近根源。 也就是,将众多神秘操之在手── 「我,是以魔法师阶级现界的故人。 同时亦如您,是个追求根源的魔术师。」 今夜,此时。 身为玲珑馆当家的男子,应能断言自己正处在人生中最美妙的一刻。 假如有个人能使用倒转时光的魔法──超越魔术的穷极神秘,且在当面实地展示,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断言,但至少在这瞬间,他是如此相信。 成功受召而来的魔法师和他聊了很多。 经过数小时促膝长谈,男子明白传说都是事实。 冯?霍恩海姆,传说中的炼金术师,也是真正惊人的魔术师。他不仅具备魔术师独有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更以「为拯救百姓、爱徒于苦难之中,行应行之事」为宗旨,将自身研究成果──其他魔术师极力藏匿隐蔽,别说不知神秘的凡人,就连同样是魔术师也只能传授给家系成员的知识公诸于世,促进医学发展,对人类整体带来巨大贡献。 一个高洁的理想人物。 魔术世界中的「愚味之徒」。 即使当作传说来听,一部分也令人一时难以相信。 超越人常的魔术师会做这种事? 为追求根源而一味穷极魔术,钻研知识的人会做这种事? 「……认为我是个蠢蛋的魔术师,肯定不少。」 魔法师说道。 不含怒气,神态依然平静。 「因此,我丢了自己的小命。这也无可奈何。我想救人,他们却怕我泄漏更多知识。既然水火不容,就一定有一方得离开这个世界,而那些魔术师──也是我疼爱的幼雏啊。」 这不像魔术师会说的话。 简直就是个「圣人」。 「愤怒?不,我不愤怒。 因为若不非那样,我就见不到你了。」 男子一时听不明白,只能沉默。 接著,魔法师抱持微笑,对他这么说: 「承我教习之莘莘学子的后人啊。既然你的家系应也修通了基础炼金术,便无疑是我的正统后人。」 啊啊,他── 真是个既如魔术师,亦是圣人,又似父祖的人物。 身怀无量睿智,却又如此纯真。 这就是他所判断的魔法师的「人格」。 且几乎同一时刻,他想到一件总是放在心上的事。 他的女儿── 玲珑馆美沙夜。 位居玲珑馆家现任当家的他,平时总是在考虑,该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知己」。 美沙夜的素直确实高过他的天赋,不仅是玲珑馆家传的众多魔术,就连外界学术也能一转眼就上手。对此,男子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任何忧虑。可是── 玲珑馆并不是专营学术研究的家族。作为掌控远东地区的有力人士,与其他魔术师相比,和与他人交流的机会多上许多。 正因如此── 他们需要能帮助自己增广见闻的知己。 美沙夜得先懂得识人,才能够统驭人群。 然而,现下「人」的样本只有自己、妻子和佣人,实在过于不足。她需要一个知己。一个见多识广、深谋远虑,甚至懂得辨别感情细微变化,人格完善的知己。 经过调查,他很确定在刻意要美沙夜就读的杉并区中的小学里,虽有许多孩子单纯地仰慕才华出众的美沙夜,但还没找到任何一个值得她作为知己。 尽管如此,也不能找其他家系的魔术师担任这个角色。 必须为她找一个与魔术世界距离遥远,却又足以信赖──就像自家管家一样的人。男子一直是这么想。 但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 眼前的魔法师怎么样呢? 若是这位高洁仁慈,甚至成为英灵的魔术师── 他虽是超越者,是魔术师,但也是英灵,应该不必顾虑家系之分。 短暂思考后,男子做出决定,没有任何犹豫。 自己不可能替美沙夜找到智慧更高的导师。他怀著这样的确信向魔法师深深低头,请求与圣杯战争完全无关的帮助。那并不是主人会对使役者做的事,完全是一名魔术师面对自己敬爱的师长时才会有的行为。 「请尽管交给我吧。」 这个请愿── 魔法师爽快地答应了。 带著不曾片刻中断的沉稳表情: 「你的要求很正当。」 ──轻轻地。 「魔术师也需要朋友。」 ──伸出他的手。 「那么,就让我作你宝贝千金的朋友吧。」 ──轻轻地,低声承诺。 后记(※注意内有剧情泄漏)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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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追求圣杯的,共有七人七骑,七大阵营。 但每组「一人一骑」的主从之间,绝不一定只有一种想法。 他们所拥有的,是无庸置疑的十四种心思。 时而彼此厮杀,时而错身而过,时而紧密依持──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若说第一集的碎片,主题是以爱歌为中心的恋爱。 那么本集所编织的碎片,应该是「错身而过」的心念吧。 具有王者风范的少女──玲珑馆美沙夜,在本书中与众多男性错身而过。 在一九九一年是身兼师职的父亲,如同导师的男魔术师,人称万王之王的男子,不断对夜空咆哮的男子,仍非正义一方的男剑士;八年后的一九九九年,则是立于身旁的持枪男子,与从前见过的男剑士。 没有朋友,遭深信的导师出卖,还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致死诅咒。 第一场圣杯战争时,她恐惧不安,心里念著父亲。 第二场圣杯战争时,她心无旁骛,无时无刻都是个君临东京的女王。 可说是一场孤独的战斗。 不过──至少在第二场战斗中,相信她绝不会如此自认。那并不是孤独。她正确选择而自愿踏上的王道,纯粹是高处不胜寒罢了。 秉持骄傲,绚烂而华丽。 她将在圣杯战争中一再错过,在最鲜艳的一刻「凋零」。 比起哀伤──我更感到凄绝的美丽。 构成第二部〈best friend〉的主要核心,是奈须きのこ老师所提供的美沙夜(她)的定位。当我接下这个核之后,那曾为一九九一年的少女,而在一九九九年走到生命尽头的女王,其「碎片的故事(fragments)」便已此为基底快速萌芽,就这么编成了现在的故事。 倘若各位喜欢这第二碎片,便是我无上的光荣。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感谢二位再度拨冗相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位不仅担下监修本作及设定的重任,且于本集提供关于美沙夜的定位,以及美沙夜邂逅骑兵的意义──等诸多核心,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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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老师,感谢您那么多美丽画作,以及为这些原始使役者所赋予的新形象。有您描绘如此多采多姿的具体形象,本作才是真正完整的故事。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感谢二位的帮助。第一集中没有谢到两位,真的非常抱歉。 《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感谢各位的帮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act-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zydn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东京都港区仓库街一角。 「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 复诵之度,以五为数, 唯满盈之时,断当灭弃──」 男子的言词高声遍响。 吟诵的是──咒语。 当初,这字串是为追寻魔术奥义也成就不了的奇迹而诞生。 那么男子是相信奇迹的人吗?并不是,他与生活于二十世纪的大部分魔术师相同,也是个机伶的现实主义者。正由于身为超常神秘的运使者,更需以冰清的视线综观世界的全貌。 真要说起来,没错,男子吟诵这段咒语的信心来源是──可能性。 至少,那足以使男子深信不疑。 而那就是── 「圣杯」。 对,神圣的──杯。 那是救世主与其门徒进行最后的晚餐时用的酒杯吗? 还是中世纪骑士追求的圣遗物? 抑或是据传为其原形的「古老」锅釜? 无从得知。替他安排会面的魔术协会成员什么也没说,而据说上门请托协会的圣堂教会那些神父,就算知道圣杯藏在哪里,也不会知道它的由来。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教会神父让他只见过那么一眼的圣杯──绝对是「货真价实」。 为它瞩目、震慑的那瞬间,男子如今仍记忆犹新。 那庄严的存在感。 彷若神秘集大成的光辉。 更惊人的是,那庞大无边的魔力。 那当下,男子甚至有全身魔术回路都为之亢奋的错觉。他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的圣杯实体,简直与仅是呼吸就能无限生成魔力的传说龙种无异。 而神父还说,男子见到的不过是小圣杯而已。 位于远东边境的都市──这东京某处的大圣杯,力量更遥遥凌驾小圣杯,能「达成任何不可能的事」。 一言以蔽之,没错,就是万能的愿望机── 「──吾宣告。」 凝神于念咒之余,一段记忆在男子意识角落复苏。 神父是这么说的。 圣杯启动之时,愿望必将达成。 「汝之身归吾管辖,」 魔术的穷极,根源。 所有魔术师的悲愿、大愿也将唾手可及。 「吾之命运系于汝之剑,」 因此。 首先非得借助那绝大的小圣杯之力,召唤「善魂」不可。 圣杯律定的数目,总共为七。 「汝若服膺圣杯所依,遵从此理此意,就回应吧。」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只有圣杯选出的七名魔术师才能召唤善魂──七名英灵(使役者)。 召唤英灵。完全是不可能的奇迹、求之不得的神秘。要参加这七人七骑的厮杀,成为最后的一人一骑,夺下大圣杯使用权,就得招抚人类魔术师所遥不可及的至高境界、英灵──作为某种使魔(使役者)。 「吾在此立誓。 吾乃天国百善之化身。 吾乃镇服天国万恶之人。」 高响的咒语。 不可能完成的魔术仪式。 人间不可能启动的魔法阵。 「汝乃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从抑止之轮现身吧,天秤守护者──!」 然而── 啊啊,看清楚了。 此时,魔法阵放出的魔力光。 此刻,本应无形的灵体藉由乙太之力,获得虚假的肉体。 最后,不可能的召唤在此获得可能的证明。 因为英灵已在咒语诵毕的男子眼前,成功现界了。 说不定,这就是史上第一个由人类之手所召唤,完整无缺的英灵。 位阶是刺客。 具有── 适合黑暗的身影。 头戴骷髅面具。 ──以及,年轻柔润的女性肢体。 ? 专司暗杀的使役者。 擅长潜入、侦查与诡计,以「刺客」位阶召唤出的英灵。 除倨傲群雄的极高敏捷度之外,其他属性都算不上优秀。 若与三骑士──剑兵、枪兵或弓兵那样的对手正面对阵,势必难以全身而退。 因此,刺客能采用的战术,只限于偷袭。 但在偷袭中,刺客能够发挥极其可怕的效力。 而如此效力的关键,在于其技能「断绝气息」。 就前提而言,使役者基本上都具有高度的感应力。 魔术师(主人)本身虽也能感应到魔力的起灭,但英灵的感应力大多高于主人数倍。除魔力外,他们还能察觉使役者特有的气息。 而刺客的「断绝气息」,能使这种感应力形同虚设。 要注意的是,那与藉灵体化「消除气息」不同。 这个技能,能让刺客在保有肉体的状态下自由偷袭。 除人,还是惊人。 那是非常难以预防、应变的能力。 等同神话再临的使役者不可以常理论之,要应变出其不备的攻击,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那么主人本身呢? 纵然刺客的攻击力、防御力都不如三骑士,但英灵终究是英灵。 魔术师绝不是刺客的对手。 就针对主人的攻击行为而言。 切记,无人能与刺客匹敌。 根据第一次圣杯战争的纪录,至少有「三名」主人死在刺客手上。 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担忧遭刺客暗算,就必须让自己的使役者随时处于备战状态。 但就整体功效而言,这也是下策── 务必畏惧刺客。 只要「妥善运用」,那会是最强的英灵。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太棒了── 男子认为自己成功召唤了史上第一个英灵,如此在心中赞叹这个瞬间。 即使忘我地高呼喝采之词,也不足为奇。 同时强烈地感受到,自族仁贺家的脚步并非白费工夫。在被认为魔术落后的远东地区积攒的数百年历史,全有了确切的意义。 尽管召唤工程本身并没有特别艰难的术理,这场首见于世,正发生于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仪式──以争夺圣杯为目的的「圣杯战争」,会将他视为够资格的魔术师,肯定是拜仁贺家系之赐。 「哈哈……」 男子笑了。 「哈哈哈……」 一笑再笑。 接下来是激动的欢呼。 情绪或许和适才念咒时一样,或更加亢奋。 「成功了,成功了!」 这孤独的欢呼不知持续了多久。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应该不至于超过十分钟,总之男子当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即使他理解正确,知道自己能成功召唤应是史上第一个英灵全赖圣杯的力量,但他仍如此欣喜若狂。 他── 仁贺征尔,是一名魔术师。 身形清瘦的男子。 有人觉得他眉目锐利,历经琢磨。 有人觉得他一脸 寒酸,面有菜色。 随观点不同,印象也会有一八十度的转变。 那么,这一刻又是如何呢? 「……我成功了。」 他生在较为古老,堪称名门的远东宗族。 二十来岁就从前任当家继承家族大权及魔术刻印,如今又受邀参加这场发自圣堂教会之请,等同于魔术世界的中心──魔术协会所主办的城市级魔术仪式,由此知晓其魔术师实力可见一斑。 然而,那不等于他满足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与家系。 所谓名门,也只是经比较后得出的虚名。 与玲珑馆那样货真价实的名门相比,规模实在太小,对表面社会的影响力也太弱。 再者,远东不只被视为魔术世界的落后边境,其实水准也与总部设于伦敦的钟塔──魔术协会相差甚远。意即他与真理、魔术之穷极,至高无上的神秘──根源的差距也就是那么大,毋庸置疑。 学习传家的炼金魔术,继承魔术刻印的同时,焦躁与渴望无时无刻都驱策著这名仁贺家之主。这样就够了吗?自己也该像父亲和祖父那样,纯悴将人生都花在钻研与家业上,梦想著子孙有朝一日定能成就大愿吗? 不。 不该如此。 自己是天选之人。 至今感受到的是焦躁、渴望吗?不──一定全是野心。 无论送来东京的圣杯是从何而来,答案都是一样。 并不是因为圣堂教会那些人严肃地表示「若能启动大圣杯,即可证明奇迹存在。」「因此,我们必须藉由你们魔术师证明奇迹存在。」「我们不会阻止你们利用圣杯的万能力量成就大愿。」就被灌了迷汤。不过这个挑战,就接下来吧。 魔术协会使者那天的嘴脸,教人想忘也忘不了。 简直虚情假意。难道钟塔真的将远东这场魔术仪式、圣杯战争,通达根源的途径视为下策,当作一桩必须纪录的事件以兹参考而已吗? 真相只有他们才知道。反正自己──这个名叫仁贺征尔的男人明显被他们瞧扁了。 然而── 「哈哈哈,英灵……不对,使役者是我的了!我仁贺征尔的了! 也得到了将传说化为现实的神秘当使魔差遣的资格,加入这场战争了!」 自己仍确实、稳健地。 向大圣杯前进了一歩。 圣堂教会还没送来任何关于其他魔术师成功召唤英灵的报告。 那就表示,自己是史上第一个,世上唯一一个召唤出完整英灵的人── 「我!一定要赢!」 决心伴著亢奋脱口而出: 「我!绝对要杀光其他六人六骑! 找出就藏在这东京某个地方的大圣杯! 然后把圣杯──魔术师的悲愿,根源亲手带回来!」 那是交惨欢呼的呐喊。 喊声震撼了阴暗的仓库。 废弃全部储货而空空荡荡的仓库里,现在除仁贺自己以外就只有刺客一个。没有其他助手,也没把家里亲近的魔术师找来东京支援。 仁贺认为,圣杯战争的本质是一场孤寂的颠峰之战。 必须赌上自己一切的争斗。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投注了家族所有财产。在这仓库里爱怎么叫都无所谓,因为他将周边仓库都连同货物买了下来,改造成自己的魔术工坊。港区仓库街这一带,如今已是仁贺征尔的地盘。 有哪个魔术师胆敢越雷池一歩,就杀了他。 就连攻来的英灵,也要让他自食恶果。 凭自己和「这个女子」的力量。 「……使役者。」 渐渐地,他意识到── 这个透过召唤而与自己魔力「相连」的人物── 成功现界的英灵,自己的最大战力,圣杯战争的关键,使役者── ──外表,是名年轻女性。 就在仁贺如此认知的瞬间。 一股突来的冲动闪过他脑中。 英灵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超乎人类所能理解,是重现于凡间的神话、传说,能玩游戏似的自由操弄魔术师所知的神秘。 因此,即使她真是个年轻女孩。 也绝不可能是寻常人。但是── (女人……) 他仍然这么想。 心中为之一震。 骨髓不禁发烫。 那是他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体验的反应。 说不定,若不曾经历这瞬间,因唤出英灵而感到人生最强烈的亢奋,他就不会有这种反应,或许还有余地冷静观察这个超常神秘化为实体的女性。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他对她深感兴趣。 更具体地说,没错,就是动了欲念。 对那青春洋溢的暨润肢体。 (年纪……像是十五来岁,不到……二十吧……) 一见钟情。 爱上那娇嫩欲滴,凹凸有致的姿色。 穠繊合度的褐色肢体。 紧贴一层黑色薄衣的肉体。 全然没注意到为战斗而历经的千锤百炼,被简直刻意灌注满身魅力的女性肉体夺去了双眼。 很可悲地,他不曾接触在刀口上搏命的武术。 「……你……是我的……使役者吧?」 任贺征尔没有发现。 这名女性,无疑是个战士。 无论是肢体还是黑色薄衣,都只是她的武器。 「呼应我的召唤……来到这里帮助我……达成愿望。」 「是。」 那是彷佛有所克制,刻意压低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仁贺认为,她也对他动了情。 「那么,你也当我是主人……没错吧?」 「是。」 那是彷佛有所忍耐,优雅静谧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仁贺认为,她正在等待著他。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 「看来您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那是彷佛有所领会,非常冷静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她的表情白色面具覆盖,无法窥知。 尽管眼鼻一带都罩在面具底下,但从她脸部轮廓以及姣好的唇形来看,仁贺不得不笃定她有张美丽的容貌,甚至开始想像面具底下有双勾魂的笑眼。 「我是受领刺客之名与位阶之人。」 「这样啊。」 仁贺松开领口之余,点了点头。 女性有所渴求。 那么,自己非回应她不可。 「扼杀任何生命之人。」 「这样啊。」 仁贺接近女性一步,点了点头。 女子有所耽虑。 那么,自己非抚慰她不可。 「我是只懂得杀戮的人。纵然如此,您还是愿意……让我服侍您吗?」 「那当然。」 仁贺将手伸向她的脸颊,柔声低语。 女子有所犹豫。 那么,自己非带领她不可。 自己邂逅的,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她。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仁贺征尔毫不迟疑地踏入她的领域,没有察觉自己毫无犹豫,毫无耽虑,完全顺渴求而行动。即使以魔术设下精神防御,即使在这魔术工坊,自己的领域之内,他还是那么做了。 是因为使役者的能力吗? 不,并不是那样。 那不是主人能够认知 的事。 若只是知道,她是受小圣杯庞大魔力援助才能召唤,在属性与能力构成的魔术物质埋入英灵而成的「使役者」,他绝不会明白。 ──因为,那就是她这么一个人物的「自我」。 「那么,我的主人,我也愿意将自己完全奉献给您,无论名字还是宝具。」 称作习性也无妨。 女性── 刺客握起男子伸来的手,在他抚上脸颊之前。 接著将手掌反向一扳。失去平衡的仁贺随之向后倾倒,但在那之前已被温柔地抱住。最后,女性从上方将一脚跪地的他搂在怀里。 「你……」 想做什么──甚至来不及这么说。 她已凑上前来。 女性的脸庞,就在视线彼端──仁贺的正上方。 女性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以及漫生的黑发。 啊啊,我要这个女人。不,召唤成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我的人了。 将与我携手迈向大愿的人。 大愿是什么来著?不管了,我现在只想吻她。 就在仁贺这么想时── ──唇与唇,交叠了。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 虽不是完全不曾与异性交际,但他仍能断言,自己从未体验这种滋味。发声用的器官、口、舌都被阻塞,于他改以喉部低吟。那是陶醉的呼声。 好柔软的唇。 好火热的吻。 转眼间就为之神迷。 一切都变得好朦胧,意识与思绪都开始混浊。 大愿,悲愿,家系。 魔术协会,圣堂教会。 圣杯,大圣杯,小圣杯。 英灵,召唤,属性,「宝具」。 他总觉得有件事令人非常在意,但再也无法深入思考。 火热、柔软,整个人都要融化的甜美快感,顺著舌肉染遍脑髓。 ──就这样,仁贺征尔结束了他二十余年的生命。 「……我的真名是哈山?萨瓦哈。宝具是妄想毒身(zabaniyah)。」 慢慢地,女性呢喃道。 唇已退离。 一放开手,完全失去生命温度的仁贺的躯壳就瘫软地倒在地上。 「我全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毒。」 指甲、皮肤、肌肉、体液。 皆为毒。 皆为刃。 皆为死。 那就是,这个为哈山的女性的真面目。 具女性形体的毒。 塑造成女性。 宛如重现远古印度神话之「毒女」的「暗杀之花」。 近似高级香水的体香、吐息,都是毒。 质地晶莹光润的肌肤、肉体,也是毒。 尤其是粘膜部分,更是毒中之毒。无论有任何护符或魔术保护,人类魔术师只要轻轻碰下,就只有一种结果。就算是英灵,受了两次死亡之吻,也只有同样下场。 而下场── 「就是──死。」 女性终究是个战士。 正确而言,是不断暗中夺人性命之人。 遵从律法、命令。 与自我。 「…………」 女性注视著断线人偶般瘫倒的主人,叹了口气。 又深又长,充满惋惜。 叹出周围若有生物,都早已不再动作的毒之气息。 经过数秒的时间。 女性在主人的尸骸旁屈身。 朝那开始发冷的唇,凑上自己的唇。 「……我要的,不是你……」 以若即若离的间距。 短短地这么说。 ? 如同过去所述── 他们必须藉魔力维持存在。 换言之,他们失去主人就无法存在。 严格来说,英灵的召唤与现界所耗用的魔力,是由圣杯── 由小圣杯代行。 唯有圣杯,具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力量。 可以视为大圣杯即是万能愿望机的旁证。 但是。 使役者受到召唤后,维持肉体或进行战斗行为,都需要不停消耗魔力。 这些魔力,「全部」都得由主人负担。 更进一步说── 主人即是使役者「在现世的依靠」。 召来现世的英灵,需以活在现代的主人为立足点,才能留在现世。 换言之,他们失去主人就无法存在。 那么,失去主人之后会如何呢? 基本上是依英灵性质而异,大多是就地消灭。 失去主人的当下,使役者就失去了依靠,从现世消失。 若具有单独行动技能,肉体还能维持一天以上,但那是弓兵的特有技能,其他位阶的使役者与其无缘。 然而有一个例外。 在神话、传说、轶闻中,在长期单独潜入上有过精彩表现的英灵,可能不受位阶限制,照样获得单独行动技能。 因此,成功杀害主人的当下,仍不能掉以轻心。 而第二个例外── 是关于「控制」因消耗大量魔力而造成的「消散」,维持肉体。 纪录中曾有一例,是以「摄食」灵魂补充,维持魔力。 如同过去所述,「摄食」灵魂对我们魔术师而言并非禁忌。 但若不节制,容易导致神秘泄漏。 一旦发生例外中的例外,除尽速──给予「适当处置」外,别无他法。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的现界,是根据我自己的意识。 面对那不可能发生的事象,我究竟做了什么呢? 不对。 不对。 我到底在干什么? 现界了的我,依然是我。 虽与生前不同,但仍是生前那个、毒女──静谧的哈山。 我面前有个男人。 他和我生前遭遇的许多男人一样,向我求欢。 我也随我的意愿,碰触了他。 杀了他──再一次地。 我又杀人了。 因为我以为,「这次」一定可以。 那是我的愿望。 我肤浅至极的愿望。 杀死亲近我的每个人。身为毒物的我,只有那么一个愿望。 就是跟随即使碰触我── 也不会死,不会病倒,依然对我微笑的人。 是我太心急了吗?还没得到圣杯,就一直想著「会不会是他」。 难道。 我早就疯了吗? 碰触我还能存活的生物,应该不存在才对。 无论是多么强割的幻想种,我也照杀不误。我的身体比生前更毒了。宝具,我的自我,如今随英灵身分升华到这样的境界了。 因此,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我杀了他,我的主人,所以我也得不到圣杯了。 接下来,就只有毁灭等著我。 这个「我」会和红霞一起消失,将愚蠢的悔恨记忆送回归所,绝对逃不过消失的命运。 但是── 我还是无法放弃。 我,不想消失。 我,还不想死。 我,应该还没放弃吧。 我把无辜的人── 生活在这极东之城的人,杀了又杀,一杀再杀。 对看上我而接近的男人,碰了 又碰,不停地杀。 一天,两天。 第三天了。 我宰杀人群,维持虚假的肉体。 我吞食灵魂,维持虚假的生命。 明明没有希望了。 渴望地,索求著些什么。 饥迫地,追寻著些什么。 是魔力吗?这个只能帮助我维持现界的东西? 不对。 不对。 不是某个东西。 而是「某个人」才对。 今晚,我仍不停杀人。 今晚,我仍流连街角。 天天凭能力改变外观──虽然顶多只能改变装扮。 杂沓之中,有个面色疲惫的男子向我搭讪。 我对他微微笑。 尽我最大努力。怀著小小的善意,希望至少让我要杀的人,最后一刻能活在美梦里。 可是,啊啊…… 为什么呢? 那些男人对我说: 「啊啊,你很寂寞对不对?」 ──那是都市传说。 「没有。」 ──会对大人轻声搭讪的外国少女。 「我一点也不寂寞。」 ──时间是夜晚。 「可是……」 ──少女会在深夜的街道上现身。 「我很难过。」 ──那是死亡的诱惑。 「所以,才笑不出来吧。」 ──与故事名称一样,必定带来死亡。 「……你愿意安慰我吗?」 像这样。 尽可能轻声回答男人的问题。 今晚,我也会碰触他们。 今晚,我也会杀害他们。 一个人,两个人。 在小小的旅馆里,我碰了第五个男人,并在吻他、杀了他之后── 又回到了车站前。 我觉得,自己慢慢认识了东京的夜晚。 正确来说,是那些会接近我的东京男性的习性。 他们每天都很累,不知道在赶些什么。 见到我伫立在夜晚喧嚣中,就会勾引我。 什么人都有。 有人假装关心我一个人会有危险。 有人看起来是真的想要安慰我。 有人满脸情欲。 有人呼朋引伴。 有人配戴著危险──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很危险的轻度武装。 我碰了他们每一个人。 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有没有勾搭我。 好了,到车站去吧。 东京都丰岛区池袋,池袋车站周边。这地方人潮汹涌,很不错。 尤其是北口一带。 那里邻近住宅区,会有很多准备回家的男性经过。 而且,没错── 旅馆特别多。 他们一勾引我,就会马上找个房间带上去。 可是,同样手法重复太多次之后…… 我被经过武装的人群包围了。 状况一乱,我甚至会杀死不想勾引我的人。 所以,我必须尽量避开麻烦。 虽然我疯了,我还是想遵守我自己定下的规则。 不要每天都站在北口附近。 偶尔也换到东口去吧。 这么想时── 我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曾是个使役者。 因为我感觉到了。两个动静,两骑英灵,目前就在池袋车站附近战斗。 从方位和距离来看,位置应该是sunshiy 60一带。 快逃吧── 我想我有过这种念头。 毕竟我不能再参加圣杯战争了。 不过,假如不知情的他们发现我的存在,我就会死。 所以非逃不可。 我完全断绝自身气息,在暗巷中飞跃。 一转眼就跃上住商大楼顶。 就这么跳过一个又一个楼顶,离开池袋算了。 我不能被卷入使役者的战斗。 我不想死。 我还想活下去。 还不想放弃。 所以,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存活到── 「哎呀?」 ──突然有声音,清铃似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还真少见。嗯,不对,我本来就认识不多使役者朋友。」 ──命运,就站在那里。 「你是刺客吧?」 ──具有少女的形体。 「咦,这样啊……」 ──也就是,近乎全能的少女──会是近乎少女的全能吗? 「你……」 ──在月夜中微笑的她,彷佛是世界公主(portnia theron)。 「没有主人吧?那么……」 少女白皙的手。 沐浴在星月交辉之下。 带著眩目光彩,就这么──抚上了我褐色的皮肤。 act-2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正午。 东京都新宿区── jr新宿站东口附近,俗称的alta前。 来野巽刚出站门就被近在右手边的派出所吓出一身冷汗,最后发现是自己空紧张一场。也许因为这里是新宿,或正值中午时间,即使是完完全全的平日,东门周边也满满都是人。 在巽看来,新宿的人潮基本上是二十余岁的男女占大多数,不过他其实很不会猜别人的年纪。像昨晚,他的答案就与新朋友的年纪差了一大截。话说回来,这里的大学生,或与他年纪相仿的男性还是很多。 这么一来,自己和另一个人──新朋友就不会太显眼。 他是个外表整洁清爽的外国人,还有副端正的五官,假如带到教室里,保证会引来女同学一阵尖叫。然而不知为何,神态沉稳的他似乎很能「融入」人群。 站在人群中的样子,感觉就是很自然。 他心血来潮地仰望高耸的alta大楼,一面点著头轻声赞叹,一面继续走。 真的很融入。 尽管如此,他终究是个有张英俊脸庞,温柔的翠绿眼眸的人。 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目光就会受到吸引。瞧,现在就有几个与他擦身而过的年轻女性,一副「要不是有事要忙,真想整天盯著他看」的模样,遗憾地转进jr铁路边,墙上贴了一大堆手绘电影海报,通往西新宿的小路。 「虽然脑袋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实际看还是很惊人呢。」 啊,他说话了。 巽停下茫然追随那些女性的视线,转向他。 「对啊,嗯。都是这样,外国人本来就很引人注意。」 「我是指这个景象。」 「啊。」 真糟糕。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亏外婆以前还经常叮咛我,要平心静气听人把话说完。 「就是啊。你那个年代,路上还没有影音看板,就连电视都还没有吧……咦,那个,你不是说该有的现代知识你大致上都有吗?」 「我刚才不是说,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啊,对不起。」 又来了。 完全在恍神。 道歉之余,巽咒骂起自己的坏习惯。 「不用放在心上啦,巽。我知道那真的不太好分辨。」 「真的很抱歉……话说,呃……就是……新宿,你说你想来人多的地方嘛,那现在有什么感想?」 「嗯,很值得参考。虽然外观实在变了很多,不过人本身还是没变。」 「嗯?」 他在说什么啊? 看起来明明和自己同辈,顶多二十出头。 这个新朋友说的话,真的都很奇怪。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吧。 因为他──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主人』。」 不是人类。 也不是活在现代的人。 而是来野巽召唤的──使役者。 ? 在此补充几点关于使役者的知识。 如同过去所述,圣杯会在英灵受到召唤的那一刻,自动赋予何谓圣杯战争等大致前提知识。 自己是因为有魔术师召唤而现界。 英灵共有七骑,魔术师共有七人。三划令咒。 成为最后的一骑一人,夺得圣杯,就能完成自己的愿望。 以及自己的本质已与原来不同,是以属性、技能以及位阶构成,被召唤到现世的魔法物质。其他还有英灵能感到彼此的独特气息等── 他们也了解,构成自己一部分的圣杯战争是什么样的架构(规则)。 万一主人方出了某些差错,在几乎或完全没有前提知识的状况下偶然获得令咒唤出英灵,只要使役者正确了解状况,应该就能对自己的主人解释何谓圣杯战争。 另一方面── 圣杯也会赋予英灵「现代知识」。 并自动灌输召开圣杯战争的东京所用的语言与一般常识。 因此,魔术师不必调查或学习异地英雄的母语。 也不需施用能够同步翻译的魔术。 即使是学习难度较高的日语,使役者也能说得像母语一样流利。 据监察者表示,这是为了促进圣杯战争顺利进行。 如此一来,英灵就不会因为见闻现代与自己生前年代的巨大变迁而陷入混乱,专心为目的而战。 但有一点必须谨记。 即使「知道」,那也不是自己的「经验」。 使役者对现代事物产生极高兴趣之类的事,是十二分地可能发生。 务必摸透自身英灵的性质。 绝不能让他们的心离开圣杯战争。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来野巽是个平凡的少年。 正要从少年转变为青年,世谷田某都立高中二年级生。 成绩是中等中的中等。 体能也是中等中的中等。 喜欢的女生,是三天才会对他笑一次的邻座女同学。 兴趣是赏鸟和阅读。 没错。即使没能反映在成绩上,他也自负读了不少书。 话虽如此,书上也读不到「世界的真实面貌」。 什么都很平凡。 没有值得一提的长处。 顶多就是被他用双筒望远镜或单眼相机的取景窗锁定的动物,不知为何时常会长时间停止不动,次数多到能让他仔细观察动物或拍出好相片的程度。 可是,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像这样和新朋友漫步在新宿街头的现在数来两天前── 来野巽做了一件不平凡的事。 应该说「发现」才对。 就在他见到印有全国模拟考成绩的表单上,自己的偏差值正好位居中间,感到自己实在不怎么特别的时候,双亲将去年底过世的外公家分送的遗物寄到了他手上。 没错,若问巽和班上同学有哪里不同,就只有今年春天,他开始在世田谷的小公寓独居罢了。父亲受泡沫经济崩溃牵连之类的原因调到外地,母亲和妹妹跟著搬过去,只有准备考试的他留在东京。 他对寄来的遗物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期待。 也不曾幻想里头说不定会有什么证据,指出他是日本史课本上留名的伟人子嗣,或天价美术品。现在已经完全不看动漫画的他,如果早个几年收到这些东西,或许真会作起自己因为继承了神话传说中的宝剑或宝石,辗转开始了冒险犯难的生活──之类的白日梦吧。 都是些陈年照片、旧书、断墨的老钢笔、记录第二次世界大战从军点滴的小册子什么的。巽就这么咀嚼著回忆,一个个检视外公留下的这点东西。 「这是什么?」 除了平淡记录残酷战争的小册子之外,还有一本黑色笔记。 其中罗列著奇妙的文字。 会觉得那是某种咒语,是因为一时兴起,看过几本关于超自然力量的书吗?现在想起来,也有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某种遗传性特质。总之,巽将那长长的字句念了出口。 纵然连「魔法阵」也没有。 那些言语,仍确实发挥了「魔术」的功效。 他看见了光。那和电灯、火焰、星月太阳的光都不同。一时还想到科学杂志核技术特辑介绍的相干光,但除了都是蓝色以外,巽有某种程度的信心,确定它们并不相同。 接著,他出现了。 新朋友。 一个年纪看来比他略长的外国 男性,有双颜色迷人的瞳眸。 他可不是打开公寓门走进来的。光线浮现在三坪房间的半空中,描绘出几何纹路──后来他才知道,那应该是某种拟似魔法阵。然后,犹如沸腾似的涌上,蓝色光点团团凝聚,化为实体。 巽紧接著的反应相当平凡,没有什么好描述。 姑且说来就是── 惊愕地扯开喉咙大叫。见到对方示意安静的手势,才总算镇定下来。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巽。听他说「不用紧张」,便老实地相信他。 思考著他算不算是客人。对他说「等我一下」,就拿「茶壶」泡了茶。 不懂魔术,不知神秘,不谙暴虐,不识死地,在平稳生活中长大的巽,或许顶多就只能有这样的反应。就结果而言,选择和这名突然出现的入侵者「对话」,应该也是正确答案之一吧。 「所以,呃……」 接下来这段时间── 巽念出的「咒语」,将外公遗物中的某样东西作为触媒,引起本来不可能发生的异常现象;这个现象,使他出现在世田谷区一角的小公寓。他的名字…… 「等等。」隔著茶几听完他说明后,巽将第二杯热茶送入咽喉,尽力保持冷静,想著外婆的叮嘱开口问: 「狂战士?杰奇?海德?我该怎么叫你才对?」 「狂战士。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这样啊。」 ──但他感觉一点也不像狂战士(berserker)。 这就是巽对那不速之客的印象。 的确,狂战士原先应该是北欧古战士的别称。巽庆幸起自己看过的书中,有很多排满了和课业几乎无关的知识。不知道班上同学有几成听得懂这个词。 在这一点上,或许自己并不平凡吧。 「你必须尽全力隐瞒我的真名,我们不知道哪里会有其他魔术师的耳目。无论你愿不愿意,隐瞒我的身分都是为了你好。」 「这样子啊。」 「是啊。」 他──狂战士,看来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和其他外国人一样,不太习惯直接席地而坐,但还是确实按照巽的指示在榻榻米盘腿坐下,直视他的眼睛回话,有问就有答。 巽很确定,他不是坚持某种特殊癖好的强盗之流。 毕竟闯入一眼就看得出口袋空空的高中生独居住处,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不像是在说谎。 并非因为他拿外公的遗物当证明,而是巽直觉地想起了去年过世的外公的清澄眼神。两者之间有点神似。那不是怀藏某种意图,想诱导对方的语言,纯粹是说明自己所见的平静眼神。 「真名啊……」 ──真名是杰奇,或反英雄海德。 狂战士将他的两个本名都告诉了巽。 而巽当然也听过,那是一本国外久远小说里主角的名字。记得是描述一名善良学者,藉特殊药物使藏在心中「恶徒」的部分失控的故事。 学者名叫杰奇,而服药出现的「恶徒」人格自称海德。 严格来说,两个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那是在性质特殊的小说角色身上才会发生的事,且现实中,一般人不会同时有两个名字。 尽管如此,巽还是不认为他在说谎。 所以是真的喽? 「一个是本名,另一个是根据本名取的,平常用的假名?」 「两个都是我的真名。」 「这样啊。」 搞不太懂。 感觉和他之间有著平行线。 这场对话缺少某种决定性的东西。 「我问你喔,狂战士。这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诚实回答我。」 「什么事?」 「……你是……人类没错吧?」 「不是喔。」 「嗯?」 原来如此。 两者之间的确有种决定性的「歧异」。不过── 「你真的有一双好『眼睛』,巽。」 「嗯?眼睛?」 「你的预感没错,我并不是人类,而是要和你一起赢得圣杯的使役者。」 就这样── 巽从明显「具有理智」的他口中,得知了「圣杯战争」的存在。 万能的愿望机──圣杯。 神话的重现者──英灵。 神秘的行使者──魔术师。 无疑存在于世的诸多魔术,不为人知的魔术世界。 自己的「右眼」,是能够使用某种魔术的「魔眼」。母方宗族可能是魔术师家系的后裔,但就连口传的继承也没有,表示这段历史可能刻意被人埋没,不过巽自己还是因为隔代遗传而继承了这项特质。 以及,巽获选为有资格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之一。 「圣杯战争啊……所以东京要发生那种事?」 「就是这样。不,可以说……已经开始了。」 「原来如此。」 老实说。 巽也明白自己只是一知半解。 魔术世界?圣杯?英灵? 魔术师?自己? 净是些别说理解,就连相信都要耗费大量心神的东西。 不过,还是认真看待自称狂战士的他说的「每一句话」吧。 巽已经如此决定。在认识他至今的短短时间内,便决定了这么一件事。 并不是因为目睹有人凭空出现这种超自然现象。感觉上,那种事靠障眼法也办得到。 确定听他说话的原因── 应该还是因为他的眼睛。 真的很像巽最后见到的,外公那双清澈的眼神。 ? 由圣杯庞大力量召唤的英灵,都是英雄。 至少圣堂教会的人对魔术协会是这么说明。 就片面而言,这是事实没错,但也有特例存在。 那便是「反英雄」。 拥有邪恶性质,也被定义为英雄。 所谓的「反英雄」就是这种人物。字面上即是神圣之杯的圣杯,原本不会召唤归类于邪恶之徒。 这里并不是想论述善恶这种观念性的定义。 但至少,假如圣堂教会口中的「善魂」即是英灵,便与事实有所矛盾。 有几个可能原因。 例如那是本质正直善良,但包藏邪恶的特殊英灵。 倘若善恶真的只是观念上的问题,这种说法恐怕有些勉强。 若要提其他可能。 那就是,圣杯不是只会引导「善魂」的假设。 这么一来,正义的英雄中掺杂「反英雄」,也就合理了。 圣堂教会的人坚决反对这项假设。 在此,我引述他们的说词: 「圣杯乃全善至善。」 说得斩钉截铁。 因此,万一圣杯战争出现了「反英雄」,肯定就是前者假设正确。他们是对我们魔术师这么说的── 他们对其信奉的神立下的誓言,是不容侵犯的最高信条。 所以在这一点上唯有相信他们一途。然而── 我心中有种怪异的躁动。 不是因为用占星术预见了什么,就只是── 难以言喻的「不安」,如今仍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新宿夜间,京王百货楼顶。 他说想看天空,巽便带他来到这里。 巽还记得小时候,还没上国中时,曾经和还住在东京的父母跟年幼的妹妹来过 这里。没错,他记得很清楚。 搬来彷佛连夜晚都消失了的东京之后,说也奇怪,变得不太会抬头看夜空了──曾对巽这么说的,应该是母亲。母亲的故乡,外公居住的乡村是个绿意盎然的山间小聚落,每到晚上都会有望不完的满天星斗,当年年纪小的巽总是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这个缘故吧,来到更接近天空的百货楼顶上之后,年幼的巽立刻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而现在也是如此。 虽然少,但还是看得见星星。 不及外公住的乡村那么美,但还是散发著璀灿的光辉。 「……冬季大三角是哪个呢?」 巽吐著白气呢喃。 视线从天空降下后,见到的是令人非常怀念的景物──附设于百货楼顶的京王天空游乐场。这里像个小游乐园,摆了几样供儿童乘坐的游乐器材。由于五点就打烊,门已经关了。 看不见几个人。 巽自个儿挑了张围篱边的长椅坐下。而他──狂战士清冷的眼睛则是一直望著星光寥寥的夜空。他在想什么呢?在他的故乡,或者生前居住英国首都伦敦见到的星空,和这里也不一样吗?还是说,星空只有南半球和北半球的差异呢? 「两天前,我认识你那晚也说过了吧。」 「嗯。」 「我的确是被人写成小说的故事人物。更正确地说,是以那个角色为『样板』构成的人……不,是那个人死后化为英灵,再根据圣杯和你的引导成为使役者的人。」 两天前那晚,的确听他那么说过。 而巽的感觉也和当时相同,那就是── 「真复杂……」 「抱歉,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生前是个矢志广纳学问,时时自惕必须客观的人,而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切确至极的客观事实。因为我不再是人类,是一名使役者,才能肯定地这么说。」 「好啦,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叫作使役者的角色,不是人类,是为了和我一起参加圣杯战争而来的吧?」 「对。」 他仰望星空的脸转向巽,颔首。 真是个美男子。 虽然小说里的杰奇年纪好像还要再大一点,不过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他们(使役者)不一定会以死亡当时的模样现界。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我是上个世纪……十九世纪的人。」 「你有说过。」 「对啊,我说过。所以我很想看看二十世纪的人是怎么生活,城市是什么样子。即使圣杯给我的知识,已经让我大致掌握一九九一年的东京是怎样的社会,有什么风俗。」 「这你也说过。」 「对耶,说过了。然后今天我明白到,人终究是『不会变』的。城市也是如此,就是一个人们群聚,歌颂其生命的地方。」 不知为何,狂战士说完面露微笑。 好柔和亲切的表情。 不只是alta前,从中午到日落都不断有女性与他错身时回头多看几眼,窃窃私语。如果是那些女性见到这个微笑,一定会心花怒放吧。巽恍然地想,在这种天色已晚,几乎没人的百货楼顶上只对他一个人笑,好像太浪费了点。这个跨越时空而来──自称与小说主角是同一人物的新朋友,究竟是为何而笑呢? 「所以……你满意了吗?满意的话,那个……我也很高兴,不枉我专程翘一天课带你来这里了。」 「真的很谢谢你,巽。」 「没啦,我不是要你向我道谢的意思啦。」 「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就让我说吧。」 怎么突然这么郑重。 接著,狂战士又对心里纳闷,实际上也歪著头的巽继续说下去。 语气不变,维持斯文印象,但依稀有种赤诚── 不,那一定是因为下了决心。 「直到今天,我都还在后悔。虽然我内在的『恶(海德)』,是我用『灵药』作实验引发出来的,但我穷尽一生都无法阻止他。等到我以性命为代价才终于阻止他的时候,已经牺牲太多人命了。」 真挚、诚恳。 音调一点也不激动,却哀痛得有如吶喊。 不是可以随便插嘴的时候。 所以,巽默默承受他的视线和自白。 「我是个无力的使役者。只要不服用化作宝具的灵药来狂暴化──说兽化或许比较贴切,也就是不表现出反英雄海德的性质,我和一般人几乎没两样。没有英灵特有的气息,相对也不能使用任何能力,发挥不了圣杯赋予我的属性。」 说到这里,他暂时停歇。 他昨晚也对巽说过这些话。 因此,保持现界状态外出,也不会被敌人察觉等。 「我真的很无力,在狂暴以前就连拿出一点力量都很难。我这样的个体,一定很不适合这个应该得不断试探对方底细,同时生死厮杀的圣杯战争。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自量力地期盼,可以在这个和我过去生活的时间地点一样,有许多人生活的城市,弥补至今仍萦绕我心的『遗憾』。」 「……那应该,和你今天说想出来看看有关系吧?」 巽终于开口了。 希望自己没误会,并怀著某种小小的愿望。 于是,拥有三个名字的他(使役者狂战士)回答: 「对。虽然圣杯战争注定是一场随魔术师性质变化的暗斗,不过英灵的力量更是巨大。他们是重现于凡间的骁勇神话、传说,战力说不定和你外公经历的大战同等。战况一旦激烈起来,东京就会沦为名副其实的战场,无数人将因此牺牲吧。所以我──」 他再度微笑。 眼神依然真挚、诚恳。 只有面色变得更加温柔。 然后他,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我要从一开始就站在『正义的一方』。」 ? 过去,巽也曾是正义的一方。 会变身或搭乘巨大机器人,以他具备的正义之力对抗危害社会,使众人陷入恐慌的邪恶怪人或组织,保卫家园及人们和平──和其他同年龄男孩一样。 在年幼的每一天。 一个劲儿地保护世界的──过去。 说起来,正好就是在这京王天空游乐场纯真嬉戏的那时候。 小学中年级以前,巽都是这样。如今那已是遥远的旧时回忆,不仅回想起来感觉不怎么切实,还觉得很害臊而不愿特地去想。 不过,自己的确曾是正义的一方。 将自己当作电视上的蒙面英雄,把附近的朋友当成邪恶怪人或组织的尖兵。当然,自己轮流扮演恶势力阻挠英雄的次数应该也差不多。对小孩子的「英雄」游戏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因为「想跟哥哥一起玩」而跟来的妹妹,主要都是充当人质,大家一起在日暮西山以前拯救世界或侵略世界。 很快乐吗? 说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那和巽心中其他的儿时记忆,一起淡然归类在「大家一起玩耍的快乐过去」,没有整理到把英雄游戏独树一类,分出好不好玩那么仔细。 但是有一件事。 跨越羞赧而清楚想起的事,是有那么一件。 「哥哥,我跟你说喔。」 对── 就是妹妹和他说话时的事。 事情发生在两人难得跑远一点玩,沿著丸子山川走路回家的途中。那时候的家还是离现在这栋公寓很近的二楼独户。两人肩并著肩,手牵著手。 妹妹的个子比同年纪的女生还矮小──但现在已经长得很高,还很得意地放话说:「明年说不定会超过哥哥 」。大多时候巽上哪里玩,她都会跟去。 回程时总是手牵著手。 不仅父母都是这样要求他们,即使巽不伸出手,妹妹也会主动牵住他的手,自然就成习惯了。 由于当时的妹妹话并不多,无论来回,说话的大多是巽,妹妹只负责点头应和。因此,当时妹妹那些话让他现在仍记忆犹新,能清晰地回想起。 「刚刚,阿德当坏人的时候……」 细节已经忘了。 只记得是和同班同学德光玩完以后的事。 德光当坏人,是侵袭东京的恶势力尖兵。 而巽是正义的一方,对抗邪恶的改造人之类的角色。 妹妹和平常一样扮演人质。 「我有点怕怕的。」 巽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让妹妹说这些话。他想不起当时游戏的具体内容,只记得德光算是演技派,比较入戏,演起坏人总会用令人佩服的音量邪恶地哈哈大笑,还会搭配各种和电视上的反派简直一个样的口白,时常被附近大人抗议:「不要吵!」 所以妹妹她应该很害怕吧。 被德光那感觉最透了的言语和声音吓著了。 「只有一点点喔。」 这么说的妹妹,手微微地,真的微微地── 发著抖。 「可是,因为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什么嘛。 结果你不怕啊? 还记得自己这么说,然后对妹妹笑了笑。 ? 「……正义的一方啊。」 京王百货夜晚的楼顶上,巽喃喃地反刍新朋友的话。 来野巽是个平凡的少年。 成绩是中等中的中等。 体能也是中等中的中等。 兴趣是赏鸟和阅读。 无从得知「世界的真实面貌」究竟是什么样。 不知魔术,不明神秘,不识何谓恐惧。 和同年代的男孩子完全一个样,在某个古代的占星术师所预言的一九九九年(armageddon)之前,即使偶尔会聊到「假如预言是真的怎么办」,也只是照样各忙各的,各玩各的,度过一九九一年而已。 各方面都很平凡。 就连小时候和朋友玩英雄游戏的过去都想不起来。 可是── (东京会沦为战场?) 圣杯战争。 巽知道这名称指的是某种魔术仪式,也对既然称作战争,就会攸关生死这点有模糊的认知。然而老实说,感觉很不真实。别说他人的生死,就连对这个自身性命陷入危险的状况都没有具体的感想。突然告诉他那些事,实在难以自处。 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以近似平常的态度听狂战士说话,像这样带他来到新宿街头。觉得事不关己,或许是最接近他的心境。 可是现在── 听到表示东京会沦为战场这番话── 触动了他的思绪。 以及感觉。 东京,是这国家的都市名称。 货真价实的首都,自己所居住的地方。 在父亲调职之际,巽会选择独自留在住惯了的东京世谷田区,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准备考试,没有其他考量。 尽管如此。 他还是对此地有所思虑。 有所感触。 这样啊,原来来野巽这个人,将东京视为「自己的城市」。 东京。在小学或国中不幸结识损友就再也摆脱不掉的──这个城市。 东京。早上,总是有个老人会在倒垃圾时亲切问候的──这个城市。 东京。夜晚,放学回家时会和便利商店店员聊两句的──这个城市。 东京。上学时搭乘的私铁站前,行人总是匆忙来去的──这个城市。 ──有每三天才会对他笑一次的邻座女同学在的──这个名叫东京的城市。 「正义的一方啊……」 再一次,巽不自觉地重复呢喃同样的话。 「觉得可笑就笑吧,我无所谓。」 「我哪会笑你。」 简短的回答。 语气粗鲁,但发自内心。 「我对魔术那方面的事什么都不懂,像这个右眼,在你告诉我之前,也从来不觉得有那么厉害,就连能不能顺利『使用』也不知道。」 「我会教你。虽然我生前不是魔术师,但是钻研药学到最后,也接触了一部分炼金术,可以教你一定程度的基础。」 「这样就能赢吗?魔术师和英灵不都是一些怪物?」 「我也不晓得。」 「哈哈,是怎样,太诚实了吧?」 巽浅浅一笑。 这一定也是缺乏真实感的缘故。 「别逗我了。」 耸了耸肩,巽又仰望夜空。 星星好少。 不知怎地,巽很肯定回娘家整理遗物的妈妈和妹妹也正看著这片夜空。应该还在外地新职场忙碌,时下称作「企业战士」的爸爸一定也是。 (这样应该不算不孝吧,我是被牵连进来的。) 他想到从自己身上浮现,像瘀青一样的痕迹。 令咒。对自身使役者的绝对命令权,断然显示圣杯战争参战者身分,由圣杯所赐的黑色翼纹。从魔法师能力越优秀,翼数就越多来看,自己应该是最低阶。 不管怎么想,自己都很不利。 如果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是脑袋秀逗了。 即使曾体验魔术带来的惊愕,英灵们舞弄的绝大力量,巽还是较为冷静地有此认知。 自己所不知的世界。 操纵魔术的神秘人们呼风唤雨的世界。 根据狂战士这两晚所言,魔术师之中,有人可以以肉身与警队或军队抗衡。换作英灵,甚至战斗机或战车都像纸扎的一样。先不说信不信,那已是非常惊人的怪物。 就常识而言,平凡的自己根本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察或军人都不足为敌了,更何况是我呢?空手道教室上半年就放弃,顶多只有在童年的英雄游戏里拯救过世界的高二男生,可以做什么? 太可笑了。对,因为理性明确地这么告诉巽,所以他笑了。 的确是世界级的可笑。 昨晚听说的这个狂战士的「性质」,根本就不适合圣杯战争这种事。结果居然跟我说,要在这种状况下打倒六人六骑? 可是,尽管如此。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硬拚了。」 就在这瞬间── 来野巽下定决心。 对于认识战场真面目的人,晓得实际魔术世界的人,那种想法才算不上决心。真要说起来,就只是随著状况走而已。巽也觉得他这份觉悟、决心也只是那样的感觉。 但「尽管如此」── 巽还是确信那就是他自己的答案。 要保护自己的城镇。 既然找上了他,就得克尽人事。 再来就是照著比外公更早走的慈祥外婆所说。 保持平常心,专注在该做的事情上。 「好吧,狂战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正义的一方,不过我想保护会对我笑的人,还有他们所在的这个东京。如果圣杯战争会毁灭东京,牺牲无辜性命,那么我──想『阻止』这种事。」 薄弱。 平凡。 但巽仍确实握持自己的意志,对眼前的非人之人那么说。 「……谢谢你。就在这一刻,我的愿望实现了。」 「嗯? 」 「因为在前一段生命中,堕入了邪恶的疯狂和诱惑而成为『反英雄』的我,发自肺腑的愿望,就只有成就正义而已。 所以巽,我想我多半在被你召唤出来的那一刻──」 ──要对圣杯许的愿,就已经实现了。 说完这样的话以后。 背著夜空的他向巽伸出手。 拥有三个名字的新朋友,伸出了右手。表情平静,但仍然诚恳而真挚。 「你阻止圣杯战争,极救东京的愿望不需要靠圣杯来实现,只能靠你自己来达成,我的主人。」 「只要是我能够做的事,我都会去做。要是喜欢的女生在情人节之前就死了,我死也不会瞑目。」 巽刻意开个玩笑,也伸出右手。 那是── 星空下的誓约。 与正常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誓约有些不同。 ──是一对新朋友之间,决心与觉悟的誓约。 act-3 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 召唤狂战士后的第八天深夜。 东京杉并区,某清幽住宅区的宁静小巷里。 即使位在都内,这条路也捱著一大片绿色领域。 在住宅区显得突兀,简直大过了头的那片领域,已经能用「森林」来形容了吧。黑森林──即使在新宿的御苑或代代木公园,中野区江古田的森林公园,或台东区的上野公园等大型公园设施附近,这样的景象并不稀罕,但至少地图上的这一带并没有那样的设施,所以这片森林般的阴暗林地肯定是私有地。 换言之,不是闲杂人等可以擅闯的地方。 从周边围绕的铁丝网栅栏,一眼就能看出即使成年男子可以轻松翻越,也充分表示出禁止进入的意图,甚至可以说是过剩。栅栏上应该施放了以驱人为目的的强力魔法,人类只要看见它,接近或入侵的念头就会被减弱。 就某方面而言,真是亲切的设计。 无论是怀著恶意前往这片私有地的人,还是起了冒险心的小孩,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都不会踏入这片以魔术及魔力编设大量死亡陷阱的黑森林。不谙魔术的人都会远离这里,就算是魔术师,也很可能战战兢兢地退避。 真的是──太好了。 金发青年今晚也如此心想。 这座被层层堆砌的死亡结界所覆盖的黑森林,以二十世纪的方式形容,就是比冲突地带的地雷区更危险的地方。是犹如行星地核的液态外核,贴近太阳的宇宙空间,几乎不允许任何生命存在的绝死领域。 『……干嘛用那么地质学或物理的方式形容啊,狂战士?』 (因为我翻了一下你的课本。哎呀,真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那里好像真的很危险耶。』 (对呀。只是,人类都能用太空衣这样的睿智产物在宇宙维持生命了。虽然称不上相同,我也能凭藉我使役者的特性进入这座死亡森林,可惜没有反魔力技能就是了。) 狂战士使用宝具而获得的属性中,耐力甚至高到能在与任一名三骑士正面对战时达到强力防护作用。在神话及传说中不惧暴威的肉体,已在自我改造技能的改变型态下做好最佳准备,应能如数承受所有魔术结界。当然他们都知道,凡事都有极限。 『人类应该开发不出耐得了地核热度的装备喔。』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人类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无限?』 (就是无限。)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主人。) 青年(狂战士)一面与主人进行不出声的远距离对话──「传心术」,一面冷静思索。就所知范畴,成功入侵死亡森林的使役者含自己共有两骑,如果还有其他,就是在池袋中心不停杀害民众「摄食灵魂」的恶鬼,多半连身为英雄的矜持也丧失的刺客吧。只要使用断绝气息技能,使役者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若再排除这个可能,这座「森林」便尚未被其他使役者攻击──昨晚那件事不算的话。 狂战士思索著这场圣杯战争的战况。 目前是胶著状态。 虽然东京各地不时发生使役者的会战,但七人七骑应该都还健在,而确定有一名主人和一骑使役者固定镇守的,就只有这座杉并区的「森林」而已。 『那就照原定计画行动吧,狂战士。』 「知道了,巽。」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交叠。 翠绿视线投向「森林」。 黑森林,死亡森林。这片甚为辽阔的住宅地中,这些景物说起来就像是里头那宅邸的后院──正确而言并非森林,是宅邸主人设置的伪装。 也就是通往玲珑馆──暗传将职掌远东魔术世界的名门家系主邸的唯一入口。玲珑馆家土地如今已全是穷凶恶极的魔术工坊,具有前述所言的极致强力结界,只有这明显是陷阱的「森林」一角开了个破绽,可以强行入侵。 这和当初有些不同。 召唤后的第二天,狂战士曾暗中尝试入侵玲珑馆宅院。当时的感觉是,只要做出某种程度的牺牲就能确实突破这里的结界。然而两天后,覆盖整片土地的结界强度提升到高得可怕的境界,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即使他对魔术不那么了解,也知道那需要非常高深的技术。 完全是绝死的领域,行星地核的液态外核,贴近太阳的宇宙空间。 那样的结界与架构,堪称现代魔术师不曾企及的绝技,明显是于神话传说之化身的英灵,且是以最擅长魔术的位阶现世之人,才能有如此手笔。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工坊经过术之英灵(魔法师)的重建。 玲珑馆邸已化为「神殿」级的魔术要塞。 其实应该在认为可能强行突破的当晚就付诸行动了。不过那时还不能确定玲珑馆家的魔术师加入了圣杯战争,行动本身也没有获得主人认可,所以狂战士很快就撤退了。 (……少为过去的事后悔,是吗……) 狂战士想起主人昨天的话。 据说那是他过世外婆说的话。 在狂战士到头来无法阻止神殿级强力工坊诞生,没能在玲珑馆当家唤出魔法师之前打倒──「杀害」他,又在昨晚遭遇应为剑之英灵(剑兵)的使役者时只能撤退,为挫折懊悔时,巽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那么,就别后悔了。 现在就像他那样,专注于能做的事情上吧。 「──秘密的(dangerous)罪恶游戏(game)。」 解放真名的同时,他服下了装在小瓶中的液态宝具。 是时候一决胜负了。 既然剑兵也盯上了玲珑馆邸,事态是分秒必争。 所以他并不犹豫。强烈告诫自己,现在别去想副作用可能招来的危险。 一口飮下。 从口,舌,咽喉,胃腑,宝具瞬时沁透乙太构成的全身各个角落,立即改变他虚假的肉体。 多半是因为属于狂战士位阶吧,他变成的不是生前如此服药后的样貌,也不是以他为样板写成的小说中描述的形象,而是更接近其本质的姿态。 变貌,变化,变身,自我改造。 骨豁抵磨,肌肉暴增,体格厚实,爪牙伸张如剑。 整个人逐渐扩张、变样,黑影似的烟气缠绕全身。 肉体剧变。 意识剧变。 变成抹除所有理性,将狂暴二字具体化的破坏欲之化身。 寻求猎物的贪念显露在前倾的姿势上,杀意与敌意的奔流使瞳眸放出红光。 『■■■■■──』 决心──即使沉淀到灵魂最深处,也依然完整怀藏。 化为狂兽的狂战士咧齿低吼。 彷佛是亟欲嗜尽人血的野兽。 却又渴望成为保卫众生的英雄── ? 同一时刻。 可以远眺玲珑馆邸后方「森林」的公寓空房中,来野巽一手拿著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的饭团,透过平常用来赏鸟的双筒望远镜,观望朋友(狂战士)不知第几次的「袭击」。 他以舍身行动发现玲珑馆邸已成为「堪称神殿的工坊」,是第四天的事。算上巽所不知的第一次入侵未遂,正确来说这次是第六次尝试。最早两次还是「入侵」,后来四次,狂战士和巽都明确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袭击」。 或者── 也可称为「挑战」。 为了打倒君临东京的魔术师,阻止他完成「某种邪恶仪式」。 「……希望他是讲道理的人。」 巽 吞下一口鲑鱼饭团,轻声低语。 房里没有任何暖气设备,虽然人在室内,说话还是会呼出白烟,相当寒冷。 外套可不能脱下。这是因为,使自己暴露在寒冷中而造成「多余」的消耗,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巽现在能强烈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透过魔力管道,无止尽地送往狂战士。 而魔力,是由魔术回路转化「生命力」而成。 带来剧烈消耗与疲劳。 平时完全没感觉,直到狂战士使用宝具化为疯狂暴风,发挥使役者真正能力那一刻起,剧烈的消耗与疲劳才席卷而来。老实说,很吃不消。感觉比全力绕全校跑一圈还累,但巽没有怨言。他说不出口,也没那种念头。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 狂战士对战剑之英灵剑兵时居下风,一定是因为自己魔术师能力太差劲的缘故。巽充其量也只能用遗传的魔眼,没有提供充足魔力。使役者位阶高居第二的狂之英灵(狂战士),职阶战斗力原本应与三骑士旗鼓相当──即使是不懂魔术、不识神秘,对圣杯战争细节一无所知的巽,也能确实地有此推想。同时,那也是让他感到遗憾的原因之一。 如果我是个魔术回路更优秀的魔术师── 我的朋友就能毫不受限地发挥他的力量了。 「加油,狂战士。今晚不用顾虑我,爱怎么打都行。」 所以才准备了补给品(饭团)。 他花了一大部分父母送来的本月生活费,买了各种高价能量飮料等补给品。这几天下来,巽体会到魔力的消耗近似于体力的消耗,便准备了这么多体力补给圣品,但其实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消耗的生命力,靠能量飮料或饭团补得回来吗? 朋友姑且回答,不会完全没用。 由于听起来就等于不是完全有用,巽有点失望,不过没有因此放弃。正因为有不愿将东京当作战场,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赤诚,来野巽才会决定竭尽一切所能。 「玲珑馆……」 看著望远镜另一头的黑森林。 巽开始想像住在里头的人。 在杉并区中央设下坚固结界,甚至没有外出的玲珑馆当家。 他的意图一定是── 想将这宅邸当作自己的堡垒,进行笼城战。即使巽的日本史和世界史成绩都不怎么样,这样的推测还难不倒他。的确,既然他们设下朋友以宇宙空间和地核形容的高强度结界,对防守一定有相当的自信,只是在城市中央选择笼城战,实在令人堪虑。 扣除昨晚剑兵与狂战士的冲突,目前还没有同时有多名使役者参与的攻城战。尽管如此,若有哪个魔术师使用大规模魔术,或使役者真名解放了破坏力高强的宝具──电视上时有所见,像东南亚动乱国的照片或影片那样的凄惨画面,就很可能也发生在这个城镇。 绝对要防止这种事──巽打从心底祈求,自己能办到这种事。 「昨天那个女生,今晚……应该不会再跑进森林了吧。」 巽啃著第二个饭团。 回想藉狂战士的「眼」见到的那名小女孩。 不知是因为与生俱来的魔眼还是某种魔术,巽能和变身中的朋友不完全地共享所见。 所以,他看见了。 昨晚那孩子吓傻了的模样── 在狂战士入侵黑森林时,撞见他的那个孩子,肯定是玲珑馆家的人。她看起来就只是个小学中高年级的女生,有头非常漂亮的黑发,感觉乖巧伶俐,真的好可爱。巽不禁想起儿时的妹妹──不,就算没想起也会这么做吧。他不停拚命透过魔力管道,对与他相系的狂战士下令「不准杀她」。 可是,发动狂暴技能的朋友已失去理智,几乎听不进任何言语。 只能等待魔术回路脆弱的巽消耗过度,无法维持变身状态而使得宝具濒临解除边缘,让狂战士本能性地感到危险而撤退──在这几天当中,巽也认识到了这样的事实,所以非动用令咒不可。然而,就在巽下定决心时,他出现了。 剑兵,武器不见形体的英灵。 他并没有自报称号,位阶也是未知。 但巽确信他无疑就是剑兵。那名以精湛身手抵挡狂战士,保护了黑发女孩的使役者,绝对是最适合最高位阶的真英雄。 童话故事的王子。 或是中世纪骑士传说中的高洁骑士。 若要比喻,便是这样的形象── (如果是他,或许能说得通。) 巽怀起些微期待这么想。 不,不可能的。 朋友曾严肃地再三警告,主人遇上敌方使役者只有死路一条,而巽也懂这是什么道理。参加圣杯战争的七人七骑,基本上都有拥有「宿愿」,并为了将其实现而搏命奋战。使役者遇上敌方主人,肯定是直接就杀过来,以求在距离自身年代遥远的二十世纪现代,实现自己的「宿愿」。 即使是保护了那个女孩的剑兵,也应该不会例外。 英灵是为战而生──凭藉强大力量。 英灵是为争而存──无论身出何处。 这城市、这人群,都将遭受莫大的损害。 如今不仅是池袋,东京各地都有刺客「食魂」的消息传出。 今晚也会有人死在她的手中。 ──因此,阻止这一切吧。 无论这是多么不自量力的挑战。 狂战士查到,玲珑馆当家是君临东京黑暗世界的幕后主宰。 对于这个踞而不动,无疑有意将东京推入圣杯战争漩涡的「邪恶魔术师」,巽不管怎么说都无法坐视不管。 该做的事就在眼前。他已经发现敌人。 为了众人,非这么做不可。 无论处在怎样的劣势,多么拙稚、鲁莽、狼狈也无妨。 使用宝具化为狂兽的狂战士那惊人的破坏力,经过多番尝试也仍然无法到达主邸。在遭遇应能操弄强力魔术的魔法师之前,无从得知其宝具的功效。 尽管如此。 来野巽依然毫不气馁,持续挑战。 今晚也苦撑著令他几乎哀号的间歇性消耗。 今晚一定── 要以自己和朋友──狂战士。 「阻止」圣杯战争。 ? 阻止圣杯战争── 说好听,是必须「打倒」敌人。 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杀死」敌人。 某种程度上巽也有预感,自己会需要做这种可怕的事。 为保护东京不受毁坏。 为保护民众不被杀害。 刺客的「食魂」事件迟迟没有进展,摆明表示警察程度的国家权力根本不值得依靠。连续杀人事件。虽然尚未对外界公开,但根据巽和狂战士的调查──新朋友配制了很多方变的灵药──那确实是连续杀人。 有许多成年男性暴毙,死因不明。 死者都是和应是刺客的白衣少女进入宾馆,隔天一早就会发现他的尸体,而房间镜子上一定都会留下口红写的同一句话。 尽管警方怎么就是不肯透露消息,不过「晚上十一点的死亡玛丽(death mary)」已经传遍巽就读的高中。奇怪的是,电视上完全没有这类八卦,公共媒体只有深夜广播节目会聊个两句,然后一转眼就在年轻人之间传开了。 据说国中小也流传著类似的故事。 变成前阵子流行的人面犬或裂嘴女那样的都市传说。 「看样子,玲珑馆家对警方施了不少压力。」 几天前,狂战士这么说过。 有关圣杯战争的事都被掩盖了── 无论出了多少人命。 「不确定的情报中,还有圣堂教会有所动作的传闻。」 「教会,是用来祈祷或告解的那个教会吗?」 「接近吧,但不是那种。」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巽还是明白这个社会有他无从得知的黑暗面,而圣杯战争与其关系甚密,并在那种力量下运作,没那么容易阻止。冲去派出所或打一一〇报案之类的正常手段,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只能以同样的黑暗行为相抗衡。 即使需要手染鲜血。 可是── 「打倒」敌人? 「杀死」敌人? 想阻止圣杯战争,就只能和进行战争的那些人做一样的事吗? 巽确立自己的想法,是在唤出狂战士的第五天。 在学校听说某个传闻当天,他选择暂缓几乎成为日课的「袭击」玲珑馆邸,前往夜晚的东京──千代田区。确切来说,是jr秋叶原站周边。有个喜欢电脑通讯的男同学说,秋叶原某栋住商大楼每到深夜,都会出现身缠苍白磷光的「幽灵」。有时一个,有时两个── 与必定会死人而广传的「死亡玛丽」相比,是个微不足道的传闻。 震撼力也没有会用口红留言的少女杀人魔那么大。 但巽还是到秋叶原去了。 有时一个,有时两个。 那会不会就是使役者呢──巽有这样的预感。 选定住商大楼后,狂战士在楼顶等待,巽则是在地面游荡,寻找主人的踪迹。狂战士告诫他,只要不使用魔术,他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所以要记住,无论有任何异状都别去看。一旦看了,敌方主人很可能就会为了隐匿神秘而夺去他的性命。 不可窥视的神秘。 不可妄知的魔术。 狂战士说,魔术师就是那样的生物。从刺客就能十二分地明显看出,他们并不会都重视社会道德伦理之类的观念,唯独崇尚「人目所不及的」神秘学问。原来如此。只是,巽不太懂「神秘的性质,会因为广传而稀薄」是什么意思。 「只要敌方主人认为你什么都没看见,就有可能犹豫该不该处理你,虽然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就是了。」 「机……机率也太低了吧?」 「这是你自己立的计画啊,决心动摇了吗?」 「那倒不会。」 「那就千万『别乱看』。就像东洋武士会做的『半眼』一样,别将焦点定在一处,要把握整体状况,好吗?然后,察觉到异状的时候就叫我过去。用令咒,知道了吧?」 令咒。绝对命令权,圣杯带来的强力魔力。 显现在巽左肩的黑色单翼图纹。 虽知道它只有三划,非常宝贵,但情急时绝不能吝惜。 巽对容易担忧的朋友点点头,开始行动。使役者不一定会出现,其主人也不一定会在街上露面。已逾晚间七点的秋叶原,店家几乎都拉下铁门,大楼不见灯光。别说行人,就连车流都锐减,充斥难以想像是都心邻近城市的浓浓寂静与黑暗── (……话说,这样不仅是碰运气,根本是玩命嘛。) 计画内容连立案人自己都咋舌。 巽就这么在心里叹著气,漫步在夜晚的秋叶原,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不久── 薄弱的预感神奇地化为现实,出现在巽的眼前。 意外看见了。 纵然狂战士再三交代不能看──话说回来,就算巽做得到「半眼」那种时代小说才见得到的特技,为什么他会想到那种事?难道他以为武士之国的每个男人都办得到那种伎俩吗?搞不懂。虽然不懂,事情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见了。不,正确而言应该是── 「发现」了。 停在路边的轿车驾驶座,有个开著窗仰望天空的年轻女性。就是她──巽很确定幸运女神对他微笑了,肯定是比她还早发现── (成功了!我快了一步!) 精神为之一振。 现在想来,那真是愚蠢的行动,简直蠢得可以。 当然,事后朋友大发雷霆,被他训了好一阵子。因为巽没有遵守他的嘱咐,擅自展开行动。 「……!」 他将意识集中在自己的「右眼」。 发动魔眼──这几天练习下来,发动时间已缩至两秒。感到魔力急剧消耗的同时,巽紧盯那名女性。这比使用宝具好多了。视线。感触。中了。狂战士教导魔眼的发动和使用机制时提到的,对象生物的自发性抵抗似乎是失败了,也就是魔眼顺利奏效。对方的一切动作都会「停止」。 巽奔向应该动弹不得的女性。 隔著开启的车窗,抓住她的右手。 感觉比想像中瘦弱多了。 没有反应,没有动作。她不能动了。 接著── (怎么办啊,巽?来野巽!你现在要做什么?) ──自己该做什么呢?怎么做才对?这个状况,这个状态── 魔眼的效果,就只是暂时停止生物的动作。 效果应该是很强,但不是决定性的「攻击能力」。换言之,自己的魔眼伤不了──杀不了任何人。 武器──没这种东西。即使新朋友再三交代,一定要找个武器。 空手──魔眼持续时间不长,自己也没练多久空手道,办不到。 而且更重要的是── 最主要的是── ──杀人这种事,我根本「做不到」! 既然如此。 那这是在做什么? 动用魔眼,停止她的动作,这么接近应该是敌人的人。 朋友曾解释过,英灵和魔术师比持有枪枝或炸弹的人类还要危险,而他自己也一样。说起来,现在就像是在战场上赤手空拳抓住敌兵的手。说成触摸武器的末端会比较正确吗? 自己正在做一件蠢事。 怎么办啊,来野巽?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巽得出了答案……伴著决心。 大概,应该是吧。 自信和根据虽然薄弱到非常不可靠,不敢断定。 可是从一开始,这天决定来到秋叶原时── 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所以巽才会在秋叶原的夜路上,在这一剎那,在这鲁莽的独断行动赌上一切。绝不会错。 「你听我说……」 轻声而镇定。 想著外婆的教诲,巽──对女性开口说话了: 「……我想阻止圣杯战争。」 ? 关于圣杯战争的营运。 不用说,圣杯战争当然就是以圣堂教会带来的大小圣杯为中心举行的魔术仪式。 当教会提出「要求」,魔术协会便会顺应。 但是,圣杯战争的营运权绝不是在教会之下。 教会虽会派遣监察者,但那就只是监察,务必别与营运者混淆。 万一圣杯战争还会有第二第三次,说不定── 圣堂教会和魔术协会将召开会议,讨论圣杯战争的营运权究竟是归谁所有。但至少在这场史上第一次仪式,在这东京举行的圣杯战争中,没有明确的营运者。 七人七骑相互厮杀。 争夺圣杯。 这就是圣杯战争的全貌。 本质上,教会和协会都只不过是这场魔术仪式的助理。 隐匿神秘对魔术师而言是绝对的铁则。不过圣杯战争中,从一开始就没有制定更进一步的细则。 总之就是── 相杀相夺,直至最后一 人一骑。 要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圣杯战争的「进行」。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恐怕是这样。 狂战士是打算杀死玲珑馆的当家。 新朋友来到后的第七天夜里,来野巽感受著自身魔力经由魔力管道无止尽地消耗,同时──如此稍作思考。朋友将宝具真名解放而变为战斗姿态后,即使集各种结界的妨碍于一身,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黑森林中进击。巽知道,他虚假的肉体正不停受创,也知道他毫不灰心、退缩,只管向前迈进的决心。 没有盲目闯出森林,是因为他变身前的决心吧。 好惊人的意志力。巽心想。 然而,就只有这么多了。 巽已经明白,使用狂暴技能绝对会丧失理性,不能奢望更多的例外。这几天的经验是这么告诉他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解读狂战士的意图。 失去理性化为狂兽的他只知道追求破坏与杀戮,即使有钢铁意志约束,也顶多只能锁定方向而已。在此状况中,他的目标是玲珑馆主邸。只要一味前进,将路上一切破坏殆尽,连同主邸粉碎当家,作战就成功了。巽认为,狂战士一定是这么想的。 那就是最好的方法。 那就是最佳的手段。 无论是从狂战士这样一个使役者的特性,还是他和巽的条件来看,都不可能有其他可期的发展。 尽管如此。 (──我还是不想杀人。你懂吧,杰奇?) 巽默念著朋友的第二个名字,忍耐魔力消耗的感觉。 并尝试对话。 没错,来野巽明确地思考著。和秋叶原那晚一样。 新朋友教师似的嘱咐,要把魔术师或英灵当作会思考的武器或怪物,而巽也有某种程度的认同。只要透过他的「眼」目睹几次使役者之间的战斗,就知道这句话具有铁一般的正当性。令人不敢相信会发生在现实的力量将激出惊心动魄的火花,巽人生中看过的任何动漫画都无法比拟。 若要打个比方── 对,和战场纪录片很接近。 画面中不是英雄的超人英姿与风采,而是令人感到死亡在即的「某种」恐怖。 无论是几十年前的大战、近年中东爆发的战争,还是东南亚国家动乱的纪录片,无一例外。不管是记录或记述,影像或声音,全都不例外。 巽并不是从以前就对这类战场纪录有此感慨,反倒是经历了这几天才明白的。对于持枪士兵或武器,虽然会有种与儿时天天在看的电视英雄相同的英气。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漠然的迷蒙,而那正是这画面的感觉。 死亡──夺取生命的现象。 与有无觉悟或决心完全无关,无情摧残其途径上任何人的力量。 「我不想这样……我……」 他不可能听见。 朋友,已化作疯狂的凶兽。 「不想指使你杀任何人。你也懂吧,杰奇?玲珑馆当家……说不定真的是一个坏人,还隐瞒了那些命案,可是我们还是不确定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再说……」 即使以传心术直接与意识对话,如今对方的意识一片空白,说什么也听不见。 「你想把玲珑馆的房子……整个毁掉对不对?如果那样,那孩子……」 昨晚,朋友差点杀死的黑发女孩。 正因为她是由于剑兵的存在,才能毫发无伤地得救。倘若那苍银骑士没有出手,朋友的钩爪说不定早已将她开肠破肚。从原先的行动猜想,朋友变异的成兽状,也可能将她的头颅一口咬碎,且机率非常高。 巽无法忍受这种事。 不仅是杀害小女孩。 也不愿因为自己来不及阻止,而使得盼望正义的朋友(狂战士)做出那种事。 「……杀小孩的人,哪有正义可言呢,杰奇?」 其实应该先谈谈的。 在执行第六次「袭击」之前。 可是谈了也没用。对他这般温文儒雅,说话理性得与其狂战士之名难以画上等号的人,拥有丰富知识与经验的人,巽一点都不认为只是个高中生的自己说得动他,所以才下此决定──一个煎熬的决定。 计画不变,照样「袭击」。 只是他暗中决定,要在朋友杀害玲珑馆当家之前──使用令咒。 用这个绝对命令权,阻止狂战士的爪牙。 (如果他冲得到当家那里……应该已经打倒魔法师,森林的结界就没了吧。所以我要赶快下楼跑过去……趁当家在狂战士面前发抖的时候和他沟通。然后……)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过分。 那是当然。 因为那是建立在每件事都对巽和狂战士有利的状况下。 需要剑兵不像昨晚那样来干扰,在新宿走动的那天深夜遭遇的绝美枪之英灵(枪兵)、在秋叶原攻撃狂战士的弓兵,还有不曾见过的骑兵都不插手,君临黑森林的魔法师也乖乖被狂战士打倒才能实现的事。一切都只顺巽一人的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很天真吗? 巽也觉得很天真,天真过头了。可是── 「……秋叶原那个女人,多少有听进我的话……我觉得她有。」 透过传心术,他一句句地说。 即使化为暴风肆虐的朋友听不见,也不停地说。 尔后,吐出一口白白的气。 不觉得冷,是因为全身都是汗。狂战士的活动在这一刻也仍急剧消耗著他的魔力。朋友终于深入到黑森林中段,巽感到比全速冲刺几公里更重的疲劳。能量飮料都灌了五瓶,现在却连啃饭团的力气也不剩。头有点晕。啊啊……巽深切地感到,再继续下去,稍有差迟真的会危及性命。 挪动右手,碰触左肩。 令咒……该在这时候用了吗?只要留下一划,就有办法在最后的最后「阻止」他,用掉两划也应该无妨。朋友曾经强烈要求,一定要留下一划来防范紧急状况,不过今晚是关键时刻。既然剑兵在昨晚现身,已经可以将玲珑馆邸视为圣杯战争的战场。 「你要用……令咒吗?」 房里有人声响起。 好美的声音。 除巽以外不该有任何人的空房里,此刻传出应是同年女性的声音。 「咦……」 她说什么?她问我什么? 声音。言语。澄净美丽的声音。不对。令咒──她是这么说的。她问我是不是要用令咒。就是这样没错! 巽立刻转身。 或许是因为头晕的关系,这用力一转,使得太阳穴深处一阵剧痛。 别在意。这点痛和新朋友在黑森林不断承受的连锁致命魔术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巽从小就是比较不怕痛的人。不过这是和小时候的妹妹跟要好的同学相比,不能说是什么高人一等的长处。 「……你在做什么?」 声音再度响起。 女孩的声音。 没错,绝对是女孩子── 眼前就是个少女。身穿在这种季节显得太单薄,剪裁贴身的白色连身裙。和声音的感觉一样,年纪与巽相仿,或许再小个几岁。会是错觉吗,总觉得特别妩媚? 明明穿著整齐。 却彷若只穿内衣,单薄脆弱。 裸露的双肩、锁骨,修长的大腿──水润的褐色肌肤。 不自觉地,视线被她吸了过去。 (我……我在想什么啊!) 反应慢了。 一时间不知所措,脑袋一团乱。 快想……快想 起来。她问什么?她应该说过某个很重要的词。只是几秒前的事,巽却想不起来,警觉不来。他没注意到,衣服底下汗流浃背的身体、思绪,不只是剧烈消耗魔力而疲惫非常,还被「某种东西」逐渐侵蚀。缓慢弥漫这房间的那东西,几乎没有魔术的感觉,也没有魔力的痕迹,恐怕就连一流魔术师也不会察觉。 换作常人,早在这一刻就沦陷了吧。 少女的姿色,肌肤的光彩,光是站著不动就足以勾走男人的魂魄。 所以,巽还能说出下一句话,已响疋某种奇迹。 也许是因为魔力消耗超过负荷,或是其血脉继承的魔术回路在这种极限状态下引发了某种魔术。无论如何,结果都一样。 「没……没什么,这是因为──」 霎时间。 巽以自己的「常识」做出判断。 也就是,猜测这个安静无声地现身的少女,可能「只是人类」。 说不定是隔壁房的人。原本应该没人才对,可能在巽不注意时回到家,听见巽开著窗自言自语的声音才来查看。 那么,很不巧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很可疑。 巽甚至觉得对不起她。 在空房间里,一个陌生男子拿望远镜对著窗外。 完全是变态或罪犯的模样,或两者皆是。不对,不是那样。我有正当目的,需要这样子做才行,完全没有做任何你想像的事──巽试图像这样解释。有时舌头打结,话说得吞吞吐吐,巽判断那应该是紧张的缘故。判断──就连自己为何要做这种判断都不清楚。 在一片混乱的状况下,巽努力对少女解释。 拚命。 急切。 忍耐著魔力消耗,和某种东西的「介入」。 「所……所以……所以,你不要在这里比较好。」 因为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有人会找我麻烦,这里很危险。可以的话,最好是到朋友家暂时避一避。 巽费尽唇舌试图解释──请你当作没看到,先回去吧,尽可能离隔壁房间远一点。现在很危险,说不定会有超乎人类所能理解的怪物跑过来。只要对方发现我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过来的。 「……」 少女轻声微笑。 太好了,她懂了。 「你是……『主人』吧?」 战栗,寒栗,恐惧。 巽仓促地尝试以「右眼」控制她的行动,但没有效果。 是因为魔力耗尽,力量不够强吗?不对,不对。即使残量微薄,巽仍能感到魔术回路正常运作,「右眼」也正试图达成它魔眼的功能。就只是,对眼前这名少女没用而已。在秋叶原晚间束缚了女魔术师的力量,被这名少女抵抗了。就这么简单。 「……使役者!」 朋友一再重复的话,如今又在脑中复苏。 秋叶原那晚之后,他每天都会耳提面命好几次。 必须避开危险。魔术师是敌人,使役者也是,而人类面对后者毫无胜算。一旦遇上了,陷入真正的「紧急状况」,你那种魔眼没有任何用处,一定要用掉一划令咒叫我过去,绝对不能犹豫。 用令咒进行类似瞬间移动的召唤,就能超越距离和时间的限制── 「别过来。」 不可以,不要靠近我。 「别过来。」 不可以,不要再过来了。 「不要逼我用令咒。如果用了……! 我的朋友马上就会过来……然后我的朋友……!一定会杀了你!」 少女已近在眼前。 她褐色的肢体一把就拥抱了巽。流畅而柔软,彷佛要将他拥入怀里。 脸好近。好可爱的女孩……也许该说美丽,抑或两者皆是。 才刚想她的鼻息是不是会吹在自己脸上,她的唇── 「幸好你是个好人。」 温柔,怜爱地。 少女的唇,吻了上来。 几乎同时,有种撩人的东西在口腔里蠢动。 接著是──融化他背脊到脑髓的一切,快速飞窜的残忍陶醉。 炙热,甘甜。 或该称为,影之英灵(刺客)的宝具带来的死亡吹息(poisoh)。 「──」 最后一刻,浮现在来野巽脑海里的并不多。 无非是几张侧脸。 新朋友、妹妹、父母、三天只会对他笑一次,总是偷偷想著总有一天一定要向她告白的邻座女同学。 以及── 不晓得为什么。 在杉并住宅区只看过一眼的,「小学女孩」。 那张具有澄澈眼眸,反映阳光闪闪发亮的侧脸。 act-4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奥多摩深山地下,由重重结界守护的大规模魔术工坊。 宛如迷宫的工坊。 这是集结多达二位数的魔术师倾力打造的「守护」要塞,即使是英灵程度的强力神秘也难以入侵。就算想用魔术一层层破解结界,魔术陷阱早已在施术的期间抹杀那愚蠢的术士。物理防御方面,工坊内的天花板和墙壁也装设了无数机枪座,准备粉碎所有入侵者。 固若金汤。 用上魔术、枪炮和电子仪器的不落要塞。 彷佛是掌管这工坊的「氏族」,对圣杯战争所略的体现。 相形之下,其运用神秘的手腕终究不如现界的魔法师所筑起的「神殿」高明,空间不至于化为异界,也没能设置地核高热或宇宙真空那般轰轰烈烈的陷阱。尽管难以消灭左右圣杯战争的使役者,但在阻挡外人入侵这点上并不逊色。无论对方是人类的军队、魔术师集团还是英灵都一样。 这一切,都是用来守护参加圣杯战争的一族之长。 而他,就是在魔术工坊最深处的阴暗厅室中,镇坐于有如古王「宝座」的华椅,企图夺得圣杯的蒙面老翁──伊势三宗族族长伊势三玄莉。为了保护他,工坊布置了所有可能使用的武装。 「把圣杯抢下来。」 阴暗中,玄莉老翁的声音隔著面具响起。 其中含带经过深深积压的情感。 恼怒?愤慨?也许是自尊的表现。 伊势三一族虽与现代社会达成某种程度的「共生」,获得长足兴旺与发展,但魔术师家门的声望却远逊于其他家系。尤其是不仅叱咤关东,更有远东最高名门之称的玲珑馆家── 且事实上,伊势三之名在魔术家系中还逐年下坠。以遥远英国的「钟塔」为中心的魔术学会,甚至侮辱他们是落后家系,唯一认同的就只有誉为远东第一名门的玲珑馆家,这教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说起来,伊势三一族的历史之久远,其他家系根本望尘莫及,怎能被短短几世纪前才来到这片土地的西洋魔术家系像这样踩在头上? 「……如果再让圣杯这万能的愿望机落入玲珑馆家手中,我伊势三之名就真的要扫地了。岂有此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接连响起的声音,震颤面具。 不具表情的面具,象徵著现在的伊势三一族。 为了填补血脉交叠而衰退的魔术回路,他打造了这个礼装──具有夺取他人魔力,转化给配戴者的能力。那是伊势三一族撷取数百年前来到日本的西洋魔术一小部分,与「现代科学」融合而成的独门技术。他们利用分布在东京各地,自己所营运的综合医院吸取住院患者的生命力,在这个刚成功召唤极为强大的使役者的当下,也不断补给其现界所需。 魔力来自生命力。若无止境地强取豪夺,势必会闹出人命。 但玄莉老翁管不了这么多。 无论害死多少无辜民众也不介意,身为魔术中人却妄用等同禁忌的科学力量,才是他真正后悔的事。此时此刻有多少人为生命受侵蚀而受苦,他根本不屑一顾,只忧心著自己非得以接触禁忌来延续族人命脉的无力状况。 对于尊崇远古魔术的魔术师血族而言,科学之类的词── 光是提起都教人作呕。 但现在非忍不可,非继续奋战不可。 「一定要把藏在东京的圣杯抢下来。到时候,失去古传的『伊势之巳(蛇)』恩宠,接触西洋魔术,甚至贪婪地染指科学的我族罪孽才能洗清──」 绝对得藉此机会成就魔术师千年大愿,让他们看看伊势三一族不仅是远东之首,更是天下第一的家系。替背负「对科学下手的魔术师之耻」汗名,甚至被讥为弱小泡沫化家系的伊势三一族夺回光耀和荣誉。 威严地,老翁继续说道: 「所以我在此下令。由我仪式唤来此地的英灵啊,你无论如何都要夺得圣杯。」 话中每一个字,都深藏著其氏族的侮恨及悲愿。 然而── 「简直小器透顶,真无趣。」 他却丢下这么一句话。 犹如来自天庭,庄严绝对的宣告。 彷若直出冥府,冷酷无情的唾弃。 那是兀立在玄莉老翁视线彼端,一身眩目王者霸气──拥有太阳之瞳的男子道出的声音。若说污蔑,是有些许不同。在这名褐肤白衣的男子,以黄金为饰的人物眼中,任何人都不能与之比邻,全都是一介「子民」。 即使面对座椅形如王座的蒙面老翁也毫无改变。 「真是愚蠢,而且──对,可笑无比。」 叱骂之余,男子── 如今降临于世的骑之英灵(骑兵)短暂思考。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总有些不变的事物。 千万子民当中,难免有些愚蠢至极之徒。 即使过了几千年,遍布大地的人们恐怕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现存的,仅只连他都难以约束的狭小器度。有著光辉可言,值得一看的东西则是一个也没有。 无论庶民、兵将,甚至不在法老之位却胆敢统治人民的诸国小王,也没有多大差异。 正因如此── 人的凡俗之举,并不会勾起他这名法老的怒火。 可是。啊啊,可是── 只要人不自量力触犯天威,那么他身为太阳、人神,与阿蒙及穆特并列之尊,就有必要对渺小的凡人降下刑罚。而刑罚,就是死。 对他这个人间之神不敬不逊的人,全都罪该万死。 「极东之地的魔术师,你在召唤余之际用了某种触媒吧? 从实招来,你用的是什么触媒?是余与西台王决战时用的弓矢或战车残片,与西台缔约的碑文,还是向天借胆,抢了余的木乃伊?」 他列举的一切,都是历史古老而蕴藏大量神秘的物品。 尤其是目前所知世界最古老合约──由两大国王亲自拟定的「和平条约」;或盼望呼唤神界与现世合一的人间之神,尊为法老之人的遗骸,都富有深不可测的巨大力量,魔术师无不垂涎。 对于男子近似斥责和非议的言论,玄莉老翁脸上因为面具看不见表情。 这老翁只是摇头而已。 在奥多摩深山地下唤出骑兵所用的触媒,当然都不是那些神秘。 他可是充满神秘的古埃及最大英灵,能让他以圣杯战争使役者身分现世的触媒,就只有与其宠妃相关的遗物。 「……伟大的法老啊,您猜得没错。我们召唤你的触媒是娜芙塔莉最后配戴的首饰。」 「是吗……」 沉默过后── 「哈哈!你对余调查得可真是仔细!的确没错,不会是余自身的东西。能将余引来的,肯定是受余之太阳永远照耀的美丽娜芙塔莉的香气!」 哈哈大笑── 转瞬间,男子双眸放出尖锐光辉。 极度庞大的杀意视线直轰宝座。 同时迸发万丈光芒,只有船头显限于地下空间的太阳船(meseketet)──货真价实的宝具尖端放射炽热闪光(uraeus),不费吹灰之力地瞬时刨除玄莉老翁宝座周围的空间。 造成剧烈光线与爆裂声。 召唤强大英灵前设下的四重魔术结界,俨然不具意义。 结界应声崩溃,隔开老翁与骑兵的透明防弹玻璃灰飞烟灭,施了魔术防御的厚墙也连同钢铁外壳粉碎殆尽。尽管这地下工坊也是为预防东西冷战爆发核子冲突而设计的避难所,但只要太阳船发挥其正真威力,肯定是不堪一击。 跌落宝座的老翁,只能呆情地看著。 看那一步步走来他面前的──光耀之人。 看那化作人「形」的绝对死亡──盛怒之王。 老人能保住性命,不是因为族中魔术师设下的结界防御奏效,也不是幸运造成的巧合。不过是骑兵认为直接消灭他不足为罚,玄莉老翁才捡回一条命。 「凡夫俗子。」 冰冷,却又满盈光辉。 骑兵对他怒叱: 「既然有胆玷污余最爱妃子的陵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吧?给你两个选择:喂神兽的肚子,或是让全族陪你消失在这地表之上……对了,可别妄想使用令咒。远在你下令之前,余之神光就会将这里烧成灰烬。」 「你……你要……放弃对圣杯许愿的机会吗……! 「与其受不敬之徒指使,余『宁愿』除之而后快。快,做出你的决定。」 二选一。两条路最后都是死。 避无可避的赐死宣告。 承受著透过物理冲击般的视线滚滚而来的杀意洪流──不,玄莉老翁根本无法承受,在三秒内就昏厥了两次。面对杀意与暴威的恐惧,那脆弱的模样是如此滑稽,如此愚劣,如此无力。但在这样的状况下,恐怕也怪不得他。生来便不具王性的人,一个区区的魔术师,绝对抵挡不了骑兵所放射的王者之风。 尽管如此── 老翁那个赋予他魔力的礼装的自动功能还是让他苏醒了两次。陷入第三次昏厥之前,他自己用魔术保住了意识。 「哦?以魔术师来说,你还挺有骨气的。 是打算保持清醒,仔细品尝死亡的滋味吗?」 「……不。」 急喘之余,玄莉老翁简短表述。 不是请求原谅他的不敬。 他已经作好受死的准备。 以成就全魔术师之大愿。 彰显伊势三一族之权势。 因为有此渴望,才会斗胆召唤既如蒙图亦如阿蒙的神王── 「这样啊……」 骑兵从听了老翁的话到回答,仅有短短两秒。 堪称伊势三一族侥幸至极的两秒时间。 稍露考虑之色后,光辉之人使飘在空中的宝具太阳船凭空消失。接著大动作一甩白篷,以冷冰的低垂视线射穿面具,直视面孔紧绷的伊势三玄莉双眼,高声宣告: 「余乃光辉,余乃苍天,余宽大为怀。 你的小命,余就暂且留下。余要亲眼看看,你的野心、你的渴望,究竟够不够格作余的主人,你那个氏族有没有存在的价值。」 ──但是,只要余觉得乏味。 ──余之光辉就要把你和你全族上下烧得尸骨无存。 ? 关于圣杯战争中的笼城战。 这里的笼城,指的是魔术师镇守工坊,完全不对外露面的战略。由于英灵力量甚为强大,深居工坊不出而避开会战自有其道理可言。 即使使役者赢得再怎么漂亮,主人死了也没用。 保障自身生命安全,确实是首要之务。 然而,除魔法师位阶外的使役者,都不适合笼城战。 一旦工坊的位置曝光,敌营很快就会蜂涌而至。 若非神殿级的强力工坊,恐怕撑不到最后。 再者,想单凭英灵在外作战,期望他在没有魔术师的魔术奥援或令咒强化下战胜其他使役者,击溃敌方阵营──虽并非不可能,但在本质上就处于不利了。 即使能藉宝具赢得一胜。 往后,在宝具资讯及英灵性质泄漏的情况下继续只身过关斩将,风险将大幅增加。 就以上事实而言。 笼城战是唯独适合魔法师阵营的战略。 唯一的例外── 就是召唤出的使役者「极度强大」的状况。 例如不一定需要魔术师辅助,便能同时以一敌多,战力也毫不受影响的大英雄。就算宝具资讯众所皆知,也能以压倒性威力粉碎敌人。 那么魔术师自然大可将自己关在工坊里保命,将战斗全部交给英灵── 这样的战略感觉也颇为现实。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那的确是个宛如迷宫的地下工坊。 灯光意外地充足,让钢筋水泥构筑的地下空间有绝大部分看不到黑暗,或许只有刚才的召唤室堪称暗处吧。就这点上,印象勉强还算好。对骑兵而言,光辉乃不可或缺之物。万一他也将这地下工坊定为自己的「基地」,里头要是到处暗得像黑夜,未免太不搭调。 「可是灯都这么亮了,怎么还弄成这副德性?」 死气沉沉的建筑物,令人联想到墓穴内部。 换作他那时代的法老或许还会美言几句,但在他眼里就只会造成反效果。 生前,他对自己的王陵并不特别重视。 他希冀天上与人间合而为一,自定义法老为永远君临天地的神,对王陵这类「死后的家」不关心也没兴趣,还感到某方面的厌恶── 「就像故意想惹余不高兴一样。」 明亮是很好。 但刻意自缚在墓穴般的地方,实在教人浑身不自在。 然而君王一言九鼎,既然说过要亲眼评断再说,若一个不顺眼就把这里毁灭殆尽便是食言了。身为人间之神(法老),待人自然得公正严明,所以骑兵耐著性子给他多宽限一点时间,在地下工坊内走动。 路上经过的人并不多,而这些地下工坊里的伊势三族人,全都穿著多见于这二十世纪学者或医师的白袍。圣杯所赋予的「基本知识」虽包含现代社会的面貌,但没有告诉他魔术师这些追求体现神秘的人,竟也会穿著修习文明尖端知识的学者或医师的服装。无论用乙太构成的虚假头脑怎么想,都想不到相关的只字片语。 「──哼。」 骑兵看著第十二个人向他恭敬鞠躬,稍侧著首打量第七个大房间。 原来如此── 他怀著几分信服点点头。 各种大型计算器(puter)塞满了他窥视的房间。 不是以炼金术之流建构的仪式器材或礼装,完完全全是现代文明造就的机械。根据他自动获得的知识,那几个吱吱喳喳地运转的大型磁带型记录媒体,应是所谓的超级电脑。 其他房间也大同小异,有些还有怎么看都是以现代机械组成的人造人培养槽。 「面具老头说得没错呢。」 看来这支氏族的确是魔术师中极为稀有的一群,与现代科学的适应性相当高,或者说──他们就是企图以魔术师原本避讳的现代科学,提升如今已看不出进步空间的术理。 这也是十分可笑。 尝试融合现代科学与魔术,并成功实现── 说起来是很好听,但在骑兵的观点却只有悲哀可言。两者岂有可能融合,这根本只是欲以机械弥补神秘的不足,反而使得神秘更为「瓦解」,却又继续以机械弥补的「恶性循环」罢了。 「真丑陋。」 他本来就不认为魔术师有哪里称得上美。 这种人在他生前就已经存在。也有臣子懂得使用魔术,但绝大多数都是存于世间却背世而活的一群弃世之人。就连必须对法老五体投地的百姓觉得理所当然的技能都不懂,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愚者,在那些人之中并不少见。当然,古埃及的魔术师血脉不一定能流传到现代,但即使经过再长时间,那些人的习性恐怕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而在这样的前提上,伊势三一族的模样还是令人感到特别丑陋。 在灭亡前不断做些无济于事的挣扎,简直── 就像是临死之际「悲叹死亡的自己」。 「烧了吧。」 就在骑兵跟从自己的呢喃,想实际行动的一刻── 他踏进了某个房间。 白色的房间。在整个被白得过头的现代萤光灯照得通亮的地下工坊中,也显得充满强光。骑兵稍微眯起眼仔细观察房间内容。 明明才刚烦躁地打算烧个精光。 却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使他将前一秒的念头和情绪都摆到了一边。 他眼中注目的── 是一个躺在床上,矮小的人。 身上插满管线,与大小机械相连的幼童。 该不会是受了虐待吧?骑兵只瞥一眼,就看出他大半身体都有残缺。不仅四肢,还包含内脏。他看向堆积在机械装置中的纪录器,检视它们的资讯。看来,这孩子是生来就饱受病魔削蚀。 年龄难以辨识。 四或五岁吧?看他这副惨状,很难想像他的身体还能正常成长,实际年龄和外表是否相符很令人怀疑。话说回来,在几个主要脏器几乎没有作用的情况下还能存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看得出来,他是靠伊势三一族胡乱凑合魔术与科学的技术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很不幸地,他应该也拥有魔术回路。 以这样代代凋零的魔术家系而言,一旦从父母继承了魔术回路,父母就会不计一切代价让他们活下去,以继续传承魔术回路。纵使病魔在他每次心跳,每次呼吸都以难以承受的痛苦磨这幼小的身躯。 「…………」 骑兵注视男孩的眼。 男孩也睁开眼睛,以色素浅薄的眼眸回望太阳的光辉。 没有说话。 然而说也奇怪,骑兵不觉得不敬。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回答。 只有痛苦的幼小呼吸声,穿过塑胶呼吸导管响起。 骑兵有些不悦,但没有处罚之类的意思。若纪录器的资料正确,男孩在这一刻也承受著莫大的负担。虽不知那是苦还是痛,仍能看得出肯定很不好受。 因此,骑兵对他感兴趣了。 受病魔摧残这么深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余是伟大的法老。只要你臣服余,有愿望想向余这片天祈求,余也愿意听听你的愿望,赏你一点慈悲。」 轻轻地,骑兵对男孩这么说。 意思是,只要他愿意,现在就能结束他的性命。 当然,骑兵不认为死了就能安宁,不过── 「……我有……一个……愿望。」 颤抖的声音,透过呼吸器响起: 「希望世界上……」 虚弱到难以置信的声音。 「每个人,都可以……很幸福……」 「什么?」 男孩的话使骑兵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同时,他对深怀致死病魔却仍奋力说话的孩子有种特别的感觉。 是气息。不是魔术师特有的气息。会是魔力、魔术回路或魔术刻印吗?不,那不是来自实际存在的器官或力量等类,是一种不明确、更难辨识,却又是骑兵比什么都更能明确感受到的东西。 王者风范?不。 战士气质?不。 魔术才能?不。绝不是那么卑贱的东西! 这感觉,这气息,这份高洁。 以及……啊啊,就在刚才他说的话──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当然,远在以英灵身分被召唤到这二十世纪现代以前。 还拥有实际肉体灵魂(ka)(注:古埃及将灵魂视作于人体中的小人,称作ka。)时,与父亲赛提并立法老之列前几年的事。以少年之身成为太子而获地神盖布宝座,受任在欧西里斯神复活之地建造阿拜多斯神殿,在努比亚担任摄政王以累积政治经验的那时候。 在清澈的尼罗大河畔。 余暂时忘却军政之务,与此生最爱的两人相视微笑。 「不知道我们三个有多久没这样聚一聚了呢。」 腼腆笑著这么说的,是余最疼爱的少女。 将在数年后迎作王妃的美丽女孩娜芙塔莉。 也是拥有四妃六嫔,数百爱妾,生下众多子女的余人生中真正最爱,敬爱不渝的对象。天下最美丽,无疑最完美的女人。 余如今仍能犹在眼前似的忆起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女神下凡。 她婀娜的舞姿与的美妙的歌声,肯定是恋爱女神哈索尔在人间的化身── 稳重、可爱,且心地善良。 余还记得,自己知道她与埃及头号宿敌西台国的王妃蒲杜海芭有文字往来时,吓了一大跳;也记得她说,她和蒲杜海芭都很高兴两国可以签下和平条约。她不仅表现足以踏上战场般的勇气,同时也满怀慈爱,甚至以花朵般的心地照亮了大地。 「很高兴见到你们都平安无恙。能再一次一起聊聊天,我也觉得很幸福。」 接下来。 轻声说话的男性,是余最爱的朋友。 这名少年是余美丽且慈悲为怀的母后从尼罗河畔拾回的纳尔纳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举世无双,才能与人格都与及将成为法老统治人间的余并驾齐驱的兄弟。 和余的褐色肌肤不同,拥有纳尔纳人特有的白肤。 若不是弃儿,是由母后所产,若非有著如此白皙的肌肤,赛提王无疑会将太子的地神宝座交给这位兄弟。余或许会多少有点嫉妒,但也会决心成为一个战绩彪炳的将军,辅佐他这位兄弟吧。 余就是这么爱这位兄弟,甚至能打从心底这么想。 「但愿天下百姓都能过著幸福的日子。」 这句话,就像是这位少年兄弟的口头禅一样。 即使在那天也是如此。 三人为重逢高兴时,少年是这么说的。 「希望和平降临人间。天上诸神、法老,以及纳尔纳人信奉的神只,一定也有同样的愿望吧。」 「哦?你不是法老,也懂法老和众神的心吗?」 而余是如此回答这为爱幻想的兄弟。 即使每个人都说他比谁都更贤明,事实上余却十分明白这位兄弟的见识比自己更长。因此,即使语气有些揶揄,余并没有任何恶意。「既然你那样说,事情或许真是那样」的想法至少也占了一半。 「不要那样挖苦人家嘛,拉美斯。」娜芙塔莉微笑著说。 「你说什么,这种话哪算得上挖苦呢?」说对了,至少有一半。 「次任法老无疑就是你啊,拉美斯。即将与诸神──不,甚至与阿蒙神并列的你,一定会成为历代法老中最伟大的一个……你这个法老的心思,我当然多少懂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说之后,啊啊,余也微笑了。 的确。余的知己除了娜芙塔莉之外,就只有你一个了。 而这位与余为兄弟的少年这么说── 再过不久,埃及王国就会有个伟大的法老。 要为这片大地的所有人带来安宁、和平与喜乐,还有幸福。 「如果是你,一定也能给铁剑之民(hittite)带来幸福。」 「太奢望了吧。如果是打仗,余倒还有自信……」 「你可以的。因为是你,我才敢这么说。要记住,你一定会为众生带来幸福,成为众人崇爱的万王之王。」 「你还不晓得战争的可怕,所以才敢这样说。」 「不对喔 ,拉美斯。说也奇怪,我也有同样的看法。」 「娜芙塔莉,连你也开始幻想啦?你们两个究竟把余当成什么了?」 「你就是你啊。」少女又微笑了。 「对啊,因为你就是你,我才会那么说。」少年也同样微笑。 那天,那时── 在心爱少女身旁,听心爱兄弟那么说的余── 心中涌上了许多情绪。 是自豪,是敬意,是喜悦。 这是余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当余真正登基为法老后与余断义而别的兄弟,命运要他率领众多纳尔纳人分开大海前往应许之地的少年身上,感到并非法老的「神性」。 余绝不会忘记。 纵然对立而分道扬镳,结束仅有一次的生命后的现在,余也能清楚想起。 这个为天下苍生祈求幸福的少年的侧脸和声音── 「即使度过悠悠岁月,这个时代也有你这样的人啊。」 骑兵低语道。 在地下魔术工坊一角,被皓皓白光照亮的房内,对一个全身与仪器相接而不弹的幼子,情不自禁地微笑著。 「想不到时隔三千又数百年的时光,余还能听见同样的话。 庆贺吧,被束缚的孩子。因为有你的存在,余准许伊势三一族可以继续留存。」 没有反应。 男孩似乎是在痛苦侵袭前就昏迷了。 恐怕在梦中,这个渺小的人也会受著折磨,捱著痛苦,思念著自己刚说的话吧。 ──就和骑兵最爱的朋友一样。 ? 关于与英灵沟通想法。 如过去所述,主人与使役者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相当重要。 因圣杯机能受到召唤的英灵,都有自己的心愿。 主人与使役者,基本上虽是在联系「要赢得圣杯战争」这一点之上,但从各有愿望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 魔术师会因为圣杯的机能,获得蕴含庞大魔力的令咒。 令咒是主人对使役者的绝对命令权,不过最好把重点放在从战略、战术方面,以令咒提升使役者的能力上。 由于彼此不和而使用令咒「强迫行动」的行为相当危险。 如同我多次强调,那是下下之策,千万谨记。 一旦那么做,双方关系将彻底断绝。 一定要将令咒用在强化英灵上。 单纯就可能性而言,这里举一个例子── 假如无法与使役者建立圆润的关系,可以考虑利用他人的影响力。 就算双方严重不和,只要主人身边的人与使役者结下良好关系,断然反叛的机率就会大减。 当然,这是纸上谈兵。 在圣杯战争中,让他人──尤其是家系中人留在主人身边的风险非常高,绝不鼓励。 再次强调。 绝不能在子女还在身边的情况下投入圣杯战争。 若情况不允许使用前述的笼城战。 绝不能将其纳入考量。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不知哪处的黑暗中。 有人正在对话。 绚烂的少女,和文静的贤者。 两人所处的黑暗是何面貌,现在无法说清。 能说明的就只是── 那里位在东京地下深处,有一口巨大的「杯」。 不,那真的是「杯」吗? 有如黑暗底部开始蠕动的那东西,会不会是一个「大锅」呢? 「爱歌大人。 抱歉打扰,有要您禀报。」 「什么事呢,魔法师?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从日前攻击您与剑兵的幻想种身上,查出了一些东西。」 「那只猫啊?真是不怎么可爱的猫。」 「它是──一头『神兽』。在古埃及是象徵天空之神荷鲁斯的化身,烈火与狂风的具体形象,人面狮身兽(sphin)。当然,这部分您当然是知道的。」 「人面狮身兽怎么了吗?」 「操纵它的骑兵,真实身分十之八九是古埃及的法老。」 「嗯~」 「我接下来要说的只是万一。假如骑兵的真名如我所想,您或许还无所谓,但是对剑兵来说就有点不利。若是刺客就更不用说了,多半动都不能动就被他消灭了吧。」 「哎呀,我的剑兵不会有事啦。 他的圣剑是星辉,是众人的祈愿,不管是哪个神还是恶魔都赢不了他。」 「……如果他『挥得了』圣剑,应该是这样没错。」 「嗯?」 「我已经拟好对策了,请您单纯当它是一个保险。这是一个对抗光辉的法老,即使他是『神王』也有必胜之机的──最妥善且最有效的办法。」 「嗯~好啊,那就交给你去办。」 「遵命。」 贤者向少女深深鞠躬。 那姿态,恭敬得彷佛是「世界之王」的奴仆。 ? 尔后── 骑兵现界第六天。 在玲珑馆邸上空以闪光轰炸消灭狂之英灵(狂战士)的两天后。 一个雄伟庄严的庞然大物,现身在夜晚的东京湾。 超大型复合神殿体。 放射无数光华,犹如从夜空坠落海面的星海。 这条名为东京湾aqua line的大型海底工程,预计在六年后的一九九七年完工启用。从神奈川县川崎市直通千叶县木更津市的跨海公路上,当时仍在建造当中,俗称「海萤」的木更津人工岛──海底隧道与跨海大桥的连接点,成了神殿体出现时的牺牲品。 全长达数千公尺复合神殿的「边缘」,破坏了尚未完工的人工岛。 且奇迹般地无人死亡。 不,不造成无辜民众死亡这点姑且也在「考量之中」。神殿体真正的拥有者、支配者,那光辉之人(骑兵)达成了如此的慈悲之举。 没错,这空前的神殿体,正是骑兵的心相与生前王威的具体形象。 这是他最大的神威。 这是他最强的宝具。 甚至能自由改写现实,令人叹为观止的「固有结界」。 将丹德拉神殿、卡纳克神殿等「由复数神殿构成的复合神殿体」更进一步多重混合,加上阿布辛贝神殿、拉美西姆等巨大神殿或灵庙所构成,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异形巨大复合神殿体。 连并非他生前所建的神殿都囊括在内的特异形态,代表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神殿都是为他而存在,完完全全地宣示其天威。 成为骑兵前的他,仍是法老的他,对神官口中的传说故事不屑一顾,以自己的视角解读整个世界、神话、诸神,以自己的方式崇拜。 彷佛世上万物都是他的所有,繁荣与幸福也专属于他。 可是── 他也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临死之前的悲叹比余更沉重了。」 复合神殿体最深处,主神殿「王座」上── 伊势三一族孑然置于地下暗室的座椅丝毫与之不及。比什么都更耀眼、崇高,货真价实的王座上,骑兵闭目而语: 「余至高无上,完美无缺,独一无二,必须永远存在。有限的寿命,是余唯一的悲剧。害余不得不如同法老,无力地幻想自己能在遥远的时光尽头重获新生,踏上成神之途。」 一旁,没有任何听众。 正确而言,骑兵这话是对神所说,对自己所说。 「因此,余要对所谓的圣杯要求永恒的生命。余是这世界真正的主人,非站在世界的顶点不可……问题是,这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余统治?」 这世界有乐趣可言吗? 至少就战斗而言还算不坏。 弓兵、枪兵和剑兵。不愧有著魔术协会特封的三骑士之称,全是非常强力的英灵。拥有无数胜仗经验的骑兵,肯定自己也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在黎凡特一带与西台军队对阵的激昂。 但是,那没有多大意义。 战斗很好,他很喜欢。 他甚至考虑过不用宝具,只拿他爱用的两刃短剑与那些英雄交手,不过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只满足于战斗了。再怎么说,他最爱的娜芙塔莉都不在这里了。 战斗有意义吗? 这所谓二十世纪的时代、世界,值得自己再续前生,重执王权吗?这几天,骑兵心中有如此的些许动摇。 最后── 「余就认了吧。」 他露出召唤至今的第三次微笑。 第一次,是在地下工坊一室,听见幼子圣人心肠的话语。 第二次,是在玲珑馆家宅邸,感到少女王者风范的存在。 「时至今日,圣人和王者也依然存在!」 同时有所预感,「与众生为敌之人」的苍银骑士即将和他决一死战。 且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余承认!余还是要! 这世界一样是余以往统治的世界,余对它还是有所执著! 余要这世界!不为其他,因为这世界注定要接受余的统治!」 伴随高声宣告。 看似魔术回路的数道光带,从王座、主神殿最深处的地面、墙面、顶部接连窜流而出,魔力光瞬时填满阴暗的主神殿。这一刻,这瞬间,骑兵最强大的宝具「光辉大复合神殿(ramesseum tentyris)」才真正启动。无数内部神殿群展开相应于其祀神的各种结界,岩雕的狮身兽(sphin)苏醒,巨大的「丹德拉大电球」化作天空之怒,开始鸣动。 「不是别人── 就是余这万王之王,奥兹曼迪亚斯!」 骑兵骄傲地呼喊自己的真名,放声大笑。 奥兹曼迪亚斯── 意即至高神(拉),神之子,天空神(荷鲁斯),阿蒙之子,穆特之子,胜利公牛,玛特的最爱,埃及的守护者,外国的征服者,连绵多年的伟大胜利,上下埃及之王,森罗万象的主宰,拉美西斯,阿蒙的最爱,拉强大的力量,拉的选民。 西元前一千多年,君临古埃及世界的最大最强神王(法老)之名。 当他道出真名,世上所有人都得在这光辉下伏首称臣。 那也是他过去、现在及未来都不会改变的自负。 光辉染遍了东京湾。 宣告决战时刻似的闪耀及鸣动── 「军神(set)和战争女神(anat),尽管降临在余之双臂吧! 丰饶女神(astarte)就随余胜利之荣光,为染满鲜血的战地祝祷吧! 余是拉,是荷鲁斯!要以此一役重获新生,为世界谋福! 余最爱的娜芙塔莉,用你哈索尔的力量祝福奥兹曼迪亚斯光辉的再临吧!」 世界必须由我来统治。 这是唯一真理。 拯救世界之大任,舍我其谁。 哪怕要降下灭世天光,将这极东之都归为尘土。 动手与否,全看有没有人能踏上这神殿了。假如他们要以无辜群众为盾,藏匿于都市之中避战,骑兵奥兹曼迪亚斯就要将魔力注入大电球,击出神殿体主炮「光雷」,要一如字面地将整座城市连同他们夷为平地。 说不定,已经太迟了。 就算要跨海而来的人出现,也只需将炮门对准他而已! 「这即是一场救世之战! 余要烧尽所有阻碍,接掌世界,拯救天下苍生!」 ──快来吧。 受苍银骑士护卫的蚀世女神(portnia theron)。 ──看本神王现在就宰了你。 act-5 ──昏暗中,有个剧烈舞动的女子。 煽情的舞蹈。 热情的步伐。 紧贴肢体的薄衣下,柔润的肉体不断跃动。 裸露的背、腰,腹侧到手的大片肌肤随处沾满汗珠,在微光下闪闪发亮。 肌肤,是天生的褐色。 脸上,是白色的面具。 以骷髅为形象制成的面具不具表情,唯独散发著死亡气息。 无情的面貌,告死的容颜。由于覆盖她脸庞的面具甚至像是那类讯息的体现,无论女子的舞蹈和肉体对异性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都会因此消退──若这么说,应该是合情合理。可是── 那依然存在。 肉体、肢体的艳媚,舞蹈、舞步的亵情。 并不会输给区区一张诡异的面具。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奥多摩深山地下,运用魔术与现代科学筑成,应是不落要塞的大规模地下工坊中,出现了一名舞娘(刺客)。她是单枪匹马吗?不,她与她认定为主人的可爱少女一起出现在工坊之内。 这一行,让她知道了主人是多么地神乎其技。 众多结界与机枪座,她都视若无物。应能对使役者造成强力阻碍的大型魔术,也被她轻易消解。刺客在这昏暗如此舞动的过程中,也没有感到丝毫不自在。乙太构成的虚假肉体别说是疼痛,就连摇摆的腰、划过空中的指尖都感受不到任何损伤、抵抗或负荷。 当主人要她入侵在深山建立据点的远东魔术师一派──领导者是圣杯战争参加者的伊势三一族工坊时,她的确做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认为尽管使役者超乎人知再多,以最低位阶召唤出来的自己踏入决心打笼城战的魔术师所精心筹备的工坊,绝不会全身而退。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任何东西阻碍她的脚步或舞蹈。 这一切,都是拜她主人不可思议的魔术所赐。 犹如蝴蝶振翅,花儿吐蕊一般,主人极其自然地办到了每一件事。 「──接下来就交给属下吧,我的主人。」 入侵成功后── 刺客对少女轻声这么说。 接著开始自己的工作──扬手摆足,翩然起舞。 要歼灭这么一座完全封闭的大规模地下魔术工坊,简直轻而易举。只要像这样进入空调控制室,跳支舞就行了。刺客狂舞的肉体所低落的「毒汗」挥发而成的「毒气」,将透过空调系统散布到这地下工坊的每个角落。 与直接接触相比,这样的方式会使得毒素浓度大幅降低。 毕竟藉由口唇等粘膜部位,刺客的毒才会是真正的必杀武器。 尽管如此,只要她不断舞动、流汗,没有准备防毒手段的人,以呼吸维持生命活动的生物都会先四肢麻痹,所有思考能力和心跳逐渐涣散,最后缓慢地死去。 在这奥多摩深山地下的工坊中,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没有老幼之别,男女之分,整个伊势三家族灭于一夕。无论是具有魔术回路的魔术师──圣杯战争的候选人,还是不具魔术资质,只要人在这迷宫般的工坊里,结果都是死。 他们都得死,这已是无可动摇的既定结局。 原因是── 他们是盘据东京湾那强大英灵,骑兵的主人与其族人。 他们是圣杯战争参加者的眷属。 不。那些事,在刺客舞动的这一刻应该已没有多大意义。 即使结果都一样。 此时此刻,对刺客所跳的欢喜之舞── 不具任何意义。 在这里的,就只有为主人奉献的心意。 能为少女派上用场的事实所导出的无上喜悦──会要求将这里交给她,就是因为渴望这份喜悦。希望少女看看她,观赏过去曾在无数敌国领主或将帅面前表演的这支舞,在她还有真实的生命与肉体时,就只是为了麻痹暗杀对象的肉体,并勾起他们淫思的舞──如今升华成死亡之舞(danse macabre)的──她的毒舞。 为了少女,即使再弱小也想有所表现。 就是这么单纯。 一闭上眼,刺客便能无止境地回想。 自己在为了暗杀而接近的某人面前,如此舞动的每一个日夜。 有哪一次如此激动吗? 生前的自己,尽管没有毒性这么强的身体,只要能在男人眼前跳舞,他们大多数都会吸入挥发的毒素而头脑昏沉,像野兽一样扑上来。 就算是疑心病重的领主,还是身心健壮的名将都一样。 有时也能用同样手段刺杀女人。 因此,无论是谁,无论男女。 都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这舞蹈的最后一段。 直到这一刻── 「很美喔,刺客。」 多么甜美的声音。 啊啊── 只有你,能够始终微笑著看完这支舞。 「真的真的,跳得很棒喔。 你这样跳舞的模样,就像是晚上才盛开的异国之花呢。」 眼角处,能看见至高无上的主人──沙条爱歌的纯真微笑。 比什么都更纯洁,比什么都更崇高、耀眼。 同时,某些地方似乎传来发现肉体遭毒素侵蚀──察觉自己离死不远般的哀号和惨叫,不过那都不是值得刺客留意的事。她不会因此停止跃动,继续以舞蹈挥洒她滚滚情怀涌上皮肤的汗水。 只是不知为何──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某个人。 现界后,不知是她杀害的第几个人。多半还没成年吧,是名十六七岁的男孩。对她说了很特别的话。 三天前与她相吻的,狂战士的主人。 他说了什么呢? 还记得他说的话实在很怪。 刺客隐约记得,那就像一段差劲的笑话。 在厮杀中说那样的话不仅可笑,甚至教人震惊。 ──不要逼我用令咒。 舞动之中── 毒女想起了一小段他说的话。 真是个怪异的少年。 假如他是自比圣人,选择以死牺牲。 先不论他是不是个懂得操纵英灵的魔术师,就一个小丑而言,他称得上优秀吗? (小丑啊……) 戴著面具狂舞的自己更像小丑吧。 至少,比那少年更像。 ? 关于袭击据点。 在圣杯战争中,敌方魔术师的据点可想而知,绝大多数都是工坊。魔术工坊的原意,是提供魔术师尽其一生投入研究而建立的设施。圣杯战争发生时,它就能会发挥另一种机能,成为魔术师用尽毕生奥义的要塞。 拥有强力灵地的主人,工坊极难攻克。 设下结界,有相当高的可能性阻挡他人召唤的英灵等魔物入侵。 就算使役者能成功强行突破,也会有显著的损耗。 因此,如何破坏结界或削弱结界效果非常重要。 使役者拥有绝对的战力。 反言之,只要能平安抵达目的地──送他们到主人的所在地,无论是如何坚固的要塞都能成功攻破。 例如使用令咒,暂时强化使役者或使他们瞬间移动。 可以不依靠宝具或技能等固有能力,单纯选用这些底牌就能使袭击成功率大幅翻升。 切记。 袭击据点时,有杀著能用就不要犹豫。 同时── 防卫据点时,要时时藉由敌方阵营的觉悟与能力,评估防线遭到 突破的可能性。圣杯战争毕竟是场厮杀,应战时务必设想任何可能。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死了好多人。 有老人。 年轻人。 小孩。 男人女人、普通人,有魔术回路的人,全都死了。 死得并不痛苦。只是,可能因为他们是在明确感到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死去的同时丧命,多数死者的脸上都残留著浓浓的惊恐表情。 只有魔术师例外。 他们大部分都是面带痛苦而死。 为什么? 因为他们拥有抗毒礼装。为防万一,少女对刺客的毒动了点「手脚」,促使它造成某种变化──一旦感知到魔术回路的存在,毒素就会立刻变化、变质,在接触魔术师肉体的同时,将魔术回路代换成绝对的致死回路。 结果就是,地下工坊被寂静给填满。 没有任何人能发出声音。 只有少女和刺客穿过走廊的细小声音断续作响。 这时── 『爱歌大人,抱歉打扰,魔法师有事向您禀报。』 「哎呀,什么事呢?」 『我想您已经察觉了,您的行动成功改变了东京湾上空的战局,特此向您报告。骑兵失去主人后得不到魔力补给,那么巨大的宝具又会剧烈消耗魔力,他应该撑不了多久。』 「这样啊。」 『您还有任何疑虑吗?』 「那个法老那么强,说不定还藏了一手吧。啊,还有就是,攻陷奥多摩的不是我。」 『这──』 「是刺客喔。这孩子很卖力工作,好乖好乖,好棒好棒喔。」 『您真爱说笑。』 「哎呀,怎么说?」 『奥多摩的地下工坊是魔术师的世界,配戴抗毒礼装的魔术师肯定不少。那种毒能杀的,顶多只有不具魔术能力的人而已。』 「『剩下的』我是有帮点忙啦……」 『果然如此。』 「真是的,不要这么欺负刺客嘛,魔法师。」 『请原谅我,爱歌大人。』 「接下来,你要好好帮剑兵喔。在确定固有结界完全消失以前,把自己的工作都做好,这是你自己的计画吧?」 『遵命。』 「我要在工坊里参观一下,然后给弓兵的主人打一通电话。要确保能杀死法老,我还是觉得要靠弓兵才行。」 『请小心,那样的忠诚并不完全可靠。即使是爱歌大人您,与魔术师接触时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啦,只是打通电话嘛。」 在充满死亡的地下阴影中,少女一句句地说。 面具之女就守候在身旁。 与远在他处的一骑从仆,彷佛就在身边似的对话。 「那个人很厉害喔,可以拿著手机到处走耶!」 『在魔术师里还真是罕见。绝大部分的魔术师都会远离科学的尖端技术。』 「是吧?原来还有那种魔术师。 不过,这个工坊里也有好多不一样的机器──咦?」 『怎么了吗?』 「我发现一个好玩的房间。不说了,待会儿见。」 ? 映入眼中的──每一次,几乎都是了无生气的天花板。 还有无数管线。 连接机械装置的──管线。 现在自己身上的──管线。 全是熟悉的画面。 即使病床搬到地底的大规模工坊,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里的格局和天花板,全都和平时新宿那所综合医院的特殊医疗大楼的特设病房一模一样,甚至是每一根管线。 我不认为这是刻意的安排。 一定只是沿用相同设计而已,因为比较有效率。 我并不恨那些东西。 能移送到地下工房深处,像这样准备一间经过无菌处理的特设病房,我已经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幸运的人了。 的确很幸运。 因为至少到了这一刻,只有我活了下来。 「嗯~」 有种铃声般的美丽声音响起。 「这里的气密度好高喔,而且房间的空气循环是独立的系统呢。防尘处理和防毒处理水准都很高。」 陌生的声音。 寻常的房间里,来了不寻常的人。 「这里不只是机械在运作,还有符文的效果存在。嗯,如果没这样做,就不能抵挡刺客的毒了吧。」 即使懂得不多,但我还是能够辨识。 那是女孩的声音。 「我不讨厌这样喔,你们这一族还有那么点意思嘛。把会玩这种游戏的人杀光光,好像有点可惜。」 使我联想到,精心雕琢的美丽庭园中,大肆绽放的鲜花。 实际上,这位避开几根管线,从病床上头窥视著我的少女,真的有如花一般的美貌。可爱,美丽,婉约,秀丽。我动员有生以来不怎么长的时间中获得的知识,想出几种形容词。 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穿著我从没见过的服装。 是洋装,很适合她。 「……你好。」 我从喉咙挤出声音,转成言语。 拜今天肺的状况还不错,没有装人工呼吸器所赐,我总算能像这样打了声招呼。想不到,氏族外的人和我说话的奇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两次。 第一次,是眼睛像太阳一样闪耀的男人。 第二次,是这名女孩子。 「你好啊,可爱的男孩子。你好像很没精神耶。」 「……对……啊。」好难受。说话对喉咙和肺的负担实在很大。 「我很有精神喔。我现在在打圣杯战争,为了我最爱的他。」 这样啊。 我终于听懂她那些奇怪的话了。 有一段时间没人来巡视病房,原来是「因为这样」。平常这里都会有些穿白袍的人来来去去,检查接在我身上的测量仪器,用一直插在血管里的针和管子打药、问诊,装设实验器材,替移植魔术回路之类的事作准备,有很多事要忙。 现在一个人也没来,就表示── 「对不起喔,我们把你以外的人都杀光了。因为骑兵太厉害了,所以最好先切断他的魔力来源。」 女孩尴尬地皱起眉。 浅浅地,露出笑容。 我无法回答。 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本来就不习惯说话。 是因为想到病房外应该死了很多很多人。这工坊里应该就是有那么多人。有大人、老人。因为我有魔术回路,所以他们对我说了一些家里为圣杯战争做的改变,听说这里还有几个懵懂无知的年幼小孩。 绝大部分我都没见过。 别说长相,就连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 我对女孩那些话和笑容,反应就只有「哀悼」。 「要怨我还是恨我都可以。啊,不对,也可以高兴喔。 硬逼你这样活下去的人,几乎都死光了。」 温柔的微笑。 女孩带著可以这样形容的表情,说著那样的话。 我不记得自己实际见过这种表情。穿白袍的人大多都没有所谓的表情,会带著感情接触我的,都是怜悯、同情那一类。 「……我……谁都……不恨。不恨你……也不恨……伊势三一族。」 「是喔?」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 希望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可以享有安宁、和平和幸福。 「如果你……真的把整族都杀光了……我觉得……」 很难过。 听见有人受害。 让我难过无比。 但尽管如此── 「我谁也……」 谁也不恨。 虽然最后有点呛到,没有清楚说出口,不过我想她知道我要说什么。很奇妙地,我感觉得到这个女孩明白我所有还没说出来的想法或意思。 所以── 瞧,女孩稍微歪了头。 「嗯?」 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时候,我逐渐明白。 她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魔术师。 不是知道自己是个脱离伦常的魔术师,也不是刻意压抑感情,将我当成实验动物的白衣人。这个女孩,一定很有感情。 她会接收、感受身边的一切,实现每一个想法。 只是,是尺度吗?还是观点?立场? 有哪个地方不一样。 和谁都不一样。 「你真有意思,好像很久以前的圣人喔。」 我甚至有空间歪曲了的错觉。 女孩手上飘浮著某种东西。 黑色的东西。 黑糊糊地一大团,鼓动得比以前在萤幕上看见的自己的心脏更厉害。 某种「不断脉动的黑色物质」。 光是见到它,体内深处的某一部分就觉得好痛。魔术回路?不对。我能感觉到,我的心、灵魂正在吶喊。那是── 「你比你其他族人有趣得多了。嗯。」她温柔地摸著我的头说:「所以,我想做个实验,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恨任何人。好不好?」 「实……验……?」 「我已经找到大圣杯了──这个东西……不,这个宝宝是我在杯底发现的。它很厉害喔,肚子『很饿很饿』。如果我把它埋进去一个小时──改成三十分钟好了,如果你还能说一样的话,嗯,那我就不杀你。」 美丽的声音,愉快地那么说。 美丽的脸庞,温柔地说出残酷的话。 女孩始终保持微笑。 没错,有如盛开的花,有如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加油……好吗?」 虽然对我而言── 花和星星,都只有在萤幕上见过就是了。 ? 受验者a纪录报告: 发现a的当时,状况超乎想像糟糕。 濒临死亡之类的几个字,完全不足以描述其惨状。 受验者a虽是在我族根据地奥多摩地下工坊发现的唯一生存者,但也是「受损最严重」的被害者。 生命状态部分,脑机能与心肺机能是还勉强留存;而就整个人体而言,却有极度重大的缺损。受验者a生来全身就有多处缺损,必须倚赖大量器材维生,但发现当时的状态却与过去差异甚大。 内脏大量坏死或溶解,原因不明。 从内部遭到严重侵蚀。 至今仍没有可能推论。 唯一的线索是发现当时,沾附在受验体八身上的不明物质。(见照片2) 一名作业员一接触这黑色胶状物质便立刻发狂失控,试图压制的另外两名作业员也发生同样变化,断续性地叫喊与猎食相关的词语攻撃其他作业员,最后不得不以非常手段强行镇压,完全折损共六名作业员。(从发言内容可以推知,其行为是来自异常的破坏欲与近乎使命感的憎恶等情绪。发言内容详见第〇〇二三三号报告书) 必须特别提出的是,由于我族根据地可能是遭受某种魔术手段或生化武器攻击,所有作业员在搜查途中都是穿著完整的抗生化气密服,但精神仍然产生异变。 黑色物质究竟为何,至今仍无法查明。 沾附在受验体a身上的黑色物质,事后旋即以不明方式消失。 受验者a现在依然存活。 状况远比过去艰困。观测数据指出,每一次心跳和呼吸,都会造成极大的痛苦。而且是远超乎人体,尤其是脑所能忍受的痛苦。 医疗小组当然给予了大量药物及魔力治疗──然而原有一定功效的疗程,现在几乎都不管用。 现在的受验者a,无时无刻都承受著逾越忍耐极限的削骨之痛。 但至少a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痛苦而死亡或发疯。只要我族「技术」还能维持其心肺等机能运作,就能继续存活下去吧。当然,那延续不了几年时间。 假如精神如此强韧的受验者a是个肉体健全的魔术师,能对复兴我族提供的贡献,应该无可限量。 目前受验者a最有效的运用办法,即是继续维持其维生装置,使a获选为「下次圣杯战争」的主人。其与生俱来的魔术回路,及凌驾常人的精神等资质,受圣杯认可的机率是十二分地高。 唯一的问题是,损伤如此巨大的肉体是否能够负荷召唤英灵,及召唤后维持其现界必须消耗的魔力及体力。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 当家玄莉所开发,集我族技术之大成的「面具」应能够扮演主人的角色,使之正常运作,维持其召唤的使役者所需──即使在受验者a死后亦然。 (摘自某综合医院报告书) ? ──仅此一次,且让时间加速前进。 来到八年后。 西元一九九九年。 东京都新宿区,某综合医院的特别医疗大楼一隅。 世上第二次圣杯战争才刚开始。 七人七骑的厮杀就要爆发。 年少的圣人有意结束其生命。 身体遭埋入可怕怪兽,日复一日饱受更大痛苦的时期尽头。 一成不变的天花板下。 众多管线彼端。 包围在一群面无表情的白衣人之中。 ──做出人生中唯一一次「任性要求」后,再过几天── ? 我没有能对圣杯许的心愿。 因为我的一切都已圆满。 我一直深信。 人世的温情,人性本善。 击败戮害众多英雄的可怕戈尔贡女妖(medusa),拯救即将被献祭给神罚鲸怪凯图斯的安卓美达,从恶王波吕得克忒斯手中救出母亲时都是。 成为提林斯之王后更是如此。 奥林帕斯诸神总是守护著我,适时驰援。 伟大父神宙斯,战争女神雅典娜,智慧之神赫尔墨斯,都曾在我于众多冒险中遭遇危机,或陷入困境时伸出援手。即使我受尽众人赞颂,也不曾妒恨过我。 骇人的怪物,堕入邪道的王── 我相信这类人物都偏离了世界正道,不曾怀疑。 任何时候都很幸福。 尽管面临过生命危险,也不曾灰心气馁。 我的世界充满光辉,眼前的路永远都是那么明确。 所以── 第一次见到你那时,我就深信,在这个我获得虚假生命,成为使役者之一而来到的世界上,我这次必须拯救的人就是你。被束缚的你,就像那天那时的安卓美达,被无数锁链(管线)给缠绕住。 终日倒卧白色病床的你。 虚幻的少年。 背负一族大愿,在机械的束缚中存活,成功召唤英灵的人物。 「你很在意吗?」 你这么问我。 当我回答「我和被绑住的人好像很有缘」之后,你和我聊了星座。蒙受雅典娜 女神召入天界化为星座的我──英仙座。 那在这极东之地是秋季星座,还看不见。 现在是冬季,寒冷的季节。 我也很想陪你出外看看冬季的夜空。知道那对你并不容易的时候,我好心痛。你的身体受到病魔严重侵害,出不了这个纯白的房间。那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不曾在原野感受清风吹抚。 不曾在海滨品味潮水薰香。 不曾在夜晚欣赏美丽星空。 啊啊,既然如此── 愿望。当我们战胜群雄,成为最后留下的主人和使役者,圣杯要替我们实现愿望的时候,就要它让我们一起去看看秋天的夜空吧。 听我这么说,你好像很惊讶。 「你这么简单就决定愿望了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 被召唤以前,我柏修斯本来就是个没有留下任何遗愿的人。都升天作星座了,我还有什么好奢望的?不如就替召唤后认识的新朋友许个愿吧。 治好你的身体,一起看看英仙座。 我这番话没有得到你的同意。 你是这么说的── 你早该在八年前就结束的性命,由族人像这样延续了下来。 还认识了堪称朋友的人。 所以你已别无所求。 「我希望圣杯,可以替更多人带来更大的幸福。」 每次心跳都带来痛苦的生命。 吞针咽刺般的呼吸。 生气却与巨大的痛苦相反,稀微得可怜。 在未来只有等死的状况下,你居然那么说。明明遭受无限痛苦的折磨,却没有任何忿恨或怨言。毫不在乎自己被侵蚀得目不忍睹的身躯,只为百姓祈求幸福。 啊啊,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宙斯大神啊,雅典娜啊,赫尔墨斯啊!祢们为什么不救救他? 这里就有一个比谁都更适合升为星座的人啊。英雄──不该这么说。不依赖以伤害打倒阻碍的暴力,具有一颗万圣的心,祈求所有人的幸福。 你说诸神已离世人而去,看来真是如此。 至少祂们不存在于这片土地。 愿意倾听圣人之语的慈悲,不存在于这个连夜晚也被光辉埋尽的城市。 「我有事拜托你。」 某天,你这么说。 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做。听见我的回答,你微笑了。 你希望我看看这城市的模样。 尽可能多看些人,记下他们,回来告诉你。 那就是你的小小愿望。想到你为了该不该对我说这么短短一句话,不知犹疑了多久,让我心里好难受。那只是一件不必想那么多的小事,你却表现得很过意不去。 对自己才说没有愿望却又出尔反尔,感到非常惭愧。 哪儿的话,小事一桩。 真的是这样。 请朋友帮助,本来就不需要那么紧张或愧疚。 我如你所愿在街上漫步,穿过彷佛直达天界的超高层大楼之间,凝望宽广公园的树林和歌唱的小鸟,一路上牢牢记下欢笑的亲子,到处嬉戏的孩童,走了一整天。 我曾问你,用所谓的相片留下纪录,会不会比较好?你却坚定地摇了头。由于管线可能滑脱,你最好是别动的好,但你还是那么做了。 「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眼睛看。 看了以后,把你最直接的感觉告诉我。」 我照做了。 我将这天见到的一切全告诉了你。 你咳著嗽,开心地微笑著听。 「……我的……愿望,就是你……今天……看见的东西。」 你那么说。 你为了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们,说了那样的话。 真是何等美丽。 何等哀凄。 你如此深爱世界,深爱著每一个人,可是我在街上见到的人,又有哪一个对你有情爱可言呢? 现在。 受你召唤而现界的第七天,今天这个日子。 我只不过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不断吸取你的魔力、生命力,对你造成令人不忍的影响。你看起来十分衰弱。再过一小段时间,你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吧。 这样子,你根本熬不过这场争夺圣杯之战── 我真的束手无策。 就只能站在你枕边,看著你一分一秒衰弱。 或许这样也好。既然我根本救不了你,在你丧失生命之后,我也会跟著你一起消失。不知会回到英灵之座还是星座,若是后者,或许诸神就听得见你的声音了。 等你也成了星座── 「因为我没有朋友嘛。」 颤抖的喉咙。 我感觉得到,他仅存的生命正换成声音,换成言语。 虽听说圣杯战争所选择的使役者,都是拥有未竟之志的英灵,但我不是那样。你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制止你,说那样对你不好,你也只是微笑。 「所以……我人生中唯一的任性,就是你。」 任性? 你那是什么意思? 「幸好你是一个幸福的人,不是悲剧英雄。」 你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我都懂。光是这样说话,你那副被恶毒病魔啃食殆尽的身体,都要承受难以置信的痛苦。至少在最后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平静地走。 可是,你还是不停地说。 对著我说。 对你口中的第一个朋友,我柏修斯说。 「因为……你这样圆满的人,许的愿应该能带来幸福吧? 我相信你会对圣杯许一个温暖的愿望。所以,拜托你……」 ──拜托你,一定要带给人们和平和及幸福。 你作著美梦似的微笑。 说著不成声的话,远离这个世界。 同时消耗浮现于左掌心的令咒,赋予柏修斯(我)血肉。 想像我获得强健的骨骼,柔韧的肉身以后── 一定会让世界充满幸福。 「原来……」 五体重获新骨。 全身重获新肉。 炙热的赤红血潮奔腾流窜,使我感到自己真的拥有了与虚假乙太不同的肉体,并为真正的心脏与灵核相接而惊愕之余,我──注视著你已死的容颜。 虽说是用了令咒── 这可是赋予灵魂活生生的血肉。 那乾枯的身体,究竟哪里还有那么伟大的力量? 是魔术奥义,还是你个人资质使令咒办到这样的应用,我无从得知。但是,我还是接下了你的愿望──看著死去的你。 「你就这么……为他们……」 剎那间,有种东西在我心中涡漩。 想著你得不到报偿的人生。 对你到最后也不恨他人,坚信世上有爱的心致敬。 接著,对「见死不救」的一切感到毛骨悚然的愤怒。 ──悲伤、尊敬、愤慨,全部溶成一团。 失去所有颜色,混浊成光线透不进的「黑」。 「我要对圣杯许愿。」 赐给你幸福。 倘若圣杯真具有万能的力量,能达成如今遥不可及的天父宙斯也办不到的事,那我要在此发誓。 圣人啊。 为人群祈求幸福的人啊。 你── 就只有你,非得比任何人都更幸福不可。 我不会让不愿对你伸出慈悲之手的这个世界夺走你。 绝对不会。 special act:stray sheep ──哥哥不见了。 来野巽已经三天没上学了,也没有向任何人告假。不管打电话还是直接到公寓按门铃都没反应──东京哥哥那所高中的导师联络我们时是这么说的。 导师知道他不是会和坏朋友连夜流连渋谷的人,我们也知道。不过一开始都没有想得太严重,只当他是最近开始会玩成这样,或是交到了那种朋友。爸爸说「我年轻的时候──」之类的话,一定是打算安慰妈妈吧。 爸爸过不久要出国出差几天,妈妈身体又变得很不好,只好由我上东京一趟了──带著哥哥公寓的钥匙。 应该说,我自愿去找他。 刚好我国中最后一场段考考完,高中推甄的考试也结束了。 「我去啦。爸爸工作很重要,妈妈也要好好修养才行。」 「可是小环……」 「没问题,都这种时候了,请一天假不会影响校内成绩啦。」 「我不是怕那个。小环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 「我都要上高中了耶。」 妈妈一开始很反对,担心我一个国中女生单独出远门很危险,但我寒暑假其实也自己去哥哥公寓找他好几次了。说实在的,我觉得现在更应该一个人去。 说不定哥哥是发烧病倒,才会连老师来敲门也没办法反应──妈妈是担心发生这种事,爸爸就不怎么担心的样子,说年轻人很容易一时冲动就跑出去疯个几天什么的。 那我是怎么想的呢? 会一开门就看到哥哥发高烧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是会发现他和寒假完全不同,变成坏学生了? 不对,都不可能。 虽然自己没凭没据就是了。 ──咦,小环?你怎么来了? 我说不定是想像,哥哥会笑著这么问我。 来野环。 印在国中学生手册上的,我的名字。 旁边是我穿制服的大头照,拍得还满可爱的。有人说照片上的我像哥哥,不过我觉得比较像妈妈。 哥哥夸我拍得很好看,是去年三月底的事。应该是春假那时候吧。哥哥看见我升上三年级后刚换新的学生手册,不晓得在高兴什么。 我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是叫他不要一直看,轻轻捶了一下他肩膀。 「……找到了,hikari四号。」 jr广岛站──绿色窗口前,我一边排队并拿出学生手册,同时查看电子告示板。新干线再二十分钟就到了。上车以后,应该过中午就会到东京车站,三点前就能到哥哥的公寓。 这种时候,我就会很庆幸他住在离jr车站很近的广岛市。 平常都不觉得哪里方便,但也没哪里不方便。与我出生并住了十二年出头的东京世谷田相比当然有很多不同,但广岛也没让人不习惯到值得抱怨。 说起来,搭广电──路面电车几分钟就能到八丁堀之类的闹区,说不定比住在世谷田还要方便。虽不及池袋或新宿那样的大都市,如果只是要逛逛大书店,买买衣服,和朋友出去玩,已经十分足够。 如果要说哪里厉害,大概就是到处都是广岛烧的连锁店,和汉堡类的一样多吧?这里的广岛烧和东京不同,店员不会帮你煎,要自己动手。这真的让人有点惊讶,惊讶到让我想到哥哥看到一定会脸色发青。 因为哥哥的手不怎么巧。 尤其是很不会「翻转」。这让他在一个人住以后,经常发牢骚说一直煎不好鱼。 相反地,我对煎鱼和广岛烧都很拿手。带他平常不太吃的煎鱼去探望他,是我每到长假都免不了的惯例。 「买点东西再过去好了。」 买了对号座的票请站员剪,搭上刚进月台的新干线,到禁烟的十号车厢找出我的座位坐下。 「……照样买煎鱼吗?」 并喃喃自问。 反正他一定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如果要帮他煮一点起来放,就得先去买菜。 大部分时候,哥哥的冰箱都是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在开伙。要是妈妈看见了,恐怕会焦虑得晕倒。我这次自愿上东京找他,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件事。 否则要是哥哥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因为某种巧合或差错搞出来的乌龙──十之八九是这么回事吧──哥哥好端端地在公寓里。这样的话,妈妈保证会认为哥哥的独居生活过得很不正常,然后担心过头,甚至病倒。 「有够爱乱操心。」 我看看窗外。 平日的新干线人不怎么多,很简单就能买到靠窗座位。 厚厚的玻璃外是广岛的街道,连天碧海。 天空灰蒙蒙的。 我不太喜欢那种颜色。 ? 十三点十二分,抵达jr东京站。 天空的颜色和广岛一样,很阴沉的灰色。 再转乘jr线和私铁线,前往哥哥住的世谷田区。直至两年前,我们全家都还住在这里。可能是每季都会来玩吧,看起来感觉什么也没变。 其实不是那样。 变化到处都有。 小时候摆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撤得一台也不剩。 经常和哥哥一起玩的空地盖起了五楼公寓。 转乘私铁而出的新宿车站周边,我是几乎看不出来有哪里改变;不过在世谷田,只要平时用心观察,就会发现有什么在改变。 熟悉的地方。前不久,我们还在的地方。 淡淡地,有种空气淤积的味道,是光化学烟雾吗?在这种大冬天? 气象局没有发警报却还是闻得到,所以是我的错觉吗?因为小时候经常在闻,所以现在才「闻得出来」吗?不太清楚。 不过,那让我有点放心── 觉得这里真的是我熟悉的地方,有哥哥在的地方。 曾有一次哥哥告诉我,我一直很讨厌的这个臭味,是光化学烟雾造成的臭氧气味,搬家以后闻到的机会应该会减少很多之类的。 「……嗯。」 我将手按在心口上。 原来是这样。会觉得放心,就代表我很担心吧。 一旦有这样的自觉,我就明显感到全身的紧张都放松了。没事的,一定没事。哥哥住的地方──我们前不久还在的地方都几乎没变了,所以哥哥一定也和平常一样。 比广岛稍微窄一点的巷道,走过人家屋外时对我大声叫的哈士奇都没变。和一个月多一点以前,寒假来的时候一样。 先买点菜──和其他东西再过去好了。 这个时期有什么鱼呢? 算了,还是先去和哥哥打声招呼吧。想先看看他。 在东京站的月台上,还觉得叫他不要害妈妈担心就好,不过我改变心意了。因为我也开始担心了,所以至少要让他说声对不起,我才甘愿。 有没有想吃什么,希望我替他煮什么之类的问题,等他道歉以后再说。 于是我── 按照计画,在下午三点前抵达哥哥的公寓。 我先检查信箱。没有信件堆积。 接著走楼梯上二楼,按哥哥房间的门铃,等了两秒再按一次。 没反应。 按第三次铃后,用备用钥开了门。 小小的个人套房。 从玄关先是看见厨房和流理台,再后面是三坪大的房间。 「哥哥?」 没人回答。 没有倒在门口之类的。 小小的浴室、厕所、三坪房间。 都找不到哥哥。 我还打 开壁橱确定看看,结果还是没人。全家还住在这间公寓附近的时候,或者说还很小的时候,哥哥和我都常钻进壁橱里玩。 可是这次哥哥不在。 「……咦?」 再怎么纳闷也没用。 到处都没有哥哥的踪影。 ──无意间…… 我发现小小的茶几上,摆著两个茶杯。 ? 真的很乱来,很鲁莽。 我们要做的,真的是一件乱来到极点的事。 不仅朋友那么说。到现在,我也没怀疑过他的话。 对,很乱来。 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利。 所以,我要在这里留下我的话。 其实我很想直接在房间留字条,可是不行。他有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可是我听不太懂。总之是因为隐蔽那类的?那方面的事,会有人彻底执行的缘故。 如果在房间留下相关的东西,会马上被处理掉。 所以,在这里。 我要留下我的话。 爸爸。 妈妈。 小环。 你们保重。 (摘自学生手册备忘栏) ? 我的思绪很正确。 我的感觉很平静。 无论任何事,我都能如实接受,心情像静止的水面一样清澈。 没有丝毫忐忑。 没有任何迷惘。 我随时都能死。 将我所有灵魂献给圣杯。 会不会不想死? 不会。 不会。 我── 静证的哈山。 哈珊?萨瓦哈,以影之英灵(刺客)位阶现界于当世的──这样的我。 已经作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不是心灰意冷,正好相反。 我终于得到了。 没有依靠圣杯的力量,也实现了我的心愿。 那就是,我得到了主人。 那就是,我得到了碰触这副身体也不会死的绝对之光。 我还能奢望什么? 一个也没有。 我已经满足了。在从前的人生穿梭,起舞于暗夜之中时,也不曾这么满足过。 甚至比起蒙获死于「那位大人」之手,让我无疑以哈山?萨瓦哈的身分死去的那一刻,我更满足得几乎满溢。 ──我想,我的心一定已经满溢了。 为了她,我愿意一死。 倘若这污秽至极的灵魂,能成为魔术师所说的「善魂」而真正启动圣杯,我愿意双手奉上。随时都行,现在就行。 啊啊,那一刻究竟何时才会到来呢? 崇高尊贵,我无可取代的主人──沙条爱歌大人。 我的主人,已经找到大圣杯的所在地。 剩下的主人,其实只剩一个。 圣杯战争的终末之时,已经接近。 这么一来,主人现在说不定已经根本不在乎魔术师赌上生命的圣杯战争会怎么变动。事实上,主人的心思也已经倾向启动大圣杯了。 这沙条家,应该也不用多待了。 再过不久,据点就会移到大圣杯── ? 「你来得正好。」 濒临黄昏时。 有人轻轻打破走廊的寂静,对我说话。是术之英灵(魔法师)。 向主人宣誓忠诚的英灵。他和以令咒连结为正式使役者的剑之英灵(剑兵)不同,与主人的关系和我比较接近。同样都是受到主人点召,自愿归顺沙条爱歌的人。 反叛的英灵。 但是,他与我有根本性的不同──他不是个反英雄。 真名是帕拉塞尔苏斯。 生在魔术与科学的分别没现在那么明确的年代,久远的魔术师。 传说中慈爱世人,对医疗发展大有贡献的男人。走的不是布满血腥的道路,而是令人目眩的正道,在人类史上留名的一骑英灵。 「我找你好久了,刺客。」 乌亮黑发底下的唇,对毒女(我)微笑。 是我厌恶的表情。 我很清楚。 那肯定是发现猎物而舔唇的野兽,狂人的表情。 我跟著他来到一间客房。 沙条家当家沙条广树老爷──主人的父亲,准许我们使役者在屋内自由走动。唯一的规定,是尽量避免接触主人的妹妹沙条绫香小姐。即使遇见了,也不要透露自己是使役者,别将她卷入圣杯战争。 我日前意外遇见绫香小姐后,广树先生那么叮嘱我。 因此,我现在特别小心。 以灵体待命的时间也增加了。像这样实体化时,也会提醒保持没有面具的少女模样。 而魔法师和我不同,在屋内的活动从一开始就相当多。东京湾上的决战时,他精炼成功的「贤者之石(eliir)」为剑之英灵提供了莫大帮助;而决战结束后至今,他也为了启动大圣杯,规划著各式各样的魔术手段。虽然不知我的主人是否真的需要,至少主人准许他所有活动。 这客房即是一例。他向老爷借了几间客房当工坊,日以继夜地埋首其中。 「……有新的使魔吗?」 「对。」 魔法师点了头。 我早已感到,有东西潜藏在没开灯的客房暗处。 「不明」的东西。 和我们一样与魔力连结极深,但不是使役者。虽能感到异常高的魔力,可是不太一样,也不是幻想种。空气中的茉莉花香,会是为了掩盖那东西散发的尸臭吗? 不寻常的生命形式。 我明白。 与圣杯赐予的知识无关,我哈山?萨瓦哈一进房就明白了。 那是不该存在的秽物。 渴求一切生命的骇人怪物。 会是低贱的食尸鬼(ghoul)一类吗── 「都什么局面了,这种死尸对主人能有什么帮助?」 「这不是要给爱歌大人,而是我做来送你的,刺客。」 「什么?」 「在人间,这是最适合你的东西。」 接著,他当面对我这么说: ──你并不适合作爱歌大人的仆人。 「所以,我要送你这个可怜的毒女一个礼物。」 「……你的话──」 说完了没? 我让下半句话融入暗影的同时,轻轻地吐气。 这男人在气息能彼此接触的距离,向七骑英灵中速度最快的我挑衅,该不会以为能平安无事吧?无论是毒吻还是抽刀都一样,只要我顺从愤怒刺穿他的灵核,虽然对整体影响薄弱,还是会对主人的大愿之路造成些许延误── 然而,若只是划破他那英俊的脸庞,我倒是很乐意。 没关系吗,魔法师? 我以视线这么问。 他没回答。 只是冷冷地继续说: 「这是完全符合你需求的礼物。你不一定需要爱歌大人吧?只要是被你碰了也不会死,『什么都好』。难道不是吗,静谧的哈山?」 听他说著我的真名,我终究忍不住看了。 看那从阴影中现身的东西。 步行的尸体。 丧命之人。 「我给了他『虚假的生命』。一般而言,活尸(living dead)一类要得到幽体的脑,需要天时地利的配合……不过我这英灵的制作道具技能水准非比寻常,结果便是如你所见。」 「你……」 怎么会? 怎么会? 不,我杀了他,我明明杀了他。 为什么? 「这是死后重生,拟似的复活。用了我所创造的『贤者之石』,可以让死亡暂时远去。虽然这个个体的脑部已经报销,略嫌美中不足,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赋予他生前的记忆。」 「为什么……」 「我说了,这是为了你。你有必要知道,你真正的爱是什么。」 「爱……?」 我的声音。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发出这么细小的声音。 即使为了撕裂猎物而演戏设陷阱的时候,声音也没那么细小过。 啊啊。 啊啊。 在我,眼前的,不就是── ──我亲手夺去生命的人。 那天,那晚,那时。 东京都杉并区,公寓最顶楼。 我所拥抱。 我所亲吻。 我融毁大脑,完全杀死的──他。 狂战士的主人。 拥有赤红静止魔眼的那个少年。 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 青紫的唇蠕动著── 乾哑的声音,从死后发硬的喉咙挤出来。 「不可……以…… 我……真的……不想杀……你。」 白浊的眼。 直视著我。 不该寄宿在死人身上的东西,就寄宿在那里。 会是吸血种吗?不知道。我不知道。不对,他的脑已经崩解。那么,不……可是在这里的……复活的……的确是他没错。 其实很明显。 我听得懂。 我认得出。 他在说「那晚没说完的话」。 ──我两只眼睛睁得好大,站著动也不动。 「啊,果然,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份礼物简直与你是天造地设,因为他无论中了什么毒都不会死。你的毒的确很强,高阶幻想种也杀得死吧……但尸体就不在此限了。」 冰霜一般的声音。 就在我的背后。 「来,尽管抚摸他吧。 现在谁都不会阻止你──」 ? 哥哥: 你还好吗? 妈妈真的很担心。 打电话就行了,赶快联络我们。 不是打电话也没关系。 我也很担心你。 到底怎么了? (摘自给来野巽的留言) ? 「哥哥,我跟你说喔。」 对── 那是我和他说话时的事。 我不觉得有那么久,但还是很久以前。 应该是我们难得跑远一点玩,沿著丸子山川走路回家的途中。那时候的家还是离哥哥现在住的公寓很近的二楼独户。我们肩并著肩,手牵著手。 我的个子比同年纪的女生还瘦小,胆子更小。 几乎不会一个人出去玩或跑去同学家,每次都是哥哥去哪里就去哪里。 嗯,真的。 我每次都在找哥哥在哪里。 看不见人就号啕大哭,然后哥哥就会马上跑过来。 回程时总是手牵著手。 哥哥一点都没有不情愿的样子。我一握住他,他也会紧紧握回来。由于当时的我话并不多,无论来回,说话的大多是他。我负责点头,小声答「嗯」。 每天都是这样。 我记得很清楚。 其中记忆最深刻的,说来说去来就是那一天,那个时候── 「刚刚,阿德当坏人的时候……」 发生在和哥哥的同班同学德光玩完以后的回家路上。 当时我们都很喜欢看星期五晚上的动画,中间常常会看到有特殊化妆僵尸的电影广告。那时候很流行那类恐怖电影,大概吧──每次都把我吓惨了。 所以,那天也一样。 即使只是小孩子的无心游戏,我也怕到了心里去。 德光扮演的坏人是手段凶残,计画在整个东京的自来水下毒的怪人。 而哥哥是正义的一方。 对抗邪恶的改造人之类的角色。 而我在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可以说每次都当人质。 「我有点怕怕的。」 我对哥哥小说。 不是有点,是真的真的很怕。 因为,要是自来水管理的水真的有毒,大家都会死。 妈妈、爸爸,那时候养的狗小小,幼稚园的同学、老师。每个人,我喜欢的每个人都会死去。 我还忍不住想像了那种画面。 玩完走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发抖。尽管根本不冷。 德光大笑著说「全部杀光」「每个人都死定了」之类的话,深深刺进当时的我心里,让我无比恐惧。 那和平常很会打躲避球,不太会打电动的德光很不一样。 抓著我不放的他在那一刻,无庸置疑地是个「坏人」。 所以我好害怕,好害怕。 「只有一点点喔。」 我这么说,用力握住哥哥的手。 「可是,因为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一半是假。 一半是真。 虽然我很怕,可是有哥哥在── 因为我知道哥哥会来救我,我才能忍耐到游戏结束。 也知道回家路上,他会这样牵著我。 「什么嘛。结果你不怕啊?」 哥哥多半有发现我在逞强吧。 不过,他什么也没多说。 只是对我笑。 放心,没什么好怕的──他用表情这么告诉我。 ? 在哥哥的公寓── 我在书桌上留张字条后,不知所措地站著发愣了几分钟。 最后想了想,采取行动。 联络警方?不是。 联络家里?不是。 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前几天哥哥还住在这里。充满生活感的房间,彷佛还在等主人回来,所以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宁愿这么想。 我要做的,或许不是最好的行动。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做自己能做的事。 于是我暂且离开公寓,到附近营业到晚上十点的超市买菜。店员阿姨一看到我就说:「好久不见啦。」「爸爸妈妈都好吗?」之类的日常寒暄,我尽量挤出笑容回答,将食材一一塞进购物篮。 没用到意料中的空冰箱,开始做菜。 凉拌菠菜、芝麻牛蒡。 蚬肉红味噌汤。 还煮了应该是家里送来的米。 青菜加了很多猪肉。辣一点、口味重一点,炒出一大盘。 然后煎哥哥爱吃的鱼。鳍鱼,如同字面,是春天的鱼。虽然空气还很冷,不过春天就快到了。 「好,大功告成。」 我也觉得这顿晚餐做得很棒。 平常没有白帮妈妈下厨。 「可爱的妹妹替你做这么多,如果还敢说『我想吃咖哩』什么的,看我怎么修理你。」 菜做完时,太阳已经下山,天都黑了。 我这才想到,要用公寓电话联络家里。 「……嗯,我再等一下看看。」 电话另一头,妈妈的焦急就要升到最高峰。 尽管三点才来过电话,离现在也有几个小时了,担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一面道歉一面设法安慰 她。不要乱想,他虽然真的不在,但看样子没有离开很久,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总之今天我先在这里过夜,明天再看看状况。 这么说之后── 「不要哭了啦,妈妈,不会有事的。」 挂上电话。 并「呼」地吐一小口气。白白的。 差点忘了开暖气。不然好不容易做好的菜,才刚摆满茶几就要凉了。这些菜……我都不畏风寒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被你害的。所以拜托你赶快回来。 趁菜还热腾腾的时候。 和我一起吃。 夸它们好吃,什么都好。 然后,我要问你为什么乱跑,甚至翘了哪么多天课。 「……啊……该不会是和女朋友出去玩了吧?」 说出口之后,我才觉得机会很低。 「想太多。」 不管来几次,哥哥都是那样。个子一直长高,体格也越来越壮,即使长到快比爸爸高了,一谈起女朋友的事就一脸没自信。 「既然人家说我们很像,就表示你也满帅的,拿点自信出来嘛。」 自言自语。 按下电暖器开关等它热的时间,我站起来,吐著白白的气搓手。在房里空气暖起来之前,别说围巾,连粗呢大衣也穿起来好了。 我向挂在墙上的大衣伸手,途中不禁停下。 大衣旁边。 用衣架挂在墙上的一整套学生制服。 和哥哥体格相似的黑色无头人形。 「……你去哪里了啦,哥哥……」 轻轻一声。 轻轻捶一拳。 ──扁扁的学生制服给我的,只有空虚的感触。 其他什么也没有。 后记(※注意内有剧情泄漏) 樱井光 投身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与英灵。 超越悠久时空而相识的双方,必定会给对方立下自己的定义。 一时的帮手,真正的朋友,实现愿望所需的祭牲。 或是完全不同的──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召唤到一九九一年东京的四骑──刺客、狂战士、骑兵、剑兵,以及他们的主人,四名暗中争斗的魔术师。 本集故事,便是以此八人的愿望碎片为中心刻划而成。 ……很抱歉,这次不能多做透露。 能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最深处的心愿──那即使注定遭受名为圣杯的愿望机无情搅弄,因强烈执著而成为推动悲剧轮回力── 依然纯粹。 至少,对他们的自我而言。 在这里,我要向各位预告── 本作《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已定为含本集与既有的两集外再添两集,也就是共五集的故事。一九九一年的东京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会再发生些什么,很荣幸将由我继续编织下去。 恳请各位继续陪伴,直到落幕。 另外──想不到吧,有新作要来了! 以碎片故事(fragment)的主轴「沙条爱歌」为主角,伴随英灵与魔术师的完全新篇《fatebyrinth》将于《月刊ptiq》集中连载,插画当然仍是由中原老师担纲。 若本作与新作都能带给各位更多乐趣,便是我无上的荣幸。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由于二位惠准我编写《fate/prototype》一九九一年情境的愿望,本作才能升华为共五集规模的作品,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不仅是故事核心部分的爱歌与英灵,甚至将细部雕琢圣杯战争的「群众」都刻划得尽善尽美。往后也请多多关照。 森濑缭老师,感谢您提供古埃及世界及哈山?萨瓦哈等人物的众多资料,我的请求每次都很无理,真的很不好意思。 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o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本集也非常感谢各位的大力鼎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投身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与英灵。 超越悠久时空而相识的双方,必定会给对方立下自己的定义。 一时的帮手,真正的朋友,实现愿望所需的祭牲。 或是完全不同的──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召唤到一九九一年东京的四骑──刺客、狂战士、骑兵、剑兵,以及他们的主人,四名暗中争斗的魔术师。 本集故事,便是以此八人的愿望碎片为中心刻划而成。 ……很抱歉,这次不能多做透露。 能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最深处的心愿──那即使注定遭受名为圣杯的愿望机无情搅弄,因强烈执著而成为推动悲剧轮回力── 依然纯粹。 至少,对他们的自我而言。 在这里,我要向各位预告── 本作《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已定为含本集与既有的两集外再添两集,也就是共五集的故事。一九九一年的东京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会再发生些什么,很荣幸将由我继续编织下去。 恳请各位继续陪伴,直到落幕。 另外──想不到吧,有新作要来了! 以碎片故事(fragment)的主轴「沙条爱歌」为主角,伴随英灵与魔术师的完全新篇《fatebyrinth》将于《月刊ptiq》集中连载,插画当然仍是由中原老师担纲。 若本作与新作都能带给各位更多乐趣,便是我无上的荣幸。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由于二位惠准我编写《fate/prototype》一九九一年情境的愿望,本作才能升华为共五集规模的作品,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不仅是故事核心部分的爱歌与英灵,甚至将细部雕琢圣杯战争的「群众」都刻划得尽善尽美。往后也请多多关照。 森濑缭老师,感谢您提供古埃及世界及哈山?萨瓦哈等人物的众多资料,我的请求每次都很无理,真的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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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o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本集也非常感谢各位的大力鼎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樱井光 投身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与英灵。 超越悠久时空而相识的双方,必定会给对方立下自己的定义。 一时的帮手,真正的朋友,实现愿望所需的祭牲。 或是完全不同的── 本作是《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而《fate/prototype》则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向世界扩展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为原案塑造而成。《fate/prototype》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展开的「最初」的圣杯战争为丝线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fragment)」。 召唤到一九九一年东京的四骑──刺客、狂战士、骑兵、剑兵,以及他们的主人,四名暗中争斗的魔术师。 本集故事,便是以此八人的愿望碎片为中心刻划而成。 ……很抱歉,这次不能多做透露。 能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最深处的心愿──那即使注定遭受名为圣杯的愿望机无情搅弄,因强烈执著而成为推动悲剧轮回力── 依然纯粹。 至少,对他们的自我而言。 在这里,我要向各位预告── 本作《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已定为含本集与既有的两集外再添两集,也就是共五集的故事。一九九一年的东京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会再发生些什么,很荣幸将由我继续编织下去。 恳请各位继续陪伴,直到落幕。 另外──想不到吧,有新作要来了! 以碎片故事(fragment)的主轴「沙条爱歌」为主角,伴随英灵与魔术师的完全新篇《fatebyrinth》将于《月刊ptiq》集中连载,插画当然仍是由中原老师担纲。 若本作与新作都能带给各位更多乐趣,便是我无上的荣幸。 再来是一些感谢的话。 奈须きのこ老师、武内崇老师,由于二位惠准我编写《fate/prototype》一九九一年情境的愿望,本作才能升华为共五集规模的作品,实在感激不尽。 中原老师,感谢您不仅是故事核心部分的爱歌与英灵,甚至将细部雕琢圣杯战争的「群众」都刻划得尽善尽美。往后也请多多关照。 森濑缭老师,感谢您提供古埃及世界及哈山?萨瓦哈等人物的众多资料,我的请求每次都很无理,真的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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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封面及文本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o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本集也非常感谢各位的大力鼎助。 最后,我要向不吝翻阅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我们下个碎片见。 act-1 网译版 转自 澄空学院 翻译:hikariare、annshark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 东京湾上神殿决战,八天前。 在秋叶原站昭和通口附近的小居酒屋一角,有对男女。 已经约略一个多小时。他们以活泼的言语与啤酒杯交流。 男方一看起来就超过二十岁,是名健壮的男人。所有看到的人都会对那饱经锻炼的身体感到赞叹吧。国籍不明。若说他是日本人看起来也像,但要说他是中东系或是南美系也不会感到奇怪。有著深刻的轮廓,和被晒得黝黑的浅黑肌肤。 女方看起来约是二十岁前后,年轻貌美的白人女性。是名残留著浓厚少女氛围的女人。艳丽的红发配上白色蕾丝带相当合衬。根据服装不同就算被说只有十几岁也不会有人怀疑。有著翠色大眼睛的童颜经常戴著笑容。 「乾杯(prosit)!」女人说道。拿起第二杯大杯啤酒。 「哦!」男人也回答并碰撞啤酒杯。 男女不论哪方看起来给人的印象都很年轻。 如果有十个人的话应该可以猜到有十个人会说「差不多大学生左右的年纪」,两人无论是在都内哪里走动看起来也都只像是留学生情侣。实际上,在这间店打工半年担任服务生的女大学生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认为两个人是感情很好的情侣,即使听到两人间说的只字片语那个想法也没有改变。 在这个城市中,年轻外国人并不罕见。 秋叶原。电器街。 寻求免税店产品的外国人往来并不稀奇,以电脑类为目标而拜访的年轻人也增加了。特地走到和电器街中间夹著车站位于反对侧昭和通的外国观光客虽然并不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 因此,这是相当稀松平常的风景。 但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是因为两个人的氛围吗。 「日本的酒真是有意思啊。这通过喉咙的触感……真不错哪」 「虽然皮尔森啤酒的发源地不是日本是欧洲就是了。还有,你感觉到的那个叫作"入喉"。记好了」女人说道,笑了。 男人带著清澈的眼神点头、 「这样啊,好个入喉!」 一口气喝乾了。 空了的啤酒杯量一变多,点的料理也就跟著变多。 两人浮现的表情都带著明朗并充满生气,看起来十分耀眼。 居酒屋的主人也特别记住了这对男女,在这晚之后,每当有客人来一有机会就会提起。明明都很年轻,但能像那样享受人生已经算是种才能了,或是最近有气无力的年轻人们也该学学他们之类的,被当成喝醉时的说教题材大大活用——— 总而言之。 既热闹。又开朗。 飘散浓厚的快活气氛,被周遭所爱的男女就在那里。 「不过哪,这城市还真大。建筑物多人也很多。而且很有意思。第一次移动使用铁箱子虽然让我满不知所措的,但看惯了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而且,还有那个」 「那个?」 「铁龙」 男人认真的那么说。 一瞬间的空白。 虽然如果有刻意注意观察男女的人应该会注意到那奇妙的空白,但打工女子和居酒屋主人正好都转移了注意力。毕竟夜晚是尖峰时刻,忙得很。 「电车呢」女人笑容不断。 「就是那个。那个也很棒。车站什么的就像是龙的巢穴」 「啊哈哈。真有趣的形容。不过,龙的巢穴不会有人往来吧」 「确实是」 男人也笑了。那是让人觉得他有著率直的人格,受人喜爱的笑容。 「和菲利顿(fereydun)王治世中大闹的那个邪龙(a椁 dahāka)比起来,现代的铁龙似乎温和许多。毕竟把人装在肚子里面不会把人消化还会吐出来」 「是啊。电车是不会吃人的」 嗯嗯地点头,女人咬了口刚炸好的炸鸡块。吞下。 好吃,小声说完后拿起大杯啤酒喝了一口。两口。 「噗哈。也是,地上和地下,路线都很丰富这点应该是东京的特徵吧」 「你的国家不一样吗」 「要看城市吧。虽然是有快速铁路,但没有像这里这么纵横无阻吧」 说完,女人翠绿的视线稍微从男人身上移开。稍微向上了点。是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吗。想起过去在故乡度过的某个场所。 「……不过,我有点惊讶呢。这里。秋叶原」 「是这样吗?」 「是啊。」点点头「明明是满大的车站,但是站前的餐饮店却很少」 「确实是这样哪」 「电器产品的免税店明明很多,但是却没有半间啤酒屋(beer hall)。这嘛,我当然不是说要把慕尼黑皇家啤酒拿出来」 女人些微不满的脸表露于形。 那只是些芝麻小事。不会让人觉得是真的感到烦躁,虚假的鼓脸。 「嘛,无所谓吧。结果我们也像这样找到了酒店」 「也是呢」 「啤酒也很好喝。口感也很赞」男人笑著。 「料理也是呢。居酒屋万岁」女人也笑了。 那是很常笑,也很会喝的两个人。 接著——— 「艾尔莎。你是我的御主真的太好了」 「那是怎样,是想要再来杯啤酒的意思吗?archer?」 「也没什么不可以」 「啊,小姐,我要续杯。大杯啤酒两杯!」 「……了不起的家伙。在"战争"中还如此大胆豪放。我越来越中意了」 他们不是情侣。 更不是留学生。 在这里并非为了相爱,也不是为了学习。 而是以一名英灵(servant),以一名魔术师(master)——— 两人,是为了和六人六骑互相残杀才来这的—— 「那么第二杯,乾杯!」 很会笑也很会喝的红发女人。 艾尔莎.西条是日德混血儿。 虽然常被误认为很年轻,但实际的年龄是二十岁后半。将近三十岁。 有日本和西德双方的国籍。啊啊,西德这单词从一九九一年开始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在约五个月前,也就是去年十月,他的祖国德国才刚完成东西统一。 「噗哈」 虽然到第二杯都还是普通的喝法,这次一口气就乾掉近一半的啤酒。 酒量好是遗传自德国人的父亲吗。还是说是遗传自在日本东北地方,产米处出生长大的母亲的影响呢。不管怎样都是来自双亲礼物这点是不会错的。 和魔术回路和仅少的魔术刻印一起,都是继承自双亲。 「煎蛋卷还喜欢吗?要再来一份吗」 「好吃。务必追加」 「好ー。…小姐,明太子煎蛋卷再追加一份!」 举起手对著打工店员出声,艾尔莎在脑中"角落"想著。 好像啊。 居酒屋和祖国的慕尼黑皇家啤酒屋的一楼没什么差别。酒和料理也不差。醉客的吵闹声和让人困扰的样子,嘛,也是满像的。不同的只有宽敞程度和音乐而已。在居酒屋要乐团演奏乾杯歌还是太困难了。 (嗯。很像) 不管哪个城市都一样。 不管哪个国家都一样。 艾尔莎认识到这个世界不存在著完全的异乡。 也能说是实际感受。表面身分作为记者 已经游历了许多国家,见识到许多事物。巴勒斯坦、爱尔兰、中南美各国,还有柬埔寨。与许多人擦身而过,看见许多孩子,也”忽略”了许多性命。包含父亲为始的魔术师所说的「根源」之涡中所产生的万物,就只有一个世界而已。为美味的料理和酒感到喜悦、欢笑、和朋友畅谈、令人怜爱的孩子们总是嬉闹著——— 以及。在那些事物的身边。 有著成排沾满血的利牙张著口的地狱等待著的"危险"世界,是存在的。 在哪里都一样。 像这样以酒为乐的自己五英寸旁,五分钟后,就有著地狱。 肉被贯穿的声音。肉被撕裂的声音。枪声、爆炸声、怒吼声。刀。铊。愤怒。怨恨。嫉妒。谁都有可能会被地狱吞噬,有人总是被那残酷的野兽啃食著,只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无数人们当作没有看见罢了。 这里和地狱的差别———就只有所站的位置,座标的微小差距而已。 只有五英寸,五分钟程度的些微不同。 几乎都一样。哪里都一样。 「………」 原本充满明亮的艾尔莎的瞳孔中,布上一丝阴霾。 是因为联想到了的关系吧。 平常刻意不去想起来的几件事情。特别是在这个被称呼为archer的这个男人面前时都有特别注意的,不小心就大意了。 (啊啊真是,我这个笨蛋) 既快活又开朗,爽朗。 希望无论何时都能那样。也打算那样。 去意识笑容。 平常只是以自然的举止应对,就结果上浮现笑容。不少人,有时甚至是初次见面的对象都大多抱有好感的这个表情,是艾尔莎的骄傲。虽然可以说是自我意识过剩或自信过剩,但是被最爱的对象称赞,结果培育出的这个表情这点是属于自我意识,某种意义上也是没办法的。 (呜ー。被发现了,吧) 偷瞄一下。隔了张桌子在正前方,有著褐色肌肤的健壮男人(archer)。 眼神交会。 没有任何一丝阴影的黑色瞳孔盯著艾尔莎。紧紧地。 「……干嘛?」提心吊胆的问。果然还是应该认为被看穿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至今为止见到的世界,我也想看看罢了」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 「谁知道」将第三杯啤酒喝空了一半,他耸肩。 完全被看穿了。 视线和表情那么说著。不说出来应该是他的体贴吧。 他其实是敏锐到让人火大的从者。但实际上却不怎么生气。不如说还很感激,或者说像那样说出来占了大半也有关系就是。 「你啊,明明还很年轻,但却看了太多不好的东西吧。艾尔莎」 这我知道。 有自觉看了太多世界上不该看的东西。 也有认识到这世界应该爱惜,充满光辉的事物有很多。 包括魔术修行———就算有这种正当理由,但在世界各地奔走得到的经验对自己而言并不完全是正面的吧。在修罗场中的周旋方法,把握实际上的现代战法,自傲的笑脸培养的人脉,虽然多有斩获但失去的也很多。 不。不对。大概不是那样吧。 若要假设负面经验也等同多的话,那根本就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感觉到脸上开始带有些微热度,艾尔莎摇头。 (是啊。并不是世界不好) 说不定只是看法改变了而已。 而且,那个原因一定不只是游历世界的关系。 而是在故乡,在祖国。 失去了比任何东西都还重要的"唯一一件事物"的,那件事——— 「……太狡滑了。你什么都知道呢。archer」 「有吗?」 「是啊。如果不是那样,你根本不可能说出像现在那样的话」 果然,总觉得好狡滑。太不公平了。 这边只是普通的人类,更正,能多少行使一点魔术的女性,但这个壮硕的男人却是有著好像连内心都能看穿的眼睛的英雄。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英雄,是货真价实的大英雄。古波斯传说中的弓兵。 (如果是人生经验的话,明明应该是我稍微多一点) 不禁在思考的角落那么想。 是生前度过时间的方法和生存方式之类,他比较充实吗。 就年龄来看应该是自己比较大,但是却感觉在三千数百年前,过了二十岁就结束一生的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成熟。 而且。看起来一点醉意都没有。 喝了一样的量,这边明明都已经稍微有点脸红了。 从者不会醉? 啊啊,不对。他在那方面又更特别了一点。 「就算是喝了神明的酒我也不会醉哦」 「我也没有醉。也没有喝到说会影响战斗的量」 「那么说也是」点头后,他将剩下半杯的啤酒一饮而尽。 看上去十分可靠,如果自己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天真少女的话,光看他喝酒的样子说不定就会喜欢上他了———想到这里,又整理了思绪。些微的感慨、反应总是常时存在于意识和思考的角落。身为艾尔莎.西条的主体总是在对战斗状况保持警戒。 即使,是正在把酒相交。 在笑著也是。 就算是在回想世界的存在或是回想过去,一切也都是"顺便"。 东京是战场。而自己是战斗的人。无论是思考多么细小的事情,也不会视为主体。也不会以自己为中心来捕捉。 从搭乘往羽田机场的几天前,或者说是半个月前得到为了召唤archer的触媒那瞬间起,艾尔莎的中心就一直是圣杯战争。 「了不起的家伙」 挑起半边眉,他说道。 那是今晚第二次感叹的言语。和第一次带著稍微不同的含意。 「我印象中西方的魔术师应该是群脑袋更顽固的老古板。即使是这个国家,魔术师大部分还是吸取西方(那边)的潮流吧?」 「去掉古老结社一类的话,想和时钟塔打好关系的人大部分都是那样吧」 「你们那边不一样吗」 「所以就说我家原本是德国了」 笑道,咬下第一盘中剩下的煎蛋卷。吞下。 「但是,我觉得应该和这个国家的魔术师没什么差别。我家也不是说是什么名门。而且我算是不良魔术师」 ———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 那么接著说道,艾尔莎稍微在偏思考中枢的领域想著。 这个谎言,他一定也能轻易看穿吧。 但是。还不能说。 还为之过早。 即使他的眼睛能识物繁多,即使非人英灵的神秘使那成为可能,但有关自己深层的部分想要好好的以言语传达。对于以人接待自己的他,也想要以人的身分回应他。 正因为这样。 从艾尔沙口中传达有关她自己的真相,是在两天之后—— 显现的英灵们,总体来说,有著被称为技能(skill)的超常能力。 技能区分为两种。阶职能力和固有能力。 阶职能力如其名,是根据阶职不同各自被赋予的能力。 若是archer就是对魔力和单独行动。 caster就是阵地作成和道具作成。 即使英灵原本不具有对魔力技能,但若是以archer被召唤就会依阶职能力自动得到对魔力技能。 但 是,所有的技能都会大幅依附英灵的出身。 另一方面,固有技能则和英灵原本拥有的能力相近。 在传说中是如何活跃,生前是有著怎样的技术。 和那些有著极大关系,会决定固有技能。 比起总和来说只有几个的阶职能力,固有能力的种力则是五花八门。 就算说有多少英灵就有多少技能也不为过吧。 毕竟那是他们所拥有的神秘与"神迹",化为形体显现。 (节录于一本老旧记事本)—— 「再见啰」 那么说著并挥著手的样子就像是道别的亲昵情侣,或是友人。在大大小小的杂居大楼并立的秋叶原站昭和通口前,方才离开居酒屋的一男一女———archer和艾尔莎,在讨论了几次后,决定今天晚上暂时分开行动。 「虽然到现在都还没上勾,但还是要小心」 「哦!」 「"狩猎"就交给你。但就算遇上了,也绝对不要深究」 「我知道。那是我的擅长领域」 「也对呢」艾尔沙往现在暂时居所,在隔壁站jr线御茶水站附近的饭店。 「当然」archer则是寻找敌方servant开始在周围探索。 背对艾尔沙举起单手挥了好几下。 archer向著晦暗的秋叶原走去。 虽然各自分开行动本身半随著极大的危险,这两人当然都非常理解。在遭遇敌方从者的情况,只有御主单独一人是不可能在战斗中胜利的。要杀死强大神秘集合体的英灵,就魔术师来说是不可能的。正因为这样,御主和从者不该轻易分开。 但是,不能说完全就是那样。 也有侦察行动没有御主陪伴比较有效率的情况。其他还有,有著能影响广范围的攻击力和影响力的敌方从者,或著是有著一般的魔术行使无法跟上、能重复超高速移动的从者与之进行战斗的话,不如御主在身边反而更不利吧。 因此,现在分开行动。 理由是前者。侦查。毕竟自从被召唤出来才第二天。 「如果碰上saber就很有趣了哪」 嘴角大胆地上扬。 男人,archer的样子在街角暗处起了变化。 以魔力编织成的轻装铠甲,不到两秒就覆盖了全身。 虽然艾尔莎(master)为他选的连帽外套和衬衫他也很中意,但是如果想要随心所欲行动的话战斗型态还是比较能冷静。archer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从非人又似人的存在,将自己变成为了战斗的一具兵器,去"熟悉"的自觉和认识。 身体穿著铠甲。左手拿著绯红的大弓。 即使不是宝具,也是用特殊的道具作成技能造出的弓。 生前使用道具,花费素材和时间自己费心作成的东西,现在仅仅一瞬间就出现。 (……这就是英灵吗) 事到如今才有了实感。 自己果然,不是正常人类的这个事实。 在三千数百年前,服侍西亚世界中神话时代最后的王,享有盛名的伟大玛努切赫尔(manu攁栀爀)王的最强战士,在怪物和英雄们的征战传说中隐藏的、作为神秘的直系战斗的人类,为了拯救波斯与图兰两国所有人民而从大弓放出一箭的英雄,已经不在了。那虽然是自己没错但却不是自己。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生前的自己确实已经死了。 而在这里的自己——— 「那么。就开工吧」 是英灵。是从者。 是御主为了在圣杯战争中获胜而召唤的兵器。 那么就正确的,以那样行动吧。archer冷静地俯瞰自己。 首先从秋叶原电器街口的背侧越过jr站,几乎没有什么人———到了晚上八点这个时间这条街上人影几乎都消失了就是———"跳到"大型汽车停车场的屋顶上,再前往杂居大楼的屋顶。接著又往其他大楼的屋顶而去。 在秋叶原上空以连续超跳跃进行的高速移动。 虽然这是非常人所能做到的行为,但这种程度和生前并无大异。 (我再次以我的样子存在于世界上吗。真是奇妙) 抱持著几分感慨,在跳跃的高速移动中观察东京.秋叶原的街景。 主要意识放在索敌上。仅有些微意识向著自己。就和艾尔莎做的一样。 还见不到敌影。———街景还真是变了不少。夜色也是。 感觉不到杀气。———只是,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感觉不到魔力。———那一定,是和浮现在空中的繁星光辉一样的东西吧。 就像是被夹在繁星之海中。 上方是夜空的星光。而下方则是东京的街灯。 「还不坏」 只留下低喃的空间,断断续续的跳跃。奔驰在东京空中。 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移动。 不。也不能完全说这不是漫无目的的移动。 这是狩猎。因为是等著猎物自己上勾,所以该说是钓鱼、吗? ———涌上锐利的利牙逼近饵的预感。 是猎物。是敌人。 比起想像中快的多了。是和自己一样在巡逻吗? archer第一次感受到从者特有的气息。 「和杀气跟魔力都不同吗」 说著原来如此并点点头,边在空中以时速一百公里以上,完全不改变跳跃高速移动时的姿势架起弓。放出。一箭。两箭。和感觉到气息几乎同时断定后方三百公尺位置出现的人影为敌方从者,开始进行远距离攻击。 跳跃。射击。跳跃。射击、射击、射击。 两个互相在屋顶与屋顶间进行高速移动。 archer完全不歇下攻击的手。 由魔力半自动形成的必杀之箭,一箭接一箭消失在东京的夜空中。 (真了不起哪。弹得漂亮) 夹杂感叹吹了声口哨。 靠著连续远距离攻击,敌方从者就无法接近这里了? 确实是那样。在某个方面是。但在另一方面确有些不同。敌人没接近也是事实,虽然也可以看成是对方进行防御战———但那边别说是致命伤连点擦伤都没有。 保持毫发未损,追著自己。 还悠然地配合著速度以跳跃移动。 让人认为只是趁著佯攻出现的敌方从者,但看起来好像有著自动能使远距离攻击无效化的手段。应该不是被避开了。放出的所有箭都在射中前被消灭了。 正确来说是被"烧掉"了。是某种魔术还是技能吗。 那么archer持续的早就已经不是攻击。而是等同于不让阶职不确定的敌对者无法靠近的牵制罢了。 (该认真吗?) 突然,那么想。立刻就否定了那个选择。 不能认真。也不该。 即使不事前准备大量的箭,靠著有效活用作成弓矢的技能就能瞬间发动的生前绝技重现,如果放出连天空都能埋没的箭的话,留在夜晚秋叶原的人们就会全数被自己杀死。 要将箭一支一支消去的方法,和同时消去万支箭的方法不同。 只要稍有差池秋叶园中的建筑物就会毁坏,人们就会丧命。 (啊啊……这样啊) 瞬间。archer理解了。 啊啊,和三千数百年前一样没有改变的———除了人们与星空以外还有别的东西的样子。 在这胸中摇曳的火焰,确实,和生前是一样的。 看来,自己。 (还是自己,吗) 认真以箭进行的大量远距攻击只能暂时封印。 是从艾尔莎那边听说有关隐蔽神秘的事情? 不。是在那之前的问题。应该要在人更少的地方,比方说以山野为舞台,以超远距离攻击的程度就差不多了吧。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刚好碰上那样的机会和状况,总之,不适合当作这场面的攻击方法。 那么,怎么办。要就这样轻易让对方追上吗。 「也是哪」 故意说出口让声音乘风而去。中止高速移动。 在最后的跳跃之后,无声地在八层楼的杂居大楼屋顶上著地。让落下的冲击从脚底分散到全身。虽然认识到不包含任何魔力的物理性能量对现在是从者的自己肉体影响不大,但如果不消去冲击,就会立刻破坏掉无辜人们所有的财产(大楼)。 缓慢地调整姿势并回头。 连找都不用找紧追在后的敌人气息,就在视线前方。 距离约三十公尺。就在旁边六层楼的大楼屋顶上。 身著银色的铠甲。 好美。有著让人不禁会被夺走视线,美丽的夜晚生物。 archer当然也那么觉得。 那并不是在阳光之下生存的人。 并非是像幻想种之类的怪物那种意思,就只是很单纯,很适合夜晚的黑暗和宁静的意思———影之女,夜之女。衬托出女人优美身形,奢华的银色铠甲。难以置信般巨大并沉重,但却被轻易拿起的豪枪。 在那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 忧愁。就只有那个。 热闹与开朗、明朗。那是自己将那一类全部放弃的女人。 可以说正和艾尔莎相反吧。 和看过无数地狱却仍露出笑容的她可说是完全一样,但也完全不同。archer能够理解。看见。看穿。有著那样的眼睛,身为从者的技能让他理解。 「……是第三位的从者对吧」 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大概不是在寻求对话吧。只是个确认。 但是。 「这么说你应该是第四位ncer吧。一个女人家却拿著把了不起的豪枪,那就是你的宝具吧?」 却回答了。自觉性地。 即使理解对方应该不会回答吧。 「是呢」 啊啊,不是只有忧愁。 女人的表情变了。 明明是在进行剎那间的死斗之后,但女人却轻轻地———微笑了。 若是普通的男人就"倒下"了吧。那是美丽的女人所浮现的美丽微笑。 然而,archer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有著优异的眼睛。即使感觉那微笑是因悲哀和忧虑而表露的,但是该伸出援手,还是不该他马上就能判断。而这当然,是后者。 「虽然只是猜测,我和你的这个是圣杯战争的初战」 「欸欸」 「应该都知道,英灵之间起冲突的话会变成怎样了吧」 「欸欸」 应该能理解的。 这种程度的小冲突是分不出胜负的。 先别说双方都还藏著绝招,在这之前根本就还没有认真互相残杀。 但就算只有这样,要杀光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还是十分充分的力量吧。假使从驻屯在都内的钢铁战车群出现,现代兵器也无法杀死自己(servant)。但是,自己却能将城市、人们、兵器单方面的粉碎掉。只要放置几只流箭很轻易就会变成那样。 从者身为不该存在于地上的虚假来客,但却是绝对的破坏者。 那就是自己。 那就是圣杯战争。 运用七骑英灵这归格外的神秘所进行,空前的大规模魔术仪式。 不是靠著被圣杯自动赋予的知识,而是实际上的感觉,archer到了这里终于理解了。矗在眼前的女人应该也一样吧。英灵间巨大力量的冲突,于英雄坛中传述的奇迹与绝技的重现。连物理法则都能扭曲,对世界来说的算是某种蹂躏的神话再演——— 东京。以这极东的都市为舞台。 自己,从现在开始,就只为了自己的愿望与欲望而"那么做"—— 技能虽然是极其强力的神秘,但不是绝对的。 若要以绝对来表现的话另有其物。 就是宝具。 宝具才正是能左右圣杯战争战况的重大要素。 大多是取自英灵的传说中被传诵的武装这种型态,力量确实是绝大的。 noble phantasm。 以人们幻想为基础成形的穷极力量。 虽然宝具主要是以攻击为目的,但不是绝对的。 即使如此那会是对战局有著绝大影响的存在是确定的。 和有著限定机能的魔术礼装一类相同——— 宝具,藉由说出真名,灌注魔力才能真正发挥。 那威力仅以绝大来形容。 若是攻击型宝具,毫无疑问地会将敌人彻底粉碎。 无论是英灵,或是魔术师。还是和魔术世界无关之人也是。 记好了。 要进行圣杯战争要注意的事情虽有许多, 但宝具的使用方法,是要赢得圣杯战争最该注意的其中一件事情。 (节录于一本老旧记事本)—— 对圣杯许的愿望。欲望。 在艾尔莎.西条心中确实有著如煎熬般的情感。 契机,真要说出来的话其实很单纯。 因为见过地狱所以才抱持的愿望。 因为害怕地狱所以才抱持的欲望。 若要说的更简单一点的话,说不定是"怕了"。 几年前。在接受记者朋友的请托前往的某个国家,看到了由政权引起的大量屠杀(genocide)———无数的骷髅,不分大人小孩堆积而成的死亡群集,伦理与常识的完全崩坏、破坏、蹂躏,过去被称为绿洲的痕迹一点都不剩,以毫无慈悲的暴力,或者是强制性的肌饿,或者说因为他是某个人种,因为他是知识阶层份子这种理由,百万、两百万、三百万的死亡、死亡、死亡、恐怖———简单来说艾尔莎发疯了。 因为她回想起来了。 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一直关在内心深处的那件事情,在异国的土地上看到突然出现的地狱那个瞬间,爆发出来了。艾尔莎自己完全无计可施,完全停不下来。 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想再想起来。 死亡。丧失。失去重要事物的悲剧在自己周围发生的这件事。 所以许愿,所以祈求。甚至感到煎熬。 于是,沉睡在极东的圣杯回应了艾尔莎。 以出现在右侧乳房上的令咒这一形式。说著「来,许愿吧。渴求吧」。 艾尔莎遵从了圣杯。以愿望为光,以欲望为友站了起来。无关她实在称不上是名门魔术师、家道中衰的家系嫡子,却表明要参加和魔术世界中心时钟塔有关连的魔术仪式,圣杯战争——— 使尽各种手段得到了西亚传说中大英雄的触媒,拿出和衰败的家系一样早就只有腐朽一途,秘藏的魔术礼装。 背叛与其说是魔术师这人种不如说比较接近为人父母,对自己灌注爱情养育自己的双亲,尽可能的准备应视为忌避,非神秘、由现代科学制出的武器。手枪。手榴弹。那一类的。 就只为了实现那痛切的愿望。 就只是为了要消去自从看见地狱以来,已 经完全想起来的事实———在内心中不断隐隐作痛的心之伤(trauma)。 于是,召唤出来了。召唤了最强的力量。召唤了神秘具现的存在。 圣杯战争中的王牌。 完成了servant archer的召唤。 他——— 没错,应该是非人英灵的他,却比事前预料的还要更像"人"。 艾尔莎十分惊讶。但是,却也十分开心。近乎要成为只为了追求愿望的机械装置的自己,从正面以一个人,一个女人面对自己的archer存在身上得到了很大的安心感与安宁。 很快的就相处融洽,能够推心置腹的交谈。 但是。 但是、 他的千里眼技能评价是a级。那双黑瞳,已经看穿在自己笑容的背后潜藏的私欲(ego)和无从对应的深刻伤痕了吧。 伤。心中的伤。那么轻而易举的。 就贯穿、搅动、破坏艾尔莎.西条这人格的中心。 ———所以,我才会变成这样吗。 在archerncer的圣杯战争初战五天后。 东京湾上神殿决战三天前。 在午后的奥多摩山中。艾尔莎独自迎接了那决定性的瞬间。 前往充满冰冷气息的冬季山中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得到了在奥多摩某处拥有据点的魔术师一族,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前就几乎完全断绝了和外界的接触这个情报。艾尔莎马上就判断情报中的一族,也就是伊势三家中有某个人是持有令咒的御主,为了袭击据点而和archer展开行动。 接著,在几小时后发现了。 不是据点。 而是发现了伊势三的从者,或著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寻找伊势三的据点而进入山中、其他御主的从者存在。而且还正好单独一人。周围看不到类似御主的存在。 「攻击他,archer」 充满绿荫的险恶山中是他的领域。艾尔莎判断「能行」。 「哦。你也要小心那边的御主」 「当然」 防御的礼装和攻击的手段也很充足。即使有个万一遭遇到被赋予色位(brand)的时钟塔强大魔术师,也能撑过几分钟的措施。即使离称为完美相距甚远,但也尽可能地做了对策。 只要有几分钟的话应该逃的开的。 艾尔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超一流的魔术师。 就只想著怎么活下去吧。如果死了,愿望和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那是从买了往东京的机票那瞬间起就做好决定方针之一。 只是,逃不逃的过取决于敌方御主。 乾脆放出一个风元素变换魔术(formalcraft)看看样子——— 『……我想要阻止圣杯战争』 脑中虽然闪过两天前在秋叶原路上遇见的魔眼少年身影,摇头摆脱那个想法。 圣杯战争阻止不了。 为了实现愿望,自己才会在这里。 不会再迷惘了。下次再碰到即使是那名少年也会毫不犹豫的杀给你看。 ———没错。我已经不能再犹豫了。是那么想的。 约一秒的犹豫。 应该要放在思考角落、除了战斗行为之外像是感慨的情感,在艾尔莎的思考与意识中心浮现。说不定,在这个时间点命运之类的就已经决定了。 以为了战斗而重整的意识开始行动。 「更加一望无际(he-zuin)」(注1) 准备魔术战。在双眼上施加视觉强化魔术。 虽然和archer的千里眼比起来等同于儿戏,但现在不是贪心的时候。 而且,在这个状况下应该已经够了。敌方从者现在还没查觉archer的存在。若是在进行远距攻击以前的话,这边确定可以先发制人吧。漠然地边戒备周围情况在山中移动的敌人,和明确地假定敌对者在山中进行探索自己是不一样的。 将意识集中在视觉上。锁敌。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 过了一分钟。 过了两分钟。 在距离三公里之外的地方archer开了战端,那个瞬间,艾尔莎确实发现了敌方御主的魔术师。比对方还要早发现。 (欸?女孩子?) 那———令人怜爱的少女。 既稳重又美丽。纯洁无垢。 明明和更加幼小的"那孩子"看起来完全不同。 盯著少女走路的样子,远远地听见哼著的节奏,四目相交,在那透亮的瞳孔深处补捉到什么的那一剎那,艾尔莎的视觉强化魔术完全被粉碎。 取而代之的。 视线中有东西强制浮现。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去非正规经营的保育设施迎接,手牵手回家的那一天。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抱著足球开心的笑著,看著那可爱身影的那一天。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明明要出声都很难过,但却还是那么对自己说的最后那天。 「啊……」 应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笑容。想起看见地狱的那天,但是决定绝不在圣杯战争中想起来,那重要的事物。最爱的对象。那个孩子。不可能忘记,无论那是多么伤害著自己胸口的伤痕也忘不了。比任何人都爱著的我的孩子。 最喜欢妈妈了。妈妈的笑脸,最喜欢了。 还不到五岁就死去的,那孩子。 「啊、啊……啊啊……路卡……」 心之伤。 那正是愿望与欲望的泉源。 孩子。在遥远过去失去的爱的形体。正因为这样,在那个国家艾尔莎也没能忍住。所以才许愿。祈求。拜托,拜托,给予所有的母子救赎! 「路卡———!」 那毫无疑问是伤痕。 那毫无疑问是缝隙。 正因为这样,这时———艾尔莎才大大地误认了。认识歪斜,意识与思考全部都被扭曲,就连充满狂气的妄想都觉得是正确的。在视线前方像跳舞般走路的可爱少女行使了某种力量也是原因之一吧。 无论如何。艾尔莎的圣杯战争,就在此结束了。 在敌方御主的那名少女面前,艾尔莎那么想。 啊啊,这是何等的事态。 那个女孩子,一定,是被卷进圣杯战争中,"应该被爱的孩子"。 ———对不起。archer。对、不起。我——— 以残留的正常意识碎片。 发出呜咽声,靠在细瘦的树上。 从翠色瞳孔流下数滴眼泪——— 名为艾尔莎.西条的女人,在这瞬间,落入了带著少女形体的魔掌中。 注1:よく澄み渡れ(ヘーズイン)、ヘーズイン找不到是哪国文所以先暂时随便找个词放置… act-2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 距东京湾神殿决战,尚有两日。 杉并区立塚山公园。 悄然存乎东京市内的幽静住宅区,其真身乃是异界的一种。 林立的常绿树种,是难免被错认为森林抑或丛林那般地茂密。若要言述便是如若古旧神社四周遍及的棵棵神木,亦会有人堪从神木本身觅得神秘的所在吧。然而,位于公园中的却不过是些微末奇妙的具现。别乎林立的神木,尚有他物明确地位于此处。 且看。 深夜特有的静谧所包覆的无人公园,其中心—— 临近二十世纪末的大都市核心,模仿上古人类安身的竖穴式住所、而在林木间筑成的崭新复原住所。建成伊始方逾三年。称作是新建,想来也不会招致非议。 新建的旧屋。密布的林木。几近全新的电灯。 对内行而言想必是一目了然。眼下的区立公园虽未显出恶意,却着实正扭曲着时间这一概念。连这古代的景观,都能经众人之手死而复生。究竟是因此处确有古代的遗迹之故才有了人造古迹,抑或是意在教育生长于斯的孩童,还是说两者皆有呢。 无论缘何,这名唤东京的城市,到底是得以在这片土地上成就了古代的重生。 倘使万中之一的情形,让那关乎古老神秘的魔术师之流得见此景,他们又会作何感想呢。是为之两眼放光那般程度的兴味盎然吗,抑或是对这傲慢的现代文明极尽嫌恶而置若罔闻吗?还是说只会断言,这里连值得瞩目的幻想乃至残片都不曾存在呢。 至少——悄然现身于此的女子,并未表露出这般反应中的任何一种。 仅是、无言。 仅是、瞑目。 「……」 即便纤长的睫毛微颤、轻启闭合的眼帘也。 即便宛若紫水晶(amethyst)的双瞳继而展露也。 未将自己片许的意识,投往周遭遍覆的上古风景。 因她的兴趣,并不在此之故。因那非现代的古代景致也好,那非但从事考古学的学者、纵是超常的魔术师亦不免倾力寻及的光景也好,那业已失却的时代,那时而被冠以神代之名、虚幻而美丽的往日也好,她皆已悉数熟知之故。 因她,正是幻想本身之故。 其为,神秘所具以的形态。 美奂的生物以神话孕育而出的传说为食粮得以成立,而她正是其再现。 本就相契着夜色寂静的女子,而今,更是恍若与之浑然一体。 将那超乎身高的硕大金属块、将那长枪,只手轻握—— 「berserker。你……」 轻启双唇,如若挂念着狂兽今夜远逝的性命那般。 那便是,这样一位女子。 啊啊,这里想必,是让孩子们沐浴着阳光尽情游玩的园地吧。 安详的场所。和煦的场所。 自己若在往日的话—— 定会在这惹人爱怜的耀眼光景前,毋庸置疑地凝望才是。 一面解除灵体化。一面轻启闭合的眼帘。 枪之女郎ncer),如是地在心中感慨。 而于那本应深埋于足底的遗迹抑或复原住所,她却并未投去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 挟着意义映入视野的,仅有、成群的游乐设施。纵是没有圣杯自动赋予的知识,她也一样能够明白。这里响起的声音,一定是阳光而又快活的吧。不是现在这般只有漆黑密布的时分,而是在那、阳光仿佛意欲从树影间逸漏的时刻中。 女郎她—— &emspncer她,微微地露出一抹浅笑。 遐想着那意在照亮夜色的电灯不事工作的白昼时分的公园模样。 而时,顷刻间。 便仅余下遍覆面容的空洞和哀伤,径自吐息。 那副表情的更替,稍微有些、过快。 「……」 再度地,吐息。 方才于杉并区的一角上演的死斗,才ncer该去思及的。 那位术之英灵(caster)的master,那位玲珑馆家当主以逸待劳地等候其他servant的玲珑馆宅中,五骑交错的纷乱厮杀。那与连ncer在内的三骑士相战仍且屹立不倒,却为rider纵横天际的太阳船降下的光雨所消灭,纵是迅若声色亦追之不及的、那狂兽的模样。 兴味索然的末路。不对。 无所作为的末路。不对。 那是殊死竭力才得来的战果。是尊贵的勇士绽放出的生命光辉。 分明已被不可见的刚剑先行贯穿了贵为灵核的心脏,分明已被我亲手用巨枪从背后施以横断腰腹的一击,分明已被飞袭而至的无数魔力箭射得周身千疮百孔,即便如此,野兽也依旧奋力地高声咆哮,一刻不息地挥舞着连精铁刀刃都难相比拟的钩爪。 那才正可谓是狂战士(berserker)。那才毋庸置疑正是神的战士应有的模样。 如今已可以认定,你的灵魂纵是相较昔日的那位埃里克(eirikr)也毫不逊色。 倘若今日的自己仍是父的女儿、仍是非英灵之身的众姊妹之一的话,定会将圣杯战争的动向之类抛诸脑后,倾力将狂兽的灵魂引至应去的场所才是ncer,如是地想道。 这已是,自己这一存在所能致以的最高褒奖了。 只怕对如今连master也一并失去的野兽而言,与之相匹的称呼该是、勇士。就存于现代的魔术师的观点,兴许终归不免会落得一个反英雄的名头,然而对形如自己的一众人物却决非如此。说到底那头野兽和自己,啊啊,究竟又有着多大的区别呢。 「分明是、没区别的」 沉静地ncer于这无人的公园中自问。 确是。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适性如何,一旦被召唤为berserker这一职阶,便即会被强制性地植入疯狂。虽说其他职阶一应存在强制附加技能的情形,狂战士却堪称其中最为残酷的一类。狂化技能。那据闻沉眠于东京某处的大圣杯,必然会将berserker的理性悉数夺去。而对于自己,圣杯并未施加一丝强制,啊啊,的确—— 初时就已然疯狂了。 已然疯狂至极了。纵是未被技能强行和疯狂牵扯起来,胸间也仍明白无疑地,癫狂地盛燃着澎湃的烈焰。 「温柔的人」 看啊。已经,几乎要迸开了。 不自主地,从舌间和唇齿、逸漏出了片许的话语。 啊啊,啊啊。自己,果真还是疯狂的。 亲眼得见那可悲狂兽的末路。亲眼得见那不顾压倒性的不利,而依旧如若肆虐的暴风那般的战斗。倘是往日的自己,定然会为那灵魂的尊贵和骄傲而潸潸泪流,定然会为又复得见一位命定的勇士而欢欣雀跃。自己生来即该当如此,除却如此之外再无他法。既未希求于是,更无心置喙于是。然而,该为哀悼可悲的野兽而淌落的泪水,却连一滴都没能流下。 我这神铁铠甲包覆的女人,乳房尽头的尽头、深处的深处中。 自己(我)的灵魂,即是、那烈火,不容许我如此。胸膛的内里永无息止地闷燃的烈焰,只是无可遏止地渴求着仅此无他的那位存在,高热将意识侵蚀、让真心迸裂,迫使脑海中浮现的形象都尽皆染上其人的模样。那即是。 servant阶位第一位。 苍银的骑士(挚爱)。 saber。 「……你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声音中。 含混着。几分妖艳。 本来,是根本无意如此的。 “那个他”已经不在了。不在这里。分明内心一清二楚,可沉浸于他的思考和意识,却仍旧不能自拔。一点都不想这样。分明一点都不想去思虑他的事情,分明该去追思狂兽的末路,啊啊,啊啊,我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了! 即便没有阖上眼帘,也依旧能回想起你那侧脸的一点一滴。 纵然敌手是那啸声震天的servant,也仍旧向狂兽伸出其手的骑士。 诚然,那并非是真正地伸出了右手。而是将那不可见之剑,将那隐去身姿的强力宝具,亲手伸向了狂兽。对那沦落得形同野兽的反英雄而言、对那希求命陨正当对决的狂兽而言,究竟是何种样的福音呢。那无疑和圣者伸出的慈悲之手竞相类似。 剑中有情在? 若是言说天下竟有这种东西,大父神又会如何作答? 「这东京(城市)里聚集的,尽是些温柔的人」 喃喃。嗫语。 &emspncer撩动银色的发丝,使之落回背后。 「你也,是这样呢。archer」 紫色的视线。 竭力、竭力地。不去让杀气显露出来。纵是被瞥到内里的烈火也不会引起事故那般地。 盈满绝伦神秘的视线尽头,是个精壮的男子身影。以超常的英灵(servant)之身,由圣杯强制侍奉其魔术师master的七骑之一。鉴乎今夜殒命的狂兽,或许该说是残存的六骑之一吧。本应握持武器的那双手中,此刻却没有了那副猩红大弓的形影。 啊啊,果然。果然是。 这个男人(人)也很温柔。大圣杯究竟是要使自己为难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呢。 胸膛尽头的深处澎湃的真心,分明就,只有一个啊。 分明就,只能有一个的啊。 ——这般众多强大而温柔的勇士们,如同宴请一般地罗列在我面前,之类。 「噢,我没想打架来着」 褐色的肌肤。那副久经锻炼的躯体,定然身强力壮才是。 表情讨人喜欢,语调稳重又不失爽快,想来一定曾有万般的民众由衷钦佩,毋庸置疑更会有无数的姑娘为之倾心吧。勇士。那是勇士啊。早在久远的过去便已舍弃的本能,如此高呼。这里的勇士之魂,啊啊,实在是太多了! 「今晚已经够了。那么难搞的berserker也打倒了。要是现在又弄出一骑退场之类的活计来,就太亵渎他那么体面地死了」 复原住所的一侧,archer在倏尔的闪光中示出了身影。 意识的一角而今才意识到周边的奇妙建筑ncer一应望向了对方。 片刻之间。 他并没有再行接近。 不去接近长于极近距离白刃战的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相较于此,彼处也同样不是于他而言的最佳战斗距离才对。就几天前遭遇的有限经验来看,这位弓之英灵的射程,只怕是遍覆市内全境也仍且绰绰有余。更不必说其尚不知面貌的宝具,纵是比那位翱翔天际的rider更先一步将整个东京焚为焦土,也已不会显得如何惊奇。 然而。他却,决不会如此。若是初战那时,我的感觉没错的话。 「所以?」 「有话想说。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坏话题就是啦。如何,听听看吗?当然不是打算闲扯,这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嗯」 不自觉地,莞尔一笑。 就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将话语言述出来。 感受着,那全无半分杀气的柔和视线和声音。 「果然,你也。是这样子的」 「啊?」 「没什么……」 忍耐吧。忍耐住。让感情爆发是绝对不行的。 等待他的话语。 不由自主地ncer紧握宝具长枪的力道加大又复加大。忽视着而今已在两千千克之上的超重,轻盈地,如若在指间把玩那般地提携手中。 一面按捺着澎湃的热量,一面遏制着其中的昂扬,而尽力地不去让烈火有所逸漏。 如此感触着。言说出并无半点虚假的话语。 「这里真的尽是些温柔的人。我,很为难」 有关交涉,或者说是共同作战。 就七人七骑竞相残杀的圣杯战争而言, 要构建起各个阵营相互协作的关系十分困难。 权且作为例外。 像是已有自身之外的两组以上结成共斗阵线的场合。 抑或是某一阵营拥有显著地强乎其强的英灵的场合。 如是的场合下,便有了与不相关联的阵营进行交涉抑或共同作战的可能性。 暂且互不侵犯。暂且共同作战。 基于相应的条件,构建起如是的关系想来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如前所述,那也不过是临时的关系罢了。 只要圣杯战争的胜者仍是仅有一人一骑, 就可从结构上断言要维持长久的共同战线纯为不可能之属。 故,理应铭记心头。 不论是自己的提议,抑或是源自其他阵营的提议。 倘使结成共同战线,也只应时常假定由背后的冷箭而倒戈一事。 自己被背后的冷箭倒戈吗。 自己放背后的冷箭倒戈吗。 关乎这点,自不必再述赘言了。 (节选于一本老旧的笔记簿) 粘稠自喉头滑过的感触,如今也仍且记得。 五天前。深夜的池袋中所发生的。 jr池袋车站近处的超高层建筑脚下,首都高速路旁,光景形似辽阔公园的的广场中,初次,和苍银的骑士对峙之时。纵是以彼此牵制为主却也无疑是倾尽了全力,两人为杀伐而刀兵相交数个回合之后ncer便毫无踌躇地遵循了主君的命令。 主君的命令。而非父的话语。 神代早已是遥远往日的今昔,这已是公元一九九一年的现代,还怎么听得到父的话语啊。 以英灵之身,非也、不过是以servant之身,听从master的话语罢了。 因已认识到其为命中注定的对手之故。因已彻底理解到其不论实力抑或精神,都志在胜出者圣杯战争之故。 只怕这位英灵的servant阶位正是—— 「不愧是第一位的servant」 第一位。即是,操使剑刃的最优异那一骑。 挥舞之剑前所未见的苍银骑士。 往日的人生中除却“那个他”之外再未得见过的,令人胆寒的刚剑。 不仅如此,出剑也是一应地精准无匹。 「想来,是位相当知名的勇士吧」 手握巨大的长枪,如是说道。 眼见他那将剑双手握持藏于背后、为迎战长枪而摆出『架势』的身姿,将那全无迷惘的一举一动所示出的含义倾数接下,甚至不由得会为之震颤。 「你的豪枪也是相当了得,第四位的servantncer」 「唉呀,被你发现了」 「跟我不一样,你的武器很好认」 「也是呢。真可惜,你的武器好像不太想让我看清的样子」 浅浅地微笑,应时思考着,如何让这番对话更久地持续下去。 然而,那样的时分终究是没有来到。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甜美的时刻。倾尽全力的激战,威力惊天地舞动的枪剑。藉由膂力和魔力放出的两 重相叠,而将自己源源不绝的『手』——抑或是爪——将这间歇地袭至的五连枪击接连躲开,如此的勇士,维京(viking)的猛将中纵是存在,于我也是前所未见。 素有终末的冰狼(fenrir)极尽狰狞的巨颚之喻的枪击。 不为试炼之名,单是、为行杀伐而施的枪击,尽皆被他时而规避,时而防下。 这巨大的长枪所降下的连续攻击,被他巧妙地规避,反击,斩开。 实在是太超卓了。仅是类人之物的历练断不会有如此身手,定是连非人之物都一应久战无疑。你所经历的人生究竟道路为何、又久经经历了何种严酷的战斗呢,单是想象就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昂扬起来。躯体的深处如此切身如此切身地感触着。 仅是克制意欲发出的声音,就已痛苦不堪了。 即便如此,也还是顺应着情感而说出了口。不掺一丝虚假地,迎着夜风、感叹。 「……真厉害呢」 「不过尔尔。是你的攻击一直太过单调了」 「唉呀,又被你发现了。温柔的人。瞄准我的心脏,也是打算一击了结我的慈悲表现吗」 「说什么慈悲」 再度地,他以不可见之剑摆开架势。 是有什么既能弥补枪剑之间的差距、又能缩短距离的方法在吧。他真正的手段,还尚未展露出一丝一毫。而关乎这点,ncer而言亦是同样。仅仅善于操使巨大的超重长枪的女人,可是断然无从以英灵之名垂青人类史的啊。 当然是,仍有底牌的。 没错—— 「温柔的人。温柔的servant。你这么温柔地待我,我」 的确。 从某处取出的,乍看便颇像是魔术逸品的小瓶一类。 「很为难」 沉静地。向骑士投以视线。 沉静地。向骑士抱以念想。 将那小瓶中盛满的火红液体,将那灵药,一饮而尽。 触及舌尖、淌过喉咙,仿佛径直通往自己中心所在的烈火那般。 贯注名为情念的燃料,那般的感觉。那般的恍惚。那般的罪恶感。 以这servant之身,却如同肉体鲜活的豆蔻少女那般感触着。 感触着。颤抖着。 如今也,这般地、不住澎湃着——究竟要如何才能忘却呢。 五日之中ncer都如此、如此地,感触着这一切。 我的—— 奈杰尔嬠莍德(nigel sayward)的性命,已是时日无多了吧。 利用自己的起源『执着』的特性构建的独有魔术,利用魔术基盘制作的灵药不但引致的结果值得详述,特别是其中支配人类情感的灵药,自己更是有着称其为顶峰的自信。即便是在故乡英国,也仍能断言这是关乎人类支配/控制的独特成果。 然而,我也同时深刻地理解其中过度的唯一性和独特性。时而亦被称为时钟塔中终极名誉的封印指定,距我也已仅是咫尺之遥。换言之,我的研究成果,不会被下一代所继承。 这也是无可奈何。 事实而言,我连才能仅且足以继承自己研究的子嗣都尚且没有, 更不必说,仅凭自己的家系和血脉中摇曳的魔术回路及魔术刻印,要继承我所确立的魔术基盘并不足够。我所成的完全是,他人所不能成之物。 但,我还没有放弃。 我的左肩之上,尚有着据称沉眠于极东都市的大圣杯而来的三划令咒。 虽无意将圣堂教会千篇一律的一面之辞囫囵尽信,我却仍有、藉由那愿望器到达根源的可能性。圣杯战争这一魔术仪式完结之前,纵是时钟塔亦无法对我出手。 结果而言尽管些微,我却仍然得到了时间。 那便妥善地加以利用吧。 我会在此地,极东都市/东京之中,完成自己的研究。 支配人的既是情感,我自研究得来的技术便无异于掌控人的命运,最终而言即是那纵然人类史仍不免融汇其中、庞大的命运之涡——那众多的魔术师所定义的根源之涡——其尽头、抑或是其源头,亦能一举到达。 无论如何都定要到达。 至那命运之涡、根源之涡的所在。 这可不是讽刺至极吗。 正是,即便时而被评判作“心理支配者”,我这精神却对执着之外的感情全无分毫的认识/理解。分明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操使他人的情感,可实际却,除去执着之外全无半分情感可言,他人久经如何所知所感也一概不知,这不过是机械一般旷日久长地计算、执着、预测着的我,竟能到达那偌大命运的尽头啊。 即便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那仍是、相当地—— 让人顿觉滑稽不堪不是吗? 「我回来了,master」 话音、泛起回声。 现代建筑这种东西虽然大多未曾目睹而并不如何熟知,但果然,像这种摆设稀少的矿物室内,似乎声音的确会这样回荡。 一面踏入主人(master)所准备的据点之一,市内千代田区、jr秋叶原车站住宅楼的四层,一面经这解除灵体化才得来实体的口舌,从唇齿间流露话语ncer,如是点滴地思考着。 玲珑馆宅,夜间的公园。 东京市中的两者,皆是常人凡目所无法触及的异界吧。 并且,此处也是。不遵循正常的物理法则,时而支使魔术,时而纵是自己这般的英灵之身亦不免被超常的法则所支配的空间。若是有人不幸误闯,片刻间肉体便会和性命一同灰飞烟灭无疑。毫无怜悯,更无感伤地。 「葬身玲珑馆一战的servant,只有一骑」 简短地报告。 虽是,早已经由可远距离沟通的无声魔术所传达过的内容,仍是僭越地,出言述说。 「随berserker的消灭,rider即向我等三骑士公开宣战。此外,caster直至最后也没有现身」 并非是说术之英灵没有参战。恰恰相反才是。 结界的存在明确地不利着berserker的行动,不免让人觉得是在支援rider。 「战斗结束后,接受了archer提出的临时结盟」 「这样啊」 性质和房间颇为相似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主人的声音。 置身这说是倾圮过半也毫不过分的大楼中、正安坐于皮沙发这整层唯一的家具之上,男人而今也交叠着修长的双腿,专注地凝神谋虑。其为藉由业已碳化的古殿残片充作触媒,将此身召唤至现代的魔术师。关乎现代魔ncer虽不如何熟知,但想来,该是个优秀的男人吧。 光线隐约、仅有提灯明亮周遭的主君。 注定于圣杯战争共同战斗的master。 沉静地,对方出言相问。深色的太阳镜下,看不到那双瞳子的模样。 「你感觉如何ncer」 「……」 没有回答。 自己终归是,不会作出他想听到的回答的。 「我会用令咒的」 啊啊,这全无半分温度的话语。相较冰霜也根本别无二致的视线。 冷彻、理智,这般的形容,莫不就是为了描述如他的存在才诞生的吗。 那副安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无疑是人类的举止,ncer却,无论如何都难以从彼处认识到情感的存在。尽皆是,纵然自那形如saber、archer乃至berserker的 非人英灵,都未尝有所目睹的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究竟、是人类吗。真的该把他当成是人类吗。 奈杰尔嬠莍德。 至少这还是人类的名字。 英国名为时钟塔的魔术组织麾下的魔术师。 时钟塔中的阶位为典位(pride)。圣杯战争中的master阶梯为,第二位。 「是。还请,随master您的心意」 「开玩笑的」 「……是」 哪里又有什么玩笑呢。 虽然听说过他是三十岁上下,但一时间仍是难以相信。 ncer所感而言,这幅冷峻,着实和人类的热情相差悬殊。 倘使说,寻求真理的魔术师皆会悖离人性的话,他倒正可说是个地地道道的魔术师。而且的确也是,毋庸置疑地位居天才领域的超一流魔术师。 主修的魔术据说是炼金术。 只是,魔术系统虽然基于炼金术,却因其经由利用自身起源特性的独有魔术——即是魔术基盘的成立,依此制作出的灵药,纵是我这以太所成的非人之身亦能奏效。这般的技术,真的该用炼金术的名义简单地一语带过吗。 虽同样研修魔术却尽是系统相异的伎俩,即便是召唤已逾数日的而今ncer也仍然难以轻言判断。 即便彼此或有言语也,即便时日如此流逝也。 不能明白。 是缘自,他已不是人类之故吗? 还是说。是缘自自己的出身ncer才难以深入地理解人类呢。 ——不,不对。我在过去所邂逅的众人,的确是、有情的。 正因如此,“那个他”才会死于非命的啊。 即便是我自己,也。 「再正经问一次。灵药,有没有正常生效」 master再度发出了质问。 就如将意识溯回前生的旧事之际,那铭心刻骨的烈火燃起一般。就如早已瞄准多时那般径直刺来。就如自己意图审视自己之时,定要经过自己允许那般地径自出言要求,如若这般的感觉,想来一定,不是什么错觉吧。 「是」无声地,颔首。 「那就好。这样,你的宝具就能发挥出最大效果了」 「是」阖上眼帘,颔首。 「好」 甚至未向此处望上一眼,对方颔首。 这番话语的大半不过是自言自语ncer也已然有所理解了。 「存于传说的东西便是宝具的话,这距离宝具便已是咫尺之遥了吧」 「……是」 凭人类之身是无力造出宝具的。 但,咫尺。若表现当真如此所述,便也并无加以否定的必要。 实际而言ncer的精神、现今也依然饱受着磨砺的苦楚。 池袋的那一夜,不过只是稍以兵刃和言语相会罢了。可而今仅是略略思及saber的侧脸,仿佛便会顷刻藉魔力放出的烈火烧尽住宅楼那般地,更进一步地疯狂下去。第一天还尚且没到这种程度。可第二天、第三天,每每一天过去,爱慕和烈火便会无可遏止地愈渐盛烈。 磨砺。 扭曲。 漫无止境地日趋炽盛的烈火。 终有一日,内里这澎湃至斯的烈焰,纵是中天的太阳亦会黯然失色吧。并非是比喻那般地。 ——啊啊,看吧。我如今也。如此为难着。如此迸裂着。 「……请下命令。master」 「我没什么要说的。那天、那夜,你已经,在你所认为最强的servant面前喝下了灵药。若你的判断不错,saber就一定会活到最后」 不下。命令? 那我,就只能这么一点点从内侧开始崩坏吗。 睁开双眼ncer,又复见到了。那直越太阳镜而出,有如冰霜的视线。 「在那之前,去好好酝酿你的感情」 「是」 ——啊啊,啊啊。人类啊。托名魔术师的人类亚种啊。 那便依你所言吧。 本就为此才召唤而来的这具身躯,除却应言而动便再无他法。 机械那般地、人偶那般地。如此地按捺着内里的烈火。 不过是,不过是像如今这般地,在这昏暗的室内向你颔首致意。 关乎令咒的使用。 所谓令咒,即是圣杯给予魔术师(master)的共计三划的绝对命令权。 此为,诸如无关servant能力大小的空间跳跃之类—— 时而纵是近乎魔法的行为亦能一应实现,确为秘藏着庞大魔力的存在。 于此详述其相关的使用方法。 关乎大圣杯及令咒的关系与功能性,请参照其他页数。 令咒的使用方法大抵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绝对命令。 即便是对拥有个体意识的servant而言的禁忌亦能强制行使。 诸如忌讳杀人的英灵,则可迫使其出手杀人。 第二类,能力强化。 效果尽管是暂时的,但却可以大幅度地强化servant的能力。 依原本的status束手无策的对象,也一应可加以破坏才是。 后者理应单纯地依据战术性的理由而使用。 而关乎前者,则有凭战略性的观点而使用的必要才是。 诸如英灵和魔术师的行动方针大相径庭的场合。 迫不得已而使用令咒强制其行动的局面更是有足十二分的可能存在。 不过,此种场合下,彼此的关系随之恶化的可能性则如前文所述。 如此的做法尽管并不推崇—— 相比在决定性的场面下以一划令咒而导致关系恶化的风险, 在圣杯战争的初期、召唤时之类,以一划令咒确立整体的行动方针仍是可行的。尤其是,主从的性格明确地相背的情形下。 这一行为极大地背离了前文所述的关系构建。 并且,关乎主从的相背、背离的程度,所需花费的令咒划数亦会有所变化吧。 故归根结底,这一手段的确不甚值得推崇。 (节选于一本老旧的笔记簿) ——而时,距玲珑馆宅的狂兽落败已逾两天。 &emspncer长长的秀发,迎着海风摇曳。 真是个满是独特臭味的地方。 超高层大厦群落下的影子,分明都像是天上的宫殿那般。 生活在自遥远的神代发展至今才得来的消费文明中,现代人的一举一动所带来的,却是如斯的海洋污浊和大气污染。若是知悉如此的话,那足藉睿智看清一切的大父神,又究竟会作何感想呢。 这番疑问,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已无那宛若天鹅的礼装可供披覆、仅是藉着古老的卢恩代为行事ncer,纵是如何都无从再度听及父的话语。 如此,不过是、听闻着涨涨落落的潮浪涛声。 听闻着,迎头击向混凝土砌成的大地,而后四散分离的片片大洋。 东京湾神殿决战其日。 遥遥可见复合神殿之庄严巨大的东京临海区域(waterfront)中。 如若古老而高贵的异乡(egypt)众神具以形貌那般,傲然耸立于东京湾海面数十千米之高的云集神殿。即便是对众多以大父神为首的神格祭坛早已司空见惯,这ncer而言,也仍是幅颇为异样的光景。数座超大型建筑物复杂地彼此 接合的模样,并非是三言两语能够言及的。纵是被人认作渎神之景,那也不过是因为仅仅窥得那不灭光辉的片许罢了。倘若如此,成就这副形态(形体)的,其实是rider/奥兹曼迪亚斯(ozymandias)那常人无从理解的骄傲和对众神的向往吗。 发觉视野中心四角锥(pyramid)形的主神殿ncer便即眯起了双眼。 不必目睹也能明白。也会明白。 即便远在自己感知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外,也能确定,绝对就在其中。 胸中为之昂扬、澎湃、盛燃的那个他—— 「……」 既未化作声音,也未织出话语。 &emspncer仅是,将那一时赋予的名字抑于唇齿之间。 saber。servant阶位第一位。 这场圣杯战争中,唯一使得自己为之倾倒的敌手。 他无疑早已,先于自己一众踏上那固有结界群集的神殿了。 「看见没,那个」 声音自身旁响起。 解除灵体化现出实体的archer,即是声音的源头。 仍且警戒却并未抱以杀意。 单手握持的重达五百千克的巨枪也未向其示出尖端。在master奈杰尔的授意下,弓之英灵提出的话语已然ncer所接受了。协议。临时的共同战线。以求击败过分强力的奥兹曼迪亚斯阵营。 「rider这混球,横须贺停的军船都打沉好几艘了」 坐在舶船用的锚缆(bit)上,archer望着同一方向。 那视线的性能,想来该是一般的英灵远远无法比拟的。方才那让人想到对城宝具的强光、魔力光的投射,虽然容易想到是出手攻击,但竟是向当代人类的军队下手,却着实ncer的预料之外。 不由得,哑口无言。 淫威不可姑息。决断不可迟疑。 隐匿神秘这圣杯战争理所当然的大前提,却被如此轻描淡写地—— 「倒是还,有点什么理由的。伟大的太阳王对拿利穆(ne"arim)人虽说严苛得很,但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说什么烧光全东京的,那个肯定就是一拍脑门才说出来的啦」 「你很清楚嘛」 「我跟他,可是同时代的人啊」 爽朗地如是说道。 语气太过自然的缘故,反倒是,有点意外。不是那种面对雄厚自信时的恶寒和震颤。是恍惚。是愉快。是对这自己所选出的哪怕只是一时的战友,哪怕要在决战前夕向其言及真名的端倪仍不会有所踌躇那般地,对其毋庸置疑的勇士身份浑然生出的确信,是只存乎那幽暗冥界的快感啊。 「再就是,saber好像朝着那个过去了啊。大费周章地自寻死路啊……」 「嗯」 「要是重视圣杯战争的话,现在就该等saber和rider这两大英灵激战一番,然后等到两人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坐享其成了啊」 「嗯」 ——不过,你是不会如此的吧? 这般地,按捺着想要倾泻而出的话语。 但不会出声。没有必要。若说缘何的话,在这东京湾直面神殿,仅为圣杯战争而剑指其上的,除却我们便再无他人了。caster抑或是assassin,是断然不会奔赴前去的。 敌地。死地。 特意以身犯险,某种意义上也真的是愚蠢透顶了。 「那小子(saber)为什么一个人去,你知道理由吗?」 「嗯。很为难呢」 轻轻颔首。 这七天里都在久久地思念的对象,自己自然是能够知晓。 又或者不过是妄想呢。不ncer并不这么觉得。而是发自心底地相信着。 若说为何的话—— 「他是想,拯救全东京的人。跟圣杯如何无关。他就是这种人啊……」 拯救东京。 对,是当真这么想才去行动的吧。 而这里的archer也是他的同类。两天前殒命的狂兽和其master,想来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众人,之类的。东京,之类的。只ncer那时却并未发觉什么勇士之魂,不过觉得这无情的圣杯战争竟连这种出言天真的孩童都一并卷入,仅仅那般程度罢了。 真的是,有志者都聚集在这城市里了吗。 啊啊。啊啊,不对啊! 有哪里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是这样吗,还是该说这才是圣杯战争呢。昔日拯救众人的英灵们为私欲而厮杀的魔术仪式,如若自光辉的大殿堕落的灵魂那般的卑劣,感受到一次便漠然地直到方才都认定其本质如是。 ——不对。不对。一定,不是如此的。 又哪尝有什么卑劣。 人们,会把这称作高尚才对。骄傲才对。 ——堕落的,果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啊。 即便未被世界冠上反英雄的名号,像我这样的人,到底也还是不能被称作是确为众人而牺牲的勇士。相比他们的境况又如何呢。明知无从实现仍未轻言放弃,如若得偿所愿那般地奋战不休的一骑一人,明知意味着底牌会为之暴露,也毅然提出共同战线的一骑,还有那奔赴遍布威胁的要塞、只身向神殿进发的苍银骑士! 「啊啊……」 拯救世人的救星。 当是无数人翘首以盼、光荣和诚实具以的形貌。 这才正是,往日的自己倾力以求的光辉。勇士之魂,不正就是这幅模样吗。 啊啊,何其美好、何其虚幻—— 「哪里,不是很可亲吗。英雄们(你们)都」 act-3 究竟,自己的主人(master)在想些什么呢。 对拥有优秀的“眼”的archer而言,是字面意义上地一目了然。 看破一击射向远方箭矢的双眼。 看穿敌我双方万军内外的双眼。 将原野、将山脉、将百兽,将天下的一切都尽皆映出的,那疾迅弓兵的乌黑双眸。 将物质(形体)。乃至将精神(心灵)。 仍非英灵而以人身生活之时,屠龙者的嫡嗣麦努切赫尔(manu攁栀爀)大帝曾这么说过。你的肉体是超乎更在旧日神代之前的岁月所得来的恩赐、无可替代的至宝,因而那双眼睛也同样拥有异乎寻常的力量,之类。 是这样啊,地直言回答的情境,他而今也还记得。 应对伟大之王的话语,本是应当恭敬地表明欣喜的场合,他却是坦率地颔首、轻言一句无礼的言辞。 这虽是他生涯里言行的一处污点,宽宏大量的大帝仍是赦免了他。身怀令人畏惧的古老力量降生于世之人本就寥寥无几,除却大帝和他之外恐怕再无他人一事,想来也是此举的理由之一吧。 大帝应是把他当作是某种朋友,又或者是同类来相待了吧。 略略地回忆着那位既是杰出的统治者、亦是出众武者的大帝,archer望向这于公元一九九一年将自己召唤为英灵之身的主君。 魔术师。育有一子、曾为人母的女性,艾尔莎。 充作据点的是市内文京区的御茶之水地区,山上酒店的一个房间。在这周到地附着一个绿油油小院的四零三号套房的房间中,一面解除灵体化将以太构成的肉体置于沙发之上,一面正对面的艾尔莎安坐在沙发上谋划的模样置入视野中央。 看到了形貌。是个好女人啊。泛起的笑容尤其地好。 看到了内心。是个好女人啊。意欲托付圣杯的愿望,决不是什么、肤浅的私欲。 艾尔莎缠憉葧v切一切,archer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决不能出言提及就是了。 某种意义上,即便是强行把衣服剥个精光再细看一番,也没有自己的视线要来得失礼。关乎这点,他还是完全明白的。 尤其是,面对需要以礼相待的人物时。 「……archer」 听到了喃喃声。 第二位主人的声音,相比第一位主人实是大相径庭。 那征战、裁决、统治、称霸的风范,要从他人处寻求还真是有够残酷。当然,archer不会要求艾尔莎如此。完成召唤仪式而邂逅,认可为主人,认可愿望和想法,决定并肩作战,这些既然都已决定,那便只需偕同前进。无需迷惘。 正是如此。 迷惘之类,并无半点立足之地。 「怎么,master。都还没听过你这么丧气的声音呢」 「是吗」 「嗯」 尽管不是百分百地却仍然柔和地回以微笑、颔首致意。 虽说已经完全知晓接下来的对话走向,但还是注意着不致让她发觉。 「有疑虑就恭候咨询。随时啦。我是你的servant不假,但更欣赏的是你这个人。有事要拜托就说说看吧」 「真的?」翠色的双瞳,没有望向自己这边。艾尔莎的视线,在地板上徘徊。 「我可不怎么说假话的」 「不怎么,啊」 稍稍露出了笑容。啊啊,稍稍吗。 虽然不是意料之外,但心里果然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还是想尽可能地,让她一直绽放笑容。archer微微地这么想着。不光是艾尔莎,一切避恶扬善的人、生命、心灵,若是能常在幸福和安宁中,又该是多美好的事情啊。思绪的一角,如是地考虑着。 即便世界,决不会听凭其发生也。 「是有一句叫言出必行的吧,这国家的成语里。我倒是很想那样啊,不过嘛,因为没有那么全能所以偶尔结果上就变成假话了」 「这样啊。所以才说,不怎么说假话呢」 「就是这样」 再度颔首。 对话单方面地,就此终止了。 感觉很像。跟五天前,意外地中了多半是berserker的master使用的魔眼、并短短地交谈了几句过后,所就此笼罩艾尔莎的。比起三天前在奥多摩山中和saber的master接触时,还要再深几分。 无言地,注视着艾尔莎的侧脸。 如何都不会让人思及已为人母那般地,仍有着浓厚少女余韵的面孔。 而其上,确有着愁云所在。 (……那时候,在奥多摩的时候,你有什么东西断折了。你是,着魔了) 即便并未确切意识到也仍能发觉。 艾尔莎缠憉这名魔术师,一定有何处缺损了吧,于那一日、那一刻。 始终无言地伫立着、只是一直一直呜咽的艾尔莎,由自己环住那纤瘦的肩膀的,那一刻。 究竟发生了什么,archer没有出言相问。 这三天里都,一直没有。 既觉得那不应由自己开口,更觉得不应贸然提及。是该由她自己考虑的事情。 就算那是,足以左右圣杯战争进程的要因也—— (由你来决定,艾尔莎。 你要活下去。在这场战斗之后,继续你的人生吧) 就算那决心,会为自己这名英灵(servant)敲定终局也。 不去进言。 不去引导。 archer只是,等待。以这而今才拟成形体、不值一提的客人之身。 直到正经地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类,决定自己的将来为止。一分钟也好一小时也好。 这是一秒。而后是两秒。三秒。 「救救、东京吧」 十秒过去。 艾尔莎仍然保持着低垂的目光,将双瞳投向archer,如此说道。 视线两两相交。一半呼吸长度的沉默。 啊啊,真是让人满足的好回答。至少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了。就算是,世界自己在某处横加了干涉也,其中的确是,这一直从世界中感受着这五分钟之后的地狱的艾尔莎缠憉,存乎着她自己的感情和意志。若当真如此,纵然这是恶魔(druj)的耳语所招致的话语,他也只会大举双手赞成。 并且,她所言说的话语内容。 没有理由忘记。 「是那个男孩的话吧,艾尔莎」 「……嗯,是的。巽。曾经是berserker的master的,那个男孩」 用的是过去式。想来应该已经从圣杯战争中败退了,那位住在东京的青年。 五天前在秋叶原相遇时,青年他是这么说的。 想要拯救东京。 想要中止圣杯战争——的。 「那孩子他……说想要救下城市、救下人们的。你能相信吗?明明知道我是魔术师,明明知道我是圣杯战争的参加者,却还说那样的话。因为有朋友在,因为有喜欢的女孩子在……不管怎么都,要中止圣杯战争什么的」 「嘿」 「不要笑」 「怎么会笑呢。那本来该是英雄(我们)说的话啊」 一面说着,这次却是百分百地地笑了。 甚至比那还要多。一边要忍耐跟通常的魔术相比差距悬殊的精神侵蚀,一面按捺会将自己死去的孩子和那名少女混淆的大脑异常——面临着堪比将人格从最深处整个切成碎片那般苦楚的而今,却没有一分 悲鸣、没求一丝援助,仅是一次呜咽便将之倾数克服,由自己得出了这样的回答。 十分相称我这弓兵第二位的主人,值得骄傲的结果。 献上赞词吧。送上喝彩吧。 发自心底地引弓吧。 以你的名义,以你们的名义! 业已现界的最强敌手rider、那向五骑英灵公然宣战、大名垂青古埃及史的光辉神王奥兹曼迪亚斯,其而今安坐的神殿所在,便是我此刻奔赴的去处。纵然其理由不甚明了,可妄然宣称要将极东最大的都市东京中、这总计超出千万的人民焚为焦土,这等法老,非得要让他一败涂地不可! 正是这样。 英雄,是为了救助他人才存在的。 「archer,我——」 「别说了。你已经决定了。我也点头了。这种事啊,就是那样的。这样就行了」 ——距现在的时刻,大抵是半天前。是东京湾决战当日的晨间对话。 几可说是穷途末路的绝境了。 纵然已和saber结成了共同战线,状况也是不乐观到了极点。 时值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东京湾上决战—— 如若意欲将这星稀的夜空席卷殆尽一般,展于乌黑海面的是rider的大宝具、独一无二的固有结界『光辉大复合神殿(ramesseum tentyris)』的大回廊。直朝着这既是死地亦是敌地之处,弓兵、枪兵、剑士,换言之即是名唤“三骑士”的三骑servant,正顺应着宣战径自发起攻坚。无需赘言、不需思索,此处明白无疑地,正是位处一切事态皆会利乎rider地发展的强力结界内部。 可谓是,敌之股掌。 或者说按如今的场合应当称之为敌之肚腹吗。 具现出神王(pharaoh)心象风景的固有结界,毋庸置疑是神代的具现。 成群结队地发起袭击的人面狮身兽(sphin)尽皆为拥有无限再生能力的不死之身,而贵为大神殿之主的rider/奥兹曼迪亚斯更是如此! 不死。不败。 自发行使、精确把握敌人位置的千里眼技能,加之,saber解放其拥有的风之魔力(invisible air)而来的助力,archer依此所射出的必杀必胜的飞矢足有数十发一举贯穿了神殿的内墙,自一千米之遥径直抵达主神殿。纵是神殿外墙的披覆、那通常的对军宝具亦能无伤地回以反击的赫梯(hittite)神铁也仍且就此碎裂,将那傲然居乎宝座待候的rider,将其心脏、其灵核,全无一丝纰漏地一举刺穿—— 神王却未被诛杀。 不过是,瞬间便完成了再生。 如若胶片上镌刻的画面倒放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用!无为!无谋!无一可取! 吾身不死,无人可伤及吾身一丝一毫,啊啊—— 你们便好好地亲身体会一下吧!」 archer看得一清二楚。 千里眼已然言及了一切。 安坐主神殿中轰然大笑的神王,其无敌、其可堪无限再生的宝具之绝对性。 其为古代众神的加护吗,抑或是生而便内具众神的奥兹曼迪亚斯这名法老的力量呢。还是说,永世统治天下,既王亦神、既神亦王之身升华而成的全新信仰之谓,便是这等大英雄的风貌吗。archer所知悉的王并不众多,但rider的威容相较之下,诚然是和其他的王大相径庭。 强大。无敌。竟也有应当送上这等赞颂的敌手,吗。 但不能屈服。 现在要放弃,还稍稍、有点过早。 就旁观者而言,相距深入大神殿的三骑失却性命,十之八九定会评说为,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吧。对自身的劣势和偌大的危机,archer也并非是认识不到。 枪之女郎ncer)最初虽然表现出了合作的态度,却在这群野兽三次完全再生之后便径自低语着没了影踪,安危不明。只要这共计足有七头的神兽仍在进攻不休,弓剑二骑便只能永无止境地做着困兽之斗。狙击rider本是为了打破局面而行,却也并无什么良效。 若此时是国与国之间的征战的话,那便尤其要向王上进言撤退。 然而。 此情此景却,稍有不同。 此地并无应当出身守护的士兵和民众(众人)。 所有的只是,除王之外本应只有自己一人、却同样猛力无双的——英雄! 「saber!」 一面避开斯芬克斯偕同着魔力而红热化的钩爪,一面同时射出五十发飞箭抹去另一只吐出的火焰暴风(firestorm),应时向剑之英灵出声搭话。而下个瞬间之时,archer的身影已然位乎大回廊的天花板,即是距离石地板约为十米的高度处。 「还没好吗!」一面落足天花板上,一面再度出言。 「再几分钟」依旧挥舞着从风之鞘中解放的黄金之剑屠杀神兽,saber如是应答道。 「……你这话说得,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以英灵之身而言,原本是天下无敌的。 几可称之为神话具现的servant乃是超越一切生物的存在,即便是直面强力的现代兵器也同样可以单方面地出手屠杀。然而这群集的神兽,每一只每一只却都尽皆负有足以匹敌英灵其身的神秘与幻想,面对这啸声震天的王权执行者、烈焰和暴风的象征、与生俱来的毁灭者,面对这斯芬克斯之时,就再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一说了。哪怕只是懈怠零点一秒,那尖牙、那锐爪,纵是这现界为以太肉体的英灵,亦然不免被轻易粉碎。 自神殿上开战伊始,已是三十分钟有余了。 应付神兽的回避行动、攻击行动,皆是不带半点夸张的全力以赴。可不论英灵自身拥有的魔力何其强大,掌控其维持和活动的仍是master的魔力,换言之只能是人类的魔术回路。 究竟还能维持多久呢。 艾尔莎她,恐怕无疑正在市内因急剧的魔力消耗而气喘吁吁吧。 加之,大神殿内满载的神威——看去如若古埃及的神灵一类的诅咒,仅不过是存在便持续侵蚀着archer和saber的四肢。健全的生物不过两秒便即死亡的各类毒素恣意刻削着肺腑,非但能力值的参数(parameter)接连等级下降(rank down),时而连技能都会一应弱化。 (让毒给麻痹到手指,我这可是头一遭啊) 就如传说所述,archer拥有能抵御一切疾病和毒素的肉体。 即便如此,嘴角却还是不住地淌下红流。肺若火烧。失却了遍覆黄金之剑的风之魔力的saber,恐怕也是将相类似的状态吧。看到那明显迟钝下来的动作就自然晓得了。 「哎,没办法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话语简短。 继续战斗。这可不是什么能拉开距离狙击之类的状况。根本是肉搏到底的乱战啊。 一面寻机避过神兽的爪牙,应时攀上那狮子一般的躯体,右手握牢魔力精制而成的箭矢,毫不迟疑地正中那巨大人脸的面门。剜眼穿脑地眨眼间将灵核破坏。如此杀掉的数目已是不可胜数,怕是有几十头了吧。 逼近不休的另外两只交给saber,而自己仍是向着更后方的三只连连放箭。 只要受到一击就是致命伤。故,一切的攻击都得招架,不然就得躲开,或者在到达之前就先行出手消灭。 虽说表面上看去是无伤地持续奋战,但毋庸置疑地,是一直在被消耗。 (要能再坚持几分钟,简直就是奇迹了) 就这么,一面在心中自言自语—— 一面继续损耗着有限的魔力。 一面继续仰赖着无限的斗志。 其时,弓兵和剑兵,于这任何奇迹都不被允许的大神殿内,毋庸置疑地成就了奇迹。 ——将以百八十秒的死斗坚持至终。 ——将数以千计的鬼门关,完美地一一越过。 「两秒后,就请用那个吧」 女人的声音响起。 saber的颔首和第一次冲击,几乎是同时到达。 响彻大神殿的轰鸣。宛若大地震的震动下,连神殿大回廊中矗立的巨柱都一应泛起了些微的裂纹。纵然群集的神兽都不免为之显出怯意,关乎这双眼睛所预见的绝好机会骤然来临这点,archer已是直观地发觉到了。 其正ncer隐匿形貌的宝具“长枪”的一击,他是知晓的。 其正为将古代众神神威现出的诅咒扭曲的一击,他是知晓的。 saber朝着地板,将一枚宝石——最高纯度的“贤者之石”,径直砸下。 并未有人出言说明。那究竟是何物,剑士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及。然而,archer却能明白。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即便无人出言说明,他也仍能领会这绽放出万色辉光的宝石大至穷极的效果。其即为,纵然仅有一瞬,却仍能将大神殿具备的神威中至为难解的宝具封印加以中和的能力!众神的诅咒仍不免被一概抹除,那被唤作是炼金术的魔术奥义! (……好) 命中注定的时刻来了。 身旁是,正待双手高举辉煌黄金之剑的saber。 光之粒子,正徐徐地将周遭尽数笼罩。 何其地美丽啊。 是因这魔力量的非比寻常吗,还是因这剑身中融汇的光荣呢,纵是那狰狞和暴虐化身而成的神兽,都不免为之惶恐畏缩。若眼下的状况并非如此,自己倒真的想一直看到满足为止。 来吧,自己也该开始了。是时候对这剩下的五只倾尽全力了。 好歹也要,下点狠心地。 拼尽全力地硬上才对啊。 ——猩红的大弓,满满、满满地,在archer的手中竭力张开。 与此同时。 悠然安坐主神殿中的神王奥兹曼迪亚斯,将右手攥成了拳头。 神殿内部究竟发生了何事,入侵者又究竟冲何物而来,这已是再显然不过,而眼下应当实行的对应也同样是不言自明。沉稳地、冷静地,神王预感到了战斗的终焉。 配得上大神殿邀请的saber、archerncer。 是这样吗ncer的宝具本是哪里的神灵的所有物,抑或ncer自己原本便是强大的神灵一类吗,似乎好歹是将宝具封印给摆脱了啊。藉那倾尽全身的一击动摇整个大神殿,加上那可恨地违反协议的术之英灵使的一点小花招,所以剑弓两人的宝具才暂时脱离诅咒的吧。 「虽说不过数秒,竟能这般地攻破吾的神威啊」 嘴角微微扭曲。 其为笑意。 既是称赞强者的表情,亦是确信胜利的表情,且。 更是手握绝对之力的王者才有的表情。 「往昔时代的圣剑使。以及,听闻此言的波斯弓兵啊。 真是了不得的叛逆。既是如此,吾这王中之王更得全力回应才行!」 若是在支配上下埃及的过去、仍伴着充满生命力的肉体位于大地那时,尚还会有为勇士们献上赞词,将其迎为我军大将的选择吧。神王乃是宽大的。纵然是向神兵戎相见之人,神王也仍会将战士赦免。 然而,这次却无从赦起。 是因身为圣杯战争这一魔术仪式召唤而来的英灵之故? 非也。决然,非也。 不过是以终得再度驾临天下的法老之身,为了拯救世界,而去行应行之事罢了。即便超乎千万的无辜民众会为此失却性命,向大圣杯招手的飨尽世界的女神(potnia theron)也非得诛杀不可。胆敢阻挡的不论来者何人都是罪无可赦,毋庸赘言定要将其尽数蒸腾殆尽。 现下藏身奥多摩的master似乎已经丧命,存乎市内各处的伊势三一族的设施所供给的魔力也已寥寥可数。以神王之身还要靠皇帝特权技能的模仿虽说不甚愉快,然而剩余的魔力和技能若是搭配得当,便有充足的时间保证剿灭神殿中的三骑士、将东京化为灰烬和取得圣杯。 「……阿蒙之爱啊(meri-amun)」 定罪宣言。 一面放低右手,仅是短言一句。 这并非是宝具的真名解放。 而是于其时,让这神王心象庭园而成的偌大神殿展露的时分迎向终结。 故其,确为定罪。 将那示出主神殿所搭载超绝神威的“丹德拉大电球”——与那位乎横须贺海面的美军太平洋舰队中的数艘神盾舰被消灭殆尽时全无二致的光辉,那如中天烈日一般的灼热,那人类无从忤逆的太阳怒火,辅以支配者所降下的定罪之雷。再一次地。 了无慈悲。然而,满怀慈爱。 只为将那愚不可及地忤逆神明的三骑英灵,体无完肤地尽数屠灭。 『archer……拜托你……』 这不是错觉之类的。 明白无疑地,艾尔莎的话语到达了archer的所在。 远处,市内某处而来的声音。只有彼此结下契约才能得闻、这藉无声之声对话的手段。 这一刹那,业已所剩无几的魔力却瞬间增大不已。令咒,同时使用了三划。这自大圣杯而来的契约证明,这表明对servant绝对命令权的令咒,这魔力贮藏远远超乎魔术师拥有存量的魔力结晶,时而,也可化作强力至极的武器。 譬如,现下。 相促宝具真名解放的绝对命令。 若是顺应此言使用宝具,便能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威力吧。 「如阳至圣的真主啊」 超乎限度地大张其弓,一面感触着全身满盈的魔力,应时编织出话语。 自然地,张开了双唇。这是第二次,说出如是的言辞。 第一次时,是于那随高贵却虚幻的神代终结而化作人世的波斯(pars)大地上。其为翦除恶龙的勇者嫡嗣、伟大的大帝麦努切赫尔麾下弓兵,用以点缀其所迎来人生终局的祷文。 「赐下万般睿智、尊严、力量的光辉真主啊」 想来,也确实是。 不就像是全都为着终局点滴垒起的一生吗。 和这人世全不相匹,拥有几可说是神代流连的强大力量、例外那般地生身若此,作为最强的英雄而活便已是就此注定之事了。 以英雄之身和众多的人相战。也杀害了众多的人。 在大王的指挥之下,为终结这和图尔库(turuk)足有六十年的大战而引弓不休。 「敬请明鉴我这真心、我这信念、我这力之所及吧」 而后,其时到来。 遍染血腥的征战日夜迎来终结,两国的民众尽皆翘首以待的瞬间。 被麦努切赫尔大帝围困的图尔库将军弗拉西亚伯(frāsiyāv),要求以定夺众王国的边境线来终结战争,得到了大帝的应允后,划定边境的大业便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毋庸置疑,不可能将其忘却。 祈祷过后所射 出的那一箭,可是满载着心愿的啊。 早已被太过漫长的大战操劳到极点的人民的、战士们的、妻子们的、父母们的、朋友们的,寄托而上的,正是这无关乎属国、一切和平的愿景。而这愿望,就由自己来尽皆实现。 『阿拉什!』 「哦哟」 啊啊,艾尔莎是在哭吧。 不能用到喉舌的无声之声,起伏得很厉害。 用真名来叫我,好像还,完全是头一次吧。 (别哭了。这样就好,你没有做错) 一面用未去通话的部分思考默言着,一面愈发竭力地,将弓拉满。saber已经做好真名解放的准备了。和四周云集的光之粒子共创新高的魔力只能用壮绝来形容,位于正中闪耀的黄金之剑则是——少说也秘藏着对城宝具级别的威力。 但是,不够。太不够了。 奥兹曼迪亚斯从主神殿放射的中天之炮,那如若将此处的宝具解放悉数叠加那般地发射的太阳灼热,着实是太过强烈了。若是倾尽全力,其中的热量恐怕足以将东京全境都尽皆碳化。不知究竟是否为完全实现了干涉外界的固有结界所引致的异常状况,可那威力也实在是太过超乎常理了! 正因如此,自己才位乎此处。 双眼足以察知神王超常力量的,自己。 宝具仍存乎与其相抗可能性的,自己。 兴许,若是黄金圣剑能当真发挥真正价值的话,事情的走向说不定也会改变。非也,倘是万全的状态虽说并非不可能,但若不能而今的局面下发挥,那便与没有无异。决不能倚赖这点。 若是如此,的确。果然和过去那时别无二致。自己,要做该做的事。 「请看吧,星月的缔造者啊。 见证我这举止、我这终局、我将成就的无上献身(sp渂琀愀 ārmaiti)吧」 偕同着祈祷,将这向神明供奉的大弓。竭力拉满。 射出苇箭。 为终结这满是苦难的战斗而射出的,救世的一箭。 「————流星一条(ste)!!」 其为,长达数千年过后也仍且为西亚众人记忆犹新的绝技。 正经地生而为人的众人中无人力所能及,仅有身负神代流连之人才能践行的愿望之形态。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是同一时刻,那据说于埃及所显现、率领拿利穆(ne"arim)人的圣人(moses)所行使的奇迹,颇相似于这割裂大地的一束光辉。 但这并非是分割大海的圣人奇迹,是为,割裂大地的弓兵,其愿望的尽头。 足有两千五百千米的,极远射程攻击。 往昔自达马万德峰(damāvand)沿东飞射的箭矢,径直到达了遥远彼岸的奥克苏斯(ous)河。而后,据说为箭矢所分割的大地划出国境,维持了两千数百年有余。 割裂大地,终结两国的纷争—— 为长盛久昌的和平而定夺国境的超常之技。 其于而今、此地,将光辉的大神殿再现的神话/传说/传承之战落下了帷幕。 交相辉映着圣剑的光芒,终而化作了耀眼夺目的流星。 如前所述,宝具乃是绝大的存在。 堪称是英灵传说具现的宝具所蕴含的神秘是相当惊人的。 完成真名解放的场合,若是攻击型宝具则无疑会彻底将敌对者毁灭吧。 虽说若能回避或是防御便也不过如此—— 宝具仍是英灵手中的王牌。 未必单纯以威力而论,其所有的乃是适应诸多场合的某种必杀之力。 纵然并非是攻击型的宝具,亦然能大举地对战局施加影响才是。 故,应当铭记此处并不适用常理而言的回避和防御。 称为只能用宝具防范宝具也决不是言过其实。 自然,这并非是宝具仅能由宝具防下之意。 因宝具的可能性着实是太过多样。 不仅止于破坏性的威力,纵然掌控理性生物精神的宝具亦是一应存在。 若只言及破坏性威力的话—— 值得提及的便是幻想崩坏(broken phantasm)了吧。 其为,就宝具而言至为特殊的使用方式。 将其中秘藏的魔力尽数引爆,如若消耗品一般地发挥出压倒性的威力。 毋庸置疑,此种情形下爆散的宝具绝无重生之理。 因其仅能行使一次之故,而堪称是王牌中的王牌,但却称不上是值得推荐的做法。 宝具的消失,可是攸关圣杯战争败北与否的啊。 (节选于一本老旧的笔记簿) 光芒,遍漾周遭。 自那将这前所未有的宝具大神殿尽数统率的主神殿中。 宛若黑暗悄无声息地盈满夜色那般理所当然,如若其正为天理所昭那般,空间所及之处尽皆充满了四散激荡的光芒。四散、荡漾,不遗余力地将一切都蚕食殆尽。 这绝对的魔力所降下的,本应堪称毁灭。 其证据便是那悉数熔解的神铁外墙、四分五裂的宝座、和分崩离析的大电球。 然而,灼热却并未一同到来。 神王奥兹曼迪亚斯,握有的仅仅是其“辉光”。 唯有藉由在这固有结界的神殿内部选定焦点方能得以显现的最高热量,亦即那堪比太阳耀斑的大电球放出的热投射,纵是未尝料及竟会被将两骑servant的同时宝具解放化为乌有、纵是心中着实将其认作是全无可能之事,这两重的宝具所乍现的辉光,却还是远超其上地耀眼夺目。 并无惊愕。 更无焦躁。 不过是,原来如此、地——微阖起了目眩的双眼,轻启双唇。 太阳的力量也好,众神的威严也好,神王的心象具现也好。 那大抵都无以得偿一事,法老早在遥远的过去便已知晓了。 「啊啊」 欢喜于是。 「吾也,曾经目睹过啊」 憧憬于是。 「和这幅光景,如出一辙地夺目之物」 愤怒于是。 「吾友、吾之兄弟,往昔离我而去的那一日」 悲哀于是。 「那分割苇海的、毋庸置疑由星光所成之物啊」 声音之中,五味杂陈。 追忆着一同成长、彼此欢笑的友人模样。 追忆着恩断义绝、彼此抗争的敌人模样。 将那日后被唤作是圣人、那身为己友的敌人,将那名字默默地在唇齿间喃喃吟诵。 「是吗,这样吗。而今在此的汝等——便是代吾拯救世界之人吗!」 看看那彼方吧。 正因是耀眼夺目的希望,方得时而被世人唤作是奇迹。 主神殿,崩塌。 名号光辉的巨大构造体,自内部为光与热所支离破碎。 全长两千米有余的、那虎视眈眈的固有结界, 顷刻间,烟消云散—— 「好厉害喔,assassin快看啊」 「是」 「啊啊,夜晚,让他用剑给劈开了……!」 一朵芳花,翩然旋转。 「呵呵。竟然那么漂亮,那么耀眼的啊。虽然有点什么别的东西混进去了,但那个,是圣剑之光的呀」 沙条爱歌。这于夜空之下,纵情言说的少女。 已将奥多摩山中的伊势三一族斩尽杀绝,而时,正眺望着远处于东京海地区上演的东京湾决战的她。自那公共电话亭旁,踏着纵是漫舞 花间的妖精也不过如此的轻快步履,向着海边款款而去。 「圣剑,他有好好地挥起来了嘛。要好好表扬一下caster才行」 「是的,爱歌小姐」 恭候在旁的杀之英灵(assassin),表情尽数隐匿在了假面之下。 「对不起……」 市内文京区某处。 山上酒店以外的某个藏身处中。 「对、不起……」 艾尔莎缠憉捧屫咽不止。 于那刚刚结束通话的——足有大号提包那般尺寸的最新式手机前。 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辨识着那乍现于窗边、仿佛意欲撕裂夜空那般迸射而出的魔力光的模样。将那和自己契约的、独一无二的那位英灵archer,倾尽全力地进行宝具真名解放的那一瞬间, 应时地实际感受着。 双唇,颤抖不止。 「……对不起、archer……阿拉什……」 翠色的瞳中,满是潸潸的泪。 成就正道的弓兵(āsra-e kamāngir),有传说如是。 据说,正是弓兵射出的一箭,终结了波斯和图尔库旷日久长的大战。 为两国的人民送去幸福之后,他便就此逝去了。 英雄不复。 待到非现实的超常一箭射出,不论他是何其地百毒不侵、百病不蚀,又是如何地在无数的战斗中未负一创,那强韧的躯体,依然顷刻间便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了。 吟诵着祷文而登上达马万德峰的他,正是如此期望的。 从今往后的人世间,便再也不需要什么神代那般的巨大力量了—— 就如,他那小小的愿望。 「哎,就没有不需要过、的吧」 人间、平稳和安宁,若是对此、对更在其上的威胁尚在的话。 偶尔也还是需要的吧。 就跟以前的自己那样? 是了,就像据说昭然分割西海的圣人那样。 是了,就像身旁挥舞光之圣剑的骑士那样。 若要粉碎一切——时而,也有需要那种巨大力量的情形在吧。 「至少,东京现在还健在啊。艾尔莎也没事」 渐趋崩坏的固有结界/大神殿内部。 强大至极的魔力暴风硬碰硬地对撞,纵是这以超一流的防御力为傲的固有神殿也仍且被破坏得体无完肤。archer的宝具『流星一条(ste)』、saber斩出的圣剑之光,加之,rider/奥兹曼迪亚斯猛然击出的相伴丹德拉大电击的灼热太阳光,将那构成群集神兽的魔力不留分毫地消灭殆尽,乃至连神殿都不免一同坍塌分断。 剑弓二人合力攻击的魔力光将神殿粉碎—— 神王的攻击,则将位乎神殿体基础的近八成部分都消灭/蒸腾殆尽了。 连这好容易才得来的立足点都说得上是幸运了。 「可是啊,哎。稍微有点过头了吧,这个还是」 若是archer立足的位置再偏上个一米,便会在解放宝具的半途被破坏的洪流席卷吞噬了吧。实际上,saber的情形便差不多是那样。不知是圣剑拥有的什么效果,虽然没有被完全消灭,却吃下大电击和大灼热的余波,整个处于半边身体被打烂的状态。 若是正经的生物一定会就这么死掉。 但servant不一样。以太构成的肉体说到底根本就无所谓。就算粉身碎骨,只要灵核无碍就能用治愈魔术一应修复回来。 「还好吗你?灵核,没被打坏吧?」 没有应答。 剑之英灵,无言地倒伏在地。 「……不好意思啊。能引导到我这边就好了,但没那个工夫啊」 一面说着一面挠了挠脸,却感觉好像剥掉什么东西。 啊啊,这可不行。 随便乱碰搞不好会一下碎掉。 显而易见地,自己也知道脸正在龟裂。 仍且倒地不起的saber也睁开了眼睛。看样子,好象是明白个中原由了。简单得很。archer/阿拉什的宝具,就如传说所述的那般,会在真名解放之后自动破坏英灵的灵核。正因如此,既非分割大海的圣人、亦非手握声名远扬的神造兵装圣剑的剑士的自己,才能放出那等同星光的一击啊。 自己的肉体放出的绝技即是宝具之故,以圣杯引来的servant之身表现便是自动附加“幻想崩坏”的效果。分类上虽说被设定成了对军宝具,但产生的魔力总量和效果范围堪比对国宝具,单纯的威力更是足以比肩对城宝具。 然而,绝对仅有一次。没有例外可言。 一用就会死。 即便是没有圣杯作为愿望器的机能,这一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 「后世虽然有传说里是活下来的,哎,也就那样啦。那是两码事。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阿拉什愠曼其尔啊」 腿脚,迸裂。 手臂、肚腹、胸膛,渐趋破碎。魔力构成的铠甲亦然。 没多少时间了。 羸弱成这副德性,怕是一块神殿的残砖碎瓦就玩完了。 (……还有话想跟艾尔莎说的啊) 而今,声音却无法传达至业已失去全部三划令咒的她的所在。 我是因为身为拥有看破一切之眼的弓兵,彻底认识/把握/理解到自己的结果会如何才这样奔赴死地的,完全不是你的判断杀了我,所以就别哭了——虽然真心地是很想再多说几句,不过到底是不可能了。 (白日梦,还是不要做了) 所以,至少向声音能够传达的对象,言说几句。 向这于魔术师和英灵间厮杀直至仅余一人一骑的圣杯战争中,本该是为向圣杯托付愿望才现界至此,却不顾就此消灭的危险,甚至将可能被迫中途放弃圣杯的情形也抛诸脑后——最先闯入这大神殿质能罐,向强大的奥兹曼迪亚斯示出兵刃的剑之英灵。 向亡国的骑士王? 不对不对。 他可能是亡了国什么的吧,但也不是那样。 阿拉什要言说的对象,唯有一人。无关乎那圣剑的有无,也无关乎出身和所属,而不过是个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在的英雄罢了。 「听我说,saber」 声音嘶哑。肺也,在破碎。 「你是正确的」 喉咙,开裂。 「东京的民众——本来跟我们嘛,确实是没什么关联的」 耳朵已经听不到了。似乎是鼓膜破掉了吧。 「可就算这样,也是无辜的百姓。 和我们从前保护的可爱百姓,根本没有一点区别」 已经,连内脏都快要消失殆尽了。快啊。 「我就到此为止了。 我说啊,骑士之王。循着光荣挥动辉煌之剑的男人啊」 舌头裂开了。啊啊,大脑跟灵核也要消失了。 「——你啊,对圣杯有什么愿望?」 最后的话语。 到底,有没有正确地传达给那位圣剑使呢。 act-4 ——英雄为何物,我是知晓的。 依双脚立足大地(rien)之人,畅饮风(austrasien)的余迹之人,将有穷的生命和肉体迈向尽头的众多人类(生物)所倾心思慕之人。无垠曼梦的具现。独自在人前享尽几多的光荣与艳羡,堪受时而汹涌的憎恶和嫉妒,惩治恶逆、弘扬真善的希望之勇士。 有外敌进犯,而其人抗击。 有旷日久战,而其人终结。 有世间奸恶,而其人斩除。 再若,有恶龙饱食无辜性命,而其人诛杀。 上溯至神代,英雄们就已然遍布。已然奋战其中。神秘尚存的时代为其终结,古老的幻想遭其背离,而即便传扬智慧的文明得以发展,仍有浩繁的英雄明如灯火,继而黯淡。 这样的他们,我已见过太多。 如我这般的存在,原本的用途抑或形态,都不过是为了旁观见证。 然而,对半途放弃一切的“他”、英雄的“他”,我却选择亲近。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以前也好、现在也好」 在淅沥的雨中喃喃。 这片叫做东京的街道,雨水冷得刺骨。 灭世巨狼(fenrir)的利爪那般的落雪,分明该与这里的气候无缘才对。 我明白的。现下的冰冷,和真正的寒冷其实并不相干。 不成肉体的四肢、肌肤、面孔、发丝、躯体皆是以太构成、不成大地的立足处亦为新时代的沥青(asphalt)铺设而成的柏油马路、呼吸的是被化学物质污染的大气、眼中是覆及秋叶原巷道的灰色天空,独身其中的我,如是想着。如是思考着。 不是在发挥身体具备的机能,也不是在下达自动进行的判断。 我就好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思考。 大神啊。 冠以永劫的诅咒之名,降下祝福的父啊。 星霜履移,而世界常在,而奋战的勇士常在。如若悲剧地抱憾而终,去往那非你所有的大殿,去往那英灵之座中被铭刻——纵使如此,他们也仍踏在正确的道路上。 纵使走上那并非大釜的圣杯指引的道路,注定彼此厮杀的而今,也是一样。 就像,那。 『有话要说,跟你』 听到这声音是何时呢,我在思考。 不住挣扎于善恶间的男人,和他那位少年朋友。 放过了在jr池袋车站周边吞食灵魂不休的可悲姑娘(assassin),却自发奔赴死地的两具高尚灵魂。看到了我解除灵体化的样子,正对我挥舞巨枪的模样,少年却仍是无畏地发话了。 那话语。那星光般的双瞳。 业已死去,沦作赴殿的英魂(einherjar)的两人,我不可能会忘却。 『我是一根筋嘛。不马上赶去到底还是不行啊』 辞别的话语。辞别的勇士。 父啊,虽不及你的独眼,他拥有的“眼”却也堪称锐利。 初次是兵戎相见,而后以几多的话语相交的对手。尽管夙愿未竟如他,却不会期冀圣杯之类的他物,我可以面无愧色地为之保证的,弓之英灵(archer)。 那张侧脸。那拂面清风般的微笑。 东京湾上,他那为其应为之事的勇姿,我不可能会忘却。 『随时接受你的投降。骑士本来就不该对淑女刀剑相向』 啊啊,还有。 迄今都还使我头痛不已的人。 这居于当代的魔术师们发起、名为圣杯战争的魔术仪式之中,将那分外明亮的善良刻意隐去的一骑。剑之英灵。曾见其挺身回应化为狂兽之敌的希求、曾见其斩杀奔袭而来的怪异狮身兽(sphin)、曾见其挑战宣言将整座都市炙为焦土的神王,手握圣剑的勇士,独此无他。 正为那如斯的功绩,方被人们的骄傲、赞赏、思慕称为是“骑士”。 明白的。我是,明白的。 往日曾是共同甄选灵魂的姊妹之一,我自然能切身地理解这一点。 「saber……」 战场之中也不曾忘却仁慈的他。 「你真温柔」 和永不迎来死亡的世界,签下了契约的他。 「你这样,我,很为难」 明白无疑地维持着生命,现界于东京的他。 我想着他。想着他。想着他。想着他。想他,想他,倾慕他——连乳房尽头的尽头、深处的深处闷燃的烈火,都再也熄灭不了。不可能熄灭得了。就如同在烈火当中醒来的瞬间那般。 我的意识和行动,被魔术师(master)藉圣杯的力量以servant的形式束缚。其中也有他制作的灵药的效用吧,可与此同时,我仍在、这么思考着。或许,就是这样。 父啊。正因我是你的女儿。 本以人类之身落魄死去的这副身躯,这具灵魂,而今也。 是否还留存着,吸引那些光辉英雄的机能呢。 啊啊。我的感觉毋庸置疑。不只是他们,还有这极东的巨大都市中,以勇士之身殒命的英雄们。其中的意义,事到如今不论缄口与否,雨中的我都无法停止倾慕。 仿佛切裂自己身躯的疯狂正中,不住地感受着自己的性质(天性)。 这里明明,没有真心挚爱的身影啊。 「天地间的所有人……」 分外难耐的炽热。 分外难耐的甘甜。 分外难耐的苦闷。 ——此即是,我失去女武神(valkyrie)资格的理由。 敌意吗,不对。 憎恶吗,不对。 愤怒吗,不对。 要更炽热、甘甜、苦闷。 「一定都会说,这才是“爱”」 ——我成为叫做布伦希尔德的“女人”的理由。父啊。 令咒。天使的阶梯。 授予魔术师的肉体之上,圣杯战争的参加权。 尽管已经记述多次,但此处仍然再加表记。 被圣杯选出的七位仪式参加者之一的证明即是令咒。 至于圣杯究竟是遵循何种规律选出master, 其机理(system)的详细还尚不明确。 圣堂教会与魔术协会所能言及的—— 唯有心怀的愿望符合仪式的魔术师们,才能获得令咒这一点而已。 自然,这还未能证明。 众位魔术师心怀的愿望如何也还尚不明确。 全员皆是意图到达根源之类,更是不能轻易断言。 居于大圣杯安置的都市就更易于被选中吗? 一九九一年的圣杯战争中,五名参加者是东京居民,两名来自国外。 非也。这也远非定论。 既然遴选的机理尚不明确,称之为倾向也未免太过难以信服。 但无论如何。 一旦获得令咒,魔术师就能以圣杯战争参加者的身份行事。 换言之,即是得到了堪比天使的阶梯。 据说,其细分的依据,乃是魔术师具备的神秘素养。 倘是身具天赋异禀之人,即是最高的第一位。 倘是不知世界真实之人,即是最低的第七位。 第一位/七片羽的炽天使(seraphim)。 第二位/六片羽的智天使(cherubim)。 第三位/五片羽的座天使(thrones)。 第四位/四片羽的主天使(dominions)。 第五 位/三片羽的力天使(virtues)。 第六位/二片羽的能天使(powers)。 第七位/一片羽的权天使(princess)。 何其讽刺,非神的魔术师竟身负天使之翼。 亦即是藉大圣杯召唤而成的“善魂”,指引英灵(servant)之人。 正是如此,业已死去,却仍能从“座”中唤出的英灵,无疑正是迷失之魂。 是颇符合圣堂教会的一出剧目,抑或是大圣杯的必然性呢。 此处则,不再加以赘述。 (节选于一本老旧的笔记簿)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 东京湾上神殿决战,三日后。 ncer。你说的话还真是有趣」 淅沥的雨中—— 有个男人正站立着。 市内千代田区,秋叶原的一角。这幅光景,就位于其中某一五层住宅楼的屋顶。 冬日的气息仍且浓厚的二月天中,比之淅沥雨水的温度更为刺骨,男人的话语如是响起。冷酷。冷彻。是个跟表现相称的男人。越过太阳镜(sunss)的视线有如冰刃,径直射向眼前蹲踞着的女人。 雨水所打湿的男女。 男人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女人、女人瑟瑟发抖地仰视着男人。 情爱之类的争执吗? 是蜜月结束,还是相思决裂呢。 说到底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情吧。 不。不对。这可被称作是城市死角的地方,虽说没有旁人的视线,可若真有谁看到这幅场景的话,也绝不会作出那样的判断。眼前这,独特的距离感。即便男人伸出手去,也触及不到女人。倘使有触及女人的意图,若非两人一同伸手,就绝无可能做到。 再者说,男人散发的气息虽非常人—— 可女人的模样,却更拥有足以让人丧失现实感的完成度。 像是神明为亲手打造而成的至高艺术品,专为塑成人形而制出了各个零件(parts),尽管无疑皆是人体的部位,最终成就的却是远远超出人类的美绝尤物。那真是堪称幻想具现而成的活人偶。脖颈剔透恍若白瓷、紫水晶(amethyst)般浸润哀愁的双瞳,连那雨滴不住垂落、形状优美的下颌,都便即如若是神秘的领域。 尽管哀愁,她却似乎也在反抗,双臂环抱着身子,颤抖不已。 就像是—— 哀叹的女人这样的概念,具以了形体那般。 各种方面而言都再合适不过。 她的确不是生而为人类的生命,作为神话的存在而生,又在其后堕入了人间。生于北欧古老传说的女武神,悲泣的命运自此注定,如若凡人一般死去,成了去往英灵之座的女人。或者说,像是女人的东西。倘使北欧而今也仍且颂扬的传说并非虚言的话,径自选择成为人类的那一瞬间,她所化作的便是而今的这副模样。 servant阶位第四位。 现界于圣杯战争时赋予的ss为枪之英灵ncer)。 真正的形貌,大抵如此了。 算不上是悲泣的女人(banshee), 不过是在悲叹和哽咽中、为诅咒之爱而哭泣的女人。 当真是,和这雨水打湿的模样相称到了极点。 沿着脸颊淌下的珠泪,究竟是源自天空,抑或是那紫色的眼瞳呢。 无论哪一方ncer的模样都令人失神。 令人类失神。 特别是,对,男性。 若是对哀愁如斯的她瞟上一眼,又会引发怎样的反应呢。因人之异可说是千差万别,却只有无动于衷是不可能之属。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是例外。 「你可以哭。叹气也随你。这些都无所谓,是正常的反应」 这个男人—— 奈杰尔嬠莍德(nigel sayward)根本无动于衷。 她尽显出泪水与悲哀的美丽极致,他却是兴味索然。 因为没有情感可以产生。那也就没有东西可以展现出来。 他生而具备的情感只有执着,将自己的魔术属性呈现至更强水准的执着,这一甚至可被称为是某种起源的执着。至少奈杰尔是如此看待自己的,而一言一行也印证着他对自己的认识。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好意也好仁慈也罢,这些他都没有。他所有的只是,冰冷而已。 不会感动。没有感情。 冷漠地看待现实,精准地加以行动。像这个瞬间,就是用语言。 「眼泪、叹息,这些都是从爱延伸出的正常感情表露。这就行了。你已经在培养感情了。增长率也没有任何问题,比我想象得还要良好」 全无温度的声音言说的,是评价。 而非慰劳。 「爱。连人类这样的理智生物,也能随意玩弄于鼓掌间的重要反应之一,愈是深厚,就愈能强化你的宝具。再是天下无双的英灵,孤身一人也不是你我的敌手。只要你能倾注真爱——」 对运转的兵器/兵装具有的价值下达的判断、判断的传达。 「就能轻易驱逐。只要情深意切,你连神都能杀掉啊」 魔术师的话语正确无比。 &emspncer拥有的魔银(mithril)巨枪当非宝具莫属,其为应承主人心中燃烧之爱的多寡,而根据对象变动威力的对人宝具,由是,倘使契合条件,纵使冥界的女巨人(hel)也不免命陨枪下。愈是深爱,一击必杀的威力就愈是高涨。那可当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击必杀。 她的长枪,正是将此化为可能的凄绝幻想。 悲叹、哀愁、爱,若是到达极点,便无人能逃过死亡。 既是英灵、亦同时身为半神ncer具现而成之物,非此莫属。 奈杰尔精心制成的灵药,实质上也是契合她宝具的东西。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尼伯龙根的指环,仲夏夜之梦,不一而足——模仿世界各地的传说、故事中登场的灵药设计而成,炼金术的极致之一,这堪能控制与支配感情的灵药,足以令服用者陷入“强制的爱情”当中。 因由之类的细枝末节已是无足轻重。 温柔,之类。 刚健,之类。 哪怕只是些许的善意、共鸣、同情,灵药都能变换为爱意。 强迫性地。毫无踌躇地。误解、扭曲、改写。 倘使服用者还残存着对他人的爱意, 灵药更是会将那闷燃的爱火一并裹挟,引发剧烈的反应。若是人类,大脑边缘系统中的精神活动,仅是刹那便会被完全支配。而若是魔术性质的生命,则会生出直刺灵核的错觉之类吧。 忤逆是不可能的。非也,是本就不存在忤逆的意愿。 坠入爱河、心生恋慕之时,人便是径自陷入了极致的疯狂—— 此即,魔术师奈杰尔自无数观测和实验中得出的结论。 自然,这并非他自己的经验之谈。 「尽情哭吧。哀呼吧。颤抖吧。这是深厚感情的良好表露。但是……」 伸手取下太阳镜,男人说道。 「不许忤逆」 正是如此ncer向身为master的男人,述说了自己的叛意。 时间上是大约二十分钟前。同一住宅楼的四层,男人的藏身处。 奈杰尔的回应十分简洁。 暴怒也好气馁也好叫骂也好,全都不曾有过。仅仅是,下了服用灵药的命令。 「你 说的话还真是十分有趣。是说『已经够了』来着吧。虽说是以太构成的临时肉体,但有精神活动和大脑的理性生物,竟会想要忤逆我的灵药。」 服用的命令也被她拒绝了。 丝毫没有英灵风范地,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逃跑,却又没能真正地逃脱,只得在这冰雨连绵的屋顶上蹲踞颤抖。这是何其地不同寻常。终归取下太阳镜的奈杰尔,右眼中浮现的是六片羽毛的黑色纹路——经由一划令咒的强制命令,便ncer沦为了一个无力反抗的女人。 片刻间,令咒闪烁。旋即,男人的背后浮现出辉光化成的六片羽毛。 master阶梯第二位/智天使。 他向自己的下仆(servant)宣告。那副模样,正可说是展现威权。 「老实把灵药喝了」 他强迫女人去爱,那几乎等同物理暴力的爱。 「不用多想」 她心中澎湃的情念涌动究竟为何,他明明一无所知。 「取得圣杯本也是你的悲愿」 逐渐破裂、崩坏的她究竟会有何下场,他并不去考虑。 ——请住手吧—— 饱含着苦闷ncer向着夜空凄呼。凄呼。 不是为这种事啊。我在这片极东的土地上现界,到底为的是什么啊。 「为了爱」 为了苍银的骑士? 「夺去所爱之物的性命。仅此而已,你是为此而来的」 冷酷的话语如若冰霜,呈贡出的唯有现实。 奈杰尔向前一步,背后是光的羽翼。一瞬间。距离缩短。 「不是……」 女人说道。 抗拒着服用灵药的命令,拼尽全力才说出的话语。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真正的爱、真正的悲伤,早在过去我就全部全部献给那个他了」 「那就再献一次」男人的音色全无改变。 「我已经献出一切了。夺去挚爱性命的那一刻。杀光家臣的那场惨剧里,我已经以自己和父的名义起过誓了。起过誓了,所以。不行,不行的,这样我很……为难」 如若压榨出的点点余音,和。枪。 许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吧,她手中那实体化的宝具长枪。 巨枪才对。比之在池袋的超高建筑前和saber兵戎相见之时,尺寸已变大了两倍。仅是刀身的部位,已有人类的身高长度。而今的重量,已有一千八百千克之多。若是挥向挚爱的对象,落下的重量势必更在此刻的数百倍之上。 纵是现下,枪也仍在径自变大。 重量,已达一千九百千克。两秒之内,就会达到两千千克。 泪水夺眶ncer每咬牙一次,枪就愈是增大一分。一分。又一分。 「看看。你的爱意,正一点点加深呢。这才是你。是你自己啊」 ——不对,不对,不对—— 凄呼袅袅。 &emspncer的双臂,死死地环抱着身躯。 「……是啊,不是那个他」 ——saber他,不是—— 「他绝不是我的“他”,我也就不会献上我的爱。 他是屠龙的英雄,我的挚爱。 我辜负了大神,神性也被被剥夺,他却向我投以怀抱,许我相爱的誓言」 ——只有齐格鲁德才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凄呼消弭于天幕。 雨点也尽数停歇。 有人知晓的吧。 这声凄呼,方是她的烈火燃至炽盛极致的征兆。 苦闷和拒绝、疯狂的表露,此中之属,方ncer/布伦希尔德的爱之根基。 「……哼」 该当致命的部分已经剥除。 并且,有别的部分显现在外。 巨枪的重量已逾两千三百千克ncer轻盈地将之单手握持,站起身来。凝集成超重长枪的,是难以置信地密集的魔力和质量,单是被枪刃的尖头擦过,居民楼的屋顶便已被悉数劈裂。倘使她再恣意挥动几个厘米,只怕整座大楼当下即会一分为二。 &emspncer端庄地伫立着,适才小狗一般颤抖的模样,仿佛朝露般逝去。 长枪回转,大气崩裂。 普通女人那般的纤弱,早已荡然无存。 她以美的具现,完全地取回了女神的尊严。 她以残酷之魂,冷眼见证选召勇士的末路。 她以狰狞之刃,永不再放过自己所爱之人。 以此,她完成了自我。 先前止不住的叹息与泪水,都仿佛不过是为此而进行的工作过程一般。 「好啊,master」 寥寥数语的对话中,她究竟起了什么变化呢? 她向男人微笑。这个魔术师,能理解的部分只怕不及十分之一。 无与伦比的纤柔,无与伦比的恬静。 毋庸置疑,那正是女神的微笑。 「……我,会杀掉saber(齐格鲁德)的。这样就行了吧?」 何处的黑暗之中。 有人发话。 烂漫芳花般的少女,和闭目服侍的贤者。 东京地下某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伸手亦不得触及的深渊中。 沉睡在飘摇中,巨大之“杯”在此,静候苏醒之时。 ——其为,大圣杯(saint graph)。 以七骑“善魂”为祭品,将其尽数吞噬方得以启动之物。 是红衣主教虔信的奇迹之体现吗。 是凡人渺小的愿望的结晶吗。 啊啊,还是说是■■本身吗。 「爱歌小姐。 不胜惶恐,有事禀报」 「怎么啦,caster?啊啊,是ncer有关系的事情吗?」 「正是,我的监视网发现她了。正以高速持续进行长距离移动。多半是在搜索saber之类的吧……恐怕,已经失去控制了」 「变成怪人了呢」 「在下愚钝,不敢妄言,但恐怕八九不离十。不但在长距离移动时无来由地解除了实体化,而且也毫无隐藏行踪的意思。虽然还没有引起骚动,但明天晚上的广播,恐怕就会多几句风言风语了」 「嗯」 「她的行动毫无隐匿神秘的意图。若是如此,master怕是……」 「不会喔ncer她啊,不会杀掉自己的master的」 「是我多言。您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具体的行动应当如何呢,现下排除master应是最有效率的」 「我去见他。还是想去看上一眼的」 「遵命」 贤者向着少女,深深垂下头去。 那副光景,那副举动,就仿佛是恶魔,败给了堪比神明的存在。 雨已止歇。 深夜漆黑。 劲吹的紫水晶烈风,选择这条道路不过是偶然。 瞑暗的建筑街一角。jr池袋车站不远处,高耸于首都高速路高架桥一侧,东京为数不多的超高层建筑,sunshine 60的楼底,由众多平缓的台阶构成的广场。虚假的砖石累筑而成,公园一般的场所。虚假的建筑,和那不知何时的虚伪古宅,如是精致的赝品,集聚在这座极东的城市之中。 标榜为神圣之杯,昏暗之釜一类。 不成英雄的英雄。 神似挚爱的他人。 再及,曾作为神、抑或是人,被世界作弄得生不如死,而今再度现于世界的女人。 劲风化作了手握巨枪的人影。步伐亦随之停歇。 是个女人ncer。servant。 此时此刻,枪的总重为两千四百千克。 朝着应当以吨来计量的方向,长枪本身正变质/变化/进化着。 一抡,两抡。长枪随女人轻动的指腕而回转两圈,空间即被硕大的枪头轻而易举地撕裂。骤然失去大气的空间化作真空,周遭的林木土石四散崩飞,连带刚刚修好的街灯一同粉碎。 「……呵呵」 &emspncer露出了微笑。 本该是充盈着欢喜的嘴角,夸张地扭曲起来。 究竟怎样的感情才会致人摆布出如此的表情,恐怕是个未解之谜。 在欢笑中叹息、在叹息中愤怒、在愤怒中欢笑。 敌意、憎恶、愤怒,似又不似。不似又似。 悲哀、忧愁、后悔,不似又似。似又不似。 唯一明了的是—— 现下的这个女人,至关重要的内里,已经完全毁坏了。 如若灵核所在,形成充实自我的中心部分(心),此刻余下的仅有烈火。 「呵呵,呵呵呵呵」 笑靥蔓延。 烈火席卷周遭。烧尽精神的烈火自肉体奔涌而出,冠以魔力放出的技能名,恣意喷吐着火舌。这超乎常理的魔力之炎,正如若神代居留的圣火,忽视着一切的物理法则,炽盛无比地熊熊燃烧。转瞬之间,sunshine 60楼前的台阶便已化作了火海。直面台阶的无人店面铺设的玻璃,仅只两秒即告消融殆尽。 「在烧,在烧,啊啊……」 &emspncer高笑。目光中映照出的,是久远的往日。 炎之大殿中自己沉眠的模样。 全无畏惧地,坦然踏足其中的那位勇士。 那是谁呢,只有他才是,我爱着的、爱着的、爱着的—— 「真可悲啊ncer。竟然连自我都崩坏掉了」 夜空中,沉着的声音响起。 话语中蕴藏的冰冷感,令人想起奈杰尔嬠莍德的无情。 烈火旋即熄止。爆燃着魔力之炎的大气,也随着咒文咏唱的字句而顷刻冷却。炎热控制。高速咏唱。将四大属性的大魔术以近乎一工程(siion)的音节发动,分明都不是神代的魔术师的。如此,声音的主人,想必是相当了得的魔术师吧。 「嗯,你是说?」 头颅歪过—— 或者说,是弯过了几乎足以折断的角度ncer才望向声音的来源。 仰望。声音的主人。魔术的行使者。 「……呵呵,找到了。找到了。诶,这样啊,你们能在天上飞呢」 空中八十米左右的高度,有两个人影。 身着白色长衫的黑发男性,术之英灵(caster)。 身着黑色薄衫的遮面女性,暗之英灵(assassin)。 而今的时代,人类不可能在云端漫步。如此,驻留半空的就应是空中行走的魔术。仍且身为父的女儿生活之时,倒也曾有过征服天际的礼装,可此刻现界为servantncer若想重现那般的行为,就得作出相应的准备才行。 而并非是无能为力。 换言之,纵使是凌空的敌人,只要手法施用得当,仍能轻而易举地杀死。 「我,现在非得去爱(杀)saber不可。好狗不挡路喔」 「这样啊」caster颔首。 「听得懂吗」 「嗯。不过,要想胜出圣杯战争的话还稍显心急。阁下的宝具,得当的利用方式不该是留给最后一骑吗」 「啊啊……」 caster所言不差。 不难想到,奈杰尔定然也制定过相类似的计划。 然而ncer并没能真正理解入耳的话语。 只想快去见到挚爱。绕远多走一步都不行。取得圣杯之类的目的,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安坐秋叶原据点中的master,也用令咒下达过无声的命令,却全数都被她给拨斥开来。纵是向大神忏悔和赎罪的意识都早已被癫狂的爱意抹去,对决心全力以赴的她而言,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确地加以表述的话。 赞为全能兴许有些夸张,但解除能力限制的她,称作万能却是当之无愧。 「……天上,我也,可以飞哦」 弥留在地面的仅余话语。 骤然间ncer出现在空中八十米之高的位置。 谓之迅疾。此为经由暂时增幅参数达成的高速战斗动作。caster的背后魅影乍现,硕大的长枪旋即当空落下。此为足以预定发动防御结界的全力攻击准备。藉超重的长枪施行的超高速五连枪击,想必纵是魔法阵织成的物理防御亦能一举贯穿——连带着的,还有他面前矗立的超高层建筑物(sunshine 60)。 横劈。攻击开始。 caster和assassin刹那间破碎。不是实物。是虚像。 但这对巨枪而言别无二致。只需,剜尽即可。 魔术的虚像也好,现代文明荟萃而成的超高层建筑物也罢。 「天上繁星啊(macro os)」 高空之中,声音响起。 &emspncer的五连枪挥出的攻击正如“巨人之爪”,然而,在径直贯穿整座sunshine 60之前,明暗变幻的五色辉光便顷刻浮现于大楼的墙面。瞬息之间,仅以一小节(one t)发动而成。在这地水火风之四大、加之以太的五大属性导引而成的五重结界前,连超重量和超高速蔓生出的动能都不免雾散而去。 朦胧的魔力光“墙”聚成结界,合拢的平面之上,力量如同涟漪般弥散成波纹。 「哎呀呀,分明世间万物都是爱歌小姐的财产啊。可不是让你逞一时之快随便打烂的东西哦ncer」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哄笑。哄笑。哄笑。「原来在更高的地方呢!」 如若振翅翱翔一般ncer猛踏空气,飞向高处。 她果断地再次移动,迫近高空二百五十米处的caster真身。加速。加速。这回是突击姿态。手握全长达四米的巨枪所摆开的架势,就恍若自身都一同化作了超绝的一击。 「别想——」白色的死之面具拔出了短刀。 「碍事!」 迅速以下坠攻击迎击的assassin,轻而易举地便被解决了。纵是苦苦研习的体术和短刀术精纯无比,对见证几多勇士的瓦尔基里而言,仍不过只是数万的战场中昙花一现的异邦技艺罢了。高空之中ncer先是回避相撞,旋即将交错之时到来的一切攻击,交付自己的单手和双脚。 紧随而至的,是一记手刀。 褐色的左手旋即被斩断,assassin亦随之坠向大地。 暗色的鲜血喷涌而出,倘使不慎沾身的话,兴许尚能有几分转机。然而ncer体内炽盛的烈火却充作了被动的防御,将哪怕些微的鲜血粒子都一并蒸发殆尽。 「呵呵,然后是你」 「水啊(aqua)」 编织而成的咏唱,仿佛蒙蔽微笑的话语。 受导引而显现的,是人类一般大小的元素结晶(elemental)。属性为水。夺目灿烂有如宝石,其质量更随持久不绝地吸收的大气水分而增大,顷刻间自高处压 向了下方ncer。水乃无形之物,即是说藉由重量的冲击之类毫无意义。万般的攻击,都不免被此偏移、招架—— 若是有生物为此乱了阵脚,那便万事休矣。 servant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生物,却也像陆生内骨骼生物一样需要呼吸。 虽说魔术性的存在无需从氧气中获得能量,对此有着远超一般人的耐受力。然而与生俱来的生物形态却依旧需要呼吸,若是陷入窒息,魔力循环也会为之堵塞。由是,力竭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呼哇……!啊啊,感觉真好啊,呵呵呵呵,呵呵!」 涌浪在池袋的空中飞散。 自水元素结晶(undine)的体内ncer骤然脱身。 元素结晶的表面结界,一旦沉没就绝无可能外逃。其组成强度也堪比耐久型的现界英灵(servant)。然而却被她破解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仅是靠着,如若指尖刻画而成的某物—— 「是卢恩(rune)吗」 「呵呵,是什么呢……!」 偕同着笑声,长枪舞动。 可对于被切断也无所谓的水之异形而言,果然无甚效用。 另一方面,似乎感受到危机的caster,将结晶调整为了攻击的形态。既非行使魔术,也无半秒迟疑。已然增至五米之高的水团,顷刻间倍化为了足足十米的大小,ncer包裹其中。 攻击形态的水元素结晶引致的,并非是使内脏机能减弱这等缓慢的死法。 而是对敌手的瞬间冻结。 对生物而言,即是停止所有细胞的分子运动。 即是,冰棺一类的东西。 一旦陷入其中,面临的便只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袭来的死亡,避无可避。 「……!」 &emspncer述说的话语究竟为何,无人知晓。 伴随炸响而燃起的,是劫火。 与魔力放出不可同日而语的炎热,将结晶消融于无形之中。 烈火的炎光流逸于池袋的上空。神话的再现。凄绝的燃焰。 轻盈地滞空ncer不住哄笑,胸口上铭刻着的,是一枚光之刻印。 若是全力以赴,现代的魔术师行使的卢恩之类,纵有百万之数也难相匹敌! 「原初的卢恩——」 caster的声音中,流溢着的是焦躁。 「呵呵,啊哈哈!是哦,这可是大神(odin)的亲授之物啊!」 居高临下ncer,如是宣告。 而今位于此地的,不只是个普通的癫狂女子。 而是,癫狂的半神啊。 那是远在物理法则支配世界之前的时代,以自然之身,以概念之身,如若世界亲临的诸般上古中的一柱。其为北欧神话所传述的大神奥丁之女,为命定之时选定众魂之人(valkyrie)中的一骑。 本无可能被召唤为servant的神灵,堕落大地的端庄。 「布伦希尔德。你,很强喔」 声音。话语。 如若清风的鸣响。 冰霜的冷彻无迹可寻,仅余和煦让人心生暖意。 分明是这样才对。 &emspncer感到的,却只有无可辩驳的恶寒。 本应盈满癫狂的双眼,顷刻间圆睁开来。 朝着以二百四十米的高度为傲的建筑,sunshine 60的屋顶径直望去。 金属避雷针之畔,正有个纤细的人影立身,无疑是个孩子。 生而为人类,形体亦是惹人怜爱的少女。 「恶龙(dra)」 唇齿之间流露出的形影,是挚爱曾为之死斗的龙。 那用邪恶支配天下的龙种,自己从未亲眼见过。可却兀自觉得眼前的庞大气息,足以与之匹敌,不禁为之毛骨悚然。 然而。即便如此。 枪之英灵,也仍旧半是自动地猛踏大气,向着少女所处的位置改变了轨道。 ——即便业已癫狂,残存的自我也依旧高声雄叫。 最后仅存的零碎意识。 身为英雄伴娘的骄傲,那拼尽全力才留驻下来的断片—— 瞬间便认识到那样的可能性,令现代的东京上演惨剧的可能性。 七人七骑的魔术师与英灵。 位于东京某处的地下大圣杯。 红衣主教。圣堂教会。 愿望。思念。由圣杯所蓄积,人类脆弱朦胧的念想涡流。 安睡于那尽头的究竟为何。沉眠、小憩,静候着苏醒之时的,究竟为何。 「啊、啊……」 是因为刚刚发动父的卢恩之故吗,还是说,只是碰巧的偶然呢。 不知缘何ncer在癫狂之中明确地理解到了。既非真正的英雄,亦非反英雄的自己,被圣杯战争所选中一事。就在这一瞬间,理解到了。是父的庇护吗\诅咒吗,又或是为了忏悔生前犯下的诸多罪业呢。 无论如何。当做之事,唯有一件。 她是傲岸英雄的妻子。是大神的女儿。由是,绝无将其放任的理由。 假托少女之躯的恶龙,将在此处—— ——一分为二。若是如此,啊啊,saber,我就不必和你以死相搏了! 眼见主人临危,caster眨眼间便唤出了土元素结晶(gnome),以比肩金刚石(diamond)的硬度为傲,是堪将物理与魔术的攻击一分为二的绝对障壁(shield)。然而,眼下的机会千载难逢,爱的烈焰为此愈发炙热炽盛,仍且维持着变貌的豪枪,此时的重量已是三千千克有余,足以斩断世间万物。 可是。 可是。 &emspncer挥舞的宝具,巨刃却触及不到少女的性命。 「真可惜,好像太轻了」 只用了一根手指。 长枪的尖端,停伫于少女白皙的指尖。 若是挥向深爱的对象,长枪降下的便是堪比原子分解攻击(disie)的命运。纵是并无爱意的对手,亦能显出绝伦重量的武器所具备的威力。然而,此时此刻。却似乎不过一块普通的魔银而已! 「你,觉得我……很讨厌吧?」 少女微笑。 「你喜欢英雄们。水也是,土也是,东京也是。可是,你却不喜欢我。这样,不行喔。你的宝具,我一点重量也感觉不到。」 有如绚烂的鲜花。 「可是,好厉害。你竟然这么爱慕他。这样的话」 绝不会现身于战士大殿的,一朵艳丽鲜花。 火灼不能烧毁。 水淹不能蔫萎。 风卷不会粉碎。 纵是土壤干涸,这朵鲜花也依然烂漫。 「只有一下的话,想喜欢他,也是可以的喔?」 ——如是地言说着。枪尖所指之处,少女正对我轻笑。 act-final ——炎热澎湃的疯狂深处中。 ——我那些微余存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将记录的信息重现开来。 烈炎的记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言语可以描述。 布伦希(我)尔德这一个体,起始和终结本就都是与炎相伴。 那喷薄、盛燃、烧尽万物的烈火,我常常当作是束缚自己的牢笼。而发觉那到底是源于自己的内里时,已然是最后的瞬间了。 说到底。自苏醒伊始,自己就什么都没能明白。 古老的神代起,我便已身为大神的使者(valkyrie),为众多勇士的英魂施以指引。时而为其献上胜利,时而为其降下死亡,一面将几多亡魂的步伐领向那尊贵的大殿,一面孜孜不倦地为终末之战(ragnarok)而绸缪。奉行着这一切的我,却自此刻起——改换了存在的意义。 更确切地说,是被改换了存在的意义才是。 哥特人的王国中,我偏袒了那位年轻的战士亚格纳(agnar),致使被大神的祝福允诺了胜利的老希雅姆龚纳(hjalmgunnar)落得败北。我所辜负的父、我所辜负的大神,冷静地处置了我。大半的神性被自此剥去,苍白的囚牢自卢恩降下,由此陷入的停止状态,与死无异。那人所不能及的魔境,那辛达尔峰(hindarfjall)的崖顶群集的炽火,那烈焰直拥天际的“炎之殿”中,囚禁着我的身躯。 苍白的囚牢,卢恩的棘刺。依此而至的拟死效果,无可违抗。 我长眠着。于此,这永不息绝的烈火之中。 我长候着。父所预言的唯一可能,告解爱意、唤醒长眠的,命中注定的勇士。 爱。勇士。啊啊。心中早已做好无人到来的觉悟了。断无他人可以踏足的烈焰之中,我早已径自发觉了。直至灭世巨狼(fenrir)和炎之巨人(surtr)的壮绝终结世界,我也只能枯骨一般地横身于此。 然而。 那个他却来了。 法兰克(fraknd)王齐格蒙德(sigmund),和埃利麦(eylime)的女儿希尔蒂斯(hj爀搀is)所诞下的子嗣。力量也好、头脑也罢,那因万般的技艺和能力都无出其右,而被传唱为无双英雄的几兄弟中,他仍是其中的佼佼者。非但是魔术,连魔法亦有一举擅长之处,任谁都称之为「他才正是万里挑一而傲岸不逊的战士之王」,而不吝献上赞词的男人。 父王齐格蒙德经由大神的试炼(barnstokk)而荣获魔剑格拉姆(gram),其为将之径自赋予新生的剑士。 至高神马(slepnir)有后裔格拉尼(grani),其为与之结为永远之友的人类。 手染杀父血仇的洪丁(hunding)王麾下大军绵延,其为倾力尽数击溃的历战健将。 格尼塔海特(gnitaheier)的恶龙现象(fafnir)尽显贪欲,其为出手独力诛杀的勇士。 食下龙之心脏,将无敌的力量和众神的智慧都尽皆纳归己用的人中顶点。 其正为天地间无可比拟的存在。任是何地何时的何种王者,都不及其一分高傲,不及其一分自律。他不吝金银,更不会在敌前示出弱点,而能飒爽长久地傲然屹立。加之。藉着无与伦比的勇气,向我伸出只手的挚爱。 ——齐格鲁德。我无可替代的英雄。 分明知道了一切,还来到了这“炎之殿”中。径向辛达尔峰的山间,你的前行不含一丝迷惘。众神之盾编织而成的铁壁眨眼间支离破碎,你便踏入了这“炎之殿”的所在。我感觉得到。啊啊,我感觉得到,纵使因父之故而堕入了这死一般的长眠也。 如今也。如今也。你那无畏的视线,鲜明地。 置身烈火燃烧的大殿正中,朝我那永无苏醒地沉眠的…… 与这肉体若合一契的魔银(mithril)铠甲,其中蕴含的意义,你眨眼间便已领会。 魔剑挥动。 向我斩来。 那举止中连些微的迷惘都无从立足,是如若冻土般冰寒激荡的一闪。 大神最后的诅咒化作卢恩的棘刺,早已沦作束缚这具肉体的枷锁,和魔银铠甲融为一体,却被你轻巧地在我面前一举斩碎。凭人类的技艺和膂力绝无可能达成的伟业,斩开魔银一事,就在这既无气势亦无紧张的一瞬中。 即刻,我随之醒来。 空气、热、清爽、浑浊,初次切肤感受着冰与火带来的许多触感—— 不再是瓦尔基里,而完全变成了肉体齐整的人类,赤身裸体地睁开眼睑,将这物质的双瞳初次注目的对象, 将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把我从长眠中唤醒的……头戴法布尼尔的无敌头盔,手握龙之死(gram),从龙之心脏得来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智慧……被遣往这受诅咒的所在的,是齐格蒙德王的子嗣,齐格鲁德阁下吗」 如是说道。 不是大神的女儿言说的神谕。 亲自令喉咙颤抖,舌头缠结,从唇齿间说出话语的那一瞬间。 「为什么」我问道。「你分明知道的。齐格鲁德阁下,若是跟我相见的话,就只有破灭的未来一条路可走……」 「同意。我等已从克里匹尔(gripir)王那里听过预言了」 「那到底为什么」 「我等的道路,爱乃不必。情属无用。我只会把该做的事情贯彻到底」 你说的这些话,我真的。不是很明白。 面容如冰雕般齐整的男人。 剑士的面容,就仿佛是从冰河中降生的魔人那般冷峻。那干脆利落的语气,究竟随齐格蒙德,还是希尔蒂斯呢。又或是,随了将他养大的邪恶谋士,那位侏儒(dvergr)铁匠雷金(reginn)呢。还是说,是从更在那之前的先祖遗传而来的表征呢。我不得要领地思索着,思索着,就这么凝视着他直率的双瞳。 不能自拔。 面对我全无遮蔽的胴体也仍旧神情魁伟,不为此而动摇分毫,你的那副容姿。 分明是女武神这但凡勇士皆不免被魅惑垂涎的肉体,却并未流露丝毫的情感,仍且如此理性地述说话语,你那精神的牢靠——不流于卑猥,而知重礼节,让人顿觉品德良好的、你那沉稳的瞳色。 而后,我便再度启唇,开口问询。 虽然只觉得过去了一瞬间,可兴许有一整晚那般的长度也或未可知。 「那,你是……要忤逆预言的呢。救下我也,不要、爱我」 希尔蒂斯之弟、埃利麦之子,贤者克里匹尔王,有预言曰: 女武神沉眠山间,而齐格鲁德为之唤醒。 两人坠入爱河,初尝情爱滋味。 自卢恩伊始,女武神将众多的知识传与齐格鲁德。 而女武神,即是布伦希尔德她,终有一日会夺去齐格鲁德的一切。 简略而言,即是如此。也有其他更全面、更详细的部分。贤王克里匹尔口中那精确无比的预言明白无疑,若是和我相逢,那无数的辉煌功绩皆会朝露般逝去,只能落得个可悲而凄惨的下场。你分明是知晓的。 纵使如此,你也仍然来到了这“炎之殿”,啊啊,是这样吗。 早已决心不会爱我—— 若是这样,确实。 这般魁伟地潇洒行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并且,如同和相思的对象道出别离时的豆蔻少女那般, 让泪水打湿了双瞳。 这位勇士确实救下了我,却不会爱我。我没有在期待什么,何况自己分明知晓,两人牵连的结果只会招致数之不尽的悲剧,可不过从自己口中说出「不要爱我」几个字,却又变成这副模样。 我在,哪怕些微地渴求着这打倒自己的男人吗? 还是说。才不过一个照面……就萌生爱意了吗? 如此自问的那一刹那。 你这么说道。 「当然。我等早已决心忤逆贤者的预言了。 就是从这遍燃永劫烈火的大殿中救下姑娘你, 相信也绝不会滋生儿女情长之类。然而——」 你,就这么注视着我。 你,就这么向我伸出了右手。 「似乎是一见钟情了吧」 看似比之魔银铠甲更加坚硬的,那冰霜般的表情。 一时间。 和原本的模样全无相似。 ——那抹笑靥。你,就这么贯穿了我的心底啊,齐格鲁德。 我们相爱了。 不曾知晓母爱,不曾知晓父爱, 不曾知晓神之爱,一直战斗至今的你。 只会遵循大神的意愿而动,如同自动存在般行事至今的我。从不知爱为何物的你我,在此处初次知晓了爱的滋味究竟为何。 就仿佛,连世界本身都改换了颜色那般。 从这相逢的瞬间起,一切都—— 足以让人误以为时间倒转、回到万物初生的时刻那般。 啁啾知会清晨的小鸟,母亲依偎在旁的幼鹿, 结出茁壮果实的草木,春日烂漫绽放的芳花, 汨汨消融流淌的雪水,彼此刀剑相交的战士, 亟待男子归来的女郎,炙热锻冶而成的金铁, 万里晴空升起的太阳,璀璨照亮夜空的群星…… 簇拥着我的世间万物究竟是缘何而来, 我这才真正明白。 你说我太言过其实了。 没有言过其实,我一本正经地回应你。 大殿的烈焰不再,而变貌为了不会有人打扰、 独属两人的情所。 我自原初的卢恩伊始,将一切的知识都传给了你,仿佛只是为你能在那将至的血腥命运中苟延残喘而心碎。晨起在山中狩捕猎获,日间尽起教授的责任,入夜就着肉食举杯对饮,一日的终结之时则毋庸赘言地贪求彼此。 我为恋而狂,为爱而狂。 这是身为瓦尔基里决定性的机能破损,也是身为人类的成长。 你给了我一切。这与初生的幼子无异、全无人类经验的我,是你教会了我这众多的爱。 而后。 ——我们却没能终成眷属。 蜜月不是永无止境的。 你为继续英雄的旅程而离开了山中,终于—— 把我给忘记了。 被那可怖、可叹、可恨、让人咬牙切齿的魔药的力量给。 你,和我以外的女人结成了连理。 那女人使出手段,让我,被你以外的男人给娶走了。 不要啊。不要。不要。停下啊。 我不要想起这些啊。那一天、那一刻,回到我身边的你, 向流下泪水的我,用冷若冰霜的音调说出的话语。用我教给你的卢恩的力量,用你所变成的龚纳尔(gunnar)的模样。 「听闻此言的少女布伦希尔德。接受我的求婚吧」 我哭泣的理由,你不曾能够理解。 因为,你已经把一切都忘记了啊。 可我记得。和你相爱的每一天的一切一切我都记得,就算用魔术改变了面貌,齐格鲁德对我也依然是齐格鲁德。用龚纳尔的模样代为求婚,这原本尽是苦楚的行为,我却,把那当作是往日的齐格鲁德所告解的爱意那般。 不,不对。 是已经醒悟,要和你结为连理一事已是不可能之故。已经确信,要拒绝这受诅咒的命运已是不可能了。 我于是颔首。 「我接受你所说的。但是」 能在用剑上使我溃败,就认同这桩婚事,我说出了诸如此类的诡辩。 身为屠龙者的你,身为大神末裔的你,身为我一切战斗技术继承者的你,我是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胜过的。我会败给你所乔装的龚纳尔,最后和那卑劣的龚纳尔举行婚礼。 啊啊,就如那早已定下的预言。 遍染血腥的悲剧—— 不,我除了接受惨剧的到来,别无他法。 就如若,不可能避免终末之战的阿萨众神和巨人们那般。 ——我容忍不了。我,无论如何都。无论如何都。无论如何都。 你那我所失却的爱意吗? 你向我以外的女人献上的爱意吗? 龚纳尔对我的爱意吗? 随激烈的情感爆发而展露出的是神的疯狂, 我,只是,一味地宣泄着狂暴。 杀掉了。 杀掉了。 杀掉了。 最先是,我的疯狂将你一刀两断、杀掉了。本就想让纯真的古托姆(guttorm)代为行事,而最后,我到底是让他下手了。 不知道究竟是谁玩弄了你的记忆,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索性,就连你那娇妻一家和家臣都一起杀光。竭尽所能一般地拼尽全力杀死那些战士,说不定,连女人和小孩都没有手下留情。 我用我内里那四溢而出的魔力之炎,再一次建筑起了“炎之殿”。 烈焰之中,我用利刃贯穿自己,如此地高声叫道。 「我爱的男人,只有齐格鲁德一个。再无他人。 谁都、谁都、谁都、谁都,别人谁都别想碰我一分一毫」 ——赤红的珠泪淌过。 ——自炎而始、自炎而终,其为,我那盛燃不息的炎之记忆(一切)。 英灵(servant)即是神话/传说/传承中所述及的英雄本人。 自己所召唤的究竟是何种样人,诸如此类的事情可以事前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把握。 但是,魔术师(master)仍且需要加以注意。 说到底—— 传说的真实程度到底有几分呢? 多数的情形下,述及英雄的传说并不限于一个。 一般而言,有着相同大纲、细节却迥异的传说可以说是浩如烟海吧。 内容与定说大相径庭的异传也同样是存在的。 加之,其中记录的内容皆非事实仍属可能之列。 多数的情形下,英灵们对作为传说的过去都有着实际的经历。 虽是固定在英灵之座这一领域,从各种意义而言,看作是将时间停止在身为人类死去的那一刻也并无不可吧。 攻读传说以求知悉英灵人格的行动是有效的。 然而这也并非绝对。被传为美谈的故事,对当事人而言却是悲剧,诸如此类的境况有足十二分的可能存在,反之亦然。 此外,权且作为例外。 诸如从某个传说中被直接创造出的英灵,也一应有着存在的可能性。 亦有着各式各样的幻想种同为如是诞生的假说。 若是这一例外来临为现实,我等的命题之一将在其时步入终局。 即是神话究竟是窥视神代的不完整记录,抑或是,自某一时刻将时间回溯,而被构筑、创建出来的过去呢—— 证明这一命题的手段称之为无也断非妄言。 对定然无力自如支使时空的,我等而言啊。 (节选于一本老旧的笔记簿) 这个男人—— 奈杰尔嬠莍德(nigel seyward)意识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该称之为一切都在掌握中吗。 此时为深夜。 气候为晴朗。 东京空中渐趋明朗的群星,仿佛彰显着方才的降雨只是玩笑。于市内千代田区、jr秋叶原车站附近的五层住宅楼屋顶伫立,他一面静候着几可说是命中注定的事态的到来,一面、沉静地思索。 将方才这屋顶上所发生的事情,在头脑中加以整理。 本应为马前卒ncer/布伦希尔德的叛离。 还是该称为暴走呢。既然能脱离主从契约和令咒发动的支配,却又没用她那魔银巨枪宝具将奈杰尔一刀两断,据此而言还是该称为暴走才是吧。master那足以看穿英灵性质与能力(parameter)的“眼”的一瞥所见,也并未发现诸如狂化或是精神污染一类的精神系技能。像是表明危急状况(bad status)的警告之类更是没有。 然而。她可是完全地崩坏了啊。 自我。土崩瓦解。 意识。扑朔迷离。 感情。高昂无息,烈火熊熊。 因他长久地探究着人类精神活动的奥秘,才更能清楚地理解。形ncer这一人格核心的部分,自那时起,无疑已是彻底崩坏了。未被圣杯的机构(system)捕捉为精神系技能或是bad status之类的原因,想必是因其认识ncer随人格崩坏引发的变质并非临时而是永久之故吧。 一言蔽之,即是奈杰尔张弛无度之过。 本该循着她精神耐受力的界限所行使的。灵药也好。言语也好。命令也好。理论上的破绽吗,又或是计算失误引发的吗? 非也。ncer从此处移去身影伊始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内,他已重新模拟(simte)了足足七次,然而却只是一次次确证了自己理论和算式的无懈可击而已。说到底以魔术的视角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若是如此,究竟缘何。 如今的事态只是偶发性的事故吗。能将人完全支配的精神操作的绝技所引发的完全暴走,这等事态。 (又或是,这才是必然吗。布伦希尔德。因阴谋诡计而沦得个狂暴的凄惨模样,这才是你真正希求的吗?) 疑问。疑念。然而抱有的对象早已不再,质问并无意义可言。 仍旧无言地,从上衣的内兜中取出一根香烟,衔在口中—— 划动火柴,点燃。 需要点火的时候,他并不使用魔术。元素魔术的基础程度虽然确有研修,但却早已决定尽可能地不去行使火焰相关的魔术。只是因为和其他元素相比,火焰的副作用太过强烈,而并非是个人好恶一类的问题。 奈杰尔嬠莍德可是没有任何个人好恶的啊。 「……」 灰色的吐息匿入夜空。 每每呼吸过后,住宅楼的屋顶便会亮起些微的光芒。香烟的火光。 每每吸入一口,香烟的前端便会化作灰烬。 这幅光景,与现下身居别处ncer的状况颇为相似ncer/布伦希尔德操使的原初卢恩,只有抑制她拥有广域破坏能力的第二宝具方能发挥效用。虽然只是表现为将原本的卢恩魔术技能暂时强化那般,本质上却是堪称第三宝具的强大力量。 藉由行使原初卢恩,即可升华为堪称半神的高位存在。 定义为等同宝具解放自然是无可辩驳。 无论威力,抑或代价。 「……只靠我的魔力供给,不可能有那种大威力的」 吞吐着灰色的吐息,奈杰尔喃喃。 早在几分钟之前所达成的结论,一应是毋庸置疑地正确的推测结果。 发挥全力布伦希尔德的确是遍燃着爱的烈火,然而,那却是自灭方休的死之烈炎。使用原初卢恩的魔力源(resource),十之八九无疑来ncer的魂和灵核。这经由大圣杯才得以成就的伟业,以货真价实的英灵现界这一奇迹为代价,方能让那古老过往早当失却的神代之力四散飞扬。 美丽,全无所感。 空洞,亦无所觉。 已经没剩几个小时了。 奈杰尔嬠莍德的头脑和精神,共同认清了而今的事实。若是熊熊燃起,便至顷刻烧尽。 「这就是你的爱吗」 轻声喃喃。 理当只有自己听闻的,自言自语。 ——姗姗地。应时而至,那现身于住宅楼屋顶的。 惹人怜爱的华美尤物。 纯洁无瑕的具现之物。 纵是业已知晓幻想具以形体之模样的魔术师,奈杰尔的脑中浮现的仍是妖精之类的存在。不是说盖亚那些具现为星之触觉的东西,而是那些说给孩童的甜美童话。现实、幻想、梦想,这三者的差别分明是众所周知,然而却依旧不能免于在此刻将其错认。 而形类于这偌大错误的存在,正于东京的夜色中展露其身姿。 而时,面带微笑。 浸沐着群星的祝福,飘舞于夜色的尤物。 身着翠绿色的洋装,看去就如同少女那般。 「沙条爱歌」 不由自主地启齿,编织出了名字。 沙条家的女儿。名字和长相都有所知晓。据闻是极东尚可称作是名门的黑魔术师家族中,身怀远在家族之上的异禀而降生于世的少女。偶有流言蜚语声称,她早在尚未继承魔术刻印时,便已展露出一流魔术师那般的自如,正可谓是满带威胁的天才。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一切。 天赋。天才。那根本不是这种程度的表达就能概括的才能,之类。 诚然,沙条家的参与是早已预见到的,然而参战的并非家主而是子女就。 这就是该当到来的事态了。这位东京进行的史上初次圣杯战争最有望的候选胜者,只消用那白净的指尖轻拨表针,即能将他剩余的时间尽数抹至零点。 仍且残存的servant,除ncer外,尚有assassin、caster、saber。 暗之英灵(assassin)和术之英灵(caster)两者的master,监督者声称早已断气。若是如此,少女便该是剑之英灵(saber)的master了。 「贵安ncer的master」 少女说道。 用去两秒左右的时间吸烟,方才作答。倒不是出于警戒,不过是并未加以意识罢了。当ncer既已暴走,要把自己想作是正当地确立契约的master可真是难以启齿。 即便,模仿天使羽翼的令咒,仍有一划还居于眼瞳的正中也。 「晚上好,小姐。找我这个失去servant的人究竟有何贵干呢」 沉静地出言告知。 话语本身并无多少意义可言。 只要令咒依然存在,那便可被认作是拥有master的权利。若是意图顺利推动圣杯战争进程的master,遇到这般了无防备地在住宅楼顶径自抛头露面的自己,断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自己是有意如此的。不去在铺设几重结界的室内安身也,如此一直伫立在此处也。 只是,陈述明白无误的事实这一层面上用上了恰如其分的词汇。 叛离和暴走。 果真是,失去了ncer的控制力啊。 「稍 微,想确认一点事情」 少女的声音,宛若天籁。 「是什么呢」 「你知道的吧。把圣杯,用愿望机的形式启动需要的东西」 一面侧首,一面发问—— 就仿佛在询问料理和点心的菜单那般,让人顿时涌起连绵的错觉。举止、表情也好,那副理所当然的风貌也罢,少女都实在是太过惹人爱怜了。全无半点罔顾人伦日夜研究的魔术师模样,啊啊,若是无法适应这点,想必立时便会因这番言行而无所适从,继而被占据先机吧。 然而,奈杰尔冷酷镇静的面孔并未有所动摇。 惊愕、哑然、呆然,任意一者的源头皆是感情。如此,若是心中除却执着再无他物,也就断然不会有所影响,故能平心静气地作答如是。 「……大圣杯本身,是不能单独用作愿望机启动的。藉由圣杯召唤而来的七骑英灵之魂、亦即庞大的魔力块这一奇迹的具现,只有将其充作燃料,大圣杯才能为成就愿望而正确地运作」 即是说。 圣杯战争乃是在天大的谎言之上运作而成的。 英灵们被master召唤而来用以驱使,却绝不会有哪怕一人,能得偿自己胸怀的夙愿。缔下契约的魔术师们,便是率先明了这欺骗的机构(system)之人——至少,若是得以同魔术协会或是圣堂教会之类接触的立场,无一不是如此。 纵是神话的再现,纵是这超常的具现,说到底,英灵也不过只是马前卒而已。 就如servant之名所彰,其为仆役、其为消耗品、其为名唤圣杯战争的极东魔术仪式所使用的“触媒”。 由此,身为master的魔术师,无论如何都必定会将最后一划令咒保留下来。 若说缘何的话—— 「嗯,是喔。非要把七骑都当成燃料,真的好残忍呢。到最后关头用令咒让自己的servant自杀,好,仪式完成啦,之类的」 「现世本来就不存在什么英灵。比起到达根源,不过是点小小的牺牲吧」 「这种想法,我不喜欢喔」 少女的音调哀伤。 姣好的眉头亦随音色而微蹙。 「怎么说替代saber都需要收集一骑份的灵魂……话虽然这么说,说不好需要两骑份呢。因为你ncer,现在一副要烧光光的样子」 「……什么?」 作答。迟疑了。 尽管仅有那么一个瞬间。 惊愕。哑然。呆然。分明不怀任何感情,奈杰尔却反问了。 「混帐,你是不想使用契约英灵的灵魂吗?」 「嗯,是喔」 「就算没有意愿到达根源,你自己也是有愿望的吧。把那……」 「我的愿望,就是实现saber的愿望」 「什么?」 「所以,呢」 有如夜间振翅的飞鸟那般,大大地张开双臂。 仰首望向星空。 少女,如此说道。 如若放声歌唱那般恳求,倘是世间至为婉转动听的歌声亦最多不过如此。 ——将时间、将空间,将一切的一切都置诸脑后。 ——将那失却的古代王国(britain),完整无缺地再次寻来。 「这就是,他心底的愿望喔」 笑靥如花的少女,声若鸟鸣啁啾。 那副欲说还休的神情,恰如春日盛开的芳花那般惹人怜爱。 却又为何觉得那音色中的某处,含混着一丝自豪呢。他能理解。奈杰尔嬠莍德足有十二分的把握。这场圣杯战争中,他一直一直ncer所培育的,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的感情啊! 「你疯了」 被惊愕和颤抖所占据的奈杰尔,短促地吼道。 这不可能,地猛摇着脑袋。 理解也好把握也好认识也好,正是因为这些皆已贯彻完全,才陷入了这般的茫然自失之中。 为了恋情,为了爱意。 只是任凭情意驱使,她这位天赋异禀的罕见存在才将步伐踏向了圣杯战争。他所直面的这份离奇,竟如此激烈地,震撼了那本应毫无情感的肉体。啊啊,如今已不再是仅余执着了。就如那鱼龙混杂、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一般,涌动的感情无可抑止地四散奔流起来。扼住胸膛也。难以抑止。根本就抑止不了。 要让古代王国重生? 时间。 空间。 现象的固定带(所有的一切)。 听闻过圣杯战争的胜者发自心底的话语之后,便绝无可能再妄作什么没有感情的人偶了。若问缘何的话。啊啊,那当然是因为!这托取少女形体之物,述说着的“缘何”,毋庸置疑是—— 「要破坏人理奠基吗」 「嗯」 「……只为了saber的愿望,你这混帐……就要毁灭世界吗……」 「嗯。是喔?」 爽快地。全无一丝踌躇地。 「出于什么」 「因为人家,已经完全爱上他了嘛」 回应直率至极。 极致地单纯,又极致地愚蠢,并且。 正如如同神话中的众神那般地纯洁、那般地无暇,是仅有强至堪将星球(世界)纳于鼓掌之人方被允许的傲慢气度。恐怖和敬畏涌遍周身,生来首度置诸情感爆发的奈杰尔,不禁出声呻吟。 并且,得知。 就如听ncer将少女唤作恶龙(dra)之时那般地始料未及。 一面深陷自己未曾掌握的感情中,那些微地残存的自我、意识的碎片、身为求取睿智魔术师的断片,一面极致冷静地得出了结论。 &emspncer/布伦希尔德暴走的真正理由。 如若取回大神的女儿的机能那般出手相抗的,原因。 「是你、吗……」 即是这名少女。 引致世界毁灭的威胁。 无意到达根源,即便将万物献作牺牲也在所不惜的—— 传说的邪龙(fafnir)那欲望仍无法比拟, 这飨尽万般的恋情(potnia theron)! 意欲抹去这将成胜者的人物,抑或是意欲终止其行径,北欧的大神出手干涉了因果吗。又或是,这是世界发动的抑止力——这防止世界毁灭的机构、这拦阻众多魔术师到达真理的道路的机构,其中的一个部分吗。 无论缘何,太阳镜(sunss)下的奈杰尔都已十分明白。 生来首度的焦躁,亦如是浮现为了情感。 「原来如此」 颔首之际,在头脑中应时构筑起了战斗动作。 遗憾的是,可用的术式并无多少。 可他到底不是研究战斗之用的魔术师。 体术虽然有所研习,却也是只能对人体机能上的控制方法径自喟叹的程度,更遑论缺乏实战经验,最多不过在测试特制人造人(homunculus)性能时扭打一番罢了。 眼前立身的异禀天才,自己根本无力相抗。 即便如此。 「啊呀?这样吗?你,明明没理由和我作对的」 「的确。不过,怎么都——」 即便自己也无法否认这奇妙的感觉。 根本是自寻死路。 直到方才还静候着时间耗尽,等待着那命中注定的事态到来——分明在这夜空下早已做好了死的觉悟。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现下,周身如同怒涛那般奔腾的情感,正不住刺激着胸中那绝无仅有的澎湃执 着。 「我ncer要为你这种人的愿望而被无端消费掉,让人恶心」 「你这不是找错发泄对象了嘛。不过,也是呢。她现在……」 「闭嘴」 拳头紧握。 双脚拉开,随着腰部一同降下重心。 如若记忆中那般摆开正确的架势。 初尝的愤怒,令全身盈满了暴力的预感。 说到底,那或许是表露出更进一步的其他感情也或未可知—— 烈火和劲风,激战于东京的夜空。 烈火自不必说,是我,现界ncer的布伦希尔德的形姿。 劲风则是你。 高洁而骄傲的骑士,手握那星之内海于古老神代淬炼而成的光荣之剑(愿望的形态)。纵是维系世界这层薄膜表里的光芒,时而亦然化作枪矛供你挥舞,满覆神代最后的余痕、古老的不列颠王啊。 saber。剑之英灵。 身着苍银两色铠甲驱驰空中的你,却不免被我藉卢恩得来的飞行能力而行的猛袭玩弄于鼓掌。经魔力放出技能而行使的突进和滑翔的确令人惊叹,啊啊,可却无从追及我的机动能力。 「呵呵」 我,向你。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向你投以笑意。 向我所爱的人。 我,向我等(valkyrie)应以慈爱指引的灵魂。 我,分明早已不是大神的机械了。 分明早已是人类了。人类。脆弱、无常,而高贵之物。到底是为了谁。父。不对。我。不对。我早已因辜负大神而被夺去了力量,和手握魔剑的勇士相逢而成为人类了。魔剑。魔剑? 不,你手握的根本不是魔剑啊。 光辉的黄金圣剑。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缘何。为什么。你怎么会拿着那种东西呢? 说啊,齐格鲁德。你明明是齐格鲁德,却忘掉了自己重铸的魔剑格拉姆吗? 体格也不对。跟以前不一样。那宛若琉璃覆盖的双眸,食下龙心得来的睿智结晶,我看不到。就像是别人一样。 这不可能的啊。 因为,我,是这么地深爱着你啊。 这么深、这么深地,我的爱人除了你又会有谁呢。齐格鲁德。 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你错乱了。我虽然诛杀过龙,但跟那位不同!我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 超越五千千克的魔银长枪的尖端,已成长至一挥即可在夜空中划出偌大弧线的程度了。你看。快看啊,齐格鲁德。我的爱已经有这么茁壮了。所以快啊。快啊。快啊。快啊! 快来被我杀掉啊! 让我劈成两半啊! 不要和上次一样,这次,我要亲手杀掉你才行啊! 别那么跳来跳去的。 安分一点嘛。不要动嘛。好好地,就让你,上半身一直飞到月亮上去哦。 「杀了你、杀了、你。杀啊、啊、啊、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ncer!」 「在哦」 「rider的神殿那时,你,说了要荣耀地决出胜负的!」 啊啊,还有这种事情。 与东京湾出现的巨大神殿结构体决战时,既有我、saber和archer竭尽全力而同时发出的攻击,亦有大神看在眼里的启示,两者共同萌生出的那按捺不住的昂扬,连我都几乎不能算是英灵地、一时大幅显出了瓦尔基里一面,那正是可被赞为激烈如是的战斗。 劫后余生的你,我并没能了断。 亲手杀死拯救世人的英雄,之类。 因为,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行径啊。 伟大的英雄理当享有与之相符的结局。绝对,不该像你那样死于阴谋诡计引来的疯狂啊。齐格鲁德。真希望,在天下成就光荣征战的一切一切的英雄们,都能如那地中海的古老传说述及的那般,像奥林匹斯的众神所祝福的勇者珀耳修斯(perseus)那样——了无遗憾地迎来人生的终结啊。 可是,若是战斗的命运是注定的话。 至少。 希望能以竭尽全力的一决胜负来画上句号。 ——所以说,看啊。我现在就来杀掉你了。齐格鲁德。 光的轨迹。圣剑的挥舞未尝止息。纵是魔兽程度的存在亦能转瞬间一剑斩杀这般的一击,就算接二连三地如此迫向我的躯体也,不够,这种程度根本不行。你究竟为什么要温柔到关心我的死活呢? 猛踢空气,你向我发起了第七次的突进。 晴海码头杀死神兽(sphin)时就已见过,这我是清楚的,因为亲眼见过,所以也就不会意外。藉由魔力放出的突进,一定不是只有直线的。没关系。知道了就有办法对应的。 原初的卢恩发动。 灵魂衰减的感觉涌现的同时,遍覆烈焰威容的偌大石块隐去了月亮的形貌。 「金星(freyja)」 大母神啊。 请给予我这父的女儿以力量吧。 藉那轻薄的小小碎片,向我的挚爱降下压死的祝福吧。 「来吧,齐格鲁德」 我向你柔声低语。就要结束了。我,早已疯狂的我,会自动地完成这一切的。 纵使无法亲自拯救这个世界也。纵使想要守护齐格鲁德你和你所拯救的众人生存的这片大地也。做不到。我、已经、疯狂、疯狂、除了听凭世界指引自己杀掉saber之外别无他法了。 我、现在,已经被种下疯狂的回路了嘛。 那名少女一定,有着不论英灵还是神灵、只要和人有所关联的一切,都能发挥出特效的东西吧。我对抗不了她。还是说,奈杰尔那在我身躯中游弋的灵药,经她之手产生了变质呢。 我,没办法忤逆被重新设定的命运。 即便你为杀害我与否而踌躇也,不会为否定你那高贵的情感而遗憾也,我都一定要杀掉你。 神王和狂兽那时,与当下别无二致。 我、若是就这么将卢恩行使到最后的话—— 东京的一切都将不再。 今夜、此时,会有几万人因这场激战而失去性命呢。 「要杀。要杀。所有人,全都要杀。你知道该做什么的,saber」 ——其作答为,无言的刺击。 ——径直贯穿我正中的灵核,全身都。 刹那间,月下方才形成的万死之石块,也化作魔力的粒子而消却了影踪。 恭喜。安枕于东京夜色的数万人命,就此幸免于难。 「……好啊……」 为你的名誉,我在此起誓。 这绝非手下留情,更非刻意寻死。我以沦落神灵之身向你宣战,而后败北。不论那全能少女会作何言语,都是不可能令我这自动行使的战斗机能有所停止的。 只是,我不过是,让你能够倾尽全力罢了。 最强的圣剑使啊。 若是你的话,一定不论何种模样的邪恶,都甘为世人而出手诛杀。 就如我所挚爱的齐格鲁德那般。 哀莫大于如此地,不曾知晓爱意、不曾知晓幸福,不曾知晓人间喜乐,只作为英雄这一救世装置而挥动魔剑奋战不休, 而你,正与他同样地挥舞着圣剑。就时代而言,究竟哪一方在前,哪一方在后,如此疯狂的我已然无法明辨。 saber。啊啊,温柔的人。 我…… 最后,被你贯穿胸膛,我也仍在思索出口的话语。 即便失去了发声的器官,这般情景我想父也早已司空见惯。 「大圣杯中……潜藏的……东西…… 不能……让它、诞生……」 注视着你的双瞳。 那月光映照的粼粼光辉,意外地有着平静的倒影。 「别让、世界……」 别让世界就此毁灭。 请你一定要拯救它。 ——虚幻却仍且高洁,我那最为亲爱的英雄啊—— act-1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naztar(lkid:wdr550) 死者无可复生。 逝去之物不复返。 无论有何奇迹, 唯存于当下之物得以变革。 望能于此末世再赐救赎。 圣都重现。 王国受领。 七首十冠之兽,现于涟漪之彼端。 罪愆深重之物。 汝之名乃敌对者。 其性贪婪。 祝词化为冒渎,呼啸而至。 在此以遍布之奇迹为基础。 藉由悖论,证明已逝主人曾经存在的爱。 ? 在海滨某处,类似咖啡厅的地方── 响起多年前的流行西洋乐曲。 周围见不到卡式录放音机或电唱机等音响器材,应该是来自有线广播吧。 那是日本也曾红极一时的美国电影主题曲。节奏感十足的女性歌声,与少年们为寻找海盗宝藏所展开的大冒险相辅相成,让听众的心也跟著跃动起来。能在店里漫度午后时光的客层中,也有几个人表情愉快地聆听歌曲。 可是,坐在窗边座位的两个人,反应大有不同。 「为什么要叫圣杯?」 其中一人是个少女。 她对店里播放的旋律充耳不闻。 身穿翠绿色洋装的模样,只有优美二字可言。 端茶的高雅动作、端庄的表情,都是如此清新脱俗。彷佛对时下流行的电影或西洋音乐都一无所知,甚至难以想像她踏入电影院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她比较适合在自家放映室里,将黑白胶卷装上放映机。 少女名叫沙条爱歌。 在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的现在,她是魔术协会及圣堂教会所确认唯一残存的主人,已然是圣杯战争的实质赢家。枢机主教所带来的大小圣杯,当作已落入她手中应也无妨。 一旦完成仪式,启动地下大圣杯,少女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吧。 「──」 与她隔桌而坐的另一人是个男性,青年。 金发碧眼的外表,看似来自异国的访客。 是人类吗?不,他不是人。 他无疑在人类之上,体内蕴藏的魔力、膂力、技能等众多特性都远远凌驾正常生物。堪称具有人类形体的战斗兵器,且更胜于种种在人类历史中琢磨至极的现代兵器。手中之剑无物不断,被他盯上的,也没几个逃得掉。 他,就是英灵。 正确的说法,是称之为使役者的灵体。 将不过是无稽之谈的传说、神话、空想,人们期许的共通幻想,透过圣杯之力重现于现代──即现界之物。有人称之为最强的幻想、穷极的神秘,而他们也确实拥有配得上此般称呼的能耐。 与手持咖啡杯的少女对话的这一刻,他身著的服装印象是黑色。 但发挥英灵实际价值时,给人的印象是苍蓝与银白。 苍银的骑士。 受圣杯及主人爱歌召唤的最佳使役者。 所配得职种为剑兵。 他保持沉默。 只是静静听著少女的唇中流泄出的声音、言语。对于有线广播所播放的音乐,他应该是从不曾留心吧。即使其他桌客人怀念地微笑、笑谈自己也曾经有过电影主角那样的冒险梦,他也感受不到丝毫愉快气氛。 少女与青年,两人相对而席的桌位,隔绝了许多外界的侵扰。 尽管实际上并没有设置那一类的结界,却有如身在结界之内,弥漫著一股无可动摇的宁静与安详。彷佛是对于七人七骑在远东城市东京厮杀到最后,即将抵达的某种尽头──抑或是可能存在于彼端的终局,有些许的预感。 「呼唤奇迹,实现愿望…… 你不觉得这么棒的魔术,应该搭配一个更和平的仪式吗?」 少女──爱歌说道。 用的是谈论有线广播般的轻柔口吻。 「剑兵?」 并呼唤他的名字。 即使不是真名,只是在他短暂现界期间指示其职种的名词,那依然是指称具有使役者身分的他。因此,那两字说得少女眼光荡漾,颊泛红潮。 任何人都能一眼就明白吧。 没错,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爱上了他。 「对啊,圣杯装的不该是血。」剑兵轻声回答。「听说那原本是用来盛装无法观测具体形象的奇迹、人们的愿望。当它注满,真主的威势就会涌现。」 「呵呵。不装满愿望,圣杯就不会启动?怎么跟状况刚好相反啊。」 爱歌笑道。 宛若听见爱人说出意想不到的玩笑。 但事实上,两人的对话完全称不上是下午茶的杂谈闲聊。藏于东京某处的地下大圣杯【saint graph】,即枢机主教暗中带来的仿圣杯,无疑是实际存在的。在圣杯战争就要迎接终局的这一刻,万能愿望机真的会启动吗?真的会如圣堂教会所言,能藉由小圣杯【symbol】与大圣杯所触发的仪式,抵达万物的「根源」所在吗? 又或许,结果会是── 「…………」 剑兵眼中浮现了一些画面。 那碧蓝的眼眸,映照的绝不只是坐在桌前微笑的少女。 这一瞬间他闭上双眼,注视自己的记忆。 苍银的骑士,回想起消散于东京的英雄们种种遗绪── ? 魔术仪式圣杯战争。 由魔术师【master】及英灵【servant】组成的七个阵营,进行七人七骑的厮杀。 使役者们形同空前绝后的神话再临,其威能与破坏力皆无比惊人,战斗及影响规模,自然会出现逐渐扩大的趋势。 然而,有件事绝不能误会。 圣杯战争并非单指战斗。 为何魔术协会对这次由圣堂教会主办的圣杯战争有所回应,切勿遗忘背后的真正缘由。 仿圣杯第●●●号。 就某种层面上,堪称最强大的圣遗物,也是仪式的中心。 换言之,是为了成就我等魔术师的大愿──抵达「根源」的漩涡中心。 说到圣堂教会── 说穿了,圣杯即正如某枢机主教所言,是万能的愿望机。 圣杯唤出的七骑英灵,是堪称奇迹的不可能召唤物。只要奉献他们充满绝大魔力与神秘的灵魂,圣杯就能真正启动,成为愿望机。 英灵们不只是战斗兵器。 事实上,他们的战斗能力,的确是魔术师在圣杯战争中必须大为倚赖的要素。 但那也只是要素之一。 在圣杯战争这场魔术仪式中,英灵也是最后的仪式触媒。 为实现我等大愿与抵达根源,必须将七骑英灵之魂献予圣杯。 此为无可撼动的事实,也是圣堂教会及魔术协会的最高机密。(只要我等仍需谎称「圣杯也会实现你的愿望」以使唤本质不过是触媒的英灵,此事就必须保密。) 或是── 胜者的愿望并非抵达根源,又或者只想用六骑英灵之魂填满圣杯── 只希望阅读此篇记述者,是我家系中怀抱大愿之人,言尽于此。 再次提醒,千万切记。 战斗、争斗不过是圣杯战争的其中一面。 比如说,即使发生打倒七骑中的四骑,再使另外两骑与自己所召唤的一骑效忠于 你(无论是藉由说服等任何方式)等状况。 圣杯战争这个仪式也仍未结束。 将七骑,或六骑英灵之魂献给圣杯吧。 为了缔造奇迹,尽数屠戮以奇迹之名接受召唤的英灵。 那才是圣杯战争的本质。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光流、辉耀、炽热。 在剑兵重现脑海的记忆中。 见到遭眩目光辉化为烟尘的狂兽【狂战士】。 最初及最后与其遭遇的地点,都是同一处──杉并区玲珑馆邸。狂战士屡次攻击那个看似魔法师与其主人的据点,目的应为打倒魔法师阵营,但狂兽却落得不幸惨败,退出圣杯战争的下场。 剑兵对他的第一印象,果不其然是疯狂的野兽。 令他联想到现实的不列颠王传说中,他过去战斗记忆里的狂吠之兽。那是拥有蛇首狮身鹿脚的畸形魔兽,汇聚憎恨与恶意,怒吼呼啸的森林巨兽,与狂战士当时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神似。 同样是憎恨、嫉妒眼中所见一切,龇牙咧嘴充满恶意的异形。 在应是玲珑馆家千金的女童前张开血盆大口,挥舞锐利钩爪逼近的模样全然是个魔物。剑兵当下认定,他是值得以剑相抗的对手。 可是,在玲珑馆黑森林中经过数回合交战,剑兵对他的认知有所改变。 (……他是凭自身意愿拋弃理智。) 剑兵十分肯定。 狂战士是赌上自己每一分血肉,甚至灵魂,来成为一头完全的狂兽。 虽不知他隐藏在外表下的最终目标,是打赢圣杯战争还是实现愿望,总之那显然是刻意的疯狂。的确不负使役者位阶第二的狂战士之名,那是他强大力量的指标,同时也是利器。 为成就大义,不惜背负恶名── 剑兵也曾见过那般蕴含钢铁意志的双眼。 (阿格凡,真没想到会在这里想起你。) 剑兵回忆著自己从前的属下、同胞、圆桌武士的侧脸,在心中定义狂兽的存在。那并非单纯的野兽,也不是魔兽、恶意或欲望的形象,而是为了某种意义,挟穷极之力现界,不折不扣的一骑使役者。 当然,阿格凡没有野兽的外表,也不是暴虐之人。 纯粹是精神的问题。 两人眼中深处的意志之光,有那么一丝相似── 尽管如此微小,也给予剑兵十足的肯定。即使扣除自己对战场直觉的些许自信,他依然毫不怀疑。然而双方并不会因此产生对话的可能,剑兵也不会放慢剑速,状况不容停战或留情。 但即使如此,剑兵仍相信自己不是在消灭害兽,而是在进行一场光荣的战斗。 因此,他期许下次再战时,可以是一对一的决斗。 「这是我的战斗,如果可以,请你们不要插手。」 可惜愿望没有实现。 虽然剑兵的剑已事先贯穿了灵核── 不过最后是枪兵以巨枪奇袭,弓兵从黑森林暗放无数冷箭,现身于飞翔之「船」的骑兵放出了死亡之光,从天而降,彷佛无穷尽的魔力放射击溃了狂兽,使他从地表彻底消失。 最后,向夜空高伸的钩爪。 究竟意味著什么? 事到如今,剑兵仍没有正确答案。 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有他八成是狂战士这么一个猜测性的资讯,也不曾交谈。留在记忆中的,只剩他的精神与模样。即使同时面临多名使役者猛攻,他也从不逃窜,正面相对。那份蛮勇、疯狂、某种纯粹,在剑兵眼中有如虚幻之美与骄傲的结晶。 ? ──大电光。一道流星。 重播的第二场记忆。 那是在东京湾决战中,神王【rider】与弓兵【archer】激斗的身影。 剑兵未能在神殿内见到前者骑兵的风采,两次明确目击都是发生在神殿决战前。第一次是狂战士战死的玲珑馆邸,第二次是沙条家附近,与爱歌一起遭遇枪兵的公园。率领神兽斯芬克斯,君临夜空的神王曾这么说道: 「蚀世女神【potina theron】,以及她的守护骑士啊,就在今晚,此时此刻,余领悟了自己降临现世的真正使命。余是为了诛杀你们而存在。」 说话的对象不是剑兵。 骑兵眼中看著的是少女爱歌,不是他。 奥兹曼迪亚斯。骑兵高声宣告自己的真名,并说道── 要为了实现正义,将远东之城与所有邪恶焚烧殆尽── 问爱歌对他所说的邪恶是否知道些什么,爱歌却只是含糊地浅浅一笑,表示只要圣杯战争还在持续,过程中遭到其他英灵敌视是理所当然之事。 剑兵相信了爱歌的话。 不,他是明白爱歌的话在某方面来说是完全正确,同时也不由得怀疑她有所隐瞒的感觉── 沙条爱歌。成为剑兵主人的少女。 拥有「天才魔术师」这个字眼所难以言喻的某种东西。 从她收服刺客,甚至将魔法师也纳入麾下的现况,已经显而易见。她身怀不仅是魔力的某种魅力,或者是力量,就连现界为使役者的剑兵也无法理解。 尽管剑兵对于不善侦测或调查的自己感到忧心── 可是他能将注意力放在爱歌身上的时间,没能维持太久。 「余已下定决心! 要以余与诸神之威势,烧却欲侵吞此星球的邪恶!」 神王扬言要将东京连同一千多万市民化为焦土,并具现出足以实行此一狂妄预告之物。那就是突然出现在东京湾上空的巨大结构体,神秘的极致表现之一,魔术师世界传说中的固有结界,骑兵最强的宝具「光辉大复合神殿【ramseum tentyris】」。 所剩时间实在太少。 神王的宝具盘踞东京湾,瞄准了整个东京。 于是剑兵只身闯入大神殿。无论骑兵有何意图,爱歌邪恶与否,都不能让无关圣杯战争的无辜百姓丧命。那是理所当然的判断,也是必然的单独行动。 只身。单独。非也。 途中出现了意外的援军──弓兵与枪兵。 枪兵很快就销声匿迹,潜藏在神殿内大回廊的某个角落,留下弓兵与剑兵携手奋战,接连破坏因神殿特效而无限再生、不断袭来的岩石神兽── 最后,他见到了。 那救世的一箭。 剑兵高举十三道束缚解放不到一半,无法完全发挥真正力量的圣剑准备出击。而就在他身旁的弓兵,却是投注每一分力量、每一寸灵魂,解放真名。 剑兵在当下也感受到,只凭无法完全解放的圣剑,不足以打倒在自身固有结界中肆虐的骑兵奥兹曼迪亚斯,摧毁神殿最深处主炮「丹德拉大电球」的电光。然而在弓兵的全力一击,藉由伴随解放真名的绝技一箭与圣剑光芒交融下,产生了足以迎击大电光、破坏主神殿、崩溃固有结界复合大神殿的威力。 「────流星一条【ste】!」 圆桌武士之一的帕拉米迪斯,曾提过他的英勇事迹。 说他的箭,能划开大地。 能达此伟业者,世上独一无二。他就是东方的大英雄,在帕尔斯【波斯】之地无人能与之并驾齐驱的神射勇士,以无血方式终结帕尔斯与图兰两国长年战争的男子,用其巨弓达成至圣献身之人。 其真名为阿拉什。 赞颂他的人们,习惯称他为舍生取义的弓兵【阿拉什?卡曼格】。 在最后一刻,他的精神使剑兵大受感动。 因为救世 英雄弓兵不畏自灭,毫不犹疑地就解放宝具。没错,如同古老的传说所述,弓兵射出那超人的一箭便全身四分五裂而亡。他奉献毒病不侵,也不曾在战场上受过伤的无敌肉体,因而造就了最高射程逾二五〇〇公里的流星。 「虽然后世传说里也有提到我平安回来,不过,就是……那个归那个。因为我是真正的阿拉什?卡曼格嘛。」 在崩溃的神殿中,弓兵这么说。 双脚、手臂、胸腹片片碎裂,徐徐消散。 「听好了,剑兵。」 声音模糊不清,肺也碎了吧。 「你做的是对的事。」 颈上,看得见裂痕。 「东京那些人──原本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弓兵已经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吧。 「可是,他们仍然是无辜的百姓。 和我们过去守护、爱惜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话声逐渐被神殿崩塌的巨响掩盖。 「我就到此为止了。 骑士之王啊,带著荣耀挥舞光辉之剑的人啊。」 ──你要对圣杯许什么愿望? 在完全消灭的那一刻所说的话,确实传进了剑兵耳里。 ? ──翡翠光辉。青蓝火焰。 重播的第三场记忆。 那是美丽枪兵挥动绝大巨枪的身影。 首次遭遇,是在池袋的知名摩天大楼阳光城60底下的会战。她将枪头巨大如盾之枪轻盈操持的模样,恍如进入梦游,或是童话故事中的幻想。 第二、第三次遭遇,那种印象依然不变。 那梦幻少女枪法虽然高超,却似乎心怀犹豫。 「……我会很为难的。」 每一次,她都是愁眉不展。 但到了最后一次,东京湾上神殿决战三天后那晚── 在jr阿佐谷站附近的混合大楼顶遭遇她时,印象与过去判若两人。她那堪称特异的强烈氛围,与英灵特有的气息有几分差异,令剑兵想起人们还称他为王,日夜征战不休的那段日子里,所偶尔窥见的超自然物体。 湖中女神。星之内海。阿瓦隆。 与魔兽祸国殃民,有如暴风的神秘不同,是种尊贵不凡之气。 还是枪兵原本的身分,比较近似那一类? 这疑问也曾化为言词流出唇间,然而对方没有回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高声讪笑同时,枪兵扬起巨枪──膨胀成与首战时完全不能相比的夸张刚枪,猛袭而来。先是有如要劈开空间的一斩,再来高速连击,挟带超高温的青蓝火焰。卷焰逼来的死亡之牙,宛如远古诸神降下的愤怒。 (原来如此,好强大的力量。) 剑兵心中同时产生惊愕与理解。 主人爱歌经常独自一人,或是带著刺客与魔法师不知上哪里去了,而这晚却难得地以无声之声捎来联络,说她打算在今夜,解决枪兵这个算是最后的敌方阵营。 『主人是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枪兵就不一样了。凭我自己应该是杀不了她吧。』 声音与过去的时日并无任何不同。 即使是不透过声音传达之语,少女的从容也没有丝毫动摇。 『搞不好还会被她杀掉喔。』 开什么玩笑── 剑兵没有这么回答。 他对魔术师专属的秘密世界并不熟悉,除了圣杯自动给予的知识以外,就只能靠梅林平日的建言来判断。但尽管如此,他仍认为魔术师沙条爱歌无疑是个天才,甚至单独对上一般使役者也能轻松战胜。可是── 『我实在很不想让伤才刚好的你做这种事。』 爱歌绝不会说谎。 尽管会有所隐瞒,但她绝不出虚言。 这份确信十分强烈。 且不论她对其他人如何,至少那名少女不会对剑兵说谎。没错,正如同阿格凡。哪怕背后有何图谋,他也不会真正背叛,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崇高的理念。阿格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列颠王国,那么爱歌── 无论为了什么,总之她说的是事实。 爱歌应该率领刺客和魔法师去了其他地方,所以现在能打倒枪兵的,只有持用圣剑的自己了。有三骑士之称的弓兵与那个强大的骑兵,以及肉搏战极为强悍的狂战士都已经不在了。 道理上是说得通。 但剑兵觉得非常不对劲。 枪兵发生巨大变异的气质、言行和那涡漩的疯狂,究竟从何而来? 「能让我爱得那么深那么强烈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啊,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你错乱了!我是杀过龙,但不是你说的人!我是──」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无法沟通。 剑兵不断从楼顶飞窜至另一个楼顶,不消几分钟就抵达新宿新都心,并在地上高度达二三〇公尺的新宿住友大楼顶,再度展开激斗。枪兵那已逾五千公斤的巨枪削去了部分楼顶与空间,一扫就在夜空中留下巨大焰弧。 好强。层次与先前交锋时截然不同。 在这几个回合,明显是枪兵占上风。 原来如此。爱歌说得没错,即使她精通再多系统的魔术奥义,又带著两骑下属,面对近身战强化到这种地步的使役者仍处劣势,更遑论枪兵现在的各种属性,包含反魔力技能等级在内,都很可能有急遽提升。 (好快、好重──好强!) 如此高度的强化,实在非比寻常。 会是她所解放真名的某种未知宝具吗?爱歌说过她「随时保持在发动原初符文的状态」,想不到早已亡佚的神话时代魔术刻印,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剑兵只能以惊愕来迎接这个现实。 「你去死!你去,死!去死,死,死,去死──────!」 「枪兵!」 「怎样~」 「你不是在骑兵的神殿,说过要和我进行一场荣誉的对决吗!」 剑兵追溯记忆,并大声呼唤。 力量比不上她。既然绝招已经暴露,就只能咬牙撑住,寻找胜机。 可是这份疯狂,甚至超越狂战士的狂乱灵魂是怎么回事? 她为何会如此疯狂,嘶吼得如此凄厉? 「金星【re】。」 她的答覆,是一块甚至要掩覆夜空,宏伟壮阔的巨石,且缠绕著青蓝火焰。 那股巨大质量蕴含了惊人的魔力。从它以司掌金星的女神命名来看,也许是从天空彼方召唤而来的星辰碎片,或是一整颗小行星吧。尽管毁不了整个东京,砸上地面也必然会夺走数以万计的人命。 「来吧,齐格鲁德。」 「为什么!为何要牵连东京的无辜人民──枪兵布伦希尔德!」 「我要动手了,我要动手了。 我要把他们都杀掉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剑兵?」 她已充耳不闻。 持枪少女的灵魂,已经被疯狂的火焰烧乾了? 那么,现在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解除圣剑的风王结界── 灌注所有剩余魔力全速冲刺,将那黄金剑身刺入她的胸口,一剑决胜负。 「……刺得好……」 当时,满溢在枪兵眼里的是什么? 「不能让……潜藏……在…… 大圣杯……里面的东西,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是四散的魔力残光,思念的渣滓? 「别让世界……」 是眼泪? 还是鲜血? ? 「爱歌,你说得没错。」 在海边的咖啡厅窗边,剑兵睁开双眼。 一身翠绿的少女映入眼帘。 经过一次呼吸的时间,剑兵继续说下去。 心中缅怀著曾获虚假肉体的已逝四骑──秉持骄傲而消散于光流中的英雄,为某种正义而企图焚尽东京的英雄,为守护无辜百姓而溃散的英雄,身缠疯狂之火仍旧托付了世界的英雄。 「圣杯是来自人们的意念……可是很遗憾,大多数人所求的并非基于善意,而是名为欲望的恶意。」 剑兵所说的,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所以圣杯战争才能成立。 这说明了居于仪式中心的大圣杯,为何不是用于彰显真主威势的圣遗物,而是以万能愿望机的形式存在,以及魔术协会为何会提供全面协助,并且拥有各自世界观的魔术师们,为何愿意投入这场死斗。由于圣杯囤积了无数人的欲望,囤积了太多不洁之物,最后发生某种层面的变质。 圣杯已无法造就真正的奇迹。 实现愿望,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真主所带来的奇迹。 「圣杯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疯了。」 即使如此。 这副躯体── ──剑兵心中,仍存在著一个愿望。至今不渝。 纵然相隔千古,到了这二十世纪的现代,他的决心也毫无改变。 必须实现。 无论其他心怀宿愿,为圣杯聚集而来的人得流下多少血也一样。 从他呼应召唤而现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觉悟。 ──可是。 世界。 没错,枪兵说的是世界。 那是她化为魔力粒子消逝的同时,所留下的遗言。 不像是疯狂的胡言乱语。至少在那瞬间,枪兵布伦希尔德所说的话,应该是发自真心。原因和狂战士那次一样──是眼神。经验累积而成的直觉,并非推论或逻辑。 剑兵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他见过很多次。 那是临死前托付遗愿,湛发纯粹光芒的无垢眼神。 剑兵绝不会忘记那种眼神。尽管此身会反覆毁灭,近乎无限地重复现界,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就永远不会忘记。 因此,这副身躯可说是为扮演剑兵角色,而导入圣杯战争。 (我的愿望依然不变,不过……) 剑兵对自己问了个但书。 ──假如来到这远东之地的所谓地下大圣杯,其实是侵蚀世界的邪恶呢? 「…………」 苍银骑士沉默不语,再次闭上双眼。 为了审视更为久远的记忆。 ? ──那是遥远的年代,同时也是战乱相伴的岁月。 脑海中重播的记忆。 是仍在不列颠时的过往。 距今约一千五百年前,五世纪时的不列颠岛,处于酷烈的战乱漩涡中。 在强大的世界帝国迈向黄昏的时代动荡中,史称民族大迁徙的重大历史事件也将其触手伸向了不列颠。具体而言,撒克逊人渡海求生,但不列颠群岛土地有限,帝国时代或更早以前的当地居民,便自然与新移民发生冲突。 侵略者与现居者。可说是一场悲剧的邂逅。 不列颠人就此与撒克逊人征战不休。 为了生存,为了活下来。 然而,敌人并非总是来自外界。 例如居住于现今苏格兰地区的皮克特人。这是一支人高马大,有时甚至唤作巨人的强大异族。他们战意强烈,不时袭击邻近聚落。而且在神秘色彩远比大陆浓厚的不列颠森林、丰饶山野中,还栖息著各种能将人一口吞噬的大型魔兽。 在这个外有撒克逊人渡海袭来,内有巨人魔兽威胁,且掌管不列颠各地部族也非团结一致的状况下,堪称内乱的纷争频频爆发。 众多暴力蹂躏全岛,烧毁村庄、踏平庄稼,无数人死于非命。 祖国再也没有和平可言。 就连能击杀巨人或魔兽的勇猛骑士,命丧导致民族大迁徙的撒克逊人暴威之下者也在所多有。即使一己之力再单薄,团结起来也能战胜猛兽,组成大军更是连英雄也杀得了。 当然,英雄会从埋伏学到教训。 一骑当千的骁勇骑士与诸王,一再抵御撒克逊人、巨人与魔兽的侵扰。 暴力以不列颠为舞台不断反覆冲激,烽火连年……彷佛没有一天不流血。在伟大的不列颠王乌瑟,败于企图利用撒克逊人统一全岛的卑王沃帝根手中时,甚至有人哭号不列颠的未来将永远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现在以剑兵身分来到西元一九九一年东京的他,就是在这黑暗时代之中继承乌瑟的不列颠王位。 并从石中拔出选王之剑【caliburn】。 如同辅佐乌瑟王的魔术师梅林所预言。 为了成为明君。 为了拯救不列颠。 为了守护众多人民──同时对必将杀害更多人作好觉悟。 「唉,你真是选了一条艰辛之路啊。」 剑兵仍记得美丽的魔术师【梅林】为难地如此说道。 他从很久以前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所以心中毫无迷惘。 他也有自知之明,要为除去障碍而拔剑,为人民奉献一切,舍弃自己「人」的一面,成为一名单纯的「王」。 于是他拔起了那把剑,成为不列颠的新王。 亚瑟?潘德拉冈。 守护不列颠的「红龙」,梅林所预言的超越人类之王。 岁月如梭。 继位后,转眼就是几个寒暑。 经过多次战役,新王的名声开始在岛上流传。 就在这时,妖姬摩根──父王乌瑟的亲生女儿与自己的皇姊,不仅屡屡拒绝积极协助,还反过来陷害他──使他失去选王之剑。所幸不久之后,湖中女神赐给他星之圣剑。 紧接著,他听说有一团隶属于卑王沃帝根的撒克逊人出没于北方边境,便带著少量骑士策马剿敌,一如既往地迅速消灭异族战士。 以龙为心的肉体所向披靡,宛如神话时代的战士。 由数十人组成的战士团,几秒钟就被悉数斩倒在地。欢腾的喝采,全是来自己方骑士与随从,彷佛发自冥界的惨叫与哭号则全属敌方。战况完全一面倒。 可是,他听见遍野哀鸿的另一头,传来别种声音。 像是──某人的声音。 他立刻跳下马背,以快过马的速度奔驰,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地,他穿过森林之后发现一个彻底被毁的聚落,应有的田园景致荡然无存。屋舍不是颓圮就是燃烧,仓皇逃命的村民鲜血染红了田地。没有任何活人的动静,牲口也无一幸免。 那景象与战场上的血腥不同,叙述著单方面的杀戮。 是撒克逊战士干的?即使感到全身毛发倒竖,他也忍下了怒气。没有流于愤怒,著手寻找幸存者。 在随后而来的骑士们终于赶到时,他找到了一个。 是个幼童。 可能是躲在家里,却被烧垮崩塌的房子压倒了。原本用来守护家人的家,却反而伤了他。全身受到多处重击,手脚皆有骨折,内脏也显然受了伤,仍有意识已是奇迹。 幼童已经濒死。 在他怀中,幼童说话了。 那正是他先前听见的声音,内容也一模一样。 「国王……潘德拉冈王……」 那梦 呓般微弱的言语,并不是因为知道怀抱他的人物就是亚瑟王。在弥留之际,幼童祈祷的对象竟不是神,而是国王。 「我……死了……没关系……」 「什么话,你不会死的。对,我亚瑟王不会让你死。」 「所以拜托国王……」 他已经听不见了。 流出幼童耳朵的红色液体,表示他内耳也有损伤。 「……请保护我的妹妹、妈妈、爸爸……」 他的妹妹、妈妈、爸爸。 都早已葬身火窟。 不知情的幼童,仍继续祈祷。 「……保护每个人……」 保护每个人── 见到这名幼童为家人祈求爱与安宁而断气,情愿牺牲自己换取家人朋友的平安,亚瑟?潘德拉冈的回答,是沉默。 深深地、静默地,自觉身为王者的义务。 ──拯救不列颠。 ──保护人民免于所有艰辛苦难。 ──建立无辜百姓得以安身立命的永续王国。 往后的岁月。 即使身处无止尽的征战中,他也时时提醒自己。 讨伐卑王沃帝根。白龙。 甚至与步入衰败的大帝国决战,以及与叛徒莫德雷德的最后一役也是如此。 在卡姆兰丘── 留下无数尸骸的山丘。 即使立于死亡渊薮,他,亚瑟王也依然在追求那个目标。 所有伤痛,他都必须承担。就算对方是真主他也不愿退让,更重要的是,哪怕要牺牲这条性命,要就拿去吧。 我的灵魂,所求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拯救祖国【不列颠】。 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再也不需要让幼童付出自己生命的国度。 ──神啊,求祢赐予这片土地救赎。 act-2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东京都豊岛区,jr池袋站附近。 『既然我们共事一主,不如就竭力合作吧。』 骷髅之女【刺客】,伫立在都市阴影中反思此言。那是同样以使役者身分现界的术之英灵【魔法师】所说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彷佛是在讲大道理。但若是能听出话中的真正涵义,正常人对这种理应唾弃的内容都会大皱眉头吧。言者满腹经纶且从容不迫的口吻,更加倍突显他的低级嗜好。 但是,刺客没有任何感觉。 她接受了主人的命令,需要的就只有行动。 为了在圣杯战争中胜出的尊贵主人──沙条爱歌,竭尽心力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直到这身虚假肉体崩溃消散,化为一缕乙太为止,要做的就只是奉献体内残存的每一分魔力。若有必要,别说灵核,连灵魂都能献上。 「爱歌大人,我的主人啊。」 刺客从阴影中踏出一步。 在星光没什么意义的东京夜晚,月光成了例外的光源,照亮她的脸庞。并非素面,是白色的骷髅面具,与古老暗杀教团历任教主所戴的十分相近。在刻于英灵座之前,仍具有人类生命的时期,她也曾经戴过。 模造死亡的面具。 她一身易于融入黑夜的黑衣与褐色肌肤,使她在构成都市的无数建筑物投影之中,看起来就像只有一颗骷髅头飘在空中。黑衣与白骨。这种有如西欧死神形象的模样,会是顺理成章的归结,还是天大的讽刺? 若换作其他教主,答案还不一定,但刺客认为,真要算起来自己一定是后者。现界第十四天──也能说是圣杯战争第十四天吧──因为深夜广播节目中论及的「晚上十一点的死亡玛丽【death mary】」,终于化身为现代的死神了。 第一次动手,是在前天。此后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了。 「为了比月夜更高贵的您,要多少我都会如数奉上。」 自唇间流泄而出的并非祈愿。 那不过是表示无限感激的宣言。 时刻已过深夜两点。若只为确保魔力供给而猎食人类灵魂,是该避开这段时间,但以死神身分活动,当然不该有任何限制。即使在这时间,公车或电车等都市交通网都已停摆,人群早已消散也无所谓,至于遭遇闹区夜晚管理者【黑道】的机会提高,当然也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有令在身,奉令行事即可。 就算面对身上暗藏非法武装的集团也一样── 「…………!」 啊,听到声音了。 一道求救的微弱呼喊。话刚说完就出现了。 深夜的都市,尤其是小巷,有种原生天然林的感觉。要是草食生物傻到误闯禁地,很容易遭受龇牙垂涎的肉食动物大批围攻,大卸八块生吞活剥。即使到了二十世纪的现代,这样的社会阴暗面与刺客在世时并没有多少分别,主要只差在比率吧。 在原处留下一阵呼吸后,刺客就失去踪影。 完全透明。 既与光学手法的隐形不同,也异于利用构成英灵【使役者】肉体的乙太,以达到不可视特性的灵体化。 正确说来,是阻断气息的技能。 是现界时为影之英灵【刺客】者,所配备的超常绝技。 即使像这样大摇大摆在街上走,旁人也看不见将气息阻断到极致的刺客。别说走路歪七扭八的醉汉,就连夜视能力极佳的猫,错身而过时都无从察觉。刺客生前也学过各种隐身技能,但原理和细节都有许多不同处。要说起来,还比较接近魔术师们使用的魔术。 刺客就这样在无人得见、无从感应的状态下,抵达目的地。 果然是小巷,光线昏暗。 ──找到了。有一名年轻女性、五名男性。 「权东大哥说的就是这个妞没错吧?」 「会在这么晚还穿著板桥女中制服在我们地盘闲晃的小鬼,就只有她而已啦。」 「你消息真的很灵通耶。」 「嘿~这妞不错耶,还满有料的嘛。是我的菜!」 「抖成这样也很可爱耶。领福利的时间到喽。在交给大哥之前应该能爽一下吧。」 男性围绕著瘫坐在地的女子,体格都还算不错。 言词间虽有些黑道特有的字眼,但从服装倾向看来,多半是游荡在jr池袋站周边巷弄,把持非法药品买卖或非法卖春的年轻人吧。都市的黑暗面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他们的角色就像承包商,也可称为黑道预备军,尽管未必全然如此。 「……你们认错人了。我完全没做过什么坏事。」 女性挤出声音。 嘴唇与舌尖都在颤抖,是因为恐惧? 「少来了啦,每个人都这样说:『我才没有在你们地盘乱来,啊──救命啊──』是吧?像刚才那样叫两声来听听嘛,警察叔叔搞不好会来救你喔。」 「她还没叫就会被你海扁吧。」 「哇哈哈哈,答对了!」 「我们都知道啦。你真的很爱扁女人耶~」 这群男人意图极为明显的威吓,使女性说不出下一句话,紧张得直吞口水。 女性年纪大约十五、六岁吧,身上的制服明显是高中制服。 也就是所谓的女高中生。 在东京的夜生活中,像新宿或上野,甚至此地池袋的闹区,都有不少懂得利用肉体魅力赚取金钱的女人,这么年轻的比较少见。假如换个年代,十几岁的女孩在路边拉客或许不怎么稀奇,不过那是刺客在一九九一年的看法。 要是女性没有那方面的组织照应,继续做自己的生意,会有何下场? 在任何时代都没有太大差别。只要都市阴暗面的买卖仍处在大多由非法组织作主寡占的状况下,她就会遭到相对的报复。 稍微与黑暗有染,就总有一天会被黑暗反噬。 这是司空见惯之事,而且已重演无数次了吧。 这种场面,实在没有多看的价值── 「别抢我的人。」 刺客解除阻断气息,如此宣言。 站在男性集团的正前方,彷佛要保护那名女子。 「……啊?」 「喂,她从哪里跑出来的?」「我眼睛是不是花啦。」 「喔~穿得有够露的,而且身材好棒!哪家店的洋妞?」 「搞什么啊铃野妹妹,你不只是自己出来卖,还有找伴啊?」 这群男性对刺客凭空出现的事实反应相当微弱。是吸食了某些药物,还是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或者是单纯蠢到没药医?当作他们根本不把那件事放在眼里或许也行,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刺客感兴趣的对象,无须深究。 该注意的只有一点。 就是周围有无旁人经过。 要尽可能避免引起骚动。 「你有没有在听啊?那是什么面具?」 「这样也不错啊。很好,正合我意。穿这样让我超有感觉的!」 「所以你也要揍那个洋妞是吧?你真的很爱揍耶。」 「哈哈!那还用说吗。这家伙会进去蹲就是因为那个坏习惯啊。」 「她…她感觉还满奇怪的,你们小心一点啦──」 看来只有一个人直觉比较灵敏。 他脸色苍白地注视骷髅面具,冷汗直流。 其他的都是一个样,眼睛钉在半裸的女性躯体上,闪烁著盘算如何虐待,或是施暴的凶光。暴露在熟悉到无以复加的视线与欲望下,使刺客不禁轻叹。 四处猎食灵魂的这十来天,她也有这样的感受。实在令人唏 嘘,过去和现在也未免太没改变。人这种生物真是死性不改。 看对方是年轻女性,就会如此疏忽大意。 的确,这副肉体是能以少女形容── 但若说这群男性是在都市暗影中奔走的肉食猛兽,缺乏危机意识到如此地步,简直和露出肚子满地打滚无异。完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连叹气都好骚喔。」 该做的事明明只有一个。 「拿掉面具嘛。」 既然要继续吠,后果就自己承担。 「没差啦,不用废话。把它打爆就好啦。」 在露出獠牙之前,要懂得掂掂敌我的斤两。 「别怕,死不了的。不过就是打个药拉去当洗澡妹,常有的呜──」 首先是第一个。 要杀掉说话最嚣张的男性──不,已经杀了。 他语尾不清,是因为额上深深插进一把黑色刀刃。刺客无声无息掷出的短刀贯穿他的头盖骨,破坏了脑部。还不知发生什么事、自己怎么了,第一名男子就已离开这个世界。 接著,是第二个。 那人见到身旁的男子头上插了短刀,手立刻往外套里伸,要拿出预藏的武器。虽不知他有多少能耐,至少看样子是很惯于牵涉生死的暴力,真了不起。但尽管刺客在心中如此赞赏,对他的处置也不会改变。 哒。刺客向前大跨一步,缩短距离。 「唔……!」 第二人动作夸张地想拔出刃器或携带型火器,可是来不及了。由于两人身体近得几乎相触,刺客又按住了他的手肘,手拔不出外套、抽不出武器。 当他心知不妙之际,为时已晚。 颈部中了一击。 具有白刃的短刀斩断他的颈项,当场死亡。 与身体分家的脑袋,随著喷出的鲜红落在柏油巷道上。 同时,第三名男子也已丧命──刺客的短刀攻击并不只一次,是如同舞动般的断续挥扫,瞠目结舌的第三人随即直接挨了一刀。 刀刃砍进他的脸,以上下两半不同的表情丢了小命。 「…………!」 女性──女高中生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昏死过去。 她似乎是与某颗落下的头颅对上了眼,吓得两眼一翻,瘫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哀号声,来自第四名男子。 他没能避开刺客的短刀之舞。 位于刀轨上的右手掌,被平整地砍下。 动脉断面鲜血狂喷,他也无力地颓倒在地。刚开始还想大叫,但或许是因为急速失血而导致休克,很快就变成细若游丝的呻吟。是的,那音色比之前巷子里女高中生的惨叫还要细小。 虽然最后勉强挤出了一声「救命」,不过他很快就会失血而亡吧。 而第五名男子见到这状况,早已完全丧失战意。 这也难怪。毕竟才短短几秒,自以为是巷弄之王的同伙们就一个个变成尸骸,如此痉挛般剧烈颤抖著不断后退,直到背撞上了墙,是极为合理的反应。 「这、是怎样……没听过这种事……我们抓破坏地盘规矩的人是理所当然啊……这、这种事有需要用到外国杀手吗……哪个神经病找来的……」 「杀手啊?」 刺客不禁扬起嘴角。 「嗯,没错。我不是死神,顶多只是个杀手。」 「咦?」 听见少女腼腆──像是害羞的声音,又见到她掩嘴而笑的可爱动作,让男性愣愣地张大了嘴。目击凄厉杀人现场的异常紧张也随之弛缓。 接下来就简单了。 毒女【刺客】踏著无声的脚步接近他,以双手温柔地捧起他的脸。 「这是你答对的奖励。」 送上致死之吻。 不消两秒,第五人的脑功能就完全停止。 最后存活的,就只有刺客自己和昏厥的女高中生。 「……可耻。」 骷髅面具沾上了对方喷溅的一小滴血。 还得回去见主人呢,这怎么行。刺客心想,不能让主人见到这骯脏的模样,要彻底净身。无论主人是否真的是上天的使者,都无疑是必要之举。无上崇高的人物不容玷污,也不能让任何污秽接近她。 『爱歌大人才不会看你。』 这时──无声之声在脑内响起。 感觉实在不太好。 那是魔法师的远距对话型魔术。似乎与主人与使役者之间使用的对话术很接近,但实情不会是刺客能了解的事。 『当然,也不会看我。那位大人清澈的眼眸,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只会凝视一个人,你应该也了解这点。』 「……」 刺客尽量不回话。 不给他任何回答。 那个英灵动不动就会传话,而刺客怎么也不愿理睬。 那种事,她当然早就知道了。 她和魔法师都不过是个工具,要献给圣杯当燃料的六骑之一。 应登上更高境地的少女想看的,只有一个人。 不,应该说一骑。 ──我已经一无所求。 ──只要沙条爱歌能存在于这个世界,当我的主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不是早已如此认定了? ──为何在这一刻想起的不是主人,而是那个少年【巽】的侧脸呢。 ? 大量少女连续失踪事件。 大概是前天,有风声说东京出了这种事。报上都没怎么提起,可是我还是听说了。毕竟和我一样做那种事的女生,有几个静悄悄地失踪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受害者。 呃,嗯。对,受害者。 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自己能和以前一样在速食店打发时间,跟你说这些事。你是那个吧,警察对不对? 咦,不太一样? 是警察就不会继续让我打那种工? 哈哈,有道理。而且你好像也没告诉我妈嘛。谢啦谢啦。不是开玩笑喔,真的。我也知道那走在法律边缘,而且很容易被黑道盯上啦,可是我还是不想让妈妈担心。 ……还能再见到妈妈,真的太好了。 事情就是这么可怕。 在那之前,整个晚上都很平常。 妈妈要在医院上夜班,不会回家。所以我打算天亮再回去,在池袋到处晃,然后被一群流氓缠上──什么,我根本就是在打工?我不想直接说出来嘛,不讲清楚又不会怎样。 总之啊,那实在很可怕。 流氓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撒个娇还是怎样就搞定了……虽然我知道有时候不管用,可是那件事可怕到流氓根本不算什么。 我从不知道,人的脑袋就算分成上下两半还是会有表情,而且两边还不一样。上面是错愕,下面还笑笑的。 你在想我现在说这些怎么都不怕吧,那当然。 因为那时候,就只是一片血腥。我也知道用「只是」形容是挺奇怪的啦,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更可怕,所以脑袋大概麻痹到现在吧。 嗯,那只是开场。 还算好的。 当时有个女生戴著像死神的面具,杀光流氓救了我── 喔,其实也不算救我吧。看到她制造出一大堆恶心尸体,我就昏倒了。醒来以后……嗯,醒来以后我就搞错了,以为她虽然手段很可怕,但还是救了我。 我还记得她的样子。 白色面具,皮肤是褐色吧,和晒黑的不同,很漂亮。 年纪感觉和我差不多,十六、七岁。身材很棒喔,脚很修长,腰也很细,好漂亮。那种人打我们这种工太显眼了,如果去那种店里工作说不定会赚翻。 啊,嗯,我继续说。 我是在一个很暗的地方醒来的。 嗯,超黑。也不是记不清楚那里长怎样,应该说是太黑了,想记也没办法记才对。然后,旁边有很多人,大概有超过十个吧,搞不好更多。啊,是更多没错……从呼吸声,像是睡觉的那种声音,听起来有很多人。 ──可能是几十个女生睡在那里吧。 害怕是还好,比较怀疑这是不是现实。大概吧。 那些流氓是直接在我眼前变成肉块,所以感觉很恶心、很可怕,不过在黑漆漆的地方有一大堆女生,感觉就像做了怪梦。 可是那里很冷,所以我马上发现那不是梦。 因为我在梦里从来不会觉得冷或热。 后来怎么了? 我跑啦。当然是想办法逃出去嘛。 那个面具女说不定跟外国黑道还是帮派有关系,搞不好会被抓去卖掉。我这么想就……呃,有想过吗,有点忘了。或许只是觉得不逃走会出事。 有种很糟的预感。 就是直觉啦。虽然很老套,可是我也想不到其他说法,就这样吧。 我当下就是单纯觉得,留在那里一定会死。啊,「单纯」是自然而然的意思,其实我非常紧张。汗流个不停,牙齿也一直喀喀喀地打哆嗦。 那里黑到我很害怕。 总觉得黑暗里好像有东西。 然后── 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叫爱歌。」 那个人这么说,并对我笑。 光是想起来我就想吐。 她可爱到令人难以置信。像人偶那么漂亮,又像精灵一样闪闪发光。虽然不是真的在发光,感觉还是很闪亮。你懂吧,就是那种亮晶晶的感觉。不懂吗? 嗯,她是女的。女孩子。 比躺在周围的女生小很多岁吧。我猜。 当时还是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我还是记得很清楚。 「你好像有某种天赋喔,或者说抵抗力吧?中了刺客稀释过的神经毒,居然还能动。」 她是这么说的。 对,我只是照记忆说出来,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通常都会是这样。」 她这么说,并指向躺著的女生。 「之后会变成那样。」 接著,她指向黑暗深处。 那里暗得看不见,所以我很用力地去看,结果还是看不见。才刚觉得那里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就终于看见了。可能是因为眼睛习惯了黑暗,或是其他原因吧。 还看得愈来愈清楚。 黑暗中…… 有一大群数不清的女生,表情呆滞地不停走向远方,或者说更深更深、更黑的地方。没有手铐脚镣,连绳子也没绑,周围也没有壮汉监视──嗯,完全没有人在监控的样子──但她们就是不停恍惚地走。 「她们啊,全都是我宝贵的祭品喔。」 她是这么说的。 祭品。祭、品。她说得很清楚。 啊,她是认真的。那些女生,或者说我们全部都会被她杀掉,献给不晓得是神还是恶魔──我马上就看出来了。 不管换成是谁都一样。 那张脸,那双眼。 一眼就能看出她说的全部都是真话,让我好害怕。 「她们和你都是。你们的命,很快就会变成它的养分。为自己庆祝吧,那是很棒的事喔。」 她笑了。 甚至让人想问,究竟是多开心才会笑得那么灿烂。 你能想像我那时候有多害怕吗? 流氓像电影特效一样死无全尸的画面,根本就是笑话。 我当场就哭了。 哭得脸糊成一团,还流了很多鼻涕吧。 不管她用了什么药,绑架那么多人的人用爱情片女主角那样的灿烂笑脸,还有打从心底期盼的语气说什么祭品、养分让我好怕,好想赶快逃走,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其他念头。 咦?你问我为什么用爱情片形容。 这要我怎么说呢── 我不打算更正。 那绝对是女生恋爱时的表情。 真的好恐怖。 感觉不是发寒那么简单,简直像紧抱著冰块。 怕到如果不是在这么亮又这么多人的地方,我恐怕不敢说。你也知道的,我这种人没办法谈什么正常恋爱,因为恋爱这种事…… 恋情和爱情,都应该是更美的东西吧? 我也不太懂啦。 呃,说到哪里了?喔,说到她。我跟她说,希望她放过我,让我回去。 虽然舌头还有点麻痹,说得很不清楚,我还是拚命求她。 你猜猜看她有什么反应。 笑了? 不对。她往我看了一眼。 就像看著小虫一样……有点不太对。嗯,应该是脚边的小石头或灰尘那种,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的眼神。吓得我毛骨悚然,一大团寒意沿著背脊刺骨滑上来。 啊,我会死在这里。 当时我这么想。 也没余力去想妈妈会怎么样了。 ……等一下。抱歉,我还是不该说这些。 不行,好可怕。我果然还、还在怕……这里,真的安全吧……? 【记录暂时中断】 【待进行安神处置后再继续纪录】 不好意思,突然变得怪怪的。 对啦,已经没事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嘛,嗯。 不管我说什么,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让我觉得自己真的会像那些女生一样被她杀掉的时候,对,有个人站出来了。 他救了我。 不知道在那里多久,突然有个男生跑出来。 大概是高中生吧。脸的话应该是没看清楚啦,因为那里很暗嘛。 「……小、环……」 他是说「小环」吧。 感觉是某个人的名字。 可能是来救自己家人或女朋友的。说不定,我很像他要救的人喔。虽然他讲话很不清楚,像呻吟一样,只是一直叫著「小环、小环……」挡在我和那个人中间。 真的好帅。 感觉就像儿童电视节目的超级英雄。 「奇怪了?没听说刺客要带宠物来耶。呵呵,宠物的宠物想咬我吗?」 那个人对他好像有点兴趣。 明明我怎么哭,她都没反应。 后来,不知道那个人对他想做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总之戴面具的女生又像在巷子里干掉流氓那样凭空冒出来,冲过去保护他。 应该是整个抱住的感觉吧。 就是如果那个人要用刀或枪杀死那个男生,她就要用背去挡的那种动作。 当时我已经瘫坐在地上,从下面看著他们。 那个男生保护我,然后戴面具的女生保护他。变成这种样子。 「我的主人……请原谅他……」 戴面具的女生说了一些话。 「我、我…… 到底……要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而向……圣杯……」 大概是自言自语吧。 「巽……!」 啊,最后那个应该是男生的名字吧。 他们应该互相认识。有那种感觉。 因为戴面具的女生是双手拥抱那个……巽?还 哭了起来。和我哭著求饶那时完全不同,那是…… 心里很悲伤才流的眼泪吧。 怎么做都不对,觉得自己实在很没用的那种眼泪。 我在池袋偶尔会看到有人那样哭,自己也在镜子前看过,所以觉得是那种眼泪。 然后,戴面具的女生只是抱著他哭。 男生就只是扭来扭去,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那个人对他们很感兴趣,盯著戴面具的女生看── 「你好疼宠物喔,刺客。真可爱,就原谅你吧。」 并且这么说。 随后转向了我。 脸上堆满笑容。 「──可是,你就不一样了。」 ……那笑容是那么地美,太美太可怕,吓得我不知道乱叫些什么之后就晕倒了。嗯,我应该是晕倒了。其实我也没什么晕倒的经验,不要太肯定比较好。 毕竟我还有听到一些声音。 「请稍候。」 那是陌生的声音。 有个感觉很斯文的成熟男性说话了。 「爱歌大人,属下认为那名少女不适合献祭。」 「刺客之后换你?你们还真关心这孩子。」 「岂敢。属下是担心这名少女的恐惧膨胀得有点过量,恐怕会对大圣杯的纯度造成不良影响。」 「喔?」 那是什么意思? 我哪可能会懂。 「既然少了一个,就得再补一个才行。你应该准备好备用品了吧?」 「主人英明。」 然后就没了。 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 下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跑到池袋北口那边的……呃,商店街后面的宾馆街── (摘自圣堂教会所纪录 女高中生芳守铃野/记忆处理前之证词) ? 过去曾提及使役者失控的可能性及危险性。 然而可能失控的,绝非只有英灵。 魔术师【主人】有时也会陷入疯狂。 尤其是与其召唤的英灵接触所导致的失控状态。 堪称特别危险。 英灵各自胸怀宿愿。 殊不知我们魔术师、魔术协会、圣堂教会可以毁弃与其订下的契约。 假如在这状况下,有主人真心想达成英灵的宿愿── 那么圣杯这个愿望机,恐将成为巨大的危险。 无论英灵心怀怎样的愿望。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东京某区,地下大空洞。 位于最深处的深渊张开巨口。 在那任何光线都照不进,毋庸置疑的黑暗之园,身穿翠绿色洋装的爱歌,让忠仆魔法师随伴身旁,露出愉悦微笑,以平稳的视线凝视注满浓郁黑暗的地底。她彷佛是在观赏珍藏的宝物、特别疼爱的宠物般,望著那具有阵阵诡异脉搏,不可名状的湿黏肉块。 看清楚了。 在地底不停蠢动的物体,以极高密度凝聚了这世上的黑暗。 那正是,意念。 那正是,欲望。 那正是,圣杯。 地下大圣杯【saint graph】。盛装了人的意念、无数灵魂的巨大容器。 「……假造的圣杯。」 如同魔法师藉著至目前为止所搜罗一切资讯而得出的确认,这并非圣堂教会或魔术协会口中的奇迹装置。尽管这样的魔术物质规模的确大得难以置信,但它真的是万能的愿望机吗? 据称,这个圣杯是某枢机主教带来的。 至高奇迹的圣遗物,仿制盛装过救世主鲜血之「杯」的仿圣杯。 原本,大圣杯需要献上七骑英灵的灵魂才能真正启动。但若喂食相当于英灵一骑份量的众多祭牲,还是能启动大圣杯。 然而, 启动后,并不会实现仪式参与者的愿望。 原因追根究柢── 就是因为这个容器本来就不是愿望机。 当然,魔法师的主人不会不了解这点。 「欸,假圣杯。不,你是一颗蛋。挣扎著想诞生在这个世界,一颗可爱又漆黑的蛋。」 「蛋?」 魔法师顺著主人的话发出低语。 根据他的魔术解析,这团黑暗形同等待觉醒的雏鸟之壳,晃动著酿造美梦的摇篮。献上七骑英灵的灵魂后,它无疑会破壳而出。 并如同主人以天籁之音所言,尚未扎根于世界的灵基将就此诞生。 状况与召唤英灵不同。 恐怕,爬出圣杯的这东西必然会造出血肉、诞生。 ──可是,诞生的究竟是什么? 在这一刻,魔法师仍未探究出最后的解答。 因此,他向主人询问。 您为了实现心上人的目的,是打算唤醒什么?爱歌没有立刻回答,先带魔法师来到这深渊这边,而魔法师也跟得毫不迟疑。他知道自己和刺客迟早会成为暗黑渊底蠢动之物的食粮,是今晚还是明晚,完全不是问题。 他已将自己完全献给主人。 因为世间万物都不过是主人的玩物。 无论迷惘、恐惧、泪水。 乃至他原本认为尊贵的事物、孩子们值得保护的潜能,都不具任何意义。 「枢机主教对它好像有很大的误解。」 「毕竟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您更懂这世界啊,爱歌大人。」 「可是他错得很滑稽耶?这个枢机主教,是相信启动圣杯以后,能召唤更高阶的神秘。」 「……天使?」 据说在他们信奉的宗教中,神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高阶神秘指的会是什么? 魔法师脑里浮现的,是众多宗教画中的使者身影。 「不对,猜错了。」 爱歌轻轻摇头说道。 并对有如在呼应她剧烈鼓动的黑暗微笑。 「──它是『兽【beast】』喔──」 她没有解释这名称的意义。 彷佛是偷偷泄漏下一次要烤的糕点名称,像朵娇艳可爱的花,只给了个名字就不说了。然而魔法师却瞪大了眼,露出自一九九一年于东京现界以来,不曾有过的表情。 颊上也浮出汗珠。 就连邂逅世界主宰沙条爱歌当时,也没有那种表情。 那是惊悚。 生前,他为了使魔术知识广传于世──相信将会带动医疗广泛化、普及化,为人类带来安宁生活──公然违反魔术师必须隐匿神秘的原则,就连钟塔派来的杀手出现在他面前,肉体与生命遭到精于害人魔术的高手粉碎时,他也依然保持镇静。 「您刚才……说了什么?」 「虽然圣杯根本就不是愿望机,不过等它觉醒,我和他【剑兵】一定能拯救不列颠。」 爱歌没有回答魔法师的疑问。 拯救祖国。因为她心里只有这个不在此地的剑兵宿愿吧。 她红著脸,双眼微润── 「所以魔法师,你就和刺客一起帮我找祭品过来吧。现在还缺很多,需要更多更多。我想想,用具体数字来说至少要六百人吧。」 并伸展双手轻盈跳步,裙襬为之飘摇。 啊,可谓是与黑暗共舞的绚烂之花。 「我要赋予那些没价值可言的女孩一些价值。可以替代他的灵魂喔,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数千万个没有价值的东西聚集在这里,就能发挥出无价的光辉。」 纤纤玉指指向空间。 那里有无数身穿白衣,在这 三天内搜集来的百余名少女。每一个都是表情呆滞,似乎不具自我。那正是魔法师利用刺客的毒素所调配的特殊药剂,暂时剥夺了她们的表情与情感所致。 用来代替不足的第七骑英灵之魂的祭品。 没有恐惧,没有踌躇,甚至没有自我意识。 她们全被迫维持纯净无暇的精神状态,献出自己的生命。 少女们在黑暗中一步步地走著,浑身散发的虔诚之意,宛如古阿兹特克人,自愿在神殿中将心脏献给骷髅之神特斯卡特利波卡。接著── 一个个坠落。 坠向寻求食粮,阵阵胎动的大圣杯──黑暗的深渊。 「为自己庆祝吧,因为平凡的你们,也成为他的助力了。」 带著花朵般的灿烂微笑。 接著── 『────────────────────────!』 那是大圣杯在恣意啃噬祭品而显现出愉悦般的胎动,发出唯一一声咆哮的剎那! 在莫大的战栗中,魔法师见到了真相。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沉睡在名为圣杯的那颗「蛋」里,那背负著数字六六六,终将自汪洋彼方而来之物究竟是什么。 那是欲望的归结。 毁灭的路标。 这头「兽」就只有这么多! 面对这不负灾厄之兽【master telion】之名,甚至远远凌驾深渊龙种的暗黑魔力,魔法师大为震惊。 「……原来『兽』就是……!」 此乃憎人之物。 此乃食人之物。 此乃灭人之物。 一看就知道那压倒性的庞大魔力凝聚,魔兽之流根本不堪一击。 枢机主教啊,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怎么会是天使呢,沉眠于此的并非神圣之物,只有人生而为人无法避免的可悲天性! 时而强烈,时而甜美,以迷惑人心之举肆虐之物。 即使明知只有悲惨的下场在等著自己,也令人无法停歇,他人无法阻止的冲动根源。人类这种生物由于拥有智慧所无法割舍的── 「这种东西,就是我们七骑宿愿的归结吗!」 「要实现他的愿望,这是不可或缺的喔。」 爱歌对魔法师的反应既不惊讶也不否定,只是随著喜悦笑开了。 「以世界、历史,和无数生命所编织而成的一切── 用科幻电影的方式来说,就是时空的连续体吧。那些既定的事象,对,截至目前的人理奠基都必须彻底打碎,否则无法实现他的愿望。所以我需要它。」 让它吞噬世间万物后,你就能笑纳世界了? 即使完全真正了解,自己要催生出什么样的东西,也执意如此? 「食城之兽【sodom"s beast】──不,我不会让它只是食城,整个世界都要给它吃。」 转啊转啊转。 背对著无人能挡的黑暗,沙条爱歌不断舞动。 「来庆祝吧,它的生日就快到了! 快点降生吧,我可爱的『兽』! 它只要发出吼声,就会举世惊骇、分断大地、染红江河! 它会完全打碎人类累积的一切,毁灭历史,让不列颠重现人间!」 ──无论生命、梦想还是宿愿。 「而他将会是永远的王,直到时间的尽头。」 ──甚至时间、空间。 「唯一允许生命存在的地方,将是仅次于阿瓦隆的永恒国度【不列颠】。」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它击碎、粉碎,彻底捣毁。 重建荣耀的王国。 这句话,潜藏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事实。 如此宣告之际── 世界主宰对即将清醒的黑暗微微一笑。 act-3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午后。 东京都新宿区,jr新宿站东口附近。 剑兵的知识里,已有「新宿alta前」这个名称。 尽管实际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他仍知道沙条家的大客厅角落有个显像器【电视】,彷佛能撷取一小块世界,制造成会动的图画。而每天中午左右,会播放现场播出的谈话节目。同时他也明白,这个人潮汹涌的地方,就在那个节目的摄影棚附近。 此刻,他正走在这无数来往的男男女女中。 不是因为接获了主人的作战指令── 自从在这个所谓现代的世界,名为东京的城市现界以来,剑兵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随著主人沙条爱歌的胜利,再也没有任何一骑敌对使役者的事实,使整个东京成为安全地带。直到前天,东京还是圣杯战争的战场啊。 剑兵继续走在街上,不为侦查也不为哨戒。 穿过如旧圣经中巨塔的摩天大楼夹缝间,踏过人潮比卡美洛最大市场更热络的道路,听著众多四轮机动车辆排放大量烟雾的行驶声,片刻不停歇地走著。 这是散步吗? 不,绝对不是。 在人潮中逆流行走的他,并不是散发那么闲适的气息。 即使这名金发碧眼、英俊挺拔的青年相貌引来不少人侧目,但没有一个察觉他怀藏的心事。 「……爱歌。」 剑兵低声道出召唤出他的少女主人之名。 「大圣杯到底在哪里?」 并翻出昨日深夜的记忆。 地点是沙条家。正确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 爱歌突然表示要转移据点,离开杉并区。 『这里不方便进行剩下的仪式,所以我要把据点直接移到大圣杯那里。地点还不能告诉你,我想办个特别派对,你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来。这就叫做惊喜派对吧?』 少女脸上依然漾著一如往常惹人疼惜的微笑,婉拒剑兵同行,宛如农村的父母告诫幼子,不可单独踏进森林。 她究竟要在外面做些什么? 拥有大圣杯的据点? 敌对阵营已全数攻克,奇迹般幸存的主人也完全丧失战意,不可能再继续仪式。 所以没必要再设假想敌,为守护最后的主人爱歌而行动? 或许能这么说吧,可是圣堂教会仍未宣告仪式结束。 『我还要对圣杯做一些仪式,需要那些女孩的力量。』 『那就让我同行吧。』 『……不用了。我还是希望你留在这里。』 爱歌略显迟疑地拒绝了剑兵的请求。 『多亏你的努力,我们才能打倒骑兵。能安全打倒变成那样的枪兵,对,也是光凭我一个人所办不到的事。所以呢,剑兵,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圣杯战争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魔术师自己的工作啰?』 『可是──』 『你就耐心等到我做好帮你实现愿望的准备吧,很快就会处理好。』 口吻彷佛在烹调功夫菜般优雅。 举手投足一如既往。 语调与眼神,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迷惘。 然而,事情还是有点不太── 『放轻松吧,剑兵。尽管欢愉吧。 你就快要能实现专属于你的愿望,拯救可怜的不列颠了。 能替你达成愿望的圣杯现在就在手边,我会为你奉献一切。』 剑兵自然而然地发问。 沙条爱歌,你为何愿意说这样的话。 对一个见面只有短短十来天的古代剑士,居然能发自内心,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奉献一切?剑兵的直觉使他确信那并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接近灵魂之处。以龙为心带给他许多特殊能力,其中一项就是有时能像这样,判别不过是一连串发音组成的言语是否为真。 『因为……』 少女脸上晕起淡淡绯红。 『因为我恋爱了,爱上你了嘛。我的心……喔不,是你给了我一颗心。』 她并没有说谎。 声音、言语,都无疑是她真挚的想法。 没错,她绝不会说谎。 那么,这名豆蔻少女究竟用满口实话掩藏了什么? 「只要等下去,就能实现愿望吗。」 ──我反覆恳愿、祈祷。 ──最后因顺应世界之邀而立于此地。 拯救祖国。 守护天下苍生,使不列颠国土永续长存。 即使历经千辛万苦而终于击败卑王沃帝根,撒克逊人依然大势进犯。眼见国土因屡遭战火、歉收及洪水蹂躏而荒芜,剑兵也曾加入寻找圣杯之列。在刚建设完毕的卡美洛城,召集众尊贵武士聚于圆桌,下令探索圣杯的这段往事,也成了现代流传的传说。 倘若能拥有真主奇迹之具现,受民族大迁徙此一恢宏事象牵连的不列颠,或许就有救了,于是他不断祈求。是的,声嘶力竭地祈求。 邪恶卑王沃帝根的作为看似引入撒克逊人鱼肉百姓,但他的真正用意,会不会是眼见现实上无法阻止撒克逊人,便以种族融合避免灭族之祸──尽管并不尽然如此,卑王也确有统一不列颠岛的野心,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不也是一种正途? 百般苦恼到最后,剑兵向奇迹伸出了手。 求助于累积众生心愿,将在注满时涌现的真主威势。 可是到头来,他的手始终抓不住圣杯。 虽然受命探索圣杯的最伟大骑士成功抵达了圣杯所在,但也如救世主般在祝福中上了天堂,圣杯也随之消失无踪。知道心怀崇高信念的纯洁骑士获得上天祝福后,剑兵也万分感动,然而── 主的救赎仍未降临人间。 不列颠依然充满死亡与苦难,人民疲惫不堪,幼子呜咽啼哭,活著等于受苦。甚至出现一刀死得痛快,还比饿死更慈悲的言论。要斥责这种言论很容易,但要人们屏除那种想法,是一天比一天困难。 还有人说不列颠是遭到诅咒,嗟叹地狱就在此处。 因此无能为力的他,只能继续祈求。 如今亦然。 为拯救祖国远离血腥悲剧,亚瑟?潘德拉冈出现在东京。 可是── 『他们和我们过去守护、疼惜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剎那间,弓兵的遗言浮现脑海。 剎那间,他想起自己在玲珑馆森林中所救,那个有一头乌亮黑发的少女。 那荡漾的眼眸。不知有无魔术素养,因缺乏色素而显得血红的双眸,闪烁著岌岌可危的生命之光。见到等待救援的人获救时那种情绪的色彩,剑兵无疑是有所得的。 得到一种踏实的感受。 与弓兵阿拉什?卡曼格的遗言,分毫不差的意义! 「……我……」 剑兵无法压抑心中涌现的悸动。 狂兽、弓兵、骑兵、枪兵。 只要闭上双眼,这些英灵最后的身影即浮现眼前。 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宿愿。 但最后不是都同样舍弃私心,为同样崇高的事物而死吗? 剑兵不敢断言。他敏锐的直觉不至于看得那么远。尽管如此,他对于据说沉睡于东京某处的地下大圣杯,并不像从前在不列颠所追求的圣杯那么尊崇,也不当它是无上的圣遗物那么敬畏。 甚至就目前而言,都还不得不怀疑它的效用。 就连魔法师,也曾在东京湾上神殿决战的翌晨留下明确的预言。 ──生活于东京的无辜生命,将献给地下大圣杯── 所以剑兵才会如此苦苦寻觅,摸索那细微的魔力残迹。 要找出主人隐藏的秘密,少女以满口实话所掩盖的圣杯。 假如── 大圣杯真如枪兵所言,是场灭世之灾。 「────」 向西穿过从新宿车站往大久保方向延伸的高架桥后,剑兵抬头仰望。 见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而是被刚竣工不久的新宿新都厅等摩天大楼所切去好几块的──灰色。彷佛忘记太阳仍悬在天上的混浊天空,与从前头上的那片天空十分相似。 剑兵眯眼遥想。 灰色的天空。 往昔的记忆。 为祖国、为胜利荣耀而毫不犹疑地挥动圣剑的日子。 ? ──在遥远的过去,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刃与刃火光四溅。 叙伊兹谷之役。 两大传说英雄在此对决。 背负大军的两人,展开了一场壮烈至极的死斗。 厮杀的对象,是有帝国最强将军之称的最高统治者「皇帝」。 亚瑟是事后才听说这场圣剑与魔剑的宿命之战,是以超越人智所及的面貌呈现在两军兵士面前。事实上,他当时根本无暇顾虑战况是如何激烈。身为必须守护苦难百姓的不列颠之王,必须肩负救世责任之王,父王乌瑟所精心打造的一头巨龙,他始终致力于制裁侵略者的组织。 杀尽为屠戮而来之徒,没有其他路可走。 对决发生于圣杯探索行动落幕后。 那是在巴顿山决战撒克逊人获胜,终于平定双方酷烈战争之际。更明确的说,也是在受到永久赞颂的不列颠圆桌出现致命裂痕后,第一场大规模战役。 最后一丝希望──圣杯消失。 关妮薇王后与兰斯洛特爵士有染。 圆桌武士接连殒落。 即使遭逢诸多厄运及灾祸,亚瑟仍选择以亚瑟王身分继续战斗。 不,他同样别无选择。大陆帝国──从纪元前就声威浩荡的大罗马帝国,以撒克逊人带动的民族大迁徙此一巨大事象支援,开始干扰不列颠岛的自治,甚至将魔手伸进高卢地区。 状况很快就恶化到光是被动迎击,无法终止这场战争的地步。 一旦他们跨海攻来,一切就全完了。 「我们杀出去。」 没有任何人对这句话表示异议。 假如堪称圆桌元老的伟大佩里诺尔王,或诡计多端的阿格凡爵士在场,或许会劝谏他们的国王,可是两者皆已受到可憎命运的操弄而丧命。聪明睿智的美丽魔术师梅林虽然保持沉默,但在出航征讨大陆那天,她却在能一览整个大舰队的港口淡淡说道: 「亡国是迟早之事。」 指的不是帝国。 当然,亚瑟也立刻听出她言下所指应该是不列颠。 「就算能撑上百年,对这座岛的历史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或者说,不列颠已步入毁灭,到此为止了。 ……假如我这么说,你会怎么做?」 人与梦魔所生的美女魔术师所说的每一句话,亚瑟都不曾遗忘。 在那对能看透世界的眼眸直视下,亚瑟这么回答: 「别老是开恶劣的玩笑了,我会生气喔。不列颠不会灭亡。」 语气平淡沉稳。 彷佛对象是十年来的好友。 「为此,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 亚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此,即使面对名副其实的罗马帝国也毫不畏惧。不可能畏惧。 「那么,你就是在作梦。你会像作梦一样赢得这场战斗吧。」 「真不想作血腥的梦。」 挥起圣剑,斩人无数。 劈扫圣枪,屠人无数。 率不列颠诸侯为此役集结的最后力量跨海后,亚瑟首先在巴黎西击败网罗撒克逊人,甚至皮克特人的罗马帝国高卢州总督孚罗洛王。孚罗洛王是个英勇豪强的骑兵,也是个可畏的枪术高手,但仍不是亚瑟王圣剑的对手。呼喊罗马万岁的他,连同钢盔被轻易斩成两半。 面对喷洒的鲜血,亚瑟有任何表情吗? 没有。他只是默默将圣剑指向天空。胜利的欢呼,是由高文爵士带头。即使事前因故身负重伤,他仍自愿随军出征,甚至与贝迪维尔爵士共同并列于亚瑟王的前锋。 从孚罗洛王的巴黎西要塞夺取魔剑──象徵高卢王权的克拉伦特,并送回本国首都【卡美洛】之后,亚瑟继续挥军南下。尽管自军疲惫不堪,但这时没有做出其他选择的余地。堪称罗马帝国权威化身的威胁正逐渐逼近,非得趁现在决一胜负。 因此,这一刻终于到来。 在叙伊兹的溪谷地带。 亚瑟与誉为大陆最强的男子对阵。 「用尽全力吧,红龙。」 对方冷冷拋下一句话,就劈下甚为强劲的一击。来自魔剑之刃。 彷佛能摇撼空间的威力,猛烈冲击以圣剑剑身正面抵挡的亚瑟王躯体,脚下大地为之崩裂。紧接著向四周迸散的压力,甚至击毁崖壁。以二十世纪的现代用词来说就是冲击波吧。 「无论对你我而言,这都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就是大罗马帝国的统治者。 现任皇帝,别名「剑帝」。 名为路修斯?希比流斯,或路修斯?希比略。 率领的是由希腊人之王埃比斯卓浦斯、非洲人之王穆斯坦萨、希斯巴尼亚王亚里发提玛、埃及王潘朵拉斯、巴比伦王米奇普沙、比提尼亚王波里特提斯等诸王与指挥官组成的大联军。麾下更有数十名骑乘异形巨兽,杀人如蝼蚁,具恶魔【fiend】之名,有如铜墙铁壁的巨人;研得凶恶毁灭法术,欲破解史前秘仪的男女魔术师;以怪异动作拧杀敌兵的东方咒术师与异能者等超常人物,且能鲜活地运用。他最强司令官的显赫威名,甚至也远播到不列颠。 配备魔剑弗罗伦特,相貌气宇轩昂的大剑士。 同时也是战略及战术天才,受东方猛将视为罗剎惧怕的战士。甚至有人说,过去人声鼎沸的罗马帝国竞技场盛况近年快速衰退,就是因为这个最强王者无人能敌所导致── 然而,那又如何。 如同亚瑟在港口对美丽魔术师【梅林】所言,无论遭遇任何对手,他也不会畏惧。 一路走来,他不知斩杀了多少巨人。 魔术、咒术等超乎人类智慧的神秘向他张牙舞爪,也是一一破除。 即使是历史悠久的大帝国,只要胆敢阻拦就只有毁灭,别无选择。 一切都是为了家园的安宁。 为了给幼童自愿献上生命的土地带来救赎── 「效忠于我吧,亚瑟,不列颠的红龙!」 刚剑交锋。一回合、两回合、三回合。 圣剑与魔剑相互推抵当中,路修斯如此说道。 击碎贝迪维尔爵士的铠甲并追补重拳,以华丽剑势一举击飞力气堪称天下无人能敌的高文爵士后,那是以皇帝身分所作的劝降宣告,还是第二次宣战? 手持象徵大陆全土统治者的帝王之剑【弗罗伦特】,他傲然而笑。 「也难怪孚罗洛会没命,他肯定敌不过你。区区一个凡人,怎么赢得了格杀寇尔古利努斯和巴尔多甫斯,并一一击溃撒克逊人、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的圣剑士呢!」 「……那你同样也赢不了。」 亚瑟拋下这句话,拉开距离。 利用风之护佑进行的瞬时移动,远超乎人类的反应速度,他无法追上。 剑帝的膂 力确实不同凡响,经过千锤百炼。无论帝国任何斗士或使用东方神秘招式的战士,都并非其对手。但是──没错,他仍然是人类,敌不过甚至拥有精灵护佑的亚瑟王。 可是,这些许的自傲却瞬时破灭了。 路修斯以难以置信的神速逼近亚瑟眼前。 「你的一切,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啊,亚瑟。你在桑莫塞一剑就斩杀了寇尔古利努斯兄弟等四七〇个撒克逊人是吧?」 接著又是大动作劈扫的剑击。好沉重。 亚瑟以圣剑准确挡下,肩部的骨肉却也因此发出哀号。 好可怕的臂力,简直与魔兽相当! 「哈哈!」 路修斯浅露尖锐犬齿。 不断的连击。在旁人眼中,剑帝的武器就像是消失了吧。 只有红色轨迹留在空中。一道、两道,在短短一次呼吸间就暴增到无从数尽。若处理得不够小心,恐怕会连人带甲都被砍成碎末。 当然,亚瑟以圣剑扎实地格挡每一次攻击。 「哈哈,看你能抵挡我的巨人之臂【brachium e gigas】到几时!」 这名男子在战场中央还笑得出来? 他在高兴什么?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处境,让他如此欢畅吗。 「啊,真有趣!太有趣了!以龙为心之人,你能再接我四招吗!」 路修斯的踢腿往苍银铠甲直捣而下。 那曲蛇般的腿法,是来自东洋的格斗术?正面承受预料外的攻击,造成亚瑟呼吸稍有紊乱。不是致命伤,那么就是一点点皮肉伤。由梅林始终称为魔力炉的心脏所产生的庞大魔力与圣剑特性相辅相成,使亚瑟维持极为强韧的肉体。创伤将迅速愈合,留下的只会是痛楚。 而痛楚,咬个牙就忍过去了。 毕竟这一路上他不停在忍受痛楚,无论有形无形。 几乎在挨踢同时,亚瑟膝肘齐出,要折断那条腿── 「有意思。」 但他避开了。带著笑声。 称霸竞技场的剑帝,似乎非常惯于与人交战。 那么──亚瑟迅速一扫圣剑,划破大气。不是为斩杀对手,只是挟带魔力的不可视扩散攻击。没有一击必杀的威力,但只要确实击中,应该能造成些许破绽。 路修斯以自然的动作,向大气奔流跨出一步。 瞬间,风之凶刃全数烟消云散。但不是骑士或剑士所为,可能是来自剑帝背后远处数万名魔术师或咒术师的援助。尽管真相不明,亚瑟仍能感受到些微魔力。也有可能是剑帝甲冑的效果。假如是传说中大英雄赫克特的甲冑,说不定有此能耐。 「不列颠还有像你这样的怪物吗!如果有,我【罗马】一定要得到手!你和你的不列颠也一样!」 「你亲自出征为的就是这个?」 「那些魔术师整天在我耳边说,不列颠岛上还有浓烈的神话时代力量,吵得我都快烦死了。我还半信半疑,以为顶多只是魔兽余孽或皮克特人之流……」 伴随著这番话,路修斯加倍猛攻。 剑斩、包覆甲冑的踢腿、拳击,且穿插利用移动重心使出的猛烈背顶、肩撞,正如字面所述般以全身为武器轮番猛攻! 只靠一把剑根本应付不来。同时的二十连击中,有两次背顶与肩撞穿过了亚瑟的防御,击碎肋骨和几处内脏。架势几乎崩溃,剑锋也摇晃不稳── 难道会继续挨打下去,就此殒命? 不。 湖中女神赐予的圣剑,不会只有这点威力。 「……!」 亚瑟口吐锐气,挑剑一斩! 架式溃散使得他只有单手可用,但仍确切地予以反击。 圣剑之刃击出稀薄的金黄弧光,纵向切开空间。 高挥魔剑追击的路修斯先是一惊,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逐渐崩解的空间劈下魔剑。闪光余晖与鲜红剑刃对撞的瞬间,爆炸性的冲击吞噬了整座溪谷! 在土岩粉碎,烟尘漫天当中,一个注视他们对决的巨人,亢奋得开始高声咆哮。 「单手就有这种力量!很好,我一定要接收你和不列颠!」 剑帝劈开烟尘,从中现身。 乍看毫发无伤,其实仔细一看,左臂已整个烧成焦炭般的颜色,但似乎有某种魔术效果在替他治疗。 「哈哈哈!太好了!这就是地利!山谷灵脉尽在我手!」 「别再笑了。」 亚瑟拉开距离,沉稳地重整架势。 「罗马的皇帝,我们这可是在搏命啊。」 「那当然!」 「我们搏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背上无数百姓的性命啊。」亚瑟剑尖直指对手心脏。「别当作享乐,切莫讪笑。路修斯,你那样的笑声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你这么觉得?」 路修斯右手轻扬巨剑,剑身一转就扛上了肩。 自由的左手伸向灰色天空── 「支配这片大陆,无非是代替天上诸神统驭万物。在我呵护下诞生的无辜生命,与我在战场上如草木斩去的凄惨生命一律平等。无论贵贱,全都操之在我。」 他的左手,彷佛要抓住无形的光。 「既然你也身为王者,多少有这种感觉吧。我们庇护百姓,使国家兴盛,使我们拥有取所欲取、为所欲为的权力!我们──」 他的左手,彷佛要握碎荣耀。 「就是地上的神!」 剑帝加深笑容,如此宣告。 魔剑剑身覆上魔力,荡漾出鲜红雷光。 帝王之剑弗罗伦特。与象徵高卢支配者的魔剑克拉伦特为兄弟剑,象徵支配大陆全土的帝权,有至高宝剑【fi sword】之称。剑身上绚烂的百合雕饰,据说具有花神芙罗拉的护佑。 百合是象徵诞生的花,也代表著这把剑的意义。 剑帝路修斯,却将生命之剑变成了鲜血之花。 「传说中,我国神祖罗慕路斯在雷光中升天! 那么我这当朝罗马皇帝操控雷电,乃是理所当然!」 「在地上,每个人都是脆弱的凡人,绝不是神。」 亚瑟架好了剑,并将双手握持的圣剑高举。 以傲慢二字评断剑帝的话是轻而易举,而事实上这个大陆的支配者,也听不进亚瑟半个字吧。那就是王者的桀骜,王者的不驯。剑兵无法判别那究竟是否出于神性,但他有不需要思考的直觉、确信。 如果有话必须对他说,就得用剑论述,以剑呼喊。 没错,罗马皇帝路修斯?希比流斯已经以全身阐明了。 ──那我就回答你吧。 ──以我双手所握的圣剑之重! 「不,你应该了解吧?我们就是神,我们将永生不灭。」 「你──」 「你和我都一样啊,红龙。我很清楚! 你不承认嫡子的存在,就是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种人!那正是身怀统御人间之力,肯定自己永生不灭的人才能到达的境界!」 「闭嘴。」 ──圣剑拘束解放── ──魔剑限制解除── 这是王与王赌上彼此一切,堂堂正正的对决。 剑与剑,圣剑与魔剑的激斗。 如同离开不列颠,远征大陆那晚,亚瑟在船上作的梦。 咆哮震撼海岸万物的飞天巨熊,而来自西方,眼发万丈光芒的飞龙喷出炽焰,将巨熊烧成焦尸,坠落大地──在这场梦中,巨熊正是皇帝,而龙就是亚瑟王。 圣剑光辉的尖端吞没 了皇帝,甚至将他从历史上抹消。 溪谷地形也连带遭到破坏,使拥有无数凶悍暴力的帝国军就地瓦解。 命定的胜利荣耀就在此处。荣誉就在此处。 尽管撒克逊人的民族大迁徙这个人类史上的重大事件不会因此停止,亚瑟仍击溃了眼看就要让西方小岛生灵涂炭的大帝国野心。 这重大的胜利,让人对明日燃起微小希望。 如今回忆起来── 这或许是最后一场充满荣耀,值得亚瑟挥动圣剑的战斗。 ? 关于使役者现界的种类。 大致上分为两种。 第一,是由于与传说、乡野传奇相符而获得强化者。 假如其事迹曾经证实为实际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多属此类。 无论是如何勇猛果敢的知名将领,天生能力也将止于现实范畴。 第二,是力量受到职阶框架塑型而衰减者。 纯粹属于神话、传说或传奇的人物,多属此类。 例如神话时代的大英雄,应属此类。 即使是第一类,只要具备魔术等神秘,当然是另当别论。 无论如何,他们都身怀因传说而成的神秘,超乎常理。 同时,也具有与人类无异的精神──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剑兵,你怎么在这里?」 深夜,沙条邸。 为搜寻地下大圣杯,而在东京四处游荡未果的深夜一点过后。 在通往植物园的联络走廊门口,沙条广树喊住了剑兵。剑兵早已从声响认出了他,没有回头的必要,不过他还是转身面对允许他在屋内自由行动的沙条家之主,这是应有的礼节。 以这年纪而言,他脸上的皱纹相当深。沙条家现任当家广树,表情渐显疑色。 「爱歌在哪里?」 尽管早已料到八成会是如此,但还是果不其然。 他也摸不清爱歌行动的全貌。 「地下大圣杯找得怎样了?魔法师的定期报告说过已经得到小圣杯,可是从昨晚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你有听说些什么吗?」 「没有。」 该告诉当家说,爱歌已经找到大圣杯了吗? 即使明白道义上是该说,可是剑兵终归是爱歌召唤的使役者,并不属于沙条家,不该在此泄漏爱歌的行动──想到这里,剑兵稍微沉下了脸。 自己为何会在这时候乖乖当一个主人的仆从【使役者】呢? 明明都花了一整天寻找大圣杯,就某方面而言算是违抗了爱歌的等待命令。 「也对。那东西也有很多事瞒著你吧,对我也一样。」 「老爷。」 「别说了。没必要说。剑兵,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那东西也绝不会为自己家人操半点心。只会认为没必要吧。」 当家说得一点也没错。 经过数秒的沉默,沙条广树望向植物园。 沙条家的人都不用「庭园」称呼那充满众多植物的绿色园地,就连不受拘束,为自己决定任何事的爱歌也是如此。不是庭园、植物园或魔术工坊,纯粹是习惯叫它植物园。 据说那是因为已不在世的夫人来自英国的缘故。 她不称那里为庭园,只是叫植物园。 「绫香在那里。看不到姊姊,她一定很寂寞吧。你去陪她说说话。」 「这──」剑兵想问他为何不自己去,却被他举手制止。 「我毕竟是个魔术导师,无法给她正常人那样的父爱。」 大多数魔术师的生活都非常自制,沙条家也不例外。 尽管在剑兵记忆烙下浓烈印象的花样女魔术师,给人的感觉距离禁欲与克己有段距离,但确实与世俗之人相差甚远。路途或许不同,但那同样是超人者的处世方式。 真是残酷。剑兵心想。 倘若是已经到了能认定自己要走什么路的年纪,爱怎么选都无所谓。 可是对孩童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假如会有第二场圣杯战争……谁来保护绫香?」 这只是当家的自言自语,并未要求回应。 在不见星月的黑暗夜空下,他彷若恳求般地道来。 说出圣杯战争在他眼中是多么可怕。经过那几场战斗,使他痛切感受到家系魔术师之间的争斗,只呈现了虚有其表的惨烈。东京湾神殿、神王、救世一箭、半神发狂。居然是如此残酷的战斗── 「假如爱歌也抵达根源,她也会像过去投入那漩涡的先人一样消失。就算有第二次圣杯战争,以我个人之力实在不够。我这双手,究竟能不能保护我这个女儿?」 是为了延续家系,还是为了爱? 剑兵没有问那是代表两者之中的哪一种。 「玲珑馆那边,美沙夜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真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在超越人类智慧的暴威中幸存。」 当家发出深深的喟叹。这是出自于交换立场的想像? 「如果有你这样的骑士陪伴,应该能多少轻松一点吧。」 这句面带苦笑,玩笑参半之言。 其中无疑寄托著殷切的恳愿与祈求。 ──父与子的羁绊。 ──那恐怕是直到最后一刻,我都得不到的东西。 在那遥远的时代,不列颠的末日。 荣耀在一夕之间瓦解。 战胜罗马帝国后,等待亚瑟凯旋的却是反叛。妖姬之子,形同他分身的孽子,圆桌武士莫德雷德勾结撒克逊人与皮克特人等外侮,率领强力魔军竖起反旗。 那是场泥淖般的内战。圆桌遭毁,卡美洛覆灭,不列颠失去了应有的一切。 最后,在卡姆兰的山岭上── 「父王,我要破坏你所爱的一切!我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想要,此后我只会爱你绝望哭号的惨状!亚瑟?潘德拉冈!」 剑兵与手持魔剑克拉伦特的莫德雷德,展开一场最终死斗。 并非因为父,并非因为人。 仅仅以王的身分,用圣枪诛杀反叛的骑士── 暴虐的火焰,夺走了数不清的事物。 百姓死灭,香火断绝。 直到最后,救赎之日仍未到来。 因此,因此。 剑兵【亚瑟】不断否定那涂满鲜血的过去。 「……嗯?」 当意识的焦点从过往记忆返回现实的那一刻。 待回神时,剑兵发现当家广树不在身边。 自己也已踏入植物园内。 应该是穿过联络走廊,动手打开玻璃门来到此处没错,但并没有清晰的认知,自然就走来了。虽然不是没有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明确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行动。 在回忆当中,没错,似乎还有别人的声音。 当家的声音?不。 孩子的声音?不。 稳重优雅,宛如从前湖中女神的呓语。 「薇薇安?」 剑兵不自觉地说出这名字。接著,一旁的绿意发出声响。 是那个小女孩。沙条家当家之女,爱歌的妹妹。即使不刻意分析她的气息也看得出来。 她从树丛后微微探出头来,偷偷窥探剑兵。 真是可爱极了。 那温暖的童稚之举,令人想起幼生的小动物。 他虽自认不擅长当小孩的玩伴,但仍模仿儿时养父艾卡特那样蹲下,配合对方视线降低高度。该用什么表情,该如何开口才好?时间是午夜过后,对象是在这片绿色 园地遇见的孩子。不当自己是统治人民的王,也不是杀敌武器── 「幸会了,二小姐。」 「幸…幸会。」 「今晚夜色真美,这座庭园也好美。」 啊,这样不妥。 骑士在宫廷向女士对话才会这样开场。 今晚没有星光,哪里算美。而且更糟的是── 「不对喔,这里不是庭园,叫做植物园──」 说得没错。 这里是植物园,是她们的母亲所遗留的安宁绿地。 「抱歉。对,植物园。好美的植物园。」 「嗯。」孩子微笑。「呃,你是爸爸的客人吗?还是姊姊的朋友?」 「我是骑士。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代替你父亲保护你。」 「骑士?」 孩子面露惊讶。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童话了点?虽然年纪小,但应该已经能识字了,这样太把她当小孩哄。剑兵开始考虑是否该订正,可是想不到该怎样修改路线。 那么,只能硬著头皮继续演了。 「女士,请容我护送你回寝室。」 「呵呵,怎么叫我女士,我还是小孩耶?」 说著,孩子跳出树丛之后,露出全身。 羞怯的神情转瞬间消失不见。 她笑得好开心── (真是耀眼。) 剑兵不由得眯起了眼。 明明是深夜,确有见到朝霞光辉的错觉。 「骑士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感觉没必要隐瞒真名,就告诉她吧。剑兵灵魂某个角落正疾呼著应该告诉她。「我的名字叫亚瑟。二小姐,我有知道你芳名的荣幸吗?」 「我叫沙条绫香。」 嗯,我知道,也觉得是个好名字。 虽不知父母取这名字是否有其用意,多半是为了配合爱歌名字的押韵吧。 「然后,这里叫植物园喔。」 绫香羞怯地指著一颗颗绿树说。 像在自我介绍? 那稚嫩的言语间,隐约透露她将这绿色园地视为自己。 「我啊,一直把植物园当作念书的地方……可是爸爸最近告诉我其实不是那样……」 「有秘密藏在里面?」剑兵轻声问道。 「嗯。」 绫香点了点头,就没有抬起来了。 剑兵耐心等候。一秒、两秒。 约莫过了五秒,绫香才终于抬头,依然是羞答答的。 「植物园就是我。」 为何会将它视为自己?才这么想的瞬间── 「──因为植物园和我都是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所以都一样──」 有风吹过。 尽管玻璃窗紧闭,也无疑有阵清风。 轻轻抚触亚瑟?潘德拉冈的肉体与心灵。 ? 那句话── 充满良善、可贵的温暖与光辉。 留给孩子的绿色园地。 托付给孩子的心意。 时过数年也依然留存。那是血脉、宿命,还是事业?……不,都不是。 世人称之为「爱」吧。 「过去与现在……」 我── 我── 亚瑟?潘德拉冈不禁以母语低喃。 「……啊,我懂了。原来这么单纯。」 「咦?呃,你说什么?」 对不起啊,绫香。突然自言自语,吓到你了。 过去和现在是紧密相系,过去是建立现在的基础。 我追求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 我渴望的明天,必定就是绫香。 「谢谢你,女士。多亏了你,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使命。」 「嗯?」 「我要的都在这里。就像令堂留下了你这个﹃明天﹄。」 你的话,使我重获新生。 我和不列颠的一切,一定没有白费。 一定留下了像你这样的明天。 当然,不会整个世界都获救,每天依然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流血新闻。可是我愿意相信,救赎之国已经近了。对,我相信。 我当然能相信。 因为证据就在我面前。 若是怀疑,就亲眼看个清楚吧。 ──看看你这个在母亲遗爱中,成长茁壮的可爱孩子吧。 救赎之国就在此地。 救赎之日就在此刻。 即使不列颠这个遭巨大事象磨灭的过去,在现今人类历史中定论为一段血洗的历史。 「过程和结果并不相依。」 无论过程、结果、成果都是人的意志,各自独立。 「有时候,选择本身就是正确答案。」 我在没有星光的夜空下仰望群树。 令堂的选择,无疑就在这里。 以具体形式,留下她的爱。 以生命形式,表达她的爱。 那是多么耀眼、多么美好的答案啊── 「我会守护这个世界,也会守护你,沙条绫香。」 不因为王,不因为人。 只因我是要让任何人都能留下明天的一名英雄。 act-4 东京的夜景,宛若洒落地面的星辰。 不夜城。以人造光扫灭黑暗的千万都市。一名少女毫无感慨般地,俯视著这个自己的所有物之一。以外国大教堂为概念建造的摩天大楼──其双塔结构中的南塔顶上,那名超常少女带著两骑仆从【使役者】静静伫立。 沙条爱歌,生来即有全能的力量,一举一动却像个少女。 她的爱恋之心要吞噬东京,甚至整个世界。 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深夜。 东京都新宿区,都厅第一总部楼顶。 「──报告爱歌大人。」 在这离地达二四〇公尺的高处,呼啸夜风中,一名高瘦男子向他的少女主人报告近况。魔法师帕拉赛尔苏斯。即使主人说不必特地跟来,忠实的魔法师仍一脸理所当然地站在主人身边,不知该说是忠心还是太认真。虽然原本就有那种倾向,不过最近几天,那份顽固更是变本加厉。 (这也难怪。) 同样静候于少女身旁的刺客在心中低语。 (你也知道了大圣杯的真面目吧。) 应该说,态度能维持不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使役者对圣杯许愿的欲望愈强,对从前人生的后悔或悲叹愈深,大圣杯所造成的震撼应该也就愈巨大。 刺客心想,假如自己没有邂逅、接触主人──或是没遇见那个少年【巽】──一定当场就崩溃了吧。英雄应有的强韧意志、崇高傲骨,自己毫不具备。这副身躯始终是教团的武器、兵器,对所有感性事物都极不擅长。 可是,魔法师却没有崩溃。 他平静的眼神、沉稳的气质一如既往,出于忠诚的各种行动也一样。 那种不染俗尘的魔术师印象,没有任何改变。 尽管紧张的弦已经绷得藏不住,少女也无意责备他。应该不会是没有察觉。魔法师说主人不仅支配了东京,整个世界都形同落入她的掌心。这种人不会有不可能的事。 既然她选择沉默,就表示那才是正确之举吧。 「从昨天起,剑兵终日在东京各地游荡。属下猜想,他恐怕是在寻找东京大圣杯的位置。」 即使在强风中,魔法师的轻声细语仍流畅地传入耳里。 可能是用上风元素魔术的传声术吧。真机灵。 「呵呵,剑兵真是个急性子。」 「您说得是。」 「主宾就应该耐心等派对开始才对嘛。」 少女声如歌咏般地说道。 她没有使用任何魔术手段,声音却神奇地不受风声掩盖,清楚传播。主人是朵花,是朵绝不会被任何风暴折断的永恒之花。无论刀刃、诅咒、魔术,就连沉睡于圣杯中的「兽」也伤不了她。 月光与散布地面的无数灯火,都是给少女的祝福。 直到最后一刻。 「我虽然做了很多事──」 主人。主宰者。 接触剧毒也不会丧命的少女。 在地下的黑暗中,不追究刺客下意识袒护了巽的隆恩光辉。 使刺客再次宣誓绝对效忠,绝不再犯下那般可耻之举。 「在时光洪流中完全固定的事象……无法跨越。就算我能创造让不列颠延续下来的可能性,一旦撞上事象的节点也会轻易毁灭。光荣的不列颠无论如何都会亡国,撒克逊人将建立新的国家,孕育出这个延续至今的英国。」 「事象会自我修整?」 「对。最后,世界会发展成现在的面貌。」 主人的声音中,掺杂忧虑的音调。 非常罕见。 是有如太阳在大白天突然消失的异常状况。 「那么,为了他,我非得阻止、破坏这一切不可──」 即使不听到最后,刺客也懂她的意思,魔法师应该也是。 过去、历史、人类史。为了破坏构成这世界的一切,主人才需要圣杯。 需要默示录之兽【beast】。 当成进一步提升主人力量的增幅器。 据说,主人身上的魔术回路甚至近乎全能,足以达成超越神秘的奇迹,具有堪称异常的超常效能。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由于那种力量实在过于特异,无法大量使用。即使能造就各种不可能的奇迹,规模与次数仍受到某种程度的局限。 可是,有了以圣杯为摇篮的「兽」之魔力,就能解除这个限制。 只差一点点。 没错,再踏出最后一步就行了。 刺客和魔法师这几天从东京奋力搜集来的纯洁灵魂,众多少女的生命,将在今晚勉强达到相当于一骑灵魂的份量吧。等两骑仆人再献上生命,大圣杯就能实际启动。 多半就是在今夜。 世间的一切,将从这个远东之地的都市开始毁灭,实现主人的心愿。 「刺客。」 有人呼唤刺客。 身陷思虑之中,使得她反应迟了。 刺客经过半次呼吸的时间才抬头,见到高居灿烂东京夜景之巅的主人转过身来。宛如娇美花朵的沙条爱歌向刺客伸出手。啊,她要碰我了,要被她碰到了。有别人【魔法师】在看啊。 顺著皮肤、下颚── 那纤白指尖,温柔地抚摸碰每一寸都是死亡的褐色肌肤。 像碰触易碎品那么轻。 像戳点脆弱的泡泡。 之前,自己是如何反应? 记得是颤抖。全身哆嗦、激动得发烫,甚至沸腾。 (啊,爱歌大人。) 从遇见您那天起,我就全心全意地服侍您。 并相信圣杯给我第二次生命,就是要让我与您相遇。 然而── (我不停寻觅的,被人触碰的喜悦──) 非常相近,就算断言为一模一样也无妨。 (除了您之外,我也在他【巽】身上找到了。) 幸亏有骷髅面具盖住我的脸。 恍惚与喜悦、陶醉与昂扬所导致的微笑。 自责与羞愧、孤独与哀戚所导致的哭泣。 两种表情交杂,一定让我的脸变得很难看吧。 「哈山,你之前自称吉儿是吧?」 刺客扬起视线。 见到少女的脸,有些愣住。 她的表情,脸上的情绪,不曾存在于刺客的记忆之中。那是── 「前天的你好棒喔。那个男生是死是活明明都无所谓,你还那么拚命保护他。」 那是有如午间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想,你一定也了解我这种感觉……爱上一个人,心里都是他,为他痴迷,真的是世界上任何事物中──」 同时也带有夜影般的哀愁眼神。 「最美的一个啊。」 刺客无言以对。 对于少女投来的视线、说出的话,完全无法回答。 就只是愣在那里。 颤抖著,感觉身体急速发冷,彷佛被夺走了什么。 「你们两个都辛苦啦。不用再搜集祭品了,我自己去拉一个。」 不用跟来。 刺客只能看著话一说完,就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女背影。 ──殊不知这一晚,这一瞬间。 ──是第二次生命中最后一次见到她。 ? 关于主人发狂失控。 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也就是运用英灵【使役者】投入壮烈厮杀的主人,大都怀有宿愿。 而且是值得他们冒生命危险参加仪式的宿愿。对他们而言,等于是一种人生目标吧。 照理说,魔术师的大 愿都是抵达根源,但也有例外。 最需要关注的就是例外。 因为怀有大愿之人,不太可能拋弃自己魔术师的一面。 圣杯战争这个难得的魔术仪式,并不是通往根源的唯一道路。 甚至该说,经过世代钻研的家系魔术才是正道。 因此,并未失去大愿的参战者,较容易冷静观察战局。 直到最后都可能为自保而选择放弃圣杯。 但是,拥有私人宿愿的人…… 在某些情况下特别容易失控。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少女飞翔在东京夜空中。 降落于高楼林立的西新宿街道,轻盈穿越深夜时分杳无人踪的马路,横跨像座森林的中央公园,一步又一步地跳过已没有多少班车行驶,相当宽阔的铁道。 就像图画书中,妖精跑过湖面的画面。 她面带微笑,双眼同时也因酸楚而湿润── 最后抵达东京都杉并区。 生活了很多年,却仍很难说是住惯的清幽住宅区。 在这段时间,她一定是睡著了。 睡得香甜安稳,一无所知,毫无所悉。 ──如果她会醒来就更好了。 玄关、走廊、楼梯和寝室门上,都设有魔术结界。 是少女的父亲所布下的。 是担忧弱小女儿的安危吧。圣杯战争都等同结束了,还真是一丝不苟。虽说事实上,那并非不必要的忧虑。 原来如此,父亲这样的行为很可贵。 可是那实在太过脆弱,对少女来说全无意义。 她仅仅是走过去,结界就自动解开。 低语几声,魔术就失去效力。 ──不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表情。 道别的话,已经对她说过了。 就在前天早上。少女没有遗忘。 『我很高兴你这么亲近我。』 『你也会有明白我心情的一天吗?』 『不会。我想,不见面应该对你比较好。』 少女没有说谎,那都是她的真心话。假如她有心可言。 ──我改变心意了。不过呢,那都是因为你喔? 她预测,自己再也不会回家。 她预测,再也没机会见到那张脸。 由于她贯彻自订的规矩,绝不预视关于自己的未来,才会有这般预测失准的时候。说不定,少女也有点惊讶。 这么幼小的生命。 可怜、易逝、脆弱至极的普通凡人,居然能改变她的行动。 来到寝室,站在枕边,少女低头注视妹妹的睡脸。 妹妹。不过是人类的生物,以她想像中的模样沉睡著。 睡得香甜安稳,一无所知,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原来她的睡脸是这样啊,我头一次看到。 「姊姊……?」 少女往脸颊轻轻一吹,妹妹才终于醒来。 她揉著惺忪睡眼,投来恍惚的视线。 「对不起喔,这么晚叫醒你。」 少女温柔地…… 不,她仍未察觉那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的情绪,伸出了手。 那是什么。 比点更小,只有一些些,非常微薄的黑点落在她纯白的精神上。 由于少女太过全能,使她无法理解。 地位与人类相差太远,使她无法摸清。 就连人们是否称之为「嫉妒」都不懂。 「绫香,我问你喔。」 ──你昨晚有遇到一个人对不对? ? 「你好像很喜欢我送的礼物嘛。」 问题来得很突然。 就在刺客目送少女主人离去之后。 在东京某处地下空间,具有以大圣杯为中心的立体魔法阵,定为新根据地的宽广仪式场,有个配给刺客的房间。就在她要回那里时,耳中听见了那句话。不是透过魔术,是直接以声音传达。 今晚难得发生的事还真多。 前几天收到那件礼物以来,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和他独处、听见他的声音了。刺客原以为这名魔术师是尽可能不与她直接对话,不过她不曾直接问过对方,其实并不太能确定。 是一时心血来潮吗? 不。刺客不认为魔法师的思虑像她那么浅薄。 他会亲口说话,一定有他的用意。 「魔法师,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样啊。」 原以为他会转身就走。 但这个举世闻名的炼金术大家却当场纹风不动。 他就此伫立在黑暗中。很适合他,他就是这么一个适合阴影与黑暗的人。就像注定要在黑暗中活动、潜行、杀人的刺客一样。尽管最后死于非命,他仍是一时广为人知的医界人士,有众多仰慕者,拥有一段值得刻入英灵座的人生。然而── 真是太讽刺了。 这个实至名归的正派英灵,竟与本质完全不同,称之为反英雄的邪恶刺客共事一主。 为了同样的目的,尤其是在这几天反覆作恶。 掳来众多毫不知情,与神秘和圣杯都无关的无辜少女── 「抱歉。我也知道一再重复讲同一句话很不识趣,可是──」 「既然要道歉,那就别说了。」 「不,毒女,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魔法师把脸凑近过来。 近到唇与唇几乎相触。 「她,统驭我们的那位大人,对你绝不会感兴趣。你懂不懂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懂。」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你对她的感情,与你生前渴望的高贵感情不同。那不是爱,也不是情。或许是想从她那边得到些什么,但也无法否定那只是表面如此的可能吧。那是──」 「我知道。」 刺客轻声打断那名魔术师的话。 没必要再听下去。 因为刺客十分明白那天、那晚,他手指著活尸说要送给她究竟是为什么。他说,刺客有必要知道她真正爱的是什么。当时还完全想不通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已能把握、理解。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晚的延续。 听担心她安危的少年说话──不,曾是少年的那具尸体所重述的话。 每当他反覆说出那些话。 都像是用短刀往她的心口挖。 所以,不再计较了。 魔法师令人发指的行为,刺客如今已不再怨恨。 「那么刺客,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你说什么……」 「这里已经成为黑暗渊薮、恶兽的摇篮。可是,你的灵魂并没有在这极度的无情与残酷中失去光芒。那晚,你舍身保护少年的尸体,表示你还有机会找回曾是英雄的自己。」 你要继续前进? 还是就此死灭? 成为一个栖居阴影的黑暗之徒,一切光明事物的敌人。 甚至蚀世之兽的褓姆,这样真的好吗── 没错,这名魔术师拋出了问题。 问她要堕落到什么地步。 如同先前遇见的古波斯弓兵。 「谢谢你,魔术师阁下。」 唉,你究竟要管多少次闲事啊,魔法师帕拉赛尔苏斯。 假如变身能力能再高超一点,刺客恨不得想立刻变成镜子反弹他的话,而她只能慢慢点头。没有迷惘。应该是之前主人触摸她的那一瞬间,或是昨夜情急之下掩护少年尸体的那一刻,她的 末路就已注定。 「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相信……我已得到真正的满足。」 所以,请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走在邪恶之路上,却又期盼善良正义得以伸张的愚昧魔术师啊。 「但即使如此, 若不是沙条爱歌,我也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 我的心智很正常。 我的感觉很平静。 完整接受任何一切现实的心,如止水般透澈。 没有一丝动摇。 没有半分迷惘。 ……不,大概不是。 我心智异常,根本不平静,充满动摇、迷惘。 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我是静谧的哈山。 哈山?萨瓦哈,以影之英灵【刺客】身分现界于现代的昏愚之徒。 当那独一无二的少女在东京游荡途中收留我后,我明明已经当她是永远的主人,誓言效忠,现在却成了夜夜拥抱著巽,感觉肉体因而火热、亢奋,却也因而厌恶自己而流泪的肤浅女子。 即使获得了主人。 满足到几乎满溢而出。 自认能为她而死。 现在却如此贪求他人给我的感受。 昨天和前天,在地下空间属于我的角落,魔法师所制作的石牢般房间里,我都在拥抱那个曾经在东京生活、曾是那名少年之物,应该曾有过心愿与执著的可敬残骸。 看。 他依然在等我回来。 我刻意发出脚步声出现,那死去的肉块跟著就向我伸出了手。 巽。不,曾经是巽的东西。 「啊、啊……你、你……要……」 他的时间已经停滞。 依照被我的唇融化脑髓之前,大脑所纪录的那一小段资讯。 「快、逃……」 要我逃走。 当我是被遭圣杯战争波及的可怜少女。 认为有必要保护我,远离魔术、圣杯、神秘等超常危险。 尽管你是那么地脆弱,那么地无力,在当时和现在却都如此为我著想。彷佛童话中邂逅公主的骑士,要守护可贵的事物,成为正义使者。 「巽。」 我从脸上摘下白色骷髅。 露出原来的脸。由于暗杀手段需要,我仍保有原来的脸。 暗杀教团之主,历任哈山?萨瓦哈之中,也曾有人为割舍过去的自己而甚至舍弃了自己的脸,但我毕竟不是那种英杰。到头来,我只是一个生为女性、发挥女性功能、死为女性的人。假如我坚强到能舍弃自己,会不会活得比较不一样? 还会是毒女、毒花吗? 「我回来了。」 「快、逃……你、要……活下、去……」 「谢谢。我还活著喔,小巽。」 我轻声细语著拥抱了他。如同过去。 冰冷的你,来野巽。 我已经不记得你在世时的体温了。 即使夺去你性命那一刻的甜蜜触感、嘴唇的柔软仍能清晰忆起。 「巽。」 真的只要这样轻轻摸一下,人就会被我的肉体杀死。 构成肉体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命而制造、规范、运用的人形剧毒,那就是我。在身亡而刻于英灵座之前,为制裁敌视我教义的一切而活动。 「我是杀手喔?你记得吗?」 对,我杀了很多人。 一杀再杀。 一杀再杀。 有英雄之称的勇猛将军或骑士,还有你这样的少年,都曾死在我手中。 「我杀的人,多到数不清了。」 因此,深夜广播节目将我描述得像「死神」一样实在很贴切。 戴著骷髅面具的暗杀者。 暗杀教团教主,历任哈山?萨瓦哈之一,拥有静谧称号的毒杀高手。这样的我,是教团模仿从纪元前就开始在印度等世界各地流传的传说人物「毒女」,在现实制造出来的暗杀工具、兵器。 我以极高效率不停杀死目标。 在枕边、巷弄、暗处。只要服用特殊药物调整体内毒素再配合正确风向,甚至能毒死一整支军队,不过大多时候是一对一。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对手,夺其性命。 「就像杀死你一样。」 勾起保护欲的少女外表,完全是假象。 这副肉体对任何毒素免疫,同时也是毒的结晶。从指甲、皮肤到体液都是剧毒,能轻易在国王、贵族或将军的寝室,无声无息地杀了他们── 因为我成了他们的情人或未婚妻。 动手之前,与暗杀目标构筑出那种关系的情况相当多。 「……虽然命令上都说那是该死的敌人,可是被我用这双手、这身体、嘴唇杀死的人,每一个都曾经活过。」 有亲人,有朋友。 一个活生生的人。 为使目标放松戒心而与其亲近的过程中,自然会知道那些事。 其中个性博得我好感的人并不少。让我觉得万一发生奇迹而真的和他结了婚,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 总归来说,我── 就是反覆地亲手构筑不会成就的幸福,再亲手夺走。 「有的是坏人,有的能感觉出来是好人。」 而他们都被我所杀。负起教团之主的使命。 渐渐地,我的精神开始出问题。 开始迷惘、动摇,失去平静,甚至无法正常思考。 「我变得不再是自己,没办法再杀人,发疯了……啊,或许是恢复正常了。」 我闭眼回想。 巽,那段记忆,和对你动手的那当下一样清晰。 教团纪录中对我,静谧的哈山这名女子的死法,有的说是将军觉得我连手都不让人碰很可疑,便砍了我的头;有的说我表明自己杀手的身分,请求将军杀了我── 而事实相当单纯。 我爱上了将军,想说明我其实是教团派来的杀手,结果在他不注意时,被那位大人,形同恐惧支配者的那位伟人,亲手砍了我的头。 「我被那位大人肃清了。能让我以身为哈山?萨瓦哈而骄傲的,就只有那一刻吧。」 「…………」 巽。无论我说什么,你的反应都没什么变化。 完全就是个损坏的机器。 你今晚也会说我不想杀你、别过来或快逃吧。 我懂。 你早就毁坏了,而且是我弄坏的。 无论怎么修,你都不说其他的话。 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说吧。 「哈、山。」 声音在石牢中回荡。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经过一整段呼吸后,我抬头见到的,是你。不可能学习新知的你,向我伸出了手。 啊,你想碰我。要被你碰了。 皮肤、脸颊。 冰冷的指尖,接触杀了你的褐色皮肤。 有如孩子寻求母亲。 有如母亲安慰孩子。 我的身体猛然一颤,窜过背脊的感觉甚至堪称冲击,使我不禁喘息。这是什么?在乙太构成的虚假肉体中奔驰的感觉,是惊愕?是昂扬?还是情欲?抑或是── 「那名字……」 脸上没有骷髅面具掩盖。 情绪显露无遗。 反映我实际心情的脸孔,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别、去。」 啊,巽。 难道你真的懂? 「别、死。」 啊,真的没错。 你这么说,是因为早已明白我想做什么。 那是魔法师所精炼的「贤者之石」所导致的偶然,还是大脑保存状态其实超乎预料地良好而导致的必然?我无从断定。无论如何,奇迹发生了,巽呼唤了我的名字,呼唤了真名。 即使沦落成现在这样,你还是在关心他人的安全啊。 来野巽。 你具有与那个人不同的光辉。 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你── 那应该是个能与你相依偎,携手走向明天的人。 「谢谢。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对不起。 在这一刻伴著你的人是我,对不起。 「……巽,从杀了你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说著示爱之言── 我,淡然微笑。 我,悲伤流泪。 握起你的手── 轻轻挥起以魔力构成的短刀。 ? 别死 别杀 快逃 活下去 (摘自刻于石牢中的文字) ? 然后── 我在通往宽阔地下空间的道路上独自等候。 通往地面的路只有一条。 要抵达沉睡于东京最深处的大圣杯,这里是必经之地。 我有预感。 也很确定。 他一定会来。 排除万难,跨越任何障碍,找出威胁世界的兽之摇篮。 以刺客之身现界的我,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但我仍能察觉自己是否接近死亡。好歹是第二次了。 「是刺客啊。」 看,来了吧。 不该有光线的地下通道中,出现了彷佛浑身散发光辉的骑士。 苍银的骑士。有那么一瞬间,我愣住了。 他的视线就是那么强劲,充满坚韧的意志与决心。 啊,那是…… 就是正义英雄的眼神吧。 与反英雄完全不同。那是名副其实,受人长久传颂的救世勇士。 他跟你一定会很聊得来吧,巽。 「剑兵,最优秀的使役者……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你是擅长在城市里调查、搜索的英灵。」 「这并不是靠我自己的力量。」 原来如此,你请求沙条家当家的协助了吗。 「主人正在用大圣杯进行仪式,不准你通过这里一步。」 「让开。」 「办不到。」 「我不会再说第二次。」这句话带著剑刃般的锐气。 他想阻止仪式。 主人为启动大圣杯而投注全心全意的,最后仪式── 「为什么?」我不客气地问。 心中并无气愤,只想对认定为主人的人物奉上最后的忠诚。 「主人的行为恐怕是屠杀没错,可是,那都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应该托付给明天,托付给人民去实现。」 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你已经给主人定罪了吗,剑兵? 表示你不想依靠邪恶,主人所做的事全都错了? 「……而且我发过誓,要保护让我明白这点的孩子。」 谁?什么孩子? 霎时,我想起主人的妹妹── 不会吧。我没有足够资讯推导,也没时间思考。 「为什么?你怎么会有如此崇高耀眼的慈爱?」 我低持短刀。血已经擦乾了。 思考到此为止。 「我不准你到主人那边。」 开始厮杀吧。若你执意前进,我也别无选择! 加速。紫电。 交错。切断。 骑士【剑兵】与杀手【刺客】交锋的瞬间,黑暗中迸出光芒。 「…………!」 啊,原来差距这么大。 还以为自己对于撂倒重装备骑士有点心得了,结果完全是自大的错觉。我的刀根本没机会抹进他坚固铠甲的缝隙。 到第二回合还挡得住,但剑势猛然提升,击中我的身体。 尽管靠体术避开了被当场一刀两断,灵核却已遭到致命伤害。 他用的是具有绝大威力的黄金之剑。那就是圣剑解除风之结界后的样貌? 我实在不是对手。 怎样也无法活著战胜他。 「漂亮。」 面具也破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为露出女性仿徨脸孔这种不名誉的事感到羞愧。 快想。该怎么战斗,怎么杀死他? 我最后的绝技,以这身血肉转化成的毒花,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能痛咬一口! 然而,我明明心意已决。 我的咽喉却径自── 「无论计画成功与否…… 一旦大圣杯启动,东京一千万人口都会消失。」 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根本就不想说。 即使魔力只剩下一点点,应该要立刻用来攻击。 「我什么都没想。就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到来,我心中对主人的忠诚……也绝对不变。」 唇与舌,却不听使唤。 「可是……」 违背我的意志。 不,说不定那才是我要的。 「现在,巽的妹妹也在东京。 其实我也希望,她能……活下去……」 发自内心。 发自灵魂深处。 我如此祈祷,如此期盼。 尽管再怎么努力保持思绪清醒、心情平静,嘴上还是不受控制。 为己迷惘、为爱困惑、为死恐惧的我不停颤抖。 我── 「我……是不是疯了……」 ? 关于必将现界为影之英灵的使役者── 刺客的运用方式。 就战力观点而言,召唤为此一职阶的英灵确实堪虑。 若是直接对上以战力见长的三骑士或狂之英灵【狂战士】,差距更是显著。必须避免蛮力的比拚。 刺客具有断绝气息的能力,当然还是得用于暗杀。 英灵不仅能感受魔力的存在,也能察觉使役者固有的气息。 而刺客能避开这个感测能力。 能保持完全隐形的刺客,在偷袭上能发挥最高的优势。 然而── 不是用于英灵之间的对战上。 切记,刺客在暗杀主人时,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若状况允许,或许有机会消灭三骑士之一。 即使如此,若是在并未维持断绝气息的状态下战斗,胜算并不乐观。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我没能听见他的回答。 剑兵说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该办正事了。 就让我完成在这里该做的事吧。 既然是真名为哈山?萨瓦哈的刺客,就该有不负真名的死法。 我将化为毒花而死。 为第二次生命闭幕。 哪怕粉身碎骨,违反天理自然一切伦常,亿万魔神【shaitan】阻挡,我也必将穿过死亡之门,助您实现愿望。 没错,都是为了您。 我亲爱的主人啊。 您比任何人都耀眼。 您比任何人都可怕。 让我学会如何拥抱心爱的人── 与我同样,爱著某人的您。 沙条爱歌── act-5 「……那就是你的选择吗。泡影般的灵魂,哈山?萨瓦哈。」 在黑暗的正中央。 有个人身穿魔力所构成的白袍,闭上眼这么说。 那发声而成的言语,竟丝毫没有撼动弥漫于黑暗中的寂静,且有种奇妙的音韵。彷佛自然森林树叶所滴落的朝露,充满清澈的平静。 不知情的人,多半会认为是优美的声调吧。 「我相信,你也得到了某种可贵的事物。」 话声又起。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动。 好美的一个人。 身材高瘦,伫立在通往地下大圣杯的路途── 乌亮的黑色长发,彷佛精织的顶级绸缎。或许有人会错认为女性,但他是不折不扣的男性。如此生物学角度的分类,对他而言并无意义。这个以乙太构成虚假肉体的使役者,同时也是观念上对于性别差异并无区分的人物。 术之英灵【魔法师】。 真名为冯?霍恩海姆?帕拉赛尔苏斯。 毕生追寻曾经的真世界、神话时代星光的魔术师,也是举世闻名的炼金术师。为圣杯造就的大规模魔术仪式──圣杯战争而出现在西元一九九一年的东京,起初为一睹抵达构成世间万物的「根源漩涡」而投身战斗,途中却背叛了将他召来现代的魔术师。 数百年前他仍在世时,还梦想创造孩童能获得足够关爱的未来,最后在医疗发展上,对人类提供巨大贡献而留名英灵之座。 在黑暗与寂静中,他耐心等候某人到来。 并做好了万全准备。 为防御而设下的多重结界,甚至能充分抵挡以直接破坏力见长的三骑士之近身攻击。就算他有办法弄来战车等现代武器,只要用特别坚实的土元素──金刚石盾与结界并用,应该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防御十分确实。 攻击方面,也还有保留至今的底牌能用。 魔法师手中短剑一旦发挥力量,无论任何神话、传说、野闻、带著魔力现界的任何东西,都会立刻遭到污染。 即使为寻找地下大圣杯,而在地下空间不停奔走的入侵者能毫发无伤打倒刺客,状况仍对魔法师有利。这种阵地逼退普通英灵是数以秒计,想破坏灵核反击也轻而易举。 可是。 此时此刻,往此处迈进的英灵非比寻常。 是手持圣剑的骑士。 是斩除恶逆的勇士。 心怀正义,终于找回自身使命的真英雄。 「女人啊,追寻心愿之人啊,你们终有得偿遗憾的一天,但世界就是偶尔会被邪恶覆灭。祈愿未果、幸福破灭,意念遭到践踏。无辜百姓得不到半点爱怜。」 魔法师帕拉赛尔苏斯睁开双眼宣言。 同时,感到自己的所在地,这邪恶蠢蠢欲动的黑暗正是自己的归属。 「而现在,我就要成为蹂躏正义之道,散播邪恶种子之人。」 完全就是邪恶。叛逆。邪门歪道。 自从背叛了为赢得圣杯战争,而召唤他的玲珑馆家那一刻起,此身已偏离人道,化为魔类。当年,有众多魔术师为成就大愿而违逆人伦,但他对此生态既不批评也不赞同,以救人爱子、推进医疗及社会程度为信念而投注毕生精力。但现在却完全相反,向无情无常的世界主宰伏首称臣。 完全放弃。 连反抗的选项都没有,会是因为拥有一颗学识不够渊博的魔术师头脑吗?或许很有可能,但毕竟不仅如此。在玲珑馆宅邸前院邂逅他的真正主人,顿时扭曲、碾碎了他脆弱的灵魂,就此失去原来的模样,彻底萎缩。遗憾及后悔源源不绝的心中最后所留下的,只有对美丽又可怕的世界主宰的敬畏。 这副身躯,已不配称为英雄。 那么接下来等著他的,绝不会是一场光荣的战斗。 「……在童话里,我就是阻挠骑士的邪恶巫师吧。」 现在也只能演好自己的角色了。 但戏也要等骑士抵达才能开始演。通往地下深处的道路非常地长,还有很多时间让魔法师这样自言自语。 等待的时间,该做些什么? 再次闭目的魔法师,脑中浮现的是── 两名少女。 ──一个是形同世界本身,有如创造万物根源化身的少女,沙条爱歌。 ──一个是等于亲手杀害,一身王者风范的高贵少女,玲珑馆美沙夜。 「爱歌大人。」 为前者,魔法师可以奉献性命。如同影之英灵。 当然,他也早有此觉悟。 无怨无悔──但若这么说,就是说谎了。 魔法师短叹一声,回想过去。 「美沙夜。」 不是数百年前生前的过去。 仅仅才两周前的事。 他与注定在所有人宠爱中降生,具王者宿命且才气纵横的可爱女童,有过简短的对话。 那是一段洋溢著幸福与温暖,特别的时光。 ? 「宝具……」 「对。noble phantasm,可说是我们使役者的底牌。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美沙夜?宝具大多是藉解放真名发挥力量,不过效果常驻型的宝具不在此限。」 「我有听说宝具有很多类型,也有很多种能力。」 「没错。宝具可说是英灵名下传说的象徵,而正由于每个英灵的生涯各有不同,宝具的力量也必定充满千变万化的可能。」 这是成为叛贼前的记忆。 当时他还是与玲珑馆当家结契约,以使役者兼朋友的身分活动。 这是在召唤出魔法师的隔天。于数小时后骑兵就要来访的玲珑馆邸客厅中,刚结束晨间对话的魔法师帕拉赛尔苏斯与年幼的美沙夜,再次开始交谈。 不是以师徒身分传授知识或技术。 这方面,先前已遭美沙夜郑重谢绝。所以他现在不是开导年轻魔术师的先进,单纯以朋友身分,同样志在钻研魔术、拥抱神秘迈向大愿的同道中人身分对话,也就是闲聊。 是的,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答。 因为那种程度的资讯,玲珑馆当家都教过她了。 「那比魔术师用的神秘更强吧?」 「是的。某些英灵甚至能实际发挥神话时代的力量。这种英灵的力量,会在被召唤为使役者时受限……但也有可能出现相反状况。」 「就是力量增强的状况吧?」 「对。」 帕拉赛尔苏斯颔首饮茶。 那是他以自身血肉培养的女性型人造人──只是外观塑为女性,并没有完整的雌性生物功能──所冲泡的进口红茶。还不错。此外,还有同样是她们烤的饼乾类茶点。不只是因为小孩多半爱吃甜食,帕拉赛尔苏斯自己也颇喜欢饼乾。 那是源自法国,口感轻柔薄脆的饼乾。 好像叫做威化饼。 「你该不会……」 转头一看,美沙夜似乎有话想说,魔法师便以微笑请她说下去。那聪慧的少女表情随即大放光彩,问: 「很喜欢吃甜的吧,魔法师?」 「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从小就很爱吃甜食。现在想想,我真是个爱享受,也很有鬼脑筋的孩子。刚上十岁那年,我还以实验为藉口精制出比市面上纯度更高的砂糖,偷偷吃得很开心呢。」 「偷偷吃?」她表情好惊讶,是失望了? 「对呀,偷偷吃。」 「……真想不到耶,魔法师。跟爱捣蛋的小孩没两样嘛。」 在这么说之后,美沙夜笑了。 那是能看出母亲教育有方的优雅微笑,却依然保有童真。 若情况允许,帕拉赛尔苏斯感动得好想立刻拥抱她,不过他终究是忍住了。尽管那是他无数子弟的后裔,可说是孙子或曾孙,使役者还是不该与这个时代的人深交。 即使获得乙太构成的血肉而现界,英灵毕竟不属于现实。 不过是从过去投影到现在的虚像。 因此,能感觉就够了。 感觉她的温暖、灿烂。 因为自己是他们为迈向大愿,而召唤至此的过客── 「我可能真的很爱恶作剧,或许比甜食还喜欢。长大后还是会做很多调皮的事,在钟塔和阿特拉斯院都被骂了好多次,甚至有人说我是异类。事实上我也许只是稚气未脱。」 「可是完全看不出来。」 「这可难说喔。」 「别这么说,你为医疗的发展奉献了人生和生命,这是确定的事实。不然你也不会被刻在英灵座上了。」 「你太过奖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美沙夜。」 帕拉赛尔苏斯与最新结识的朋友交谈甚欢。 和缓、沉稳,心怀慈爱。 「你真是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更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才没有呢……」 「不,我是十分肯定才这么说。」 温暖的时光。 幸福的时光。 毫无虚假,他由衷认为这十几分钟,是他现界于一九九一年期间最宝贵的时刻。 帕拉赛尔苏斯疼惜地注视令人目眩的玲珑馆美沙夜。 世上每一个可爱的孩子,都像星光那么宝贵。 尽管大气充满真乙太的庞大魔力,超常诸神以睿智统治人间的时代已经是失落的遥远过去──至少这些诞生于新世的孩子们,仍拥有无限潜能,相形之下并不逊色。 因此,魔法师帕拉赛尔苏斯,对孩子怀有无限的慈爱。 常有人说魔术师是逾越人道的超越者,但他认为那只是片面的事实,并非绝对。既然心怀大愿,苦心钻研经过重重淬炼的知识与技术、继承魔术刻印、确保世代传承,是魔术师的自然生态,是否能这么说呢── 一言以蔽之。 魔术师的人生,就是不断将希望和期盼交给下一代。 这一点,和普通人有何不同? 「美沙夜,我一定会回报你这份善良。」 不会再有的时光。 有幸在沦为恶逆之前体验的奇迹。 时间虽短,却是心中萦绕不去,黄金般闪耀的记忆。 而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后来已从美沙夜脑中抹灭得一乾二净── ? 「魔法师,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说再多,不如直接看来得快── 下午茶后。 帕拉赛尔苏斯在美沙夜带领下,来到靠近后院的小仓库。 以「后院」一词代称的,其实是一大片具有深邃绿意,堪称森林的土地,所以这个小仓库也大得像略具规模的山庄,有专门的特雇管理员维持。 转动钥匙,一开门就是扑鼻的灰尘,让美沙夜咳了几声。 哎呀,这可不好。 「还好吗,美沙夜?」 「谢谢,我没事。别担心。」 美沙夜以手帕掩住口鼻,在前头带路。 看样子,她的目的地是盖了一大片白布的角落。布该怎么掀才好?用力拉开,会弄得满屋灰尘──在脸上写著这些话的美沙夜身边,帕拉赛尔苏斯低吟道: 「风啊。」 白布随之逐渐浮起,自动摺叠起来并置于地上。 是单动魔术。操纵了空气,再配合念动力。 虽然没什么了不起,却让美沙夜看呆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于是他补上这么一句。 美沙夜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忍不住打断了。 因为见到了令人惊奇的东西。 「啊……这究竟是什么啊……」 并几乎夸张地大声赞叹。 白布底下露脸的几项物品,使魔法师惊奇得两眼发光。玲珑馆当家表面上有「城中名流」身分,那都是与他有利害关系的人致赠的礼物,从未拆封的也不少。 从人偶、布娃娃等女孩会喜欢的东西,到电玩游戏机或机器人玩具等男孩玩具都有。可能是自己看对眼就买来送,没考虑过对方的喜好吧。 总而言之,那几乎是魔法师不曾接触的东西。 「喔喔,这是数秘术【gematria】的魔像吗……?」 「错了,并不是。」 美沙夜表情僵硬地摇摇头。 大概是在强忍急涌的笑意吧。尽管不必勉强,带点微笑也没关系,这位幼小的王者依然试图保持风度。 「这是装了电子机械的机器人玩具,记得它是只会丢球……跟数秘术无关。」 「这样啊?」 美沙夜继续介绍了几样东西。 状况与晨间的对话正好相反。那是在桌台上模拟球赛的游戏,那是能透过交换卡匣玩不同游戏的电子机械,那是可以从车子飞机变成人形的玩具,那是拟人化动物和他们的房屋模型,那是可以换衣服的人偶── 「啊啊,这真是……真是太美妙了。小孩的玩具居然能这么丰富,运用了这么多技术,大开眼界啊。」 「……我也很惊讶。」 美沙夜尽可能地不露出笑意说道。 并仰望高瘦的帕拉赛尔苏斯。 「我听爸爸说,使役者会从圣杯获得现代的知识,所以我以为这些你都知道。」 「只有表面上。圣杯给我的知识,感觉和接触实物相差太多。若是书上的知识,还能读到作者的感想啊。」 「你是说圣杯给的比书本还差?」 「倒也不是。圣杯给的知识非常中立且正确,我想没有优劣的问题。」 帕拉赛尔苏斯这么说著,并将玩具从人形变成汽车,满意地点点头。 转向美沙夜时,脸上已恢复微笑── 「谢谢你。看来我是现界到一个丰富的时代了,它们都是很棒的宝贝。」 「很高兴你能喜欢。」 ? 宝具使用须知。 宝具,即神话、传说、乡野传奇中的超常神秘、足堪破坏现实的武器等技术显现为明确实体之物,可视为英灵【使役者】的杀手锏。 即使不具有直接破坏力,也可能一举改变战场情势。 宝具有对人、对军、对城等分类。 基本上,以破坏规模界定的分类也可适用于宝具。 然而这些对单人、对集团以及对据点规模的分类,并不适用于所有宝具。不以内含之魔力进行直接破坏的宝具,应是归于其他分类中。 此外,破坏规模较高的宝具不一定较「强」。 圣杯战争的重点还是英灵【使役者】与魔术师【主人】。 英灵使用具备大规模破坏力但难以连击的对军宝具,却遭到可消耗最少魔力,并迅速铲除敌人的高精密度对人宝具瞬间消灭,这种例子可说不胜枚举。 切记。 威力大小固然重要,但并非首要条件。 宝具的效果非常强大,必须慎重且大胆地使用。 由于所有英灵都至少拥有一项宝具,使用时机若稍有不慎,就此一路败退也不足为奇。 别错放必杀的机会。 要培养能精确判断状况,进行战术、战略性思考的头脑。 但是,凡事当 然都有例外。 最强宝具。 最强神秘。 这世上还是存在能将任何战术或战略,化为灰烬的可怕宝具──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圣剑闪耀辉煌。 在绝望的尽头──通往大圣杯的漫长黑暗道路上,那是唯一的光源。 常人看了,或许会联想到暗夜中的星光,但在蕴藏魔力,具有魔术视觉的人眼中,却能清晰见到身披苍银甲冑,眼中决心屹立不摇的骑士单手握持圣剑的模样。 剑之英灵【剑兵】。 逐渐现身于魔法师视野中央的的天命之人。 「我等你很久了。」 覆盖黄金剑身的风鞘已消失无踪。 是对战刺客也有必要解除,还是战略上不需要再对敌人隐藏宝具而舍弃了?隐匿宝具与隐匿英灵本身的真名有直接关联,反之亦然。这是因为倘若宝具与传说中的器具同名,一旦暴露,对方自然就容易制定对策。 不过,现在双方都知道彼此的真名。 带著圣剑的骑士王,真名为亚瑟?潘德拉冈。 统驭五大元素的魔术师,真名为冯?霍恩海姆?帕拉赛尔苏斯。 「欢迎来到绝望与恐怖之门。骑士大人终于抵达这里了。」 「给我让路。」 「可以。在那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如今仍是期盼拯救已逝祖国的骑士吗?」 「不【no】。」 「你仍是执著过去,受圣杯摆布的滑稽小丑吗?」 「不【no】。」 骑士的答覆都是一样简短有力。 毫不迟疑,伴随著剑刃般的逼人气势。 「我明白了。」 魔法师缓缓颔首。 有如听见学生说出最佳解答的导师,平静地感到骄傲。 他期盼此刻已久。 以这远东之地的语言来说,正可谓一日三秋。 实际时间只有短短几天,根本就不算长,却有时隔百年的错觉。叛离一切正道而堕入害人恶途,服侍世界的每一天时间似乎异常缓慢,那浓稠的感觉每分每秒都在折磨他浑身上下。作恶的生活,就像在温热的泥炭中慢慢游动,不停张大嘴巴咽下污水。 我是逼不得已,每天都觉得屈辱──要这么说很简单。 可是魔法师没有那么做。 因为活在比自己更强大的绝对主宰指挥下── 是那么地美妙、安乐。 舍弃个人的自我与尊严,倘佯于巨大的力量奔流。 其中没有任何不安或劳苦,只有无边的安宁与快乐。 「……在这场圣杯战争中,你面对自身命题的日子对我来说,却是陶醉于堕落之乐的时光。就算被推进大圣杯而遭吞噬,我的灵魂也不会变质吧。因为它已经完全染黑了。」 魔法师微笑著以左手抽出宝具。 能自由操作五大元素的炼金术师,用的是以其传说为原型的魔剑。 以azoth剑之名在魔术世界广为人知,具强化魔术及增幅魔力之效的礼装。 从拔剑起,他的动作就笨拙得会让使剑好手不禁失笑。 然而他仍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杀气,死亡气息。基于确定具有杀敌的自信与实力而来,肉食野兽的狰狞。即使不曾学习战斗武术,也能让人信服他具有为杀而存的爪牙。 「可是我很高兴见到你来访。你会杀了我吧?」 「你希望我杀你吗,魔术师?」 「不不不。呵呵,这误会我可承受不起啊,剑兵。我已是大逆不道、自知邪恶之人,几乎可说是个糟蹋可贵事物的邪魔,怎么会乖乖伸出脖子要你砍?别傻了。那不过是个纯粹的疑问。想知道你这个当代的圣剑士,为何非得砍我的头不可──」 魔剑开始发出淡淡光晕。 准备动作。一个解放真名的步骤完成了。 「这就是我。我是英雄之敌。 我等同是亲手杀害了我当作朋友的现代魔术师, 也等同是亲手诅咒了朋友最疼爱的年幼女儿, 并如同我过去的宣言,将远东之地的众多人命一个个献给大圣杯!」 准备动作,同时发动体内的魔术回路与魔术刻印,与宝具连结。 光纹在皮肤表面奔窜。 过剩魔术活动引起的剧痛,使全身苦不堪言,但他不为所动。 「如今也一样,一样,一样……! 这条路走到最后,你也会见到那群被夺去意识、封锁智慧,成为自动自杀机械,只懂献出生命的少女吧!那些我曾怜悯,决定付出生命去爱的人们,全被我……哈哈哈!全被我非常有效率地杀掉了!」 准备动作。启动设置于整条通道的魔法阵,加强宝具效果。 接著,有个东西流下。 与宝具无关── 一道暗红,轻轻划过脸庞而滴落。 「……那你为何流泪,魔法师?」 「不,这怎么会是泪!吞食人性尊严的恶鬼不会流泪!」 话虽如此。 红色之泪仍不停地流下。 「此时此刻,我!就只是跟随世界公主【potina theron】的一头恶鬼!」 巧的是那正与六天前,玲珑馆当家丧命时流下的血泪十分相近,但魔法师并未发觉,剑兵也一样。有若反英雄的英灵只是伫立于黑暗中,激动地高声宣告自己的恶行并撒下红点。 他的言行看似狂乱── 但其实不然。他的行动精确无比,宝具已解放至必胜状态。 然而,相信剑兵也是如此。取下风鞘,展露黄金剑身的圣剑只要一经横扫,就能放出平时数十倍威力的斩击;若再解放真名,必能重现他在神殿决战以星光摧毁万物的伟业。 「魔法师。」 骑士的眼眸,凝视五大元素【average】的支配者【one】。 「自称邪恶的炼金术师,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为何追求圣杯?」 「愚问!我要抵达根源,掌握此世的真理,拯救天下苍生……!」 ──为了呵护所有可爱的孩子── 有种倒抽一口气的感觉。 来自魔法师。他震惊得几乎茫然,不禁回顾自己所作所为。 接著喃喃说声:「原来如此。」表示理解。 「……原来我……」 并高举魔剑。 地、水、火、风四元素结晶随之升空。 「根源……和圣杯的光辉,从一开始就蒙蔽了我的双眼吗……? 我帕拉赛尔苏斯……满口仁爱……等待正义的制裁,却又……」 魔力凝缩、凝缩、凝缩。 「却又犯了如此丑陋的错误……!」 在咆哮中解放其真名。 ──元素师魔剑【sword of paracelsus】。 魔力放射。贯穿黑暗的乙太光奔流,填满了地下通道。 魔法师的宝具──原型azoth剑具有超高密度魔力结晶而成的剑身「贤者之石【eliir】」能完全同步四种元素,暂时发挥媲美对城宝具的威力。转换为光型态的魔力,理论上足以确实击溃三骑士等级的使役者。 当然,那还得先命中。 而此事并未发生。剑兵以圣剑为盾,彻底抵挡了魔剑发动的魔力放射! 「还有防御能力!不过,圣剑真正的力量不只如此吧!」 「等著瞧吧。」 一秒、两秒,魔剑放射的魔力 仍未断绝。 圣剑确实发挥了坚实护盾的功效,然而强大魔力光的压力,却也定住了剑兵的动作。于是魔法师迅速调动空中四种大型元素,射向骑士进行追击。即使是第一阶使役者,拥有最强反魔力技能的剑兵,同时遭受由纯粹魔力转换而成的超高温火焰、极真空、金刚石块与高压水团等神秘的物理攻击,他也不见得撑得住。 奉虚假肉体现界的英灵。 即使能耐远超过现代兵器或物理法则,但终究并非坚不可摧。 凡具有形体者,就能破坏。 只要能突破圣剑的防护予以痛击── 「你所犯的恶,与同样显现为英灵的我相当,也与我同罪。」 于此同时。 圣剑,一闪。 星光,一闪。 「因此,这不过是场私斗。」 光── 撕裂了光。 圣剑划出的光弧,绚烂地斩断魔剑释放的光芒。 势不可挡的魔力。 超乎常理的威力。 此刻仍未解放真名的圣剑只是一挥,就完全覆灭魔剑解放真名而放射的魔力。不仅如此,还是一记精准的反击,在魔法师使用魔剑,而完全卸下防备时射向灵核! 不须解放真名的常态攻击,竟有这等必杀威力。 「……这就是星光吗。」 魔法师表情扭曲,发出喜悦的低吟。 他就是在等这个。 冯?霍恩海姆?帕拉赛尔苏斯的宝具元素师魔剑──构成其剑身的结晶体「贤者之石」所积存的高密度魔力,不过是副作用。以据称是人间不可能存在的光子结晶所构成的灵子演算器能力,才是魔剑真正的力量。 那将带来超大规模的并行演算能力! 即时启动大规模仪式魔术层级的神秘! 这与当初用来暂时瘫痪笼罩骑兵复合神殿体的神域诅咒时,所使用的碎片大致是基于相同原理。它能分析敌人释放的魔力性质并找出对策,瞬时侵蚀其力量并纳为己有,是无法抵抗的强取豪夺! 「剑兵,你的光,我就收下了。」 哪怕是星之圣剑的神威一斩,也要吸收、吞噬! 这强制执行的术式,是模仿于过去沐浴在「万能之人」美称的科学家、魔术师兼伟大博学者的超绝奇技,同时也是足以达成以弱克强【giant-killing】的终极底牌。 即使灵核粉碎,也要在这里阻止剑兵。 这就是魔法师最后的企图,距离完成只剩两秒不到。 「连我也无法战胜的人!凭什么斩断大圣杯的罪恶!」 「不,到此为止。」 短短一言。 那是道义上的慈悲── 还是对邪恶走狗的明确宣判? 圣剑,再闪。 光辉略增。 霎时,四种大型元素粉碎爆散。 几乎同时,魔法师的右臂,也连同宝具魔剑无声无息地消失。 「…………!」 是灵子演算器出错了? 还是术式有任何不备? 都不是。解析魔术用的大魔术依然安在,仍持续在摄食魔力,单纯只是吸收不完。那庞大、绝大,极度过剩的魔力量使刻于通道的魔法阵失控、崩溃。圣剑的斩击化为源源不绝的光之怒涛,轻易斩破、冲开帕拉赛尔苏斯的防御结界,将他吞噬。 光、光、光。 绚烂得有如来自星辰的一滴希望。 何其璀璨眩目,彷佛尊贵二字的具现形象。 「────啊,太美了────」 魔法师甚至没有去余力感受那压倒性的热能。 只能以双眼全神凝视,那曾在神话时代闪耀的星光── 「美沙夜,这就是星之──」 闪光满溢。 流泄出张开双唇之间的声音,也在途中消散。 紧接在所有结界遭到刨除后,魔法师的发肤连同衣物都烧成焦炭,魔力充盈的眼球顿时沸腾,肌肉纤维与内脏也瞬间爆裂。最后,应该经过强化的全身骨骼也碳化、崩解。所有变化,都发生在不到零点一秒的瞬息之间。 此时此地,术之英灵不堪一击地从人间消失。 不留一颗粒子,全无残迹。 「很抱歉,没能让你见到圣剑真正的光辉。」 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答覆。 直达地下大圣杯的通道,再次恢复黑暗与寂静。 ? 他真是个奇人。 这就是我们处理这次问题的感想。 虽然称不上是名门中的名门,他仍是出生在血脉显赫的家系,又是在炼金术功绩彪炳的人物,对自己的研究非常认真,在教育方面也有一流实迹,所以在钟塔仍有容身之地。然而他仍无视于再三劝阻,私自出版了《archidoen》等学术书籍。 声称为了天下苍生、人类社会── 成为以医疗发展为名目,将应该隐蔽的多项神秘混入著作的泄密者。 不仅有望留名人类史,也是因为确立炼金术魔术基础,而在魔术世界缔造重大功绩的伟人。然而,他同时也是犯下背叛大罪的「愚者」。 这就是冯?霍恩海姆?帕拉赛尔苏斯。 从钟塔所见,不满足于精熟家系魔术,而尝试多方修习的魔术师尽管算不上普遍,但也不至于会完全被视为异端。然而可预期的是,他想要的不只是泄密。 我们无法完全究明他的意图。 从工坊彻底搜来的资料,每样都是他的魔术研究,也就是堆积如山的实验纪录与主要用于炼金术的触媒,以及准备结集出书的原稿、草稿等。找不到任何与魔术协会以外神秘有关的秘密结社之影,也没有他与权力人士共谋的迹证。 另外,即使处理后立刻以降灵术问供,却也屡试未果。 帕拉赛尔苏斯的亡魂总是一贯保持缄默,可能是早料到我们会处理或袭击,而对降灵术做了相关防范措施。 「我等你们很久了。」 处理当天,这就是他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 面对一身抗魔术师装备的我们,他不慌不忙,表情既无焦虑也无惧怕地说出那句话。甚至还对我们这些深夜的不速之客招呼了几句。 也难怪处理任务较资浅者会觉得能透过沟通来相互理解。我个人是曾经遇过成为处理对象的魔术师佯装镇定想趁机偷袭,但真正保持平静且与我们对话的人,还是首次遇见。 「我绝不会反抗。在这里反抗,必然会伤害到你们,这有违我的原则。」 我们的行动已是既定事项。 所以,你这是要伸出脖子给我们砍吗? 当时我这么问,而他的回答是── 「对,你就砍吧。」 为什么? 选择死亡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吧? 「你们也都是我可爱的孩子,我无法伤害你们。」 他的确是个奇人。 也是个反覆以言语自虐的求道者,甚至认为自己是满口抱负却半途身亡,一事无成的梦想家。经过五分二十秒的对话,我们最后按照预定处理,完成任务。 他的遗言── 「你们几个,回到自己的家以后, 请好好疼爱你们孩子。就算是邻人的孩子也无妨。我所追求的光辉就在那里。」 就是这么一席话。 (摘自钟塔一五四一年九月某日之纪录) ? 第一个。 固执地反覆袭击玲珑馆宅邸的狂战士。 被骑兵的 飞天船浇注的光融化,消失无踪的一骑。 他那个少年主人,也几乎同时死去了吧? 第二个。 温柔善良的大英雄,眼光卓越的弓兵。 遵照艾尔莎的命令使用宝具,自己死去的一骑。 艾尔莎,你也别哭了吧。 第三个。 好强好可怕,来自沙漠的法老,骑兵。 受到他的圣剑和弓兵的箭联击,才终于死去的一骑。 伊势三那些人都杀光了,只留下一个吧。 第四个。 喝太多药,脑袋变得有点奇怪的枪兵。 虽然灵魂也快坏了,也还是乖乖让他杀掉的一骑。 原本有两骑份量的灵魂只剩一半,真可惜。 奈吉尔先生最后好像也怪怪的。 第五个。 平常总是跟著我跑来跑去的可爱刺客。 刚才好像耍了一下任性?但还是将性命奉上的一骑。 第六个。 到最后都服从我,为我做事的魔法师。 搜集到好多女孩【小东西】之后,在他的光辉中消失的一骑。 为了圣杯战争,而聚集于一九九一年的六骑英灵之魂。 你们真的都辛苦了。 谢谢你们难得能获得人格而现界,却都得任我操纵。到这里,你们的戏分全部结束了。虽然事情比我想像中繁复了一点,但还是感谢你们的死去。 谢谢你们把灵魂献给圣杯。 多亏你们,我才能照计画累积六骑份量的魔力。 愿望就快实现了。 献出剑兵就本末倒置了,所以用其他灵魂代替,所幸这样也行。魔法师和刺客搜集到的微小灵魂,正一点一滴、连续不断地注入大圣杯口中── 你看。 又有一个女孩掉进那黑漆漆的孩子嘴里。 再一个。一个接一个。搜集到的祭品还有很多很多。 她们就这此落入用这世界的混沌炖出的汤里,然后融化不见。跟六骑英灵那种大餐相比虽然很寒酸,但她们还是会成为它的养分。 要吃饱饱喔? 不可以挑嘴喔? 看,我还特地带了一个小小的灵魂给你呢。 「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尽管吃掉吧。」 睡得很香吧? 她有名字喔。 叫沙条绫香。对,没错。跟我很像吧。只有名字。 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妹妹。 她出生的情境,我也记得很清楚。 她怎么笑。 怎么哭。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全都知道。 也知道她昨晚见了谁。 ──对。对。当然。她是你最后的养分喔。 act-final 从前某个地方── 有一个小女孩。 她是真理的化身,无所不能。 想要生命,一个念头就能创造生命。 想要死亡,一声低语就能散布死亡。 世界与她相系,也说不定是她与世界相系。 她就是如此全能。 没有做不到的事。能够操控并完成一切,也能摧毁一切。这样的能力让她做什么都得不到乐趣,所以给自己的全能下了一条规定。 那就是「不能预视自己的未来」。 等同这世界本身的她,给自己设下限制。 规定。限制。枷锁。若不这么做,全能实在无聊到极点,做人根本没意义,生命活动也无法持续,迟早会去寻死。 就结果来看,她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吧。 至少她现在每天睡觉醒来,可以睁开眼睛呼吸,从窗口仰望天空,聆听小鸟歌唱,用清澈的视线看父亲,也能听从父亲的要求,运用魔术办到各种事。尽管见到刚出生的妹妹,不会像父母那样流泪,但还是会像其他人一样,用手指戳戳她的小脸,感受那份柔软。 虽然她对那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 却仍然勉强活下来了。 可是,也只是活著。 滴、答、滴、答,每当秒针转动一格。 滴、答、滴、答,每当今天变成明天。 她的精神都是完全停滞。 能看穿、拥有、理解一切所导致的存在方式,就像是自己和世界融合。那是无我的极致,如同注视著纯白炼狱登上王位,没错,性质可说是近乎女神吧。是一种极度难以为人的状态。 这样的她,就只能过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可是,没关系。这样就好。」 她并不在意。 即使活得像个死人。 即使死得像个活人。 丝毫感觉不到痛、苦、悲,过一天算一天。 因为她心中有个期待。 那是她对自己套上枷锁前,所预知的「未来」。 那是当世界仍是世界,就必将到访的「结果」。 ──参加圣杯战争,成为主人时,我会坠入情网── 对,没错。就是这样。 说穿了,她就是在发现自己将「坠入情网」的那一刻,放弃偷看自己的未来。即使她能预知命运、开拓明天,操弄世界与时间的丝线编篡事象,自行选择未来,随心所欲决定任何可能,过她的每一天。 但她不那么做。 只是面带微笑,毫不犹豫地闭上了观看未来的眼。 ──为什么? 因为我想体验心跳为恋爱加速的感觉── 不久,命运的时刻来临。 主动背上枷锁的几年后,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 她终于迎接邂逅真命天子的那一天。 「心跳真的会加速吗?」 虽然这一天她等了很久。 事实上,她的期待却不怎么大。 「我已经知道自己会恋爱了,所以来的只会是我的理想、我听说过、不会背叛我未来的人吧。」 相反地,在英灵召唤仪式开始前,她非常落寞。 因为世界依然是她的囊中物。 即使对预知能力下了限制,周遭的一切仍旧是她无所不知的烦闷之海,不会给她任何惊奇、喜悦或雀跃,明明这天让她等了那么久,却无法心怀期待。 世界每个角落,都是看腻的盆景。 狭小到只要她有心,哪个角落都构得著。 虽说是坠入情网,不过那一定……就跟至今每件事都一样,只会是不带温度的现实,完全不会有别人那些感觉。 她是这么想的。 近乎确信地不抱希望。 可是。 「我问你……」 在那天出现的英灵── 「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却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 出乎意料。既然是会用龙或熊比喻的英灵,还以为体格会更壮硕。 并非理想。若可以挑,希望是个表情更精悍的男人。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就连他滚滚而出的魔力性质,都没有一处符合她的想像。 每个地方都是那么地不同,让她无疑地感到惊奇、喜悦、雀跃。 接著,她真的──一见钟情。 正直,尊贵,温柔。 他的笑脸,如晨光般和煦灿烂。 是个崇尚善良,相信正义的温柔男子。 不喜争执,拿起剑来却比任何人都强悍。 那光芒四射的剑,能消灭世上任何奸邪,任何暴恶。 童话故事的王子? 不,他是王。不是别人,正是生平化为传说,传遍世界的古老不列颠王。即使没有真正刻于英灵座,仍是魔术师为挑战圣杯战争而召唤为使役者的英雄,最强及最佳的──星之圣剑使。受携至东京的圣杯威能,及召唤英灵的大魔术而成功现界,一身苍银的骑士王。 使役者位阶第一,剑之英灵【剑兵】。 真名为亚瑟?潘德拉冈。 他正是她过去、现在、未来,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真命天子。 到这一刻,她才认识到所谓的自己。 生如亡灵而恍惚不定的精神,只有模糊喜恶的类感情意识霎时消失,隐藏至今的真正自我终于显现,获得真正的喜好。 成为燃烧生命奋力生存的人。 成为尝过初恋之火的真正女孩。 ──我爱他。 ──他就是我的一切,其他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他在,我就会像这样永远沉溺在恋爱里吧。 邂逅他以前,她不过是个「具备女孩机能的神祇」。 知道何谓恋爱后,她成了「具备神祇机能的女孩」。 或许会有人说,神凋落人间。 但也可能有人认为,神降临人间。 能断言何者正确的人,并不存在于这世上吧。 「很高兴认识你,剑兵。」 无论如何。 「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沙条爱歌就此真正降生于这个世界。 ? 那东西出生时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 毕竟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对我妻子也是。 假如魔术师真正重视自己长久累积而来的家系,自然有必要关切孩子有无魔术回路,性质如何等。就这方面而言我或许是个失败者。因为我和妻子最先关注的是她的健康状况。 是否活著? 小小的心脏有没有跳动?肺呢?脉搏、血流、神经是否正常运作? 是不是平安出生了? 听见她唇间流出细小得难以称为产声的呼吸声时,我很不争气地哭了,妻子也是。修习世人所不知的神秘,毕生探求万物穷极之理、大愿根源的我,在那一刻只是极为平凡的人父──沦落成会为新家庭成员的诞生情绪激动的人类。 现在想想,那或许是妻子对我的影响在那段时间表现得特别显著的缘故。 我的妻子是来自血脉久远的异国魔术师家系,不过对探究真理不那么执著,做起家事比家传的古黑魔术更得心应手,根本是个家庭主妇。尤其对烹饪特别讲究,光是蛋煎单面或双面的差别,就能耗掉一整个下午茶时间。 当时的我,是个不完整的魔术师。 而我用这部分换来了什么……这里就不多提了。时间不够。 总之,我得 到了第一个孩子。长女。 爱歌,我的女儿。 即使这个女儿没什么表情,也几乎看不出感情,像个人偶,我和妻子还是很疼她。不断和她说话,摸摸她脸颊,勾勾她的手指,把想得到的一切都用具体行动倾注给她。即使其他魔术师可能说她像个活死人,我也丝毫不那么想。 就算她有能看透一切的眼,具有卓越魔术天赋。 她也是我们有如为爱而歌的美丽女儿。对我和妻子来说,爱歌只是必须呵护的女儿。 没几年,妻子怀了次女。 可能是怀孕对从小就身子就虚的她负担很重,或者是像咒术医说的那样,长女出生以后,她身上的某种护佑就消失了,导致她的死亡。即使对身体不放心,她还是执意要生。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断定自己该怎么做才对。她不顾我的反对生下次女后,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就这么走了。尽管原因不会只有一个,我还是认为产子是害她走得那么早的主因。 当然,我爱护次女仍然像对爱歌一样。 妻子也是。她几乎把剩下的时间,都用于对次女的疼爱。为了魔术师才能远不及长女的次女,用尽她所有生命,在家里留下一个小小的庭园──照她的说法,是魔女的植物园。 次女开朗甜美的微笑,和妻子很像。 纯洁的视线,在世上所见之处织出美丽纹绫;抱起她,有如妻子的淡淡香气便扑鼻而来。这就是我第二个女儿,绫香。 长女跟次女都是我与妻子曾经心灵相通,互相依偎的证明。 如果要我在她们之间做选择,我实在做不到。 ……现在写得再好听也没用。妻子死后,我很快就找回身为魔术师的自己,每天埋首于魔术研究与实践,也就是只提供最底限的父亲功能。有亲戚说我终于恢复正常,我才明白就某方面而言,可说是我和妻子的感情让我疯了。 结果就是,我没能给绫香足够的温暖。 至于爱歌,我连她有没有感受冷暖的能力都不晓得── 对,爱歌。 进入正题吧。 爱歌自从成为主人,参加在此地──也就是东京所执行的圣杯战争,并召唤出剑兵的那一刻起,发生了明确的变质。她不再像个人偶,举手投足都是那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样子。这十几天以来,那东西经常露出我也明白的表情。 妻子也会那样脸红。 对,那应该是女人恋爱时的表情。 我该为剑兵使爱歌的人性出现成长,而向他道谢吗?若不是圣杯战争,假如剑兵没有现界,我绝不会有机会让那东西露出笑容。就算那会让多么恐怖的东西诞生在这个世界。 唉,反话就说到这里。 前几天,剑兵给了担心绫香未来安危的我一件圣遗物,并且现在也仍帮助著我。我始终相信,在圣杯战争里能视为自己人的只有同一家系者,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却得依靠使役者的力量。 我已经找到地下大圣杯的位置了。从执行仪式所需的魔力规模与容量来考量,找起来其实没那么困难。爱歌与刺客从伊势三家夺来的都心地下调查资料,也帮了大忙。 我非去不可。 我,必须亲眼看见爱歌──我的女儿想变成什么。 我,必须救出绫香──我的女儿。 只因我是魔术师。 受妻子托付两个女儿的丈夫。 以及一个父亲。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有黑暗存在。 那是在实与虚的夹缝间摇晃脉动,大张巨颚的暴食巨物。 以东京地下大圣杯为外壳。 怀藏庞大至极的魔力。 在无光地底的立体魔法阵中,与绝望为伍,不停蠢动的肉泥。 目前,连一颗头都还没长出。前四盘饭早已吃完,剩下三盘中的两盘也在不久前送上,只要再吃下拥有第七盘的第七个仆从,第七骑英灵的灵魂,要长多少颗头都可以,但现在只能忍耐。再多吃一点为了取代第七骑而送来的无数祭品,仔细嚼碎吞下,就能长出七个有十根大角的头吧。 所以,没有眼球也没有头的无相肉海,现在只能望向上方。 看著慈母归来。 对,没错。慈母,它的母亲。 在地下蠢动的肉团并不认为它的创造主是全能天父,会总是对它微笑,温柔地看著它的人,自然是母亲。外观像个年轻少女,每次返回地下都会带来新的祭品。那灿烂绚丽的全能少女,就是它的母亲。 即使蠢动的黑暗肉块没有脑,也没有掌管思考的替代器官,更不可能有,它仍欢喜地颤抖。虽然它的意识不可能直接以言语替换,但若要描述,就是这种感觉了──你回来啦,妈妈。我很乖喔,在你不在的时候撕碎了很多祭品,吃光她们的灵魂喔。我吃了好多好多好多,夸奖我吧,妈妈── 「乖孩子。」 成为它母亲的少女,从绝望的崖边现身。 高高在上,与地底深处蠢洞的肉块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少女耳语般的声音仍能清楚传达,毋庸置疑。少女比妖精歌唱更纤细的音色,娇柔及梦幻的具体形象,没有听觉与视觉的无相肉块都能感受得到。 少女似乎还带了另一个人。 非常地小。 体型比从断崖自动跳下地底的祭品小得多。从外观来看,应该是人类吧。啊,她带的是小孩。没吃过小孩的黑色肉海体表,期待地开始晃动。即使不像生物拥有味觉,它仍能分解无形的灵魂,代换为自己的构成要素。此刻的独特感触,算起来是归于喜欢的那一边。 拥有纯洁灵魂的孩子,或许特别有摄食、吸收的价值。 但不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吃,实在很可惜── 「姊姊……?」 有别的声音。孩子正好醒来了吗。 并无不妥。之前有人说恐惧过度膨胀的灵魂不适合喂食,但那不过是藉以满足某种缺憾的自欺之语。事实上,恐惧反而对这摇晃脉动的肉块完整发育,具有极大帮助。 「……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孩子一时无法理解状况。 为什么她最崇拜的姊姊,会抓领子拉著她走? 这陌生的广大空间是什么地方?散发著强大魔力,污浊至极的黑色暗影又是什么? 还有,断崖边排成一长串的女性是什么人?孩子不会知道她们就是这几天都市里甚嚣尘上的大量少女失踪案受害者,也是姊姊的手下从东京各处掳来的祭品。她们虽有意识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泪水从空洞眼眸中不断滴落的模样,在孩子眼中就像是场恶梦吧。 「咿……」 瞬时注满脑髓的混乱窜遍孩子全身,化为恐惧侵蚀意识。背脊如摇摆般颤抖,牙齿喀哒喀哒不规则颤响。即使眨眼次数突然暴增,她还是睁开眼睛,用清澄的双眸注视祭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不要,怎么了……好可怕喔,姊姊……!」 妹妹── 孩子的声音,让肉海在地底猛然一震。 是因为它喜欢弱小人类的恐惧、疑惑、颤抖,还是── 「绫香,不可以任性喔。」 少女保持微笑,站定不动。 才一放开孩子的衣服,纤白的手指就指向前方。 一言不发地对祭品下指示,要她们前进。 祭品也开始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走向断崖。 接著,当然是从头一个个坠落。 「……!」 一个、两个。三、四、五、六── 死亡行进重新开始。 接连不断。十五至十八、九岁的少女们脸上布满绝望与灰心的泪水,连喊救命都办不到,就这么投入黑暗。这就是自动自杀机,术之英灵【魔法师】流著血泪叫喊的大恶之形。对于在地底蠢动的暗黑肉海而言,那是效率极高的组成材料供应线。 此处所有人一律平等,没有例外。 这些诞生、成长于人间,细皮嫩肉的人类女孩,它都会平等咬碎。 女孩落入那不定形肉块黑色的混沌之颚后,不仅是肉体,连灵魂都会被它咀嚼。 「大家都要乖乖排队,就只有你例外喔。」 在孩子耳畔。 少女不知何时蹲了下来,对她轻声低语。 就像打算瞒著父亲,和妹妹一起偷吃糖的戏谑语气。 「你就直接跳下去当它的成分吧,因为你──一点都不特别嘛?那就只能丢下去啦。凡人就只有那一点利用价值。」 好明朗的语调。 让孩子想起了两周前的事。 那天早上,姊姊在满窗朝阳中做出大量英国菜肴并转圈跳舞,快乐地谈论恋爱时的身影与言语。她很想理解姊姊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不认识的女生,为什么要她跳下去,但这愿望不会实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孩子的思绪开始扭曲、拧转,轧轧作响。 肉海察觉人类精神在发狂边缘的独特脆弱感触,贪求祭品掉落而蠢动。 「不……要……」 眼泪潸然流下。 孩子的嘴张得好大好大。 「不要───────────……!」 哀号,惨叫。 但少女完全不在乎,粗鲁地抓起孩子的头发── 「真任性。你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平凡得无药可救还敢这样。」 再次将她拖向断崖边缘。 残忍无情。就连嘴角,也没显露过丝毫感情。 ──伟大之人啊,您果然是我的母亲── 有谁会感受到近似喜悦的情绪,会填满整个地下空间? 无眼无耳无鼻无舌的肉海别说是五体,就连能产生意识的类脑器官都没有,却拥有无限接近智慧生物思想的意念,藉由跃动每个细胞表达喜悦。这一刻,它感动至极。原本还肤浅地怀疑这个试图打破名为圣杯的蛋壳,让它降生的全能少女不过是人类的亚种,见到她怎么待人之后就完全改观了。 那是因为,这少女对血亲不抱任何感情。 真的完全没有。 就拿她对这个孩子,她妹妹的反应来说吧。 丝毫见不到对血亲的关爱。不觉得可笑,也没有恶意。与见到这森罗万象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同。 天空、大地、草木、花朵、动物、昆虫、人类还是家人。 全都一样,无力且虚幻。 全都一样,渺小且空泛。 全都一样,只是产生具体形象的无价值物。 全都一样,无关紧要。 对少女而言,这世上只有一个东西有价值。 若说整个世界都是无色,那就只有这个身披苍蓝与白银的骑士拥有色彩,具有唯一的价值。其他全都是无色,薄弱得几乎透明,存在于每个角落却不具质量,与不存在无异。 无论圣杯还是奇迹。 就连即将自彼端涟漪所诞生的这团黑暗也是! ──伟大的巴比伦── ──您正是那虚荣与颓废的再临,所有妖妇与人间可憎之物的共母── 「爱歌,你在做什么……!」 有男性的声音响起。 并非偶然,应是必然。 试图以言语制止少女的人,不是来自魔术协会或圣堂教会,也不是别人,正是少女的父亲沙条广树。面对女儿现在进行式的行凶,他能够不茫然也不震愕,义正词严地指责少女,只能说需要极大的胆量。 不是因为魔术训练所培养的意志力。 该说是父亲的力量吗。 「这没什么,圣杯就是要这样用啊,爸爸。」 少女放开嚎啕大哭的妹妹,悠然转向刚现身的父亲。 就像女儿不服父亲管教,且有条不紊地反驳。 「咦?你该不会是真的相信圣杯会实现愿望那种无凭无据的故事吧?」 「我不是相信,因为那就是事实。」父亲握紧拳头说:「圣杯是联系人与根源的桥梁,是我们魔术师的千年悲愿,也是未来千年的希望!我不会让你──为了私欲这样用它!」 爆炸声。 生命破碎的声响。 在地底晃动的肉海观察父女对峙之余,察觉断崖上发生魔力爆炸。那是黑魔术的咒杀,不须念咒的单动魔术。也许需要事先进行魔术仪式,或是礼装或魔术刻印吧。他确实将能引爆目标内脏的力量,暗中埋入少女体内。 那么少女死了吗? 不,当然没死。她完全抵挡了咒杀的魔力。 因心脏等复数脏器爆炸而死的,是流著眼泪走向崖边的一名祭品。可能是遭到迸散的魔力波及。就当成运气不好,被流弹射中也无妨。 少女完全没有施放魔术与之对抗的动静,只是站在那里。 那股压倒性的力量,彷佛被飞弹打下来也不怕。 「……怎么会?」 「什么根源的桥梁啊,少无聊了好不好,爸爸。因为──」 这时,父亲看见少女的眼睛了吧。 见到应该与妻子的蓝色眼珠相近的那对眼眸中,藏了什么。 那是宇宙的深渊。 无限的黑暗与璀璨星辰。 那正是伟大的母亲、怪物公主、根源之女! 「我从出生起,就跟那种地方连在一起了。」 少女的宣告成为信号。 转瞬间,地底伸出的黑色「手臂」化为高密度肉块的奔流,连同断崖的一部分压碎了沙条广树。虽然牵连了几个祭品,不过她们迟早都会被肉块吃掉,无所谓。许多人的肉一起迸裂、溃散,骨骼也为之粉碎。地底传来的触感,鲜明地述说了这一切。 它没有任何感慨。 除了之前的稀有案例外,依然在大圣杯这个躯壳中,在地底摇晃的黑暗不具意识,也没有能以人语表现的思想。 就只是不停地吃。 听从成为其母亲的少女所言,静待崭露于世界的瞬间。 ? 「……爸……爸……?」 吓呆的绫香张大了嘴。 呵呵,这反应像小动物一样,好可爱。 ──让人想多看一会儿,可是不行。 ──到此为止。 「姊姊,为什么?」 绫香像是将声音挤出喉咙似地问道。 真勇敢。因为爸爸死了才这样? 还是因为对方是我? 「绫香,因为你除了当它的成分之外,没有任何价值啊。」 再见了。 生来给沙条爱歌当作妹妹的人。 和沙条爱歌有同样颜色的眼睛,很黏我的小小绫香。 我不是说过了? 不要见面应该对你比较好。 ……不行,已经太迟了。 谁教你要接近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而且还跟他说话。 说也奇怪──我觉得怎么样都不能放过你。 要赋予没有价值的你一点价值。 很开心吧,绫香? 这是让你为他付出生命,你还应该感谢我呢── 「再见啦 ,绫香。」 就这样,我向她告别了。 那孩子又抬起刚捣碎爸爸的手,这次往绫香伸去。 马上就结束了。 要是会痛,那就抱歉喽? ──随后。 ──暗红喷溅。 伴著他的气息。 我心爱的心爱的圣剑骑士王的呼吸、心跳、紧张、决意。怀藏觉悟。 湿黏的声音。 刺破肉体的声音。 贯穿心脏的声音。 ──黄金之刃,垂直刺出我胸口令咒的黑翼图纹── 「咦?」 那就是我最爱的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作梦也想不到。 伴随无可奈何的痛。 以及无可奈何的苦。 你竟然会从背后刺穿我。 「剑兵,你为什么用剑刺我?」 你真坏。亚瑟,为何什么也不说就刺了我? 不,不是这样。亚瑟,其实你有说话,可是我听不见。 可以感到空气的振动。 然而,他的声音却进不了我耳里。 「……好痛,好痛。好痛啊,剑兵,真的好痛。 对不起,我痛到、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了。」 我好难过,好难过。 好痛。瞧,眼睛都看不见了,只感觉到痛。啊啊── 「我要死了吧?」 好难过,好难过。 竟然,再也看不见,你的脸了。 过去,现在,未来。 在任何世界中也独一无二,让我全心全意付出的你。 几乎将我塑造成人类女孩的,我的一切。 我所朝思暮想,魂萦梦牵的你。 想不到,会这样突然就结束了。 还以为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至少。 对,至少。 在最后,让你见到的表情…… 必须是…… 笑容…… ? 『────我爱你,剑兵。』 ? 视野变暗。 意识涣散。 这是当然。从背后刺杀主人,等于是自断魔力来源。 他── 剑兵只有烟消云散的下场。即使自身肉体保有超绝魔力,拥有另称炉心的龙之心脏,爱歌仍是维持他显现于现代的关键。失去了她,几乎不可能继续留在西元一九九一年的东京。 即使还有未竟之志。 想留下来行应为之事,也无法实现。 先手刃沙条爱歌,想必是个痛苦的抉择。若以效率为优先,是该挥斩黄金圣剑,将爱歌连同沉睡在地下大圣杯内的东西一起歼灭。可是他没有那么做,选择拯救成为自动自杀机,一个个跳下断崖的祭品少女,以及眼看就要被丢进地底的沙条绫香。 于是,爱歌死了。 身穿翠绿色洋装的少女取代了妹妹,被黑暗深渊吞噬。 但接下来的变化,剑兵无法预测。 祭品这样就得救了吗?她们能找回遭夺的意识和心智,一个不缺地毫不犹豫逃回地面? 必须守护的孩子── 救赎了他这圣剑背负者的沙条绫香。 看似昏厥的她,还能平安醒来吗? 无法推断。从杀了爱歌那一刻之后的每件事,怎样都无法预测。 尽管还有一点点发动那招式的可能,但他留在现代的肉体似乎已开始阶段性地消灭,而且眼睛已经张不开了。意识已在彼方,没有恢复的迹象。现在只能在非睡非梦的恍惚半醒状态中,依照世界的指示前往下一个地点。 在无法维持明确意识的时空间夹缝中,剑兵不断祈求。 拜托,拯救西元一九九一年的东京,保护那孩子吧。 对象是谁?是散发黑暗的圣杯,还是绽放真主威势的圣杯? (……等等。) 救赎之国就在此地。 就赎之日就在此刻。 亚瑟?潘德拉冈,有此感动而立下新誓约之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发过誓会保护你,沙条绫香。) 「那么,我可不能就此放弃。」 第一声,是来自陌生男性。 尝试凝聚逐渐丧失人格整体性的意识时,不知为何,有个影像浮现在剑兵脑海里,是手拿眼镜的金发男子。从服装来看,可能是二十世纪现代或十九世纪的人物── 「你正在坠落,肉体的部分。你将自己的主人推进地底后,自己也掉下去了。你所坠落的方向,就是我们的灵魂融合之地。」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不会错。 伴著第二声出现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无疑是弓之英灵【弓兵】。 在东京湾上神殿决战殒命的男子,以流星一条贯穿神王,与剑兵协力拯救东京众生的东方大英雄。展现一如传说、传奇的慷慨浩气而死,没错,业已失去使役者虚假生命的英灵。 (那么,这是幻觉?) 「对啊,是幻觉或梦境吧。」 「等等,弓兵,我不赞同你这个想法。这种稀有的心理现象,不也可能是种集体潜意识的表现?我自己就是证据。他没见过这型态的我,但我仍出现在这里,因此不能断定这是梦境。」 「原来也有会讲理论的狂战士啊。」 弓兵耸耸肩。 接著,向剑兵直视而来。 「言归正传。剑兵,你老兄不会在这里放弃吧?」 那是非常明确的激励。 与他奋战、反抗到最后一刻的波斯弓兵试图鼓舞剑兵。 可是,他无法回答。 剑兵的意识现在不过是持续涣散的渣滓,没有唇舌能够回答。 「你要拯救世界。」 第三声,伴著太阳的灼热宏亮地响起。 周围空间逐渐构成影像,形似黑色大锅,亦如令人怀念的圆桌,而他就在彼端。剑兵不会认错那对烈焰般的炯炯双眸,惊讶得不禁睁大了眼。 那是骑之英灵【骑兵】,他与弓兵协力击毙的对手,强大的神王本人。 「余就承认了,正因余兼具神君与暴君两种面貌,实在没兴趣拯救这丑陋又扭曲至极的世界。尤其这个时代过度追求繁华与物欲,恐怕还禁不起余尽情发挥力量呢。」 骑兵在黑色物体边缘,表情不悦地双臂交抱胸前说道: 「……所以勇者,这世界就交给你来救了。」 不是激励,是命令。 但是,剑兵无法颔首。 在这个意识与肉体无法于现世正确结合的状况下,想点头也没有颈子。 「齐格鲁德……不,背负圣剑的剑兵啊,一切都拜托你了。」 第四声。剑兵不会忘记那紫水晶的光辉。 枪之英灵【枪兵】手上的武器,比上次见面缩小了很多。她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从稍远处默默注视那个黑色物体。在视线中所表达的意念,远胜过千言万语。将思念化为苍炎的女神,早已在她丧命的那一刻道尽心中一切。 不能让潜藏在大圣杯里的东西── 降生到这个世界── 别让世界── (我都记得。你的声音一字不差地烙印在我的灵魂里。) 剑兵在极力凝聚意识的碎片之余如此思忖。 枪兵眼中随之泛起一丝寂寥,但剑兵没有喉咙答话,也没有舌头,就连肺都尚未成形,吐不出气。徒怀满腔无奈。 「────」 「─ ───」 待一回神,枪兵身旁多了两道人影。 一个是气质稳重,身形高瘦;一个羞怯躲藏,个头娇小。 是术之英灵【魔法师】与影之英灵【刺客】。两人无声无息,只是稍微点点头。见到那一刻──使剑兵重新定义了自己。轮廓、形态、外表。由乙太虚构而成,英灵化作使役者而具备的四肢,开始出现稀薄的感觉。 离此已逝英灵重聚之处不远。 剑兵的肉体,依然存在于地下大圣杯蠢动之地。 左手搂著某样东西。 是小孩。昏迷不醒,像羽毛那么轻的沙条绫香。 「而且呢,常言道, 身为骑士,就应该保护淑女吧?」 弓兵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兵点了头。 颔动无首之首,以无唇之唇快速回答。 没错。 谢谢。 以及── ? 咆哮的黑暗向世界张牙舞爪。 肉海沸腾。 食欲发狂。 混沌增殖。 绝望断崖下数百公尺处的地底,以大圣杯为壳,对人类有异常欲求,即将诞生的巨大躯体,在失去它认定为母亲的少女那一刻长出数百张「唇」,一齐发出畸形的惨叫。怪声化为侵蚀空间的魔力波,在大圣杯震出徐徐扩散的裂痕。那狂暴的行为,彷佛在宣告它的沉睡、晃荡、等待就此结束。 呼喊著想出生的欲望。 猎食、猎食、诞生、进化、进化、猎食、进化、进化、猎食猎食猎食猎食! 大欲与暴食的化身,汝之名乃「兽」。 擦亮眼睛,看清楚自巨龙赋予宝座与权威的「兽」之威仪吧。 那是一度出现于远古,即将爬出深渊之物。自涟漪彼方袭向城市,生为有权亵渎万物的世界之王,掌管虚荣与颓废的现象。背载散布邪恶之女,从全世界招来无数日夜非难、侮蔑、辱骂他们的人,在黄金漩涡中央将其拥抱、融化、贪食,注定握有杀人权柄的第六兽。 增殖到无法计数的「唇」之中,有七张扩大、变形为拥有齿牙的「颚」。 虽然头部尚未成形,但用不著多久,这些「颚」就会成长为「头」。 届时,「十顶支配之冠【domina 】」将现于人间。 倘若母亲巴比伦依然存活,不同于圣杯的金杯应也会同时显现,然而沙条爱歌的肉体遭圣剑贯穿后,已落入将蜕变为兽的黑暗肉海。无论她生来是如何全能,肉体与灵魂都必然遭到了灵子分解。 毁灭开始胎动。 不停嚎叫,准备侵攻人间。 一股压迫感从地底涌向崖口,甚至使半径达数百公尺的地下空间也令人觉得狭窄。时而宰杀祭品少女,时而让她们半死不活,不停啜饮灵魂痛哭与绝望的邪恶、灾厄之兽将要征服人间。尽管稍微偏离既定路线,它仍会跃上这远东之都,残杀东京一千万居民。 操弄事象的全能之女身亡后的现在,古不列颠已然救赎无望,人理奠基遭破坏的可能已经极低,然而── 该如何看待这状况? 要为世界获救而喝采? 要为东京覆灭而悲叹? 笑吧。笑吧,愚昧的枢机主教。 你所期盼的高阶神灵,并不会降临在这座远东都市! 看清楚,在地底深渊苏醒的是可怕的默示录之兽,是占据大圣杯并逐渐实体化的巨大恐怖。带来的不会是救赎,而是实现预言、圣经中那场绯红巨兽的降临。当圣堂教会的人得知消息,东京无疑已不留一点残迹。 不过「兽」要那么做,得先形成完全的躯体。 首先是头。眼、口、舌、躯干、四肢、尾巴。 必须重新构筑为君临人间的完整生命体。 心脏动了吗?肺呢?脉搏、血流,形同魔术回路的神经都正常运作吗? 然后还得破壳而出。 『好想出生。』『好想出生。』『好想出生。』『好想出生。』『好想出生。』 『想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好想吃。』『我还要、还要、还要吃。』 『好想出生。』 『好想出生。』 化为七张「颚」的「唇」,终于说出了人话。 那七组可憎的脑髓,会继续以灵核为基础扎实地建构下去吗? 「……不行。」 在黑暗底层。 有人存在。 暗影的最深处,凑巧不为肉海所覆盖的地方,有一名骑士。 「只有你,绝对不能降生此世。」 是光辉灿烂的骑士。 是肩负命运的剑士。 为斩断侵蚀世界的黑暗,用尽最后力气站起的男子。 该称他为剑兵吗?毕竟最后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好像很好吃。』『好像很好吃。』『好像很好吃。』『好像很好吃。』『好像很好吃。』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好想吃。』 『不要妨碍我。』 『你左手抱著的东西,好像很好吃。』 「兽」下意识地伸出触手。 以英灵战力来说,那直径达十公尺的粗大肉腕,拥有等同对军宝具一击的魔力,伴随凶悍的质量与速度要捣碎剑兵──不,连碰都碰不到。他一挥剑,就让触手在爆炸声中崩散。「兽」紧接著的第二、三、四、五乃至二十三击,他也大致以同样动作迎击。到了后半十二击,更是一扫便将之弹开。 「不,你休想。」 右手握持圣剑。 左手怀抱昏厥的绫香。 剑兵寸步不移地屹立原地。 他克服了折磨肉体的问题吗?当然没有。他不得不付出杀害主人的代价。若没有单独行动技能的帮助,便无法维持现界。他的肉体与灵核都逐渐化为光点,再能撑也不过几十秒吧。只用将要消失的右手持用原须双手挥斩的圣剑,不知能发挥几成力量。 尽管如此。 在完全消失之前。 他必须完成使命。 要在此刻,拯救东京──以及左臂中所拥抱的孩子。 「十三拘束解放【seal thirteen】! 圆桌议决开始【decision start】!」 相传,星之圣剑不是单凭一名英雄的意志就能使用。 为抵御星外之敌而铸,应为救世而挥动的最强之剑,以个人武装而言太过强大,于是从前那个古老国度的骑士王与其麾下十二名骑士,为圣剑制定了严格律法并彻底执行。 那就是隐藏圣剑真正剑身的第二道剑鞘,十三拘束。 只有遭逢能同时达成多项荣耀与使命的状况,才能解放圣剑。 而完全解放需要七人赞同。 即使骑士王与十二骑士已从人间逝去,这拘束也会永久有效。 倘若当代圣剑士有意解放圣剑,圆桌议决就会自动开始。 「此乃以弱抗强之战。」──贝迪维尔,同意。 「此乃一对一之战。」──帕拉米迪斯,同意。 「此非对精灵之战。」──兰斯洛特,同意。 「此乃征邪之战。」──莫德雷德,同意。 「此乃无私之战。」──加拉哈德,同意。 「最后,此乃救世之战。」──亚瑟,同意。 力量的决定权,并不在持剑者手上。 圣剑中众英雄灵魂的一部分,将会做出裁决。 决定持剑者在这一战能否解放星之圣剑,为救世而生的神造兵器。 右手是圣剑之重。 左手是孩童之重。 相信两者同样可贵的剑兵,在获得裁决的剎那挥起圣剑。 肉海伸出无数触手抵抗,但为时已晚。 「命定的──胜利之剑【ecalibur】!」 圣剑六拘束解放! 很可惜,同意议决并未过半。 没能达到完全的真名解放。 但圣剑依然放出光芒。蕴藏绝大威力的对城宝具,击出金黄一斩。 即使是不完全的解放状态,圣剑仍以惊天动地之力轰溃大敌。 触手蒸散,黑暗肉海惧怕、颤抖,惨叫著疯狂扭动! 继东京湾上神殿决战后,这是第二次不完全解放。第一次是五体完整的状态,这次不知会有何结果。即使是肉体强韧的英灵,不以双手持剑、双脚踏稳大地,恐怕也难以驾驭。 倘若耐不住解放的反冲,还没使出斩击,剑兵就要粉身碎骨。 啊,看哪。苍蓝与白银的甲冑出现裂缝,灵核也发出迸裂声。 「……!」 那么,到此为止了吗? 命定的骑士会无法屠戮暗黑之兽,在此倒下,被圣剑的威能所杀? 不,不会有那种事。岂能有这种结局! 「消灭吧,可恶的『兽』。 你不该诞生于此,也不是现在!」 用右手就够了。 凝聚七骑英灵的力量。 在无人目睹之处,奇迹发生了。 七彩光芒。七骑英雄的右手,都牢牢握在那唯一的圣剑柄上。 或许那只是玻璃珠坠地般纵裂的剑兵右眼,在其视野中所刻划的幻觉,但无论如何,他的肉体仍不偏不倚地水平挥动圣剑。 宝具的拟解放及发动,都确定成功了。 也观察不出左手抱著的孩子,有受到任何不良影响。 ──世界要得救了。 ──即使左手为保护孩子而受限,命定的骑士仍完成誓言,挥出圣剑。 为除世间一切罪恶。 为抵世间一切贪欲。 为开拓世间万物的明天。 ──黄金剑身。 ──终于在此刻放出璀璨星光,充斥地下空间每个角落。 几秒后。 「兽」发出细细呜咽。 彷佛婴孩寻求母亲的哭声── ? 天可怜见,成不了大天使的「兽」对天恸哭── 也可以说,遭黑暗穹顶所掩盖的它,正朝向理应看不见的夜空星辰、对天上的父泣诉些什么,但还是别这么做吧。反过来说,我们是不是该将此一事件视为真主威势的展现?──不,这不是观测结果,也不是有意引导枢机主教阁下的判断,纯粹是我个人的感想。 然而,这会不会太浪漫化了? 「兽」的下场有如双手血腥的悲剧英雄,想找个慰藉般寻求母亲的怀抱。 而它的这个母亲,居然还是远远称不上圣女的大妖妇,这岂不是很浪漫吗? 啊,抱歉。只是开个玩笑。 灾厄之兽并没有完全显现。 目前东京也观测不到任何圣都化的徵兆。 不得不说,圣杯战争这场魔术仪式是以失败告终。最后留给我们的,只有各种善后处理的庞大麻烦与预算。尤其是如何隐蔽美国海军一次少了那么多艘船舰,让人头痛得不得了。最后好像是钟塔那边用尽全力挡下,可是欠那些头脑迂腐的家伙人情也很不是滋味。不,失礼了。就让钟塔法政科的好伙伴替我们好好卖力,让我们学个几招吧。 总之,第一次圣杯战争就此落幕。 进展得实在很不顺利。 待第二次圣杯战争召开时,有必要进行更直接的掌控。 以上报告,即为我本次的监察心得。 附注: 最后一骑,立于大圣杯中的剑兵,是否真的阻止了灾厄降临? 在殷切盼望中现身的圣剑英雄,究竟有没有拯救年幼的沙条绫香小姐,以及这丑陋至极的远东城市与世界? 这个答案,我想── 至少能说。 世界逃过了在一九九一年迎接末日的劫数──就这样。 (摘自圣堂骑士团之纪录) ? 遥远的过去。 往昔的记忆。 前不久还以这双眼见到的蓝天下。 驰骋洒遍鲜血的战场,堆起无数尸骸之后。 战胜日暮西山的大帝国而凯旋祖国不列颠时,等著他的却是反叛骑士莫德雷德篡位,地狱般的内战卷土重来,且说不定比过去更惨烈。光荣的圆桌形影无存,一骑当千的精悍骑士不是丧命就是诀别,一个个离去。 最后军队进了森林,剑兵── 不。 亚瑟?潘德拉冈倚著大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在过去,仍是个人类。 全身是剧烈痛苦,发著高烧。应该是与叛徒决战时受了致命伤,他努力维系溃散边缘的意识,说出该交代的话。印象中,好像前不久也做过类似的事,真不可思议。 「贝迪维尔。」 我作了一个梦。 亚瑟王如此继续。 骑士默默候在一旁,聆听王遥望远方所说的话。 「梦中,我也在战斗。战场是一个遥远国家的陌生城市,你们都不在那里,而愚蠢的我迷失了自己,但还是挥著这把圣剑。」 「别这么说,谁也不准说陛下愚蠢。」 「谢谢你,贝迪维尔。我忠心的骑士。」 亚瑟慢慢地这么说,并吸进一口大气。 弥漫血腥味的空气。 「那么,骑士啊,我命令你,你要穿过这片森林,越过那染血的山丘到那面湖去,将我这把宝剑丢进湖里。」 「陛下,这──」 宝剑。湖中女神所赐的星之剑。 昭示王权的至高宝剑,能击败任何人的最强圣剑。 此刻,亚瑟王却要丢了它。 那是否表示亚瑟的王命将在这里结束? 这是为什么?王对疑惑的骑士说: 「我已经不是王了。虽然我无法拯救祖国……现在,我想暂时当个骑士,贝迪维尔。」 「陛下……能请您告诉我理由吗?」 「当然可以。」 骑士王闭上双眼,轻声说道: ──因为有一位我必须保护的淑女── 尔后,贝迪维尔经过二度逡巡,到了第三次才达成主命。 殷盼王能永远为王的他折返两次,终于忍痛将圣剑连鞘投入湖中,魔力非常人能驾驭的稀世宝剑,就此返回湖中女神手里。下一个握起此剑的人,应该就是当代天择的圣剑士。 最后,当他返回大树下时,王已经不在哪里了。 「……陛下,您在何方?」 剩下的只有── 一滩怵目惊心的血泊。 王该不会像获得圣杯的骑士加拉哈德那样── 如同神圣传说中的救世主,连同肉体升上了天堂? 抑或是前往那远离凡尘的理想国? 又说不定。 他是── special act fate 清晨时分,东京有场地震。 震度不大,一点点而已。关东地区的年轻人应该早就习惯这个脚下大地稍微扭动,凭个人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的自然现象,一点都不在乎那独特的感觉吧。无论是否感到摇晃而醒来,大半都会继续睡到为来得及上课而定的闹钟响起为止。 但她的反应不太一样。 或许是因为几乎没体验过纵向摇晃的地震,来野环惊慌地跳了起来。裹著充满哥哥的味道,肯定是好几个月才晒一次的棉被呼呼大睡时,感到有异常状况──地震发生,她就不禁一脚踢开了棉被和毛毯。 「……哇。」 早晨微曦穿过窗帘缝,透进这三坪的房间。 小小公寓的一间斗室。 嗯,对。这里不是我房间,是哥哥的房间。 这是哥哥在东京租的公寓,不是广岛市内的那个家。 而这个哥哥并不在公寓里,只有妹妹铺了床铺睡在里头。由于哥哥随时可能回来,我天天都尽可能地熬夜等他,可是眼皮每次刚过午夜眼皮就受不了,自己闭上了。醒来时,寒冷的夜已经变成寒冷的早晨。到今天,我已经这样过夜快一个星期了。 意识朦胧的我,擦擦眼角站起来。 刚刚是怎么了。 喔对,地震。所以才会醒来。 就这样? 真的只有这样? 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直觉告诉我,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哥哥?」 明明房里不会有其他人在,我仍然这么问了。 而且稍一恍神,人已离开公寓。 气温只有个位数,我却毫不惧怕寒冷,只想赶快出门。这个上午六点三十几分的世田谷一隅,静得和白天完全不同。汽车来往的引擎声和人的动静少了很多,彷佛全世界的人口都变少了。我吸进一大口冷冽的空气,吐著白烟仰望朝霞乍现的东京天空。 有光。阳光。 有点像从前沿丸子川边的路走回家时见到的光。 为什么呢,当时那明明是夕阳。光亮和色调都不一样。 尽管如此。 我还是觉得很像。 「啊……」 剎那间。 我明白自己感受到了什么。 不是发生。 是结束了。 父母上东京世田谷警察局请求协寻后想带我回家,我却激动地坚持要等哥哥回来,像个小孩一样大呼小叫,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之后就独自待在公寓里等哥哥,一连就是好几天。算上父母上东京之前的天数,对,就快一星期了。 在即将面对从春天开始的高中生活前,有如缓冲期的倒数计时中临时插入的这段宛如恶梦,感觉很不现实的东京生活,一定就会在此刻结束。 它结束了。 没有任何理由。 只知道有种感觉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 「我真的该回去了吗,哥哥?」 声音,模糊不清。 不知不觉地,脸颊湿成一片。 泪水是何时流下的,我真的完全没发觉── ? 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同一时刻。 东京都千代田区神田骏河台,御茶水,某山间旅馆楼顶。 艾尔莎?西条独自凝望布满朝霞的天空。 找不到半点痕迹。遍布她眼前的无疑只是冬季天空,太阳徐徐上升的早晨光景,那道从地底深处射向天空的鲜烈魔力,没有丝毫残迹。尽管如此,艾尔莎仍感受到它的存在。不知是曾经成为圣杯战争中的主人,一度拥有令咒的关系,还是任何魔术师都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她很确定,一切都结束了。 圣杯战争已经终结。 可能是大圣杯的巨大魔力发生胎动,又突然消失。 直觉告诉她,圣杯并未启动。 植入她精神、理性、记忆与灵魂深处的诅咒也逐渐消散。这风格不甚东洋,极为特殊复杂的术式,必定是出自那个双眼水灵的少女──应是剑兵主人的可怕少女之手。而它在小地震发生前不久,就不知为何自动解除了。 艾尔莎的精神完全解放了。 有如绑熏肉般圈圈缠绕的的坚韧绳索,突然变成滑顺的绢丝,就此脱落、松开。 「弓兵……阿拉什……」 朝阳暖意中,艾尔莎眯起双眼。 眼前变得朦胧。 原以为早已流乾的泪,一刻也停不住。 失去爱子路卡时,她曾告诉自己再也不流泪。 使用三划令咒,要弓兵解放宝具真名时,她也是这么想。 然而,现在却泪流不止,滚滚地流。即使有自己的一切正在融化,涌出双眼的错觉,也仍停不下来。艾尔莎呜咽著呼唤他的名字,不是现界所配的职称,而是真名。一次又一次,这应该是当成能呼唤他名字的最后机会。 「──────」 名字之后,挤出喉咙般诉说的言语已是一片模糊。 也得不到答覆。 因为他不在这里。 艾尔莎不知弓兵的灵魂会到何处去,也不知圣杯战争的真相。盛装七骑英灵之魂的圣杯化作灾厄之兽的事实,再也没让第三者知道,就只有消散在那黑暗深渊里的人明白发生过什么事。然而很不可思议地,艾尔莎的预感都很正确。 她不觉得他返回了英灵座。 只为了弓兵阿拉什离开人间的事实悲伤。 回想他的侧脸,如同活人逝世般哀痛。 ──永别了。 ──我最初、最后且最优秀的使役者,阿拉什?卡曼格。 好了。擦乾眼泪,抬起头吧,艾尔莎。 提起那口他觉得很不错,你最爱的旅行袋。 从旅馆前往没多少路程的圣堂教会分部,办妥手续。对感觉像爬虫类的监察助理挤出最好看的笑容,让我这个在远东的稀有魔术仪式抽到大英雄,却仍然惨遭败北,最后捡回一条命的可悲女子装作毫不在乎,尽可能要那个虐待狂神父笑不出来。要是弓兵见了那个神父,肯定也会大皱眉头。 然后。 回家吧。 回到久违的故乡,已经一年多没去给路卡扫墓了。 想说的话有一大堆。 就把我在远东遇到无双大英雄的事告诉他吧。 在那之前,再让我哭一下。 ? 那是二月…… 老爷过世大概一周后的事。 就是早上有纵向地震那天,不怎么摇就是了。平常我根本不会去在意那种地震,可是那天不晓得为什么特别紧张,还跑去隔壁房叫同事起床,所以记得很清楚。对、对。在杉并区的玲珑馆府。当时包含我在内的大半佣人,都从伊豆的别墅回来了,所以佣人房都有人住。 对,那是一九九一年二月日没错。 地震后不久,玲珑馆府来了个客人。 记得还没过上午八点。有个看起来二十几岁,高帅的金发年轻人来到正门口……然后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交给我们照顾。管家问他这是为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也没解释她和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只是短短地叙述,说她是沙条家的孩子。 『一切都结束了。所以,这孩子和玲珑馆家无冤无仇。』 还说了这句话。 我自己是听不懂,不过管家似乎多少明白他的意思,马上给我们这些摸不著头脑的人下指令,我们也立刻去办。我们将小女孩视为沙条家的正式访客,必须以礼相待,所以马上整理好客房。不是我自夸,我们为了随时临机应变而 接受过各种训练,这就是在玲珑馆家服务的…… 女孩怎么了? 对,没错。她睡得很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金发年轻人很快就离开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他交给我们的小女孩,芳名记得是叫做沙条绫香。应该是听夫人说的。那时候,夫人也和我们一起回到玲珑馆主屋。 绫香小姐睡了好多天。 口无遮拦的年轻佣人还戏称她为「睡美人」,我和管家是听一次骂一次。可是就我所知,她似乎是真的没醒过,好像陷入很深沉的睡眠状态,大家都很为她担心。 那几天,绫香小姐都躺在客房床上动也不动。 我不记得她有没有醒过,只记得玲珑馆自己的医生来看诊过好几趟,说她健康状况并没有出问题。怎么说呢,是不是所谓的心理疾病也不确定。至少我什么也没听说。 啊,可是后来夫人提到了一点点…… 几天前侵袭玲珑馆家,夺走老爷的那场悲剧,就像是一场可怕的诅咒,也发生在沙条家,而且沙条绫香小姐是失去了所有家人。 『那孩子一睡不醒,一定是为了避免心灵崩溃…… 毕竟目睹那么残酷的现实,还要活在其中……实在是太痛苦了。』 对,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说不定……大小姐会那么做,就是因为听了夫人的话。也可能是我自己太多愁善感。 对,就在那一天。 大小姐来到了在客房日夜昏睡的绫香小姐床边。 玲珑馆美沙夜大小姐。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家的老爷才刚走,就坚强地打理好玲珑馆家大大小小之事。明明她自己也应该很难过,还能安慰日日以泪洗面的夫人。年纪还这么小,就像是一切都很完美……喔不,她就是个完美的大小姐。 后来,那天我见到了非常珍贵的画面。 刚见到的那一刻,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我没有目睹真正重要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绫香小姐在昏迷当中伸出手才会那样,总之那实在非常难得。大小姐从来不曾请朋友来家里玩,会那样亲近同年纪的孩子,说它是奇迹也不为过。 更何况大小姐还握著她的手。 对,简直就像一对手足情深的姊妹── (摘自玲珑馆家佣人之证词) ? 对,没错。 当时伸手的是沙条绫香小姐。 她是作了恶梦吧。这也难怪,我们这些稍微知情的人,实在不难想像她见到了多么可怕的事。她喘得很厉害,不断呻吟,还说了一些梦话,要找什么似的伸出手,抖得好厉害。可是那和未经世事的孩子,下意识寻找父母的手又不太一样。 是伸向参与圣杯战争而丧命的父亲? 还是同样在圣杯战争中香消玉殒的姊姊? 确实,真相并非我这外人能够看清。我个人是很想安抚她,不过她样子难受得让我不敢踏进房里。 可是,美沙夜大小姐……却握起了绫香小姐的手。 我不敢擅自臆测大小姐当时是怎样的想法。 能确定的是,大小姐那一握让绫香小姐慢慢镇定下来,最后开始发出平稳的寝息。这段时间,大小姐是片刻不离,保持著牵手的姿势,注视绫香小姐的脸将近一小时。以上全是客观的事实,没有任何个人想法在内。 是,要问我当时的感想吗? 实在不便多说。我不过是玲珑馆家的管家,家中任何事我概无批评之理。话说回来,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对你…… 【因访问者施行魔术而暂时中断】 ……没关系,我就说了吧。我有对你讲清楚的必要,没错吧。 看著大小姐陪伴昏迷不醒的绫香小姐,我……对,有种很深的感慨。 彷佛大小姐是看著自己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 现在回想起来,大小姐当时已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从老爷过世那一刻起,大小姐似乎就深有接任这个堪称东京管理者的王者之家自觉,发挥她洋溢的才华,将玲珑馆家及其所掌控的一切安排得稳当妥贴。面对那些饿犬般阿谀奉承的凡夫俗子,大小姐始终那么强硬、优雅、绚烂,展现出玲珑馆家绝不会因为失去老爷而凋敝的气度,将一切操之在手。 总之就是,美沙夜大小姐成功负起了玲珑馆当家的责任。 换言之,她等于是拋弃了这年纪应有的童真。 或许是这个缘故。 大小姐在客房床边的表情,就像见到前几天拋弃的自己一样。 ……抱歉,我太失言了。麻烦你忘了吧。 这种话不该留下来,我这老家伙自己带进坟墓里就好。 (摘自魔术协会 玲珑馆管家的证词纪录) ? 人潮汹涌的jr东京车站内。 有两名女子,也在那一天那一刻来到那里。 来野环,要搭乘东海道新干线hikari3号回广岛。 艾尔莎,为转乘上野站的首班特快车前往成田机场。 她们在通往中央线月台的电梯前擦身而过,究竟是命中注定的交错,还是不具任何意义的巧合?实情无从得知。曾仅仅相距数十公分的两人,各自注视著自己的方向前进,视线不曾交会。 啊,错了。 视线曾有那么一瞬间重合。 ──四目相对。 环的乌黑明眸,与艾尔莎的翠绿瞳仁连成一线。 两人在那一刻,或许有短暂听不见四周纷扰杂沓的错觉,但是,没有因此展开交谈。环下意识地对注视艾尔莎的双眼道歉,艾尔莎也注意到她的动作而柔柔一笑,就这样结束了。 二月某日,于一九九一年圣杯战争幸存的两名女性就此错身离去。 命运的轨迹各自往不同方向延伸。 接著── 「啊!对、对不起。」 环因为外国美女对她微笑而觉得奇怪,纳闷转向新干线月台时,不小心撞上了路人。都是频频回头惹的祸。环赶紧低头道歉之后,才战战兢兢抬头看对方的长相。腿很长,个子很高。 一个外貌爽朗的男性。 那副稀罕的时髦眼镜,是进口货吗? 好像在电视上见过──环不经意地这么想,但没有继续深入。新干线就快发车了,得赶快上车才行。要是没搭上,说要来车站接人的妈妈一定又要哭了。虽然不管有没有搭上,她应该都会哭。 而自己也会跟她一起哭吧。 原本以为今天早上哭了一个多小时,泪水已经流乾了。 以后还会哭多少次? 该在的人不在了。哥哥不在了。 很想当作他依然平安,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受── 「抱歉。」 眼镜男如此说完后,就潇洒离去。 对鞠躬回答「我才该道歉」的环没再多看一眼。 就这样。 又一道命运的轨迹在此交错。 ? 眼镜男── 刚踏出jr东京车站八重洲中央出口,就有一辆高级德国车来迎接。 那是他名下的七辆车之一,若再算上登记为公司用车的,位数也要跟著换了,但每一辆都是以他的喜好来挑选。从最新型跑车到古董老爷车都有,有的价值高到可以称为财产,不过对他而言只是零头罢了。与今天刚从成田机场归国的他从伦敦带回来的真正宝物相比,再好的车也不算什么。 「去西新宿。」男子简短吩咐司机。 「直接回家吗?」 「公司和家不都是同一间大楼。 」 男子开玩笑般轻松地这么说之后,拿起车上的电话。 拨出预先登记的号码后,对方不到两秒就接起。 「你好。是啊,我到东京了,教会的人都跟我说了。圣杯战争失败了吧?嗯,没错。先为第二次机会做好准备。该花的钱都别省,能弄多少圣遗物都弄来,希望能召唤出最强的英灵。」 车很快就驶上首都高速公路。 从高处眺望都心的林立大楼之余,他继续说: 「他叫奈吉尔?萨瓦德吧。把跟他买的资料全部输入电脑保存。不知道他是否因为自知死期将近,告诉我很多事……对,尸体就照他的意愿处理掉。」 听筒另一端的人表示领命。 男子点点头,又说: 「我原本认为魔术师家系或血脉那些全都是累赘,但看样子也不尽然啊。居然会有万能愿望机,既然那种东西已经近在眼前,我当然要把它弄到手。虽然我连第一场的起跑线都没站上──」 目的地就快到了吧。 男子远眺刚竣工的新宿新都厅,扬唇一笑。 野心。 期许。 都放在这句话里。 「但下回我绝不会放过。」 ? ──转眼就是八年岁月,在世界迎接第二十次世纪末之际── ? 一九九九年,远东都市东京。 以圣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谎言为号召,为争夺仿圣杯●●●号的壮烈厮杀将再度揭幕。或许是圣堂教会枢机主教放不下的妄执,还是受到钟塔、魔术协会某种意图的影响,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加速,使东京的数百万条人命,再次暴露在「兽」的爪牙威胁下,长成美丽少女的孩童也被卷入转动中。地下大圣杯的经历,已被她封锁在记忆深处。 齿轮转呀转,转向悲剧,转向恶梦。 无人阻止。 因为知情者什么都不愿泄漏。 新的七名魔术师【主人】势将聚集于东京,发动新的战争。 丧失记忆的少女。使用黑魔术的沙条绫香。 「……我的死刑倒数终于归零了。」 王者少女。驭兽之手,玲珑馆美沙夜。 「我想要个死在女人手上的英灵。因为啊,这么一来,他就会晓得女人的可怕吧?」 少年圣人。肉体缚于机器的伊势三杏路。 「因为我从来没有朋友。」 不请自来的神父。面带疯狂微笑的桑克雷德?法恩。 「很遗憾你父亲遇到那种事。距离真理就只差那么一步,可是你们却──」 其余三名。 一个是男性,如统治者般坐镇于新宿摩天大楼,且成功召唤出过去数千年以来的最强英雄。在遍布眼底的东京夜景中,他究竟能看出些什么? 最后两名,是男是女尚未揭晓。 新召唤的七骑英灵【使役者】也将在圣杯引导下,再次于东京降下神秘。 展开史上第二次圣杯战争。 彼此厮杀、争夺,以及── ? 上帝说:「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 当浮华归为虚无,下一段千年将会开始。 财富的象徵,人的七宗大罪。 污秽至极的金杯。 一切都是为开启天堂之门。 最后的奇迹,将落在最优秀者手里。 ? 好暗。好暗。好暗。 在这个充斥著彷佛凝缩而来的黑暗,自然光照不进的地方。 除了寂静,就只有死,没有任何真正的生命。在地面上生活的上千万东京市民不会知道,曾有数百名少女在此涕零丧命。若有活人在这里吸一口气,弥漫于广大空间的绝望、悲叹与恐惧的渣滓,确定将会顿时堆满他的肺、烧融他的脑,让他瞬间发狂,发疯至死。 东京都内某处,地下大空洞。 堪称圣杯战争中心点的大圣杯所在地。 有个东西,在其中蠢动。 想从近似死亡的沉眠中醒来而挣扎的东西,无疑就是应在八年前因圣剑之击而消散得不留痕迹的巨大肉块、黏块。然而它没有毁灭,依然存在。尽管那庞大的光,确实从地下空间轰散了即将成形为惊世巨兽的它,但只是一时的。啊,人类之恶永无根绝之日! 色彩深浓的死亡余韵扭曲了空间,「兽」在暗黑深渊中重新聚形。 等待重新诞生的卵再度以大圣杯为壳,饥饿地等待受肉。 如沸水般冒泡的黑色黏块、黑泥、黑兽摇篮,堆得像座小山。 而其前方── 有一名少女,正在舞动。 「剑兵!剑兵!剑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天真烂漫地舞动。 「啊,我最爱的剑兵!」转呀转地,有如只能旋舞的自动人偶。「我爱你爱到一想到你,内脏就快要从肚子里流出,心脏灼热得要从梦里醒来啊!」 妖精。娇美之花。华丽的淑女。 不,不是。这怎么会是那种东西。 在这里的,是将世界纳为己有的公主。世界尽在她股掌之间,只要她有意,力量也足以轻轻一握就毁灭世界。啊,她已经有这个念头了。再来就只是静待绝佳良机,循必要步骤摧毁世界。怀藏「兽」的大圣杯依然安在,她的目的也与八年前毫无改变。 ──沙条爱歌。 没错,她一点都没变。 并未随时间流逝成长的她,和「兽」一起回来了。 少女身上依然是当时那件翠绿色洋装,开心地笑著。 身高没变,白瓷般的肌肤、清澈的眼眸,以及若有光照射之下必然是闪闪动人的柔亮秀发,都没有任何变化。那美丽的笑容也没有丝毫阴霾,但兴奋眼神中的思念远胜八年前。 若问她身上哪里有明确不同,就是胸口了吧。 大胆袒露的胸口,不只是白皙躯体的一部分,还有── 「好想赶快见到你。」 主人位阶第一阶的证明。 七翼令咒。 以及贯穿令咒中央与其心脏的──鲜红剑痕── 「好想赶快见到你、好想赶快见到你!」 少女歌唱、呼喊、盼望自己的爱。 爱。将那吞噬万象的狰狞之物置于胸中,代替心脏。 黑暗中,它散发著淡淡的魔力之光,彷佛象徵四周弥漫的死亡。 爱歌是在没有观众的黑暗舞台舞动吗?不,这里有寥寥几个观众。 不停舞动的少女背后,有六道人影! 正是留在圣杯内无法回座,如今在此重新现界的扭曲六骑! 「啊,我又得杀死齐格鲁德了吗……这让我,很为难……」 枪之英灵【枪兵】。曾引导勇者之人。 形成于其颈部周围的六个小瓶中,装满了黑色液体。小瓶后突出的针刺进她的颈部,注入那些黑色秽物,与八年前使她发狂的物质相当接近的毒素,消融她的脑髓与精神,且无法抗拒。 使她立刻为恋、为爱发狂。 立刻挥舞巨枪,以杀死她永远挚爱的苍银骑士。 「…………!」 弓之英灵【弓兵】。曾划开世界之人。 映于其双眼中的画面,不仅是圣杯战争的血腥未来,也包含了终将跃上地表蹂躏世界的「兽」,与他们自己的新面貌,并且恐怕只能走向他所注视的未来,不得抗拒。少女已将他重造为只懂服从的忠仆。 因此他将降下黑雨,摧毁与其接触的一切。 以击毙比谁都更久远尊 贵,统治乌鲁克城的黄金英雄王。 「可恶────」 骑之英灵【骑兵】。曾统治天下之人。 如今他不再是力克群雄的古代王者,而是她所精心塑造的破坏尖兵,他将与黑色弓兵协力毁尽世上万物。并自由操纵变得与他同样漆黑的神船与神兽,以黑色太阳之光毁尽世间万象。 阳光将转为黑暗,不再照耀一切,而是以黑暗笼罩一切。 彷佛要毁尽以人世之王自居的黄金英雄王。 「嘻嘻,呀哈哈!实在太久啦,杰奇那家伙终于缩回去啦!」 狂之英灵【狂战士】。曾身怀大恶之人。 如今主副易主,以恶为表、善为里之姿从黑泥中重生。人类的外貌连一小时都无法维持,浅张的唇吐出邪恶瘴气,血液沸腾,等待小主人的号令。 届时他将化为狂兽挥扫钩爪,以长满如剑巨牙的颚大肆啃咬。 以撕碎传说中名震天下,操使红枪的库林猛犬,畅饮他的血。 「主人请下令。」 术之英灵【魔法师】。曾散布希望之人。 脱下白袍,披上绝望黑衣的他将行使魔术。四大元素啊,发狂哭号吧。五大元素啊,以诅咒腐朽这世界吧。他将认同且侵害一切的爱,为了成就袭向圣杯战争的黑暗竭尽所能。 并阻挡任何试图拯救世界之人。 以打碎勇者的希望──不,为了与库林的猛犬对决。 「任何事,不管任何事,都悉听主人尊便。」 影之英灵【刺客】。曾仿徨寻爱之人。 全身浸泡在东京地下荡漾的黑色,要将一切化为死亡。如今的她能自由操纵化为毒浪的黑泥,追杀目标。无论人类或英灵,一个都别想逃。面对悄然逼来的毒海,任何力量都一样无助。 黑色浪潮将化为毒液大海啸,淹没这座远东之城。 以吞噬苍银骑士,为八年前模糊不清的对决记忆定下结局。 「──我的剑兵!只属于我的王子!」 在黑色英灵的陪伴下,沙条爱歌在黑暗中漫舞。 优美、绚烂。 绽放光彩笑颜,道尽心中爱意。 爱歌,暗黑六骑,与蠢动的巨大黑色黏块。 以蹂躏世界为目的的军队在此组成。人们所生活的一九九九年「现实」这个轻薄假象,将被他们体内庞大、绝大的魔力轻易压垮。如同八年前,想从颤抖的丑陋不定形物长出「头」而蠢动的巨兽,它即将完成的「头」将蕴藏足以操控世界的力量。而这次,发出讪笑的根源之女无疑会坐镇于此。 有谁能击败他,拯救世界?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任何人类能反抗这样的危机。 只会被扯成两段。只会被挖开、刺穿。只会被蒸发、消散。只会被压成烂泥。只会成为无法言语的尸骸,任他们摆布。只会遭到残害,融成尸水。只会发现世界其实是绝望之海,在谁也构不到的尽头呻吟、惨叫,哭泣再久也不会得救,化为凄惨二字的具现而死绝。 没有例外,也没有希望。 人啊,你们只会在此迎接末日。 ──然而,或许。 ──若是手握圣剑的骑士,已再度现于人间呢? ? 「我是剑兵。来保护你的──使役者。」 ? 没错── 正是如此。希望与光芒并未破灭。不会被可怕黑暗大恶所吞噬之物,仍存在于世界上。 苍银英灵跨越时空,出现在这世纪末的远东都市。 带著辉耀的圣剑。 他必然将为争夺圣杯,而与新的六骑英灵展开死斗。 之后,才会是真正的了断时刻。 与搏命而战的两骑──远古英雄王与无双猛犬比肩并立。 尽数击杀曾经交战的暗黑六骑并对决巨兽,拯救世界── 亲手再次保护重新订定他命运的那名少女。 这次他不是救国王者。 亦非救世圣人。 只是一个── 心怀誓言的骑士。 后记(※注意内有剧情泄漏)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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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樱井光 圣杯战争终结。 仿圣杯启动的一刻终于到来,末日为之咆哮。 十四条性命,随最后的黎明迎接终结。 神秘与幻想,意念与愿望,无数交错纵横所编织出的碎片之末── 本作是以游戏、漫画、动画等多样媒体扩展中的type-moon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型小说《fate/prototype》为原案来塑造,为《fate/prototype》的衍生小说。以一九九九年的东京为舞台,而本作则是以其八年前──一九九一年于东京所展开「最初」的圣杯战争,所织出的一篇篇「碎片」。 总算为各位献上了最后一集。 有众多读者的支持,我才能走到这里。 希望各位喜欢我笔下的故事终幕,圣杯战争的结局。 故事中,有两件事是在企划开始当初就已决定。 第一是最后一幕。观赏过type-moon十周年纪念动画《ival phantasm》第三集的影像特典〈fate/prototype〉与〈fate/prototype animatioarial〉的读者,当然知道的那一幕。 第二是沙条爱歌的真面目。这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全能者,也多半是与「根源」相系的少女是如何坠入情网。这独一无二的全能之神,是如何成为恋爱中的少女。 关于后者,早在连载开始前,本作企划刚成立时,已全部记载在奈须きのこ老师交给我的「真相」中。还记得当时它解开了我心中的许多疑问,也让我大受震撼。七人七骑互相厮杀的血腥仪式,呼唤世界危机,暗藏灾厄的阴谋,命运的骑士终于懂得为正义而战的圣杯战争,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地── 经过短暂时间后,真相终于在此呈现于各位眼前。 也如期以既定的最后一幕,结束了苍银的故事。 接下来是致谢词。 奈须きのこ老师,我由衷感谢您将导致《prototype》的九一年故事交给我,并耐心等待这将近三年半的连载与发刊。您在连载结束时的赠言,如今也在我心中隐隐发烫。连同本集的解说文在内,它们都会是我一生的宝物。 武内崇老师,回想起来,我能深刻体会到自己受到您很多有形无形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我一定会持续努力,不负您在《月刊ptiq》刊出连载最终回时的感言。 中原老师,感谢您苦心绘制共五集的插图。插图与封面是具体呈现故事世界的重要媒介,而您每幅全彩的精彩画作,更是真正完成了这部作品,非常感谢。 森濑缭老师、三田诚老师、东出佑一郎老师、成田良悟老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诸多帮助。我一定会设法报答这份恩情。 担任设计的winfanworks、平野清之先生,以及《月刊ptiq》的小山编辑与全体编辑部、营业部,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能与各位合作到最后一集,是我的荣幸。 最后,我要向参与这篇故事的所有读者,献上千千万万的感谢。 那么,道别的时候到了。 我们后会有期。 解说「碎片的碎片」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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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与文字相辅相成,妆点碎片世界的中原老师。 以及将这个异端又新颖的《fate》买下阅读的各位读者。 此恩此情,他日必将── 为了诞生于本作中的人物,准备全新的舞台。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奈须きのこ 故事里有许多碎片。 因些许善意而偏离原轨的人。从善意发现希望的青年。 沉入非分之梦的人。犹豫不决而化为泡影的少女。 因一名圣人而获救的族群。赞赏其价值而以救世为己任的王者。 回归父亲的魔术师。因志向纯粹,而误判纯粹爱恋之心的贤者。 回归母亲的战士。乐观其成的勇者。 从冷酷寒冰变成剎那烈焰的人。为恋慕疯狂却不污蔑其爱的女人。 以及化为少女的天使。以及,只为了一个人而立誓的骑士。 他们的故事,在此暂时中断。 为了酝酿一开始就写定的结局。 剧中阐明原初「圣杯战争」的前夕;召唤英灵的力量根源,人类之恶──「兽」的存在;与驭兽少女恋情的肇始与终结。 而我,是它们的解读者、承受者、永志其足迹者。 ──再会了,美丽的碎片。 以笔尖刻划的众多碎片,在此补足了未填的空缺。 ? 关于这作品的从何而生、将从何而去,樱井光老师皆已做过详细解说,在此割爱。 我在这里该说的,就只有《苍银的碎片》故事本身,以及对不吝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与作者樱井光老师的感谢。 《fate/stay night》是二〇〇四年面世的作品,其根基《fate》则是更早的未完成之作。 当时我是远比现在年轻的朴拙作家,梦想写出一篇「背负世界命运的少女」与「拯救她的少年」的故事。那不过是个有志成为作家之人的平凡故事,没能写出结局就收在记忆最底层了。几经峰回路转后,故事成了名叫《fate/prototype》的短篇动画。 后来,有一位作家真的就只是见到「曾经有过这个梦想」的碎片而亲自来访,问我愿不愿意将这个梦想交给他。那一天,至今我记忆犹新。 而那位作家正是使我大受震撼的《赫炎のインガノック》作者,更是让我再添惊喜。 这一切,就像流落海滩的瓶中信。 沉入记忆深处的箱子,转交到有才华的作家手上,而重新开启。 三年半后的今天,苍银的碎片扩展得比过去自己所梦想的更为宽广,也让我见到了世界的深度。 在未来的日子,恐怕是很难再参与制作这么浪漫的作品了。 对于这样的缘份、邂逅,我心怀感激。 真的只靠零碎的设定集,就写出如此迷人故事的樱井光老师。 与文字相辅相成,妆点碎片世界的中原老师。 以及将这个异端又新颖的《fate》买下阅读的各位读者。 此恩此情,他日必将── 为了诞生于本作中的人物,准备全新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