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卧底反复横跳中》 1 路遇袭击 元妩是被颠醒的。 即使仙侠文中的仙人们有着搬山填海剑斩星辰的伟力,这里的路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比不得现代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只是用沙石简单铺置,再由当地凡人官府定时维修。即使如此,路面仍是崎岖不平,每逢雨雪天道路泥泞、寸步难行。 也不是第一年穿越过来,元妩早就习惯了,因此也没有太多抱怨,只是靠着身后的货物坐直了些,又稍微抬头看了看天色。 她此时乘坐的是前往东云城的商队用来运货的车。东云城此时要举办修真界几大宗门联合发起的“寻仙大会”,意在寻找凡间灵根优越者。这寻仙会每三年会在各大城池办一次,规模盛大,人流量也大,不少商队会趁此时机到城池中售卖货物,有些商队路上遇到来参加升仙会的孩子都会载一程,以求结个善缘。 只是元妩跟随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商队,而是由魔修伪装成的商队。她们也不是普通参加升仙会的孩子,而是在魔域中被精心培养了五年,要安插在各个宗门的细作。 离元妩最近的一个少女见她醒过来,便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厄都,你害不害怕啊?” 元妩微微抬了抬头,看向这个主动向她搭话的女孩。 她和她差不多大,都是十一岁左右,容色清秀,望之可亲,此时一双杏眼中满载担忧。 少女叫阴梨。 这并非她的本名。只是进入魔域后,被要求每人取一个“一看就是魔修”的号,原来的名字便都不能用了。阴梨不识字,便找了识字的师兄师姐,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 而元妩,作为一个穿越者对这种吃跑了撑的的企业文化并无好感,想到自己的身份是恶毒女配,便取了恶毒的谐音“厄都”当作名号。 两人之前在魔域接受细作训练的时候并不熟悉,只是路上寂寞,两人有年岁相仿,才稍稍聊了几句。 此时对于阴梨的疑问,元妩只是思索了一下,老实道:“有点。” 说不害怕是假的。 只是比起前世突然面临死亡的恐惧、发觉自己穿成仙侠虐恋文恶毒女配时的惊惶以及被魔道之人带到魔域成为间谍备选时的紧张,这点害怕也不算什么了。 见她神色自若,阴梨只以为她在安慰她,有些怅然地抱起膝盖,道:“我要是像你一样该多好,但我现在好害怕,我想我娘……厄都,你想去哪个宗门啊?” “我啊?”元妩想了想,“凛川吧。” 凛川剑山是正道五宗之一,其内弟子多为剑修,门内风气好武好斗,整体战斗力在五宗之中可列榜首。 “不想去曜日仙宗吗?”阴梨问。 曜日仙宗为五宗之首,在修真者中声望最高,名气也最大,宗门发展均衡,对于天资卓绝、没有明确偏好的修真者来说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而元妩嘛……也不是不想去。 然而,曜日仙宗正是原著剧情发生地。元妩这个恶毒女配正是进了曜日仙宗,才掺和进了后续的一系列事件。 不过这也能说明,元妩进入曜日仙宗当细作至少十年没被发现端倪,直到十年后剧情开始,元妩不断陷害女主才露了马脚,得了那么个悲惨下场。 想到这里,元妩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阴梨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可能去碧水阁?”阴梨抿了抿唇,“我是水灵根,碧水阁合适一些。” 虽然两人都在魔域呆了几年,但里面的人教她们的并非主修功法,而是一些秘法的口诀。这样寻仙大会上检验根骨时就不会检验出他们修炼过魔族功法的痕迹。 元妩想了想原著中碧水阁出场的片段,赞许地点了点头:“碧水阁确实不错。” 比起五步一恶毒女配,十步一温柔男配的曜日修罗场,碧水阁要正常不少。 就说话这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魔修们伪装的商队就如同最平常的商队一般,在夜幕尚未完全降临时停下了车,在平坦处扎了营地,燃起了火堆。 为了避免怀疑,商队是在离东云城不近不远的地方启程的,走了大概两天才到此处。元妩照着地图算了算,发现明天就能到东云城了。 车上的少年们都是肉体凡胎,赶了几天路均是精神恹恹,下车便找了火堆边的角落,拿着自己的干粮安静地吃。元妩也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和阴梨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 阴梨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边啃着硬邦邦的干粮,一边和元妩道:“厄都,你想家吗?” “不想。”跃动火光映照在元妩的脸上,她拿着一根小棍扒拉着篝火,声音冷冷淡淡,“我是被卖了的。” 原主出身于晋国的某个小村庄,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这种眼熟的配置代表原主必然会成为牺牲品。 或是被卖进大户人家当丫鬟,或是被卖给富商老爷当通房,亦或是被卖进花楼,成为被人唾弃的风尘女子。 这样比起来,被卖给魔修,反而是最好的一种结局。 而这仅仅是因为弟弟要读书。元妩无声地嗤笑一声。 即使是原主,也不会对所谓的家有任何留恋之情,更何况穿越过来的她。 篝火燃烧枯枝,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元妩啃完了干粮,抱膝坐在原地,盯着跳跃的火焰出神。 说实话,她还没想好进入曜日仙宗后要怎么办。她自知能力有限,既不想像原本的女配一样大出风头,成为宗门里的风云人物,也不想去抢夺什么女主光环。元妩只想安安分分地积攒力量,想办法解决魔修在自己身上下的毒,解决一切后假死脱身。 由于直到穿越很久后,元妩才发现自己是穿书了,对于原著的剧情,她的记忆不太深,只记得一些主要情节,比如女配陷害女主,女主堕魔之类的,所以她对于未来怀抱着深深的不安感。 托腮坐在元妩身边的阴梨不知道她的忧思:“厄都,你想不想成为很厉害的仙人啊?” 在魔域待了几年,她也明白了原来那些不是所谓的仙人,而是通过修炼掌握了伟力的修真者。 “自然是想的。” 按照记忆里的原著剧情,元妩要面临的危险相当多。先不说远的仙魔大战,就说近的,她现在身体里还有魔域用来控制她们的毒呢。这种毒不至死,却会让人生不如死,需要定期服用解药才可压制。 阴梨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拉着元妩絮絮叨叨说些对未来的畅想。元妩也不烦,耐心地听她说着,直到阴梨说得有些累了,她才贴心地把水囊递过去。 在她看来,阴梨还是个小孩子呢。在她穿越前,这样的孩子还在接受义务教育,如今却即将成为一名安插在正道宗门里的间谍。 夜色渐深,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嘶哑的虫鸣。十几个孩子被塞到两个不大的营帐里,但大家都筋疲力尽,倒也没精力抱怨,此时都已沉沉睡去。 元妩却觉得有些闷,胸口沉甸甸的,怎么也睡不着,便想出帐篷想透透气。行动间不巧碰到了睡在身边的阴梨,把她给吵醒了。 “厄都,你想去解手吗?”阴梨揉了揉眼睛,用气音问道,“我也想去。” 元妩“嗯”了一声。阴梨便也爬起来,两人摸着黑出了营帐。 比起帐子内,外面要明亮得多。澄澈明月高悬天幕,夜空中群星罗列成银色星河,在周围树木上投下银霜。 两人借着月色走远了些,阴梨去解手,元妩便站在一棵树下等她。 不知为何,她心中仍是放松不下来。这种危机感是前几日并未出现过的,像是在提醒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元妩靠在树干上,皱起眉思索着原著中恶毒女配身上的设定。 魔修培养的卧底,天资颇好,性格温柔,被悟剑真君座下大弟子温席玉亲自带回曜日仙宗,痴恋温席玉…… 等等?!被温席玉亲自带回曜日仙宗? 灵光一闪,如同一道惊雷劈散迷雾。 正在此时,阴梨小解完回来,看到她表情好像不对,纳闷道:“怎么了?你不解手吗?” 元妩还哪有心思解手。 这种被派到各大城池招人的弟子,在平民百姓眼里看着风光,其实多是内外门弟子。像是温席玉这种真传弟子或是待在山上潜修,或是出门完成任务,很少掺和这些俗事。以剧情里温席玉的性格,更不像是会凑这种热闹的样子。 剧情中元妩被温席玉带回曜日,必不可能是通过升仙大会!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温席玉会绕开魔修将她直接带回宗门,且对她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信息太少,元妩无法推断出真相。但她明白,若魔域的计划一切顺利,她是无法被温席玉带到曜日的。 一定是今晚发生了什么! 心中念头百转,实际上不过是片刻。元妩狠狠一闭眼,攥住阴梨的手腕,急声道:“走!” “走?”阴梨不解,“我们身上的毒需要定期拿药,我们不能走啊……”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巨响,夹杂着几声尖叫。两人同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隔着密密麻麻的树木,元妩隐约看到了火光。 意外已经发生了! 来不及解释,元妩拉起阴梨,撒丫子拼了命朝着更远处跑去。阴梨同样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多问,只默契地跟着她闷声逃跑。 两人在魔域里虽然没引气入体,但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力气也是有的。加之两个少女还未发育,身形瘦小,矫健穿梭在林木中,如同两只灵活的小动物一般,没过多久便跑出了老远。 2 金红箭矢 月光冷寂,照在元妩身上,将她冰得瑟缩了一下。阴梨比她小一岁,体力也更弱些,拔腿狂奔了这么久,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厄、厄都……”阴梨一边喘着,一边小声叫着她的名字,“那边,那边是什么东西?” 跑得远些,便听不到那边的声音,那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了。元妩心中闪过百般猜测,最终却只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魔修的仇家?又或许是正道人士识破了魔修们的伪装? 元妩不知道。她此时能做到,也只是拉着阴梨越跑越远,然后不断嘱咐她:“我们若是见到其他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真者,只说是跟着商队去参加寻仙会的路上遇袭了。” “我明白的。”阴梨点点头,抓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我们的药……” “应该没事。”元妩想了想,“魔域那边在各宗门里安插了探子,估计我们一进去就能被发现,药还是能拿到的。” 闻言,阴梨松了一口气。 那毒发作的滋味,她们都是尝到过的。她宁愿死,也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两人穿梭在幽暗的丛林里,几乎已经迷失了方向。只有冷然月光照在地上,给两人照亮了前行的路。 即使体力已消耗殆尽,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腿脚也酸疼麻木起来,但两人谁也不提停下,只相携跑着,不敢有片刻耽搁。 一片乌云被风吹过,遮住明亮月光。天地间不知何时变得寂然一片,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威压。 元妩只觉得背后犹如有尖刺在扎一般疼痛,窒息感更是似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窒息感中,一道锋利的杀机穿破凝滞的空气向两人袭来。 心叫一声不好,元妩连忙伸手将阴梨推开的同时自己向边上一滚,躲开了这来自于身后的一击。 金红的箭矢越过两人射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只一瞬间,那树就在锋利的箭尖下化作一团火焰。 火光照亮了元妩的脸。冷汗浸透了元妩的衣襟。 这一击若是没能躲过,她和阴梨会是什么下场?可是,这一击她能侥幸躲开,下一击呢? 对于她们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一击,只不过是强者随手而为罢了。 火焰几息间就将一棵繁茂大树燃烧殆尽,而后悄然熄灭。周围再次归于寂静。 “咦?”夹杂着些许疑惑的清越男声传来,虽然声音轻轻的,但在如此冷寂的夜晚中格外引人注意,“躲开了?” 元妩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身上如散架了一般疼,手臂更是擦出了好几道伤口。可她此时却没工夫去管身上的伤痕,只扶着旁边一棵树艰难站起来,抬起眼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强风吹拂,吹走遮住明月的乌云。皎白月光再次洒在草木枝叶上,给土地镀上一层银光。 青年手持金色巨弓,从一棵树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她。他身着红衣,身姿挺拔,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坦然站在茂盛草木中,任由月光将那张昳丽苍白的脸照亮。华美漂亮的金色大弓在月光下泛起凄然的冷光。 冰冷目光从身上略过,元妩只觉一阵恶寒,仿佛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了一般。 “明明只是两个小丫头。”红衣青年的语调奇异,如同朝雾一般轻飘飘却又不可捉摸,给夜晚笼罩上了一层诡丽色彩,“怎么躲过我的流金矢的?” 元妩眉角一跳。 流金矢,红衣,容貌艳丽,性情桀骜。她想起这是谁了。 游星臣。妖修,妖域游云城的少城主,这部作品中的深情男配,为了女主连自己妈都出卖的大孝子。 他怎么在这里?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地来阻挠魔域计划的? 原著里根本没有写过这段剧情,所以游星臣为什么来到这里,女配又是如何躲过他的追杀,元妩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若不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她和阴梨都会死在这儿。 脑筋飞速转动,实力的过大差距却让一切计谋都失去了用场。元妩僵着身体,正想着用脑海里的隐秘换两人性命是否可行时,忽听到游星臣飘忽的声音:“想活命吗?” 闻言,元妩不仅没放松,反而多了十二分的戒备。 在原著里,游星臣的人设就是性格高傲且恶劣。当他还是小说人物时,时髦的设定让他多了一众粉丝,但当他成为真正站在元妩面前的敌人时,元妩只暗恨他这狗性格。 元妩低头不语。视线下移,只能看到青年艳丽红衣的衣摆。那上面用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 “给你们时间。”游星臣似乎对两只小虫子起了玩弄的心思,恶劣地笑了起来,“你们可以选择分开跑,也可以选择向着一个方向跑。若是一起,我就会杀掉跑得慢的那个,若是分开,我就随意在你们其中选一人杀掉。” 闻言元妩一愣,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不远处的阴梨身上。 阴梨也在看她。 她比阴梨年纪大一些,体力更好,也有着成年人的头脑,若是两人选择同一方向,落后被杀的肯定是阴梨。 阴梨年纪虽小却不蠢笨,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雪。月光洒在她苍白面目上,杏眼中凄哀之色弥漫。她看了她一眼,咬唇,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某方向跑去。 元妩不忍地收回目光,脑海中思绪变幻。几乎是刹那间,她闭了闭眼,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东方跑去。 刚刚阴梨选择的方向,是西方。 “咦?”游星臣微微蹙眉,艳美面容上露出讶异神色,“出乎意料嘛。” 轻轻的声音被微风送到耳边。元妩狠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猛烈的心跳。 实话说,元妩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过去几十年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为了自己牺牲一个年岁尚轻的小女孩。 她也做不出什么舍己为人的事,最后能做的,不过是和阴梨分开跑而已。 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朝着天边逃去。元妩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是这样逃着。小腿僵硬如同灌了铅一般,脚掌也已麻木。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唯有她粗重的喘息声不规律地响起。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元妩忽地听到【叮——】的一声和【滴——】的一声几乎同时响起。 【系统加载中……8%……】 【系统正在载入,请稍后……安装进度3%……】 咦? 元妩目光闪了闪。 穿越前她也看过网络小说,对于所谓的系统并不陌生。结合她穿书这件事,她合理怀疑这冰冷的声音来自于她迟到的金手指。 脑子里思索着系统的事,元妩脚下却没停。凡人之躯,即使跑上一个时辰,也只是修真者一个法诀的事,但元妩却做不到待在原地等死。 当然,她也不觉得仅凭自己能侥幸逃脱,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射杀的准备。系统的绑定对这时的她来讲无疑是雪中送炭。 快安装啊……快安装啊…… 元妩心底暗暗催促。这个系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加载时间很长,且进度反复,一会儿70%,一会儿却又68%了,让人十分怀疑它是否可靠。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终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元妩一喜,脸上也禁不住带了几分愉悦神色,却忽地悚然一惊,一股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 元妩现在对这种危机感并不陌生。 她咬了咬唇,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中,游星臣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如同红色的鬼魅。他左臂拉弓,白皙修长手指抚过弓弦,动作缱绻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脸。那金色的箭尖指着元妩的心脏,在黑暗中发出星子般的微光。 与此同时,一股绝强的气机将她牢牢锁定在原地,仿佛将她的身体钉死。元妩用尽全身力气,在这样的威压下也只能动一动手指而已。 游星臣拉着弓还在瞄准。这当然不是说他拉个弓还需要很久,而是他性格如此。如同最恶劣的猫一般,喜欢看猎物濒死前绝望的挣扎,这就是青年的本性。 元妩一边在脑海里狂催系统,一边盯着游星臣的动作。青年出身高贵,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的,动作却行云流水,带着别致的优雅。元妩却无心欣赏,只期待他的动作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终于,弓弦绷动的声音响起,有着金色尾羽的箭矢忽地穿破长空,带着不可力敌之势朝她袭来。 元妩目光一凝,原本黑亮眼眸中闪过翠色幽光。随即她忽地挣脱了威压的束缚,动作灵敏且快速地朝旁边一动,箭尖擦着她的脸颊险险飞过,留下一道鲜红血线。 却不等她喘息,又一支灿金色的箭接踵而至。元妩瞳孔微缩,无从躲避,只呆愣地站在原地,眼中倒映出金红箭影。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只箭矢直直地穿透她的身体,仿佛穿过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团轻飘飘的空气一样。箭矢穿过元妩身体钉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引起了小规模的野火。 “这……怎么可能!”这下子,就连一向沉着冷淡的游星臣都瞪大了那双狐狸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元妩,“你究竟是何人?” 3 断水一剑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草木树枝投下交错阴影,如同蛰伏在暗处的妖鬼,正在择人而噬。 元妩正在和游星臣对视。她脸上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汗水浸湿的发黏在额头上,让她多了几分狼狈。 她表现得很镇定,好像成竹在胸一般。游星臣大概是被她刚才的表现和冷静的状态镇住了,也没有再射箭,只是神情阴鸷地看着她,似是在思索刚才所发生的事。 她背后是否有哪位大人物?她是否只是个引他上当的诱饵?游星臣性格并不多疑,但这时候却也难免顾忌起来。 然而真相其实很简单—— 箭尖倒映在眼瞳中的那一瞬间,元妩脑子转出了此生最快速度,打开了一个新手礼包,幸运地获得了一次性道具【倍速之眼】,并凭借着此道具成功躲开了攻击。 而后在第二箭即将袭来时,元妩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有两个系统。顾不上查看两个系统的相性好不好,她又同意了第二个系统的绑定,而后又打开了一个新手礼包,再次幸运地获得了一次性道具【3秒身体雾化】,凭借着还没过期的倍速之眼卡点,在箭矢即将射中身体时选择了将胸口雾化,让游星臣的攻击落了空。 现在,两个新手礼包都用完了。 元妩看着冷静,心里却是慌得一批。她没有第三个系统和新手礼包了。 冷汗将背后的衣衫彻底浸湿。元妩保持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已经很久,脚都有些麻木了。 晚风将几片本就摇摇欲坠的树叶吹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忽地,这阵风停了,沙沙声立即消弭,夜晚回归了寂静。 箭尖第三次对准她。 游星臣是个高傲的人,也正因如此,他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后还能活下来。即使元妩从未主动挑衅他,但在他看来,她躲过他的三击已经是最大的不敬。 也因此,他挽起了弓。 金箭划破黑暗,留下流星般的华丽痕迹。和之前几次随便射的不同,这次的箭注入了游星臣的不少灵力,外表看着无甚区别,威力却更大于前三支箭的总和。 要被射中了?没办法了吗? 倍速之眼仍有余效,元妩却无力再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一点点逼近。 近了一点,又一点,箭矢飞快来到眼前。那么近,元妩几乎已经能看到那箭尖上雕刻的繁复刻纹…… “乒!!” 金戈相交之声在耳边突兀响起。 拦住精美羽箭的是一把雪亮的长剑。 那把剑像是雪一样白亮,剑刃锋利,在月光照射下闪着银白微光,亮得几乎要刺痛人的双目。元妩一怔,目光顺着剑鞘转到那持剑人的身上,看到那人的模样时又是一惊。 来人看相貌不过二十出头,皮肤白皙,面如冠玉,长发一丝不苟束着,被银白发冠禁锢,青色衣袂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温席玉! 元妩讶然。 在那本古早狗血虐文中,温席玉是可以称得上男二的存在。他出身陵山温家,是水属性单灵根,天资卓绝,性情温和,十一岁时拜入悟剑真君门下,成为他的大弟子。温席玉十三岁筑基二十三岁修成金丹,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被称之为“断水一剑”。 即使是在人才济济的修真界,温席玉也算有名。比如此刻游星臣就认出了他,脸上也有了几分讶异神色:“温断水?” 温席玉和声道:“游少城主。” 修真界中,魔修居住在魔域,多为堕魔修士,与正道之人向来是水火不容的。而妖修间按种族聚居成城池,对正道与魔修间的争斗态度暧昧,少有选择插手其中的。 正因如此,两人间的气氛虽有些剑拔弩张,但到底没动起手来。 迎着游星臣不善的目光,元妩眼皮跳了跳,向温席玉身后躲了几分,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温席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却并没有制止,只是看着游星臣道:“游少城主可否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游星臣性格傲慢,最见不得别人这样阻止自己,闻言眉毛紧紧皱起,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 “你未免管的太多了。” 温席玉不愧是本文中的温柔男配,,听到游星臣这样近乎指责的话,竟也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游少城主真要和曜日作对?这也是令堂的意思?” 游星臣不说话了。 他如今尚未能继承游云城,城主仍旧是他的母亲游青云,城中一应大小事务也均掌握在游青云的手中。 比起自己的儿子,游青云更为心机深沉,在妖域有头有脸的城池中,游云一脉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做足了老好人姿态。 也就是说,游青云不会允许他因这一点小事而得罪曜日。 游星臣咬了咬牙。他一向唯我独尊惯了,如今被人截胡只觉得十分耻辱,可想到母亲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毕竟游青云不止他一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虽然都年纪尚小,但也代表着他的继承人之位并非不可撼动。 虽不甘心,但他知道今天是没法把元妩留下了。 而元妩,虽躲在温席玉身后,但一直在隐蔽地观察着两人间流动的暗潮。见游星臣萌生退意,她心中也微松,终于有心情搭理一下两个系统了。 刚刚能够死里逃生,也多亏了这两个系统给的新手礼包。虽然元妩心存疑虑,但她还是十分感谢的。 不过,这不代表她能一直忍受这两玩意儿的小学鸡式战争。 【你这个假货系统,从我宿主身体里出去!】 【哪个三流制造商制造的野鸡系统,居然还恬不知耻对我大呼小叫】 【我是野鸡系统?你才是野鸡系统吧!你哪个单位的?】 两个系统你追我打,纷纷呼喝着要对方出示绑定许可证,自己却不肯出示证件。两统闹得热闹,元妩却觉得自己脑袋吵得要炸了一样。 这会儿抽出时间,她连忙在脑海里大喝一声:【别打了!要打出去打!】 两系统同时叫了一声【宿主】,谁也不说话了。元妩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揉了揉额角,她先打开抽出倍速之眼的系统,眼前顿时出现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光屏。元妩扫视了一圈,点开了【系统详情】的页面。 【正义降临系统】 【您是否为世上好人不够多而苦恼?您是否期望成为人人敬重的救世主?您是否想要发掘这世上的真爱?绑定正义降临系统,您将成为世上绝无仅有的好人。我们的宗旨是: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元妩盯着系统介绍看了半晌。 正义降临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怪它这么小心。这还是它第一次出任务呢。 【没什么】元妩摇摇头【只是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系统而已】 正义降临系统觉得她在夸自己,顿时兴奋地把自己的功能都介绍了一遍,还着重强调自己是“最新款”“不是过时的古早系统能比的”,引来了另一系统的冷哼。 元妩制止了它滔滔不绝的介绍,打开了第二个系统,也就是抽出身体雾化能力的那个。 只是一看到系统的名称,她顿时就沉默了。 【绝世恶霸养成系统】 【您是否想要发疯?是否已经扭曲?是否想要阴暗地爬行?是否想要拉着全世界一起发烂发臭?绝世恶霸养成系统,将带给您绝无仅有的黑化体验】 元妩默了默,才道:【也挺新颖的】 就是你们这两个玩意儿,是不是互相冲突啊。 两个系统也终于反应过来彼此间方向冲突之处,顿时对着对方冷嘲热讽起来,一个骂对方圣母,一个说对方黑心,并且都声称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系统”,场面一时间又变得极为热闹。 元妩大为头疼,正想再次拉架,忽听到刚刚开始就沉默着的游星臣说了话。 “既然如此,”游星臣神情阴鸷,“温道友,就此别过。” 他权衡利弊,到底还是选择放弃追杀元妩。 且不说游青云那边的压力,就说温席玉也不是好对付的,修为比他还要高出一点,游星臣还真没有把握能在他的保护下杀了元妩。 温席玉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微微颔首,脸上仍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游少城主,再会。” 游星臣最后深深地看了元妩一眼,嘴角浮现冷笑,随即毫不犹豫地拎着自己的流金弓转身离去。月光倾泻,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墨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走了。 但元妩知道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简单结束。游星臣睚眦必报,他最后那一眼里带了深深的威胁之意,那冷笑也如同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元妩身上。 早晚有一天,她还会和游星臣碰上的。元妩想。 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尽可能地变得强大,这样才能在未来的巨变中获得基本的自保能力。 这样想着,温席玉温和的声音适时从耳边传来。 “你为什么会被他追杀?” 来了! 元妩的心又提了起来。 温席玉在剧情前期确实是位温润君子,但这不代表他是毫无警戒心的烂好人。就如同此刻,他救下了元妩,却并未对她的身份毫无怀疑。 心中百转千回,现实中不过眨眼。朦胧水雾泛上双眼,元妩表情悲痛:“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跟着陈大叔他们去参加升仙大会的,结果晚上出来起夜,然后就……被……仙人,陈大叔他们是不是都……” 温席玉没接话。于是元妩只能悲催地一个人演着这出独角戏。 “仙人……”她扑通一声跪在草地上,神情悲恸,“请您救救小梨子,我们是一起的,刚刚走散了,她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到那……那魔人的毒手……” 小梨子是她刚编出来的昵称,更符合乡村女孩的人设。 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温席玉眼睫微动,叹了口气,还是把她扶起来:“我帮你找,你先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元妩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奔涌而出的眼泪,面带忐忑地站在温席玉身后。 不过虽然她的表现是装的,但她对阴梨的担忧却不是假的。她不记得原著中有阴梨这号人,不知是否死在这场变故中了。 还有那两个系统,职责冲突的话又该如何处置才好?怎样顺理成章地跟着温席玉回到曜日?要思考的东西太多,元妩感觉脑袋里一阵发涨,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天际已出现朦朦胧的亮光,照亮一小块天际。这场单方面的追杀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如今约莫是寅时了。 游星臣可真是吃饱了撑的啊。元妩眼睛看着天际微光,游星臣离开后骤然放松的身体却越来越沉,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进草地里。 4 曜日仙宗 过往如同万花筒中的瑰丽图案,旋转着拼凑成一个个梦境。元妩这一觉睡得并不好,那梦境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要将她卷进暗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元妩睁开眼,便看到素色的布制床幔。她心里一惊,微微动了动手指,戒备地打量着四周。 单说这床,虽装饰简单朴实,摸着却柔滑,不似是普通的客栈。想到这儿元妩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被温席玉随手丢在某个客栈或农家了。 但她也没完全放心,仍是支着身体去看帘外的摆设。这房间不算大,器具多为木质,略一打眼看过去东西也不多,仔细打量却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曜日仙宗吗?可这里和元妩所想象的金碧辉煌并不相同。 初来此地,元妩不打算轻举妄动,只呼出系统面板。可惜两个系统一个赛一个地废材,面板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叫系统出来,结果之前还吵得热闹的系统都闷不做声了。 元妩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忽地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临近。她顿时躺回原位,警戒了起来。 木质的复古屋门被推开,发出轻轻的吱呀声响。 “姑娘已经醒了吗?”稚嫩的少女声音试探着问道。随即,一道娇小的身影走近,元妩还隐约看到她手里拿了碗粥。 想到这个少女应该没什么恶意,元妩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的醒了呀。”听到她声音,少女走得更近了些,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雀跃,“我扶您起来吧?”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元妩自然脸皮没那么厚,要让看着年纪不大的孩子来搀扶自己,索性自己坐起来了。 少女见状,把手上的粥放在旁边案几上,又笑呵呵地将床帘挂起。趁着她动作,元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个女孩。 她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左右,一张脸圆圆的,头上梳着个简单的发髻,身上穿了件白色的宽大道袍,腰带上还别了写着名字的木牌。 元妩眼尖地看到了上面的字:鹤兰。想必这就是少女的名字。 鹤兰将床幔整理好,又拿起了那碗粥,对元妩道:“姑娘先喝点东西吧?” 元妩内心急切,本想拒绝,却忽感胃中空空,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让她拒绝的话堵在了嘴中,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见此情形,鹤兰和气地笑了笑,道:“姑娘昏迷这两日中只用了些清水稀粥,想必腹中饥饿,还是用些粥比较好。” 闻言,元妩按捺住心中急切,接过了她手里的粥。鹤兰本来还表示要服侍她用粥,但被这么个还没成年的少女服侍,元妩总觉得怪怪的。因此她拒绝了的提议,坚持自己把粥喝完。 粥并不烫,温度刚好。元妩有心事,三两下便将粥整碗喝完,连味道都没感觉出来便匆匆开口道:“这里是哪里?我是怎么来的?我的……我的同伴也在这里吗?” 对于她连珠炮似的问题,鹤兰并不慌乱:“这里是修真界正道五宗之首曜日仙宗的悟剑峰上,是大师兄温席玉将您带回来的。” 顿了顿,她又道:“只有您一个,并未看到他人。” 听到鹤兰的回答,元妩心一沉,刚因被带回曜日而冒出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 阴梨如何了? 看来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默然半晌,元妩整理好情绪,先对这些天一直照顾她的鹤兰道了谢。 鹤兰嘴角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您不必对我道谢,这是我该做的。” 元妩奇道:“我只是一届凡人。” 身为现代人,她当然不认同仙凡有别、人命贵贱那一套,但鹤兰应该是修真者吧?修真者不都是看不起凡人的吗? 鹤兰似有所指:“很快就不是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言,只是问了元妩是否还有什么想要的,便躬身退下了。 本就空荡的房间里只剩元妩一人,便愈发显得冷清。元妩想着鹤兰最后那句话,有了几分明悟。 她到魔域后测过一次灵根,当时显示的结果是风属性单灵根。这本是极为上好的天资,只是魔道功法没那么注重灵根,所以把她和同样是单灵根的阴梨派出来当卧底了。 当然,也有让她们出来白嫖正道功法的意思在。 所以对于自己的资质,元妩是不担心的。此时鹤兰一说,元妩对她的未竟之意也懂了个大概——悟剑真君纪如淮要收她为徒了。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原著中女配被带回曜日后就拜了纪如淮门下,如今也不过是按照剧情走而已。元妩现在要做的,不是改变剧情,而是在下下个月毒发之前联系到曜日中的魔道钉子,并拿到解药。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曜日弟子众多,元妩现在身份尴尬,很多地方都不能去,无法确认内应身份,更无法保证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拿到药。 想到此处她微微叹气。事到如今,忧愁也没了多大意义,元妩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用啊】趁着没人打扰,元妩大喇喇坐在凳子上,蹙眉问两个系统。 两个系统已经凝聚成了玩偶大小的实体,正一左一右漂浮在元妩的眼前。正义降临系统是一个天使形象,背后有着洁白翅膀,头上顶着锃亮光圈;恶霸养成系统则是小恶魔形象,全身黑色,有蝙蝠翅膀,手里拿着三叉戟。 听到她的询问,两系统顿时狗腿地凑上来,你一样我一语地讲解起各自的功能。元妩以前也看过不少小说,但没见到哪本里的金手指这么殷勤狗腿的。 ——想来,是因为它们有了竞争对手,拽不起来了吧。 不过虽然他们介绍了很多,但实际上无论是正义降临系统还是恶霸养成系统,功能机制都十分地简单粗暴——做任务,得到奖励和积分。奖励可以直接拿出来用,积分可以在商场兑换东西。主打的就是一个极简风。 系统商城需要在完成第一个任务后解锁,两个系统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自己的商城和对家的商城有什么区别。元妩摇摇头,也不为难它们。 任务早晚会发,她也早晚能看到商城里卖什么东西。 这样想着,她感觉轻松了些,便关掉了系统界面,站起身打算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峦叠嶂、绵延不绝的山峰。这些山峰高而险,带着独属于大自然的奇诡风貌,青翠山色延展,几乎要将半个碧色天空覆盖。 看着这样雄峭险峻的山峰,元妩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姑娘可是第一次见这山?”鹤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轻声向她介绍这些山峦,“此乃悟剑峰的主峰,峰主便常年在此地悟道。”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是悟剑峰的三十三座副峰之一,这些副峰一般都是弟子们的住所。除了悟剑峰之外,曜日还有其他六座主峰二百四十七座副峰,分别居住着各峰的峰主及弟子们。” “居然有这么多吗?”元妩有些恍惚。作为从小在钢筋都市中长大的现代人,她对山的印象几乎都来自课本和电视,从未这样亲身接触过。 “那是自然。”提及此处,鹤兰脸上也多了几分骄傲神情,“这些也只是规模较大的山峰而已,要将那些小的山峰也算上,曜日的山便要超过三千座了!” 元妩更是讶异,忍不住向更远的天际眺望。山外竟还有山吗?想到这数之不尽的山峦竟都属于曜日一宗,她竟也不自觉地心潮澎湃起来。 “副峰一般都是真传弟子的居所。”鹤兰向前一步站在她前面给她领路,“我们现在所在的,是悟剑一脉真传大弟子温席玉所居的副峰。” “就是把我带回来的仙人?”元妩小声问。 “没错,那位就是我们的大师兄。” 温席玉为人和善,从不摆架子,对待这些修为尚低的侍者也不颐指气使,因此深受弟子们的喜爱,鹤兰提到他时也是神采奕奕的。 元妩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其他人身上引了引:“悟剑峰还有其他真传弟子吗?还有那位峰主又是什么人物?” 其实这些原著里都有过描写,元妩在魔域时也背过相关情报。只是那些纸上的描述当然没有悟剑峰侍女的描述可信度高。 “目前为止,悟剑峰还只有大师兄一位真传。其他人多是内外门弟子。至于峰主……”鹤兰停了停,似是有些为难,“峰主常年在悟剑峰潜修,其实我们没怎么见过他。不过在修真界,峰主却是极为有名的。” 元妩当然听说过他。 悟剑真君纪如淮在修真界可谓是活着的传说。三岁执剑、八岁入道,三百年前与魔道一战中,纪如淮手持青霜剑,剑气纵横魔土十一州。这等事迹在修真界广为流传,连尘世凡人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人赞颂他“青霜一剑浮云断,无人不知纪如淮”。 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纪如淮究竟有多强。有人猜纪如淮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有人猜纪如淮是千年来剑道最强。 可无人猜到,情关难过,当世最强的纪如淮终究死在未来的一个雨夜。 5 天阶难度 一连几日,元妩都待在副峰上,没见过温席玉,更没见过纪如淮,身边能说几句话的也只有鹤兰一个人。 她也曾试图从鹤兰那里套出几句话来,然而鹤兰年纪虽小,性格却是滴水不漏,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自是知无不言,但对真正核心的问题却是守口如瓶。 元妩便不为难她,也甚少使唤她做什么,只是偶尔与她闲聊一些琐事。很快,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在元妩等得有些急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消息——在各大城池已经招生完毕,飞舟已载着有灵根的孩子们飞回曜日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元妩正坐在有着飞燕般屋檐的湖心亭中,百无聊赖地往湖里丢石子。一颗颗圆润的石子没入清澈湖水,徒留圈圈涟漪,化作水波四散开来。听到这个消息,她顿时浑身一震,丢石子的手停了下来。 “听说这批里天资上乘者数十。”鹤兰说,“比起往届多了不少。” 能担得起“天资上乘”这样形容的,至少也要是双灵根。这样看来,这批弟子的质量是很高。 元妩这样想着,正想再详细地问问情况,余光却瞄见一道竹影似的光从湖中掠过,如同轻盈的飞鸟,悠悠停在亭前,显露出挺拔身影。 青衣宽袖,束发成冠,来者正是温席玉。他似乎是刚执行完宗门任务回来,比起初见时,身上又多了几分煞气。 鹤兰微微行了一礼便退下,此处便只剩下二人。 “……仙人。”元妩垂头,低低地叫了一声,脑海里正仔细捉摸温席玉的来意。 “不必拘礼。”温席玉虽杀气未消,却仍是笑容温和,“我师尊悟剑真君想要见你一面。” 他停顿了一下,又提点道:“师尊有意收你为徒。” 元妩脸上适时露出激动和感激神色。 温席玉示意她过来。 修为有成的温席玉自是不怕崇山峻岭,可元妩凡人之躯,即使把浑身骨头都爬散架也是无法翻越这山的。 还好温席玉早有准备。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桃核大的木质小舟,略微输了一点灵气,那小舟便如同吹了气一般迅速胀大,一直胀到能乘两人为止。他带着元妩乘上小舟,又慢条斯理地捏了个诀,小舟顿时冲上云海,如同在真正的海洋中一般行驶起来。 元妩在魔域时见过操纵飞舟的,第一次时千般惊异,如今却已不再感到惊奇。只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女孩,不能对这奇异一幕熟视无睹。 于是她脸上便露出兴奋神色,对着木舟这儿摸摸那儿碰碰,又去轻抚舟际简单的木纹,显得好奇极了。 温席玉不愧是公认的老好人男二,对于元妩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有丝毫不屑,反而耐心地给她讲解飞舟和灵诀。虽然元妩对这些知识只是一知半解,但她还是认真地全部记了下来。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元妩趁此时机,询问起阴梨的下落。 “方圆百里内都搜遍了,并未有符合描述的人。”温席玉道。 即使已猜到了答案,元妩也难掩失落。按理来说,她和阴梨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太大交情。但想到这个少女可能会遭遇不测,她还是心中悲伤。 “东云城升仙大会除了曜日,还有其他宗门参加,因此这几日周边修士也尤其多,你的同伴或许是被他人救了也未可知。”温席玉见她神态失落,便安慰她,“我也安排弟子关注了,若有符合描述的人,自会上报的。” 元妩无法,只能点点头,又问起商队的尸体,方才知道行商们的尸体被游星臣的流金矢所附带的火焰燃烧,早已残缺不全了。温席玉只能找人将其就地安葬。 听闻此事,她脸上露出悲恸神情,心底却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几天元妩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魔修们的尸体留在外面,被人发现端倪。 不过可能是因为伪装成商队的魔修修为都不高,魔气不足,被游星臣一发干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并没有被游星臣发现真实身份,加之商队魔修尸骨无存死无对证,她可以暂时放下心来了。 飞舟速度极快,仿佛乘着风一般拨动云雾向前行驶着。没过多久,逶迤险峻的悟剑峰的全貌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在半山腰下了船,那飞舟便又自动缩小成了桃核大小,被温席玉重新收进了储物袋中。 “走罢。”温席玉冲她轻轻颔首,转身踏上了石阶,“悟剑峰顶禁飞行法器,我们只能走着上去了。” 山里被开凿成粗糙质朴的石阶,一阶一阶仿佛要蔓延到天际般望不到尽头。元妩跟着温席玉的脚步拾阶而上,没过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可那天阶,仍如没有尽头一般。 一步,两步。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少阶。穿过茂盛青翠的竹林,穿过飘忽不定的云霭,温席玉的背影仍是不急不忙地走在前方,似是从不感到疲倦。 仅仅喘息了几秒,他的身形就往前了一大截。元妩不敢耽搁,咬牙跟上。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温席玉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飘然若风,轻易地穿过石阶。元妩的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酸痛,却一直咬牙紧跟其后,任由豆大汗水从额头滑落。 又走了几十阶,元妩已气喘吁吁,眼前发黑了。 心底有个声音道:“休息一下吧,不用担心迷路的。反正纪如淮也要收你为徒了。” 元妩攥紧拳头,几日没修剪的指甲几乎要嵌入血肉之中。她摇了摇头,将蛊惑的声音甩出脑海,神智终于清明了些许。 “仙人!”她轻轻叫了一声,温席玉却恍若未闻,只闷头走着,且愈来愈快,元妩连再叫一次的精力都没有,不得不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住。 烈日高悬,将她皮肤刺得滚烫。元妩只觉得裸露的皮肤起火了一般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衣衫,她形容狼狈,如同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扯了扯衣袖,盖住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元妩接着向前跑。 忽地,她的脚尖勾住了什么东西,一时不慎竟摔了一跤。元妩顾不上疼,慌张地爬起来,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已然起了浓雾,遮住了炽烈阳光,也遮盖了山道两旁风景,温席玉的身影,也在雾起的一瞬间消失在了远方。 【小黑?小白?】她心觉不妙,赶紧呼唤系统。然而平时聒噪吵人、喜欢争强好胜的两个系统却都没了声音,留给她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淹没吞噬。元妩站在石阶上,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白色的雾海中,已迷失了方向。 在浓重雾霭之间,在重叠石阶之上,一道声音蓦然响起。 “你是谁?” 元妩总觉得那声音有种奇怪的耳熟,却又想不起具体是谁的声音。不过此时情况紧急,她只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答道:“我是我。” 那声音又问:“你为何来此?” 元妩回:“求道悟剑。” 声音道:“求何道?悟何剑?” 元妩愣住了。 求何道?悟何剑? 从穿越开始,她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不过是源于命运的裹挟。进入魔域是如此,潜入曜日也是如此。在这样的命运轨迹中,元妩个人所能做的事微乎其微。 甚至她觉得,对于他人来说有挑战性的“悟剑”,也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命运的安排”罢了。 这样猝不及防被卷入命运洪流的她,又求何道,悟何剑呢? 刚得知自己是女配的时候,元妩曾经连续几天做了噩梦。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是恶毒女配元妩支离破碎的一生。 梦醒时分,她被戳穿伪装、众叛亲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梦着梦着,她脸上也糊满了泪水。 可她不会成为可恨又可怜的恶毒女配,也不会成为天命运转的牺牲品。 元妩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多了清明。 “求改命之道,悟斩运之剑。” 若天命如此,就逆转天命;若天运如此,便断斩天运。 这是她的道,也是她的剑。 无人能阻止。无人能改变。 那声音轻轻重复:“改命之道?斩运之剑?” 元妩高声道:“这就是我所求之道!所悟之剑!” 话音刚落,山间突兀鸣起明净钟声,似是与她相和。那声音呢喃着这句话,轻如山风。一时间,元妩的声音与未知人声竟重合在一起,混杂在钟声中消弭不见了。 直到钟声停息,那声音都没再出声。 只是山间的雾被山间清风拂动,逐渐消隐云间,又再次显现出周围草木的青翠颜色和各异轮廓来。 一道尖锐雁鸣划破青空,惊起一山鸟雀,也将元妩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惊醒。 山间寂寞无人语,唯见花木灿烂,碧空如洗。 温席玉站在不远处,声音似和风细雨:“跟上来吧。只有十七阶了。” 元妩转过头。不知不觉间,那粗糙而漫长的石阶竟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6 悟剑真君 上了最后一阶台阶,眼前便豁然开朗。再沿着林木间的小路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见高耸楼阁绘金凤,飞檐入云端,渺渺灵气凝烟云,缭绕如仙境,堂前牌匾含道韵,上书“凌云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殿中。 殿内奢华自不必说。地板由大块具有聚灵作用的白石铺成,丝丝缕缕灵气由地板升腾而起。殿内的梁柱均为白色,雕龙刻凤、巧夺天工。四周的墙壁上刻画着几位大能战斗或悟道的壁画,衬得这凌云殿越发庄严。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个如冰雪一般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正襟危坐于上方,霜白的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仿佛也带着凛冬的寒意。 此时他正微微垂着头,一双明净如琉璃般的眼瞳正盯着刚走到殿上来的两人,银霜自然散落在他身上。 “师尊。”温席玉行了个弟子礼,“人已经带到了。” “嗯。”纪如淮微微颔首,明净眼瞳扫过元妩,“单属性风灵根,不错。” 一般修士想要查看他人灵根,就必须要借助测灵石等道具,但纪如淮修为高深,想要探查她一个菜鸟的灵根易如反掌。 元妩恭谨地垂下头,只听纪如淮又问:“行道路上如何?” 温席玉答道:“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属上上等。” 纪如淮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阖上眼,似是在考量着什么。温席玉汇报完情况就离开了,如今殿中只余元妩与纪如淮二人,空旷殿内陷入死寂之中,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回荡。 半晌,纪如淮才复又睁眼,一双眼瞳清明澄澈,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他站起身,白色衣袂如银河洒落。 “你可愿拜我为师?” “弟子愿意!”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元妩当下就给出了回答。对于当前的她来说,纪如淮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老师,即使拜入他门下意味着要接触剧情,但剧情对于尚且弱小的她来说也是一个“提示”。 “既如此,你当为我座下二弟子。”纪如淮神情冷冷,难辨喜怒,“出去找你大师兄,他会安排好一应事务,以后也由他教授你基础法诀。三日后你同新入门弟子一同参加拜师大典,正式拜师。” 什么都找大师兄,敢情儿你就是个甩手掌柜呗。 元妩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面上却仍带着恭谨谦逊神色。 在原著的描写中,纪如淮就是个“不理俗世”“凛然若雪”的人物,除了剑道之外,他几乎不对任何东西感兴趣,也不与人交往。此时正事搞完,他也不多嘱咐几句,只是很冷淡地示意她退下。 元妩轻手轻脚退出殿门。殿外松柏成荫,大片绿色冲淡了庄严肃穆的凌云殿给她带来的冲击。还没等她复盘一下刚刚自己的表现,就见到温席玉正笼着袖子站在一棵墨绿松树下,似是在等她。 脚步顿了一下,元妩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加快了脚步朝松树那边走去。 “仙人可是在等我?” 温席玉笑:“你如今该叫我师兄。” 元妩犹疑一息,才叫道:“师兄。” 她言行间仍有几分局促和生疏,温席玉却不怪,声音轻柔地给她介绍悟剑峰几座副峰的情况。 “这座山离主峰最近,与我所住的南故峰也不远;这座峰面积最大,山上多种松竹;这边风景最好,里面有一大片梅林……”温席玉掏出来张地图,指着上面标注的山峰一一介绍,“师妹可任选其一当做洞府,安顿下来后也可自行找侍者打理。” 元妩看了眼地图。就如同鹤兰介绍的那样,悟剑峰除了主峰以及温席玉所住的南故峰以外,还有其他三十二座洞府。这些洞府参差罗列在地图上,直把元妩看得眼花缭乱。 她仔细看了几眼地图,终于找到一个地理位置看起来不错的峰头,便问道:“此处如何?” 温席玉看了眼她所指的地方,顿时微微蹙起眉头:“此峰不小,峰上多嶙峋怪石,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是否偏僻了些?” 从地图上看,这座山峰算是离悟剑主峰最远的一座峰了。温席玉的思虑也不无道理,可他不知,这山峰越是偏僻,越是少有弟子来往,就越正中元妩的下怀。 这几天虽过的顺风顺水,但元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真正身份。魔道卧底的身份始终是她身上所蛰伏的一个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引爆。想要隐藏这个身份并安全躲到剧情结束,就必须要找一个偏僻的、能掩人耳目的地方。 当然这些真正的原因,元妩是不会对温席玉讲的。面对他的担心,她只是笑道:“师兄,我只是比较喜欢安静的地方罢了。” 见她打定主意,温席玉也不再劝:“你喜欢就好。不过此事并不着急,你可以在南故峰多待一些时日再做决定。” 元妩当即谢过他的好意。 温席玉又给她介绍了真传弟子的月例、服饰、早课等问题,而后又命人带她去人事堂登记,又是验灵气又是制作本命灯,一番折腾下来已然天黑了。 元妩还以为修真界管理并不严格,说收谁当弟子就收谁当弟子呢,结果这一趟下来她才知道,原来每位长老或峰主手下的真传弟子都是有数的。且修真界注重传承,一般长老座下真传弟子不超五人,大部分都保持在三人左右。 嫌麻烦不愿教授弟子,因此一位弟子也没收的人也不是没有。 再回到南故峰的时候,元妩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一个身份玉牌以及一套真传制服了。 曜日的制服以白色为主,用上好的布料制成窄袖劲装,衣袖及衣摆处都用金线绣出太阳与玄鸟图案。因负责缝纫制服的都是修士,效率比凡人快了百倍不止,当天就能制作完成。 红日西斜,将山峦染上胭脂色。南故峰虽是山峰,山上却有一片小湖,湖水清澈,几乎和艳丽云霞相接。元妩突发奇想,一边沿着湖边散步,一边整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出了老远。 “你一个四灵根,竟然还想学炼丹?” 忽地,一道尖利男声划破宁静的傍晚,也打破了元妩的思绪,这声音中的讥讽刻薄更让她有些不喜。元妩皱了皱眉,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这湖边种了一片树林,晚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响声,掩盖了她的气息。远远地,元妩看到两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那两人一男一女,均是十几岁的身材,身形也并不高大,其中那个男的身形更矮胖些,远看如同一个小木桶。毫无疑问,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他。 而那个少女……元妩眯了眯眼,终于确定,那个清瘦的少女正是鹤兰。 “别做梦了,你这种人也能当尊贵的炼丹师?”小木桶嗤笑,而后又随便翻了翻从鹤兰那里抢来的书,“你就看这种书?基础炼丹法,哈哈,这本书你学一百年也别想学会炼丹。不过……” 他上下打量了鹤兰一眼,随意把书扔在地上:“我爹前几天得了个丹方,你若是跟了我,我就把丹方给你看看,怎么样?” 闻言,刚刚一直不说话的鹤兰略略抬了头,眼神微动。只是沉默许久后,她弯下腰捡起刚被扔在地上的书,冷静道:“我无心情爱。” 元妩瞟到书的纸页泛黄,页角都卷了边,显然已经被翻了许多遍。 而另一边,小木桶被鹤兰“不识抬举”的态度激怒了。 “我爹是所有外门弟子的管事!你敢拒绝我?” ……果然修真界也有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元妩这样想着,忽听到脑中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可怜的少女正在被纨绔子弟威胁,你选择——】 小白【救下她!救下她!】 小黑【对小木桶的话表示赞同】 这是触发任务了? 元妩刚想迈出去的脚收了收,打开两个面板,饶有兴趣查看了起来。正义降临系统,也就是小白的任务奖励是一些草药和积分,而小黑的奖励是一把毒针和积分。 她现阶段不太用得上这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留起来,万一哪天能用上呢? 面前的争执愈烈。不过与其说是争执,倒不如说是小木桶单方面的威胁。 忽视了打成一团的系统拟态,元妩走近了些,而后故意清了清嗓子。 “谁在那里!”小木桶一惊,脸上蛮横跋扈的表情顿时消失无踪了。这变脸技术,连专业的演员都望尘莫及。 两个系统停下了打斗,双双躲在一边看她要怎么选择。 是作恶?还是行善? 其实以两系统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元妩绝对不是为了奖励抛弃道义的人,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而放弃人性不是她的选择。 所以在这几天的争斗中,小白一直是略占上风的。此时看到她要开始选择,两个系统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虽然它们没有呼吸) 毕竟这可关系到他们以后的“地位”呢! 元妩不知它们所想,清咳一声引起注意后就慢条斯理地从树后绕了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袖子。 “你是何人?”小木桶不认识她,一脸戒备。 “我是悟剑真君新收的弟子。”元妩先报了自己新鲜出炉的真传身份,果不其然看到小木桶脸色惨白,张嘴就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进行辩护。 “师、师姐……” 修真界就是这样残酷。小木桶比元妩大了四五岁,但只要元妩是真传,他就要乖乖叫她一声师姐。 “不必着急。”元妩打断了小木桶的狡辩,“因为我觉得,你刚才的话十分有道理。” 7 善恶一如 嗯?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小木桶本以为完蛋了,却没料到他这等霸凌强迫之举居然还能得到真传的认同,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了。 “师姐也觉得我说得没问题?” 小白已经疯狂尖叫了【宿主!你是正道侠士啊!你怎么能赞同他!】 小黑则是露出得逞的窃笑,昂起头如同斗胜的公鸡一样宣布元妩任务完成。 而鹤兰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瞳光微闪。她和元妩相识没几天,却也觉得她并非这样不分黑白的人。 果然,只见下一秒,元妩就抽出她手中那本《基础炼丹法》,小心地翻了翻:“他说得没错。你只看这种书,是无法学会炼丹的。” 她说这话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在魔域那边接受卧底无薪培训的时候,魔域的书阁一层是对他们开放的。这世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于是她一有空闲就躲进书阁看书。 炼丹相关的书她也看了些,虽然不会实操,但一些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因此,她翻了几页就看出来,这本炼丹法已经基础到不能再基础,几乎就是给完全不了解炼丹的人看的趣味手册。 鹤兰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虽然身体年龄只有十一岁,但元妩毕竟不是真的不谙世事。她脑筋略微转了转,就知道鹤兰的忧虑了。 这和曜日仙宗的制度有关。 曜日仙宗的主殿曜日殿坐落在山群最中央的曜日峰上,是承担弟子们接取任务、领取俸禄以及举办各种大型典礼等职能的场所,其上也有大型藏书阁,只是这座藏书阁一般只有缴纳足够的任务点才能进。 而其余主峰如悟剑峰,也有自己的藏书阁,只要是本峰的弟子,缴纳少量灵石或任务点都可入内;他峰弟子想要进入,需缴纳灵石更多,且需要内门以上的弟子手令。但问题在于,大部分主峰的藏书阁所收藏的,都是与本脉功法相关的书籍。 诸如悟剑峰的藏书阁中便都是剑谱、剑道理论等相关书籍。 像鹤兰这样的侍者一般是杂役弟子或外门弟子,接取任务所得任务点极低,没有资格进入曜日大书阁,悟剑峰书阁却又没有炼丹相关藏书;可进入他峰书阁,对于这些弟子来说更是难于登天的事。 此时,小木桶已从元妩叹惋的语气中察觉到不对了。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没了那趾高气扬的神情,像一只鹌鹑一样。 仙门等级制如同一道巨大的鸿沟,让他不敢僭越。 “你说你父亲是外门管事?姓什么?”元妩将书递回,随即抬起眼看着小木桶。 她如今身量不高,看小木桶也要仰起头看。可或许是因为她是有着至高地位的真传,即使她没有修为,小木桶也感觉到了一股令人鼻梁发紧的压迫感。 “是、是……姓……孙……”他牙齿打着颤,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姐,师姐饶命!我再也不欺负鹤兰了!” 元妩嘴唇微抿,心中有些复杂。看到这种人渣跪在自己脚下自然是件痛快事,可来自于现代社会的她直面这种身份阶级带来的压力时,感情上又有些微妙。 不过她到底不是圣人,也无权做这个圣人——于是她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鹤兰,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鹤兰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元妩声音冷然,“我会差人找你父亲告诉他今天的事,然后让他好好‘奖励’你的。” “另外,”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不是再不欺负鹤兰,而是再不欺负任何人。若有下次,我会秉明戒律堂。”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多留,转身拂袖离去。鹤兰在原地顿了顿,也转身跟上。 只留小木桶一人跪在原地,看着缓缓下落的夕阳,无力地伏在地上,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恐惧。 庆幸于不被送去戒律堂。曜日的戒律堂与执法队向来严苛,加上他又确实做了这些事,虽说第一次威胁人就碰上了硬茬子,但执法队肯定不会管这些。 恐惧的是,他父亲听闻他惹了真传,定会将他打个半死。他平日纨绔些他父亲不会理会,但若是事关真传,他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他呆愣地看着两人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红日缓缓下沉,夜色渐渐来临。成为真传第一天就耍了威风,元妩忍不住自嘲。可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毫无修为的她现在最珍贵的反而是这个身份了。 鹤兰快步从身后追上她:“恭喜师姐成为真传。” 刚刚发生了那么多,她一开口却不提那些污糟事,只恭喜元妩。 元妩笑了笑:“就是侥幸入了师尊法眼。” 鹤兰也笑了。少女长相甜美,笑起来脸上还有可爱的酒窝:“师姐何必自谦……刚刚多谢师姐帮我。” “举手之劳。”元妩摇摇头,“之前承蒙你关照……” 想了想,她终究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那孙谅我还是知道的,平时确是欺压弟子,所做的不过是使唤人的小事,只有这次起了色心、变本加厉。”鹤兰道,“他进戒律堂也是应该。只是他父亲孙咏虽是外门弟子,但在外门汲汲营营多年,却也有些分量。都说小人难防,师姐若是把那孙谅杀了,难免会被他记恨。” 元妩放过孙谅确实有这样的考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完成第一个任务后,小白开启了“善恶值查询功能”,她查了查孙谅,发现这人以前确实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 想必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做了。既然当事人都不计较,她也不会去当这个恶人。 不过鹤兰为她考虑至此,也让她心里有了几分暖意。想到温席玉和她说可以自己找侍者的事,便心中一动,道:“我过几日也有了自己的副峰,你要不要到我那边?” 鹤兰微微睁大眼:“温师兄那边……” “放心好了。师兄之前也和我说可以在南故峰带几个走。”元妩道,“你愿意吗?不愿意也没关系的,不必强迫自己。” 她并不是非鹤兰不可。只是她初来乍到,不认识其他外门弟子,公开召集又担心招来的人良莠不齐。而鹤兰是她在曜日遇到的第一个人,性格又好,自是不二选择。 面对她的邀请,鹤兰思忖几秒,狠狠点头。 不只因为对元妩有好感。她也有赌一把的意思在。 温席玉虽待人宽和,却常年出任务闭关,他所在的南故峰也已有总管。鹤兰地位不高,升迁无望,若是不另谋他路,她的野望一辈子也无法实现。 两人各有算盘,但也不乏真心,此时相视一笑,心情均好了起来。 只有系统受伤的结局达成了。 元妩和鹤兰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才关上门,看有心思搭理两个哀嚎着的系统。 【宿主!你这属于违规操作!】小黑挺生气,毕竟它本来可以胜过小白的,【你这根本不叫完成任务!】 【可是奖励你都发了呀。】元妩眨了眨眼,一副无赖样子,【而且要是我没完成任务,你为什么要给我发奖励?】 小黑一噎。 小白帮腔道:【宿主这是在钻空子!在利用系统的规则漏洞!】 这两个从绑定开始就时常掐架的系统,此时罕见地站在了同一战线。 【但是你们不就是这样要求的?我赞同了孙谅,也帮助了鹤兰,这不是双赢吗】元妩摊手,表情十分无辜。 小白被气了个半死:【宿主这样做不符合做善事的定义!】 【那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呢?】元妩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慢条斯理喝茶一边问道,【杀一恶人是善,杀一善人却又是恶了。可恶人也有亲友,善人也有仇家,对他们而言,我是恶是善?】 两个系统本就没诞生多久,怎么答得出这么深奥的问题?顿时一个两个都哑口无言了。 【你们瞧瞧,】没等到答案,元妩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何为善何为恶,反而来教导别人去行善事、当恶人了。】 幸而两个系统都只是一串数据,否则脸已经羞躁得发红了。 见两统都没了那股聒噪劲儿,元妩摇了摇头,也不穷追不舍。她打开两个系统面板,查看完成今天那两个任务所获得的奖励。 小白的奖励是一些药草。元妩识得基本的草药,简单算了算,发现这些草药不算很珍贵但也不差,心情顿时好了些。 小黑那边的奖励则是一把毒针,系统说明这些毒针对筑基期及以下有用,大概效用是能使人神志恍惚,元妩也全都收起来了。 完成第一个任务后,系统商城也已经开启。元妩大致看了一下,总体来讲,小白商城里多是草药、炼丹术、炼器术等功法器具,小黑商城则是毒药、毒术、魔剑、□□等物,鲜明展现出了两个系统的不同。奈何元妩手上积分不多,现阶段是没法买了。 除此之外,元妩的任务栏也发生了改变。 小白那边显示了主线任务——积攒善良值,成为正道之首;小黑那边的任务则是积攒恶意值,成为魔域之尊。 除了两个主线任务外,还有日常任务每日一善/每日一恶,页面底端还有个行善进度条/作恶进度条,每当达到一定程度都会有礼包。 不过…… 元妩看着两个过度相似以至于有抄袭嫌疑的系统页面,陷入沉思。 莫非这俩玩意儿,是同一个人作出来的? 8 六峰峰主 在之后的两天,元妩那里也没去,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南故峰,甚至都很少出房间。 期间外门管事孙咏以个人名义给她备下礼物,乃是一个中级灵器;鹤兰也收到了赔礼,正是孙谅所说的“偶然得到的丹方”。元妩也没说什么,只是让鹤兰大大方方收下丹方,并把灵器也送给了她,让她留着防身。 上早课第一天,温席玉给了她一本曜日心法和灵穴对照图,教她引气入体。元妩拿到心法后便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修炼,终于在第二天引气成功。 “师姐果真是天才。”鹤兰艳羡道。 元妩却不以为意。原著里女主陆思弦剑骨天成,天生灵体,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引气入体了。而她可是花了整整一天,根本没法和人比,自然也不会因此生出傲慢骄矜之情。 殊不知她这样成败皆淡然视之的态度,更让他人高看了一眼。 至少温席玉是对这个师妹赞赏有加的。纪如淮问起时,他就道:“师妹天资过人,一日便引气成功。更为难得的是,她心性圆满,不骄不躁,远超他人,不似寻常稚儿。” 生性冷淡的纪如淮都讶然:“难得听你如此夸人。” 温席玉性格温良没错,不过在剑之一道上,他可谓是最严格的老师,从他嘴里听到夸奖可不易。 闻言,温席玉只是笑:“师妹的的确确是可造之材。” 元妩不知他人评价,仍是踏实打基础。 这天,她跟着温席玉去参加择师大典。 这批有灵根的孩童进入曜日好几天,也差不多修整完毕,是时候该分配去处了。 在今日之前,新弟子们的去向便差不多决定完了。四五灵根自是成为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大多没有峰脉之别,居住在青堂峰上,只有像鹤兰这样的才会被划分在某一脉。 三灵根多是内门。内门弟子向自己中意的各脉递交申请,通过后则隶属各峰,住所也在各峰范围内;申请未被通过,还有补选机会。若是补选也未通过,只能被划分到外门。 单灵根和双灵根天赋更佳,也有了当面选择的机会。有一些会被划入内门,有一些则是成为真传,情形不一。因弟子的修为质量会影响峰脉之间的资源分配,所以资质最好的单灵根几乎每年都很抢手。 元妩和温席玉一左一右站在纪如淮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场景。绮丽若仙境一般的曜日殿此时仙雾缭绕,宗主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五位峰主依次排开。 纪如淮名气最大,修为最高,自然坐在宗主左手边第一位。他此时没有看其他人,只是低垂着头,白发洒落,露出苍白的一块脖颈。 宗主名为崔如一,是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太太。不同于一般修真者会把自己的相貌定格在最好的年纪,她全然不在意容貌,任由岁月在脸上刻出一道道皱纹。 崔如一笑容亲切,容貌虽衰,举手投足间却仍带着朝气,一见到纪如淮身后的元妩,便带着笑意问:“悟剑,这是你新收的小徒弟?不错,不错。” 即使纪如淮少与人交流,也顺着崔如一的话答道:“确是不错。” “悟剑还是那个性子,也不知道自谦两句。”坐在崔如一右手边第一位的女修大大咧咧道。她红衣似火,性格似乎有些急,正不耐地扣着指甲。 发觉到元妩在看她,女修转过脸,冲她呲牙一笑,露出两排能去代言牙膏的雪白牙齿。 陈三蕴,丹峰一脉的峰主,道号丹源。 也不知道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炼丹会不会炸炉…… 还有两男一女三位峰主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元妩大致观察了一下,剩下的那位女性峰主身着紫色宫装,看上去娴静优雅,元妩猜测她是文静善卜算的观星峰峰主。 两位男修中一位是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他身着青衫做文士打扮,手里还拿着羽扇,想必是善谋算的阵修;另一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还很不守男德地袒露半身,是刻板印象中的器修无疑。 算上身为道修的宗主崔如一,曜日六脉今日聚齐了。 不待观察几位峰主身后跟着的亲传,就听上首崔如一道:“既然大家都已到齐,那就开始吧。” 众人无异议。 曜日殿门口灿金色的大钟被敲响,钟声古朴浑厚,传了很远很远。新入门弟子们被领上前来,在殿中整齐排开。 这些都是单灵根或双灵根等有希望成为真传弟子的人。此时这些少男少女站在殿中央,承受着一道道目光的打量,如同不安的羔羊。 元妩略微数了数,大概有二十三人。 “第一位,晋国李若斯,年十三,火系单灵根。” 被叫到的少年出列,虽心中忐忑,却仍昂然抬起头。元妩看到他身上长袍是凡间难得一见的料子,想来出身不差。 “火系该跟我学炼丹啊。”陈三蕴率先抛出橄榄枝,“炼丹,有前途。” “让他和你一起被炸个灰头土脸吗。”青衫文士忽出声阴阳,“这等人才和我一起炼器才好。” 元妩听得直点头。没错没错,火系也很适合炼器……等会?? 她瞪大眼睛又看了眼瘦弱的青衫文士,又看了眼高大的肌肉男。 不是,你是器修?那他又是什么? 元妩想了想,觉得肌肉男也可能是阵修。不是说阵峰峰主是个战斗疯子吗?和肌肉男的形象也挺契合的。 反正优雅美女姐姐和疯子阵修的描述完全不沾边。 “臭打铁的休要张狂。”陈三蕴对器峰峰主赵才广的话嗤笑,“你没炸过炉?” 见两人打起嘴仗,崔如一无奈调停:“好了,三蕴,大器,都少说两句吧。” 赵才广不说话了。 其实赵才广名字虽叫才广,打扮得也像读书人,实际上他没读过多少书,幼年几乎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的。他是三灵根,资质中庸,也是经历不少磨难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他一直羡慕读书人,才给自己改名“才广”,也喜欢做文士打扮。又因厚积薄发多年才在修真界有了一席之地,所以给自己取道号“大器”,意为大器晚成。 两人不再争执,其他人也不表态。崔如一便问李如斯道:“丹源真人同大器真人都十分属意你。你想要拜何人为师?” 少年咬了咬牙,最终选择了陈三蕴,喜得陈三蕴连说三个“好”字,还抛给赵大器一个得意的笑。 李如斯站到陈三蕴身后,下一个的名字已经被叫到了。 “第二位,赵国孟殊,年十五,水系单灵根。” 少女端雅温柔,目光坚定。 “孟殊,可愿拜入我阵峰为我真传?”紫衣女修缓缓开口,声调轻轻,却自带端肃,不容置疑。 元妩:??? 美女姐姐?疯子阵修? 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不过……元妩目光移向最后身份未知的壮汉。所以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是观星峰峰主柳小音?不是,你的形象和柳小音这个名字不太配吧! 而壮汉柳小音不知道元妩的腹诽,挠了挠头也主动出击:“我们观星峰也需要你这种人才。” 他看了眼容挽江,道:“阵流,也不是我和你抢……” “好了。”阵流真君容挽江道,“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躲着我,只要你肯和我切磋,我就不会再去烦你了。” 柳小音一脸苦涩。 就是不想和你这种疯子切磋才躲着你的!谁想尝试被你那阵法炸的感觉啊! 比起李如斯,孟殊果断得多,或许是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容挽江来的,因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阵峰。 柳小音心态好,挠挠头倒也不失落。 接下来的一位是雷灵根,进入了道峰,也就是宗主崔如一那一脉。接下来的二十位都是双灵根,大部分成为了内门,只有少数几个属性不错的成了真传。 比如一位金火灵根的少女,就成了赵才广的真传弟子;一位水木灵根的,也如愿进了丹峰;以及观星峰不重视灵根,选了一个看着精明善算的少年当弟子。 纪如淮则是眼皮都没抬,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二十三位弟子都有了归处,择师大典也就此结束了。几位真君真人潇洒地乘风而去,只剩下各自的大弟子带着新收的小弟子慢慢回峰。 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元妩腿都有些麻,呲牙咧嘴地跟在温席玉身后。 正巧那位进了阵峰的孟殊也跟着她师姐出来,两边正好打了个照面。温席玉和孟殊的师姐有些交情,两人站住攀谈了会儿,内容无非就是恭喜对方有了个好师妹。 元妩和孟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聊了起来。 虽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却异常合拍。孟殊和元妩讲听说的奇闻迭事,元妩便和孟殊讲自己看过的志怪奇谈。短短一炷香功夫,两人几乎已变成了失散多年的好友,直到被各自师兄师姐拉走时还依依不舍。 温席玉笑道:“你与她倒是合拍。” 元妩老气横秋:“有些人就是这样。” 9 原著剧情 拜师大典就在择师大典后一天举行。 最开始元妩还对这庄严的典礼有几分期待,最后却发现不过是冗长的等待罢了。大殿确实美轮美奂,大家都神情肃穆,可元妩总是幻视前世的开学典礼…… 同期的几人倒是目光中带着兴奋和激动,而元妩……元妩强撑着没露出不耐烦神色。 不过这典礼也不是白参加的。至少元妩就从纪如淮那里得到了一把不错的白色长剑,剑名月常,看上去和温席玉那一把有点像,却要更短更薄一些。元妩对温席玉那把蕴着冷光的剑印象深刻,对月常剑也是充满期待。 系统那边把武器划分成e~sss几级,这把武器在系统那里评级是a,对标修真界等级划分,算是比较好的上品法器了。之前外门管事孙咏送过来的那中品法器算珍贵,评级却不过是c罢了。 拜师大典结束后,元妩就真真正正成了曜日认可的弟子。她也开始跟从其他弟子一同上一些基础的修仙理论课,并且引气入体踏入炼气期后,便可以接取门内任务,筑基后就能出宗门完成任务了。 但元妩暂时不缺灵石,所以也不着急接取任务的事。 她首要面临的一个大事就是搬家。 所选定的副峰便是有许多奇怪山石的那座,温席玉见她真喜欢便没有再劝阻。反正那小山虽偏远了些,上面的建筑还是有好好维护,可以住人的。 在搬家方面,修真者就是要比凡人方便得多,毕竟有着储物袋这种作弊器。元妩没费什么精力就成功带着鹤兰入住,成为了一峰之主。 这座山也被她取名为小星山。因为夜晚坐在山顶的嶙峋怪石上,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 至此,元妩算是正式在曜日安顿了下来。生存危机解除,她也终于应该思考一下更长远的问题了。 就比如原著的剧情。 她穿越过来许久后才发觉自己是穿书了,那时候对于原著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经过反复回想,她才终于捕捉到些许剧情的痕迹。 首先,这本书是一本仙侠虐恋文。它有着十分缱绻十分有时代感的书名——《情深不许,三千水流》。讲述的大概是女主陆思弦和她师尊纪如淮的虐恋故事。 陆思弦是曜日仙宗的弟子,但不是通过升仙大会选上的。对于这部分元妩记得不太清了,依稀知道她是纪如淮亲自带上山的。 她天资聪颖,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引气入体,得到了很多人的艳羡和嫉妒。这些红眼病中就有女配元妩一个。 但究其根本,女配元妩并不只是因为陆思弦的天资才嫉妒陷害她,还有女配元妩痴恋大师兄温席玉而不得,温席玉却对陆思弦青睐有加的缘故。 想起这部分剧情的元妩:duck不必(地铁老人手机) 女配元妩就是古早仙侠文中典型的工具人,天资不错,长得不错,修为不错,在宗门里声望高,看着是个温柔的大好人,背地里却各种折腾女主、陷害女主。 可以说,这本书没了女配元妩,就直接少掉三分之二的剧情。 而陆思弦呢,也是很典型的小太阳女主,即使女配再三刁难她,她也只是委屈。直到某天一次意外,她救治了重伤垂死的魔尊云重危,在云重危“女人,你很特别”的眼神下,开启了虐恋的剧情。 经历过一系列“我爱你你不爱我”“被误会有嘴不说”“我爱你所以要陷害你”“把太阳拉入黑暗”等剧情,纪如淮和云重危双双重伤,陆思弦被陷害成魔修,在纪如淮的不信任下终于黑化堕魔成了新任魔尊,并发动了仙魔大战。 至于女配元妩,多次欺压陷害顶头上司的心上人,自是没什么好果子吃。被当众揭穿魔修身份,千刀万剐而死。 当然,其他人的下场也没好多少。仙魔大战席卷了整个修真界,连向来中立的妖族都被游星臣给扯了进去。一时间仙魔妖三方生灵涂炭,死伤无数,遍地都是战场。 想到这边,元妩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她一直想诈死脱身,却没想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没有足够的力量,等到仙魔大战时必死无疑。 不,如果能做到的话还是尽量阻止仙魔大战比较好。 可想了一圈,元妩发现这事不是那么容易能阻止的。诚然,她可以不走原主的戏份不为难陷害女主,但她也没法保证所有人都不陷害女主。女主的身边,永远都是恶毒女配的大本营。 【宿主要杀了陆思弦吗?】小黑不知何时落到了她的手上,【只要杀了陆思弦,后边剧情就不会再开启了】 明明只是冰冷的系统音,元妩却听出了些许蛊惑。这种异样感使她有些不适,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一般。 【我不会杀她。】元妩凝了凝神,【若是杀了她,我也会身陷囹圄。况且在堕魔之前,她也只是个可怜人】 虽是虐恋文,但这个虐字女主承受了百分之八十。包括且不限于被女配言语侮辱,受戒鞭,被打伤,被云重危囚禁之类的,简直比女配还惨。 元妩仅有的良知不允许她对她下这个手。不然她和书里的恶毒女配又有什么区别? 小白似是叹了口气:【若是世上所有人都像宿主这样想就好了】 元妩精准捕捉到了它语气中的叹惋,面色不变,心中却沉下一层疑虑。 这两个系统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很符合她对系统的刻板印象,可偶尔……又会流露出一些不似程序生成的感情。 她甚至觉得它们有时候是分裂开的。大部分时候是程序,在某些时候却拥有了自己的感情……这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就是思考这么一会儿,两个系统身上的异样已经消失殆尽,又看着对方狗叫了起来。 【哈?你开玩笑吗!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种,我还不如程序自杀算了!】 【那你程序自杀啊!你这祸害别留在人间威胁别人了!】 【科科,原形毕露了吧,你居然教唆我程序自杀,居然还有脸当什么正义降临系统!】 元妩被吵得脑壳疼,思路也被打断了。她皱起眉,将两个系统都扫地出门了:“去练舞室里打吧!” 这两个系统虽不能单独脱离她存在,但分开这么点距离还是可以的。 门被重重关起来,元妩呼出一口气。 总之,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的实力提起来,这样面对未来可能会有的危险才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是夜。 月光透过窗格,洒下分明的银霜,将屋内照得明亮。元妩坐在床榻上,仍在打坐提炼灵气。 自从引气入体后,她几乎就没睡过觉,晚上都是用打坐代替睡眠,短短几天,就有了突破练气二层的苗头了。 一切如常,偏僻无人的小星山如是寂寥。忽地,元妩睁开眼,直直看向门前的位置。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站到了那里,挡住一片皎然月光。 元妩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 不速之客声音沙哑,缓缓吐出两个字:“青、隐。” 魔域安插在曜日的卧底、也就是负责给她送药的人就叫青隐。 元妩犹豫几秒,到底还是跳下床榻给人开了门。 她倒也不怕别人害她。一来魔域不会害她,因为让她活着会有更大价值,二来曜日不会害她,她是纪如淮的亲传弟子;三来她并不是通过升仙大会进的曜日,所以存在感很低,害她还不如害李如斯孟殊他们。 门被她轻轻推开。 门外站着那人并未像元妩所想的那样穿着黑斗篷、夜行衣裹得严严实实。他穿着的是曜日普通的内门弟子服饰,只有脸上带了个纯白色面具,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青隐身材高大,身形与仪态不像女人。不过经历了择师大典的事,元妩再不愿用刻板印象看人了。毕竟修真界身材高大的女修可一点都不少。 来者进了房间,便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元妩:“够吃两次。” 元妩打开瓶塞,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青隐嗤笑一声,沙哑的声音像是破铜锣摩擦发出的一般:“你倒是仔细。” 元妩不卑不亢:“前辈见谅,厄都并非怀疑,只是想避免横生枝节罢了。” 她的厄都马甲在魔域中也是绝密,只有她顶头上司那位魔君知道。曜日中魔域的暗探并不少,这位能接下送药活计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想必是魔君心腹,她用不着一上来就将人得罪死。 青隐道:“很久没遇到你这种伶俐的小丫头了。我希望你多活一段日子。” 说罢,他轻轻颔首,转身离去,只剩下身后的元妩捏着药瓶,神情晦暗不明。 她身上的毒每三个月发生一次,够吃两次就是半年的量。 元妩隐约记得原著剧情开始不久有温席玉送陆思弦十八岁生辰礼的剧情,所以剧情开始时应该就是在陆思弦十七八岁时。而女配元妩,似是大陆思弦两三岁的样子。 今年她十一岁,剧情最晚会在十年后正式开始。也就是说,她还要找青隐再拿二十次的药。 元妩深深地叹口气,不再想这些了。 10 剧情一刹 元妩抱着一堆竹简有些吃力地走在路上。 三年过去,她日夜不缀地修炼,终于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修炼到了炼气八层,眼看着离筑基不远。只是元妩不爱出风头,也少与同门比试,因此声名不显,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与修为一起增长的,还有她的身量。刚来到曜日那一年,她还是幼童,不过短短时间,已经比以前高出一头了。 此时她抱着的这些竹简,是从悟剑峰书阁里借来的。这些竹简设置了特殊阵法,无法被收进储物袋中,只能徒手拿着。 在借书方面,真传弟子几乎不受限制,元妩很喜欢一次性借一大堆书看完。这也导致她每次还书时都手忙脚乱、痛苦不堪。 “元师姐。”驻守悟剑书阁的弟子远远地看到她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师姐不必次次都亲自来还书的,叫两个小弟子来还也可行。” 元妩微笑:“书简贵重,不当假他人之手。况且我不过顺路跑一趟,碍不着什么的。” 闻言,驻守弟子心中叹服。 即使是曜日这种大宗门,真传弟子也不是个个都好脾气。有些真传动辄训斥打骂手下弟子,搞得底下人心惶惶,因身份修为差异又无法反抗,只好忍气吞声。 而这位元师姐,年纪虽小,处事却周全,从不刁难低位弟子,在外门风评比她师兄温席玉还好些。 元妩将书简抱进书阁,等待弟子一本本审查登记。 那小弟子翻看着书简的名字,一本一本登记,工作看起来单调又冗杂。元妩撑着头坐在一边,忽道:“你这样会不会觉得很繁琐枯燥?” “这等杂事,哪有不烦的?都要没有修炼时间了。”小弟子也实诚,“不过驻守书阁已经算是轻松的工作了,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云妩想到前世图书馆借书登书只要扫描条形码就可以,不由得建议道:“你有没有想过,给每本书植入不同灵气,等有人借书还书,你只需要感应一下是何种灵气,纸页上就会自动出现对应的书名。这样你就可以省下时间修炼了。” 小弟子一愣:“还能这样?” 元妩笑:“我也不知道具体可不可行。” 这也是她基于前世经验给出的一点不成熟的设想罢了。 在曜日待过几年,她也发现了,曜日内的许多制度其实并不好,包括管理、人员调配与晋升等方面都冗杂混乱,底层弟子难以出头。只是因为上头几位峰主实力强大,才压得弟子们不敢抱怨。 底层弟子晋升渠道只有外门大比,比赛中名列前茅的十人才有晋升内门的资格。可并非所有人都擅长武斗,还有人比如鹤兰更偏向炼丹炼器等技能。这些人做着枯燥繁琐的事,几乎没有晋升空间。 越是地位低下越是资源不足,越是资源不足越是地位低下。加之时常有高位弟子欺压低位弟子的现象,现在外门对曜日的归属感几近为零。 元妩还了书,又进了书阁,打算再挑几本回去看。却忽见一人冲进书阁,对着登记小弟子兴奋道:“陈师弟!我刚刚看到、看到真君带了一个孩子回来!我们是不是又要多一位师姐了啊?” 元妩手一顿,转过头去看新进来的弟子:“师尊带人回来了?” 那弟子才注意到她也在藏书阁中,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窍,如同鹌鹑一样缩着,磕磕绊绊道:“是,是一个六七岁,不是,七、八岁的女孩……” 见他吓成这样,元妩摇摇头:“又不会吃了你,真是的。师尊现在在何处?” “在主殿……” “好。”元妩对两人轻轻颔首,连书也不借了,捏了个诀,略有些急切地往主殿那边飞去。 她这几天刚学会驭风诀,炼气期灵气又不足,因此飞得歪歪扭扭。不过总算是在灵气用完前飞到了凌云殿。 温席玉也在凌云殿外,看她这么急切飞来,不由得失笑:“你平日里性子沉稳,怎么今日这么着急?” 元妩道:“我听弟子说起我可能要有师妹了,心里自然惊喜,就忍不住飞得快了些。” “此时还未成定论,莫要胡说。”温席玉告诫她。 元妩点点头,心里却知道这位带回来的孩子百分之百会成为她的师妹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女主陆思弦了。 只是本来她以为陆思弦会更晚时间才出现,没想到她拜师居然这么早…… 心中思绪翻涌,忽听殿内传来清冷男声:“都到了?进来吧。” 元妩身体里有根弦猛然绷紧,跟在温席玉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凌云殿。 纪如淮还是坐在上首,面色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对两个弟子也没融化片刻:“何事来此?” “师尊可是要收徒?”温席玉方方正正行了个礼。 纪如淮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那孩子天生灵体,撑得起一个真传之位。” 即使撑不起,纪如淮的决定也不是两人能置喙的。 女主入门已是定局,不过自己虽不至于陷害她,却可以离她远一点。元妩打着算盘,忽听上首纪如淮淡淡道:“元妩,你师妹暂交由你安置。” 元妩:“……” 元妩:我真的是有受够你们这些当撒手掌柜的人!! 因为纪如淮的一句话,元妩远离陆思弦的计划破产,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命令去找陆思弦。 温席玉和元妩并肩走在去看望陆思弦的路上,感叹道:“近年来天资卓越者可真是层出不穷,从前单灵根都是五六年才能遇见一次,更别说百年难见的天生灵体了。听说其他几宗也收了不少真传。” 元妩心道自然。 真传少了,那女配和男配不也少了么。剧情马上要开始,天才多一些才正常呢。 陆思弦的状况和当年的元妩差不多,只不过她是由纪如淮亲自带回来的,自然也是住在悟剑峰的偏殿而不是南故峰。 主殿和偏殿离得近,两人又都是修士脚力快,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陆思弦所在的偏殿。 温席玉随口唤来一名偏殿弟子,问起陆思弦的情况。弟子道:“陆姑娘身上多皮外伤,且身子亏空,无法承受药力,只能用些凡人也能吃的药。” 元妩皱眉:“为何会有皮外伤?” 弟子道:“我也不知。只是那些伤有的看着新还没愈合,有的却只能看到伤疤了。” 元妩点点头:“我们知道了。她现在还昏迷着吗?” 听说纪如淮把她带回来时,她就是一个昏厥的状态。 弟子道:“姑娘刚醒。” 元妩同温席玉对视一眼,在弟子的带领下往陆思弦那边走去。 走到房门口,她先伸手敲了门。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马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即,门被一只枯瘦的手拉开了一条小缝。 透过门缝,元妩终于看到了女主的样貌。 她鹅蛋脸、柳叶眉,眼眸清澈,相貌甜美,只是身形有些过于瘦弱,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这副相貌其实很讨喜,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元妩心中涌上一股不喜的情绪。 怎么回事? 元妩很确定这股情绪并不是自己的。只是这情绪来得又忙又急,一时间无法摆脱,她竟恍然间觉得自己成了提线木偶一般,心中顿时涌上一层愤懑,连忙深呼吸几个来回,又念了清心咒,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温席玉并没有进来,而是在外等候。元妩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进了房间,对陆思弦轻轻笑了笑。 陆思弦见到她有些慌乱:“你是,你是仙人吗?” 这副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刚进入宗门时的自己:“我并非仙人,而是修士。” “修士……是什么?”陆思弦眼神懵懂。 “就是能够调动天地伟力的人。” “那不就是仙人吗?” “……”元妩叹了口气,弯下身与这个瘦弱的少女平视,“你可以把修士理解成是想成为仙人的人。” 陆思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仙人姐姐是要送我回家的吗?我可以……我可以不回去吗?” 元妩一顿:“你也想成为修士吗?” 陆思弦摇头:“我只是不想回家。” 余光瞄过少女瘦骨嶙峋的肩背,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她裸露的手臂上的伤痕,元妩似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可以成为修士。” “成为修士有糖吃吗?” 元妩从储物袋里掏出糖:“你现在就有糖吃。” 这糖还是鹤兰给她买的。只是她不嗜甜,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一直放在储物戒里没吃。如今送给陆思弦正好。 陆思弦“哇”了一声,接过并不十分精致的饴糖,只觉得自己和“仙人姐姐”的距离更为亲近了。 “我今天给你带了些衣物。”元妩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告诉这里的弟子就好,如果弟子解决不了会来找我。至于成为修士嘛……你可以慢慢想。” “我已经想好了。”陆思弦忽地放下手里的糖,露出一个烂漫的微笑,“我要成为姐姐这样的仙女。” 元妩失笑:“是修士不是仙女。” 陆思弦认真道:“修士不是仙人,但姐姐一定是仙女。” 11 前路不知 碍于纪如淮的命令,元妩不得不去照顾陆思弦。这几天鹤兰拿着她的手令去了丹峰的藏书阁,学习学得废寝忘食。元妩也不好麻烦她,只能亲力亲为照顾小鬼。 幸好陆思弦并不娇纵,反而十分懂事,虽然亲近她但并不总缠着她,让元妩大松了一口气。 两人熟悉之后,元妩就从陆思弦嘴里听到了她忘记的那部分关于陆思弦身世的剧情。 陆思弦出身于晋国的某个小山村,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她年纪轻轻,却要兼顾许多成年人都无法完成的家务,久而久之手上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她父母宠爱她的哥哥和妹妹,却唯独对她很是苛刻,动辄打骂,稍有不如意就刁难她。她哥哥妹妹耳濡目染,也从未将陆思弦当成家人,时不时欺负她。这也是她身上伤疤的由来。 几天前,她独自上山采药,却不幸遇到了魔修,侥幸被纪如淮所救带回了曜日仙宗。 元妩摸了摸下巴,心中多了几分明悟。 本来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这段剧情了,不过听着陆思弦的描述,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陆思弦的父母似乎是什么有着身份的大人物,被人追杀,重伤濒死,不得已才将襁褓中的她托付给一农家,并给了足够报酬。 那户农人前几年还对陆思弦照顾有加,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意识到陆思弦父母不会再回来后,就开始变了。 或许欺负“仙人”的女儿让他们格外有优越感,他们格外苛待陆思弦,几乎要将她踩进泥土里也不罢休。 陆思弦完全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对他们抱有希望,被欺负了也只会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最后这对假父母身份的揭露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成了她的黑化。 想到这里,元妩心情复杂。 她这些天虽一直照顾着陆思弦,但对她和气有余亲近不足,心里甚至打定主意,只要纪如淮的任务一完成,她就跑回小星山,减少和陆思弦的接触。 可是陆思弦前十来年的人生中,少有人对她是真正的关心疼爱。如今元妩只不过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她便感动得热泪盈眶,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看。 元妩喜欢为自己打算,但也很难忍心去让这么个孩子伤心。 她叹了口气,怜惜地摸了摸陆思弦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像是稻草一样枯黄,这几天好吃好喝也没养好一些。 元妩给她梳了两个小揪揪,用红绳扎紧。养了这几天,陆思弦原本干瘪的脸上已经有了点肉,看着更是讨喜。 “姐姐为什么叹气?”陆思弦问道。 她还没正式拜入师门,叫师姐也不合适,被这么个小屁孩直呼名字元妩又觉得别扭,整体被叫做“仙女姐姐”又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索性就让她叫她姐姐了。 反正也是暂时的,等她拜师后就可以改成“师姐”这种比较疏远的称呼了。元妩这样安慰自己。 “你现在叫得甜,等以后发现我没有你想得那样好,就不会对我这么亲近了。”元妩想到之后的剧情就愁。 毕竟她可是魔修。 陆思弦歪头,不明白她的意思:“姐姐是坏人吗?” “也不完全算是。”元妩想了想,“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的。” “但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陆思弦眼神如小鹿般清澈无辜,“姐姐给我糖吃,给我买衣裳,还给我梳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才几岁,就知道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了?”元妩失笑,“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你的人。” “会给我买糖吃?给我梳头发?”陆思弦问。 元妩本想回答个“当然是”,话到嘴边却忽然卡了壳。 纪如淮、温席玉、云重危、游星臣……这些人喜欢陆思弦吗?答案应当是肯定的。可他们对陆思弦好吗? 陆思弦被女配陷害,纪如淮为了自己的道心熟视无睹,直到最后关头才醒悟;温席玉明知自己的喜欢会让陆思弦被他人妒恨,却从不好好解决;云重危以爱为名囚禁陆思弦,甚至引诱她堕魔;游星臣那狗东西更别提,嘴上说着喜欢,陷害陆思弦从不手软,美其名曰“要看太阳坠落”。 所有人都是为自己而爱。纵观全篇,还真没有人给陆思弦买一块饴糖、梳一次头发。归根结底,陆思弦从未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么一对比,她这个恶毒女配,还真是对陆思弦最好的…… 在心底组织了一下语言,元妩才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道:“并不是给你一块糖、为你梳个头就是喜欢了。当然,也并不是为你送命才是喜欢。你以后会遇到更多人,朋友也有,爱人也有,他们都会喜欢你,那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了。” 现在想想原著,元妩觉得陆思弦是有点恋爱脑的,后期她虽然没和纪如淮在一起,却和同样伤害过她甚至囚禁过她的云重危在一起了,简直像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 当然,这并不怪陆思弦。她从小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关心和疼爱,长大后对这些东西自然是向往的。 不仅仅是恋人的“爱”,有一些只把她当踏板的朋友,她也欣然接受。归根结底,是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和爱。 陆思弦不懂她的话,托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姐姐喜欢我吗?” 元妩无言。 陆思弦小鹿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了:“不喜欢吗?” 元妩沉默了半晌,忽地粲然一笑:“自然是喜欢的。” 去他的剧情。 有谁规定女配只有恶毒女配了? 就算是女配,她也要当个帮助女主、喜欢女主的好女配。 况且她可是要改变命运的人,若是一直盯着剧情,为了剧情违背自己的本心,那还何谈改变命运? 陆思弦不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挣扎,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就在元妩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两人关系愈发亲近后不久,陆思弦就拜师了。 正式拜师之前,元妩也带她走了一遍悟剑峰的行道阶。她自己走的时候还未引气入体,只觉得道阻且长,现在带着陆思弦走,却觉得往日无穷无尽的天路,却只在咫尺之间。 元妩从不担心陆思弦的心性,十分放心地带她走。果然陆思弦一路坚持了下来,又很快冲破了心象诱言,到达顶峰所花的时间比她当时还少一些。 心中再次升腾起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元妩有了经验,这次轻松地将其压下了。 领着陆思弦上了凌云殿,又将她一人留在殿内,自己则等在外面。巧得很,她等待的位置就是当年温席玉等她的那棵松树下。 等待间她顺手翻出一本前些天借的书看了起来。这本书讲述的是无情道的剑道理论,元妩虽不修此道,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间,太阳变成了胭脂般的红色。元妩收起书看了看天色,心道女主就是不一样。 想她当初,可是没待到一炷香就出来了,纪如淮什么也没和她说,就让她找温席玉。而陆思弦进去也有一个时辰了,却还没出来。 正腹诽着,忽见一道人影“噌”地冲出凌云殿,朝她这边冲过来,喜悦道:“我也成了真君的徒弟!现在我成了姐姐的师妹了!!” 虽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但元妩还是忍不住为陆思弦开心:“那恭喜你咯。你现在可以叫我师姐了。” “才不要。”陆思弦任性道,“大家都可以叫你师姐,但你却是我唯一的姐姐。” 元妩笑起来。反正她现在想开了,也不打算反驳陆思弦的话,只是理了理她的衣领,两人一同走着:“师尊怎么说?” “叮嘱了一些小事。”陆思弦蹙眉想了想,忽又小声道,“师尊看起来像冰块一样。” 元妩用力拍了下她的脑袋:“不要妄议师尊。” 陆思弦赶紧闭嘴。 “今日本该带你去领弟子令牌和真传制服,只是天色已晚,再去多有不便。”元妩想了下,“明天早上带你去。除此之外,你也要选一座山头了。” “我不可以和姐姐一起住在小星山吗?” “当然不可以。”元妩又拍了她一下,“真传都单独居住的。你跟着我像什么话。” 最重要的是,青隐时不时给她送药,她担心会被陆思弦撞见。如果是那样的话,青隐和陆思弦就必须死一个了。 见她拒绝,陆思弦也不纠缠,问道:“那哪座山比较好呢?我可不可要离姐姐比较近的山峰?” 别说,这个想法还真不容易实现。 元妩当时挑选山峰的时候,找的就是最边缘最偏远的一个,离她最近的南故峰如今已是温席玉的山峰。 陆思弦听她这样说,只能放弃了。但她也不愿意要离元妩太远的山峰,想来想去,最后选了一个离元妩距离近、山上有花海的山头,并copy小星山的名字,给这座峰取名为“小花山”。 12 白石小镇 “轰隆隆——” 乌云遮日,雷车卒鸣。电光在云层中穿梭,照亮整个小星山。 元妩曲腿盘坐在踏上,眉头紧蹙。紫色电光照在她面容上,给她本就苍白的脸增添几分诡谲。 刹那间,她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黝黑瞳孔中尽是空洞茫然。然而这种迷茫之色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就被惋惜所代替。 这已经是元妩来到曜日的第九个年头。 眼看着剧情马上开始,元妩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于公,她想阻止仙魔大战;于私,她想改变自己和陆思弦的命运。 只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的。她一年前就已经摸到了突破至金丹的门槛,可却屡次突破失败,情急之下,才会闭关冲击金丹,却毫无悬念地再次迎来了失败。 元妩叹口气,掏出方帕擦净了唇边的血。 窗外电闪雷鸣,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元妩站起身,给自己施了个净尘诀,忽然感到袖中的通讯灵符在震动。 平时少有人和她发传讯灵符,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元妩伸出两指将小纸鹤模样的灵符捏出来,打开讯息仔细听着。 “师姐不好了!我听人说赵思量带着底下的弟子连夜出发了!!” 元妩一怔,这才意识到灵符中说的到底是什么。即使她向来温和好脾气,心中也升腾起了一阵怒意。 因修为迟迟不升,她猜测自己是缺少一个机缘,便接了带队下山调查的一个任务。 而赵思量是求道峰弟子,修为也有筑基,比她要晚入门三年。有传言说他是拜纪如淮为师未果后才进的求道峰,所以对悟剑峰弟子十分敌视。 元妩不知道这传言真假,但赵思量和悟剑峰弟子不对头是真的。而在悟剑峰中和赵思量最不对付的就是她。 或许是因为温席玉剑法名声在外、陆思弦天赋人尽皆知的缘故,赵思量对他们未有不满。只有元妩遵循苟之大道,从不显露修为,被他当成软柿子。元妩虽不会对小屁孩做什么,却也不会忍着,每次见到他,两人便会互相嘲讽,久而久之也结了点小仇。 此次任务元妩带队,而赵思量负责协助她。元妩知道他心中必有不满,只是没想到他会拿十几位同门的性命赌气。 一时间元妩也顾不得生气,连忙掏出赵思量的通讯灵符,注入灵气将其激发。 灵符闪烁了几下被接通了。然而对面的赵思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元妩顾不得和他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连忙问道:“你已经带队走了?” 对面停顿了几秒终于有了反应:“是又如何?” “你疯了吗?”元妩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无论你我之间如何,都不该拿同门的性命冒险。你们待在原地等我。” “拿同门的性命冒险?”赵思量似乎被元妩的话激怒了,“你不过是比我先入门几年,又走狗屎运进了剑峰罢了!除此之外,你就是个庸碌之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对面传来其他弟子劝阻的声音,但赵思量显然听不进其他人的话:“元妩,你是什么修为?怕不是刚进筑基期?我们已经快到白石镇了,这次出任务,没了你也不见得差多少!” “……”元妩看着被对面单方面捏碎、再也无法使用的灵符,有些无语。 她想了想自己以前的表现,虽然没有很突出,但也没那么差吧?这个赵思量怎么就一个劲儿地认为她有那么差劲? 生气归生气,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弃弟子们于不顾。元妩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拎着剑匆匆忙忙出了门。 虽是白天,但乌云密布,山风凛然,已经有细密的雨滴悄悄落下,将元妩的脸打得潮湿,眼看着有场大暴雨就要来临了。 元妩给自己捏了个避水诀,朝着山下赶去。她得到消息说赵思量一行人是今日清晨出的门,而现在已是下午。修真者的脚力非凡人可比,想必那些弟子们已经要到了。 下了山,按照任务地图向东走了没几里地,天空就终于禁不住乌云的席压,漏下了瓢泼大雨。 幸好有避水诀,元妩身上未湿透,只是站在雨中还是有些狼狈。两个系统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肩膀上,正在大骂赵思量。 这几年来元妩也刷出了不少任务,加上日常任务她是尽可能做的,所以善恶值已经积攒了不少,两个系统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些。 至少在某些时候能同仇敌忾了。 幸而有这两个家伙陪着,虽聒噪烦人,路上却不至于寂寞孤单。元妩一边听着系统的吐槽,一边闷头赶路,几个时辰便走完大半路了。 赶路的时候,她回想起了这个任务的内容。 凡人国度境内所发生的魔修事件都是由对应的宗门管辖处理的,此次任务的发生地就位于曜日仙宗管辖区内的一座小镇内。 这座小镇名为白石镇,因附近有一种漂亮的白色石料而出名。白石镇在方圆十里不算最富裕的小镇,但百姓衣食无忧,近五十年都没有发生过太大事件。 但十几天前,白石镇的居民莫名其妙地全部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小镇无人声人迹,赫然变成了一座死城。 这样的异常很快就被驻守附近的弟子上报,曜日接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就派出弟子前往探查。然而派出去的弟子竟也如消失的镇民一般,从此杳无音信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边才将筑基圆满的元妩和筑基中期的赵思量派出来,其他参与的弟子也在筑基中期,且多是剑峰、道峰、阵峰三脉攻击力较强的弟子,任务也只是“探查”而非“对抗”。 谁想赵思量赌气,竟独自带人去执行任务了! 元妩尽量不去想赵思量那个能气死人的玩意儿,开始猜测白石镇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镇民集体失踪,听起来确实像是魔修所为。据元妩了解,魔域的魔修其实大部分就是走岔了路子的修士,但也有一些喜欢做杀人取血、移植灵根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难道白石镇镇民就是遇到了这种魔修? 不过一般修士虽强,却也很难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小镇的人都转移走。若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实力恐怕强到超乎她的想象。 大雨瓢泼,将天地间所有声息都掩盖。元妩本是风灵根,速度超乎常人,在这种大风天赶路更快,远看如同夜色中的一道白光。 不知不觉,她已经赶了半宿的路。 忽地,元妩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连忙停在原地。小黑小白两个系统也适时地大叫起来。 【前方十米处发现曾嘲笑过你的弟子身受重伤】 小黑【趁火打劫,打他一顿爽爽】 小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宿主请救人】 嘲笑过她的弟子? 元妩眼睛一眯,朝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修真者目力极佳,即使隔着雨帘,她也很快就看到了那人露出来的半截华丽精致的白色发带,看着略微有些眼熟。 破案了,是赵思量。她印象里只有赵思量那家伙讲究得很,喜欢带这种累赘发饰。 不对啊?他不应该在领着弟子们在探查吗?怎么会倒在路上?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妩心下戒备,一只手搭在剑柄上,目光扫过小黑小白刷出来的任务,顿时挑了挑眉。 这次任务奖励一般,不过元妩若是将这两个任务完成,就可以领取行善礼包和作恶礼包了。小白礼包的千年灵药就不说了,小黑礼包的上品飞剑听起来更是不错。 这么一会儿功夫,倒在泥地里的赵思量也看到了元妩,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他现在情况着实狼狈。原本总是笔挺穿在身上的袍子破破烂烂的,白袍被身上的血染成红色,又蹭上了污泥,身上也都被雨水打湿。而他灵气消耗一空,甚至连用个除尘诀和避水诀的力气都没了。 这些都是小事……更令赵思量心中痛苦的是,原本跟着他出任务的十一个弟子,都在那座小镇相继消失,只剩下他一人重伤逃出来报信。 意气风发出门,却只有他一人得救,虽然他不认为元妩参与能改变什么,但他觉得这样的局面是自己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所导致的。他还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敬爱自己的师弟师妹! 元妩凝神看着流浪狗一般的赵思量,盯了半晌:“赵思量?” 赵思量哽咽着“嗯”了一声。 元妩从储物戒中掏出丹药喂给他。这不是寻常丹药,而是系统出品,药效比寻常丹药要好一些。 赵思量和着泪水咽下丹药,心中更加苦涩。不过这药药效倒是奇好,他刚吃下去便察觉到身上伤口开始愈合了。 “出了什么事?其他弟子呢?”元妩问。 “他们都,他们都……”赵思量闭了闭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混在雨水里一起将他衣领打湿,“在白石镇……消失了……” 话音刚落,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给了他重重一下,将赵思量打得眼前一黑,趔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泥地里。 看着扬起拳头的元妩,赵思量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13 空空雨夜 元妩一向不喜欢对他人发脾气,只是对于赵思量这种只会坏事的家伙,她不需要客气。 赵思量也知道自己错得彻彻底底,倒也不还手,只任由元妩哐哐两拳把他打成猪头。 打得爽了,元妩心头郁气也消了些,见系统任务已完成,能够领取礼包了,这才住手,看着还在哭嚎的赵思量,训斥道:“做什么废物姿态?事到如今,哭也无用。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 似是被她严厉态度所慑,赵思量再不敢和她唱反调,老老实实将一行人在白石镇的遭遇给讲了出来。 原来,曜日弟子们到达白石镇时天色已晚。众人探查了一圈,没在小镇里发现异样,便决定在里面驻扎。却不料午夜时分,一些似人非人的怪物袭击了众人。 怪物不算强,但数量极多,弟子们都没缠住了,赵思量也受了重伤,险些昏厥。然而就他一恍惚的刹那,弟子们和怪物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赵思量一人站在营地中。 他看到弟子们都消失了,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探查一番无果后赶紧飞奔出白石镇打算求援,正巧半路上遇见了元妩。 赵思量描述得有模有样,听起来不似作伪。元妩便追问道:“那怪物长什么模样?” “身形像人,脑袋上却是兔子头。”赵思量想了想,形容道,“不会说话,手里拿着柴刀。” “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元妩又问。 “……我没注意,好像是粗布衣裳?” 元妩手指摩挲了一下剑柄,若有所思:“莫非兔头人是镇民变的?” “感觉不像。”赵思量摇了摇头,“那些……兔头人给人的感觉更混乱,像是妖物而非人类变异而成。” 不过无论那兔头人到底是什么,两人在这里瞎猜测也都没用。元妩思考了一下,决定亲自去白石镇上看一看。 “一个人?你不要命了?”赵思量震惊地看着她。 元妩无语:“至少不要的是自己的命不是别人的命。” 赵思量心虚,鹌鹑似地缩了缩脖子,又道:“你要去的话,我跟你去。” “你?你身上还带着伤,不回宗门修养?” 赵思量摇了摇头:“此难因我决策失误而起,我必须要亲眼看到师弟师妹们平安无事才放心。” 他这番表现倒称得上敢作敢当,元妩也对他高看了一眼。不过她也不想把伤员带进诡异的小镇,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在镇子外等我就好。” 赵思量还想坚持跟进去,元妩就说:“你如今进去也是累赘,还会连累我行动不便。不如在镇子外做个接应,顺便联络一下宗门。” 他这才作罢。 元妩又给他吃了点补灵气的药,两人才接着上路。 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两人全力赶路,很快,小镇便在黑暗中显露出一道朦胧的形状。 “就是前面了。”赵思量低声道。 元妩点点头,示意他离远点等着,随后拎着剑孤身一人朝着小镇门口走去。 光从外表看,这镇子规模不大,路上铺着干净的大块白色岩石,稀奇的是房子同样是白色的,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黑夜中,仿若一个个白色的幽灵。镇子口的牌楼上写着大大的“白石镇”三字。 进了镇子,暴雨击打地面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几乎掩盖了黑暗中的一切声音,元妩不得不更戒备一些。 正如赵思量所说,这镇子里没有任何异常,就如同再正常不过的小镇一般。她探查许久,也没有找到能用的线索,连什么兔头人都没看见。 眉头紧锁,元妩转身正欲再从头搜查一遍,看看有无遗漏时,忽见前方远处一道高大的白色人影闪现,它动作僵硬,脑袋顶上还顶着两个长长的东西。 【兔头人!!】小白怪叫一声,躲到元妩身后。 元妩右手按在剑柄上,身体紧绷,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影。而那人影似乎也是发现了她,顿了一顿后就朝她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更近了。那白色身影不断在眼前放大。 元妩一直在计算着和那东西的距离,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兔头人快速制服。 终于,兔头人走到她的视线范围内了。 元妩本要抽出的剑和使出的杀招硬生生在她看到所谓兔头人面容的一瞬间憋了回去。 因为那根本不是兔头人,而是一个容貌如月色般冷清的青年。 他身材清瘦,身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色长袍,乌黑发丝一半披散,一半被银冠束起。而他精致的发冠设计独特,两边向上支起,天黑加之大雨,元妩才把他误认成兔头人了。 白衣青年显然也是一名修士,滂沱大雨未能将他发丝沾湿分毫。他负手立于雨中,一副谪仙人模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虽然不是兔头人,但无人小镇的雨夜遇到立场未知的修士也是件危险事。元妩没有放松警惕,细心地留意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而对方也停住脚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只有大雨落地和冷风呼号之声。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正当元妩有些不耐烦,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的时候,青年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也是清朗的,如同珠落玉盘:“对不起,敢问道友,金玉城怎么走?” 【无人小镇里,黑暗雨夜中,一个美丽的男子向你问路,你选择?】 小黑【指错误的路,让他哭去吧!】 小白【为人指正确的路是每个修真界好青年都该做的】 嗯……所以你磨蹭这么久就是为了问个路? 他口中的金玉城是妖域城池,而此处是曜日管辖区,两个离得远了去了,也不知道这青年怎么会在这里问路。 而且元妩也不知道金玉城具体怎么走啊。 想了想,她实诚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离开这座小镇问问别人。” 青年又沉默了一下,温吞开口:“那请问怎么离开这里?” 这个元妩倒是知道的:“就是从这里向东走第三个路口转弯向南第二个路口再向东直走一小会儿就到了。” 青年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多谢道友,我明白了!” 看着他坚定离去的背影,元妩:“……” 不,你不明白!你走的方向,明明是西啊!! 不过不管怎样,青年只是问了问路,这让元妩稍微放心了一些,被青年的突然出现所打断的搜查也继续了。 挨家挨户地探查过去,元妩发现小镇中没有任何打斗挣扎逃跑的痕迹,像是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毫无防备地消失了一般。 而且若赵思量所说为实,他们和兔头人大战一场,现场应该留下了不少血迹才对,结果元妩看了几圈,只在比较靠近镇子入口的地方看到了些许血迹,像是赵思量逃跑时留下的。 奇了怪了。 元妩在显眼的白色石板路上走着,脑中却分析着刚刚的发现。 难道曜日的弟子与兔头人战斗并非发生在此处而是在他处?也就是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元妩从怀里掏出灵符,却发现讯息无法跨过小镇发给赵思量。想了想,她将灵符扔回储物戒里,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进行搜索。 正在此时,眼前一个熟悉的路口处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元妩:“……”怎么又是你?刚刚的路没走通吗? 青年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觉得找一个人问两次路有什么尴尬:“敢问道友,想要出镇该怎么走?” 这次,元妩尽量用简单的语言给他描述了一下路,并且在他险些又走错方向时拽住了他。 青年轻声道谢,温和得和他高冷的外表一点也不符合。 元妩还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她第三次在同一个路口被青年抓住问路。 元妩眼睛微眯,心中已然提起戒备。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问三次都没走出去就有些离谱了。况且青年每次表现得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实在是诡异得很。 所以这一次青年问路的时候,她直接瞎说了一通,给他指了一条错误的路。而在青年道完谢转身离去后,她悄咪咪地跟上了他。 然后就跟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眼见这青年看着堵死的路一脸迷茫难过,元妩也不禁叹气。虽说这人表现怪异,但她还真没发现什么不对。 青年听到了她微弱的叹气声,转过身,眼睛顿时亮了:“敢问道友……” “我带你走。”元妩是对他没辙了。这不知道是游魂还是地缚灵还是究极路痴的玩意儿看着也无害,还是赶紧把他送出去比较好。 青年点点头,清冷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名为感激的神色。 这一路上,元妩可知道他为什么走不出去了。这人基本上就是不看着他就会丢的程度,自己一个人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去。 幸好有元妩跟着他,他这次可算没走丢,老老实实地来到了小镇门口。看着那黑底的牌坊,元妩深叹自己的不易:“道友,这就是小镇门口了,你出去吧。” 青年点点头:“道友之恩,某毕生难忘。” 元妩疲惫地摆摆手。 青年顿了顿,看了看牌坊,又看了看元妩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道友是不是有三个双生姐妹?我似乎在镇中看到她们三人……” 元妩:“……?”你离不离谱?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三个人就是我啊!! 14 心脏轰鸣 雨不知何时已经下得小了,只有细密雨丝如同针脚般绵密,将白石小路一点点濡湿。 朦胧雨丝中,青年微微垂头,发丝从肩上滑落:“……原来刚刚的三人也是道友啊。” 元妩尬笑两声,不是很想和他掰扯这个问题,便催促道:“既然道友已经找到路了,就快些离开吧。” 青年点点头,转身欲走,动作却忽然一顿,目光似剑朝右前方看去。在他不远处的元妩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将长剑抽出,指向某个黑暗的角落。 暗色如同墨水一般浓稠,元妩无法完全看清那黑暗处到底有什么,只能隐隐观察到那处角落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发出奇异的咚咚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是升起警惕。青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七弦琴横在身前,元妩则是握紧了手中的月常剑,两人默契地朝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微弱声音。不知是不是元妩的错觉,她总感觉天比之前更黑了些。若说之前是夜色弥漫的黑,如今便是闭眼时看到的黑——与其说是黑,不如说是虚无。 疑似音修的青年拿出一个照明用的明珠,可明珠的光只出现了一瞬便黯淡下来,像是被这虚无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见此,元妩掐了个照明诀,手指上顿时出现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小块地方照亮。 这个照明的小法术还是她闲着没事学的,耗费灵气也不多,在这种时候颇为有用。 因有她源源不断供应灵气,这火焰倒是没有像明珠一样那么快被吞噬,虽说被风吹得左摇右摆,却到底没有熄灭。 两人借着幽蓝色的光向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那发出声音的角落附近。一接近那出,浓厚的腥臭味和雨后湿润的土壤气味混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特殊气味便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元妩闻到这味道皱了皱眉,而青年脸色更差,拿着衣袖掩着口鼻,不发一言。 在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中,那正蠕动着的未知物,也终于向两人显露真身。 红色的管状物虬结在一处,如同某种诡异生物的触手,更如同人类的血管。它们一半躲在远远的一排房屋后,另一半混乱地扭动着挣扎着,将周围的白石地板都染成了血液的红色。元妩侧耳倾听,便听到那排房屋处传来“咚、咚、”的有节奏的声音。 “砰——” 泥瓦砌成的围墙被推倒,在黑暗中发出深沉的巨响。红色血管状触手似乎也发现了黑暗中的两人,狂乱地挥舞着触手拍打着,对两人发起疯狂的进攻。 幸好早有防备,元妩并没被这东西吓到。她敏捷地跳到一旁,躲过血管怪物的挥扫,而后长剑一横,又轻易将另一条血管斩断。 砍伤去挺有弹性,脆脆的,像是真的血管。只是血管断裂后会有鲜血迸溅,一不小心就会沾到衣服上,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这东西不足为惧。元妩一边挥着剑,一边冷静地判断着。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斩杀这怪物,而是尽量判断出这玩意儿的来历。它们到底是不是“血管”?和赵思量口中的兔头人有什么关系?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想到此处,元妩望向挡住血管怪物半边身体的房屋。 这一排房子都是二层楼左右,从位置上看不像是住宅,更像是酒楼等商铺。元妩注意到,此时房屋的后排正前仆后继地挤出血管,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两人前脚斩断一只,后头就立刻补上,源源不断。 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东西,就必须要从那排小楼后藏着的东西入手。 心里千思百转,实际上不过一刹。元妩再次持剑迎上血管怪物,蓦然间,一道琴音划破长空。 琴声清透,却如鼓点般急促,叫人听着心中不由得生出忐忑情绪。元妩余光瞄到那白衣青年指尖在琴弦上轻描淡写地拂动,琴声击出道道锋利灵刃,将几只血管从中间斩断,周围的血管被他一扫而空,却又很快被补上,像是没有理智只会凭本能行事的机器。 青年见她看过来,手上攻击不停,却分出心来对她小幅度点了点头。元妩心下会意,不再犹豫什么,几个大跳往那排小楼处跑去。 那小楼后的存在似乎真是血管们的弱点。这些没什么智慧不懂得防御的血管见元妩往那边去了,竟疯狂挥舞起来,不断对她发起攻击试图拖住她前进的脚步。 元妩没有出手,一心向那排房子后掠去。 利刃插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几道琴音带起的灵刃截断了朝元妩张牙舞爪扑去的血管怪物。它们断掉的半截无力地摔打在地上,再无法攻击了。元妩听到它们的声音,心中轻松了些许,脚下不停,几息间就到达了她预定好的地点。 几个瞬息,元妩估摸着距离足够,便握紧剑柄,灵气源源不断冲入剑中,随即,一道剑气随着她劈砍的动作迸射而出,如一道白练般划破夜空。 “轰——” 看着还算坚固的房屋不堪一击,在她面前轰然倒塌。砖石飞溅中,天地间发出巨大的躁鸣。 “咚——咚——” 那是心脏的跳动。 二层小楼一样高大的心脏就侧躺在此处,白色脂肪分明,红色的血管狰狞地插在上面,正随着心跳微微跳动。元妩刚刚的攻击只在它体表划出一道小伤口,黑暗中,它仿佛一个巨大的红色怪兽。 元妩仰起头,看着这个仿佛还活着的心脏,瞳孔微缩,心中撼动。 而她身后,青年也蹙起秀气的眉头:“这是人类的心脏吗?” “不是。”元妩从震撼中回过神,“看起来是动物的。” 一般来讲,人类心脏上的脂肪是黄色的,而动物是白色的。 元妩看着那颗心脏,即使不是人类的,它也足够骇人。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那些围绕在心脏周边的粗壮血管便像是被激怒了一番,再次如癞皮狗一样缠上二人,奋力阻拦他们上前。 “要先把那颗心脏给解决掉。”云妩身边血管的“残肢”已经堆成了小山。她抖落剑上的血珠,“道友,麻烦你了。” 她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不过经过刚才的合作,她到底还是与他多了些默契。况且她也明白,此时此刻,与这个看起来是友非敌、且有着不错技能的男人合作是最优的选择。 而据她观察,青年的琴音灵刃更偏群体攻击和辅助,恐怕不适合解决这个巨型心脏。想来他也是需要和她合作的。 青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没多说废话,很安静很可靠地点头,抚琴为她扫清路上阻拦的血管,丝毫不顾忌鲜血溅染白袍,在雪白衣角开出艳丽梅花。 剑气在凝聚,元妩能够感受到自己手上的月常剑正在发出激动的震颤。大半灵气被剑抽走,她身体里传来从未有过的疲惫感,但很快又被内心深处的兴奋所压制。 这些年她藏锋于剑,从不同他人争胜斗勇,在宗门众人眼里就是“人还不错的师姐”“没什么存在感,修为一般”“虽然是剑修但战斗力平平”。元妩当然知道自己的风评,她并不在意。不过这不意味着她就真如同传言中那般不思进取。 寒来暑往,风霜雨雪,练习一日不缺;筑基期后,便总是下山斩杀魔修妖兽,偶尔越级挑战受伤,温席玉询问时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偶尔也会疲惫。 可她握剑的手从不颤抖,只是坚定地朝着目标挥出那样如飓风席卷天地的一剑。 剑芒几乎照亮半个夜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朝着心脏斩落,掀起道道强风。元妩看着剑芒落下的地方,黑色的眼瞳也被剑芒照得明亮。 刚刚还缠人的血管发出哀吟,迅速如同没了养分的树苗一样枯萎。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神情带着感叹。 “不愧是剑修啊。” 修真界修士各有所长,剑修在攻击力方面是公认的强。只是相比其他修士,剑修最易心魔丛生,也最易道心崩塌性情大变,所以剑修虽强,真正选择成为剑修的人却不多。 听到青年的夸赞,元妩没有露出放松的神情,反而摇了摇头,肃然道:“不对。那东西……” 剑芒一点点消弭,露出已显出鱼肚白的天空。元妩盯着那一再被剑气摧残、本应成了废墟的一排小楼,面带凝重。 青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怔然。 哪有什么废墟?哪有什么血管心脏? 天空已然全白,灿金色的朝阳将两人的衣衫镀上一层金光。不知何时,空无一人的小镇忽然有了人声人语。 行人的脚步声,碾压白石路产生的车轮声,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人声……元妩甚至能闻到旁边包子铺里传来的香气。在这一瞬间,白石镇仿佛真正地“活”了过来。而昨夜那一片死寂的白石镇,仿若只是个残酷的噩梦。 看着面前的景象,元妩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那东西……只是一层幻象。” 15 真假难辨 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正是一个平凡小镇应有的风景。 挑着扁担的小贩,赶着车马的车夫,结伴走在街上的女子,和任何一个凡人小镇没有任何区别,街上洋溢着平淡且幸福的气息。 反而是元妩两人带着武器,身体紧绷,一脸戒备,看起来和温馨的小镇格格不入。 不过不管现在这个小镇看起来多么正常,经历过刚才战斗的两人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之处,若不多加留意很可能会陷入幕后黑手的陷阱。 对视一眼,元妩道:“这位……” 青年报上名字:“我姓金名雪信。” 金雪信?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没找到对应的名字。元妩便自然地接道:“金道友,我乃曜日弟子,名为元妩,来这里正是要调查白石镇的异常。接下来我打算进去探查一番,你……?” 金雪信慢了半拍,才道:“我和你一同去。” “好。”元妩点点头,对于他的选择并不意外。毕竟她之前对他的路痴程度已经有了一定认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没有这些幺蛾子,仅凭金雪信一个人也是走不出去的。 “那么金道友觉得我们该从何处探查?”元妩将白石镇的大致情况以及她的任务先给金雪信介绍了一遍,向他寻求建议。 金雪信思考了一下:“你师门可提到白石镇发生异常是在哪一日?” 元妩道:“最早是凡人官府先发现这边有人口失踪,又上报了驻扎本地区的弟子。报上来时应该是七月六日那天,具体是何时出事暂时不得而知。” “那我想可以先从时间方面着手探查。”金雪信道,“我们可以向镇民打探一下如今所处时间以及他们近日所做之事,到时候再做打算。” 他的想法和元妩不谋而合。 毕竟现在两人掌握的线索极少,只能从时间入手了。 又商讨了一下具体方案,两人顺着街道闲逛了一圈,找了个面摊坐下。 老板是个中年人,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和蔼。他看到两人过来,便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殷勤道:“两位客人要点什么?” 修真之人早已辟谷,况且两人此时也无心进食,便随意点了面,而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着。 现在还是清晨,时间有些早,来吃面的人也不是很多。老板弯着腰煮着面条,也还算空闲。这正中两人下怀。 元妩先起了头和老板聊了一会儿。她性格外向,套别人话对她来说可谓是信手拈来,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这么聊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连老板外甥的大舅哥的二叔的邻居生了一个孩子都打听到了。 而金雪信,她看出他挺认真地想要帮她套话,但是由于反射弧比较长,总是跟不上两人的话题,最后只能坐在一边自闭了…… 聊了许久,眼看着时机已经差不多,元妩终于结束了一长串的铺垫,开始进入正题了:“说起来,今天到底是七月几了?初四还是初五?我怎么忽然就糊涂了?” 老板哈哈大笑:“客人可真是糊涂了,现在才是六月,哪里到了七月哟!” 元妩和金雪信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那是六月的哪天呢?” “六月的哪天?自然是……自然是……”老板正想说,却突然卡了壳,不得不求助在面摊吃面的其他食客,“今天是六月几来着?” 其他食客也面露茫然:“六月二十七?六月二十八?不对……我怎么记得,昨日是六月二十八?” 大家又是问身边的人,又是问过路的人,一群人叽叽喳喳你吵我嚷,到底也没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到这地步,两人想要的信息基本上就得出来了。 没等面做好,元妩就留了块碎银,趁所有人都在吵今日是何日的时候,拽着金雪信偷偷溜走了。 “这里果真有问题。”元妩和金雪信并肩走在大街上,低声猜测道,“这些人有着活人的气息,言谈举止也如同活人一般,却对时间毫无概念,难道是被困在此处了?” 金雪信安静地听她讲。 “我从未听说过这等手段。金道友可曾听闻?”元妩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去问金雪信。 “听闻民间有‘神隐之地’的说法,若有人平白失踪,便是误入了此处。”金雪信道,“可未曾听闻这种大规模失踪事件。” 元妩点点头,思绪纷乱。 目前来看,在白石镇失踪的镇民都在这个假的白石镇里照旧生活着。唯一不同的就是,假白石镇中时间概念混乱,镇民们对自己过了几天全然不知。 镇民是找到了,可幕后黑手和从镇里脱身的方法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元妩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慢悠悠走着,忽然注意到身边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个人。 “……??”元妩赶紧调头,没走几步就看到金雪信站在刚才路过的一个地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家商铺。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元妩目光闪了闪。 那是一家猪肉铺。 五大三粗的屠夫手里拿着剔骨刀,正利落地剔着猪骨。他面前的肉案上,摆放着一颗暗红的猪心。 而金雪信的目光就是被这颗猪心吸引的。 “你觉得我们遇见的那东西,是猪心?”元妩悄声问道。 金雪信点点头,又犹豫道:“只是怀疑。” 那东西不是人心却是能肯定的。 “那东西是幻象,却不知幕后之人为何搞一颗心脏当幻象。” 元妩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小说和今生翻阅过的幻象相关典籍。这些书里面描述的幻象均是尸山血海,要么是个人最怕之物,又或是战斗力极强的幻象,不知道幕后之人搞了颗战斗力一般且不吓人的心脏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元妩又想起赵思量所描述的兔头人了。那些兔头人便是战力不强,仅能以数量取胜,且行为怪诞。 还是说……幕后之人不是不想,而是能力有限,只能弄出这种水平的幻象? 那现在呢,这座虚假的白石镇,也是幻象吗? 越想越深,元妩不禁又回忆起她在最开始的白石小镇没有发现战斗痕迹的事。她合理怀疑在和心脏、兔头人等怪物战斗之时,她们就已经脱离最真实的白石小镇了。 而赵思量,是在逃跑时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才成功从幻象中脱身跑掉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他没能成功脱离的弟子和兔头人在他眼里“消失了”。事实上在其他弟子眼里,“消失”的是他。 两人有了大致的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我们去打探一下最近小镇上发生的怪事,或许会有所收获。”元妩回过神,提议道。 她在魔域那边上的卧底课也说过了,这些不起眼的百姓和弟子永远是消息的主要来源。 金雪信维持着高冷的表情,点了点头。 虽然没接触多久,但元妩隐隐察觉这人不像是看上去那么高冷,便只是笑了笑,道:“若你不想说话便交给我,你在外头等着,注意观察一下周围情况。” 她这次进了家成衣店。 老板是一位三十岁出头,颇有成熟风韵的女人,看到元妩对她的衣服表现出很大兴趣,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她也不愧是生意人,在现代高低是个销冠,一张嘴将元妩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即使元妩不注重虚名,也被她说得心里舒坦。 不过她还是没忘了正事。 “陈姐姐,你有没有听说白石镇有件怪事啊?”她故弄玄虚道。 “怪事?什么怪事?”陈老板眉头一紧,“还有我不知道的怪事?说来听听?” 元妩一边挑衣服,一边似是漫不经心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很多人出现幻觉什么的?” “没有啊?”陈老板纳罕道,“莫不是别人和你胡说的吧?” “真没有什么怪事?”元妩再三追问。 “真没有……”陈老板否认道,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倒也不是没有,东街李家有出息正在读书的小儿子忽然变得贪玩了;西街每到午夜就要狂吠的疯狗不叫了;隔壁老冯家小女儿先天不足总是梦魇,这两个月好了;镇长家大女儿原来皮实得很,这几天忽然爱美了……” 说了半天,也就是些平平常常的琐事,没有称得上怪异的事。 被陈老板扯着听了一耳朵八卦,元妩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神色,时不时还附和几声,哄得陈老板眉开眼笑,终于神神秘秘和她道:“其实啊,也不算是怪事,奇事还是有的。就是那天,有个打扮得怪模怪样的高大女人,进了我们镇子。” 元妩眼皮一跳:“什么怪模怪样。” “就是穿了一身黑,还带了帽子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不是,不是游侠,看着像那什么,修真者!” “你知道修真者?” “那有啥不知道的,我还知道咱们这是那个大宗门,叫曜日仙宗那个管辖的地方!听听,曜日仙宗,多气派啊!” 或许是这边离曜日仙宗不远,陈老板也知道修真者的存在,对于这些人虽敬畏却不十分恐惧。 元妩见她马上要跑题,连忙追问道:“为什么觉得那人不是游侠?她施展仙法了吗?她挡住脸你们怎么知道是女人的?” 16 大雨将至 “她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女人啊。”陈老板理所当然道,“至于仙法嘛……” 她故意拉长声音吊元妩的胃口,看到元妩脸上迫不及待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自然是看到了。就是她来的那天,东边老王家的孩子险些从树上摔下来,那位……那位就轻轻一挥!一道白光就出来了,老王家的小孩就被救了!哎呦,幸亏被救了,不然那么高可不得摔断腿!老王家要找人报恩,结果人什么也没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仙人呢!” 敢情这个嫌疑人在镇民眼中还是个正面形象。 陈老板这么一说,元妩也无法肯定小镇发生的事是否和黑衣人有关了。但好歹是一个线索,没有平白放弃的道理。 “那位修真者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闻听此言,陈老板忽地一反八卦常态,忽地变得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可是知道的,很多修真者都有什么仇敌,专门追杀他们的!而那位修真者是老王家的恩人,也就是白石镇的恩人,她陈燕虽说没识过几个字,却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泄露恩人行踪! 元妩赶紧解释:“并不是寻仇的,只是我和我……我哥哥寻仙已久,希望见高人一面拜师罢了!” 看元妩神态诚恳不像在撒谎,陈老板总算收敛了戒备,道:“不是姐姐我信不过你们,就是这年头人心难测……那位的去向我们不知道,她只在白石镇停留了一天。” “那请问,她是何时来到镇子的呢?” 陈老板柳眉皱起:“昨天?前天?怪了,我这记性一向好,这次怎么记不清了……” 心知她同样受到了幻象干扰,元妩没有追问下去,元妩随便挑了几件衣服买走,这才和自我怀疑的老板道别,走出了成衣店。 一出门,就看到金雪信门神似地站在门口,正观察着街道上的行人。 “如何?”元妩走到他身侧,“可曾发现什么?” “行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金雪信顿了顿,又缓缓道,“就是猫有些怪。” “猫?”元妩一愣,余光感觉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看过去才发现正是一只煤球一样的黑猫。这只猫通体纯黑,只有尾巴尖有一点白毛。 它停留在一个鱼摊边上,尾巴高高地翘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在某个水桶里快乐遨游的小鱼,而后趁鱼铺老板没注意,飞快地蹿出去叼起小鱼跑路,敏捷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鱼铺老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鱼被偷了,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却也没去追那只黑猫。 元妩失笑:“这猫确实过于机灵了。” “它身上有某种上古妖兽血脉。”金雪信盯着小猫黑色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目光,“这种血脉似乎已被激发。” 上古妖兽?是龙凤麒麟这种吗?元妩对妖修的事几乎都是一知半解,便问道:“可能猜到它是何种妖兽?” 金雪信摇头。 “依你所见,它和此次事件是否有关联?” “暂时无法定论。” 没得到想要的信息,元妩也不失落。她把刚才打听到的信息详尽地和金雪信讲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商讨黑衣人的事。 “光听描述,很难确定黑衣人是否是和我们一样误入幻象。”元妩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听闻此事后,宗门派了不少弟子来此探查,这些人都一去不回,不知是否也陷入幻境中了。” “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金雪信十分安静地点头。大部分时候,他就像是一个端庄美丽的人偶,既不出声打断元妩的思考,也很少质疑她的结论,只有她问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话。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金道友是怎么来到这座小镇的。”元妩随口问道。 “迷路。” “?” “我听说藏宝楼有上品古琴拍卖,便来参加,结果回不去了。” “……”这个回答真的很有他的个人特色,一时间元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迷路迷到这种鬼地方,也真是倒霉。 “既然都说黑衣人救了王家的孩子,那我们就去他们家问问吧。”最后,元妩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金雪信自然不会反驳,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传说中的王家”走去。 据描述,王姓人家家门口种了棵杏树。那棵杏树有十来年了,树身高大,枝繁叶茂。这几天杏树结了果,他家八、九岁的孙子就爬树去摘,没料到下树时打了滑,险些摔在地上,那黑衣人就是此时出现将他救下的。 这件事镇子上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打听了一会儿,两人已经听到过不少版本,不过主要内容都大差不差。 按着镇民给指的路走,离得老远,两人就见到了那棵杏树的轮廓。王家家境殷实,院子又大又规整,杏树就种在他家门口。再走近些,便看到一个小孩站在某个高处的树枝上,正踮着脚去勾高处的杏子。 忽地,小孩忽地脚一滑就要摔下来,那院子里也传来女人的尖叫,像是孩子的亲人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 金雪信眉毛一动,手中捏诀,他身边的元妩却是更快,灵气化作一道清风将小孩托起,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院中一个妇人猛地冲出来,抱着孩子又是哭又是骂又是打:“你怎么也不长个教训!!让你不要爬树你还是爬?前些天摔了也不长记性,非要让你爹你娘为你哭瞎眼才甘心吗!!” 那孩子惊魂未定,也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不想爬的!我不想爬的!” 什么叫“我不想爬的”? 元妩眉毛一挑,抓住了这小孩话里的重点。 这是那妇人终于平静下来,擦着眼泪对元妩两人道谢:“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孩子怕是要遭难了。” 元妩给金雪信偷偷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问这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则是跟着妇人进了院子。 这一会儿功夫,王家一家人听到了院外传来的震天哭声,都出来查看情况了。妇人将元妩领到屋内,又将刚刚的事一一说了,吓得众人是心跳如雷,对着元妩连声道谢。 这出意外让元妩得到了王家人的信任,从他们口中套话也变得简单了很多。 “我刚刚听邻里说,前几天这孩子也爬树险些摔过一次?”元妩试探着问道。 提到这事,王家人又是叹气又是拍大腿:“可不是有这么回事么!!只是狗儿这小子却也有几分运气,两次都有贵人相救!” “上次把他救下的,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是位穿着黑衣服的贵人,不过她是直接施法造出了几个树枝把狗儿给接住了。” 树枝?也就是说,这人必定有木灵根了。 身材高大、有木灵根的女修,这样的人在修真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实在是难以锁定其身份。 为了避免引起王家人的戒备,元妩装作只是单纯感兴趣的样子,七凑八凑,终于把关于王家人所知道的情报套了个差不多。 也得到了毕竟重要的情报—— “那位贵人是来找猫的。” “猫?”元妩想起金雪信所说有上古妖兽血脉的黑猫,心中忽然有些预感。 “说是不小心跑丢了的灵宠。我们一听,那贵人描述的不就是我们镇的猫黑石吗!”王家年纪最长的老爷子磕了磕烟斗,“没想到黑石还有这等来历。” “可不是,贵人连黑石尾巴尖有白毛、前爪有块疤都知道。”一个年轻媳妇插嘴道,“黑石其实也在镇子里挺多年了,大家都寻思它是野猫呢。” 元妩几乎已经肯定这个黑衣人是为这只名为黑石的猫来的了:“那后来呢?她把黑石带走了吗?” “我们领贵人看了黑石,她说就是她丢失的宠物。”年轻媳妇道,“后来咱们也不知道了,只知道贵人没把黑石带走。” “没带走?”这和元妩想得有些不一样。 提起这个,王家人也是具有荣焉:“贵人说,镇子上的人待黑石好,它不乐意走,要留在咱们白石镇呢!后来贵人就一人走了,黑石也留了下来。晌午的时候我还看到它偷吃李老四的鱼呢!” 果然就是那只偷吃鱼的小黑猫!! 只是那黑衣人为何来找它却又没带走它?它和小镇的变故又有什么关系?一个谜团解开,却又有更多谜团相拥着奔涌而来,真相仿佛隐藏在迷雾之后,难以捉摸。 想要的情报都到了手,元妩婉拒了王家人的谢礼出了门。 金雪信正和王家的王狗儿大眼瞪小眼,见她出来一脸解脱。王狗儿两手捧着金雪信施法给打下来的杏子,也不哭了,蹦蹦跳跳地跑回他娘身边。 黄昏已至。霞光照射而下,将院墙染上绚丽的颜色。元妩抬头望天,却注意到不知何时,东方涌上支离破碎的乌云。 “□□过河,大雨滂沱啊。”王家老爷子看了看那云,吸着烟斗摇头晃脑,又吩咐小辈们把晾晒的衣物收回来,以防夜里被雨淋湿。 要下雨了吗? 晚风拂面,元妩动了动鼻子,隐约闻到了空气中的湿气。 好像,确实是要下雨了。 17 曜日弟子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也该找个客栈住下,不然就要露宿街头了。两人却谁也没有找客栈睡觉的意思,仍在讨论着刚才得到的情报。 “我问了那孩子。”金雪信道,“他说他其实从那次开始就有些害怕爬树了,只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像是被一股力量驱使了一样,鬼使神差地爬了上去,又莫名其妙地脚底打了滑……” “被某种力量驱使?难道是幕后之人所为?”元妩闻言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可是,这对那人有什么好处?” 幕后之人的想法,她是越来越不懂了。又是搞花里胡哨的东西,又是找小猫,让人不理解她的脑回路。 金雪信这迟钝的家伙更是不懂了,只问她:“我们晚上怎么办?” 元妩想了一下,打定主意:“继续探查。” 她是不敢在这种鬼地方睡过去的,倒不如趁着夜晚无人搜查一下街巷。赵思量等人遇袭和她们遇袭都是在夜晚,这时候探查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和白天不一样的线索呢。 说干就干。 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下,黑暗席卷了小镇的天空。时间虽不算太晚,但古代背景的百姓睡得都很早,加之习惯了有宵禁的存在,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元妩叫上金雪信,两人先是探查了摆着那块饱经风霜的牌坊的小镇入口。两人试着穿过去,却发现入口处被一块厚厚的空气墙所挡住了。果不其然,幻象到底有限,无法具现出小镇外其他地方的模样,便索性将入口出口堵上了。 这层透明屏障不知道有多厚,元妩本想试着攻击,看是否能够击破它,但心念一转,决定调查得差不多后再进行尝试,免得打草惊蛇。 这么一折腾,天际仅有的几束日光也沉入地底,这个自成一体的幻象世界也迎来了黑夜。或许是因为有乌云的缘故,这个夜晚也没有明月,只有瑟瑟吹过的寒风轻抚衣袂。 “铛!!!” 一道刺耳锣鼓声突兀响起,将宁静夜晚划出一道巨大裂痕,吵闹的唢呐声紧随其后,攻击着人的耳膜。金雪信对声音格外敏感,听到这尖锐声音,顿时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适,忙用灵力堵了耳朵。 元妩在这方面没那么敏锐,虽然也觉得刺耳,反应却没那么大。 “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好像是……婚礼?”元妩侧耳细听,而后指着一墙之隔的街道,“我们爬上墙头看一看。” 想到还要听这么难听的声音,金雪信有点不乐意,不过还是乖巧地跟着她一起攀上了墙头。 甫一爬上去,便能感觉到视野开阔了许多仿佛世界都在眼前展开了。元妩将额头凌乱的碎发捋了捋,凝神朝着下方的街道处望去。 “铛!!!” 又是一声铜锣响。 在这震天锣鼓中,一列由纸人组成的队伍正在不慌不忙地在黑暗中行进着,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活动。 这些纸人均做寻常人打扮,不自然的艳色腮红涂在扁平的脸蛋上,鲜血色的口红同苍白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身上穿着高饱和度的彩色纸衣,鲜艳中透着诡异,在夜色中犹如一道道危险的彩色影子。 最前方一纸人拿着个锈迹斑斑的锣,时不时“铛”地来一下,身边还有两个纸人吹着唢呐。 它身后两个纸马拉着个像是花轿的红色花车,慢悠悠地走着,如同事先被设定好一般,从不多停留半步;而最后走着的一排纸人则是紧紧跟从。 看纸人及花车的打扮,这明显是一只送亲队伍。 走着走着,音乐忽地戛然而止了。 元妩纳罕望去。原来它们前进的路竟是被一些穿着弟子服的人挡住了。 是曜日的弟子!!元妩眼力不错,立即就认出了拦路这几人正是消失弟子中的一部分。 只见纸人车马正停在街道的正中央,它们黝黑如墨的眼光正死死盯着拦在车队前的弟子们,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了一般。 而弟子们此时也在看着它们。 双方狭路相逢,谁也不肯退半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怎么回事?”金雪信见她神色不对,用口型问她。 元妩比了个“曜日”的口型。只是她向来谨慎,此时也没打算莽撞地冲下去救他们,只打算先在上面看看情况。 孰料,自从她进入幻象就再也没吱过声的两个缺德系统竟赶在这时发布了任务。 【纸人的新娘逃婚了,你决定:】 小白【婚礼暂停,我去结】 小黑【纸人?烧了!】 元妩:??? 你们这次,有点过分吧!! 还有那个“婚礼暂停,我去结”认真的吗?这也算做好事?! 看了眼奖励,是对她已经没多大用的东西。元妩正想把这两个无厘头的任务刷掉,忽地心念一转,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你等我,我下去看看。”元妩给金雪信比划了个手势,也没管他懂没懂,敏捷地从围墙上跳下,正正好好降落在曜日弟子和花车面前。 “元师姐!!”曜日弟子们见一个人插过来,顿时警戒起来。在看到来者的脸后,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师姐怎么也被卷到这里来了?” “师姐小心身后!!” “师姐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十分聒噪。 元妩的目光从弟子们脸上一一扫过。这些内门弟子平时都把自己收拾得规规矩矩,如今却是罕见地狼狈,蓬头垢面的,眼底也有红色血丝,看起来很久没休息了。不过身上倒也没什么大的伤口,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见到弟子们没有露出什么激动之色,反而冷冰冰凝练出一道魂牌,道:“核对身份。” 魂牌和玉牌不同,是曜日弟子们用灵气凝练出的身份牌,就像是现代的指纹一样,每人都各有不同,作假的可能性很小。 见她神情严肃,弟子们怔了怔,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一一拿出魂牌,确认无误后才收起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纸人的队伍已经蠢蠢欲动了。 直面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是有点瘆人的。幸好元妩神经大条,只是眼皮跳了跳,从身侧抽出剑。 纸人涂得血红的唇部忽地裂出个黑黝黝的洞,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尖啸。曜日的弟子们脸色都有些难看,却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 但这点小事元妩自己都能解决。 风刃密集,将纸人轻易刮破。这东西看着吓人,实际攻击力却低,就是纸糊的一样,没几下都被元妩砍得稀巴烂。 但是任务没有提示完成。 元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又让弟子们将纸人汇聚在一处,将其付之一炬。 火焰在纸人残破的身体上蔓延,金红色的火星飞舞在夜空中。火光中,元妩如愿听到小黑任务完成的提示。 “师姐为何要多此一举?”围在她身边,看着她类似焚尸泄愤的举动,一个弟子不解地小声问道。 “这是师姐要永绝后患!”另一个弟子侃侃而谈,给元妩想了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动机,“这纸人万一重生岂不是麻烦?当然是要一劳永逸了!” 哦!原来是这样!师姐果然思虑周全!其他几个弟子顿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元妩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佩。 元妩:勿q,平平无奇的刷任务机器罢了。 纸人已被焚烧殆尽,只剩一摊黑灰。不过刚刚元妩故意留了手,马车和花轿倒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 围着纸马和花车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元妩才谨慎地伸出剑,挑起花车红色的门帘。 里面的布置一片血红,不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如系统所说的那样,“新娘逃婚了”。 没有犹豫,元妩上了马车,又俯身钻进了车厢。她的动作很快,弟子们甚至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她钻了进去。 “元师姐!!”弟子们惊恐脸,“你这是要做什么?” “体验一下。”元妩一边打量着狭小车厢内的装饰一边随口道,“我想看看它要开往何方。” 可是马车并不动弹,小白的任务也迟迟没有完成。元妩从车厢里探出头看外面的情况,忽见一个弟子一脸坚定地站了出来:“师姐!请让我陪你一同前去吧!” 元妩:? 其他弟子也不甘示弱:“师姐为了救出同门竟以身犯险,我等也不能置身事外!请让我陪着师姐一同前去!” 元妩:?? 更有甚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忏悔:“从前我等多有贬低师姐,师姐竟愿意为我等奉献至此……” 元妩:??? 什么奉献?什么救出同门?怎么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不过人多些确实比她孤身前往要好。 元妩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都过去了,我们走吧。” 弟子们自发按照纸人迎亲队伍摆出队形。两个人站在前面演奏,四个人跟在车队后面走。 问题又来了。 敲锣的打鼓的倒是好冒充,但队伍里没人会吹唢呐。而据了解情况的弟子们所说,这个马车,需要基本配置齐全才会自动前进。 吹唢呐…… 如果元妩没记错的话,这附近确实是有个人精通音律的。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还在墙头看戏的金雪信。这人别的不说,听话是真听话,她让他等着,他就真守在墙头上一动不动地等着。 “道友,帮个忙呗?” 见金雪信也在看着她,元妩脸上绽放出一个如花灿烂的微笑。 18 怪物游街 夜色渐深,周围一切风景都融合在黑暗中,只有由白色石头铺就的街道在一片黑暗中仍旧显眼。 凉风轻轻吹拂过街道,将路边梧桐吹得沙沙作响。在这片无人区中,刺耳的锣鼓声与唢呐声扰得鸟雀惊鸣。 金雪信是音修,虽然平时都用琴作为武器,但对其他乐器也是略知一二的。此时,就由他挎着个脸走在花车的最前头,奏响这段不知是喜是悲的音乐。 在他身后,两名身着曜日制服的弟子一左一右地跟随着他。他们一人持锣,一人拿鼓,看着像模像样,实际上完全不会,主打的就是一个滥竽充数。 花车平稳,坐上去没有太多摇晃感。云妩坐在车中静坐,脑中则是整理着从弟子们那里得来的信息。 原来那天弟子们正和兔头人战斗着,忽地发现赵思量不见了,顿时乱了阵势,相继被捉。 兔头人带他们走了很久很久,路上不断有其他怪模怪样的怪物加入,最后赫然成了怪物长队。它们将弟子们关到一座牢里,随即把自己也锁了起来。 这些和他们一起被关着的,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什么长了手的云啊,什么没有头的人啊,各种乱七八糟非人非鬼的东西。 弟子们自是大骇,所幸除了失踪的赵思量无人伤亡,便凑在一起讨论这些事。他们一致认为,失踪的镇民们都是被关在这种地方了。 想通这点后,众人就开始合计怎样出去。 周围怪物看着就不好惹,虽然没和他们关在一个笼子里,但弟子们也不敢胡乱出主意,讨论了许久也没弄出个章程来。 不知过了多久,狱门忽然自动开了,所有奇形怪状的东西都倾巢而出向着远处狂奔,只剩下弟子们面面相觑。 走不走? 自然是要走的!! 可弟子们没走出多远,就再次碰到老冤家兔头人,又倒霉催地没打过,重新进了牢狱。 在牢狱待了大概一天,门又开了。 这次弟子们长了记性,知道街道上总有着各种怪物游荡,他们便小心翼翼躲藏着,不敢乱窜。 即使如此小心,还是有五个弟子被逮住。剩下六个弟子一路闪避,终于发觉路上怪物越来越少。正当他们觉得自己要出去了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拉着花车的纸人,又被元妩解了围。 他们以为元妩坐上花车是要去救同伴,便热血上头跟上了。其实元妩只是想看看花车天亮后会去到哪里罢了。 想着弟子们叙述的经历,元妩转了转手中的剑柄,仔细思索起来。 怪物们能被关押,一到固定时间就被放出来,难道是有人驯养的?弟子们两次被兔头人抓入监牢,说明这些怪物也是听“主人”话的。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将他们关起来? 还有…… 想到某个点,元妩掀起车帘,朗声道:“停车!” 听到她的话,弟子们都停了下来,马车也听话地停下。 元妩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民宅:“我去看看情况。” 弟子们也要跟着她一起去,但元妩拒绝了。 这个小院不大,比王家小院略小一些,布局却差不多。元妩四处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便轻轻推开门。 有些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轻响。元妩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发现屋里竟没有人。故技重施又查看了几栋房子,均是空无一人。 元妩面色沉沉地上了车,心中有了想法。 如果说,幕后黑手在现实的基础上创建了不同的“空间”。 那么,赵思量遭遇兔子人以及她和金雪信遇袭,便都是在夜晚的无人小镇这个空间中发生的。 白天的热闹小镇,则是另一个空间。或许由于她们是外来者的缘故,每到夜色来临,都会被切换到更危险的夜晚小镇空间,白天再换回来。 而弟子们被关押的牢狱,则是怪物们的“出生点”,也是怪物们最终的“归宿”。它或许也是个独立的空间,只在夜晚的时候连接夜晚小镇空间,将怪物向此处输出。 而夜晚小镇空间可能会有很多个,每一个都栖息着一种诡异难缠的怪物。 那么怪物又是从何处来?这一切又与白石镇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又有什么关系? 元妩想不明白,索性将自己的想法一一与弟子们说了,换来弟子们六脸茫然。 只有金雪信还配合一下,道:“也不知白日小镇的夜晚又是怎样的。” 元妩失笑。都叫白日小镇了,又怎会有夜晚呢? 可笑着笑着,她却忽然一顿。她叫这个空间为白日小镇,只是因为她没看到过这里的夜晚,不意味着此处没有夜晚。 正若有所思间,忽地感觉有什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东西正在接近。元妩表情一肃,朝着西边看去。 只见一个幽暗的胡同中忽地拐出几个人形东西。这些东西没有头,也似是没有骨头,只有薄薄的一层,正空荡荡地悬空飘在夜风中。 弟子们见此顿时屏息,差点儿撂下手里的家伙什就躲。但花车目标太大,那飘然的东西一下就见到了众人,飘在那胡同口不走了。 “师姐……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弟子小声问道。 “无事。”元妩让弟子们镇定下来。 对于尚且稚嫩的弟子们来说这东西难对付,但元妩对付过心脏和纸人,对怪物们的水准有了些估量,倒没有发怵。 听她语气镇定,弟子们也回了神,只是心中仍是没底。 纸扎的马匹速度不慢,没一会儿就接近了那飘着东西的胡同口。元妩一手掀起门帘,一手握剑,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东西,待看清那未知物模样后,心中不禁一动。 之前离得远,天色又黑,她只觉得这东西黑乎乎一团。如今离得近些,她便看清这骇人的无头人形,竟只是几件衣服…… 蓝色的,绿色的,粉色的,都是女子衣物样式,勉强舒展摆成一个人形,轻柔的在夜风中飞舞。 可这衣服的样子并不陌生。 这不正是她打探消息是进过的那家女子成衣店里的衣服吗!姓陈的老板还大力推荐这几款来着! 这几个衣服怎么是这么个状态,又怎么会在此处? 几件衣服在街边排排站,从衣服的正反来看应该是面向花车的。车轱辘碾过白石路,发出规律的响声,轻巧地与衣服擦肩而过了。 而衣服们正对着花车一动不动,待花车经过时,忽地一转,跟在花车身边飘了起来。 “师姐师姐师姐!”弟子们俨然把她当成了主心骨,“这东西,怎么跟着我们啊!!” 元妩掀开侧边窗帘看着几个很有“淑女风范”的衣服,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些家伙有攻击的意图。 想起弟子们讲的事,便道:“你们不是说第一天抓你们的兔头人身边也渐渐多了许多怪物吗?或许它们要走的本就是一条路,如今这些衣服把我们当成了同类,自然和我们一起走。” 目的地嘛,如果弟子们所说没错,应当是关押他们的牢狱了,那这样看,路上应当还会遇到其他怪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前方竟又多出了一只黑色的狗;再走了走,天空中又飘来一朵长手的云。 又过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天空中竟飘起了雨丝。此时,街道上已经产生一条怪物所组成的长队了。 元妩时不时看几眼车边飘着的衣服,又联想到那颗“猪心”,心里闪过猜测。看来,几重空间并非全然孤立的。 这些怪物并非凭空出现,极有可能是白日小镇所产生的东西;牢狱空间是一个中转站,负责安放这些已产生的怪物;而夜晚小镇,大概是用来溜这些怪物的狗狗公园。 正有了一些头绪,还没来得及和弟子们讨论,马车便忽然停下了。 “师姐,已经到了。”一个弟子小声道。 元妩探出头,去看外面的状况。 面前是一座很大的牢狱。只是和印象中的古代监牢不同,这座监牢是由彩色的不知道什么物质组成的,看上去让人头昏眼花,带着股奇幻的色彩。 怪物们一个个进了监牢,老老实实地将自己锁了起来。 “未到规定时间,它们应该无法出来吧?”元妩问道。 “大大大大概是这样?”弟子们都不确定。 元妩也不管这大概是有多大概,提着剑从花车上一跃而下:“被捉的弟子们关在哪里?” 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人救出来。 弟子们也立刻反应过来,指着某个方向道:“在那边!”随即朝那处跑过去。 元妩立刻跟上。 在这花花绿绿的地方待久了,她也有些眼花,金雪信那路痴更别提,几次险些跑丢,最后是元妩看着他才没让他迷路。 好在没多远,她就看到了被关在牢里的弟子们。准确地说,是还没被关进去的弟子们。 由于是在路上被抓,参考他们之前经历,应该也是参与了此次“怪物游街”的,只是位置比较靠前或靠后,元妩才没看到他们。 此时,被抓的五个弟子一脸悲愤地被圈在泡泡里,身边是一条鲶鱼模样的怪物,作势要将他们推进监牢。 19 彩狱监牢 剑光凌厉,向前方奔涌而出。那鱼样的怪物还没来得及察觉到众人的到来,身体便轰然倒地、一分为二了。 周围的怪物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吸引了注意,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奈何它们大部分都被自己关进了监牢,此时也只能拍打着监牢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叫声了。 剩下还有几个同样没来得及进监牢,却被云妩一剑一个砍菜切瓜一般砍掉了。 金雪信刚抽出自己的琴,便见到她已经开始收剑了,只能沉默半晌又把琴放了回去。 另一边,几个弟子见到众人营救自是又惊又喜。 “是元师姐!” “元师姐!我就知道师姐不会放弃我们的呜呜呜!” “我们之前不该自大妄为一走了之的,对不起师姐!” 见这些少年们围在周围又是擦鼻涕又是抹眼泪的,元妩本想训斥两句的心也没了,只能叹口气,拍了拍其中一个趴在她身上哭的师妹:“好了,别哭哭啼啼的,还没脱离危险呢!” 虽说怪物们已经没有威胁了,但幕后黑手和那只猫还没有解决。 “我想去看看,这监牢的尽头是什么。”元妩摸了摸剑柄,“你们可以跟着我,也可以从入口直接出去。事先声明,若是跟着我,就必须听我调度。” 她总是温和含笑的杏眼闪过厉光,看着弟子们冷然道:“若是私自行动,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弟子们都选择跟着她探寻真相,毕竟经此一难,他们也大概清楚自己的武力值在这处就是任人欺负的。 这时候他们完全没有了之前桀骜刺头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不敢对她有任何质疑了。 彩色的物质像是某种液体,反射着奇异的光晕,元妩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看到的镭射纸,不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怪物数量数不胜数,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而这条监狱的路仿佛也像没有尽头一般,不知将要通往何处。 向前走,监牢中出现了更多更多的“熟人”,无不是对着她们怒吼嚎叫。再向前走,道路忽地开阔起来,远远能看到远处的彩色中多了一座低矮的白色祭台,那祭台上还有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在看到祭台的那一刻,众人立马戒备了起来。曜日弟子们结了平时练习过的阵型,而金雪信站在元妩左后方,手已经搭上琴弦,打算随时发出攻击。 元妩拎着月常剑,神色冷厉,道:“我们去看看。” 众人点头。于是一群人乌泱泱地朝着祭台方向走去。 “你们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嘛。” 祭台上的小小黑影说话了。元妩已经认出,它就是那只名叫黑石的小猫。 它确实像一块黑色的岩石一样。在七彩镭射光中,黑石身上的毛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看起来十分顺滑。 金雪信之前说它已经觉醒了妖兽血脉,看起来果然不假。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血脉了。 “你把镇民们关押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元妩直视着黑石金色的双眼。 黑石像一只真正的小猫一样,优雅地舔了舔爪子,猫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这个啊……谁知道呢……”它撂下爪子,金色猫瞳冰冷,“不过现在,请你们滚出去——” 异变随之而来。 “不好。”感知到危险的元妩立刻高声提醒弟子们注意,随即上前几步,剑尖斩向黑石。却见它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而后冲她哈了口气,身形如同雾气般渐渐消散了。 四周传来震动,轰隆隆地攻击着人的耳膜。彩色的流体监牢一点点破碎,露出后面黑色的虚无。有些怪物冲破牢笼碎片袭来,有些怪物则是一点点被吸入黑色的深渊。 “先出去!”元妩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纷乱思绪被平息。她持剑斩杀向弟子们袭来的怪物,一边镇静地指引弟子逃生。 幸好弟子们虽慌乱,却还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在她的引导下很快就镇静下来,有序地撤离着。 一遍遍地挥剑,每一道剑光下,都是一具尸体。元妩甚至不用思考,攻击也仅凭本能。 这多亏了她过往多年堪称严苛残酷的训练,致使她能够在此等时刻毫不慌乱,甚至还游刃有余。 金雪信跟在她身边抚琴迎击。比起她的剑,他的灵刃很明显更有效率些,一挥下去便是一大片。 之前他每次出手都是被她抢先一步,元妩甚至没怎么注意到。此时见了他的攻击,才估算出他大概是筑基后期到金丹前期的水平。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元妩收回心神,用衣袖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这些怪物,有的根本没有血,有些却如同血池子里长大得一般,一剑劈下,血就奔涌而出了。现在她白底金边的制服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鏖战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些许白光。 弟子们大喜:“师姐!!我们到了!” “走!”元妩的剑被一只触手怪缠住,暂时无法脱身,“我掠阵!!” 弟子们此时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拼命地朝着白光掠去,没多久便相继脱身,站在白光那头朝着里边慌张张望。 这不断崩塌的彩色世界中,一时间只剩下她和金雪信两人。 “金道友,此次是我连累你了。”元妩叹气,“你也先走。” “那你?”金雪信蹙眉。 元妩挥剑将一只怪物斩成两半,血珠飞剑到她的衣服上。她失笑:“道友,就是让你先而已,我又不是不走。” 舍己为人?她才没那么伟大呢。 若是有一个活着的机会,她愿意和人公平竞争,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这世界坍塌的速度又不快,里面的怪物又不强,两个人走,时间上绰绰有余了。 见元妩只是礼让一下,没有舍己救人的意思,金雪信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快速地钻进白光里。 而元妩紧跟着他,下一秒也钻了进去。 和煦明媚的阳光顿时映入眼帘。 弟子们都在,见她出来也是放心:“幸好师姐没事。” 又道:“我等欠师姐的恩情,此生难还了。” 他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元妩看着都心烦,索性赶紧打断了他们的抒情:“好了好了,一个个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向前两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如今身处于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白色的街道,宽敞而整洁。行人三三两两走在路上,来得早的小贩已经开始摆摊张罗。 赫然是白石镇。 元妩眼尖看到了她们最开始打探消息的面摊。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她上前去攀谈:“敢问老板,现在是哪天啊?” 熟悉地老板再次陷入熟悉地沉思:“今天是……六月……几号来着?” 元妩:“……” 元妩:“那你还记得我吗?” 老板乐呵呵地笑了:“没印象。是我以前的客人吗?” 得,看来还是没出去。 不仅如此,这鬼地方的时间好像还是循环的,过来过去总是一天,一到固定时间,镇民们的记忆也重置了。 将这个不幸的消息说给弟子们,收获了十几张垮起来的脸:“师姐,难道我们一辈子要被困在此处了么……” “少说丧气话。”元妩一拍那丧气弟子的肩膀,“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去镇上打探消息。” 经过她的实践验证,白天的小镇一般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这时候也是搜索情报的最关键时机。 吩咐弟子们重点搜集“黑衣人”“修士”“黑石”等相关信息,并约好晚上在镇门口集合,弟子们便三两成群四散而去了。 “元道友,我们该去何处?”金雪信跟在她身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逛着。 因为金雪信是个路痴,且与弟子们不熟识的原因,元妩将他放在自己身边了。当然,除了这个,也有她不太放心他的原因。 虽然和他也算是并肩而战的战友了,但元妩还不能完全对他放下戒备,这时候把他放在自己眼前也放心。 此时听他如此问,元妩便和他解释道:“我们去找那只叫黑石的小猫。” 之前她和金雪信在白日小镇这个空间见到过黑石在偷鱼,也就是说它也是存在于这个空间的。 那只小猫和黑袍人有关系,身上有妖兽血脉,且能够操纵空间,绝对是此次事件的关键点。而元妩质问它为何囚禁镇民时,它也没有否认,说明甭管如何,这事确实是它做的。 “另外,我们再去陈老板的成衣店看一眼。”想到游街时看到的几件衣服怪物,元妩觉得很有必要去问问。 黑石自己长腿会跑,自然没那么好找,只能在卖鱼铺子附近蹲守一番。不过陈老板的成衣铺却是不会长腿忽然跑走的,于是两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先进了成衣铺。 之前聊得很合拍的陈老板果然不认识她了,看到元妩叫她名字还愣了愣:“客人以前来过?” “是来过。”元妩笑起来。 “怪啊……我应该有印象啊,我这记性怎么……”陈老板小声嘟囔着,但还是非常热情非常有职业素养地给她介绍起了衣服。 和上次一样,介绍的都是那几款。 元妩一边热情和她搭话,一边的手已经摸上了一件眼熟的水蓝色衣裙:“老板,这件衣服怎么卖啊?” 20 妖兽梦貘 这件裙子正是当时出现的怪物之一。 老板一见她指着的那件衣服,顿时眼睛就亮了:“哎呦,您眼光可真好,这件衣服可是咱们这最好的一件了,穿着可利落……” 元妩点点头,又指一件水绿色的:“这件又如何?” 陈老板一见,更是眉开眼笑,显然这件水绿色长裙也价格美丽:“这件呦更是了不得,咱们镇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是人手一件……” 元妩又指出了在梦中看到的其他几件。开始陈老板还兴高采烈地挨个介绍,不过慢慢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看她脸色,元妩就知道这几件衣服果然有点故事:“这几件衣服怎么了?” 陈老板神色变幻,瞬间又和蔼地笑起来:“几件衣服,能怎么……” 元妩知道她是担心生意,便掏出银锭摆在桌上,道:“这几件衣服我都要了。有什么顾虑你放心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退货。” 陈老板犹豫了片刻,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道:“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些天我做了个噩梦,就梦见这几件衣服。客人您正好挑了我梦到的几件,我觉着有些巧罢了……” 见元妩一脸沉思,她又赶紧道:“但是客人,就是一个梦不打紧的,而且也没有买这衣服出事的,您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元妩回过神,“能否详细讲讲是什么梦?”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乐意听这个啊。”陈老板叹气,“许是衣服卖多了,就梦到这几件衣服活过来,在天上飘,还要索我的命……一下子给我吓醒了。” 陈老板的描述和元妩所看到的衣服怪物基本上一致。 所以说,是她的梦境被操纵了?那么其他的怪物,或许也是其他镇民所做的梦,被幕后之人控制,成了横行小镇的怪物。 脑海中似有白光闪过。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元妩付了钱把几件衣服拿上,被陈老板一脸喜意地送出了门。除了新买的几件,她储物戒里还有上次从陈老板这里买的衣服。 这种事要是多来几次,衣服都要堆满她的储物戒了。 清风拂过,成衣铺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金雪信正蹲在门口数蚂蚁,见她出来,连忙站起身道:“这里的人不仅每天的认知会重置,甚至身体状态也会重置。” “嗯?”元妩一出门就听他冷不丁来了一句,顿时有了兴趣,“怎么说?” “昨天就是这时候,一个小孩摔破了膝盖。”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斜坡,“今天看到他身上本没有伤,却又在同一位置把膝盖摔破了。” “若是如此,此处的镇民岂不是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永生’?”元妩玩笑道。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永生吗? 人会受伤,会老,会死。即使修真者寿命无限延长,但仍旧会死。 流水干涸,岩石风化,日月陨落,天地崩塌。死亡与消逝本就是天地间的规则,元妩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完美的永生。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王家那条小巷。那棵枝繁叶茂的杏树,正傲然挺立在风中。一稚龄小童爬在树上去摘枝头上的杏子,又一脚踩空掉下来。 元妩捏诀接住他,看着他母亲冲出来抱着那孩子大哭又大笑。 一个看似完美的轮回。没有昨日也没有明日,悲剧不断反复而不自知。 元妩摇摇头,没有出面,只是道:“我们走吧。” 顿了顿,又问:“你猜到那妖兽是什么了吗?” 金雪信有些不自信地点点头:“是梦貘。” 元妩并不意外他能得出这个答案,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微微点头。 金雪信讶异:“你早就知道了?” “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才打算问问你的意见。”她看了看金雪信的侧脸,随即绽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看来我们所见略同。” 金雪信垂眼:“我以为能帮上你的。” “道友何必妄自菲薄?”元妩不太理解他在想什么,“我对妖兽种族并不十分了解,觉得那黑石有梦貘血脉也不过是瞎猜罢了。倒是道友,似乎对妖兽血脉有些研究?” “研究谈不上。”金雪信对这些确实比她了解更深,“梦貘算是上古异兽,以梦为食,拥有操控梦境的能力,只是早已灭绝。现有的几只拥有此血脉的种族都相当弱小,几乎没有这些能力了。” “你觉得黑石是否出身于这几支有梦貘血脉的族群?” “据我所知,声称有梦貘血脉的有三族。”金雪信回忆了一下,“其中有两族是豹,一族是虎,看起来和那小猫没什么关系。不过许多妖族滥情,难以准确判断黑石的来历。” 元妩“嗯”了一声:“你觉得黑石将人们拖入梦境中是要做什么?” “梦貘能力与梦有关,或许是想从镇民身上汲取力量。”金雪信推测道。 元妩摸了摸剑柄。说起来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一旦心有犹疑就会抚摸剑柄,这样心里也会安定几分。 她没有再说话。而金雪信也不是会主动发言的性格,只默默跟从在她身边。两人走街串巷,太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们去鱼摊看看。”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元妩终于做出了安排,“与其自己猜测,不如逮住黑石问问。” 王家人好像提过这个。如果没记错的话,黑石比较喜欢偷吃李老四家的鱼? 元妩记性好,在这小镇子里也走过几遍了,对一些摊贩的位置记得很清楚,稍微想了想便想起李家鱼铺的位置了。 那是一条热闹的街巷。各种鱼铺、点心铺以及肉铺都开设在此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两人动作灵活,如同两位灵巧的鱼穿过人流,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黑石果然在此处。 它蹲在街道边上,垂涎地看着鱼铺上的鱼肉,显然梦貘血脉觉醒并没压制它的生理本能。路过的镇民有的认识它,还会和这只黑色的小猫打个招呼。 “李老四!可看好你的鱼!” “这畜生倒是聪明啊,把李老四耍得团团转。” 身材精瘦的李老四“呸”了一声:“老子会怕这么只破猫?!这次它要是再敢偷吃老子的鱼,看我收不收拾它!” 他瞪了黑石一眼,也没把它赶走。 元妩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金雪信,低声道:“先看看。” 两人站到阴影处,盯着想要偷鱼的黑石。 盯着黑猫的不只有两人,还有斜着眼睛时不时看黑石一眼的李老四。 黑石的猫眼打转,很快就盯上了一条小鱼,身体紧绷,显然要主动出击了。李老四一边在案板上利落地杀鱼,一边斜眼瞄着黑石,看到它已经做出偷鱼的姿势时“啧”了一声,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黑石再次成功地将鱼偷走了。 元妩眼中闪过深思,动作却不慢,低声道:“追!!”两人便放开动作,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追踪而去。 黑石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这两位不速之客给盯上了。它三两口把手指长的小鱼吞掉,而后翻墙越树朝着偏僻的角落飞奔。 眼看着越走行人越少、路越偏僻,元妩眼神微动,却没有放慢脚步,一路追踪。 黑石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一路狂奔,最后在一个荒僻无人的小巷深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死胡同,周围都是高高的墙头。元妩走进胡同,高挑的身影立刻将唯一的出路堵死。 但元妩知道,并非是自己把黑石逼到绝路了。这处“战场”,本就是黑石所选定的。 身后没人跟上来,元妩瞟了眼后头,没说话。 倒是黑石嘲讽道:“那个白痴,又走丢了?”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灵性,它大概已经观察她们有一段时间了,对金雪信的路痴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吗?”听到它的话,元妩挑挑眉,没有否认,“我对付不了一只刚觉醒血脉的小猫?” “看来你知道了什么呀。”金色的猫眼凝视着她,“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这个梦境是由我主导的吧?” 它尾巴轻盈地甩了甩。 “我想让梦境存在就存在,想让梦境坍塌就坍塌。”随着它的话,周围再次出现了裂痕,彩色的景物化作碎片飞舞,露出背后的黑色,“而你,会永远死在梦里呀。”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那样生动的景物、鲜活的色彩,就如同被剪碎的照片一般,慢慢消失殆尽,正如在彩色监牢的那次一般。 这不同的是,这次元妩没有躲,只是看着小猫的双眼,轻轻微笑。 她笑起来很温柔。这不只是因为她本就是温柔的人,也因为她长了张温柔的、一看就是好人的脸。 此时,她就这样笑着,不像是面对敌人,反倒像是面对朋友。 渐渐地,这世界已经坍塌完毕。 周围的墙壁坍塌了,白色的地砖也坍塌了。周围变成了空虚的黑暗,而元妩与黑石,就站在这片暗色的中央。 黑石本来得意地尾巴上翘,此时却见到她露出这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笑容,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你笑什么?” 元妩没说话。 “看来你不知道,这里是无梦之渊,进来就没法出去的地方。”黑石抬了抬下巴,“别觉得会有人来救你!” “无梦之渊?”元妩重复了一遍它的话,笑容却仍旧没有消失。 21 无梦之渊 人会做梦。梦是彩色,是奇幻,是光怪陆离。而没有梦的夜晚,是黑暗,是虚无,是无知无觉。 无梦之渊就是这样无知无觉的地方。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存在。人感知不到自己,也感知不到他人。 元妩抽出月常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黑石:“我猜,你并不想杀人。” 它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曜日的弟子们,却都没有动手,只是将他们关起来了。 黑石昂着头,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但是,我现在要杀了你。” “因为我想破坏你的好事?” “没错。我不允许别人破坏我的梦。” 元妩轻笑一声:“你的梦?准确来说——” “这是白石镇镇民们的梦吧。” “既是他们的梦,也是我的梦。” 绕来绕去让人头疼。元妩不耐烦和这个谜语人废话,便干脆道:“但是不行。因为梦,总是要醒的。” 剑尖微抬,对准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石。下一秒,元妩借力一蹬,猛然向前蹿去,身形如同一只优雅的白鸥。 黑石猫眼倒映着银白的剑光,瞳孔随着她的动作凝成针尖大小,速度极快地闪躲,又扭身亮出锋利的尖爪,朝着元妩毫无防护的手背抓去。 “乒——” 元妩反手格挡,剑锋与指甲撞击发出清脆声响,又极快地各自分开。一击未成,她却毫不气馁,反而再次欺身而上,挥剑的同时,左手极快地捏了个诀,几道风刃又将黑石身后退路堵住,教它无处闪躲。 黑石到底年岁尚小,也没经历过系统的战斗训练,此时与她对招全凭本能,没几下就显露了颓势。见情况不妙,它眸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极速生成。 一道剑气向着元妩袭来,硬是将她的剑招逼开了。 “嗯?”元妩躲得及时,只有发冠被打歪了些,并没有受伤。 她疑惑地转过身,看向发出剑气的存在。 那人实在出人意料,竟是温席玉。 身着青袍,面冠如玉,身形清瘦如松,和初见时别无两样。此时他站在黑暗中,正满脸痛恨失望地看着她:“师妹,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见状,元妩勾了勾唇,并未搭理“温席玉”,而是侧眼看向黑石:“这也是你的把戏?” “你自己梦到的,可不怪我。” 虽是这么说着,但黑石似乎找到了取胜的办法一般,窃笑着向后退去。在它身前,一道道熟悉的身影相继浮现。 “元妩,你怎么不去死?” “这个贱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早看她不顺眼了。” 恶毒的话语前仆后继,如浪潮一般奔涌。在这诋毁与批判中,元妩垂下眼帘,半晌后竟讽笑出声。 她的确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作为恶毒女配身败名裂,曾经照顾她的师兄、亲切的同门以及向来崇敬她的弟子,纷纷换成了另一种面孔,批评她,审判她。而她,是跌坐在舞台中央的小丑,是尽显丑态的配角,是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输家。 可那又如何呢? 在梦中可怕的东西,在现实中不一定可怕。而元妩,更不会因一个可怕的梦而去逃避现实。 “所以说,你打错算盘了。” 她高声大笑,月常挥舞。剑芒之下,一切来自于梦的暗影都被斩杀,化作齑粉。 一时间,黑暗中只有她的剑光。在虚无的梦中,她终于表现出了不常示人的另一面。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有这一天。”拎着剑,元妩慢慢走向黑石,一双眼中盛满冷意,“如若真有这么一天嘛……” 她拉长尾音,慢慢蹲下身,与那双猫眼对视:“我就把所有居高临下审判我的人,通通杀光。” 那双眼中的冷意几乎要将人冰冻。即使无梦之渊中没有风,也没有冷热分别,黑石仍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天灵盖流窜到尾巴尖,心中不由得有了怯意。 “噌”地后退,与她拉开了距离,黑石强行让自己提起点气势:“杀了几个小喽啰又如何,无梦之渊你是出不去的。” 对上她的眼神,它又打了个冷颤,连忙补充道:“杀了我你也出不去。” “但是梦总会醒的。”元妩又重复了一句最开始就说过的话。 黑石抬头,只见她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意。随后,那柄锋利的长剑就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愣了一下,黑石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惊恐道:“你不要命了?!” 元妩冷冷勾唇,手腕微动。 下一秒,天旋地转。 绵密雨丝落在脸上,夜风带来些许冷意。元妩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睁眼便是夜空中浓厚的乌云。而从不离身的月常剑,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她身侧,剑锋被冲刷得雪亮。 衣衫已经全然被雨水浸透,挂在身上湿哒哒的,又十分沉重。元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顾不得给自己施展个除尘诀,连忙爬起来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大雨滂沱,将周围的白色石板冲刷得极为干净,几乎在夜晚中泛出莹莹微光来。她所在的位置正是白石镇那块牌楼下,而此地除她以外,正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 这些人大多穿着曜日制服,正是与她一同参与此次任务的弟子们。如今他们就这样躺在雨中,毫无苏醒的迹象。 元妩走过去探了探其中几人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绕过弟子们的“尸体”,再向里走就看到了金雪信。他靠在一面围墙下,论姿势要比弟子们优雅一些。 再进民居探查,看到了房间里躺着的镇民,他们呼吸绵长有力,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罕见的美梦。 元妩走出民居,站在长街的正中。她没有施展避水诀,任由瓢泼大雨将自己笼罩。凉意使她清醒了不少。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 黑石的声音在街头响起,穿过厚重的雨帘。那道纤瘦的身影优雅地向她慢步走来。 “啊。”元妩微微提了提剑,又很快放下。 “你为何那么干脆地选择自裁脱离梦境?”黑猫在距离她一丈的地方停下脚步。墨色中,只有它的金色眼瞳如太阳般明亮,“如果你赌错了,就真的醒不来了。” 为何呢? 从一开始,元妩就认为是镇民们失踪了。实际上这是个误区。 因为梦境和现实是无法混同的。也因为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长生。 在黑石构建的梦境中,小镇上的人们重复着同一天,伤口会在重启之后立刻消失,人们的年龄也不会随着时光的变化而增长。但这,是鲜活的肉身无法做到的。 王狗儿重复地从杏树上跌落,因为那是他的噩梦。他恐惧爬树,因此在他的梦境中,他难以控制地从树上滑落。 因为是梦,所以无法避免。组成那个空间的,是镇民梦中的自己,而非镇民的真身。镇民们的身体一定还在现实中的某处。 想到从踏入镇子就无法与镇外的赵思量联系,元妩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从进入镇子的那一刻,她就被拉入了梦境之中。所有人,包括她,从一开始就未能触碰到真实。 听了她的解释,黑石也陷入了沉默。 “现在,该我问你了。”元妩随手甩了甩剑上的水,将月常收入鞘中。 见她不打算斩杀它这个罪魁祸首,黑石眼中闪过疑惑:“你不杀我?” “杀你?”元妩轻笑,“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杀猫。”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有一户门口砌起了台阶,便大大咧咧地坐了过去,随手拧着衣摆上的水。 “和我说一说吧,趁现在四处无人。”怎么拧也拧不干,元妩索性放弃了,就这样湿漉漉地坐着,“为什么要这样做?镇民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黑石犹豫了一下,踱着步子也坐了过去:“他们对我很好。” “那你还恩将仇报?”元妩斜睨着看它,对它发出了人类的谴责。 “不是!”黑石张牙舞爪地反驳,“我是在救他们!是在报恩!报恩!” “哼,把镇民拖入梦境,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听到她的嘲讽,本来很激动的黑石反而冷静了些,背朝她趴了下来:“你才不懂。” “我不懂,你这个连人都不算的就懂了?”元妩戳了戳它,“你不如和我说说,看我懂不懂。” 被她用手指戳,黑石有些不爽地抖了抖耳朵,沉默了一下,随即小声道:“和你说也没问题,但你要保守秘密。” “我可是天底下嘴最严的女人。”元妩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心中对这个小猫的秘密是无比地好奇。 “好吧。”黑石这才妥协,轻盈地跳到她身边,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吗?几年后就要发生大战了。” 紫电划破云层,照亮了元妩苍白的脸。随即又是“轰”的一声雷鸣,在元妩的耳边猛然炸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是木讷地重复道:“什么?你说……什么?” 22 周流大阵 “我说,过几年就会发生仙魔大战了。”黑石以为她没听清,还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可别不信。” 元妩当然知道未来会发生大战。可这是因为她是看过原著知道剧情的穿越者啊!而黑石,怎么会知道? 脑海回想着原著,并未搜索到任何与黑石和梦貘相关的剧情。究竟是她把这段故事忘记了,还是发生了她没能察觉到的变故? 元妩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却还是强作镇定道:“什么仙魔大战?现在仙道各宗和魔域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怎么会忽然打起来?” “谁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黑石抬起下巴。 元妩定定地看了它几息,又垂下头,去拧衣摆上的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黑石顿时急了:“谁骗你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元妩一脸怀疑,“据我所知,梦貘可没这种天赋能力吧。” “这个消息……”黑石一下子卡壳了,“是……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告诉我的。” 元妩想起王家人口中那个救了他们的恩人。那个黑袍人确实来找过黑石,若说这消息是她告诉它的,那倒也说得通。 “她和你说你就信了?万一她是耍你的呢?” “要是你你也会信的!”黑石道,“她给我看了未来会发生的事!那绝对不是假的!” 说到此处,它猫眼中流露出恐惧来。 “况且,她也没有理由骗我……” 剑柄圆润冰凉的触感停留在指尖,元妩眸光微闪:“她给你看了什么样的未来?你能不能通过操控梦境的能力,让我也看一看?” 黑石先是沉默了一下。它在犹豫,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选择相信元妩。 元妩明白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选择。她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出神地望着夜空,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雨幕看到前行的路一般。 “我可以给你看一下。”黑石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放松身体,不要抵抗。” 元妩闻言毫不迟疑地闭上眼,任由精神沉浸到黑石所构建的梦境中。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双脚在下一刻踏踏实实地踏到了地上。睁开眼,元妩发觉自己现在正站在一处战场的边缘。 黑石走到她身旁,目光遥遥看着战场中央。那里刀光剑影不绝,各色的灵气迸射,晃得人眼花缭乱。 正在战斗中的人们像是看不到这一人一猫,只自顾自地打着,任由他们穿过战场。元妩眼尖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他们或是浴血奋战,或是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战争残酷,仙与魔之间的战争更是残酷。 在战场最最边缘的位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织,迸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威压。一人黑发黑眼,肤色惨白,神情阴郁冷厉,用一把方天戟,看情况此人身份应是魔域尊主云重危;一人眉眼低垂,手持长剑,容色冷清,正是悟剑真君纪如淮。 这两人身份气质各异,却均是当世排在前列的强者,除了妖族那位不理世事的尊者以外无人能敌。此时这两人缠斗起来,声势浩大,随手一击,山川崩裂,日月失光,周围弟子都不由得停下战斗,面带震惊地看着两人。 元妩抬头望着两位大能的战场,一时间竟移不开目光。 这真是人类能够到达的高度吗? 一举手,一挥剑,淡然间,世界为之撼动。在他们面前,即使是号称“窃天地之力”的修士们,也如同随手可灭的蜉蝣。 她,也能够吗? 黑石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神色震撼,以为她是害怕:“我凝聚出的威势尚不及那人给我看的十分之一。” 梦境渐渐坍塌,心神被拽回现实,眼前的场景从那场摄人心魂的大战再次变回白石镇寂寥的雨。 元妩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杂念:“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不知道。”这次黑石果断否认,“是她先找上我的。只知道身材很高大很健壮,听声音是个女的,遣词造句有些文绉绉,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元妩听到它的描述,大为头疼。 修真界相比她的前世更为自由不羁,什么样的人都有,根本无法通过某一个特征来判断身份。 就比如那个器峰峰主赵才广,看着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实际上是个打铁的大老粗;再比如某合欢宗女修突发奇想剃了个光头,引发了合欢宗的“剃度风潮”。属于是福尔摩斯来了都得失业,柯南看了都要摇头。 文绉绉,温温柔柔,说着像个文弱少女,实际上可不一定。 元妩只好忽略了这个问题,接着问道:“那这个黑衣人给你看了未来,和你把白石镇的人拖进梦境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黑石跳起来,“仙魔大战导致修真界一片混乱,凡人城市也受到了波及,白石镇上的人也都因此死掉了!!”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 黑石并未反驳:“与其让他们痛苦地死掉,不如让他们在梦境里幸福地活下去。” 这个逻辑就很…… “妖域也该抓一下教育了。”元妩叹气。 她这表情搞得黑石很尴尬。它炸了毛跳到她面前,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得不对?” “我问你,一个人梦到自己被敌人杀死了,于是醒来后为了防止自己被杀死而自杀了,你觉得这人是聪明还是蠢?” “当然是蠢啦!”黑石几乎想也没想就答道,然而又立马意识到了不对,“等等,我不是说……”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实际上是在做蠢事。”元妩拍了拍它的脑袋,“好好想想吧,你到底应该如何去做。” 她望向远处,眼中有光芒闪过。 黑石蔫了下去,忽然就没有勇气反驳她了。它抖了抖身上的水,恹恹道:“对不起。” “把梦境解开吧。”元妩摇摇头,“这场梦,也是时候醒来了。” 黑石点点头,黑色的身体上发出浅浅的白色微光,金色猫瞳也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元妩有些好奇地看着它,想看看妖族到底是怎么施术的。却没想到那白色微光亮了几下,马上又黯淡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黑石惊惶的声音:“我无法结束梦境了!” “什么?”元妩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布的阵!” “先冷静一下!”伸手抓住黑石,元妩仍旧保持着镇定,“什么阵?” 在她的安抚下,黑石总算平稳了下来,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刚觉醒血脉不久,还无法控制那么多人,她……她就帮我布了一个阵,说是能帮我增强对梦境的控制力。” 说到此处,它有些恍惚,无法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有了那个阵,我的能力确实增强了……只是,为什么……现在我无法解除梦境了,元妩,我该怎么办?” 元妩皱起眉,也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你知道那是什么阵吗?” “周流大阵,是叫周流大阵!!” 她并非专门的阵修,对这些阵法不是很了解。不过元妩还是把这个阵法的名字记下,打算回去问问阵峰的好友孟殊。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所谓阵法给解决了。 虽然对阵之一道了解不多,但和孟殊交流中,元妩也知道了一些破阵之法。 比如说,每个阵都是有阵眼的。所谓阵眼,就是阵的核心。不懂阵法的人想要暴力破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到阵眼。 阵修们也不是傻的,通常会把阵眼设得十分隐蔽。一个对阵法毫无了解的人,想要找到阵眼可是难如登天。 但元妩虽不懂阵法,但她有外挂。 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洞察之眼】 【洞察自己,洞察世界。装备此物品后,可窥视万物之“核”】 【时效:30分钟】 【价格:10000积分】 就是这个!! 这东西是在小白商城里的,价格不菲。元妩瞥了一眼,积分还差一点。 又把一些用不着的破烂丹药法器卖掉,终于凑齐了这一万积分。 【买一些没用的东西,你疯了吧】小黑忽然抱着胸出现在元妩身边,出言讥讽道,【曜日不是有阵修吗?让他们来破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梦境层层叠叠,要脱出可是不容易,即使阵修到了也不一定能行。而据元妩所知,阵峰峰主容挽江正在闭关,几位亲传也不在山上,估计暂时无法支援了。 现在梦境脱离了黑石的掌控,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无办法就算了,现在她明明可以救,断没有为了那点积分,弃镇民、同门和友人不顾的道理。 念及此,元妩装作没听见它的话,毫不犹豫地点上了【确认购买】。 【您已购买洞察之眼,是否现在使用?】 【是】 在按了确定的一瞬间,眼周经脉传来清凉之感。元妩眨了眨眼,迫不及待地看向远方。 她眼中的世界倏然变得明亮起来。那鳞次栉比的房屋、结满果实的大树,都变成了简约的黑色线条。每个由黑色线条组成的图案之中,都有一个彩色的光点微微闪烁。 空气中蔓延着漂亮的、缤纷的彩色,组成一条条亮丽的纽带,在雨中漂浮。它们一端链接着民宅中的镇民,而另一端向着远方延展而去,夜色中,它们交织成了一条颜色鲜明的大网。 在大网的正中央,一个极为明亮的光点正一闪一闪,仿佛正在吸引着元妩的注意力。 “在那边!”来不及解释,元妩提剑跃上屋檐,飞速朝着那光点闪烁的位置掠去。 23 一剑光华 大雨下了半个夜晚,终于有了停息之意。赵思量坐在白石镇外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忧愁地向着镇子的方向看去。 元妩进去后再没给他发过讯息,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妙。赵思量本想进去查看一番,却想起自己还有接应增援的任务,长叹一声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真的没问题吗? 赵思量想起宗门内对这位师姐的评价。 一般提到她,都绕不过“老好人”三个字。从不发脾气,总是笑眯眯的,听剑峰的弟子说,元妩教导功课时也十分有耐心,人缘极好。 但若说到战斗力,她在弟子们心中是排不上号的。没听说过她很出彩的战绩,大概率也就是中规中矩。 门中也有风言,说元妩不是通过升仙大会正经招的,而是被剑峰大师兄温席玉带上山门来的。不少人觉得元妩是关系户,蹭了温席玉的光才被悟剑真君收为弟子。 不久之前的赵思量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想起元妩那骇人的威势,竟不敢轻下论断。或许,这位师姐比他们所想要强得多。 正思索间,怀中的通讯灵符忽然震动了一下,闪烁出幽幽的微光。赵思量连忙把灵符掏出来,一看,却发现不是元妩的消息,而是增援的灵符。 赵思量接通灵讯,对面便传来某位师兄的声音:“情况如何了?” 声音有些耳熟。赵思量并未多想,只把目前状况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元师姐她进去之后就再未出来。” “有通讯吗?”对面又问。 “传不过去。” 似乎听到了他声音中的颤抖,对方思索了一下,安抚他道:“莫要惊慌,元妩即将突破金丹,寻常人等伤不到她。我们马上赶到,你先注意蹲守,不要贸然进去。” 灵符随之熄灭,蓝色的幽光在黑暗中黯淡下去。赵思量捏着灵符,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元妩,她马上要突破金丹了? 他倒不怀疑是别人骗他。刚才接灵符的时候没想起来,现在一回想,和他通讯的不正是悟剑峰的温席玉吗! 显然,比起他,同出一脉的温席玉更了解自己师妹的修为。 赵思量想到之前自己对她大放厥词,不禁臊红了脸,恨不得穿回去打过去的自己几巴掌。这般嘲讽元妩修为低名声不显,没想到自己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这么神思不属地想了片刻,曜日弟子终于赶来了。相比于元妩所带领的这支队伍,此次的增援明显更强,也更干练一些。 温席玉站在最前方,遥望黑暗中的小镇:“她还没出来?” “还没有。” 闻言,温席玉果断地抽出那把传说中能斩断流水的剑:“我进去探查一番。” 无人有异议。十几年前温席玉修为就突破金丹了,如今只会更强而不会更弱,弟子们对他十分信任。 温席玉将之后的安排部署了一番,便朝着镇子门口处走去。然而还未等他展开救援,就见一道明亮剑光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浓厚的杀气和锐气。 “什么?”他怔忡,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原地,“……剑意?” 那剑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曜日众人自然也是看了个分明,连忙凑到温席玉面前:“师兄,这是??” 温席玉抬起头,眺望着发出剑意的位置,语气复杂:“这是剑意。” 许多剑修一生都无法凝练出的剑意。就连他,也是在突破金丹后才逐渐领悟。 弟子们显然也知道剑意的罕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猜测着发出剑意的是何人。 温席玉垂下眼帘,心中思绪千般复杂,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是你吗?元师妹? 你已经成长的这种程度了吗? 只是这个问题,他是暂时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当事人元妩,正忙着破坏阵眼。 “这东西倒是坚固。”元妩昂起头看着天空。在她眼中,那些彩带交错在夜空中,最中央便是亮着光的阵眼。 刚刚她简单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个周流大阵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固得多。若不认真起来恐怕出不去,想来那个黑袍人对阵法研究不浅。 “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她转了转剑,低头问黑石。 黑石摇头,黑煤球一样的脸上布满凝重:“除了再无法控制这个梦阵以外,暂时没有其他不适。” 但一人一猫都知道,没有危害只是暂时的。黑袍人如此费尽心机布下大阵,定是有所图谋。 “你找到了阵眼?能破解这个阵吗?”犹豫再三,黑石还是开口问道。 “原本有七成把握。” 这只是原来,要是加上她的杀手锏剑意的话…… 元妩眼底划过冷然笑意,脚下发力一跃而起,手中月常剑傲然高举,如同一只白色的飞鸟,向着目标决然惊袭。 “现在是,十成。” 被加持过的眼中映出巨网的倒影,彩色的飘带如同印在黑色深渊中的怪鱼,静静地游曳。月常剑则是一条银白的游鱼,穿过彩带,穿过黑暗,直挺挺地撞上那明亮的阵眼。 撞上它,而后,剑意迸发。无形的意化作柄柄利剑,震碎了周围飘荡着的彩带,竟掀起一阵裹挟暴雨的风。那代表阵眼的光点黯淡了一瞬间,随即如同气球炸裂的前夕一般,爆发出更强烈更刺眼的光芒,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轰——” 是雷声? 亦或是大阵破碎之声? 元妩收剑入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俯身捡起被狂风刮落的发冠。 她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凌乱,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可即使如此,她却很难让人感觉到狼狈,那双眼中的火光似是用不熄灭一般坚强地燃烧着。 “我没想到你这么强。”黑石走在她身侧,由衷赞叹道,“真没想到啊。” “你没想到的多着呢。”元妩轻笑,又拨弄了一下披散下来的长发,“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继续待在白石镇。”黑石语调轻松了不少,“之前我觉得命运是不可抗的,不过经过这次嘛,我忽然又觉得……” 它抬头看了元妩一眼。 “我忽然又觉得,命运也没有那么不可改变。” 元妩抚掌大笑。 周流大阵被破解,梦境自然也被黑石解开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弟子们纷纷苏醒,一个个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可能会混淆梦境和现实,一会儿就好了。”黑石道。 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后遗症。 元妩踏上白石做的路,靴子的后跟踩在石头上,发出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和谐的乐曲。 金雪信就靠在街边的墙角,也有苏醒的迹象。元妩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金道友?还没睡够吗?” 在她的呼唤和打击之下,金雪信悠悠转醒,凤眼中还带了点迷茫,似乎还没搞清状况,看了她半晌才试探道:“发型不一样……是元道友的妹妹吗?” “……我看你还是不太清醒。” 这么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苏醒了过来。而白石镇的镇民们也纷纷苏醒,相继走出了房子。 “我怎么这么饿啊?” “今天的雷太响了,把我震醒了……” “怪了,我怎么记得昨天没下雨来着。” 幸好距离他们被拖入梦境的时间不是很长,除了有些饿和不太清醒以外没有出现其他伤亡。 曜日一行人形容狼狈,一醒来就整理了衣着。而后在元妩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个个又是震惊又是后怕。 元妩打断他们的讨论:“好了,有什么事回去说也不迟。现在我们在小镇里检查一圈,看看是否有疏漏。” 弟子们便听话地跟在她身后巡查起来。经过此次任务,他们再无人敢小瞧元妩了。 巡查到一半,路过某条街道时,元妩被一个人拉住了,“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这么老套的搭讪台词。 元妩抬眼,发现眼前拉住她这人正是几次卖给她衣服的陈老板。她可能也是醒了之后出门探查情况。 “真的眼熟,你是不是在我这里买过衣服啊?” 在梦里买的衣服无法带到现实,她严格意义上还真不算陈老板的客人。因此,她只是道:“我初次来白石镇。” “真的?”陈老板半信半疑地道了个歉,元妩听见她嘴里还叨咕着“记性越来越差了”。 元妩微笑:“或许是在梦里见过吧。” 雨势渐渐变小了,风也即将停息。半黄的野杏被雨打得从树上掉落,险些砸到一个四处张望的小弟子。王家古朴的小院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随后又是妇人的斥骂和劝哄。 东方已露出蒙蒙的亮光。 小镇的牌楼就在眼前。 元妩用少量积分在小黑那里换了张到达金玉城的详尽地图,又买了个精美的金色罗盘。 分别前,她把这东西交给了金雪信:“金道友,可莫要再走丢。” 金雪信有些羞赧地接受了她的礼物,又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东西塞到她手里:“这个送给道友。多谢道友……多谢道友愿意听我说话。” 什么东西? 触感微凉,硬硬的,摸着像是贝壳?念及她和金雪信萍水相逢应当不会送得太贵重,元妩就坦然地把东西收了起来:“道友若想说话,我随时恭听。” 他声音那么好听,说话和唱歌一样,她当然乐意听了。 24 道心如一 隔着老远,元妩就看到了等在镇子入口的熟悉身影。 温席玉眉头紧锁,负手而立,正朝镇中望去,身边弟子围绕,看起来正叽叽喳喳地讨论是否要进去查看。 见到元妩等人的身影,在外等候的众人均是一惊,有人看到有自己认识的人,忍不住向前几步。 温席玉将人拦下,独自上前:“师妹?” 元妩凝出魂牌给他看,他这才放下了戒备,目光扫过众弟子:“这里的事解决了吗?可有伤亡。” “并无伤亡。” 确定镇子里再无不妥,众人便要回宗门报告了。而始作俑者黑石也要被带回宗门问询。 不过它到底是受人挑拨,又没有造成伤亡,元妩估计宗门应该只是例行问询了事,顶多是以后白石镇附近的监管严一些罢了。 一众弟子站在一处,二十几人穿着同样的弟子制服,看起来颇为壮观。来时电闪雷鸣,不太方便使用飞行灵器,然而此时云销雨霁,便不必再顾虑那么多。 温席玉拿出那个桃核小舟,载上众弟子,朝着宗门方向飞去。 此次收获颇多,除了狠刷了几个系统任务以外,那个花重金购买的【洞察之眼】也给元妩带来了一些玄妙的体悟。 它的使用时间是30分钟,可暂停。于是元妩在解决周流大阵后就将其卸下,如今还剩下18分钟的使用时间,以后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元妩坐在一个角落,闭目养神,周围的弟子却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他们所见的那道“剑意”。 不怪他们震惊,修真界中能悟出剑意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更何况他们所见到的那道剑意的威势又是如此骇人。 “第一次见呢……” “对啊,难道是,元师姐?” “是吗?感觉和元师姐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 一会儿讨论那是什么剑意,一会儿又猜测她修的是什么剑。 “师妹。” 一道纤长的身影挡住投射而下的日光,打下了厚厚的阴影。元妩睁开眼,目光滑向边上的位置:“师兄坐啊。” 温席玉动作顿了顿,还是拂衣坐在了那个位置。 “还未恭喜师妹悟出剑意。”他展出一个温润的笑,和声道喜。友爱同门,温和谦恭,他确实是如原著所描写的那般光风霁月。 面对这个几乎将她一手带大的师兄,元妩也露出真心的笑颜:“师兄如此敦敦教诲,若我还是一事无成,岂不是败了悟剑名头?” 说罢,又想起宗门里说她是“剑峰之耻”的传言,摇头笑了起来。 显然,温席玉也听说过那些传言,安抚她道:“他人流言无需理会,习剑者只需遵循本心。师妹此番已证实了自身实力,想来之后也不会有人再说闲话了。” 元妩道:“我才不在意。” 闲话越多,在众人眼里她越平庸,对她的怀疑就越少。只有这样,她才能捂好马甲平平稳稳地过下去。 顿了顿,又问:“师兄可是有心事?” 总觉得温席玉最近沉郁了许多。但仔细一想,目前剧情还没开始,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人生在世,怎能全无心事。”温席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文件,只是摇摇头,“倒是你,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见他把话题岔过去,元妩心知他是不想再提,也很配合地将话头转到了其他方向。 飞舟速度极快,两人闲谈不过片刻,便已到达了宗门。温席玉领弟子们下了飞舟,前去任务堂交接任务。 此次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毕竟有猫腻在,还是当面汇报一下更为合适。 任务报上去,不一会儿有人传令来,说是要元妩、温席玉等人带上黑石去见宗主崔如一。 元妩虽知道这事不简单,却没想到连宗主都惊动了,再加之作为卧底她对宗主的召见有些心虚,一时间思绪纷乱。 说起来她上山时间也不短了,却只见过崔如一几次,且大部分都是在各种典礼上,这种面对面的交谈还是第一次。 看出她有些紧张,温席玉道:“想必只是例行询问,不必过度忧虑。” 元妩点点头。要说多么害怕也不至于,只是被这个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崔如一除了是曜日仙宗的宗主之外,还是求道峰的峰主,平时起居都在求道峰上。因此几人要见她,也需要前往求道峰。 相比于孤僻险峻的悟剑峰,求道峰更为开阔壮丽,从高处俯瞰,只能看到一山翠色。 元妩其他几座峰基本都去过,只有求道峰是第一次来。她记得原著有一段不太好的剧情就是在求道峰发生的,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剧情,却也让她对此地有了几分忌讳。 求道峰上弟子数量众多,有些没怎么出过峰的小弟子此时见元妩一行人明显来自于其他峰,顿时好奇地看了过来。 领路的求道峰弟子忽略了这些好奇的目光,将几人带到一座大殿门口:“宗主在内等你们。” 温席玉对那弟子拱了拱手,带领着一群人进去。元妩跟在他身后,偷偷瞄了眼牌匾上龙飞凤舞尽显狂傲之色的几个大字。 ——“绝云殿”。 “你们来啦。”一进到殿中,元妩就听到上首传来和蔼的声音。目光微抬,便能看到殿中负手而立、枯瘦如松的,正是曜日仙宗的领导者,当世声势最大几人之一——崔如一。 众弟子齐齐躬身欲行礼,崔如一连忙制止道:“好啦,你们这些年轻人何须向我这么个老妇行礼?” 说话间,她目光轻轻扫过众人,却只是一扫而过,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你们奔波一天,本不该给你们多添事务,只是此次关系重大,不得不即刻把你们叫来。”崔如一挥了挥发白的衣袖,虽年迈却精神瞿烁,“元妩,此事既然是由你解决,就也由你再为我说明一遍吧。” 元妩恭敬应是,将整件事情的过程毫无隐瞒地叙述了一遍。 实际上关于要不要隐瞒黑衣人预知的未来,元妩也一度犹豫。她所担心的,无非是黑衣人被抓,将她卧底的身份也一并捅出去。 但转念一想,即使她不说,也不代表这件事就捅不出去了。与其把一切都瞒着自己解决,不如借助宗门的力量。 众弟子大多不知此事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听她讲述都面露惊诧,看着黑石的目光都变得震惊了起来。 崔如一到底比弟子们多吃了几百年的饭,对处理这种事已经得心应手了,虽仍是诧异,但面色仍旧从容。 “赵思量,元妩所说的,你私自带队前往白石镇一事可属实?”半晌,崔如一抬起头,目光射向赵思量。 元妩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自然没有隐瞒赵思量等弟子的过失。 赵思量脸色涨红,磕磕绊绊道:“弟子,弟子认罪。” 听他承认,崔如一叹了口气。赵思量是她道峰弟子,平日里也算是勤奋有加,天资亦是不错,唯有这傲慢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疼。幸而此次没酿成大祸,反倒压了压他的傲气,说不定对他来讲也是好事。 只是他已触犯了门规,不罚却是不行的。 崔如一抬了抬手,身旁跟从的侍者便高声念起了对赵思量及其他擅自行动的弟子的处罚。其中其他弟子思改崖禁闭三个月,月例扣半年;赵思量禁闭半年,月例扣一年。 思改崖是专为犯错弟子设置的,这座山崖终年寒风呼号,即使有灵气护体也难敌瑟瑟寒风,加之此地灵气运转困难,半年已经是不小的惩罚。 众弟子苦了一张脸,却也知道此次是自己犯错在先,怪不着别人,便老老实实接了罚。赵思量倒是神色平静,和往常嚣张倨傲的样子大为不同了。 紧接着,崔如一又询问了任务细节。弟子们知道的不多,你一言我一语,大部分都和元妩说的对上了。 崔如一听完众人陈述,轻轻颔首,又给弟子们下了禁令,要求关于此次任务内情不许外传,便让温席玉带着众人退下了。 只留下了元妩和黑石。 众人哗啦啦地离去,刚刚还充满着人气也绝云殿顿时冷落了下来。黑石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往元妩身边靠了靠,偷偷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小黑猫倒是相信你。”崔如一看到这一幕,不禁笑道,“当年第一次见你,你跟在悟剑身后,还是个孩子呢。” 说着,语气多了几分慨叹:“如今,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时光易老,不外如是。” 她这话没头没尾,元妩也不知该怎么接,只能规规矩矩道:“宗主谬赞了。” “非是谬赞。”崔如一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接着说下去,只道:“你说的那黑衣人,我会着人仔细调查。” 她神色凝重了些:“不瞒你说,此等事件并非第一次发生。” “什么?”她的话让元妩睁大眼,“您是说黑袍人……?” “近三年来,此人便流窜各地布下周流大阵,受其所害者多达数百人。”崔如一语气肃穆,“这些城镇鲜有幸存者,对于此人情报也所知不多。此次白石镇幸而有你阻止,否则恐怕又要酿成惨案。” 25 鲛人鳞片 元妩完全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出如此多的事端。 不过崔如一愿意告诉她这些比较隐秘的事,应该算是相信她了吧?获取了上位者的信任,对目前的她来讲勉强算个好消息。 而相比她,更为不安的是黑石。自从听到崔如一说有不少人因黑袍人而死,它就如同被冰封住了一般。 黑石从小生长在白石镇,镇民们都是普通百姓,小镇也算繁荣,对它也不错。因此,它没什么心机,几乎就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真的以为黑袍人是要帮它。 直到此时,它才悟出周流大阵背后的险恶用心。 “敢问宗主,这周流大阵究竟是什么阵法?”元妩问道。 “据说,是一种上古时期的禁忌阵法,如今已然失传,具体是做什么的也不得而知。”崔如一将情报缓缓道来,“操纵这一切的人想必来历不凡。” “以及……你们所说的,她展现的未来。” 这是元妩最为关心的事,或许也是崔如一最为担忧的事。 “此事我已下了禁令,禁止相关弟子提起,免得扰乱人心。同时命令阵峰之人读取古籍,寻求周流大阵相关消息。”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宗主,崔如一很快做出了适合的布置,“元妩。” “弟子在。” “此等事件不止发生在曜日管辖区,其他几大宗门也被波及。我已派人通知其他几宗,协议共同调查此事。”崔如一目光平静,如流水一般柔和,“你参与了本次任务,又即将突破金丹,这件事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也就是说,成立专案组了? 元妩知道崔如一将她单独留下肯定是有事要办,却没想到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她讶然间,无暇细想更多,只恭敬应是。 “下月初,各宗负责弟子将在无道雪山碰头。你在门中挑选六位弟子一同前往。” 这个追查黑袍人的担子就这么落在了元妩肩上。直到离开绝云殿,她还是有种不真切感。 宗主未免也……太信任她了吧? 仔细想了想,这次任务对她是有益无害的。一来参与人数多,还有其他宗门弟子,背锅也背不到她身上,二来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刷刷声望,树立一个平平无奇老好人的形象。 只不过,无道雪山?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问题大了。或许别人不知道,但看过原著的元妩却是知道的。 无道雪山恰如其名,是“无道”之地。此地没有灵气存在,修真者无法在此地连通大道,因此修为无法突破。又因这座雪山终年不化,所以此地修真者要饱受寒风冰雪之苦。 此等地方,自然没有宗门愿意待。所以无道雪山并非宗门驻地,而是关押穷凶极恶罪人的囚牢。 被封印在此地的,一般是罪大恶极的魔修、弑杀的妖修、有入魔倾向的高位修士等等,包括云重危。 没错,就是原著里反派上位男主、仙魔大战的发起人、元妩顶头上司的上司——云重危。 不妙感油然而生。 按照剧情,云重危会在大概两年后逃狱,然后被女主陆思弦所救,就此开启一段虐恋故事。 虽然女配元妩是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工具人,但这段剧情还真就没她什么事。 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给自己做通了思想工作的元妩放松了些许,又开始思考为何汇合地点要选在无道雪山。 这个选择本身就很不合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听说过哪个公司集团开会在监狱开。 她沉思的样子落到黑石眼中,还以为她是在烦心黑袍人的事,不由得愧疚道:“若不是我太天真,你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说什么呢。”元妩回过神来,将疑惑暂且搁置了,“就是她不骗你也会骗别人,我总归还是不能不管的。倒是你,要年后才能回去了。” 宗门内还是很不放心黑石,要求它这半年待在宗门接受监察。 黑石心中仍是愧疚,只能尽可能地在心中回忆那黑袍人的身形声音说给元妩听。而元妩知道它这是为了补救自己的过失,因此也没阻止它,任由它一点点拼凑出有用或无用的细节。 就这样,一人一猫回了小星山。 最初元妩来小星山的时候,这里虽有一些建筑,却因长时间无人居住而显得荒凉。自从她定居在此处,周围的建筑得到了修缮,连那嶙峋怪石都多了几分人气。 “师姐!” 一上山,便迎面撞上了刚回来的鹤兰。 几年光阴过去,鹤兰的身高如同抽了芽的小树一般猛长,无疑成熟了不少,只有对炼丹术的喜爱一如往常。 元妩眼尖地看到她手里拿着个小瓶子,便笑道:“鹤兰丹君这么高兴,是练出圣品丹药了?” 鹤兰对她的调侃早有了免疫,一把将小瓷瓶扔到她怀里:“比不上元妩道君大忙人。” 这些年在元妩的支持下,鹤兰早就能够练一些基础的丹药了。她或许天赋不高,但对丹药一道十分热爱,加之元妩别的不多,就是各种任务奖励的乱七八糟的草药多,让她各种练手,终于能独立炼丹。 听说丹峰峰主陈三蕴很喜欢这个时不时蹭“公开课”的外门弟子,有收她进内门的打算。 元妩将瓷瓶收起来,又道:“这次我带了位客人回来,给它安排一下房间吧。” 鹤兰这才看到和土地一个色的小黑猫,惊讶地“啊”了一声,又和它打了招呼。 将黑石交给鹤兰安排,元妩回了住处。躺在舒服的软榻上,几日奔波的劳累仿佛一扫而光了。 窗前摆放的花瓶中斜斜插了几枝鹅黄色月季,在微风中散发出浅浅的草木香。元妩斜倚在踏上看了会儿花,忽地摸到袖子里有什么冰凉的硬物。 好像是金雪信塞到她手里的礼物? 当时人多,道别又匆忙,元妩没来得及多看就把这东西收到了袖子里。后来路上和温席玉闲谈,回宗又去面见宗主,一路上马不停蹄,竟把这东西给忘了。 所以金雪信到底送了她什么东西? 元妩来了点兴致,支起身来,掏出袖子里的东西,一看,便愣住了。 这冰凉的东西是一块扇形的鳞片。 鳞片呈半透明状态,有着幽幽蓝色光芒,仔细看还能看到鳞片上有着水波状的纹路。在日光的照射下,鳞片的光投射在她手上,给她的手也染上了梦幻的色彩。 元妩:!!! 这什么?? 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样子!别是什么龙鳞吧? 金雪信居然把这个看起来就很珍贵的东西送给了她?这让元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给他的地图不值几个积分,罗盘的描述是【永远指向正确的方向】,听着唬人,但实际上也没那么贵重…… 【小黑!小黑!】元妩少有地主动呼叫了系统,【你不是有鉴宝系统吗?帮我鉴定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真是龙鳞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她一定会想办法送回去。 很快,小黑给出了回应。 【鉴宝系统加载完毕】 【宝物鉴定中——】 【鉴定完毕】 【宝物名称:某种鳞片】 【炼器价值:7/10】 【炼丹价值:2/10】 【战斗价值:0/10】 【纪念价值:10/10】 结果出来,元妩扫了一遍,看到宝物名字直接写着【某种鳞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某种鳞片是指什么鳞片?】 【请宿主自行探索】 【我要是能自行探索要你有什么用?】 【请宿主自行探索】 说来说去只有这么一句话,像极了前世某些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人工智障。 小白看到宿敌被宿主厌弃,也跳出来刷存在感:【三流系统就是三流系统】 【行了行了行了】看到两个系统又有打起来的趋势,元妩连忙调停。 虽然小黑的鉴宝系统是半吊子,但有用的信息也不是没有。元妩扫了一下鳞片的各项数值,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东西纪念意义大于实用价值,应该只是什么纪念品。 也是,金雪信虽然有些迟钝,但应该没傻到把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这么个没认识几天的人。 所以这东西应该不是龙鳞。 难道是美人鱼的鳞片? 别说,她确实记得妖域那边是有鲛人族的。鲛人都擅长唱歌,又长得漂亮;金雪信擅长弹琴,也长得好看。她这个刚认识的小伙伴该不会是鲛人吧? 这么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会儿,元妩仔细地将这片美丽的鲛人鳞片放好,正打算拿出这几次任务系统给出的奖励看一看,忽然感知到有人走近。 而后,随着“笃笃笃”三声敲门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元师姐吗?有您的信。” 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说话的人逐渐远去。元妩翻身下榻,轻轻地推开房门。 随着“吱呀”一道细微的响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日光如流水一般投射进这个朴素的房间内。 元妩蹲下身捡起那封精美到看起来像是情书一样的信件,双指并拢轻轻一划,封口便被轻易打开。 信上只有几个字: 子时,无月山顶,无月亭。 26 少年心思 是夜。 元妩一步一步攀上陡峭山路,向着无月山顶走去。 无月山并不是隶属于几大主峰的副峰,而是曜日山群中的一座。这座山峰和元妩的小星山一般较为荒僻,平时少有人来,在弟子中知名度也不高。 白日时,她收到了那封信,邀请她子时来此地见面。 送信者并非青隐,也并非其他魔域内应,而是普通的跑腿修士。这些修士一般来自于外门,会承接一些门内的跑腿任务,比如给某某某师姐送信,帮某某某师兄下山采买等。 和她前世的某团某了么有些相似之处。这项业务在曜日做得不错,只要几块下品灵石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加之跑腿弟子从不窥探雇主信件私密,也从不缺斤少两,许多修士都愿意找这些跑腿弟子办些事。 不过青隐……从前却是从未用这种手段联系过她。 蜿蜒山路已经到了尽头,元妩看到山上茂盛的植被。这边几乎无人护理,草木肆意生长,几乎长成一片小森林。 这些连天草木遮蔽明月,所以这座山才叫做无月山。而山的最中央,伫立着样式古朴的无月亭。 元妩一手提着灯,一手捡了根根子,扒拉开深深草木。从其中穿过,衣角便被夜露染湿,或沾上草屑。夏日飞虫尤多,绕着她的提灯飞啊飞,怎么驱赶也驱赶不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眉头紧锁。 是出了什么事了?青隐怎么把她叫道这种荒僻的地方?之前除了第一次碰了个面,其余都是跑腿弟子将丹药送过来,两人并没有更多接触。总不会是事情有变,身份要暴露了吧? 另外就是青隐为何选择此地碰头?从此地植物生长程度就可以看出来,无月山并不出名,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连元妩也是偶然才知道还有这样一座山,青隐又凭什么会觉得她一定能找到呢? 带着满腹疑问,元妩穿过繁茂植被,终于远远地见到了那古亭的影子。 样式古朴,有着飞燕一般的檐,冷冷地立在树木的阴影中,宛如浑身漆黑的怪兽。靠得近些,能看到亭身彩漆斑驳,只留下模糊的图案。 元妩提起手上棍子将亭上蛛网捣碎,看周围并无异常才进到其中。 青隐还没来。元妩索性坐在亭内石凳上,将那封信从怀中拿出,放在灯下细细观摩。 信上的字张扬豪纵,看起来这封信的主人是洒脱不羁之人,却又将仅有的几个字写的工工整整。虽然元妩没见过青隐的字,但总觉得这封信不像是沉稳谨慎的青隐能写出来的。 伸手碾了碾信纸,纸质丝滑柔顺,和修真界普遍使用的不太一样,摸上去手感更佳,甚至还有着隐约的淡淡香味。 元妩凑上去闻了闻,似乎有点熟悉,但好像不是青隐身上的味道。 到底什么情况? 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信毁掉,而是折好仔细收了起来。她刚收到这信的时候便察觉到端倪,觉得不像是青隐的手笔,但碍于身上的药不得不来。 时间悄然而逝,约定好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那树林之中,一道身影朝这边走过来。元妩立即察觉到神秘人的到来,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面色从容,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压在了剑柄上。 那人渐渐走近,没了树木的遮挡,月光便自然地投到他的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照得更加白。 元妩没想到来者的身份,见到那张脸顿时一惊:“李如斯?怎么是你?” 来人她还真不陌生。正是和她同期拜入曜日,又在择师大典上被陈三蕴收入门下的李如斯。 李如斯天资极佳,拜师后境界突飞猛进,又炼得一手好丹,算是曜日内的风云人物。这小子性格又张扬,干一点小事都要搞得人尽皆知,和元妩算是两个极端。 在原著中也有李如斯的剧情。他的人设大概就是与女主青梅竹马的傲娇忠犬少爷这种。 事实上,李如斯好像确实对她师妹有点意思,在结识陆思弦后和元妩也稍微熟了些。元妩顾忌他是原著人物,不太想和他深交,只和李如斯一起执行过几次任务,没什么矛盾冲突,关系淡淡。 ——说起来,无月山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的名字好像还真是从李如斯嘴里听到的。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那种古早的剧情触发了? 就是那种忠犬男配威胁恶毒女配“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那种?这也太狗血了。 元妩心里吐槽着,一边暗暗提起戒备。 李如斯似乎对她的疑问非常不满:“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以为是谁?” 她以为是青隐或者其他魔修啊。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元妩敛眸,重新坐了回去:“李师弟找我有何贵干?” 按年龄来说,李如斯比她还大两岁。不过按资历来说,她勉强比李如斯先进门几天,也因此成了他的师姐。 听到她这么冷淡,李如斯更不满了:“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这怎么回答? 元妩是真搞不明白这位大少爷的脾气,只好无奈道:“你又没写名字,我又如何知道是你?” 李如斯不敢置信:“你不知道是我你还来!” 元妩:…… 大哥你怎么每个问题都如此出人意料,这让人怎么答啊? 她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只是看到有人给我送了信,便来了。即使不是师弟我也会来。” 倒不如说,早知道是你就不来了! 李如斯总算对她这个说法满意了些。 今天他没有穿弟子制服,而是穿了身红色衣服,在月光下挺直身板,显得英姿勃勃,意气风发。 夜晚,红衣服,大少爷类型男配,树。 好看归好看,养眼归养眼,但总让元妩想起很多年前这样的一个夜晚,她被游星臣那个狗人追得鞋都跑丢了一只,还和相谈甚欢的阴梨失散了。 想到这段往事,元妩的脸色黑了些。 李如斯还不知道这身穿搭踩了她的雷点,颇为洋洋自得地走到石桌旁坐下,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公鸡。 “所以师弟半夜约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元妩真的被他这诡异的态度搞得有些发毛,“难道是因为思弦?” “陆师妹?”李如斯愣了愣,“也有些关系吧。她有没有和你说我什么?” 好小子,居然是来找她打听情报的。 “说了,说你很好,性格开朗,资质绝佳,修为高绝,出身高贵,姿容甚美……”元妩努力回想着陆思弦提过的只言片语。 “真、真这么说了?”李如斯怔怔的。提灯照在他脸上,元妩竟发现他耳根有些隐隐发红。 果然!! “对,说了说了。” 其实陆思弦根本没说过什么,但想到以后陆思弦遇险还需要李如斯救,元妩觉得还是不要让两人的关系闹到太僵比较好。 虽然忠犬男配和女主的关系永远不会闹得太僵。 “她说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师姐也是这么觉得的吗?”李如斯忽然插嘴道。 “嗯?”这和她怎么觉得有什么关系。 元妩被他问的迷茫,不由得侧脸去看他,却见月光下,李如斯整张漂亮的脸都染上红晕。 她顿时悟了:好小子,原来是搁这见家长呢! 顿时道:“我觉得挺好。” 李如斯脸上更红,动作也更加忸怩。 “那,如果我……” “我当然是不反对。”她可是个很开明的人,“只要思弦她愿意。” “啊?陆师妹?她愿意?” “对啊。”没注意到李如斯脸上的诧异,元妩自顾自地说下去,“感情这种事,还是要双方都愿意,虽然我是看着思弦长大的,但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 “……你是在耍我吗?” 委屈的声音将她还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元妩猛然看过去,只见李如斯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惨白如雪,双目含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元妩:啊?啊? 情况好像不太对? 她沉默了一下:“你是想让我在思弦那里说说好话?” 忠犬男配会来找她这个恶毒女配,除了为了女主,元妩想不出其他原因。 却见李如斯听到她的话好像更难过了,悲声倾诉:“元妩!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却还要说如此绝情的话……我,我……” 元妩:哈?哈? 我不知道啊!! 她一时默然,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如斯悲声控诉他对她的暗恋史,大脑一片空白。 敢情这封带着香味的信,真是情书啊? 但这剧本不对吧? 李如斯不应该喜欢陆思弦吗?元妩从来没怀疑过他对自己师妹的感情,也从未想过撬墙角之类的。 不,不。 元妩忽地冷静了一些。 她都已经不是恶毒女配了,李如斯自然也可以不是忠犬男配。或许能够摆脱命运的不只有她一个。 这么想着,她镇定下来,看向抱头痛哭的李如斯:“很抱歉李师弟,我之前确实不知道此事。” 李如斯满怀希冀地抬起眼:“那你……” 元妩:十动然拒。 李如斯:…… 李如斯继续抱头痛哭。 27 魔域来信 李如斯一抹眼泪,红着眼睛踉跄着跑下了山路。 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元妩手指摸着剑柄,眉宇间划过深思。 “厄都,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呕哑嘲哳如同破铜锣一样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伴着树叶摇动,给午夜增添了一分诡谲。 元妩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月光透过亭台空隙照进来,照亮了她的半边身体。 刚刚即使被李如斯莫名责怪也仍旧柔和的脸色,忽地就紧绷起来,变得如铁一般冷然。 来者从阴影处闪出身来。他身着普通的弟子服,脸上却扣了张除了五官什么都没有的素白面具,在此情此景下看起来神神秘秘又分外瘆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青隐。 “李如斯怎么回事?”元妩半点不客气。 刚刚她就发现青隐在偷看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还是忍着没在李如斯面前表现出来异样。 “这难道不该问你自己?”青隐似是笑了笑,大喇喇地坐在石凳上,侧头看着元妩。 “……”元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表现得不要太冷淡,“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见她隐有不耐,青隐沙哑着嗓子笑了两声,那声音像是坟头上的乌鸦在嚎叫:“恰巧看到这小子给你寄信。” 瞟了一眼元妩神色,又详细解释了几句:“掩人耳目罢了,毕竟这几天,曜日内部搜查得很严,当然要小心行事。” “搜查?”元妩挑了挑眉,她还真没得到这个消息,“怎么回事?是有人暴露了?” “或许是。”青隐含糊着答了一句,忽然问她:“你该知道,曜日里魔域卧底不止你我一派吧?” 元妩心头一跳。 平时她自称魔域卧底,但实际上,魔域并非铁板一块。 千百年前,魔域分为十一州,除魔尊云重危所管辖的“云下天”以外,其余十州自有魔君管理。而这十人又属于云重危麾下,奉其为尊。 虽然元妩觉得云重危就是条下作的疯狗,但这人实力还是很强的。魔域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整体实力一度凌驾于仙域各宗之上。 直到纪如淮展露头角,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了能与云重危分庭抗礼的存在。他先大败各州魔君,又不惜以自身损伤为代价重伤了云重危。各宗趁此时机使计将云重危逼入无道雪山,并将其封印。 魔修因功法及体质问题,本就暴躁多疑。没了云重危这个主心骨后,各州魔君互相猜忌,原本团结的魔域顿时分崩离析。 在这场战役中,仙域也元气大伤无力再战,只任由魔域自行内斗。就这样过了千百年,魔域十一州不断吞并又分裂,现在除了“云下天”外仅剩五州。 五位魔君性格各异,对于云重危这位魔尊的态度也不一。元妩和青隐、阴梨等人皆是隶属于岐州夜岐魔君麾下,这位魔君是云重危的铁杆支持者,费尽心力也要将云重危救出来。 有人想让云重危出来而有人不想,其间弯弯道道多起来,自然也会影响卧底们。也就是说,元妩不仅要防着被曜日的人发现端倪,还要防着同样是卧底的其他人。 心思百转,元妩有了头绪:“是魔君那边有了指示?” “你果然聪明。”青隐笑道,“没错,魔君给你下了命令。” 这还是元妩第一次接到直接命令。她这步魔域下到曜日中的棋子,终于到了应该移动的时候了。 面对着元妩的目光,青隐伸出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个纸条。 他带了手套,或许是为了防止留下什么痕迹,简直比现代某些犯罪分子还仔细。 啊不对,他和她就是犯罪分子啊。 元妩毫无迟疑地接过纸条,忽地觉得自己也该带个手套。这次是有些来不及了,下次补上吧。 “看完记得毁掉。”青隐冲她微微颔首,语气古怪,“另外……近期我不会联系你,若有人给你写信,不要贸然出来。” 说罢,他便催动灵力,身影飞快消失在林木间。此地只剩元妩一人,顿时变得无比寂静起来。 纸条攥在手心中,硬硬地戳着掌心,似乎是提醒着她新任务的存在。元妩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只觉得寒意顺着尾骨向上侵蚀。 她想,她好像猜到任务是什么了。 月色空茫,风声空茫。 纸条是用对应灵力才能看到其上字迹的,换言之需要密码。这张纸的密码是元妩的灵力,旁人根本看不到。 展开纸条,输入灵力,上面的字在那一瞬间跃入眼眸。明明字迹娟秀,笔锋却带了凛冽杀意。 元妩瞳孔微缩。 “一,前往无道雪山,解救魔尊。” “二,举发其他州城卧底。” “三,诛杀青隐。” 诛杀青隐。 指尖灵力积蓄,将纸条搅碎成纷纷扬扬的飞灰。看着纸灰消散于风中,证据已然毁灭,元妩才轻轻放下手。 前两个任务她并不意外,毕竟夜岐魔君本来就倾向云重危,想要在这时候排除阻碍放了他很正常。只是第三条…… 抬眼看向青隐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一片黑暗。青隐身法不慢,她现在追估计也追不上去了。 这位上司一向神秘,元妩对他没有任何了解。身份、性别、名字、相貌,一概不知。 夜岐为何要下令杀死青隐?难道是青隐背叛了? 元妩这样猜测,心中还是感觉到不太对。但左想右想也没有头绪,索性将青隐被下令诛杀的原因搁置在一边。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需要仔细谋划。 青隐刚刚跑那么快,想必也是猜到了什么。他身上掌握着不少隐秘,若是元妩轻易动手,他和她鱼死网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放弃这个任务?怎么可能。且不说元妩有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有,她也不会为了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牺牲自己。 但这三个任务不只有这一个棘手。 元妩指节轻敲石桌,眼眸逐渐幽深下来。本以为无道雪山一行不会多生枝节,孰料魔域那边竟也发了任务。 不过,她今天白天才接到崔如一的任命,晚上夜岐就给她发消息让她偷偷放人,这真的没问题吗? 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元妩推测,在有资格决策的峰主长老等高层中,肯定还有夜岐的人。 是谁? 一个个嫌疑人被列出来,又很快被元妩否认了。 这一想就是一个晚上。 晨露降下,将周围草叶打湿,也给无月山笼上一层淡淡的云雾。金灿灿的朝阳从天际探出半个头,明亮的光辉平等地洒落大地。 枯坐一晚,元妩已整理好思绪,脸上迷茫尽数退却,又重新换上坚毅表情。 沿着山路坦然向下,一路无人。直到走到山脚下又踏上回悟剑峰的路,才终于见到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弟子。 有人和她打了个照面,便立刻认出她,激动地和她打招呼:“可是剑峰元师姐?” “咦?你认识我?”平日元妩十分低调,认识她的弟子不多,没想到这个看着眼生的弟子居然能认出她。 “师姐之名谁人不知?”听她回话,那弟子更激动了。 “我有这么出名吗?” “那当然!现在宗门里都传遍了,师姐剑意破雨,将弟子们全都带了出来……”那个小弟子叽叽喳喳地将她的“英勇事迹”全都说了一遍,其中有真事,也有各种添油加醋的传言。 没听到什么隐秘,元妩松了口气。当时在场弟子不少,虽说崔如一下令不许乱传,但也不能保证完全没人透露。不过现在看样子他们只提了自己,没有提什么不该提的。 但,本来低调如山岩的人,忽然成了人群中发光的金子,元妩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一路回了悟剑峰,来和她打招呼的人终于少了些。 她没有直接回到小星山,而是上了悟剑峰的藏书阁。之前她是这里的常客,后来常下山执行任务,来得便没有那么勤了。 看管藏书阁的小弟子还是以前那个,见到她,一张讨喜的脸顿时带了笑:“师姐可是名声大噪啊。” 一夜之间,这点事仿佛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曜日。 “那些人平日总说师姐坏话。如今师姐实力展现,他们总能闭嘴了。” 元妩“剑峰之耻”的名头,众人也都知道一点。外边与她无接触的人只是嘲笑她,这些和她相处许久的弟子们却替她鸣不平起来。 听闻此言,元妩笑了笑,不在意道:“他人不了解我,所做出的评价便是不准确的。之前是恶言,今日又是美言,实际上对我来说也并无差别,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看了眼小弟子,她又道:“多谢你们为我不平,但莫要因此耽搁自身修行。” 小弟子连忙应是。 元妩对他点点头,朝藏书阁更深处走去。 她今日来藏书阁,是要借阅一些关于“无道雪山”“云重危”“魔域”以及“周流大阵”的书籍。 除了“周流大阵”相关书籍,其他都是历史风土类,各峰书阁一般都有配备,元妩倒也不用到处寻找。 仅查阅了一会儿,便找了几本用得上的书登记带走。 说起来,当年她只是随口提一嘴,没想到这弟子真的放在了心上,搞出了类似自动借书机的东西,现在连借书都简单了很多,也算是方便了她。 28 脱离掌控 “姐姐!!” 甜美清脆的女声轻快地从身后响起。抱了一大堆竹简的元妩转过身,立刻就被扑了上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看到来人,元妩露出无奈的浅笑,纷乱的情绪一瞬间就被抛之脑后。 陆思弦冲她噘了噘嘴,看到她满怀竹简,便好奇问道:“你又去借了什么书?” “和下次任务有关的书。” “下次任务?你不是昨天才执行完任务回来吗?”陆思弦好奇地从她怀里捡出一捆竹简,展开看了看,“云、云重危?这是谁?姐姐要去杀这个人吗?” 听到她嘴里吐出这个名字,元妩眉角青筋猛地一跳,赶紧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务。” 陆思弦眉头慢慢皱起,又扫了一眼那竹简上的名字,才心有疑虑地将竹简放回她怀里。 见她神情古怪,元妩赶紧问:“怎么了?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问题。”陆思弦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过? 云重危是魔修,仙域各宗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他的事迹和名讳,但也很少提及他的名字,就连和云重危和纪如淮的那场战斗,流传的版本也通常是“悟剑真君战胜魔域尊主”罢了。 加之距离他活跃的时期已经过了千百年,曜日知道他的人就更少了。除非有人特地去翻找他的资料,不然估计很难了解到这个人。 陆思弦怎么会觉得耳熟?难道是纪如淮和她说的? 又或者,是因为原著女主和男配之间的特殊感应?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元妩将疑惑记在心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位从前在修真界声名远扬,还是师尊的宿敌,最后也败于师尊之手。虽过去了许久,但你听说过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吗?”陆思弦听到她的解释,眉头舒展了一些,也不再纠结这个小问题了,“姐姐上次任务可有受伤?” 说罢手又伸向她怀里的竹简:“我帮你拿一些吧。” “没什么大碍。”元妩没有拒绝她的帮助,将竹简分了一半给她,“虽有些棘手,但对手并不是什么强敌。” “对姐姐来说,肯定不算强敌吧。我可都听说了,这次任务好些弟子都被困在里面,姐姐一出面就解决了呢。” 元妩一笑:“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外头都传遍了,过几天,连其他宗门都要知道了,那还用特意听谁说?”陆思弦歪头对她眨了眨眼,“对了,姐姐知道他们给你取的称号吗?” 就像是前世元妩看过的武侠小说一样,这个世界的人很喜欢给厉害的修士起外号,诸如温席玉的“断水”,凛川剑山白玟的“红练”,说起来算是名声的一种象征。 “难道不是‘剑峰之耻’?”想到之前自己的风评,元妩玩笑道。 “那些都是污蔑!!”提到这个,陆思弦和藏书阁小弟子的反应差不多,“什么‘剑峰之耻’?那些人可真是不长眼,姐姐明明是‘剑峰之荣’好吧!!” 看到她认真又气氛的样子,元妩赶紧道:“好了,不是说我的称号吗?究竟是什么啊?” 被她一打岔,陆思弦很快忘了刚刚的愤怒,得意洋洋道:“姐姐的称号是‘斩雨’,怎么样?和大师兄的称号很配吧?” 说真的,不怎么样。 或许一心爱慕温席玉的女配元妩听到这么个情侣名会高兴,但对于不想掺和的元妩来说,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见她有点闷闷不乐,陆思弦惊奇:“姐姐不高兴吗?” “倒也没有。”元妩摇了摇头,“只是不知这绰号是何人所起,竟把我和大师兄绑在一起了。你以后若是有名号,难道要叫弑云之类的吗?” 陆思弦倒是很乐意:“和姐姐一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她没有领会到元妩的意思,还在傻乐。 元妩叹了口气,却也没多做解释。反正称号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温席玉……只要她不自讨没趣,他估计也不在意这些。 “不提这些了。”元妩转开话题,“最近的早课有认真做吗?修为可有提升?” “自然是认真做了!”听到元妩查作业,陆思弦立刻道,“修为自然也是提了,连师尊都夸我呢。” 纪如淮居然还会夸人? 元妩拜师也好几年了,平日修行基本上是温席玉在指点,纪如淮常年闭关,很少关注她这个便宜弟子,只偶尔召她一次询问她修为。 就算她修炼速度及刻苦程度已经超过了温席玉,也只换来他的一句“尚可”而已。 还是说,现在纪如淮已经喜欢上陆思弦了? 元妩眼中光芒一闪而逝,随即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师尊对你可严苛?” 陆思弦被她问得有些迷茫:“并不严苛呀。” “那你觉得师尊他……是否……” “元师妹。” 忽然出现的清朗声音打断她还没问出口的话。元妩笑容微敛,看向出现在不远处的青年。 “是大师兄?”陆思弦先一步打了招呼。 温席玉。他怎么恰好在这时候出现? 眼睫动了动,元妩咽下还未说出口的试探,换上毫无芥蒂的笑容:“师兄怎么也在这儿?” “刚向师尊汇报任务,出来恰巧碰见你们。” 温席玉目光扫过两人,在那堆竹简上停了停:“师妹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看这些。” “一些爱好罢了。” 元妩随口一答,心中某个念头闪过。 温席玉是不是知道什么?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俊秀眉眼,却见他虽然憔悴了些许,神色却一如往常。 正思忖间,身边的陆思弦忽然开口道:“姐姐,我忽然想起来,好像和陈师姐约好一起练剑来着?” 说着,她将怀中竹简往温席玉怀中一放:“让师兄帮你拿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元妩:…… 她只觉得陆思弦这借口找得太过刻意。 但人已经跑走了,她也没法把她抓回来,只好轻皱着眉头,不好意思道:“思弦这个性格真是的,师兄把竹简给我就好了。” 温席玉道:“不碍事,我也要下山。” 顿了顿,又道:“正好我有事要和师妹说。” 元妩心中警铃大作,见他这古怪的态度,总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但她心中疑虑,面上还是一派轻松:“那好啊。” 两人并肩下了山。 “我最近要下山一段时间。”温席玉语调和缓,温声陈述着事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是去执行任务?”元妩有些不懂他的意思。他执行任务不必特意和她讲的吧? 却见温席玉微微摇头。 “原因不便多说。我下山后,峰上很多事就要麻烦你了。” 虽然只说“下山一段时间”,元妩却觉得他这语气像是在告别一般。她凝神看向温席玉,却见他脸色实在憔悴,也清瘦了不少,甚至多了几分病容。 想了想,还是道:“师兄不必如此客气,我是悟剑峰大师姐,自然也要承担一番责任。” 温席玉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欣慰。 一路无言,温席玉一直低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而元妩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头昏脑涨,没心情多说什么。 两人一直沉默着到了小星山下。元妩接过温席玉怀中竹简,道了谢后正欲上山,却听到他低声问道:“师妹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声音很轻,几乎瞬间就消失在山风中。但元妩身为修士听觉何等敏锐,并未错过他这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轻飘飘如柳絮般的一句话,顿时在元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温席玉这是意识到什么了?意识到自己只是书里的人物? 不,不对啊? 元妩初次意识到自己穿书,也生出了一丝不真切感。可呈现在她面前的世界如此缤纷如此真实,她很快就放下了顾虑融入其中了。 虽说看过原著剧情,但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 而温席玉,又是为何产生这些疑问?他近日的异常,也是因为这样的“觉醒”带来了不真实感吗? 若是如此,剧情在至少两年后开启,温席玉又是如何察觉的呢? 定了定心神,元妩抬眸:“师兄为何如此问?” 温席玉并未说话,只是垂眸,长长眼睫挡住了眼中思绪。 “自然是真的。”元妩想了想,向他陈述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朋友,以及我们,都是真实的。” 就是原来有所谓的“命运”,有所谓的“剧情”,但那也不是不可改变的。昨天,原来身为深情男配的李如斯不就莫名其妙地脱离剧情、和她告白了吗? 元妩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温席玉的表情,却并没有从那张俊秀的脸上看到任何信息。 “罢了。”他笑了笑,“是我失言了,师妹就当没听到我这牢骚吧。” 看来,他并不认可元妩给出的回答。 “……师兄?” 温席玉冲她拱了拱手,仿佛没听到她的疑问一般,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不知为何,在他清瘦的背影中,元妩看出了几分决绝之意。 怀中的竹简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胸闷。可更让她胸闷的是这愈发奇怪的发展。 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了。 29 云紫石矿 距离崔如一交给她的任务还有将近一个月,而夜岐魔君那边发布的任务也没有时间期限,元妩现在毫无头绪,也不急着去完成。 如此空出来的将近一个月时间自然不能浪费。 元妩先花了两天时间巩固了一下修为,又开始挑选适合的任务,计划着下山的事。 倒不是她多缺灵石和积分,而是另有所图——这就要从她身上的毒说起。 早在魔域时,她们这一群卧底候选身上就被下了毒。这种毒没有名字,是夜岐魔君那边特有的一种秘药。 被解药吊着,即使元妩心里再不愿意,也得替魔域卖命。 原著中并没有提过解毒方法,不过元妩到底不是寻常人。她有着常人没有的外挂,也就是小黑小白两个系统。 解毒方法,她在商城里买到了,解毒这件事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只是,配制解药所需的药材极多,且不少都冷门又昂贵,系统商城里又没有卖,根本无处可寻。 这些年来,为了寻找药材,元妩不断在各地奔走,终于将大部分常见草药集齐。她自知实力不济,没有深入妖域和魔域,只在仙域不危险的地方找找,倒也没遇到太大危险。 这次,她想要寻找的灵药名为云紫晶。 药方中难以凑齐的药材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十分珍贵可遇而不可求,另一种则是十分罕见少有人知。云紫晶就属于第一种。 云紫晶一般产于云紫石矿中。云紫石是一种常见锻造材料,并不罕见。而云紫晶却不同。 一大片云紫石矿中至多只有一块云紫晶,且大部分矿中都没有。云紫晶用途广泛能够入药,若用于锻造灵器效果比云紫石更是好了千百倍,每每现世都会引来大批哄抢。 当今下落明确的云紫晶只有两块。一块在魔域烛武魔君手上,另一块被炼成了纪如淮的佩剑。 这两位元妩自然是惹不起的。 她所图谋的,是即将现世的第三块云紫晶。 在原著中,这块云紫晶的故事只被当做背景故事一带而过,并未详述,元妩也不记得此处究竟是什么剧情了。 不过,她对这块云紫晶的发现地有印象——盖因那是一座建在妖域和仙域交界处的云紫石矿山。正是在这里,陆思弦结识了游星臣。 修真界土地广袤、资源丰富,大小矿山更是数不胜数。但正正好好位于妖仙两域交界处的云紫石矿山就只有那么一座。 那便是有“天下四分云紫石”之称的冗城矿山。 确认了目标,接下来便是怎么去。曜日弟子不可无故私自下山,要历练也需提交申请,任务在即,元妩不想多生波折,便想找个正好在附近的任务,顺道去冗城。 身为亲传弟子,又有接近金丹的修为,任务自然有挑选的空余。元妩分析了一下几个顺路去冗城的任务,最后选择了最后一个。 其他几个任务要么是雇佣弟子寻物,要么是只经过冗城而并非目的地是冗城。只有最后一个任务,内容是护送商队至冗城,时间上也来得及。 元妩接了任务,修整了一番,又购入了灵药,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出了宗门,直奔曜日仙宗脚下一个小镇。 任务发布者便在此地等候。 下山时正是凌晨,朝阳初升,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晨露的味道。元妩对照着任务令,很快就找到了在某间客栈大堂等待着的商队。 任务发布者姓刘名算,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山羊胡,看着很是正直。 他下盘扎实,步伐稳健,面带灵光,也是一名炼气高阶的修士。而他身后站着的众人也精气神十足,高高低低也有些修为在身。 见到身着弟子服的元妩过来,刘算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明白她就是接了任务的弟子。他殷勤却不失体面地凑了上来,客气问道:“敢问可是元妩道友当面?” 云妩掏出弟子令和任务令,供他们核对。刘算虽说嘴上客气,却也十分谨慎,并未因敬畏曜日就放弃检查令牌。 他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掏出发布令与元妩的任务令核对,动作麻利,只有在看到弟子令牌上的代表真传的标识后愣了一下,态度愈发恭谨。 核对无误后,刘算将令牌递还,小心问道:“那道友,我们即刻出发?” 元妩并无异议。无论是对她来说,还是对刘算来说,尽早出发都是件好事。 见元妩好说话,不是喜欢胡搅蛮缠没事找事的人,刘算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来这种大宗门雇人还是第一次。若不是长时间受雇于他家商队的修士受了重伤正在调养,这次货物又较为重要,他也不会走这么一遭。 商队连人带马浩浩荡荡出发,元妩也骑了马,跟在陈算右后方护卫,分神观察着周遭,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看过去。 陈算商人本性,极为健谈,而元妩也不是内向的人,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她就得知了商队的情况。 原来,这只商队是来往各大资源城市间,专门倒卖低阶灵草矿石的。 或许像是曜日这种大宗门的弟子看不上这些杂七杂八的资源,有各大修真世家支持的大商队也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但对于底层的商队和散修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可观的利润。 陈算家世代都是干这个的。 冗城散修众多,但除矿石之外的资源却十分贫瘠,即使是最低级的灵草灵药也十分昂贵。也因如此,丹修大部分不会来冗城,丹药的价格也居高不下。 陈算家先祖找到商机,开辟了一条商路。先是在森林资源丰富的景城低价收购草药丹药,贩卖到冗城;回来时从冗城低价收购矿石,再卖到景城,虽是小本生意,一来一回能赚个不少。 不过,正因是小本生意,贩卖草药矿石也以量为主,所以商队鲜少会选择租用飞行灵器,而是使用灵马,减少途中花费。 陈算行南走北多年,见识广博,与人沟通却极为真诚,不懂的事便不会信口开河,很快元妩便对其多了几分好感,动了向他询问几味珍惜药材情报的念头。 “碧目草?”陈算皱着眉捋了捋胡子,“道友这是哪里听说的药草?我走南闯北年头久了,还是第一次听说。可还有更详细的描述?” “通体银白,草叶生碧色斑纹,形如人目,性寒味苦。”元妩照着小白提供的植物词典念。 药方是她从小黑那里买的,里面只有光秃秃的药名和剂量,没有任何任务信息。 但小白系统里有【植物词典】这么个功能,她一搜就把大概信息搜了出来。因为这个拆台行为,小白和小黑没少打架。 “我倒未曾见过此种草药……”陈算毫不犹豫回道,看来是真没见过。 那就没办法了。 剩下一些药材中,只有碧目草毫无头绪,元妩也是愁得不行。 “多谢陈头领了。”元妩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要花力气找找。” 这时,一道稚嫩童音却忽地插嘴道:“我好像知道的。” 咦? 元妩猛地侧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女孩。她年纪不大,只有十岁出头,同成人们一般骑在马上,皮肤有些黑,但眼神灵动,头上梳了两个小髻,看起来古灵精怪。 “阿释!休要胡闹!”陈算呵斥了一声,对元妩道:“道友勿怪,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平时顽劣惯了,此次非要闹着和我们一起,没办法才把她带出来的。” 陈释“切”了一声,鼓了鼓脸。 元妩劝道:“陈头领何必苛责,况且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有了炼气三层修为,也是少年英才了。我像她这年纪,可是连门都没入。” 听到她替她说话,陈释眼睛转了转,策马同元妩靠得近了些。 而听完元妩的话,陈算也露出具有荣焉的神色:“也就是她天赋不错,才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 又斜眼瞪了陈释一眼:“平时别说我,连她娘的话也不听。如今对着元道友却是分外殷勤!!” 元妩笑了笑,侧过头看着被自己舅舅气成河豚的陈释,轻声问道:“那小陈道友是在何处见到这碧目草的呢?” 陈释本来一脸大人模样,听到她一声“小陈道友”,便再也压制不了脸上的笑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着,一时间神色极为滑稽。 她本人却不知道,偏装稳重道:“也不是我见到的,是听其他人说的。” 又看了一眼她舅的脸色,得意极了:“以前跟着商队到一个沙漠边上,那边有几个孩子和我说看到了长着人眼睛的草,要带我去看!但我舅他非说是假的,最后也没看成。” 陈算气道:“你上次说看到价值千金的澧木,结果我们赶过去就是普通的树,来来回回也不靠个谱,谁知道你居然说的是真的。” “我真以为是澧木啊!” “好了好了。”见这一对舅甥也差点打起来,具有充分调停经验的元妩赶紧充当和事佬,“小陈道友可还记得那沙漠是哪片沙漠?” “是覆海沙漠。”这次陈算替她解释了,“沙漠植被少,却也有不少难见之物,我也认不全。若道友有意,或许可去寻找一二。只是覆海沙漠凶险,又隶属妖域,若道友要去可要做好完全准备。” 他这建议中肯,元妩也听了进去,心中将去覆海沙漠提上日程。 30 路遇故人 灵马速度不慢,加之陈算一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行商,进城出城采购等手续都办得齐全,几乎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路途漫长,不过有陈算陈释这对舅甥偶尔和她聊个天,倒也没有那么无聊,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是风餐露宿罢了。 元妩以前没少吃过苦头,对这些自然是不介意的。 商队走了四天,一路平安无事,顶多遇上了几个小毛贼,元妩不用动手,只要亮出点法术便能让他们退缩。 离冗城越来越近,众人的面色不再那么紧绷,都放松了不少。 “近日也不知怎的,周边都变得不太太平了。”注意到元妩眼中的疑惑之色,陈算解释道,“原本这边没什么危险,但我上次走这条路,却遇上劫掠……” 元妩这才知道,原来陈家商队之前是有一位筑基期护卫的,只是离开冗城后却遭遇袭击重伤,如今还在曜日下的小镇里修养,无奈之下,他们才选择雇佣弟子走这一趟。 “不仅如此,听别人说,有不少妖修魔修的往这边来了。”陈算长叹一声,“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变故。” 变故么?元妩沉思。 莫非和夜岐魔君发布的奇怪任务有关? 不过无论妖魔两域有了什么大动作,都不是这支小小的商队可以干涉的。在波诡云谲的修真界中,这些底层的修士,只能如同雨前的虫蚁一般,养成敏锐的感知,以求在未知的战争中能保全自己。 一路平稳,直到第五天,变故突然发生。 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的清新气味。陈算下了马,挑了一块平坦无遮挡的地方:“今夜便在此地扎营。” 商队多是陈算的子侄后辈,对他崇敬有加,此时听到他的命令,一个个也都默契且麻利地翻身下马。有些去扎帐篷,有些去捡干柴生火。 元妩将斗笠蓑衣脱了下来,挂在一旁树上。她本身会避水诀,但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选择如同商队一样做了防护。 帐篷很快就扎完,天色也已不早。元妩坐在火堆旁,一条肥美的鱼正被架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烤肉声响。 “曜日的真人们是不是很厉害呀?”陈释坐在一旁,托腮看她烤鱼,黑瘦的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来,“我娘说想把我送到曜日。” “那不是挺好?”元妩把鱼翻了个面,漫不经心道,“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来天赋不错,进了曜日能学到更多东西。” “可是我舍不得我娘和我舅舅。”陈释鼓着脸,“他们总说进了仙门有多好多好,但我才不想去。” 其实像陈释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修真,听起来光鲜亮丽,选择踏入此道的人总认为这是条通天大路。实际上,修真确实是通天路不错,却也是条没有选择无法后退的荆棘之路。 一入仙门,便是离别。修真者寿数百倍于凡人,一次闭关,便是人间百年。时间观念逐渐变得模糊,许多修真者甚至无法面对时光的流逝。 所以修真,第一步便是要斩断尘缘。唯有如此,在面对生离死别时才不会道心崩溃、走火入魔。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剥离情感与人性,使自己更接近于“道”的过程。 当然了,说得这样头头是道,实际上整个修真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没有几人。 “遵从自己的本心。若不愿做,即使强得结果也是水月镜花。”元妩敛下杂念,把系统那里得来的调料均匀地撒在鱼上,鲜嫩的鱼肉顿时发出诱人的香味。 陈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目光死死盯着鱼,几乎都没听她在说什么。 见她这副样子,元妩莞尔一笑,将香喷喷的鱼递给她。 陈释拿着鱼,犹疑道:“你不吃吗?” “小陈道友自己拿着到你舅舅那边吃吧。”元妩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天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陈释不疑有他,拿着撒了系统特质调料的烤鱼,往陈算那边走。而元妩却扶着剑,朝着茂密的山林中走去。 商队的人并无察觉,但她刚刚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道不弱并且有些熟悉的气息盘踞在周围。 陈算正盘腿坐在一顶帐篷旁算这次的利润,见她往营地边缘走,顿时也疑惑地站了起来。 元妩冲他摇了摇头,他立即意会,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众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警戒。 树木虽茂密,但林间却自有人踩出来的小路。元妩拎着剑沿着小路走过去,没多久便见到了前方显眼的大红色人影。 呵。 元妩心里冷笑一声。 她当是谁呢,原来是这只暴脾气的扁毛畜生。 那身着红衣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到来,顿时转过身,昳丽脸上带了不悦:“女人,谁允许你靠近我的?滚出去。” 听听,听听这古早味十足的霸总发言。 当年她拼命逃他往死里追的时候,他可没这么说。 话说回来,游星臣怎么在这里? 元妩心念一转,忽然想到冗城便是仙域与妖域的分界线,便明白了一些。加之游星臣就是只溜达鸡,能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不过,相比于初次见面,此时的游星臣修为不但没涨,反而还跌了些,且气息虚浮,好像受了伤。 若是起了冲突,元妩自信自己有一战之力。 而另一边,游星臣没有等到她的答案,便变得愈发暴躁起来,冷声道:“没听见我让你滚开?” 元妩垂眸:“我乃误入此地,给道友陪个不是。”说罢转身欲走。 她和他有仇,若是只有她一人在此定是要打起来的。只是如今她有保护陈家商队的任务在身,自不可擅自行事。 正在此时,忽听游星臣鬼魅声音响起:“站住。” 元妩一顿,缓缓转过身:“道友可还有事?” “我是不是,”游星臣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在哪里见过你?”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这女子气息有些熟。刚刚她那一转身,更让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她。 是在哪里? 挑了挑眉,元妩轻描淡写道:“我并不认识道友,想必只是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吧?” 游星臣狐疑地扫视着她的脸,神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轻轻抬了抬下巴:“算了,你走吧。” 元妩再次转过身,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咻——”的破空声。她对游星臣的袭击早有准备,月常剑猛然抽出,腰身一转,剑芒便将锋利箭矢斩落。 一击不成,游星臣神色冷然,挽弦拉弓,又是三支金色箭矢连发,朝着元妩激射而出。 他想得很简单。修真界没有他的朋友,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 是敌人,杀了准没错。 只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元妩毫无修为,只能如同蝼蚁一般在他随意的戏弄下奔逃。而如今,她已经拥有了与游星臣正面对抗的力量。 银芒乱舞,金矢如流星般坠入草丛。元妩足尖轻点借力而上,剑锋毫不犹豫地瞄准着游星臣项上人头斩去。 两人间距离本就近,加之她身形灵活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游星臣瞳孔微缩,扭身闪开她的剑,手腕一转,一把匕首朝她胸口捅去。 他不擅长近战,却喜欢搞偷袭,常年在袖子里藏着匕首,就是想要出其不意偷袭别人。 可别人不知道,元妩却是知道的。 因为喜欢搞偷袭也是他一个“萌点”来着。当时他便是用这招,杀了他母亲游青云,继而登上游云城城主的宝座,在后续的仙魔大战中给女主提供了不少帮助。 早知如此,元妩怎会不防备?而这么不入流的招式,在敌人早有防备时必然无法取得什么成绩。 反手一击将匕首打掉,剑尖刮过手背,给白皙皮肤填上血色。游星臣被她伤到,顿时大怒,甩袖震开她的袭击,飞速向后退去,直至掠上离她几丈远的一棵大树。 由灵气具现而成的流金矢再次出现在他手中。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手背上的伤流出红色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游星臣冷冷地笑着,箭尖已然对准了她——这次的箭并不是耀眼的金色,而是如鲜血一般的红。 拉弦,松手。 红箭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此刻,正悄悄地接近一无所知的目标。可是,无声并不代表它比金色的箭矢更弱。 恰恰相反,这支箭带着如此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周围草木掀起。 而迎接着这支带有恐怖气息的箭矢的,是犹如寒风一般,仿若能斩断一切的剑意。 剑意与红箭相撞,掀起猛烈的飓风,两股灵力互不相让,带着各自主人的意志,如拔河一般你来我往。周遭草木凌乱,树叶狂舞,鼓鼓风声犹如实质,发出呜咽哀鸣。 威势如此,却只僵持了几息。最终还是元妩的剑意略占上风,将红色箭矢击碎,随即朝着游星臣的方向昂然猛攻。 游星臣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微微睁大了眼。他素来高傲,怎么能接受自己败于一籍籍无名小辈之手?当即不顾一切调动全身灵力,想要再补上一击。 然而想是这么想了,他却忘了不久之前所受的内伤。那伤尚未好全,加之他此刻怒急攻心,不仅灵力未能调动,甚至还被反噬,一口气压制不住,鲜血顺着嘴角蔓延而下。 耽搁几息间,那凌厉剑意已到了眼前,躲无可躲。 31 冗城惊变 “锵——” 出乎意料地,那势在必得的一击被斜方冲出的一道灵刃挡下了。 元妩挑了挑眉,看向发出灵刃的方向。那层层叠叠的草木中已不是空无一人,而是突兀出现了一个矮小身影。 同样地,游星臣也注意到了那道身影。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人所救,他非但没有庆幸感激,反而咬着牙十分不满:“谁让你出手的!” “你以为我想?” 稚嫩童声穿过林木,传入两人耳中。有别于一般的天真童音,这道声音平静冷淡,隐隐带着讽意。 闻言,游星臣脸上顿时出现隐忍的怒色。只是他到底忌惮着什么,没有出言反驳。 说话间,那道身影已拨开茂密草木,缓缓来到游星臣身前。 她年纪不大,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神色却不似同龄孩子一般天真,清澈双眸黑白分明,神情漠然,身着黑紫色劲装,手上拿了把比她还身量还长的长刀,刀锋隐有血光。 元妩大概猜到这女童是谁了。 游紫君,游青云的长女,游星臣的妹妹,也是下任城主之位的最有力竞争对手。 原著中形容她“生性诡冷,不能以寻常幼童度之”,如此看来,这形容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虽然不惧,但和游紫君对上也是件麻烦事,再者她身上有任务,可不能随意赌气。 暗自思忖一番,元妩脸上带了笑意:“道友可是要插手此事?” 游紫君瞥了眼她的曜日制服,沉声道:“我大哥素来桀骜,此次袭击道友是他的不是。希望道友给游云城一个薄面,让我带他回母亲那里请罪。” 她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也不奇怪。游紫君和游星臣虽是兄妹,却是同母异父,两人身为对手,可没什么同胞情谊。 若不是担心母亲责罚,游紫君更想做的是袖手旁观,让游星臣被打死算了。 但救下游星臣,对她也没甚坏处。一来,游云城向来中立,不愿得罪曜日弟子,更不想和对方结下深仇;二来,游星臣性格傲慢,城中对他早有不满,此次又险些身死,回去定会吃挂落。 总之,不管怎么着,倒霉的一定是游星臣,而立了功的一定是她游紫君。这样想着,游紫君心情愉悦,说的话也柔和了几分。 而另一边,元妩目光扫过满脸怨愤的游星臣,也在考虑对策。 打游紫君,或许打得过,但这样也意味着和游云城结仇了。她以后可能还要到妖域寻药,因这么个破事惹上麻烦不太值当。 而游星臣这条狗命,她今天能取,明天也能取。既然如此,不如卖个好,等下次遇见游星臣再偷偷干掉他。 念及此,元妩也和颜悦色道:“我本也无意与游云城为难,令兄无故袭击我,为求自保才动了手。道友若想,便带他走吧。”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意:“只是请务必转告令堂,让她好好管教令兄,切勿再胡乱咬人。” 游星臣气得险些咬碎一口牙:“你说谁是狗!” “游星臣!”游紫君冷声喝住他,对元妩拱了拱手,“那此番多谢道友了。” 说罢,拽着游星臣的衣领转身离去。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看着两人离去,元妩才收回目光,也沿着原路返回。想到多年前,她便是被游星臣逼上绝路,又被温席玉所救,如今再遇游星臣,两人境况却赫然反了过来。 命运一道,便是如此无常。 回到原先的驻地那边,帐篷依旧整齐地架着,篝火也噼啪燃烧,将周围照亮,商队却已不见一人。 元妩并不意外。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便告诉他们,若遇到敌手便有她拖住敌人,商队趁机向原定方向离去。毕竟她只有一人,无法顾忌到整个商队,若是被抓住空漏有所伤亡反倒不美。 也因此接受到“危险”的信号时,陈算便当机立断,带领车队朝冗城方向赶去,一刻也不停留,连帐篷都没有收。 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还没走出太远,用全力追应该能跟得上。元妩将晾在树上的蓑衣斗笠收起,飞速追了上去。 冗城周边多山,且因靠近边境,道路得不到修缮,愈发崎岖难行。此时道路泥泞,天色又黑,赶起路来十分艰难。人是如此,车马更是如此。 “舅舅,元道友呢?”陈释策马跟到陈算身边,着急道,“元道友好像没跟过来呀。” 当时几乎刚扎完营,陈算就下令赶路,她稀里糊涂地上了马,根本没注意到元妩。直至赶了一会路,她才发现元妩不在车队里。 陈算叹了口气:“刚刚扎营时遇到了敌人,元道友去对敌了。” “什么?!”听到他这样说,陈释顿时急了,“元道友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吗?不行,我要去帮她!” 说罢,竟调转马头就要往回跑。 陈算连忙拽住她:“小姑奶奶你可别添乱了,你出事了我如何和你娘交代?再者我们这边最高都只有炼气,去了只是添乱,又能帮上什么忙?” 想了想,又安抚道:“放心好了,你可知道元道友是曜日的真传弟子?她最近在曜日可出名了,对付些许宵小,想来定是没问题的。” 听到他的安慰,陈释神情恹恹,时不时担忧地回头,只是到底不急着找人了。 陈算好说歹说把她稳下来,却并未放松。眺望着已黑下来的天际,心中不安感仍在发酵。 夜色渐深,连近处的路都看不清,赶路已极为不便,但没人提议停下来。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知道,停止有时便意味着死亡。 所幸路上没遇到其他变故。陈家商队走这条路几十年了,对这里极为熟悉,也没有任何走错的可能。凭借着经验,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了一段路。 “再翻过一座山,便能到冗城了。”不用看地图,陈算便推断出了剩下的路程。 闻言,众人脸上都露出放松神色。一般强盗劫匪,也只有在这等山野乡间呈呈威风,是断不可能追到城里去的。 可还没来得及停下喝口水,便听到不远处的前方传来嘶喊之声。商队众人皆是一惊,愣神间,一队人从山上冲下,眨眼便来到了商队面前。 “什么人?”饶是陈算经验老道,也没遇到过这等场面,连忙拉紧缰绳停了马,免得被冲撞到。 天色昏暗,虽然人群中有人举着火把,但火光微弱,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陈算仔细观察,才看到下山那些人大概有三十几个,皆是穿着粗布衣裳,但速度挺快不像凡人,像是底层散修。 这是……怎么回事? 商队众人面面相觑,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陈算更精明,想得也更深些。他见这些人步履匆忙慌不择路,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冗城出了事,便随便揪了个人问道:“敢问道友,这是怎么了?” 那人抬起头,只见他蓬头垢面,双眼突出布满血丝,面色僵直,几乎没了人样,脸上浓厚的恐慌之色把陈算给吓得心里一突。 “矿上,矿上……出事了。”那人嚅嗫几句,恐惧将声音挤压得变形,“快逃!矿上!” 说罢,一巴掌打开陈算的手,疯了似地跑走了。 商队被这人吓坏了,又去找其他人询问,但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要么是“矿塌了”要么是“出事了”,没有更多的信息。 “难道是矿山塌方?”陈释问道。她年纪虽小,刚刚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 陈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刚刚也猜测是不是塌方,但若是塌方,这些修士又为何如此惊惶逃命?想来此事还有其他隐情。 “那首领,我们还去冗城吗?”一人问道。 若不去,这一趟又采购又雇佣修士,可是大大地亏了。可若去…… 他们只是一个小商队,现在元妩不在,队伍里连一个筑基期都没有,若是遇见点什么事,那是毫无反抗之力。 陈算捋了捋山羊胡,看向远方的山。在黑夜中,它的轮廓起伏,映着巨大的阴影。 “回去!”他命令道。 若是一般的事,他不至于如此软弱。只是这次事件如此怪异,他也隐隐有不详预兆,倒不如赶紧离去,亏点钱总比丢掉一家性命来得强。 商队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实际上,他们看着这些人也是发怵。 然而,还未等他们调转方向打道回府,便听前方传来一声怒喝:“我等奉城主之令捉拿邪修,尔等立即停下,违令者杀!!” 接着,就是一列身着甲胄的修士小队,拿着武器杀气腾腾地朝着这边赶来。领头那人身材高壮,手持一人高长枪,眼中杀意迸射。 怎么又和什么邪修扯上关系了? 众人惊疑,却都勒紧了缰绳停止脚步,不敢违令。邪修不是魔修,而是所有作恶修士的统称,在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是很大一顶帽子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逃亡散修们,听到威胁,又见到这些前来捉拿的修士,反而跑得更快了,丝毫不怕自己被冠上邪修的名头。 那些追上来的修士明显是筑基期,速度快了不止一筹,见场景依旧混乱,领头人冷哼一声,无情举枪:“违令者杀!” 他身后的修士齐声应“是”,朝着溃逃的人群奔涌而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此展开。 32 沿途追踪 嘶喊声划破黑夜,血腥味随风飘得很远很远。商队众人目睹这一场屠杀,一个个均是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 这么多年,他们走商路上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吧,顶多也就遇到底层修士劫道。高阶修士们有自己的财路,可看不上他们这三瓜两枣。 但这次…… 陈算脸上的镇定都要维持不住,其他人也是惶惶如同惊弓之鸟。陈释虽然聪明,但年纪也小,见到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几乎吓得失语。 正不知所措间,陈算忽地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他按了按发烫的位置,顿时明了:这是元妩给他发讯息了。 想到元妩没事,且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心下稍安。但周围有那些修士盯着,他不敢贸然拿出传讯灵符来,只好装作无事放下了手。 此时,这场屠杀也差不多结束,跑在最前面的人几乎都已被斩尽杀绝,黑色土地中浸染深色的红,发出湿润的铁锈味。 还有些人在这队修士的威慑下停了下来,勉强保全了性命。陈家商队就夹在这些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在心里祈求元妩快点跟上来。 修士小队见震慑住诸人,便自觉地恢复了最开始的队形。那健壮的首领抹了把脸上的血,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如鹰般的眼眸在众人身上转了转:“带回城中,一一审问。” 没有被当成邪修当成斩杀就好。陈算心中闪过庆幸,余光却瞥到那些流窜散修脸上都露出悲痛恐惧的神色,顿时又添一层疑虑。 这时,商队有个年轻后辈也意识到不妙,竟问那修士首领:“这位真人,我等只是路过此处的行商……” “真人”是对陌生修士的尊称,这后生虽有些鲁莽,礼数还算周全。 “行商?”修士首领目光扫视众人,冷哼一声,“谁知你究竟是行商,还是伪装成行商的邪修?尔等和我一起进城接受盘问,若是无辜,自然会放了你们。” 说罢,也不给众人解释的机会,大手一挥:“押回去!” 他身后修士得令,如同赶鸡撵鸭一般将商队众人同流窜散修一起往冗城方向赶去。陈算等人不敢违抗,只好下了马,顺从地随着他们走。 陈算摸了摸胸口仍在发烫的灵符,看了眼修士们手里举着的火把,忐忑地叹了口气,将衣裳捂得严实了些,避免它发出光亮。 周围黑灯瞎火,只有手上通讯灵符成了唯一的光源,吸引了不少小型飞虫,在周遭盘旋飞舞。 连着发了几条消息,那头也没人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实在无人应答,元妩也不勉强,随手熄了灵符,将其贴身放好,沿着商队留下的印记向前追去。 也幸好,因日间刚下过雨的原因,道路泥泞不堪,脚印、马蹄印和车辙的痕迹都十分明显,倒省去了一番探查的功夫。 沿路追踪了一炷香的时间,元妩便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拧着眉停了下来。 似乎是浓郁的血液混着露水的味道。不是一两个人的血,而是更多的血。再往前眺望,一些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失去了意识。 元妩动作顿了顿,捏了个能照明的手诀,周围昏暗的路顿时被照亮,路上的景象随之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 只见前方的一小段路已经被血浸成神色,连道边野草的叶上都挂着鲜红血珠,周边蚂蚁飞虫缭绕。一阵夜风吹来,那血腥味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如夜色般浓重。 道中央,横七竖八地趴着些尸体,大多数是向前俯着的状态,看上去是背后受袭而死。 眉心一跳,元妩蹲下身,将一具尸体翻转过来,查看情况。 这些人似乎没死多久,脸上还残留着生动的恐惧,皮肤甚至还未完全凉透。粗略数数,这处尸体大概有十几具,挨个看过去,未发现商队成员遇害。 伸手将面前尸体的双目合上,元妩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此处也有商队的车辙印,且比之前路上的印记要深很多,也杂乱很多,可见商队在这里因故停留了一会儿。 可车辙印并未在此处停止,而是在停留片刻后接着向前走了。陈算此人十分谨慎保守,在发现有危险时不可能继续前行。要么是他判定没有危险继续向前,要么是他不得不向前。 两种猜测中,元妩更倾向后者。 鞋底踩过污泥,似乎也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味道。在这之后,车辙印一直十分稳定地前行,好像没发生过之前的异常一般。 一路追上去,天光破晓时,元妩停留在一座高大的城门前。 之前打斗时衣裳有了破损,路过那地方又染上了血腥味。为了防止引人注目,元妩特地换了件低调的灰色长袍,远远看去,和最常见的散修没什么区别。 此刻,她站在城门前,抬头仰视着那龙飞凤舞的“冗城”二字,神情莫名。 这里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冗”这个字,本就有纷乱杂余的意思。而以“冗”为名的冗城,在最开始的时候便是座贫瘠且多余的城。 冗城靠近两域边境,少有凡人来此定居,无论是妖域还是仙域都不愿分给这座小破城一个眼神,因此成了所谓的“三不管”地界。 逃犯、盗贼、邪修、倒卖贩子,在这里能看到所有和“混乱”沾边的职业。 这样的混乱一直持续到几百年前——冗城周边发现了矿山。 不是一座两座,而是很多座。除了云紫石矿,还有其他珍惜或不珍惜的矿藏。一时间,冗城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丰富的矿产吸引了来此“淘金”的散修。这些散修处于修真界食物链的最下端,背后没有靠山,想要获取修为所需资源可是难上加难,便选择来此处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挖到珍惜矿物。 虽然比最开始富裕了些许,但冗城仍旧是鱼龙混杂。 也因此,在元妩的想象中,冗城应该是带着风沙气味的荒败小城。此时一看,却发现比起她所想,冗城要气派得多。 青色矿石垒成坚固整洁的城墙,深黑色城门庄严肃穆,周围巡逻的修士衣着整洁、相貌规整,来往行人井然有序,全无任何颓败之色。 天色乍明,入城处却已排起了长队。元妩排到队伍后,一边打量着城墙,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和她排在一处进城的,多是风尘仆仆、面色疲惫的散修们,看起来都很正常,没过什么异样。 然而看着看着,元妩却发觉了异常之处——进城的人多到排起长队,出城的人却是一个没有! 难道这城是进去容易出去难的?只是无论如何,这城她是必进不可了。 队伍虽长,但动得却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云妩。 负责登记的修士看了看元妩的脸,问道:“姓名?” “元妩。” 修士又问了是哪两个字,登记后便放她进去了,期间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仔细探查她有没有易容或做伪装。 元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了城。 冗城内部和外部环境差不多,街道整洁,街边建筑鳞次栉比,行人均是形色匆匆。 在街上走了两圈,熟悉了一下周围布局,元妩进了一家客栈,先订了一间房。 她心中对陈算等人仍是担忧,却也知道他们现在应当性命无虞,否则他们就应当和路上那些尸体躺在一起了。 冗城内部铺了路,脚印和车辙印都消失了,她无法再通过这个线索探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们的下落。毕竟一次没事不代表次次没事。 因为时间还早,客栈大堂几乎没有人,只有掌柜、小二以及元妩三人在此。掌柜坐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正打着瞌睡,年纪不大的小二麻利地擦着桌子,擦完桌子又扫地。 元妩眼睛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块下品灵石,在小二面前晃了晃。 小二顿时会意,撂下手里的扫帚,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手,殷勤地凑了过来。 “客人可是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冗城修士多,灵石也是硬通货,但主要在修士之间流通。像是这种客栈,能收到的一般都是银两。 这位客人出手却是大方啊!那可是一块下品灵石!! “今日凌晨时分,你可看见有商队进城?”元妩低声问。 她推测商队应该天不亮就进了城。这时候大部分商铺都没开,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只有这家客栈临街,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消息。 “商队?”小二一愣,看着那块流光溢彩的灵石开始拼命回想,“我晚上就住在店里,没看到什么商队啊?” 元妩在问询之前用了系统的【善恶值查询功能】,发现小二总体来讲是个好人,才放心去问。而他也确实实诚,没有因为想要灵石而撒谎。 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小二不舍地扫了眼灵石,还是道:“客人恐怕弄错了,咱们冗城可是有宵禁,夜间无故不得入城的。” 宵禁? 元妩心念一动。 是了。修真界中大部分城池都是有宵禁的,虽关不住能飞檐走壁的大能,却能约束一下凡人和低阶修士。 陈算一行人连车带马,必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偷偷潜入。且他们只是没有背景的行商,也弄不到夜间进城的通行证。 可看那地上的车辙,这一行人显然是入了城的。 蹙着眉,元妩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说,这件事与冗城官方势力有关? 33 矿山陷落 来之前元妩也调查过冗城,对此处也算有了解。 和其他城池一样,冗城也有着三个本土修真家族。在冗城尚且弱小时这三家便在此扎根,籍籍无名地发展了许久。 一直到发现矿山,众人以为这三家要被其他外来势力瓜分,谁料他们竟出乎意料地坚持了下来。 直到今日,这三家势力愈来愈大,每任城主都从三家子弟中选任,大有一手遮天之势。 若是他们,确实有权力半夜进城。 转了转手中茶杯,元妩信口胡诌道:“我和叔叔约好今日城中碰面,却一直没遇到人,会不会是他们认识了哪家贵人,带他们进来了呢?” 小二笑道:“那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我睡得死,实在没听到商队进城的声音。” 话一说完,他却忽然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元妩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追问道:“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 小二犹疑着道:“我也不确定……” “你只管说,对错我自有判断。”元妩给他下了一针强心剂,又装作不经意地拨动灵石,“不管对错,灵石都是你的。” 闻言,小二再无顾虑,一股脑地把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昨日他睡得晚,隐约听见了低低的说话声,心下好奇,于是便偷偷开窗向外看去,便看到了一些人在街上跑,看方向似是要出城。 ——这也不罕见。他瞅了一眼便睡下,之后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这也不罕见?”元妩捕捉到他这个形容,顿时疑惑,“不是说有宵禁,常人不得随意行走吗?怎么会不罕见?” 听她这么问,小二便答道:“客人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冗城矿山多,来挖矿的散修也多。不过有一些挖矿的不是自愿,而是一些犯了事的。那些人不乐意干这又苦又累的活,总是想逃,但也跑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这事隔三差五就有,实在不新鲜。” 元妩顿时明白了。原来这矿山还是个服劳役的场所。也对,毕竟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观下,犯罪总是不稀奇的。抓了那些罪犯来挖矿,能省掉相当大的成本呢。 念头一转,又问了一下几座矿山的分布以及进矿流程,元妩便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把灵石抛给小二。 小二用衣袖小心地擦了擦灵石,顿时眉开眼笑。 眼看问不出来什么,元妩订了房,打算先去矿山看看情况,却听小二犹豫着叫住了她。 “客人也是来挖矿的?”小二看了眼她那并不华贵的灰色道袍,又瞥了眼还在打瞌睡的掌柜,小声道,“恕我多嘴,客人若不十分缺钱,还是别去的好。” “哦?”元妩慢下动作,“这是为何?” 小二清咳一声:“这等事不便多说,只告诉客人——”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神秘兮兮道:“我十一岁开始在这儿当学徒,那时候城门一开,店就没位了。如今都这个时辰了,也只有您一位客人。” 元妩眼中精光一闪,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二又瞥了眼掌柜,用气音道:“去年年初。” 去年年初? 心中记下这个时间点,元妩慢声道谢。小二连忙拱拱手,又去擦别的桌子了。 元妩出了客栈,耀眼日光顿时倾泻而下,照得人头晕眼花。 刚刚小二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本来生意很好的客栈为何无人光顾?除了客栈本身的问题,便只可能是来这座城的人变少了。 而冗城,是资源型城市。只要资源不枯竭,那前来“淘金”的散修就不会少,甚至会越来越多。 来冗城的人越来越少,只能说明一件事——冗城的资源,已经见底了。 这件事没有大规模传开,但此地住民以及有意来此的散修肯定听说了,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人会越来越少,直至冗城重新沉寂下来,变成最开始那个三不管的边塞小城。 看着干净繁华的环境,元妩心中感叹,却也只是感叹。一来她无法凭一己之力让冗城多出什么,二来她知道这里会出现云紫晶,到时肯定会掀起一波挖矿热潮,也能给冗城续一波命。 天色大亮,来往行人也多了不少,且大部分都向着西方走。元妩刚从小二那里探听到冗城的构造,心知西边便是众多矿山的所在地。 于是,她便顺着人流往西边走去。 走着走着,元妩能明显感觉到行人增多,且街道没有了最开始的美观,变得有些古旧起来。再向前走,便是一道牌楼,上面写着“西坊”两个字,同样是灰蒙蒙的。 这是离矿山最近的一个坊市,来这里摆摊的一般都是散修,东西嘛,假假真真,但都十分便宜。 陈家商队低价收来的草药一般都会卖给西坊的店。元妩不知他们合作的具体是哪家,只好挨家挨户进去看,又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消息。 一圈下来,什么也没问到。 虽说陈算等人发布任务的时候只要求她把他们送到冗城,但如今他们音信全无,元妩也无法真的弃之不理。 又给那边发了灵讯,告诉他自己即将进矿,但对面仍是不回。元妩收回灵符,思虑重重。 越往里走,周围的建筑越破败,环境也越发嘈杂。来往人群的衣着从干净体面的长袍换成了脏兮兮的短衫,元妩本来只是整洁的灰色袍子在这里竟然被衬托出了几丝华贵来。 第三次按住了想要偷钱袋的手,元妩叹了口气。储物袋价钱贵,她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腰间挂了钱袋,谁料屡次被光顾,几乎成了小偷必刷npc。 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仰起头,便能看到远处高耸林立的矿山。 她所需要的云紫晶,目前就在这些矿山之中。 看着矿山的影子,元妩眼中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不过这矿山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冗城矿脉被徐赵关三家管控,想要进去,必须要缴纳一笔费用,且只能待上半个月,过时便要重新缴费。 这笔钱不多不少,却也让不少身家不多的人望而却步。 元妩身为曜日的真传弟子不差钱,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后,打算进去挖矿。 负责登记收钱的两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衣衫规整合身,虽不华丽,却比周围挖矿散修们的打扮整洁得多。 元妩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今天这两人是关家子弟。 原来是冗城三家里的关家。 又打量了几眼,发觉没什么特殊的,便收回目光,一边忧心着陈家人,一边盘算等下去哪边找云紫晶,又不经意间想起那小二的劝告。 冗城已经没矿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能挖出云紫晶吗? 心中忧虑,脸上也带了几分忧色,正烦恼间,忽听身后议论关家子弟那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话。 “你听说了没有?那件事。” “矿山那件?” “对。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你疯了!真的假的也不是我们该说的。” “嘘。你小点声,别被关家人听到了。” 两人沉默了一瞬。 “我就是好奇啊,那么多人都说。再说,万一有危险我们撞上了怎么办。” 另一人嗤笑一声。 “难道是真的你就不去了?你儿子的伤也不治了?” “……也是。”最开始说话那人叹道,“难啊,我们……”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前方传来土石崩裂之声,如同滚滚天雷鸣响,将所有声音都阻断。 正在排队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那两位关家的年轻弟子也骇得从凳子上跳起来,面色惊恐地看向不远处的山。 而刚刚听两人谈话听得聚精会神的元妩也被这轰然之声吓了一下,面色紧绷地抬起头,凝视着那缓缓倒塌陷落的矿山。 这是元妩两世第一次见到山崩的场景。 远远看着,只能看见遮天蔽日的土沙,仿若土黄色的巨大怪兽,又如同自上而下席卷而来的沙石巨浪,吞没了青葱的绿色。顷刻之间,高大山峦化作废墟,可轰然声响仍在继续,朝着地下接着陷落。 半晌,那座山终于塌陷完毕,天地间重新回复了寂静。只是再次排队的人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倒塌的高山,几乎失去了表达能力。 周围寂静了一刹,随即便如同热锅里的水一般沸腾,呐喊声,哭叫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真的塌了?” “第一次见到……” “我们下去不会塌吧” “底下的人怎么办?” “还要不要……” “今年……第三次……” “肃静!肃静!” 此时,两名关家族人也找回了理智,高声维持着队伍的秩序:“今日下矿事宜暂停,尔等自行散去!!” 面色虽惊惶,却没有手忙脚乱,做事倒有些章程。 从刚才人群中的议论中,元妩听到了一条消息——冗城的矿山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塌了。 矿产挖空后,山体的塌陷是必然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修真界都是如此。且修真界挖矿办法不科学,又没有填埋的意识,被挖成空壳的矿山塌陷一点也不奇怪。 看那关家弟子的举措,显然对这等事件,三家有一套应对方案。 元妩回过神,看了眼两名弟子充满离去的背影,又望了眼已塌陷的山,心知今日恐怕是无法进山了。 这样想着,她摸了摸剑柄,同周围的人群一起离开了此地。 34 李姓修士 下矿未果,元妩回了客栈。 此时日上三竿,客栈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大堂七七八八坐了人,正热闹地讨论些什么。 元妩竖起耳朵一听,发现他们正是在说刚刚矿山坍塌的事,而且还说得有模有样的,不由得感叹修真时代消息的传播速度。 不过感叹归感叹,她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情报获取机会,干脆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又找小二要了酒和下酒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大堂里,一个矮个子修士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各位道友是没看到啊,那山,就轰隆隆地塌了,跟什么似的,我就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吓得我啊……”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你怕个什么劲。”立刻有人嗤笑,这双关的讥讽之语气得那矮个修士涨红了脸,大堂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元妩转了转酒坛,倒了碗酒。这地方没什么好酒,不过她也不是来喝酒的,对此并不在意。 那边哄笑完,又回归了正题。 “这都是今年第三回了,上上次塌的蓝石矿,上次是南英石矿,这次是哪个矿啊?” “我也没注意啊。” “靠北边的一个山?” “好像是云紫石矿。” 元妩倒酒的手顿住了。 周围人也静了一瞬,随即沸腾起来。 “真是云紫石矿?” “假的吧?” “是不是看错了。我感觉是流铁那边塌了。” “我也感觉是。” “就是云紫石矿山吧?不是大的那座,是小的那个。” “对对对,我看到了。” 大堂内一阵唏嘘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了。 冗城矿产粗略数数有十数种,但仅仅云紫石一种,就占了矿产总量的三分之一,可以算是冗城的支柱产业了。 云紫石的亏空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听见那人说塌的是小矿山,众人才缓过来些许,元妩也皱着眉将酒放下了。 “冗城,也不太行了呀。”有一修士叹道,“能挖到的矿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辛苦一天挣的钱还不够交入矿费的!” 他这话引来了不少赞同。 “可不是吗,下矿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前天我挖了一天,就挖出来一点!可气死我了。” “你好歹还挖出来点呢,我一点都没挖出来,土灰倒吃了个饱!” 诸人一起抱怨着挖不到矿的事,一时间大堂里闹哄哄的。 看来这矿产枯竭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这家客栈比较体面,能住在此地的都是没那么窘迫的散修了。即使如此,挖不到矿还是让众人面露愁容,可见情况多么不容乐观。 正想着,又听到有人说:“说起来这个人少,你们都知道那件事吧?” 那件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元妩今天排队时,也听见身后的修士低声讨论了“那件事”,可是直到山崩众人散了,她也没搞明白“那件事”究竟是指什么事。 本以为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八卦,没想到还和矿山扯上关系了? 疑窦丛生,元妩侧耳细听。 “那有谁不知道啊!” “不是说邪修干的吗?” “那可未必,三家管得那么严,提都不让提,谁知道有什么问题。” “就是,都混江湖那么些年了,谁不知道邪修就是块砖,名门正派干了坏事就直接说是邪修干的,哈,发个悬赏令,随便捏个人,啥事都完了。” “李道友慎言啊!” “呸!姑奶奶怕他们知道?” “那照您这意思,是三家的人……?” “呵呵,那群狗贼,做什么都不一定。” 嗯? 元妩不动神色地瞥了那李姓女修一眼。她身材雄健,一道刀疤从额角贯穿全脸,古铜色皮肤带着风沙长年吹刮的痕迹,穿着土黄色窄袖长袍,将袖子高高撸起,正大喇喇地坐在大堂喝着酒。 她瞧着粗犷,实际上却有着散修特有的机警。元妩不过多看了两眼,便引起了她的警觉,疑惑地四处张望着。 扫视了一圈没找到人,她又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接着喝酒了。 有这李姓修士打头,修士们都勇了起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从这些零散的信息中,元妩也慢慢拼凑出了“那件事”是指什么事。 原来,从去年开始,冗城就不断出现修士失踪案件。大多数情况都是失踪修士下了矿便一去不回、杳无音信了。 开始失踪的人不多,且都是孤家寡人,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毕竟散修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交际,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他们失踪。 今年开始,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且有些修士是有亲友的。这些人的家人朋友又是去城主府报官,又是在路边贴告示寻人,一来一回,冗城人才注意到失踪者居然这么多。 这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时候的修士也没什么消遣,每天就关注着此事的动向。 开始时候城主府还义正言辞说一定会大力寻找失踪者,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后来更是将污水推到“邪修”身上了事,甚至还下了禁令,禁止公开讨论此事。 这件事让元妩想起了消失在城中的陈家商队。 不过众修士的描述和陈家商队的情况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以往在城中消失的散修都是常年混迹在此地以挖矿为生的,而陈家商队只是在此卖货采购,从不下矿。 因此,元妩不能确定此事是否与陈家商队消失事件有关联,只能按捺心中疑惑,再去听众人猜测。 “不是听说,下矿时候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有人给出了新的信息,“说什么人在哭。” “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还听到有人说听到谁喊救命了呢。” “我弟弟也说听到妖兽叫,问是什么妖兽又说不出来。年轻人,听风就是雨的,这地下哪有什么声音,净自己吓自己。” 看来修真界的散修们还是有一定的怀疑精神的。 说什么怪声的,元妩其实也不太信。 矿洞下空气稀薄,空间又小,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工作,容易疑神疑鬼很正常。 众人围绕着这个话题聊来聊去,也得出了不少结论。有人说那些人是出意外死在矿下,三家不愿声张才草草了事;也有人怀疑这是冗城的竞争对手散播的谣言。 当然,也有各种听着很离谱的阴谋论,比如说三家在矿下养了妖兽,把失踪散修当口粮给喂了。对这种猜测,大家也就是听个乐子,没人相信。 各种可能都给猜了个遍,众人无话可聊,话题渐渐歪到了别的地方。元妩余光瞄到那李姓散修放下袖子喝掉最后一口酒,又大踏步出了门,也连忙站起身跟了过去。 比起看热闹瞎猜的其他散修,李姓修士更严肃,对这事也更认真,不像是会捕风捉影乱说的人。 或许她真知道点内情也说不定? 元妩悄悄跟在她身后,只见李姓修士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东看看西看看,仿佛只是随意走走。 一会儿摸摸东家的小孩,一会儿又逗逗西家的狗,七拐八拐,最后慢慢地拐到一条小巷。 “还不出来吗?”她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缓缓开口。 事到如今,元妩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连忙老老实实地从巷口转出来,尽量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李姓修士唇角勾了勾,脸上刀疤也随着肌肉动起来,看着颇为骇人:“我当时谁,原来是你啊。怎么,你这名门大派的珍贵小花跟着我一个落魄散修做什么?” 元妩闻言心中惊疑。她已经做了伪装,整洁的弟子服换成了灰袍,发冠也摘了换成简单的发绳,储物袋藏了起来换成普通钱袋,连皮肤连同指尖都伪装得粗糙了些,她怎么知道她来自名门大派?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姓修士大笑:“你嘛,是比以前见到的名花名草们聪明些,还知道穿的低调点……不过可还是差点火候。” 说着,指了指她衣服:“这么板正的衣服,没有一点磨损,第一次穿吧?” 接着伸出一只手摸她头发,啧啧称赞道:“名门的水养出来是发质就是好,不像是咱们冗城这水,洗得人头发都糙了。” 放下手,又对她的钱袋指指点点:“你知道储物空间贵,特意挂了个钱袋,却不知道冗城的修士,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买储物袋,即使没有也把钱袋藏得严严实实,哪有你这样拿着钱招摇过市的?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来偷吗?” 元妩:“……”怪不得被小偷当成刷怪点了。 没想到自以为完美无缺的伪装在行家眼中是如此错漏百出,元妩顿觉尴尬,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对李姓修士也多了几分佩服,对她行礼道:“多谢道友指点。” 李姓修士摆摆手,自嘲道:“一点儿散修的小智慧罢了。说吧,你跟踪我是要干什么?总不至于想要谋财害命吧?” 元妩又是一礼,面带诚恳地把陈家商队的事说了:“我刚才听道友说那三家,觉得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便想来找道友打听一下,并非有意冒犯……” “原来是为这个。”李姓修士摸了摸下巴,斜睨着元妩,“我确实知道点,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35 三家机密 听到她的话,元妩反而松了口气。真传弟子的月例高,她又有系统任务这个额外收入,手里好东西还是有的,不至于拿不出来。 相反,若是这修士什么也不要,那她才担心呢。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道友有什么需要的?”想到这里,元妩爽快问道。 “看来不仅是娇弱的小花,还很名贵呢。”见她这么大方,李姓修士眯了眯眼,“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元妩无视了她喜欢把人称作花草的癖好,点点头:“请说。” “我既不要灵器灵石,也不要丹药灵草。”李姓修士抬了抬下巴,“我要问你一个人的消息。” 问消息? 元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修真界也有专门贩卖消息的灰色组织,看这修士也不差钱的样子,找那些人不是比找她好多了? 还是说,她认定她能给出她想要的情报? “那人你应该认识。”她笑了笑,本意是想让元妩放松,谁料在那伤疤的映衬下,这个笑意更为可怖,“李如斯。认识吧?” 李如斯? 如一道闪电划破脑中迷障,元妩后退两步,猛然抽出剑:“你早就认识我?!” 她的伪装确实有破绽,不过仅凭这些破绽,根本无法辨别出她来自曜日,更无法得出她认识李如斯的结论! 被元妩的剑尖对准,那修士却全然不惧,反而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认识!” 元妩紧皱眉头:“若道友想对他不利,我是不会将消息告诉你的!” 她和李如斯没什么交情,甚至上次他莫名其妙的告白让她很尴尬。不过这不代表她会随便把同门消息告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但转念又想到这个女人也姓李,莫非和李如斯有什么关系?元妩仔细去看她的面容,企图找到一些和李如斯相似的特征。 然而一个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名门弟子,一个人饱经风霜的散修,加之那道刀疤毁了她大半容貌,几乎找不出有任何相似之处。 像是没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修士挑了挑眉:“你倒是有意思,不过这件事我不想说。你也不用告诉我太详细的,只需要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如果只是这种简单的信息倒无伤大雅…… 元妩目光微动:“只要我告知他的生死?” 修士点头。 “他自然还活着,生活尚可。”元妩飞快说完一句话,不给修士反问的机会,直接问道:“道友可以告诉我了吗?” 那修士不介意她简短的情报,对她微笑道:“可以。” 作为交换,她将徐赵关三家的消息娓娓道来。 原来这些年,三家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冗城这么大一块肥肉,但凡有头有脸的势力都想来咬上一口,明面上的攻击被挡回去了,但暗地里的试探一点也不少。 三家在冗城盘踞多年,且互为姻亲,不知用什么法子,硬是堆出了一位分神期。 金丹之上是元婴,元婴之上才是分神。在修真界,只有各大宗与顶级世家能有分神以上战力,寻常宗门世家有一位分神便十分了不得了。 靠着这位分神战力,三家斩杀了前来试探的触角,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也正因如此,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都偃息旗鼓,不在插手冗城。 三家得到了喘息时间,利用矿产大发横财,得以站稳脚跟。 “想必你也听到了,冗城矿产衰竭的事。”说到此处,李姓修士顿了顿,瞥向元妩。 元妩点点头:“我知道。” “三家依赖矿产,所以必定受到冲击。”李姓修士意有所指,“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为了不衰落到以前的高度,一定会竭尽所能采取手段。” 她的话元妩都明白,可是还是有些不解:“这和冗城内的失踪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就不是我一届散修能知道的了。”李姓修士摊摊手,“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家那位分神期来得可不简单,在解除危机后就销声匿迹了。对外说是闭关了,可实际上……” 她没说完那句话,只轻笑了两声:“若你要找人,便下矿看看吧。失踪的人,大概都在矿下呢。” 这意味不明的笑让元妩心脏都停摆了一瞬间,连声追问道:“这些隐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散修,修为也应该只是筑基期?身上带着散修特有的风霜气息,可她又为何知道那么多? “暖房里的小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呀。”听到她的质问,女修弯起眉眼,“三家的仇敌可不少。为了探知敌人的秘密,雇佣散修来调查很奇怪吗?” 这有着奇怪既视感的描述…… 元妩默了默,试探问道:“侦探?” 对方比她还惊讶:“什么侦探?”皱眉思索几息,复又露出一个笑:“侦查探知么?倒是个不错的说法。既然如此,就叫我侦探吧。” 说罢,她捋了捋碎发,对她摆手:“行了,既然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就先走了。三家还有很多秘密等着我去‘侦查探知’呢。” 又似是想到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替我向李如斯问个好,就说……就说李英还记得和他的约定。” “等等?”元妩在后边叫她,李英却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李英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本以为能够解决心中疑惑,谁料与李英一番接触下来,问题非但没有变少,反而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 摇摇头将所有不合时宜的疑虑都甩出脑海,元妩将注意力集中到此次事件中。 李英说失踪的人大概率在矿山下,看来她必须下一次矿了。一方面是为了商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的云紫晶。 不过,冗城矿山众多,光她一人估计搜索不来,到底下哪个矿还要仔细想想。 还有便是,据那些经历过前两次倒塌事件的人说,每次矿山塌方,开采事宜便会停三天,这次估计也不会例外。 但她时间又紧,也担心耽搁太久陈家商队出现不测。 矿山周围有三家布下的法阵,还有弟子巡逻,她没有把握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在不惊动三家的情况下偷偷进入矿中呢? 是夜。 月凉如水,清辉透过窗棂洒入房中。元妩闭目盘坐在床榻上,衣衫整齐,全无休息之意。 她特意找小二要了间二楼靠街的房,就是为了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 前半夜一切如常,偶尔有野猫打架的声音划破寂静,间或几声犬吠,但并未有人声出现。 直至后半夜,元妩才听到点不寻常的动静。 并不是说话声,而是整齐的脚步声,像是一些人在列队巡逻。 元妩翻身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个小缝,街道上的景色顿时映入眼帘。 那确实是一条小队,粗略数数大概有十三人,均是穿着银色制式盔甲,手执各色兵器,威风凛凛,姿态傲然,修为大多在筑基中期,只有为首修士气息更强,可能也是一位筑基巅峰。 目光在那神气的银甲上转了一圈,元妩确定这些人应当是由冗城修士组成的官方执法组织。 一般规模大点的城池都有这种机构,主要用来抓捕邪修以及防御外敌入侵,只是叫法多有不同。 这些人似乎只是平常的巡视,并没有在什么地方停留,也不说话。元妩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取更多信息。 但,这不代表他们没问题。 眼看着那队人走过,拐到了另一条街道。元妩心生一计,扶着窗沿利落翻下,轻盈地落到街道上,顺着巡逻队的痕迹追踪而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一队人。之前离得远没感觉,现在在近处一看,只觉得这些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壕无人性”。 崭新雪亮的银甲,在月光照射下发出雪一样的光芒;锋利尖锐的武器,也充满了金钱的气味。这三家不愧是狗大户,巡逻队的装备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元妩把柠檬咽到肚子里,又轻手轻脚地跟上。在那队伍走到街道尽头刚拐过弯时,手腕一转,一颗石头突兀地咋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这声音本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就极为引人注意。加之巡逻队的修士们也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几乎立刻提起了警戒:“什么人?” 没人回答。 那队修士的首领皱起眉,使唤队伍最后两人道:“你们去看看情况。” 两人领命而去。 “两个人?”躲在一堵墙后的元妩眉心微蹙。她本来计划是来一个人,她将那人打晕抢了衣服混进去,反正有盔甲也不太看得清样子。若来两个就不太行得通了啊。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息间她又想了个应对办法,当即从墙后闪出身形,挑衅地看着过来抓人的两人。 “有人!”那两人立刻发现了她,朝着她的方向追来。元妩也不怕,装模作样地上去与两人缠斗一番,最后被一人以肩膀上的一剑为代价“擒获”了。 她被押到了巡逻队首领面前。 36 阶下之囚 月光下,巡逻队首领抽出长枪,雪亮枪尖直指她额头:“你是何人?!” 元妩眼睛向上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枪尖,佯装害怕道:“我只是一路过散修。” “散修?”首领并未相信她的话,长枪依旧高举,眼中闪过厉色,“你不知道冗城有宵禁吗?” “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道冗城的规矩。”元妩垂着头解释。 “那你又为何攻击巡逻队?” “我、我先被人攻击,一时害怕……” 这解释太过苍白,本就多疑的首领是不信的,因此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他身材高壮,拎着长枪往那里一杵,一对鹰似的眼眸压迫感极强。元妩装出一副唯唯诺诺抖如筛糠的样子,心里却另有盘算。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晌,巡逻队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小声问道:“首领,这人……该如何处置?” 鹰眼首领最后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小贼而已,掀不起什么浪花。” 此人对自己的实力似乎相当有自信,料定即使元妩有所图谋也无法逃过他的掌心,因此只把可疑的元妩当做普通犯人对待。 “先带到黑牢关起来,明日一早,同那拨人一起扔进矿山。” 听清他的判决,元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差错,但并未完全脱离她的计划。 没错,此次被捕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说到这次计划,就不得不提冗城的劳役制度了。冗城内,一些危险度不高的犯罪分子都会被扔进矿山服劳役,挖够一定价值的矿物才能够得到自由。 对于犯人们来说,下山无偿挖矿是件苦差事,但对于想要混进矿山的元妩来说,却是一条再好不过的捷径。 元妩承认这次临时起意的计划有赌的成分,但从结果而言,她赌对了。 因为要押送元妩,原本十三人的巡逻小队在街头一分为二。 一队九人,由首领率领着,继续沿着原定路线巡逻;另一队四人押送元妩朝着黑牢的方向走去。 手腕上紧箍的禁灵锁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元妩稍微晃了晃手腕,锁链摩擦青石路的刺耳声音便随即传来,紧接着便是左右巡逻队员的怒斥:“给我老实点!!” 元妩垂下手臂,不再乱动。 这禁灵锁是专为筑基及筑基以下修士所准备的,能够切断大部分灵力的运转。也正是因为有了禁灵锁的存在,那巡逻队首领才放心地让这几个修为不高的修士押送她。 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夜色越来越深,林立的建筑隐藏在黑暗中,只留下巨大的阴影。 负责押送她的几个修士修为皆不高,看样子是三家后辈,刚开始离了首领还沉得下心故作严肃,走了一会儿便渐渐地放松下来。 “现在黑牢里没有几个人了吧。”其中一个年轻修士小声道,“毕竟昨日凌晨刚放进去一波。” 另一人道:“罪犯可是天天有,就算没有也会有。”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般,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只剩下元妩一人跟在侧边,心中思绪翻涌。 四人笑了一会儿,气氛变得更为松弛,能够讨论的话题更多,能够提供的信息也更多了。 “昨天晚上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有人提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逃。” “谁说不是呢?”一个高个修士随声附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抓回来几个?”又有人问。 “十个左右。不过现在应该都死了。”高个修士感叹道,“高低都是要死,何必要逃呢?还害得我们吃了挂落。” “可不是,连首领都被训斥了,今天脸色都是黑的呢。” 众人各自唉声叹气地抱怨着,没人注意到一直垂着头的元妩眼中闪过了然的幽光。 这几人说的话,结合她从小二处打听来的消息,昨晚横七竖八躺在路上的尸体也就有了答案。 原来,那些还真是从矿上逃出来的人,只是有些人当场被杀,有些人又被抓了回去。 不过……现在都死了是什么意思?高低都要死又是什么意思? 若她没记错,被发配矿山的罪犯们通过劳役免除死刑,又何来“高低都要死”之说呢? 难道说,矿山之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危险吗? 元妩凝神,心下更慎重几分。 “对了,我听说昨天还带回来一支商队?”正思考着,一个修士忽然问道,“昨夜我没当值,错过了许多好戏。”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元妩的注意力。昨夜,商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定是陈家商队无疑了。 “什么商队?只是邪修罪犯罢了。”那年龄稍长的高个修士说着,侧头扫了眼元妩,“此事休要再提,别让他人听去。” “赵前辈怕什么?不过一介散修,便是告诉她,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有人笑道,“何况这散修,也没几天好活了。” “依我看,赵前辈就是太小心了。” “就是就是。” 这些年轻修士都出身大族,从出生开始就享有最好的资源,因此态度都有意无意地高高在上。具体表现就是太看低散修,以及太高看自己。 那赵前辈听到其他三个年轻人如此起哄,只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却并未反驳他们的话,也没有再出言阻止他们的闲聊。 他有点谨慎,但不多。 四人又就那支商队聊了一会儿,元妩看似不在意,实则认真偷听,终于在到达黑牢之前,将商队的下落探听得差不多了。 原来昨日晚上,巡逻队捉拿逃跑散修时,正好撞上陈家商队。他们怀疑陈家商队知道了什么,便一不做二不休,把陈家商队也给一并带走了。 进了城,他们便把商队众人连同逃犯一起关进黑牢,早上时将他们带进了矿山。 也就是说,若陈家商队还活着,应当还在矿山下。 想到上午塌掉的那座小矿山,元妩心一动,担忧油然而生。只希望他们不要有危险吧。 巡逻队四人一路走一路说,元妩则是一路跟着一路听,虽然多是些抱怨闲谈,但她仍是听得仔细,不愿错过只言片语。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左右,四人终于停下脚步,嘴里没讲完的闲话也戛然而止,脸上快速升起了一种名为严肃的表情。 黑牢,到了。 和元妩所知的不同,冗城的监牢并未建在县衙中,反而是建在了矿山脚下,似乎是为了方便囚犯下矿而建。 这座牢房用一种纯黑色不知名矿石建造,形状方方正正,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因此得名“黑牢”。 在冗城中,黑牢的残酷与严苛人人皆知,人们几乎是“闻黑牢而色变”。 此时虽然已是半夜,但黑牢门口也有人往返巡逻,看守颇为严密,四周也有高大围墙。在这样的条件下,普通修士若要逃脱恐怕不是一件简单事。 四人将元妩押上,立刻有小卒殷勤地凑上来:“几位大人,这是?” “一个散修。”其中一人将元妩往前一推,冷酷道,“明日安排下矿。” 其实就算他不说,众人也心知肚明。能够被带到黑牢的人做没做过什么不一定,但下场都是差不多的。 小卒不再多问,挥挥手唤人带元妩去班房搜身。这是每个囚犯进牢房都必须经历的一个步骤。 早知道会被搜身,元妩已提前将储物戒等一干物品都寄存在系统处,身上除了一身衣服和用来掩人耳目的普通铁剑什么也没有,狱卒们自然是什么都没搜出来。 为首的狱卒“呸”了一声:“又是个穷鬼,还以为能搜出什么好东西呢,浪费老娘时间。” 说着,随手将一套背后写着“囚”字的黑灰色衣袍往元妩怀中一扔,白了她一眼,一脸不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元妩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反正她也不是来这里做客的。利落地换好囚衣,她站起身,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从外面看,黑牢不过是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从内部看空间却很大,足够装下很多人。只是此时如同巡逻队几人说的一样,牢中空旷,除了她以外没几个人。 或许就是因为人少,她才有幸能分到个单间。 禁灵锁还在手腕上扣着,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拖来拖去,声音有些刺耳。 元妩尝试着运转灵力,感受到了些许滞涩。不过这种滞涩凝固之意并不强,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 双手握在木质牢门上,透过间隙窥探外面景色。受视线影响看不到其他人的具体样貌,只能听到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冤。 元妩本想问问其他人是如何进来的,但想到周围有狱卒看守,为免打草惊蛇只能作罢。 仔细想想,冗城那边虽不是见人就抓,但显然也不讲究什么人赃并获。这牢狱中几人,有多少人真的干了坏事,又有多少是“疑罪从有”,谁也说不上来。 能探查的地方不多,于是只观察了一会儿,元妩便收回目光,盘腿坐在稻草上,开始闭目养神。 等到了凌晨,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37 矿下风声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划破黑夜,元妩准时地睁开眼,结束了打坐状态。 黑牢有着人头大的窗,此时朝晖穿过窗投入牢中,给阴冷的地板和干巴巴的稻草打上一层金光。 透过那小小的窗,元妩能观察到外部的场景。 黑牢地处偏远,连一丝生活气息也无,除了狱卒和犯人以外少有人来。她扒着窗户朝外看,正巧看到两队狱卒在交接换班。 好奇地看了全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或许因为前天刚发生了越狱事件,黑牢看守十分严,狱卒们生怕吃挂落,都打足了精神,整个交接过程利落又严谨。 又过了一盏茶不到,元妩敏锐地听到了金属相撞的声音。随后,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牢房尽头的大门被打开,重重的脚步声从牢房的另一头传过来。 阳光从牢门投入,在地上打下长方形的暗影。一个人站在牢门口,审视着房中的一切。 见到有人来,元妩旁边几个牢房的犯人顿时站起身,激动地拍打着栅栏,大声叫嚷起来:“大人!大人!” “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 而元妩站在原地没动。她知道来者非但不会为她们主持公道,反而会将她们推入深渊。 果不其然,听见这些绝望的叫声,来者没说话,反而是他身后跟着的狱卒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莫要冲撞了关三公子!” 而后,又换上一副谄媚嘴脸:“关三公子,这批人都在这里了。” 那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顿了顿,人影继续向前。几息后,元妩便看到了那位“关三公子”的相貌。 长身玉立,容貌俊秀,手持缎面折扇,身着紫金色锦袍,打扮富贵,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应有筑基。 元妩目光瞥过他脚下长靴,无声嗤笑。 这种靴子以价值不菲的赤犀妖兽皮为底,最近在修真世家乃至凡间达官贵人中都十分流行。 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这种底的鞋走路会发出很大声音。 关三公子天赋不错,修为也不算差,但到底锦衣玉食惯了,没有什么战斗意识,不知道这样一双鞋,在给自己带来排面的同时,也会把人拖到无法反抗的险境。 元妩不会好心到提醒自己的敌人,而关三对此一无所知,在牢里转了一圈,皱眉问他身后的狱卒:“就这几个人?” “男囚那边还有……”狱卒畏畏缩缩的,看着也很怕这位大少爷发难。 “即使加上男囚,也不过十几人。”关三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就这几人,让我如何向父亲交差?” 狱卒面露难色,心下腹诽不已。囚犯岂是天天都有的?这些日子矿山要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一去不回,犯人供不应求,这位大少爷还如此发问,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强权在上,她可不敢表露不满,只哈着腰道:“三公子有所不知,这几日畏惧三家威严,闹事者越来越少,犯人自然也就少了……” 狱卒拍马屁的技术显然不错,几句话就让关三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昂首道:“这还用你说?” 扫了一眼牢中犯人们,又颐指气使呼和道:“把人提出来。” 狱卒连忙应是,掏出钥匙挨个开门。 知道关三也不会管她们的死活,犯人们也不再多花口舌求饶,只沉默地排成一排,跟在狱卒身后。 手上都带了禁灵锁,她们又没有元妩的实力和外挂,便等于失去了反抗能力,只好老老实实地等待判决。 元妩混在犯人里,占了一个中间靠前的位置。为了防止被看出什么破绽,她一直垂着头,小心扫视着四周。幸而像她这样的人不少,她全然不显突兀。 关三打头,狱卒在后,囚犯们各怀心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牢门,迎接他们的是清晨的阳光。 在黑暗中待久了,再看到这灿烂的朝阳便有些不适应,不少囚犯眼睛都被刺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关三脚步不停,带着一串人向前走,囚犯们也无法停留,只好蹒跚地勉强跟上去。 路上遇到其他狱卒,皆是或尊敬或畏惧地对着关三行礼,而后对她们投来怜悯的目光。 关三不在意这些小卒,只是矜持地颔首,带着众人沿着小路,经过重重的守备,来到了矿山前。 看着近在眼前的黑黝黝的矿洞,元妩眨了眨眼,便听前方关三公子道:“让她们下矿。” 看守矿洞的小卒们齐齐应是,对这个命令毫不诧异,想来这种事都已经历多次了。他们井井有条地给众人分发挖矿的工具装备。 工具有一把镐头和一把锤子。元妩颠了颠,感觉质量尚可。还有一个小型开放式储物袋——开放式便是指无需契约认主也可随便用,此物主要是用来装挖来的矿石,每人一个,有固定编号,且袋子上有追踪阵法,杜绝了丢失的可能性。 让元妩有些意外的是,分发给众人的居然还有一个类似安全帽的贴头盔,上面还有着某种萤石制作的“探照灯”。她本以为下去挖矿就是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没想到三家到底挖矿多年,也有了些防护经验。 囚犯们各自戴好帽子拿好装备,便准备下矿了。 供囚犯们服役的矿山只有一个,便是朱铁石矿。这个矿价值最高,三家不对外开放,牢牢将所有朱铁石都把握在自家手中。 矿洞不大,元妩目测大约有一丈见方,深度未知。站在洞前俯身向下看去,只觉得这黑黝黝矿洞如同一张大口,正怪叫着要将所有进去的人吞噬。 元妩略感不适,但这种异样并未表现在脸上。 囚犯们排着队,如同下饺子一样,在小卒们的逼迫下接连下井,很快就到了元妩。 虽然工具不错,但在下井和开采方面,冗城还保留着相当的原始风味,没有矿车不说,甚至只有一根锁链通往井下——问就是反正下矿的都是修士,能爬上来。 元妩心中一边吐槽这半科学半神学的挖矿方式,一边顺着锁链小心下井。虽然这下矿方法很不做人,但对修士来讲确实不难。 锁链颤动,上面似乎又有一个人下来了。 这矿井也不知究竟有多深,她走了有一会儿,仍未看到地面,连洞口处的阳光都在渐渐缩小远去,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白色光点。 在这黑暗的深渊中,头顶的莹石探照灯成了唯一的光源。有些惨白的光线下,周围的土壁泛出一层幽幽的灰色冷光。 空气变得有些稀薄了。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时间的流逝也成了难以捉摸的事,只有手中紧紧攥着的冰冷铁链时不时传来颤动,昭示着这矿洞下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终于,在元妩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这条近乎垂直的路走到了尽头。 元妩利落地跳到地面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和她前世通过图片和视频了解到的矿洞差不多,黑黝黝灰扑扑的,还有着深层地下特有的潮湿土腥气。 面前可以通行的矿洞不只有一条,而是有三条之多,想来也是她的囚犯前辈们挖的。 来这里挖矿的都是谋求减刑的人,没人愿意和别人进入一条矿洞,所以这几条矿洞内应当也是有分叉口的。 这就有些麻烦了。她该走哪条路才能找到陈家商队呢? 还没想出答案,便听到那条锁链又是一阵细碎抖动声。想必是她的下一位“同伴”也要着陆了。元妩皱了皱眉,她没有和这些同伴打招呼的想法。 索性挑了最靠左的一条路,风一般闪了进去。 她挑这条路并非随便挑的,而是考虑到了更多。 陈家商队一行若是一起被抓,想必也是一起下矿。三个矿洞大小不一,考虑到陈家商队的平均身高,元妩觉得他们若是一起走,选择这个大矿洞的可能性大一点。 即使是最大的矿洞也不甚宽敞,勉强一人通行,若是更高些的便要猫着腰了。元妩甫一进矿洞,便将系统内寄存的月常剑拿了出来,又砍断了禁灵锁。 一直被阻断的灵力得到释放,便如同即将窒息的人狠狠呼吸新鲜空气一般舒畅。元妩将月常剑别在腰间,顺着矿洞朝前走去。 不多时,她又看到前方有了分岔,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高的矿洞。 这样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周围愈发寂静。如此深的地下,没有虫鸣鸟语,又是一片漆黑,单单是站着,便能给人带来不小压力。 忽然,元妩注意到周围的黑色洞壁下方掺杂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那颜色红红的,才惨白的灯光下,仿佛掺杂在石壁里的血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元妩知道,那不是血,而是价值挺高的朱铁石。 这朱铁石通体暗红,又藏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元妩挥舞镐头两三下把它挖下来,放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虽然她下来主要是找陈家商队和云紫晶,但白捡的矿石她可没有不要的意思。反正也不费时间,就随手挖了,就当是意外之财。 就这样一边找人一边随手挖矿,人没找着,矿倒是挖了不少。正当元妩心中怀疑自己猜测是否有误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声音。 是风声? 元妩停下脚步,正待细听,那缥缈如悲泣的声音却如同幻觉一样,全然消失了。 38 紫色森林 在前世,元妩是不太信神鬼之说的。 来到修真界之后,她接触了灵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世界观刷新的同时,对所谓的“神鬼”也有了些许了解。 简单地说,在修真界,也是不存在神和鬼的。神暂且不提,所谓鬼魂,大部分都是修士死前保留下来的部分元神,并不是她印象中怨气冲天的恶鬼。 也因此,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元妩并没有害怕,只是停了手上动作,细细去听那奇怪的声音。 可那声音只出现了一下,她甚至来不及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几息后声音停止,黑黝黝的矿洞中再次恢复了宁静。元妩驻足思索了几秒,仍旧朝着前方走去。 越往里走地势越低,空气越稀薄,那禁闭般的窒息之感越重,给黑暗的洞穴笼罩上一层不详的阴影。 忽然,元妩动作一顿,随即身形闪动,飞快朝着更前方跃去。衣裳背后印着的白色“囚”字在黑暗中飘忽闪过,如同白色的幽灵。 “呜~呜~” 似是风声,又似是人类的低吼。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的一刹那,元妩便锁定了它的位置,飞快朝那处追踪而去。 离发出怪声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不同于最开始的缥缈,声音变得更大了些许,能轻松地被人耳捕捉。 “在那边!!” 在声音消失之前,元妩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只见这条矿洞的最前方,又分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洞穴,而那声音便是在其中一个洞穴中发出来的。 在三个洞穴出现在元妩面前的一刹那,怪声又如上次一样,悄然停止了。 元妩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原地,谨慎地扫视着这三个同样黝黑可怖的矿洞。 探照灯上的萤石照得没那么清楚,她就自己捏了个能照明的灵诀。虽然这样有些废灵力,但有些事马虎不得。 如果说萤石之光是蜡烛,那灵诀发出的光便是几千瓦白炽灯,在她指尖上燃起的一瞬间,整个不大的洞穴便亮如白昼。 元妩仔细地看着这三个洞。 这三条矿洞嘛,就很普通,和刚才她路过的其他矿洞没什么不一样。凑近看,能看到洞口处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矿洞是人挖的,也是人要用的,怎么可能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元妩捏着灵诀往几个洞里照了照,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三个洞都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大小都差不多,走哪个好像都可以…… 这么想着,她探头进了中间的洞穴中,余光却忽然瞄到在三个洞的最侧边,还有一个非常小的洞穴! 微微一怔,元妩放弃那三个洞,转而向着那个小洞穴走去。随着她的走动,灵诀的光也移动到附近,那小洞穴立刻就暴露无遗。 这个洞穴非常小,目测长宽都只有三尺左右,若成年人进入便只能匍匐前进。洞里面很黑,灵符探进去也无法照亮深处。 元妩忽地来了兴趣。 怪异的声音、不像人类挖出来的洞穴再加上矿山失踪事件,无一不昭示着冗城矿山的秘密。 而这个奇怪的洞,或许是她能接触到这个秘密的捷径。 至于陈家商队,若是还在某处挖矿,她反而不担心,毕竟经她探索,这附近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他们已经遭遇或即将遭遇危险,想来也多半和矿山的秘密有关。 既如此,她不如先把雷趟了,免得别人踩到。 这样想着,元妩毫不犹豫地猫着腰,钻进了那个颇有神秘色彩的小矿洞中。 周围空间狭小,对于元妩这个成年人来说还是有些逼仄了。不过她倒也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往前爬着,对前方的世界充满好奇。 道路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在此处只有她一个人且十分黑暗的时候。元妩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爬多久才到尽头。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前方的土壁中,一道紫色光芒忽地一闪而过。光芒虽弱,但还是被警惕观察四周的元妩给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 心下疑惑,元妩扶了扶头上安全帽和探照灯,手脚并用朝前方爬去,爬到那闪烁紫光的地方一照—— 那赫然是一块云紫石。 “云紫石?!” 几镐把矿石敲下来,元妩将其放在手中仔细打量,确认了它就是云紫石。 来之前她可是做过功课,对一些常见矿石都有了不少了解,尤其是和她任务搭边的云紫晶和云紫石,样子几乎都被她刻在脑子里了。 因此她自信自己绝不会认错——这就是云紫石!! 云紫石算是比较常见的材料,所以没那么贵重,元妩也不在意这个。真正令她在意的是,这里怎么会出现云紫石?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下的应该是朱铁石矿。这个不起眼的小洞通向的,竟是和朱铁矿山毗邻的云紫石矿吗? 难道说,这个小洞,是服劳役的犯人所挖,目的是逃狱?毕竟朱铁石矿作为服役场所,进出的管理极严,云紫石矿相比之下就没那么严格了。而徒手挖洞这项技能,前世某些越狱狠人也会,更别说修真界这些皮糙肉厚的修士了。 越想,元妩越觉得这个猜测有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继续钻呢,还是回朱铁石矿接着寻找陈家商队的下落呢? 有些苦恼地停在原地,元妩有些纠结地捏了捏手里那块云紫石,不料就这么随手一捏,那块剔透的云紫石竟干脆地四分五裂了。 捏着一手紫色碎渣,疑惑在脑海中翻涌。是记错了吗?可她分明记得云紫石质地坚硬,不可能一捏就碎成渣啊? 苦思无果后,元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外挂来着。 也不怪她忘记,最近两个系统越来越沉寂,她每日又有诸多安排,自然顾不上这两个总掉线的金手指。 这样想着,元妩生出些许愧疚感来。她戳开小黑的鉴宝系统,对这云紫石碎片进行了鉴定。 【鉴宝系统加载完毕】 【宝物鉴定中——】 【鉴定完毕】 【宝物名称:云紫石】 【炼器价值:0/10】 【炼丹价值:0/10】 【战斗价值:0/10】 【纪念价值:0/10】 元妩惊了。她看看面板上的结果,又看看手里的矿石,表情就像看到论文查重结果是百分之零一样惊恐。 怎么可能是零啊!! 她猛戳小黑,小黑不耐烦,只给了句【鉴定结果无误】就不理她了。 既然鉴定结果没问题,那就是这块矿石有问题喽?可外表和手感都没什么异常,为什么会有问题呢? 不过很快,元妩就没心思继续纠结了。因为就在她分神鉴定的时候,那怪异的声音,竟然再次从她的正前方响了起来。 并且声音,比之前的两次都要大得多,沿着幽深不见出处的洞穴传来,在她耳边响起。 似是有风吹过,将她鬓角发丝拂动。元妩神情一肃,目光凝视着前方的幽暗之处,手已握上腰间长剑。 可那声音轻轻响着,仿佛只是路过的风声,轻轻吹拂着旅人的面庞,引诱着过路的冒险者朝着未知走去。 元妩眼眸深了深,将碎掉的云紫石扔下,继续向前。 向前、向前。这次声音响了许久才平息,似是在为她指引前方的路……但前方只有一条路,根本用不着指引好吧!! 一边吐槽一边爬,周围的环境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小的改变。先是泥土变得更湿润了些,泥土的气味更重。随后便是周围的云紫石矿不断变多,但质量都差得像是假货。 这些变化虽小,却从没能逃过元妩的双眼。她一边把这些小小的变化记在心中,一边推测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 应该是在偏大云紫石矿山的地方?毕竟修真界很少出现同一个矿有两种矿石的情况,现在周围出现的都是云紫石,那说明她已经进入到云紫石矿范围内了。 若这洞真的是越狱者所挖,那应该已经快到头了。 前方云紫石越来越多,在探照灯冷白的光下,散发出梦幻美丽的紫光。元妩却知道这些石头质量很差,只是外表好看,当即不屑地别过头,完全没有挖采的意思。 再向前,元妩便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当即精神一震,心知马上要到出口了。 深达千尺的地下深处没有任何自然光源,自然也不会出现“一道白色光点”这样的洞口。元妩只能通过空气、温度、泥土湿度以及云紫石的多少来判断离洞口的距离。 她没什么经验,对这些只是一知半解,猜错害得自己白欢喜一场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次,她显然猜对了。 这条通风管道一般的道路,已然到达了尽头。元妩手扒着洞口探出头,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探照灯能照到的范围有限,她暂时不太看得清周围,只能先观察洞口处的场景。 这个洞,好像是悬空开在什么岩壁上,周围光秃秃的,只有杂草一般肆意生长的云紫石,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面前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溶洞类空间。 元妩缓了缓,坐在悬空的洞口处,抽出一只手捏了个照明灵诀。 小小的由灵气组成火苗从指尖升起,立刻将整个溶洞照得雪白,而下个瞬间,更为闪亮绚烂的紫色光芒在灵诀的照射下凝聚,将周围的石壁都映成迷蒙的紫色。 那是云紫石所发出的光。它们盘踞生长在溶洞的上方与石壁上,层层叠叠,如同某种美丽的寄生物,在灵诀之光的引导下用紫光将整个空间覆盖。 元妩环视四周,目光略过野蛮生长的云紫石。 而下面—— 她俯身看去。那紫色的晶石在下方肆意生长扎根,俨然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紫色森林。 而在这梦境一般的美景之下,被那华贵紫石所覆盖的,分明是一丛丛犹带血腥之气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