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给老朱当喷子的那些年》 第 1 章 在办公室打架 “陈宝船,你凭什么参我受贿?” 洪武七年,应天府,御史台的门被一位青色官袍年轻人推开,来人满脸通红,那是气的。 “你给我滚出来,我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此人正是已经穿来三年的顾晨,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马上快毕业那种。 因为和导师争论明朝朱标当皇帝好,还是朱棣当皇帝好而太激烈,导致心脏病发死了。 醒来就成了快进考场的举人,然后靠着原主的记忆,还有写字的手感,顺利考上了二甲十九名的好成绩。 并且,成了大明喷子团的成员,他其实还是蛮高兴的。 因为老朱为了监察百官,所以给了御史台挺多权利,反正骂错了不会罚,骂对了还有奖。 所以他成天都在摸鱼,偶尔找几个小官的不痛快。 向老朱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几年过的也还可以。 当然,他都是打听过小官背景的,生怕惹到哪位大神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参上这么一笔。 而且罪名还是贪污,顾晨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谁不知道洪武大帝喜欢砍贪官,而且很多时候是宁可错杀一千,呜呜,他可还不想死啊。 办公室里头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一个官员才小心翼翼地,跟乌龟爬一样从书架后方走出来。 “顾,顾兄,你……你听我解……顾兄……” 顾晨一看到陈宝船,那心口的火气就噌噌噌地直冒。 废话不多说,趁老朱还没下令要把自己砍了之前,先冲上去摁着他一顿揍,边揍边骂。 “好你个陈宝船,我没得罪你吧,你就去参我受贿,我就问你有证据么,没证据你参个屁啊……” 不知道乱说话的话,是会死人的么? 何况,他把他当好兄弟,谁知道好兄弟在背后捅刀子。 早知今日,几年前入考场时,他就不把自己的墨条劈一半给他了,恩将仇报啊狗东西。 陈宝船见他动真格的,当即连忙把自己的脸捂上。 生怕打到脸,回头被自家媳妇给嫌弃了。 “顾兄,这事有误会,真的有误会……” 那奏疏,是别人叫他递的,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已经夹带在别的奏疏里头,给递上去了。 误会? 顾晨停了拳头,看向这货:“那奏疏不是你递的?” 不应该啊,中丞大人陈宁应该没必要骗自己啊。 陈宝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晨的拳头又痒了,正要继续挥拳却被反应过来的同僚齐齐给拉开了,其中一位年长的御史台谏道。 “顾大人,这是做什么,参奏本来就是御史之责,你要是冤枉的,陛下自然会明察秋毫。” “你怎么能在御史台动手呢,真是有辱斯文。” 这从前,他们也就动动嘴皮子,从来不曾动手。 今儿这一遭,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顾晨这会儿也清醒了一些,正要问陈宝船自己贪污什么了,就见东宫的侍御史文原吉来了。 注:文原吉和夏原吉那是两个人。 “顾御史、陈御史,太子殿下请你们二位过去。” 这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御史台打架。 幸好今儿陛下不在,不然这两的官帽怕是不保。 御史台的办公室,在午门内的一个院子里头。 离东宫倒是没有多远,快走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这还是顾晨和陈宝船,第一次单独见太子殿下。 两人都有些紧张和害怕,路上谁也都不敢说话。 要知道,这位太子,可是历史几千年来地位最稳当的太子。 朱标。 不懂的人都说他仁慈,可懂历史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洪武大帝:“给朕诛九族。” 朱标:“爹,万万不可,咱们诛三族就可以了。” 众位大臣:“殿下仁慈。” 诶,对了。 懿文太子仁慈的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 等到了东宫,文原吉先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叫他们进去。 到了内殿,两人连忙给朱标问安,可人家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没法子,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继续躬着身子。 约莫又躬了一刻钟,两人都觉得腰不是自己的腰了。 朱标才终于大发慈悲,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免礼。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朱标继续看奏疏,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也就是看这两人没什么靠山,也算是年轻聪明。 这才想着指点一二,要不然两个七品官还真是懒得见。 顾晨鼓起勇气,拱手道:“回殿下,他胡乱上奏弹劾臣受贿,臣一时激愤,还请殿下原谅……” 洪武六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老朱亲自参与修订了大明律。 其中规定:受财枉法者,一贯以上的杖七十,每五贯再加一等,八十贯则处以绞刑。 而受财不枉法的,一贯以下杖六十,每五贯加一等,至一百二十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呜呜…… 想起老爹整治贪官的严谨,导致官员们杯弓蛇影。 朱标也有些叹气,不过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为何激愤?” 难不成只能自己弹劾别人,不允许别人弹劾自己了。 “殿下……” 顾晨拱了拱手,强迫自己挤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臣自幼家贫,寒窗苦读数十载,这才于洪武四年中了进士,入御史台当了个七品小官。” “官虽小,却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从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臣住的是应天府最便宜的房子,还是租赁的。” 房价太贵,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吃的也是饱腹罢了,四五天方才能见一次荤腥。” “衣裳也只不过有三件,奴仆也没有能力买一个,还得自己动手洗衣裳、做饭、补衣裳。” “臣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可因无房无马无钱的缘故,早已经定亲的媳妇,也没钱去送聘迎娶进门。” 媳妇是县丞的女儿,关键别人家里是大地主。 你说你不整得稍微气派一点点,那老丈人脸上有光吗? 所以,这亲事一拖再拖…… 第 2 章 罚俸三月,这日子怎么过? “就这样,臣还要被安上一个,受贿的罪名,臣实在是不服,这才一时激愤,还望殿下……呜呜……” 说着说着,顾晨忍不住,真的情真意切地哭了起来。 那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酸。 他这心里苦啊!!! 真的,他可没说谎。 老朱的臣子可不好当,知道他这个小御史的俸禄多少么? 正七品,年俸八十石,平均下来一个月才六石多点。 他说着话,还没忘记偷偷打量着朱标的的脸。 嗯,帅。 和老朱一样,脸盘子方方正正的,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可惜了,有点短命,最后皇位还是落在朱棣身上。 他导师就是朱棣粉,而他,是朱标粉丝。 因为些,他和那糟老头没少吵架。 唉,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如今怎么样了。 他死了,那老头肯定得负责任,希望老爹老妈放过他吧。 言归正传。 现在是大明初年,一两白银也就是一贯钱可以买米两石,瘦猪肉一斤十二文,肥的十五文。 鸡蛋一文钱两枚,房租一月六百文…… 也就是说,他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个铜板。 这工资也就刚刚糊口,他但凡稍微贪点儿都不可能过这么惨。 所以,被冤枉贪污,他才会如此接受不了。 “行了,大男子汉,别哭了。”朱标见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禁多少有些同情。 自家老爹,对大臣们,确实稍微抠门了点儿。 历朝历代,也就他朱家的官,能过的如此贫困。 “不过就是贫苦些,有你说的那么惨么?” “李谨,去,把弹劾顾大人的奏疏找出来。” 他没先急着去问陈宝船缘由,准备先看看他被弹劾贪了多少钱再说。 等人把奏疏拿了过来,朱标打开看了两眼之后,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 “御史台顾晨受贿:米二斤,酒两坛,腊羊肉四斤,笔墨纸砚一套……” 他把奏疏丢在桌上,看向不明所以的陈宝船。 “解释一下?” 这种狗屁东西,也好意思写上来参人么? “殿……殿下……这不知是谁,塞我奏疏里递上去的。” “臣……臣真的没写这奏疏,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他疯了还差不多,会参从前穿过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这,确实不是你的字迹。” 朱标见他不像说谎,找出他从前的奏疏看了看表示认同,然后又扭头看向愣在原地的顾晨。 “上面说的这些,你是收了,还是没有收呢?” 虽然这些东西是不值当什么,可还是要警告一下的。 今日敢收这些,明日岂不是就该收金子了。 再说了,他爹的心眼比针眼还小,收一粒米说不准都会被砍了。 “冤枉啊殿下。”顾晨立刻道:“前些日子,确实有家乡的人,带着东西来应天府看臣。” “可他说,是臣哥嫂托人给臣带的东西不是礼。” “其中笔墨纸砚这种贵的,是臣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给的。” “他来京告状,摸不清门路。” “臣只是给他说了下府衙的位置,又帮着给写了一份状纸,殿下,臣真的什么都没干。” 原主没爹没娘的,是哥哥嫂嫂带大的。 说他们是原主的哥哥嫂嫂,其实就跟爹娘一样。 他们老怕他在京城吃不好,穿不好,所以每个月都会托人带东西来,还有那未过门的媳妇。 嗯,偶尔也托人带个荷包啊,用得上的东西来。 “来京告状?告什么状?”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顾晨可是南昌的人。 那么远跑过来告状,难不成是地方官欺人太甚? “回殿下,他家父母早年为定了亲,后来那姑娘死了,他就为姑娘守着,不肯再成亲。” “官媒见他今年二十有三,便准备强制配人成亲,绵延子嗣,他死活不肯,县里判他听官媒的话。” “他还是不肯,就跑来应天府了……” 你说一个古代人,还有如此婚姻自由气魄和对抗的勇气。 他能不佩服? 不就是写个状纸么? 干了。 没成想,就这,还被人给盯上了。 果然言官不好当啊,瞧瞧,全是得罪人的活计。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标无语凝噎,可这事还得处置:“你们二人在宫禁打架实属不该,念你们是初犯就一人罚三月俸禄吧。” 罚俸? 还三月! 顾晨眼泪珠子又冒出来了,可想着总好过让老朱处理这事,便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朱标挥挥手,示意让他们回去忙。 等他们走了以后,朱标才看向身旁的李谨道。 “这个顾晨,本宫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怪眼熟的。 “回殿下。”李谨忙道:“元宵节的时候殿下同太子妃出游,见一老妇要食,本想出手相助。” “没成想一位穿着朴素的少年,抢先一步给了肉。” “还给了几个铜板,您还说若是大明的年轻人都如此怜贫惜弱的话,那该有多好呢。” 没想到,那少年居然在朝中为官,想必殿下以后会多有照顾吧? “是他啊……”朱标点点头,正要办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去找太子妃,要二十两银子。” “给顾晨送去,让他回家探亲,过些日子再回来,让陈宝船也回去,只是银子就不必给了。” 他怕等爹回来,知道了此事以后会从重处置。 至于为什么给顾晨银子,那纯粹是见他哭得可怜。 想让他趁着这个机会,回去赶紧把媳妇娶回家得了。 顾晨和陈宝船从宫里出来,两人都是惊魂未定。 “顾兄,你实在太冲动了。”陈宝船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怕道:“你必须得请我喝酒压惊才行。” 顾晨知道误会了好兄弟,倒是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成,清风楼走起。” 可到了楼下,顾晨却怎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顾兄怎么了?” 陈宝船狐疑地看着好兄弟,这家伙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陈兄,咱们还是不进去了,你说万一明儿有人参我们嫖妓咋办,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嫖妓,按大明律,仗六十的好吗? 陈宝船很是天真地道:“这简单,咱们不嫖就行了。” 再说了,他们俩的钱,也只不过够吃两菜的。 哪够找妹子啊? 第 3 章 嚣张,太嚣张了。 “万一,他们给我们下药呢?” 顾晨还是有些犹豫,最关键的是,他可是御史台的人,去这种地方,不合适不是么? “有道理。”陈宝船被今天的事吓到,连忙跟着点了点头:“那咱们今晚上的压惊酒?” 还喝吗? 最终,顾晨去小摊上,买了二两榛子仁和一斤猪头肉,打了两斤烧刀子,共花了一百个铜板。 “这钱,还真是不禁花。” 当言官实在是太惨了,要不自己还是另谋个出路吧? 靠这几个钱,以后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虽然明朝是四品以上才不能经商,可他天天忙成狗? 哪里有空打理? 看来啊,还是得尽快把媳妇娶过来,让她来打理最好。 回到租赁的小院子,两人才刚刚推开门就见墙上被贴了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六个大字。 “今天只是警告。” 不用想,这肯定是背后之人,故意这么干的。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了! “顾……顾兄……”陈宝船说话打劫,语气有些害怕:“你……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不过也是,今日的事看着凶险,其实也还好。 要是对方来真的,随便给你小院子塞点什么东西。 然后再参你一本,你喊冤都没地儿喊去。 “陈兄,你也知道,我每个月大部分都只参两本。” 一本是随大流,复制粘贴版的喷人家的那本。 如此,既干了事儿,也不会只得罪某个官员。 因为,法不责众。 而这种本子,他上个月参的蓝玉大将军跋扈。 可蓝玉大将军,不可能逮着那个大鱼不动。 偏偏,要动自己这个小虾米。 还有一本就是参个小官,当然他喷的情况都属实。 以此来向朱老板证明,自己在御史台不是吃白饭的。 平时的时候,他就是跟着同僚轮流值班。 偶尔暗访一下青楼,看看有没有官员嫖妓的…… 顾晨坐在桌子前,开始仔细思考自己参过的人。 “等等,宿娼……”顾晨坐直了身子,忽然想了起来:“上个月,我查到一个户部给事中宿娼的叫钱益的。” “可是,可是,我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啊……” 不过是个从七品,官职比自己还低,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业绩,顾晨当然不会对他客气。 奏疏当晚递上去,那家伙第二天就挨了六十仗。 “钱益?钱益?”陈宝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大惊失色:“顾兄,你差点摊上大事了。” “胡相两个月前新纳了一位贵妾,钱益就是那贵妾的哥哥。” “你,你参了人家舅哥,还害人家被打了六十板子。” 这胡相只是警告一番,已然是非常客气有礼了。 还好,这不是正经的舅哥,不然的话顾兄可就惨了。 “胡相?” 胡惟庸? 听到这个名字,顾晨的冷汗那是唰唰地流。 虽然他知道,胡惟庸这个家伙是嚣张不了几年,他会在洪武十三年的时候,被老朱弄死。 可是,人家没被弄死之前,权力大的吓人。 还能擅自决定官员们的生杀和升降,后世不是有传言说,刘伯温就是被他弄死的么? 那是伯爵,也难逃厄运。 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人家捏死自己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胡相纳小老婆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没人通知他这事,你说他也没能上去跟人送个礼。 “害,那姑娘出身读书人家,觉得当妾有些丢脸,就没有大办,深更半夜的一顶小轿子就给抬进胡家了。”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无意中听陈大人说起,才知道的。” 陈宁身为御史中丞,对他们这些新人一向关照。 可顾晨却知道,陈宁是胡惟庸的人,是御史台的老大。 那封奏疏,八成是他放在陈兄奏疏的。 然后他又和自己说,陈宝船参了自己一本。 贼喊捉贼啊这是…… “这官,可真是不好当。” 顾晨用手捏起了一粒榛子仁,丢进自己口中,又喝了口烧刀子,语气也有几分惆怅。 “陈兄,不然的话,你说我干脆上辞呈回家算了,当个商人,也比干这活爽快多了。” 他有许多挣钱的法子,还一直没能来得及实施呢。 “辞官?” 陈宝船摇了摇头,却根本就不认可这个做法。 “你要是辞了官,那苏县丞,还愿意把姑娘嫁给你么?” 当年,原主中了举人,在街上与县丞之女看对了眼。 那苏县丞觉得,他是科举有望的人。 于是便也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就那么拖着。 次年,自己穿过来以后,顺利中了进士当了小御史。 官职虽小,却不容小觑。 因为皇帝上早朝,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 但是言官,和记录的史官文书却是例外。 虽然品级不够,却能上朝面见皇帝,商谏皇帝,下喷,不是,参百官勋贵。 苏县丞心里高兴,便也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顾晨虽然对人家没感情,可看着姑娘含羞带怯的模样,也知道她和原主两人情深不移。 如果自己不答应,还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伤心呢? 他是个好人,怎么舍得人家姑娘难过呢? 于是呢,就勉为其难地定下了。 可因为家贫,一直没能凑够聘雁,这亲事就耽搁了三年之久。 若是自己再没了官,那苏县丞肯定要闹着退婚。 “当男人真难。” 怎么办? 去哪里搞点钱来? 不会被人陷害,也不会被人盯上的那种? 谁知道第二日,李谨就亲自带着银子登门了。 见他住的果然贫瘠,吃的也是米汤加白面馍馍。 “你们现在能吃白面馍馍,已然是圣恩浩荡了。” “顾大人可不能不知足,要知道民间许多百姓还吃不饱嘞。” 他说的是实话,可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是,天使大人说的是。”顾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下官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没有陛下的恩德,下官别说是白面馍馍了,就是黑面馍馍也不一定能吃得上……” 你这个当大太监的,天天好菜好肉,哪里晓得他的苦? 第 4 章 回去成亲(避难)吧 见他态度良好,李谨倒是没有继续说教些什么。 只不过是把太子给的,二十两银子给拿了出来。 “顾大人,太子殿下见你,已经这么大年岁,还没能成亲,这是叫我特意给你拿来准备聘礼的。” “不仅如此,还许了你百日的假期,让你即刻启辰回家,早日洞房花烛,延绵子嗣呐。” 太子殿下就是太好说话,连小官的亲事都要操心几句。 顾晨自然千恩万谢,他接过银子想分点给这个太监,可银子却是银锭,分也是分不开的。 “天使大人,请您稍稍等一等。” 他转身就跑到床边,拿出一个匣子,狠了狠心,从里头捧出一大把铜钱,准备送给李谨。 “不必了,不必了,顾大人的心意,咱家领了。” “这钱,咱家就不要了,告辞。” 人家都过的这么穷了,他要是还拿,那还叫人么? “要的,要的。” 顾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像过年时长辈一样,疯狂地给别人塞红包。 只不过,这钱李谨还是没要,只说等他回来记得给带喜糖,让他沾沾喜气就可以了。 简直太美了! 又省下了一大笔钱。 太子都发话了,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 出门时,遇到了同样要回家陈宝船,他才知道太子给他们都放了假,只不过陈宝船没银子而已。 想起三日后,朱元璋就会巡幸完地方回京。 两人纷纷忍不住,异口同声地朝皇宫方向鞠了一礼。 “太子殿下仁慈啊!” 从金陵到南昌,走官道大概是得有七百里的路程左右。 然而租个马车,走长途的起步价是总共是两百文。 马负重一百斤,每走一百公里加收费一百文。 而马车一日最多走四十五公里,中间还要休息吃饭。 回家一趟共八百公里,算上休息时间得花十五天左右,得花个一千多文,也就是一吊钱左右。 顾晨心疼得滴血,可想着好不容易能回家歇息歇息,娶个媳妇,也还是咬着牙给了。 算上太子殿下给的钱,再加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 抛开路费还剩五十多贯钱,娶媳妇应该没问题。 嗯,还得给哥哥嫂嫂一些钱,得让他们送小侄子去读书。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才刚刚上路没有多久。 在外面辛苦许久的老朱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往坤宁宫跑,人还没到呢,声音就先到了。 “妹子,妹子,咱给你说,咱这回又砍了三个贪……” 他话还没有说完,待看到挺着孕肚的儿媳妇时住了口。 “哦,常家丫头也在啊,肚子这么大就好好在自己屋里歇着,不必过来请安,你母后不会在意的。” 妹子说孕妇听了打打杀杀的不好,他一直记着呢。 此人正是常遇春的女儿,她此时才刚刚嫁进东宫三年。 肚子里怀着的,正是朱标的第一个孩子朱雄英。 “回父皇,作为媳妇,给婆母请安本就是应该,而且太医也嘱咐过了,说是要多走动才好呢。” 见朱元璋了然地点头,常氏这才知趣地告退。 等儿媳妇走了,马皇后才笑盈盈地打趣他。 “重八啊,重八,你说说你,都当了皇帝怎么还如此大呼小叫的,哪里有皇家的体面。”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几个倒霉蛋,触到这位爷的霉头。 一命呜呼了! 可怜,却也不可怜,谁让他们贪的呢? “咱在妹子面前,还要什么皇家体面?” 老朱才不在乎什么体面,一屁股坐下来就拿起茶壶往嘴里灌。 “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这个工作狂才刚回来,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就问事了。 “没事,有儿子在,能有什么事,你就放宽心吧。” 马皇后自然不会告状,哄着他洗了澡吃了饭才放他去处理政事。 等老朱回了乾清宫,就叫来毛骧仔细问话。 得知两个御史打架以后,当场就忍不住拍了桌子。 “反了天了……” 当场,就要派人去把两人捉来。大打一百廷仗,再罚一年俸禄,好叫这两人长长教训。 可得知好大儿已经处理过,还让人回家探亲之后,便知道儿子这是怕自己再多加责难。 当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 “标儿也太仁慈了一些,也太浪费了一些。” 你说罚俸就罚俸,还给人家银子做什么? 还给她娶媳妇? 又不是自己的家人,浪费这钱干啥嘞? 这么多钱,都够做多少个白面馍馍了? 毛骧又说了太子殿下,元宵时遇到顾晨做好事的事。 老朱这才不说话了,过得那么苦,还不忘施舍他人。 这么说来,那小子倒是个好的。 想当年,但凡有个人,像那小子一样拉自己一把。 他也不会被逼的走投无路,来造反啊。 “你去,把胡惟庸给我叫来。” 胡惟庸这个狗东西,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一些吧? 御史台是什么地方? 那是纠察百官的,自己时不时也得被御史台的人喷。 他说过什么吗? 难不成,他胡惟庸小妾的哥哥,都比自己这个皇帝金贵? 还好那个小御史不畏强权,就算是宰相的人也不怕。 唉,你说要是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如顾御史一样尽忠职守。 那得有多美啊! 像这样的官,当小御史有点可惜,应该提拔一番。 顾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朱给注意到了。 他回到南昌以后,先回家,然后去把太子殿下给的银子,兑换成了散钱交给嫂子严氏。 “嫂子,我也不懂这些,只好麻烦嫂子帮我操办。” 古人结婚的规矩很多,他自己办肯定是不行的。 看见这么多钱,严氏很高兴:“可算是能成亲了,苏县丞托人来问了好几回,可咱们家……” “如今,一切都好了……” 只要自家,能把聘礼准备好,别人姑娘嫁过来自会带嫁妆,苏家富裕,不怕两口子日子过不好。 而自己长嫂如母的责任,也算是都尽到了。 到时候死了,对公公婆婆,也能有个交代。 第 5 章 随礼只收一贯以下 大哥顾淮也笑道:“我和你嫂子明天就去找蔡媒婆,苏姑娘今年都十九了,再拖也不像话。” “我昨日还和你嫂子说呢,实在不行就把这房子卖了。” “另外租赁个屋子,也不好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 爹娘走的时候,这个弟弟才七岁,一转眼都二十三岁了,却还迟迟没有成亲,他都没有脸去给爹娘上坟…… “哥,你别这样。”顾晨忙道:“这房子是爹娘给你的,我的事,让我自己努力就成了。” 虽然父母肯定是给两个儿子的,可这几年哥哥嫂嫂供他读书,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 他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惦记家里的房子。 这时候,八岁的小侄子,顾灏看着那堆钱问道。 “二叔,当官能挣那么多钱,我以后长大了能当官么?” 他看苏家的小孩子,都能读书,说是读书就能当官。 可是自己,却只能在家里帮着娘亲干杂事。 “当然可以啊。”顾晨轻轻地,摸了摸侄子的头,看向哥嫂道:“哥,嫂嫂,送灏哥儿去读书吧。” “不管当不当官,能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束脩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想法子就成了。” 顾淮夫妻是卖包子的,其实每天也能挣些钱。 只不过,三年前,为了让他进京赶考日子好过些,又借了不少,去年才还完,所以亏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成,哥就不和你客气了。”顾淮笑呵呵地说:“灏灏,听见没,还不快谢谢你二叔。”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我帮你一把,你帮我一把,这样齐心协力,就不愁这个家族不好。 说到娶亲,你以为就现代人娶媳妇很困难吗? 古人也是一样的,苏家看重的是顾晨的才华和官职,只要面子上还过得去,也就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 比如他和苏姑娘苏婉盈成婚,顾晨最后的花费总共是。 礼银二十六贯,迎送彩银四钱,叩门彩银六钱。 给掌翰礼的人两贯钱,然后再给迎书彩银八钱,迎书就是成婚用的文书,相当于结婚证的意思,还有瓜果、布匹物品若干八贯。 租马车,马匹别的七七八八,包括办酒宴最少得十贯钱。 最后总计,花费四十七贯八钱。 当然,身份不同,花费不同,如果他娶的村里的普通姑娘,那自然就不用花费这么多。 驴车也能,走路也能。 这四十七贯钱,差不多需要顾晨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挣回来。 要不是太子殿下接济,只怕是他还得再努力几年。 办完婚礼,他就只剩下十两,还好到时候还有随礼。 应该能回点血,起码走的时候能给哥嫂留十两。 “打工人的日子真苦,最要命的还是给老朱打工。” 你说他命怎么这么苦,怎么不穿到宋仁宗时期,人宋仁宗时期,正七品官员年俸整整四百二十贯钱。 就这,还没算上提成呢,人家算上提成有一千多贯。 再看看老朱。 啧,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可惜他也就是只敢想着,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苏县丞最近挺得意的,别看自己只是个八品官。 可他女婿却是个七品官,最关键人家还是京官。 能上朝面圣的那种。 虽然人家是站在犄角旮旯的,但胜在能沾惹龙气。 要知道,县令大人都见不到皇帝。 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恐怕连皇帝的衣角都摸不到呢。 因为定了这门亲,县令大人都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就连知府大人下来视察,也不敢得罪他。 就怕他和女婿说点什么,到时候被参上一本。 苏县丞越想越得意,看女婿的目光就越看越喜欢。 张口闭口就是贤婿、贤婿的,看的旁的女婿十分眼热。 他老婆张氏看不下去,忍不住轻声警告道。 “老爷,你是老丈人,怎么能对女婿如此殷勤,差不多得了,你对另外四个女婿可没这么热情。” 苏县丞家底厚,家族从宋朝起,就已经是地主了。 他能当这个八品官,也是因为当年的洪都之战时出了粮食。 所以,得了这个县丞来做。 “他们能见皇帝?”苏县丞反驳道:“他们要是能见皇帝,我也像对顾贤婿一样,把他供起来。” “对了,嫁妆准备好没,明天闺女就要出阁了。” “你要不要再去对一遍嫁妆,看看要不要再添点儿。” 这挑女婿,他还是很有一套的,首先不能太上赶着。 厚厚的陪嫁他是可以给的,可这个聘礼的诚意。 他必须得让女婿挣来给自己,这是规矩只是其一。 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他也不会去珍惜不是? “还添,不添了。”张氏嗔道:“已经比别的女儿多了,再添,回头另外几个知道了的话,姊妹间会起嫌隙的。” “大不了,以后他们两过的拮据,咱们再帮衬就是了。” 反正家里五百多亩良田呢,铺子、田地庄子也多,不愁供不起女儿女婿。 “成,也成。” 苏县丞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仿佛已经看到女婿拜相提携全家。 而自己,也成了相国老丈人的美好场景了。 成亲当日,县令登门贺喜,因为顾家的院子有点小,所以酒席也摆到了长街上头去。 而顾晨每接待一位宾客,都会嘱咐一句。 “来吃席就好,不必送礼,实在要送也别超过一贯钱。” 顾家老族长亲自收礼,登记造册,也是不收超过一贯钱的礼,所以很多人只随了九百九十九文钱。 反正也不麻烦,钱都是一贯钱一吊,直接取下一枚就行。 县令大人见了都不得不感叹,御史台的人就是不一样。 瞧瞧,成婚收礼都这么严谨,真是值得学习。 晚上顾晨挑了盖头,见到媳妇美艳动人那张脸后就有些结巴。 “你……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拿着吃的来?” 这四年,虽然没怎么见到她,可平时却有书信来往。 少女字迹娟秀,说话得体,倒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大嫂已给我煮过面了。” 苏婉盈见夫君这副害羞的模样,不由地玩笑道。 “顾郎这一去就是四年之久,实在叫我好等。” 第 6 章 最好装一辈子 十五到十九,可怜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念着他。 他倒是也狠心,这么多年,也不说回来看看自己。 “对不住。” 顾晨双手搓着喜袍,语气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工资……俸禄低了一些。” “让你久等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的俸禄虽然低,但是以后都交给你保管……” 想他在现代时,一心读书,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这会儿,马上就要跟没见过几面的媳妇洞房花烛…… 属实是,有些紧张。 “我自然是信顾郎的。”苏婉盈上前,主动为他解衣裳:“顾郎,累一天了,咱们歇了吧?” 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她就想让他做自己的夫君。 天公也有成人之美的心,此时不歇更待何时啊? 虽然两个人都很生涩,却胜在一个早有觊觎之心,另一个又不想在媳妇面前丢了脸面。 所以,这个新婚之夜,两人闹得十分晚了。 这可苦了顾淮,人到中年,体力本来就不如年轻时候好。 这时候隔壁闹得欢快,倒是自己被媳妇白了好几眼。 他拖了拖被子,自觉地说道:“我明日还是去找刘郎中吧,要副药,你别不高兴了。” 体力下降,他也不想的。 “算了。”严氏瘪瘪嘴道:“就这么凑合着用吧,别回头吃坏了身子,老娘还得照顾你。” 她这辈子命苦,嫁人没多久,婆婆就一命呜呼了,然后公公也没了,留下只有几岁的小叔子。 长嫂如母,她又当嫂子又当娘,好不容易把小叔子给拉扯大了,还要照顾自己的儿子。 如今可不想等自己老了,还要照顾自家糟老头子。 嗯,她也想被人照顾。 顾淮:“……” 自尊心受损,好难过呜呜! 第二天,一家人在院子里数随礼,总共收了六十多贯礼钱,这是没有算送礼的那波的。 顾晨数了十贯钱准备带走,别的都想着哥哥嫂嫂用。 “灏哥儿读书开销大,这钱你们留着送他读书去。” “衣裳买好一点儿的,别穿的不好让人家欺负了去。” 原主就是穿的不好,从小在学堂里头一直被欺负。 顾晨穿过来这么久,对原主的情绪很是感同身受。 所以,他不想让灏哥儿也跟着受这罪。 “可是,这也太多了。” 严氏只拿了十贯,把其余的都推到小叔子面前。 “你如今啊,都是成家的人了,总不能带着媳妇一直租赁屋子住,还是得买个宅子才行。” “弟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因为嫁给你就受苦,你还得聘些人照顾弟妹才成。” 小叔子不可能永远都是七品官,只要不犯什么错。 到时候熬到五六品的问题不大,你说如果没个房子的话,又如何,在京城里安家呢。 “嫂嫂不必担忧。”苏婉盈这时主动,把钱推了回去:“家父早为我和相公,在京城买好了宅子的,就等着咱们回去就能够住了。” “至于下人,家里也是备好了的,嫂子不必担心。” “这钱您就拿着吧,家父说,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请灏灏去苏家学堂读书呢。” 从前什么都不给顾家,是为了不上赶着。 如今成了一家人,能帮的,自然要尽力相帮了。 何况,人家带大了自家相公,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严氏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你瞧瞧,这些本该是我们男方准备的。” 这下,倒是把软饭吃了个彻底。 倒是顾晨不觉得吃软饭丢人,还觉得挺高兴的。 “嫂嫂,你就拿着吧,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古代男人就是好,有了功名就会有白富美喜欢。 不像在现代,考上清华北大,也不见得就能有女朋友了。 不过自己也会对她好,努力一块儿让他们的小家越来越好的。 严氏感动得不得了,回门礼后,特意把顾晨叫到一边说话。 “弟妹是个好姑娘,虽然出身好,但是对我们这些泥腿子,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 “嫂子听说,这男人当了大官,大多都会娶好几房的美妾,冷落自己的糟糠之妻。” “小叔,你可不能这样,要记得苏家对咱们家的好。” 同性相怜,严氏自己是女子,自然许多事都向着弟妹。 “嫂嫂,你瞎说什么呢?” 顾晨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看了不远处学洗菜的妻子。 “你放心好了,我定然不会负了她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让他同时脚踏几条船的话。 这道德方面,还真的过不去。 当然,穿成皇帝就没法子,播种也是皇帝的任务之一。 而身为普通人,就不需要为了这项工作而努力了。 有个老婆就行了,多了容易虚…… 回去的马车,就不用花钱租,甚至苏家还给配了个马夫。 还有丫鬟两人,小厮两人,婆子两人。 苏婉盈笑道:“咱们小地方带的人,怕是不知京城的规矩,所以爹说,让在京城再买几个。” 顾晨咽了咽口水,表示这些人已经尽够了。 他有手有脚的,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的。 “也是。”苏婉盈点了点头:“相公可是御史台的人,首先就要带头清贫些,确实不好享乐。” “那我就陪着相公,咱们好好地做一对儿清贫夫妻如何?” 总之,什么样的日子,她都能过。 只要相公对自己好。 “那也不必。”顾晨轻声道:“我手里还有一些钱,等到了京城,就写个方子给你,你拿去凭个铺子卖。”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所谓,有家庭了就不一样了。 “做生意?” 苏婉盈倒是也不排斥,毕竟她家也是有不少铺面的。 “好,我都听相公的。” 别看这姑娘柔顺柔顺的,可顾晨都知道自己这个媳妇是演戏高手。 昨日她才告诉自己,说她端不动盛满水的洗脸盆。 可是,这丫头身上的肉紧实得很,她分明就是个练家子。 瞟了眼满是乖巧的媳妇,他在心里暗暗猜测这姑娘能装多久。 最好,最好,装一辈子乖巧才好呢! 第 7 章 老朱的烦恼 皇宫。 老朱半躺在龙椅上,双腿却光着放在书案上放着,一柄绿色玉如意,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你是说,顾晨那小子,收礼只收一贯以内的?” 其实,他只说受贿一贯钱,那就得挨罚。 可他又没说,那成婚的份子钱也算是受贿。 “是,陛下。”毛骧笑道:“顾御史不但只收一贯以下的礼,第二日发现有些礼超了点还给退回去了。” “比如,他们县的主薄就送上了一株小土参,原本也不值钱,之前药铺得卖个一贯三钱的样子。” “顾御史称过之后,便切了一半送回给了人家,自己则留下了一半,说祝福收下了。” 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好,是个人才。”老朱有些高兴,他老向一旁的朱标:“老大,这是个好官,你眼光不错。” 朱标也没想到,顾晨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这属实是儿臣,没有想到的了。” 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顾晨:“……” 在老朱手底下讨饭吃,你说他能不小心翼翼么? 正说着呢,这时候一位胖太监急匆匆地来报。 “陛下,几位小王爷不肯读书,在大本堂闹起来了,宋先生不敢擅专,叫人来请陛下。” 听了这话,朱元璋脸就黑了,他穿上鞋便往外走。 “这些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老二老三老四那几个大的就不管管,难不成就随着他们闹?” 真是不惜福啊,他小时候别说读书,宣纸都摸不到。 看他一会儿,不把这些混账屁股打开花才怪。 “这……” 小太监不敢说话,他总不能说几位大王爷在看热闹吧? 回头给王爷知道了,那还不得打死自己啊? 见老爹脸色越来越黑,朱标只接收到一个信号。 不好,弟弟们有难。 他忙给身边的李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母后请来。 马皇后一听朱重八,又要打自己的儿子们正要起来。 可听说是为读书之事以后,便又坐了回去。 “娘娘?” 李谨傻眼了,皇后娘娘这是啥意思啊? 只听马皇后道:“几个小子,不懂尊师重道,勤加学业,属实该打,我就不过去帮倒忙了。” 几个大的,都封了王,眼看着成完亲就要去就藩。 却还不知道轻重,成日里带着几个小的胡乱。 该打! 只要打不死,她才不会心疼的。 大本堂外头,从老二秦王樉。 再到最小的老十二朱柏都被脱了裤子,按在凳子上挨了一顿。 紧接着,就是老朱的破口大骂。 再看大本堂内,满地被撕烂的宣纸,老先生宋濂正整理已经被剪烂的帽子,又给戴在了头上。 老朱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先生快莫要戴了,咱再给你一顶就成了,这些个混账。”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有那么难写么? 宋濂倒是还好,皇家子弟,难管教也是正常的。 “陛下,臣老了,精力有限,臣看还是让别人,来教皇子们读书啊,大概会更好些。” 他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起这些皮孩子折腾了。 “别啊,宋先生。”老朱不答应:“咱的这些儿子,可全靠你教,元史你也还没给咱修好呢。” 你又不是走不动道了,这还能干活咋就能辞官呢? 可怜的宋濂,今年都六十六岁了,还要被老朱家无情地剥削。 而且,一个人,干的还是四五个人的活计。 老朱看着不成器的儿子们,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一番。 思来想去,还是想把他们送回凤阳,好好吃些苦头,好叫他们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 可马皇后不答应,她觉得应该让儿子们先成家。 再和老婆一块去凤阳吃苦头,夫妻一同接受教育,那才叫好呢。 “自古一个家里,夫妻要共甘共苦、同进同退才是道理,夫妻两人,只有其中一人好是不成的。” “就像普通人家,男人在外死命挣,女人就在家里死命攒,若是男人不上进,女人再攒也无用。” “同样的,女人在家败,那男人挣再多也没用,要吃苦就一起吃,一起吃过苦感情也会更好些。” 就像自己和重八,都一同吃过苦,尽管他成了皇帝,有了很多女人,可也不耽误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理,妹子说的有理。” 老朱伸手抓了颗枣子来吃,忽而想起了什么叹道。 “妹子你是不知道,咱从前每次听李先生还有刘先生讲史,说起皇室的败家子,咱就恨得牙痒痒。” “咱就想啊,别人的儿子咱不管,可咱的儿子。” “咱的儿子,一定不能如此,所以皇子一定要好生教育。” “可不能等他们将来去了封地,在封地上为非作歹的。” 到时候,万一又引起民愤,又出一个朱元璋就不好玩了。 “何止是皇子?”马皇后笑了笑,继续低头为皇帝纳鞋底:“大臣家里也是一样,虽然说有御史台。” “可是你瞧瞧,人家不过参一个给事中罢了,就被人如此警告,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你去抓贪官,也只能够抓几个没有背景的了。” “而真正的那些大鱼,还躲在河底吃食呢。” “你这个皇帝啊,到时候指不定就会瞎了眼睛,聋了耳朵,甚至你屁股底下的皇位都会动摇。” “早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胡惟庸,他脑子太活了,可你就是不听……” 她就冷眼瞧着吧,这胡惟庸只会越来越过分。 给李善长百两黄金贿赂的人,能是个好人吗? 而她最喜欢、最佩服的刘先生,也说过“此小犊,将偾辕而破犁矣。” 意思就是说,胡惟庸这个人头脑幼稚、缺乏经验且容易胡作非为,让他上位肯定不行。 可惜,老朱不听啊 “妹子,朝政大事,可不是你喜不喜欢的事。”老朱摆摆手:“这用人,他奸猾有奸猾的好处。” “算了,这些个事情,我不跟你这个妇道人家说。” 这话带着些看不上,气的马皇后当场就把针线篓子丢桌上了。 “朱重八!!!” 第 8 章 一点儿制也不能违 这母老虎一声吼,公老虎听了抖三抖。 “诶,妹子,咱其实不是那个意思。”老朱连忙道:“咱突然想起来,咱还得去想怎么整顿御史台的事,先走了。” 说罢,老朱连忙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就跑了。 不知道咋回事,自己都是皇帝了,可是在面对妹子生气的时候,他始终是有点怕怕的。 这不是说妹子有多强势,可他也说不出什么缘由来。 “等那个顾晨回京以后,叫他第二日便上朝,不必等百日过后。” 老朱要提拔一个人,自然是得先见过了才好下结论。 再说顾晨回京后,马车并没有带他们两口子回原先租赁的那个院子,而是直接进去了新宅子。 新宅子不算特别大,也不算小,大概两百多平左右。 北边儿有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房加大门洞有五间,那就是说,总共有十一间屋子。 顾晨站在新家的大门口,看着这个宅子开始发呆。 “相公,怎么了?不喜欢吗?” 这个宅子的南房阳光最好,爹爹说给相公当书房。 而是挑了几年才挑中的,相公该不会不喜欢吧? “喜欢倒是喜欢。”顾晨站在门口,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是想,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要知道,明朝官员,可是有住房标准的。 要是住大了,图案画错了,被参一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大呢。”苏婉盈秒懂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六品至九品的厅堂,规定是三间七架。” “相公你瞧瞧,咱们家可不敢违制的呢。” 只不过,相公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听说韩国公府就是违制扩建,还有别的官员也都是如此。 可是,也没听陛下说过什么。 听到妻子这么说,顾晨才松了口气,提起衣摆进去。 开始仔仔细细检查新家,房梁也仔细数了一遍。 确定没有违制的东西,顾晨才放心地坐下来喝茶。 得罪了胡惟庸,自然要万事小心。 “岳父大人真是心细如发,样样都替咱们想的周到。” 给老朱当官,可不能贪图享乐,有多小心就得赔上多少小心,否则的话,就是该赔命了。 “家里头的小事,相公放心交给我来办就成了。”苏婉盈温柔道:“相公不是有补贴家用的法子,如今可以说了吗?” 在有限的权力里,争取最大的合法利益还是要的。 毕竟都不是圣人,对于黄白之物,就没人不喜欢的。 “哦,对,我有造琉璃的方子。” 虽然在明朝初期,琉璃已经不是什么太稀奇的物件。 可这玩意儿也贵,而且只有大家富户才能用得起的。 而且方子不是朝廷的,就是琉璃商家保密的。 所以,苏婉盈知道自己相公,居然有这玩意儿时眼睛都瞪大了,连语气都有些轻颤了起来。 “琉……琉璃?” 她们家,是不是要发达了,京城首富能想一想不? “是,而且,用我这法子,琉璃会更加清透漂亮。”顾晨有些得意道:“而且,产量会更高。” 虽然他是个文科生,可也会研究古人的吃穿住行。 并且老师也会讲,古人的东西和现代化的差异在哪儿。 其中,就包括了古代琉璃,和现代琉璃的吹制方法。 他把法子都写下来后,郑重地交到了妻子手里。 “拿着吧,好好挣点钱儿,若我一直是七品言官还好说,可将来。要是走了狗屎运到了四品的话。” “那么,咱就算知道挣银山的法子,也没办法了。” “若是挣了钱,咱们就多买地,地可比真金白银香,真金白银吃不得,粮食却能饱腹呐。” 农耕社会,不能做生意,但是可以种地啊。 只要有地种粮食,那还怕没有钱花销么? 苏婉盈听了以后,小脑袋瓜子点的那叫一个用力。 “相公放心,我保管把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实话,顾晨此时,最大的理想不过是躺平,老婆孩子热炕头,对于改变历史的想法其实不大。 首先,官小。 其次,风险大。 最后,他并不觉得,没金手指的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当然,如果生在明朝末年,那他可能会首先帮着出主意,看看能不能把通古斯野猪皮收拾了。 毕竟,不收拾那些野猪皮,自己和家人以后可就惨了,就算是人家不杀自己,可他也不想天天跪着说话。 可如今,一切还太早了。 他能在老朱手底下,好好地活到退休就谢天谢地了。 要不说老朱是朱扒皮呢,他今日才刚刚到了京城。 晚上就有小太监,通知自己明日开始上班。 歇一日都不成! 心里头抱怨归抱怨,可还是乖乖在凌晨三点起了床,收拾收拾以后,也就来到了三点半。 苏婉盈出声挽留:“相公,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呢? “不了。”顾晨掏出帕子,抱了几块点心给揣怀里:“稀的吃了要如厕,干的吃了又太干。” “等上完早朝,我就吃点这个,再喝点茶就成。” 老朱是个开会狂魔,他能从卯时中也就是六点,一直说到早上九点、十点甚至是大中午。 在这期间,谁敢去如厕? 所以,还是饿着吧,毕竟胡惟庸他们也是饿着的。 好在他们家如今有马车,上了马车顾晨又靠在车上眯了会儿,大概有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 “老爷,到了。” 此时刚好四点半,作为早朝品级最低的官自然要早到。 他刚到不久,御史台的同僚们也陆陆续续到了。 顾晨瞟了一眼,陈宝船不在,看来还没回来呢。 “顾大人。”一位愤青站了出来,拱手问好后道:“顾大人可知,德庆侯僭用龙凤之事?” “咱们今儿个商量好,在朝堂上,要参的正是此事,德庆侯仗着功劳大,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恶。” 僭用龙凤,其实就是用了龙凤图案的东西。 这个德庆侯,其实就是廖永忠,是明朝开国元勋,渡长江,拔采石、太平,擒陈埜先,讨江阴海寇…… 第 9 章 老朱有请 他,被老朱称为奇男子,上一个得此称呼的是王保保。 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去接韩林儿回应天来。 至瓜步时船翻韩林儿死,老朱却因此归罪廖永忠。 说他派儒生去窥探他的意思,原本该封的公也成了。 历史上,廖永忠就是因为僭用龙凤,被老朱赐死的。 看言官们群情激奋,顾晨内心却有些同情廖永忠,可表面上,却点头附和他们的话。 “德庆侯,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实在是该贬。” 僭用龙凤这种事,其实对廖这种大功臣是罪不至死的。 只不过,廖和贪官杨宪走的近,老朱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可怜大明朝又损失一枚大将。 廖的水上作战多好啊,去打倭寇的金山银山岂不是香? 早朝还没开始多久呢,御史台的喷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凭着自己的一张巧嘴,把廖永忠从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喷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奸臣。 甚至,就连贼子二字都说出来了。 而廖永忠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侯府那么大,有些龙凤图案的东西。 他又不能去一一查问,这锅可以说来的有点冤。 不过,自己功劳那么大,他猜最多也就是一个削爵。 还要不了命,所以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上首的朱元璋,看着廖永忠百般变化的脸心中冷笑。 杨宪之事,尚且有丹书铁卷为他作保。 这回他倒要看看这回,廖永忠能拿什么作保? 如今不怎么打仗了,这些骄悍的武将留着太危险。 还是,一一处置了好,至于对不对得起这些好兄弟。 那就下辈子再说吧,下辈子再补偿他们好了。 朱标看着廖叔,心里满是担忧。 他知道老爹的杀心起了,只怕廖叔是难逃一死啊。 很快,老朱发现。 自己看好的那个小御史,只是随着同僚站出来,表明立场,却自始至终都没人喷廖。 怎么,他心里是有什么想法? 朝堂上,老朱没急着处置,只是暂时让廖永忠闭门思过,然后独独让人把顾晨给留下了。 “陛下让我留下?” 顾晨看着面前的太监云奇,语气里全是惶恐不安。 老朱该不会,是为了上回打架一事,对自己秋后算账吧? “顾大人,皇爷确实请您过去。” 和别的眼高于顶的太监不同,这位小云奇的太监很是和蔼可亲。 没办法。 顾晨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心中祈祷太子最好在老朱身旁。 这一幕落在胡惟庸的眼里,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 “上位找御史做什么?” 这御史他还有印象,前两个月刚被自己警告过的嘛。 今日他是犯错了,还是上位要提拔他? 刚参完自己的人就被提拔,上位这又是什么意思? “相爷,我找人打听打听?” 陈宁这个大狗腿子,自然就立刻扒拉上去了。 “嗯,好,辛苦你了。” 胡惟庸现在是右相,如今朝堂上还没有左相。 自己要是,真的想做到一人之下。 那就得时时刻刻知道上位的心思才成,才能保证自己办的事让上位满意。 顾晨来到奉天殿,按照规矩,对着老朱行了跪拜礼。 “臣,御史台顾晨,见过陛下。” 其实在唐朝以前的的时候,臣子们见到皇帝之后,大都是作揖,然后坐下来和皇帝说话。 宋朝的时候是站着,不过紫衣宰辅们还能坐着。 到了明朝,那就得看官职了。 如果官职小的话,第一次见皇帝就得行跪拜礼。 皇帝如果叫起,那你就能够站着和皇帝说话。 当然,像徐达、胡惟庸那些人,除了正式场合以外,都不用行跪拜礼,而且还能坐着说话。 但是到了清朝的时候,就需要对皇帝行三跪九叩,而且还需要跪着上朝和皇帝说话。 因为皇帝是坐着的,你站着岂不是要俯视皇帝么? 这让清朝的皇帝们极为不爽,所以都得跪着说话,如果大臣年迈,倒是可以给加个软垫。 就这,还得看你够不够份量呢。 无论双方谈多长时间的话,臣子都必须得跪着说话。 “起来吧。”老朱看起来倒是好说话,语气也温和:“我看过你的奏疏,字写得很是不错。” 作为泥腿子出身的老朱,对写字好、读书好的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尊敬,只不过这种尊敬不妨碍他砍人罢了。 而且,还不包括孔家那种三姓家奴。 “陛下谬赞了。” 他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太子这会儿不在,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由地有些打鼓。 “前些日子。”老朱开口了:“听说你和另一位御史,在御史台打架,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年轻人首次单独奏对,也不忐忑,他有些高兴。 御史嘛,要的就是胆子大。 果然是这件事! 顾晨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一横地跪在了地上道。 “陛下,是臣轻狂不懂礼数,此事实在是不该,只是臣刚成亲,不好让媳妇变成寡妇。” “臣愿辞官回家,闭门思过,还望陛下原谅。” 俗话说,阎王也讲三分人情味呢。 你老朱就算是阎王投胎,也不能这么不讲人情味儿,让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变寡妇吧? “行了。”老朱语气带着笑意:“你那哥哥嫂嫂,卖了十几年包子馍馍,才把你送到了如今的身份来。” “你要是辞官了,如何对的起自己的家人呢?”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也知道这事不现实。 “咱问你,你觉得,咱该如何处置德庆侯啊。” 老朱目光幽幽的,显然这事说好了就还好说。 那要是说不好的话,顾晨自己就得小心些了。 “陛下,臣在御史台任职,在其位谋其职才对,这刑狱之事,陛下恕罪,臣不敢擅言。” 御史,是监察官而已,又不是刑部的官员。 老朱真是的,干嘛要和自己这个小七品过不去呢? 得罪人的事,问自己做什么? “无碍。”老朱不觉得生气,还觉得有点高兴:“你只管说,说好了,有奖,说错了咱也不罚。” 他最讨厌乱管事的官员,像那种户部的官吃吏部的饭什么的,就是他最讨厌的官员。 瞧瞧,这位小顾御史就很好嘛。 第 10 章 新部门有点卷 “臣斗胆。”顾晨硬着头皮,拱手道:“僭用龙凤确实是大罪,可德庆侯是武将,出身不显。” “一时没注意也是有的,可削爵、贬官为处置。” 不知道老朱是什么心态,他只能中规中矩地回话。 老朱像是早料到他会怎么答,居然直接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有谋反之心,要不直接赐死算了。” 这些跟他一起造反起来的,谁知哪天会不会造自己的反 “陛下,臣以为不妥。” 顾晨见老朱的脸色不太好,可还是壮胆道。 “如今国朝才刚刚初立,四处都还有不少战事,上月,倭寇袭击登州和莱州,致死伤无数。” “臣浅见,觉得比起把一双尚且还能用用的筷子丢了,还不如留在篓子里面,将就着用上一用。” “臣年轻尚不知事,说的不好望陛下恕罪。” 顾晨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的职责是御史。 皇帝要的御史是能说话的,而不是谄媚之人。 尚且还能用用的筷子? 老朱觉得这话很有些意思,见他并不为了讨好自己,顺着自己话说,也觉得此人至少品行不错。 “今日,你回去后,就去跟在韩宜可身边做事吧。” “他是个好师傅,定然会教出一个好徒弟,去吧。” 至于怎么对廖永忠,他没说,顾晨自然不可能去问。 吃多了,脑子瓦特了还差不多,反正挂的又不是自己。 说那么多干嘛? 至于跟着韩宜可做事,顾晨倒是挺愿意的。 韩宜可,字伯时,乃北宋宰相韩琦之后! 元至正年间,元朝的行御史台,征召其为属官,却韩宜可毅然拒绝,可见是位忠直之人。 等到了老朱的这里后,他被举荐授予山阴教谕。 洪武七年,也就是今年初,刚被提为左御史中丞,陈宁则是右御史中丞,两人品级相同。 可历史上,他此时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个监察御史才对。 老韩的个性非常耿直,弹劾从来不回避权贵,就连老朱也是照骂不误的,可以和于谦、海瑞并称大明头铁三人组了。 而且,他是组长。 历史上,洪武九年的时候,老朱太过宠信胡惟庸。 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正得老朱的宠爱。 有一天,这三人在明太祖近旁陪坐,轻松悠闲地交谈说笑,韩宜可却直接抱着弹文闯了进去开骂。 “你们三人,人险恶又好似忠臣,奸佞又好似正直,仗着些功劳和恩宠不知安分。” “成日里在朝廷里头作威作福,不知收敛。” “陛下,臣请陛下,直接把这三人的头给砍下来,以正典法,也向天底下的人谢罪。” 此番举动,可把老朱吓了一跳,立刻佯装大怒。 “快口御史,胆敢排陷大臣,给咱拉下去,打入死牢里去。” 不过,过了一个晚上,老朱就又把人给放出来了。 朱元璋是个狠辣的帝王没错,对老兄弟无情了一些也没错,可是,同样的,他也是个明君。 他知道,韩宜可,对大明是忠心的。 而顾晨原本的上司,是右御史中丞陈宁。 那个胡惟庸的舔狗,迟早都得跟着老胡一块儿去死,自己提前换个老大跟着挺好的。 免得遭连累! 不过,老韩的头也有些太铁,蓝玉案的时候。 这老韩还上奏骂老朱滥杀无辜,是个昏君呢。 就这样的人,自己跟着他,以后怕是不好再继续摸鱼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人是在任上才病逝的,不是老朱杀的,自己倒是不用担心自己遭殃。 左御史的办公位置,就在右御史的隔壁。 他回去后,便开始收拾东西,老朱都让认师傅和徒弟了,自己可不得给自己换个工位么? 大家伙听他去了隔壁,都是一脸的同情。 “顾大人,咱们做御史的本来就穷。” “留在这儿,隔三差五的,陈大人还能请咱们几个开顿荤呢。” “你以后要是去了韩大人那边,怕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顾晨心里乐呵呵的,表面却是一派正经。 “君恩似天,陛下叫臣子往西,那就没有臣子往东的道理。” “再说了,在哪儿当臣子,不是陛下臣子呢?” “只要能为天下做点事,哪让我辞官回家下地里去种田,我这心里头啊,那也是美的。” 还口福呢? 多吃点吧。 以后被归类为胡惟庸党砍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羡慕谁呢。 换领导的时候,当然要去辞别一下旧领导嘛。 就像你换导师,也要对原来的导师客气一番嘛。 “下官来御史台多年,受陈大人的照顾颇多。” “可皇命难违,下官今日便得去隔壁了。” 不跟你这个笑面虎共事,他简直别提多么高兴了。 因为他得罪了胡惟庸,所以陈宁原本也不想留下顾晨。 如今既然陛下开口,帮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 那就送给隔壁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面上还得虚情假意一番。 虚情假意完了以后,顾晨就抱着东西去了隔壁。 与右边悠闲不同的是,左御史这边的老爷们都挺忙的。 一个个都撸着袖子加油写奏疏,有的嘴里还叼着馒头啃。 就算是被噎着了,也要坚持把最后一个字给写完才喝水。 “这个朱桓,犯错后被贬为知县。” “可他身为皇亲国戚,身为戴罪之身,却不思悔改。” “居然在当地横征暴敛,欺压良善,强奸民女,实在是大恶不赦之人。” “老夫非得参他一本,陛下若再对其包庇不处置,那老夫就要去奉天殿死谏。” 顾晨被一道老人家的声音吸引,只见一位六洵青官衣老头,此刻正边写奏疏边骂人。 那口水沫子,全都喷到那奏疏身上了。 “噗呲。” 想起老朱到时候拿着的奏疏,全都是这老大爷的口水的样子,顾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不要紧,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点事,不是笑……” 不是笑各位同僚。 可他的解释貌似没什么作用,大家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投入工作当中了。 顾晨:“……” 貌似,新部门有那么一点点卷哈。 第 11 章 刚换部门,就来个烫手山芋 倒是那位骂人的老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并且走到了他面前:“你就是新来的,顾晨?” 顾晨抱着东西连连点头,没想到皇帝早就打好招呼了。 “哦~你来了。” 高以然拖长了自己的声音,随即语气一变,变得十分温柔可人。 “顾大人,你也是皇亲国戚么?” 顾晨立刻傻呵呵地摇头。 他要是皇亲国戚的话,才不会干这活呢,早就在家里躺平了。 老头儿立刻凶道:“既如此,你还不快去见韩大人,是等着韩大人出来见你不成?” 说着,还非常好心地,给他指了指老韩的单独办公室。 然后又回了座位,撸着袖子继续刚才的活计了。 顾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对未来的工作生涯表示有些担忧。 一群怪人! 他轻手轻脚走到老韩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官袍。 确保没有问题以后,才轻声说道。 “韩大人,下官顾晨,受陛下之命,今后受韩大人差遣。” 作为隔壁外加竞争部门,左右御史们经常看不对眼。 甚至在朝堂上,自己还和老韩的手下对骂过,也不知会不会受影响,人该不会讨厌自己吧? “进。”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老韩对他的印象还可以。 “前些日子,陛下同我说起过你,说你对胡相的人,也敢正义直谏。”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是最适合做御史不过了。” 新领导的夸奖,让顾晨脸红不已,连忙立刻谦虚道。 “不敢,不敢,不敢得韩大人如此夸赞。” 天老爷,他能说自己,真的不知道那钱益的身份么? 很显然不能说,老朱和老韩,都因为这事对自己另眼相看。 自己要说不知那人身份,那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可要是默认,那胡惟庸大概率会记恨自己。 毕竟,历史上老韩让老朱把那三奸臣给杀了。 老韩就遭到了,那三人的疯狂报复和诬陷。 当然了,老朱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所以,顾晨如今,选择默认自己是知道那钱益身份的。 只希望宝船回来后,可千万不能说漏嘴了才好。 嗯,好歹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人家应该也没有那么蠢。 老韩生得魁梧好大,大概有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子,脸蛋方方正正的,看着就是一脸的正气。 那通身的气派,你不说他是文官,说他是武将都信。 只不过,他比那些武官,又要稍微白那么一点儿,多了一些书卷气。 也就是说,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大汉。 嗯,看来给老朱家当官,脸很重要之事不是谣传。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老韩站起来,笑眯眯地道:“陛下让我认你做徒弟,这是看重你我的意思。” “从今日起,你就坐那个位置,离我也是最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老师。” 那地方确实够近的,就在老韩办公室的门口。 门一开,老韩就能看见他,想摸鱼就更难了。 “你先安顿,歇息,咱们下午再说。” 顾晨的肚子早就咕咕叫,猜到他没有吃饭。 老韩便没说什么,嘱咐几句就回去继续忙了。 顾晨坐了下来,先拿水杯去冲了杯茶。 然后拿出早上的点心啃了起来,今天的会开得有点久。 所以,也只能将就下了。 吃过饭,别人都还在忙,没人过来搭理顾晨。 他只好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光曦,起来。” 睡了好一会儿,顾晨被老韩推醒。 光曦是顾晨的字。 是拥有阳光的意思,是原主老师给取的。 “陛下和太子殿下,刚刚得知,朱桓在定远的事。” “因此大发雷霆,让郑士原前去查证确认。” “我想着,你入朝为官这么久。” “还未曾下过地方办实事,便跟着郑大人走上一遭学些事。” 老韩旁边站了位男子,此人正是郑士元郑大人。 “顾大人,快回去收拾两身衣裳。” “咱们今儿晚上便出发,免得给人听见了风声,到时候早有防备。” 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想是回去收拾东西了。 顾晨:“……” 瞧着还是个急性子! 郑士元啊,这个大冤种。 历史上,他确实是把朱桓这个皇侄给弄死了。 可他也因为空印案下狱,逃过一劫后,还被充作了劳役。 自己跟着去这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皇亲国戚,可又不能不去。 愁人! 老韩是个敬职的师父,送他出宫回家的路上不停地嘱咐。 比如一定要顶得住诱惑,不能拿人家的吃人家的。 如果对方送上美女的话,更是碰都不能碰一下,这玩意可说不清。 碰了,那就得完蛋。 顾晨自然不敢拿那些东西,又不是活腻歪了。 再三表示自己不敢,顾晨才回家里收拾东西。 苏婉盈为他收拾东西,还不忘一边抱怨和吐槽。 “咱们还是新婚,昨日才回京,韩大人他不知道么?” 就算是只驴,那也没这么使唤的吧?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你在家中打理生意和看好门户。” “切记,不管是谁送的礼都不能收。” “实在要收,也不能超过一贯钱。” “就算是人家送馍馍过来,你也得当面掰开,确保里头没别的东西才成。” 朱桓的爹名字叫朱六九,电视剧和小说都说他叫这个名儿。 历史上虽然没记载,可现在他确实也叫这个名字。 朱六九呢,是老朱的远房堂兄。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他,所以他对这位堂兄很是尊重。 顾晨此刻心如乱麻,怎么看,这路都不好走。 不上奏疏,隔岸观火。 老韩和整个部门的同事,到时候都会唾弃自己。 帮朱桓说话,老朱也不一定高兴。 说不定会觉得你奸滑呢,而且这样也会得罪老韩和同僚。 不帮朱桓说话吧,又怕老朱到时候秋后算账…… 顾晨头发愁得一把一把地掉,却偏偏又无可奈何。 临别时,他亲了口媳妇:“走了,照顾好自己。” 老朱还有二十四年才驾崩,你说他这日子怎么熬? 要不然想点儿法子,看能不能谋个地方官躲避躲避? 第 12 章 贪官朱桓 不成不成! 自己已经得罪了老胡,在京城里头,可能会更加安全,出了京城被怎么报复,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婉盈送他出门:“相公,早些回来。” 顾晨挥别了媳妇之后,便和郑士元踏上了去定远的路。 到了定远后,虽然没有事先通知,可朱桓不知从哪儿得到了风声,老远就在城门口迎接了。 见他们过来,连忙带着定远县的官员上前作揖迎接,赔着笑脸不说,还奉承了许多的好话。 最后,才邀请两人去吃喝玩乐。 “两位御史大人,这一路实在辛苦,下官早已经备好了薄酒,给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呐。” 领导下来巡视工作,自然是要先请人吃上一顿的。 顾晨抬头,看向朱桓,那个可以叫老朱父皇的男人。 只见他生的便不如老朱面相好,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瞧着就势利,而且很透着几分猥琐,显然是小人面相。 再想起他干的那些事,顾晨倒是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 嗯,就还有几分道理的。 “不吃了,谢大人的好意。”郑士元不肯去,直接拱手道:“陛下让我俩来,是查看定远县的税收。” “我瞧着也不必磨蹭,还是先去看账本要紧。” 有人告状,说朱桓这个家伙,居然敢把县里的税银给隐瞒下来,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所以郑士元心里着急,准备先看了账本再说。 “这多不好?” 朱桓自然不答应,这御史来的匆忙,他消息也得的匆忙,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准备齐全呢。 “两位大人风尘仆仆,若是下官不好好地招待一番,岂不是有失礼数,两位大人还是赏个脸面吧?” 顾晨瞧着心里啧啧竖大拇指,这就是人情世故啊。 怪不得明末的那个周延儒,到了地方上从来不先办正事,都是吃喝一顿再搓几盘麻将再说。 敢情,从老朱这儿,官员如此办事的情况就有了? “朱大人。”郑士元软硬不吃:“咱们阶品一样。” “您用不着自称下官,我等是来大人这查账的,不是来做客的,自然也用不着大人招待。” “还是请大人带路前去衙内账房,令师爷搬出账薄,让我们查完,早日回去交差的好。” 干御史这么多年,他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 想忽悠他? 做梦! “这……可是……” 他不给自己面子,朱桓又气又恼,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容易想出些话想再劝劝,却又被郑士元堵了嘴。 “大人三番四次,不想让我去查账,这其中,可是有些什么事情,是不方便叫我御史台知道的?” 三推四阻的,显然有隐情,郑士元要先干活的心更加坚定了。 朱桓吃了闭门羹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给两人带路。 定远县的账房,在县衙的东边,牌匾上挂着东账房三字,其中还挂了副歪歪扭扭的字。 上头写着“廉洁奉公。”四个大字。 字写得跟蚯蚓爬得似的,别说郑士元这种进士出身的才子。 就连不擅长书法的现代人顾晨,看了都有些想笑。 “不知这幅墨宝,是出自谁的手?” 朱桓没有读几天书,他爹是在老朱登基后才带着他找上门的,这读书写字,全都是现学的。 你说老朱也是,给个虚官不行,非得让人当县令。 这不是,拿一县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开玩笑么? 顾晨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郑士元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大人,是我们知县大人写的。”账房连忙答道,还道:“知县大人来咱们县的第一日,就写了这副墨宝。” “挂在此处,说是要时刻警醒,要一心为了老百姓,为了陛下,绝不多拿百姓的一粒粮食。” 当然,这种话也就骗骗别人,骗自己还是不成的。 虽然他贪得最多,可自己跟着这样的县令也好过了许多。 所以,他还是挺不愿意,自家县令倒台的。 “实乃神迹……唔……郑大人……?” 顾晨刚想嘲讽两句,脑袋上就被郑士元敲了一下。 “干活,你拿着朝廷的俸禄,是来为朝廷为天下人做事的,不是来干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的。” 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表明说的是顾晨,实际上实在说朱桓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思正事的意思,官场上是不是人精? 账房的人都听明白了,纷纷低下了头。 刚进来的朱桓自然也听到了,本来强自扬起的笑脸,这会子一个没忍住又给耷拉了下去。 可不好得罪两人,只好又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 “两位大人查账辛苦,下官为两位大人备了好茶,还请两位大人赏脸,尝尝这茶如何?” 郑士元没有说话,只不过抬头看了顾晨一眼,示意让他去处置,顾晨便站起来拱手道。 “敢问知县大人,这茶,多少钱一两啊?” 太贵的话,他俩可不敢喝。 “啊?” 这个问题别说是朱桓,就连账房先生们都懵了。 顾晨再次道:“请问大人,这茶多少钱一两?” 摸不准他们的意思,朱桓只好斟酌着道。 “这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很是香浓,两位大人尝尝?” 总不会,连茶也不肯喝自己的吧? 阿西…… 这时候的龙井可贵可贵的,他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半斤,这龟儿没贪他顾都不姓。 可惜了,他不能喝,唉,当纪检真是没啥意思。 好东西全都放在自个儿眼前了,可就是不能碰。 “不必了,太贵了。” 顾晨摇摇头,拿出了他和郑士元两人自带的茶缸,还有五百文,就能买两斤斤的散茶。 “咱们都喝这个,不知大人可以借点热水么?” …… 朱桓觉得这两人,指定是有点毛病,喝点茶怎么了? 不给面子,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冲好茶之后,顾晨坐到了郑士元对面就开始忙碌,一边忙,一边感叹自己职业生涯的辛苦。 不但要会骂人,拒绝金钱诱惑,还要有会查账本的能力,将来说不定还得懂点兵部的事。 毕竟,兵部也是需要御史巡查的。 和各种权贵斗智斗勇,一个不小心就能玩完小命。 苦啊! 第 13 章 原来是有中间商赚差价 朱桓气的胸口疼,可更加害怕被查出什么让皇帝知道,到时候自己的好日子可过不下去。 不但过不下去,说不定到时候连个县令都混不上了。 “怎么办?平日里养着你们,如今该你们想法子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他一拳头砸在书案上,狠心地咬牙切齿道。 “不如,把他们两个杀了算了,一了百了最好。” 反正,这两人也就带了几个人,好收拾得很。 “不可啊大人。”县丞胡可忙道:“御史代表的是陛下,若是死在咱们的地盘,陛下肯定会大怒彻查的。” “若是被陛下给查出来,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下官觉得,还是收买为上,和气生财最好不过。” 他觉得县令是不是有点傻,怎么连这么蠢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你把查案的御史杀了,那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哎,那要怎么收买?” 朱桓想起连茶缸子都要自带的两人,觉得自己脑瓜子青痛。 “你是胡大人的义侄,还是要拿个主意才好啊。” 胡可和胡惟庸本没有关系,就连祖籍也不在一个地方。 可因为朱桓是皇亲国戚的原因,再加上胡可有心攀附。 所以胡惟庸便顺水推舟认了个义侄。 结个善缘,也卖个好脸。 对定远不对劲的地方睁只眼闭只眼,顺便给了个御史去查案的消息。 胡可也挺头疼的,他也不想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富贵没了。 还得脑袋搬家,冥思苦想后才道。 “那个姓郑的是个硬骨头,年纪也大什么都见过。” “知县大人,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从那个年轻的顾大人下手。” 年轻人心性不定的,最是受不得诱惑。 朱桓问道:“成么?” 那个家伙连好茶也不敢喝一口,真的可以收买么? “应该成。”胡可分析道:“大人您今天没注意,他听说那茶是雨前龙井的时候,那眼睛都直了。” “我觉着,肯定是因为郑大人在,所以他这才不敢收。” “表面上虽然不敢收,可那心底怕是巴不得咱们找上他,给他些好处。” “这天下谁不知道,当京官苦啊?” 天子脚下得时刻警醒,过的又不好,谁不乐意到地方上享受享受? “有道理,有道理啊。” 朱桓乐想越觉得行得通,便让人去拿了一百两银子。 放在一盒茶叶里头,然后上边儿铺满了茶叶,以此来作为掩饰。 “拿去,悄悄地,放到顾大人屋子里去。” 这送礼可不能太明显,藏着掖着送才是最好呢。 胡可拿了匣子,看着两个雪白的银锭,忍不住流下了贪婪的口水。 “一百两?” “县令大人也太大方了,万一对方贪得无厌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便理直气壮地拿了个银锭出来。 可只送一个银锭又不好看,他便又换了两个二十多两的小银锭。 然后交给自己的随从,让他亲自把匣子送去顾晨下榻的客栈。 那随从也是个坑货,而且贪财,想着这种东西,又不可能当面对质给了多少好处。 所以呢,又给拿了一枚银锭,只剩下一枚给送了过去。 等顾晨查了一晚上账,和老郑回到客栈,就发现自己屋子里多了个东西。 待看清里头是茶叶,还有一枚银锭以后他当场就开骂了。 “这看不起谁呢?” “这东西到底谁放我屋子里的,我是这种人么?” “简直岂有此理,居然侮辱朝廷命官。” 别欺负他不懂行情,上个受贿赂被砍头的御史,人家可是给了五十两。 整整五十两,一个大大的银锭。 凭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少这么多啊? 公平吗? 隔壁的郑士元听到动静以后,连忙来到他的屋子里。 “顾大人,发生了何事?” 虽然说一般的贪官,都不敢杀来查案的御史。 可朱桓是皇亲国戚,这事谁又说的准呢? 自己一把老骨头无所谓,可这顾大人还年轻呢…… “郑大人。”顾晨连忙走了过去,指着那匣子道:“贿……贿赂……您可得给我作证。” “我只摸了一下,当场就喊出来了,可一文钱都没拿,更加没有花一文钱。”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茶也没喝一口。” 为了二十多两银子不要命的,他可是做不出来的。 他缺钱也没错,可他的玻璃坊马上就要开业,不知能赚多少个二十两呢。 最关键的是,这点钱,你看不起谁呢? “我知道了。” 郑士元拿过匣子,直接往门外走去。 “咱们现在,就去把这匣子还给知县大人。” “哦,对了,把咱们的文书先生带上。” 御史台也是有文书先生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记录。 嗯,有点像法庭上的书记员。 官不大,事挺多,但是非常重要。 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县衙。 朱桓看着面前的匣子,扭头看向胡可,用眼神询问。 “不是一百两吗?” 胡可也非常懵,看向身旁的小厮,用眼神询问。 “不是五十两么?” 后者脸上写满了心虚,死死地低了下去。 完了,完了,差事保不住了。 而顾晨居然奇迹般地,读懂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心情稍微好了点儿。 很好,不是看不起自己。 原来是有中间商赚差价。 嗯,中间商真可恶。 “两位大人……” 朱桓拱手,正要解释什么,却被郑士元抬手给阻止了。 “知县大人,希望从今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发生,我们先告辞了。” 不顾他的阻拦,郑士远和顾晨离开。 待出来以后,老郑才低声道:“定远县的税收账簿,有非常大的问题。” 顾晨肯定地点点头,这不是废话么? 没有一点证据,老朱怎么可能让人下来查自家侄子? “可朱桓干的坏事,却不止一条。” 自然不止一条,还有私自加税,各种名目,数不胜数。 见到漂亮的良家妇女,还喜欢仗势欺人,奸淫掳掠。 “今儿晚上三更,你去一趟凉亭村。” “找一位卢姓女子,找她要一份口供,再偷偷把人送到京城交给韩大人。” 第 14 章 卢家姑娘 其实这事,老郑本来想自己去的,可如今瞧着这顾大人性格还算坚韧,所以就打算让他去一趟。 如果自己去的话,反倒是目标太大了些。 顾晨虽然不想去,可在职场上,前辈说的话你能不听么? 唉,命苦的打工人。 这卢家原先其实也是耕读人家,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家境也还算殷实不愁吃穿。 他家不仅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的母亲生的也是很美。 听到这里,你们应该猜到点什么了吧? 朱桓这家伙,见这母女漂亮,当即便要强纳回家。 对,没听错,确实是母女。 母女不从,朱桓便用强,那母亲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风韵犹存的好时候。 可她是个性子烈的,受不了这个侮辱,一头给撞死了。 朱桓大怒,我睡你这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敢死? 于是乎,他就做了不少小动作,把卢家的田地给占为己有了,让卢家人变成了穷光蛋。 当然,卢姑娘他也没放过。 畜牲啊。 卢姑娘喝了药,也要去死。 还好被卢家人给及时送去医馆,保住了性命。 姑娘醒来后,家境殷实,还有秀才功名的未婚夫便要退婚,她没吵没闹,爽快地退了婚。 可是却暗地里,写了一封检举信,请受知县压迫颇深的其它受害者,送至京城之中。 打听到一位御史的住处,然后把信塞到了他家里。 她们的运气也好,遇到的是一身正气的高御史。 “读书好,读书高啊。” 顾晨感叹道,若是那位姑娘不认字,不会写字。 如此也不知朱桓的罪行,何时才能够被京都知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光识字没有用,还得有这个胆识才行。 这种事对女子来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难以启齿的,在古代还能如此,他也是很佩服的了。 见到卢姑娘后,她的家人都是一脸惶恐。 只有卢姑娘一脸平静,快速地写下了状纸和口供。 然后把朱桓干的事写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身上的痣长在何处。 徒留她的家人干着急,想阻拦却又不敢。 “还请大人原谅,我家人是怕我将来嫁不出去,没人要了。” 此话一出,她的家人都低了头,他们本来有着大好前程的姑娘啊。 不过被那王八蛋多看了一眼,就毁了啊。 卢姑娘笑的凄婉,难道不告上京,她就有人要? 娘就能活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还不如鱼死网破。 就是自己死了,也要咬下他一口肉才算没有冤枉此生来世上一遭。 顾晨佩服这位姑娘的骨气,也可怜她的遭遇。 一股正气油然而生,他仿佛明白了自己职业的真谛。 “姑娘,这事你没有错,天下的男子数不尽多。” “总有一位是明白事理,那些认为错在你的男人,是不可托付的。” “刚好,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姑娘的面相圆润,正是有福之相,我瞧着你福气在后头呐。” 当御史这么久了,难得跟受害者说那么多安慰的话。 顾晨觉得,自己的形象貌似都高大上了许多。 “多谢大人。” 自从出事后,卢姑娘一直遭受大家的冷言冷语,连家门也不敢出半步,生怕听见闲言碎语。 没曾想,京城的御史大人倒是好。 顾晨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道:“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姑娘还请即刻同咱们的人进京。” “家人不能陪同,该做什么做什么,切记一切同往常一样,别人问,就说闺女还在屋里伤心。” “都听明白了吗?” 这是不想打草惊蛇,更加不想被朱桓知道了。 到时候派人半路给受害人杀了,那就不好了。 安排妥当之后,顾晨正要走,就被卢姑娘得父亲,卢满水给拦住了,他不好意思地道。 “顾大人,既然您不嫌弃小女,何不……额……” 老实人搓着手,满脸的为难,想给闺女谋个好亲事。 “我已有家室。” 顾晨自然是拒绝的,古代可不兴随便休妻另娶啊,这对自己的官生,可是有大大的碍处。 老汉再接再厉:“当妾也可。” 人家可是御史大人,他也没想着能给人家当老丈人。 只不过瞧着他面善,想给闺女找个能落脚的地儿。 “家有悍妻。” 顾晨再次拒绝,可见老汉要哭不哭的,也实在不忍心。 “你放心,我一定帮卢姑娘好好留意着。” “若是有人品好的,一定想着给卢姑娘说个媒。” 反正他是不娶的,大老婆帮忙挣钱,小老婆多了是花钱的,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呢。 他随口一说,卢老汉却当了真,跟在顾晨后头一直道。 “御史大人,这事您可得放心上啊。” 只要把闺女的事给解决了,他也不算对不住妻子。 顾晨和郑士元发现,定远县的税居然是三十税三,可账本上都是三十税一,这狗玩意贪得比国库手都多一半。 不仅如此,他还规定杂粮十石以下及小本生意都要抽税,就连卖鸡蛋,卖菜卖柴火也要交税。 加税的名目也是五花八门,连他闺女满月也要加波税。 算下来,他上任定远县令两年,居然贪了十五万贯钱左右。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啊!!!” 顾晨忍不住感慨,你说这要是给永乐大帝知道了得多生气,这钱都他养多少骑兵了? “唉,我两年前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 郑士元叹了口气,轻声道:“两年前他还是泸州知府,便强迫民女,作奸犯科不计其数。” “陛下念其是皇侄,这才算了,只把他贬为知县,如今,只不过是旧事重演,且愈演愈烈罢了。” 许多罪状,都是新添的,大概是觉得天高皇帝远,陛下管不了他,所以越发大胆罢了。 “那这次,陛下怕是再不好包庇,新账旧账一起算,就算不死,怕是也得脱层皮啊。” 顾晨知道朱桓会死,可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不死?凭什么不死?”果然,郑士元立马大怒:“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皇侄?” 第 15 章 胡惟庸的升职秘诀 “旁的官员,贪六十贯就得死,他朱桓贪了十五万贯啊,够杀他多少几次头了,砍他满门都不为过。” “若陛下此次还要包庇,我郑士元就是豁出去性命,豁出去全家的性命,也要死谏到底!!!” 什么皇亲国戚! 什么皇子皇侄! 只要与百姓为敌,伤害了百姓,他就要和他对抗到底,就要把他正法,让他知道法字从何而来。 “郑大人,下官佩服。” 顾晨拱拱手,忍不住星星眼,这就是御史的魅力啊。 “顾大人,一起吧,为了朝政清明,为了我大明的百姓……” 郑士说的很是起劲,却没有发现顾晨若有所思的眼神。 等消息传进京城,大概胡惟庸就会去给老朱出主意吧。 应天府,奉天殿。 “啪!” 老朱把桌上的奏疏全扫到地上,一脚就把书案给踢翻了。 就连前些日子的时候,儿媳妇生下皇长孙的喜气,也在这一刻,被气得荡然无存了。 “这个不争气的烂墙,上回的屁股咱给他擦了,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呢,又干出这么多腌臜事。” “十五万贯钱,他还真敢贪啊,朕要杀了他,朕一定要杀了他,来人,去把右相给朕叫来。” 熟悉老朱的都知道,这家伙心情好的时候就自称咱,称朕的时候,那就是生气要杀人了,你可得小心点。 太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连滚带爬地去请人去了,顺道再让人去给太子说声。 胡惟庸和太子来的很快,两人都还没来的及开口呢,就听到老朱先在那,噼里啪啦诉苦。 “咱小的时候,饥荒,瘟疫,战乱,全家几乎都死绝了,咱爹娘死了,都没地儿下葬去。” “全靠咱堂哥帮衬,才下葬了爹娘,堂哥的大恩情,咱一直记在心里,咱拿朱桓当咱的儿子,咱让他叫咱父皇,给了他官当着。” “可是这个小王八蛋,他辜负了咱的信任呐,咱要是不杀了他,该如何向天下交代啊?” “咱决定了,立马砍头,只是可怜了我家的老哥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说的狠,可胡惟庸却飞快地抓住了关键词。 大恩情。 拿他当儿子。 他叫我父皇。 不杀下不了台。 这是陛下恩人的独生子。 总结:陛下不想杀自己的皇侄,但是不好意思说,叫他过来,是来出主意,怎么放侄子一条生路,又要让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标立刻站了出来:“爹,堂叔的恩情是堂叔的,朱桓作恶多端,罪不可恕,还是杀了好。” “至于堂叔,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给堂叔就是,爹,您万不可心软,给天下人留下话柄啊。” 他本来就不喜欢朱桓,那孩子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打杀了好。 老朱当然知道不能心软,如今打贪官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要是心软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他毕竟姓朱,是朱家的孩子啊。 他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然后看了胡惟庸一眼,后者立刻接收到信号,站出来道。 “陛下,臣认为,朱桓是皇侄,与天子有亲,自然也是天家人,天家人怎能能同常人一般定罪。” “臣认为,应该由天来定罪,不如就把朱桓绑起来用箭射,生还是死,都由天来定论,陛下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说到了老朱的心坎上,老朱真心觉得这个右相没白立,关键时候这脑瓜子就是灵。 朱标见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气了个够呛,心里对胡惟庸这个家伙越发讨厌。 干脆直接拱手告退,招呼也不耐烦打一个。 “这孩子,脾气还挺大的。”老朱见儿子生气,也不怎么在意,只是道:“这事就按你说的办。” 他朱家可没什么人了,能保下一个就保下一个吧。 至于会不会让别的官员侥幸,这个倒是也简单。 大不了,他治别的贪官时,更残暴一点就行。 别的贪官:“……” 你个老六,就你朱家人是人,别人都不是人是吧? 奉天殿外,文武百官林立。 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首,诸位成年的皇子也在,而朱桓则被五花大绑在不远处。 他那头发花白的老爹爹,正看着儿子着急地落泪。 儿子不争气,连累老父,看得老朱有些心酸。 当朝右相,胡惟庸手持弓箭,对准瑟瑟发抖的朱桓,头一箭,射中了脖子旁,分毫未伤。 第二箭,射中了小腿,痛的朱桓嗷嗷叫却不致命,第三箭,射中了他的手,还是不致命。 郑士元气得脸色发红,要上去抢箭自己来。 却被韩宜可和顾晨给牢牢摁住:“还有两箭呢,别着急。” 嗯,剩下的两箭射完,朱桓也还是好好地活着了。 只听胡惟庸道:“启禀陛下,臣的箭术陛下也是知道的,不敢说有多好,绝对也不会差。” “想来是老天或者祖宗显灵,觉得皇侄会改正,再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陛下再给皇侄一次机会。” 他话音才刚落,陈宁就带着右御史台的人出列。 赞同了胡惟庸的观点,而左御史台的人可绷不住了。 “奸相,奸相!!!” 郑士元怒气冲冲地站出来,指着胡惟庸大骂。 “胡惟庸,你包庇皇亲,怎配为相,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定远的百姓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你说是祖宗显灵,不让你射杀他,那么好,你让我来,我倒要看看,祖宗到底有没有显灵。” 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陛下和胡惟庸两人,居然想出这么拙劣的借口,来堵天下人的嘴。 若是真让陛下这么干了,那今后的天下还能了得? “可笑。”胡惟庸自然不肯:“你和朱大人乃是同级,哪儿有同级射杀同级的道理呢?” 奸相又怎么了? 他就是再奸,只要皇帝需要,那就是好相。 “你……” 郑士元气得脸色发紫,正要上前死谏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启禀陛下,臣,御史台,监察御史顾晨有本启奏。” 第 16 章 朱桓死 顾晨本来是不想多话的,可实在不忍心郑老头回头被老朱记恨。 到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弄去当劳役。 多苦啊! 老朱本来就头疼的要死,这回见又出来一个头铁的,脑袋就更加疼了,可还是只能咬牙道。 “说。” 怪谁呢? 御史台的职责是他给的,也是他让御史台去查案的。 现在证据全都确凿,他公开包庇本来就不体面。 要是再因此迁怒正直的御史,那以后岂不把言官的路堵死了。 那谁还敢跟自己说真话呢? “臣以为,依胡相所说,既然朱县令乃天子家人,不该如寻常人一般打杀,应由天定。”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天子家人射杀的好。” “只有天子家人动手,这天下之人自然心服口服。” 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你老朱想保人,那大家自然说不得什么二话。 可你不能拿胡惟庸来糊弄大家,大家又不是傻子。 哪能那么轻易相信呢? “黄口小儿。” 胡惟庸见这家伙又跑出来,和自己作对便道。 “你天子家人沾同族人的血?” 自相残杀,从来都是皇家人忌讳的,老朱的眉毛也紧紧地拧了起来,他可不希望这样。 “胡大人急什么?”顾晨却冷笑道:“怎么,胡大人是想越俎代庖,自己杀天子家人?” 既然人家朱桓是朱家人,凭什么要你胡惟庸掌生死啊? “你……” 饶是知道御史台的言官口才了的,此时却也不好怼回去。 是啊,他一个臣子。 凭什么掌握姓朱的生死呢? 韩宜可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道:“臣附议,陛下,请让天子家人执剑,亲属回避。” 见朱桓的老爹爹急的跳脚,他又慢吞吞地补上了一句,而后嘲讽地看了胡惟庸一眼。 “朱家的祖宗显灵,自然是会显在朱家的子孙身上,怎会好好的,显在一个外人身上?” 皇权至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玩弄皇权的。 “好,好啊,说的有道理。” 老朱哪个恨啊,要杀自己侄子就算了,还要他们姓朱的自己动手。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儿,然后轻轻摇摇头。 不成,不成。 这个坏人,绝对不能让标儿来做。 然后又看向老二,还是觉得有些不成。 这孩子小时候倒是机灵,长大了却不怎么靠谱。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做的太明显可是会招人恨的。 老三…… 脾气暴躁,本来名声就不好了,还是算了了。 老四嘛。 聪明,也没什么坏名声,不如就交给他算了。 “老四啊,你来。” 朱棣今年才刚刚十四岁,接过老爹的弓箭后就有些为难,可抬眼看到大哥眼底的杀气。 再看台阶下,跪着的受害者,还有部分御史的眼神。 他幼年的心灵,做出了个决定,那就是他要违抗父命。 朱棣拉弓先是对准朱桓的脑袋,然后又对准他的脖子。 最后又对准他的胸膛,给朱桓下尿了箭也没发出去。 “燕王殿下,手下留情啊……” 朱桓的老爹爹老泪纵横,戚艾求情,生怕伤着他的宝贝儿子,看得老朱心里头酸溜溜的。 正要说话,就连自家老四利箭飞出,正中朱桓的胸口处,而朱桓也双脚一蹬,没了气息。 “我的儿啊……” 朱六九见儿子没了,当即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朱即刻站了起来:“还不赶紧给人扶下去。”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第四个儿子,目光带着责怪,仿佛在说:“让你假射,你还真给人射死了?” 这下可好了,老哥哥还不得给气死。 朱棣努了努嘴,看了胡惟庸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儿子也不知道咋回事,您说这祖宗显灵都显到胡相身上,就是不显到儿身上,真是奇了怪了。” 在他看来,只杀一个朱恒,已经很给这位皇叔面子,要是换了别人,这老爹爹也得死。 朱棣的这句话一出,百官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当然了,胡惟庸可笑不出来,燕王这不明显骂自己呢么? 朱标就不同了,他十分欣慰地看着自家四弟。 “长大了,箭术有大长进,胡相,你还是得多练,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十四岁的孩子了?” 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我这小老弟会明辨是非呢。 胡惟庸拱手:“……是,殿下,臣一定好生练习。” 我听的是你爹的话,你来阴阳我做什么? 老朱被迫打杀了皇侄,气得他心肝肺都在疼。 “叫那个顾晨过来。” 亏他还提拔这个家伙,结果他就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 不行,非得骂一顿出气才行。 在一众同僚同情、担忧的目光下,顾晨再一次来到了奉天殿中,刚一进来脑袋上就挨了个奏疏。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利用朕的皇儿达到目的,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们御史台的脑袋了么?” 虽然,他确实不想动,也不能动,但谁能保证你一辈子不犯别的错,不被他老朱逮到别的小辫子呢? “陛下,臣不曾利用皇子。” 顾晨跪了下来,在老朱盛怒的表情下开始解释这么干的好处。 “只是臣以为,皇亲国戚,并不是可以贪污腐败的理由,今日陛下饶了皇侄,将来的皇亲国戚便会效仿之。” “陛下,臣以为,让皇子动手,会起到更好的震慑效果,长痛不如短痛,如此让皇亲知道收敛。” “以后也会知道收敛,以免陛下要因为皇亲犯法之事,时常因此痛苦,这是最好的法子。” 剩下的一条他没说,还可以以此来警示一下皇子。 姓朱不是保护符,犯了法,一样会被追究的。 当然,他有自知之明,皇侄算了,皇子老朱是绝对不可能对他动手的,他可是历朝历代最宠儿子的皇帝。 “长痛不如短痛?” 朱元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自然明白顾晨说的有道理。 他是农民出身,现在还能找到的亲戚全是苦出身。 当苦出身有了钱和权,也是很容易变成欺负、压迫的人,若是不整治,将来这事还不知道有多少。 “下去吧。” 朱元璋也没心思骂人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可能因为一个皇侄,就拿御史台的官员撒气。 错的不是他们,是自己,自己没能约束好他们。 第 17 章 少年朱棣 从奉天殿出来,还没走几步,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朱棣,少年身着银红色蟒服,腰间系着白玉蟒腰带。 他见顾晨好端端地出来,立刻上前嬉皮笑脸地道。 “恭喜恭喜啊,顾大人安然无恙,想来是前程无量。” 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顾晨的肩。 力气之大,让顾晨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人家永乐帝能封狼居胥,瞧瞧,这就是天赋。 “谢燕王殿下,臣告退。” 虽然他很想和永乐大帝多唠嗑,毕竟是后世那么多人的偶像,可他如今身为御史台的人。 嗯,还是和皇子什么的,有些距离为好。 “走吧走吧,你们御史台的人,真是没有趣儿。” 朱棣完全没有刚杀了人的害怕,这会儿是高高兴兴奉老娘之命,请老爹回坤宁宫吃饭呢。 “爹,爹,娘喊你吃饭,中午吃羊肉泡馍呢。” “馍你他娘个屁,谁让你真射的,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顾晨知道皇宫里头又要上演一场父慈子孝了,他连忙加快了步伐。 其实吧,他是想趁机给老朱说,把御史台给改制的。 可又想着现在是不是太早? 毕竟在历史上,是在胡惟庸等人造反以后。 老朱才改御史台为都察院的,可自己要是不上奏疏。 老朱会不会觉得自己除了骂人,别的毫无用处。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烦了自己,就把自己贬去京城了。 他这次的表现,让老韩非常满意,还特意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回家,好好歇上一歇。 陈宝船也回来了,只不过老朱并没有传他去说话。 他也还在陈宁手下摸鱼,日子过得安然无恙呢。 顾晨也没找他说话,既然如今都不在一个部门。 他又得罪了老胡一党,以后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别好端端的,还拉小陈下水就不好了。 回家以后,换了身衣裳,顾晨才问起京中发生的事。 “德庆侯府可有事?” 历史上的这会儿,廖永忠已经被老朱赐死了。 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有没有改变老朱的想法。 “没听说有什么事。”苏婉盈想了想,然后才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被陛下给冷淡起来了。” “削了官,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家里喝茶吃肉呢。” 她在京城里头开玻璃坊,难免要出门同人打交道,所以自然也就听了一些京城时事。 没死? 那就是改变历史了? 顾晨没有说话,想了想不提此事,又问起玻璃坊的事。 说起这事,苏婉盈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道。 “夫君你是不知道,你的那个法子也太厉害了,不但能烧出更通透的琉璃,而且产量还大得很。” “你出门的这三个月以来,我都把事都给归置好了,只等着夫君你回来商量定价的事,咱们就可以开业了。” 她保守估计,起码能在应天府挣个六进的宅院。 虽然他们不能住,但是买在那里看也不错,或者可以租给那些大官嘛,给大官当房东。 嘿嘿。 顾晨见妻子高兴的模样,他心里有些软软的,把人拉进怀里。 “那些人,都不知道你是御史夫人吧。” 用御史的官身办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没有,我才没那么憨傻呢。”苏婉盈邀功似地道:“不止旁人,就连工匠也不知道我是你夫人呢。” “我只说自己是南昌府,普通商人家的人呢,入京帮忙打理家中生意的。” “既然用的是商人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借着玻璃坊,来找相公你的麻烦。” 不管是求办事,还是借着玻璃坊做文章。 那全都是麻烦。 “好,那就好。” 顾晨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娇妻感叹道。 “回家真好啊。” 不,应该是有媳妇儿真好啊。 瞧瞧家里收拾得多么干净,可比他从前六百文一个月的狗窝要舒坦多了。 要是再有个孩子,这日子不知道得多美。 不过这事倒是也急不来,多玩几年也挺好的,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了。 他的手有些不老实,可媳妇却从他怀里溜走了。 “大白天的,不害臊,呸。” 狠狠淬了自己的丈夫一口,苏婉盈便红着脸要走。 “别走。”顾晨连忙伸手拉住她,语气带笑:“那玻璃的价格,你就比如今的琉璃高一成卖就可以了。” “咱们的东西比旁人的精致,只要做出来都不怕不好卖。” 多挣点钱,当不了大官,当个大地主也成啊。 “知道了。”苏婉盈嗔了他一眼,然后拿开他的手:“我去厨房瞧瞧,你的汤熬得如何了。” 从早上得知夫君回来,她就精心准备熬上了一盅汤呢。 顾晨点点头,放妻子离去后,忽然觉得有些困,便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在躺上自家的床后,他迅速进入了梦乡。 等再次醒来,屋子里就已经掌上了灯。 他吸了吸鼻子就爬了起来,空气中有饭菜的香味。 “什么时辰了?” 还是家里好,能让自己睡得香。 睡得香,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已经是戌时了,相公赶快起来吃饭吧。” 婉盈上前扶着他起来,又亲自拉着他坐到了餐桌旁,然后先给他添了一碗鸡汤。 “放这么多枸杞?” 这玩意可是补肾的!!! “相公多喝点。” 美人儿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菜。 “我还给相公做了羊肉羹,还特意买了一对儿羊肾给炙烤了。” “相公尝尝,保证一点儿都不腥。” 出门在外那么久,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偷吃。 不过没关系,检查一番作业余量,那不是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顾晨看着面前的‘贤妻’,只好乖乖闷头干饭。 他想着自己,可是堂堂男子汉,又正值盛年,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姑娘? 不存在嘛! 深夜,顾晨摸了摸自己发软的双腿,暗道还是希望以后少出差吧。 免得还没被权贵和老朱弄死,就先被家里‘贤妻’给伺候死了。 多冤呐! 第 18 章 过年 临近年关,忙碌的御史台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 顾晨也摸上了鱼,顺便琢磨着年假如何安排。 明朝的官员,年假是七天。 对,你没有听错,这假放得还没有现代长呢。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回不了家,那估计也只能窝在京城,看看灯会,再陪着媳妇去逛逛庙会了。 不如,写信回去,让哥嫂带小侄子来京城过年? 他们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南昌府,来应天府溜达一圈,见见外面的世界应该也挺好。 这么想着,他便直接写信,请人递了回去。 “光曦,递家信该用民驿,可不能用官驿啊。” 史上最好的师父,韩宜可尽职尽责地提醒他。 “是,先生。”顾晨自然明白,当即便认真道:“下官用的是民驿,可是万万不敢用官驿的。” 刚碍了老朱的眼睛,他现在可不敢在老虎头上捉虱子。 “嗯,很好。”韩宜可见他懂事,心里也很高兴:“昨日陛下召集重臣,想像宋朝一样印钞。” “禁止金银在民间通行,不过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暂且搁置,预备开年以后再说此事。” “我们都觉得,此举怕是行不通,想劝陛下三思而后行,过年你也别闲着,写份劝谏的劄子开年好递上去。” 作为大明最卷御史,老韩自己卷了还不算数,还要让徒弟也跟着卷,顾晨忍不住有些欲哭无泪。 “还能不能让人过个好年?” 其实大明宝钞怎么说呢,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对明朝初期的经济发展,那是有好处的。 人家朱棣上位以后,就靠着宝钞撑起了五次亲征,和六次下西洋,只可惜早年老朱们滥印宝钞,所以贬值得厉害。 他是不打算劝,倒是打算帮老朱把这事给完善一番。 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印钞么? 因为他为了和元军打仗,铜的重金属都用去打仗了,这就导致铜钱不够用,金银也不够。 可将士要吃饭,大臣要俸禄,干啥不要钱呐? 所以钞是一定要印,只不过绝对绝对不能随便印。 历史记载,大明每年印钞,都要印上七个月。 数量远远超过了金银铜,你说他能不贬值吗? 要想把宝钞这条路做好,必须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 一、防伪工作要做好,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印钞票,个个都成了大富翁,那还得了? 二、严格控制宝钞数量,一定要有金银铜的备用金兜底,意思就说,有多少金银铜就印多少钞。 如此一来,就不会贬值。 哦,嫌金银铜少? 隔壁日本有有金山银山,只要能把那个给拿下来,宝钞的防伪功能做好,就能随便印。 拿着宝钞和别的国家做贸易,再把真金实银都留在国库里。 大明想不富贵,怕是都有点难。 顾晨点了灯,写了又叉掉,反反复复改了十几遍,才算是完成,然后小心翼翼地誊到了劄子上。 “寒假作业完成,接下来就能好好玩儿几天了。”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去睡,却见丫鬟小桃子,正坐在门口打瞌睡,顾晨上去叫醒了她。 “天这么冷,回去歇着吧,明儿早上再过来。” 这小丫头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瞧着怪可怜的。 “老爷……”小桃子醒了以后,连忙拒绝了姑爷的好意:“不必了,老爷,今儿是该奴婢当值的。” 万一主子们晚上要喝水,或者要出恭肯定要人伺候的。 其实她是能进屋睡的,只不过顾晨不是现代人么? 他一想到有多余的人,和他还有自己媳妇在一个屋子里。 嗯,他就不行了。 “回去睡吧。”顾晨看了看天,觉得今夜肯定会下雪:“大过年的若冻病了,也不吉利。” 他是不信这些的,但是为了让人回自己屋子里去睡,所以才故意这么说,小桃子这才答应。 “那姑爷,奴婢告退。” 谁不想冬天回被窝里睡呢,大不了她明日起早点就行了。 苏婉盈还没睡,听到丈夫和丫鬟的对话也没阻止。 反正明日丈夫又不上朝,大概率是要睡懒觉的。 既然用不着人家,那又何必要人熬着呢。 “照着哥哥嫂嫂来信的时候,大概是后日才到,我已经把屋子收拾了出来,相公可要去瞧瞧?” 当初想嫁给顾晨,也是瞧着他无父无母的。 虽然可能没有父母帮衬,可到底不用受公婆辖制,两口子能过自己的日子,那才叫爽快呢。 至于哥嫂,偶尔住几天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娘子办事,为夫自然放心。”这宅子本就是媳妇的陪嫁,自然随她安排:“天冷得这么厉害,也不知哥嫂他们有没有住店。” 两人节约惯了,可别因为舍不得住客栈冷坏了,大人还可以将就,小孩子可受不了。 “是啊,冷得厉害。”苏婉盈递给丈夫一盏热茶,俏皮道:“听说朝廷拨了不少钱粮救济灾民呢。” “相公,你说等开年,你们御史台是不是又要忙了。” 朝廷往下面给钱粮,下边就会有官员控制不住自己贪污,只要民间有冤情,御史台就得忙了。 “再忙也只是写劄子磨磨嘴皮子。” 顾晨不想好容易休假,还要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 “明天中午,咱们涮羊肉锅子吃吧。” 天冷了,涮羊肉是最暖身子的,也是他最爱的。 “欸。”涮锅子苏婉盈也喜欢,她笑眯眯地道:“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城东的麻酱铺子买酱去。” “他家的麻酱涮羊肉最好,别家可都比不上呢,听说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会让人去他家买呢。” 他家的生意超级好,一个卖麻酱的在京师住着四百多平的大宅子,还娶了好几个媳妇儿呢。 所以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的技术水平过硬,那就不愁没有出头的时候。 就像顾晨的琉璃坊,这才刚刚开业不到一个月,就挣了好几百两了,想着大明宝钞即将开始。 他心里就更加坚定,一定要想办法让老朱采纳自己的奏疏,毕竟他可不想挣堆废纸回来啊。 第 19 章 老朱来了 虽然按时间推测,哥嫂应该后天到,可第二日顾晨起床还没一会儿呢,就听见有人在敲门了。 小厮投石、问路见状,连忙上前去开门。 “大爷,大奶奶到了,老爷,夫人,大爷和大奶奶到了。” 听到动静,小两口连忙出来,便见顾淮和严氏牵着顾灏进门,两人手里都拎着东西。 “应天府虽然什么都有,可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小叔和弟妹,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顾家夫妻淳朴,带的都是一些自己做的干货,还有她自己做的鞋子袜子什么之类的。 虽然不值几个钱,可礼轻情意重嘛。 “嫂嫂这是说哪里的话……” 苏婉盈去拉严氏,顾晨则上前拉过侄子比了比身高。 “哟,好小子,又长高了,书读得怎么样?” 这孩子的开蒙有点晚,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其他孩子。 “云先生说还行。”顾淮忙道:“说灏哥儿还是很有天赋的,虽然晚了点儿,倒是也碍不着什么事。” 顾晨这才放心,一家人说了会儿话,顾淮才说起进京的所见所闻。 “今年这雪是真的大,这一路上,遇到好多被雪压垮屋子的,冷死饿死的老人孩子也不少。” “几乎每路过一个村子,都能听见一些哭声,估计越往北走就会越难,那些商老爷也是真忍心。” “趁机起价,平日那些卖两、三文钱的精白米的,如今十几文,客栈那些掌柜也是……” 顾淮是苦出身,絮絮叨叨地说着穷苦人家的那些事,还不忘,对着弟弟给出自己的建议。 “我看啊,就该让陛下,把那些发难民财的人都给抓起来,大打三十大板,那才解释呢。” 闻言,正和弟妹说话的严氏,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小叔别理他,他啥也不懂,在外头的事自己拿主意,可别听你哥的,别耽误了你。” 对着皇帝说的话,那是能胡乱说的吗? 两人才刚到,就吵了起来,顾晨却和苏婉盈笑了起来。 其实吵吵闹闹的,也有家的味道的。 既然哥嫂到了,那就提前涮火锅,顾晨早让人做好了涮火锅的桌子,桌子中间被挖了一个空,周围铺了泥。 泥中间放着自己发明的蜂窝煤,上头是个铜锅子,里头是养骨头汤,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泡。 桌上摆了十几盘羊肉,还有两盘绿油油的小菜,每人面前一碗麻酱,看得三人直咽口水。 严氏不赞成道:“小叔,就算现在咱们家好过了,就算是过年,可这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这肉贵着呢,我进城时都问了,要五十文一斤呢,还有这菜,比肉都还要贵些……” 一桌子肉菜,起码得五百文钱,就为了吃顿饭? 这样,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你嫂子说的是。”听说菜比肉贵,顾淮也有一些心疼:“有那钱,买肉多好,这菜有什么吃头?”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涮了筷子肉,沾上麻酱就往嘴里送。 “啪。” 严氏打掉了他手里的筷子,瞪了他一眼道。 “大家可都还没有动筷子呢,饿死鬼投胎呀你。” 如今小叔身份不同了,弟妹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人家既成了家,那他们就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怎么可以没人家允许,就先动筷子呢? 这不是招人讨厌吗? “诶,一家人不必客气,吃吃。” 顾晨立刻拿起筷子,亲自给嫂子烫了筷子肉。 “嫂子不必担忧我们,我最近找了个赚钱的法子。” “不过是吃些肉,吃不穷的,快吃,吃完了再让人切就是,来,娘子,大哥,灏哥儿也吃。” 顾晨给每人都烫了肉,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 “咱们啊,婉盈可是买了一头大肥羊呢。” 买一头羊虽然有优惠,可也花了两三贯钱呢。 这要是放在几个月以前,他才舍不得买呢。 听说他挣了钱,严氏又有些担心:“小叔啊,虽然我没读过书,可也是听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 “你如今是御史大老爷,咱们宁可过得穷一些,可也不能做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的事啊。” 自从小叔当了御史,也不是没有人来讨好他们两口子,送吃的送穿的,还有送地和铺子的。 他们是一样也不敢拿,就怕拖了自家小叔的后腿。 “嫂嫂放心吧。”苏婉盈笑道:“有我看着相公呢,且相公是读圣贤书的,又怎么会如此不懂事呢?” 她都打算好了,若是丈夫一直是七品也就罢了。 但凡能升到四品,她绝对不会再沾惹生意的。 听见弟妹的话,严氏倒是放松了些,高高兴兴和大伙吃起了肉,谁知才吃饭一半呢。 顾家的门又响了,投石回来说来了两位男子,说是顾晨的同僚,过来给两人拜年的。 拜年? 谁除夕拜年啊? “我去瞧瞧。”顾晨起身猜测道:“应该是宝船和韩大人吧。” 除了这两人,应该还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搬了新地儿。 谁知看到来人之后,顾晨的双腿都要给吓软了。 “皇……皇……” 原来说老朱喜欢突袭臣子家的事,居然是真的么,可是他这么一个小官,老朱怎么也带着好大儿来串门呢? 老朱伸手拽住了他,不让他跪下去,然后冲着正厅里,好奇地看向他们父子的人笑了笑。 “我是黄大人,顾大人你的同僚。” 过年了,他出来转转,刚去看老韩的家还有陈宁家里。 呵,那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宜可的屋子破败,大过年也就只吃一盘子饺耳,还有二两的烧酒,陈宁日子就好过的多去了。 三进的宅子,奴仆环绕的下人,还有美酒和佳肴。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怎么都是御史中丞。 这日子,差别就能这么大? 所以,他便又来顾晨这里瞧瞧,看看他过得如何。 待走到正厅里,看到满桌的肉,老朱不由地食指大动。 “顾大人,你应该不介意,再多添两双碗筷吧?” 看来这个小顾大人,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啊。 虽然比不上陈宁,但是也比韩宜可好得多了。 第 20 章 咱是顾大人的下官 “两位黄大人,请坐。” 顾晨连忙把主位让出来,然后赶紧让人拿碗筷上来,并让人赶紧再切一些羊肉再烤点馍馍来。 “大人是……” 顾淮两口子站了起来,多少显得有一些拘谨。 “哦,两位不必客气,咱们是顾大人的同僚,从七品,官还没顾大人大呢,坐坐坐。” 顾晨刚要解释,就听见老朱笑嘻嘻地解释自己的身份。 还说他是自己的下官,让顾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要说这编瞎话,还是得属老朱的功底深厚。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如果让哥哥嫂嫂知道他是皇帝,或者说是自己的上司,这顿饭怕是会吃的战战兢兢。 可若是官职不如自己,哥哥嫂嫂倒是能自在一些。 果然,听说官职比弟弟低,顾淮立刻就放松下来了,甚至还笑呵呵地安慰着老朱父子。 “只要是个官,为朝廷办事,官大官小其实都无所谓,来来来,大人,喝点酒暖和。” 酒是最便宜的烧刀子,五分钱一两,有些烈。 可老朱却很是喜欢此酒,还一点儿也不嫌弃,一边吃着东西,还不忘和顾淮说话聊天。 “我听顾大人说起过你,卖包子供弟弟考了进士,当了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因为喝了酒,又说起以前的事,顾淮不由地有些伤感。 “我爹考了一辈子,也没在元廷给考上个秀才功名,去时的愿望,就是希望家里出个读书人。” “咱们汉人呐,向来看重孝道,你说我们能不供嘛,砸锅卖铁,不吃饭也得让他念书啊。” “这孩子也争气,寒冬腊月的,鞋破了也不吭声,手上长了冻疮,他也坚持五更起床读书写字。” “如今都好了,中了进士,当了官,还娶了个好媳妇,爹娘的愿望也算是给实现了。” “等我俩将来死了,也能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说着说着,顾淮忍不住冒了泪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老朱天生和穷人有共鸣,当即便热切地聊了起来。 从元廷的迫害,聊到当年义军的混乱再到如今稳定。 顾晨怕老哥说错话,想让他别说那么多。 可又不敢直接开口,最后干脆直接就摆烂了。 反正自己又没贪,绝对不可能被抓到辫子就是了。 苏婉盈感觉出丈夫的情绪不对,又看着丈夫,还给两个官职不如自己的人添酒,态度甚是恭敬。 她心里有了些数,怕是这两位的身份不一般。 两人聊完了苦事,又开始聊起今年大雪之下,死了多少人家,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间惨剧。 听的老朱泪光闪闪,感慨颇深,忍不住又干了两杯酒。 越喝越说,越说就越喝,渐渐的天都要黑了。 顾淮的酒量可比不过老朱,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忽然,朱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顾大人,你用的是什么碳,怎么两个时辰了还不灭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宫殿用得是最好的银霜炭,一天一夜都不会灭,而普通炭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可如今,这都两个时辰了,这炭却依旧旺盛得很。 可顾晨的俸禄是绝对用不起,也没有资格用银霜炭的。 此话一出,老朱也不喝酒了,等着顾晨的解释。 只不过眼底寒意,还是唬得顾晨心底凉了凉。 “黄大人。”顾晨忙拱手道:“这是下官自制的蜂窝煤,一小块最少能燃三个时辰,来人啊,把锅端开给两位大人瞧瞧。” 他知道,此事做事解释不清楚,说不定全家脑袋都得搬家,还是给朱屠夫讲清楚为好。 “这东西确实像蜂窝,你说最少能燃三个时辰,那它的原材料是什么,会不会很贵?” 老朱有些期待,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贵不贵。 如果真的不贵的话,大型推广,倒是可以让老百姓冬天好过不少,死亡率会大大减少吧? “不贵,不贵。”顾晨连忙道:“这东西大部分是生活的废物组成,大人感兴趣,我可以奉上方子。” 原本就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送给老朱,人家既然要了,又哪有不给的道理? 再说了,就是不想给,人家开口了,你敢不给? “好。”老朱听见不贵就很高兴,见这个顾晨这么识趣,便更高兴了:“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大人给写了方子,咱就得回去了。” 说罢,他拍了拍旁边,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淮道。 “小哥,咱改日还找你吃酒哈。” 这家伙的酒量真不行,等徐达和汤和和回来了,还是得和那两个人喝,方才痛快着呢。 顾晨的书房,也放了蜂窝煤取暖,屋里头暖烘烘的,比起地龙来,倒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陛下莫怪,臣的大哥是粗人,喝完酒之后话就多,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多多海涵。” 这会儿家人都在外面,顾晨自然也就恢复了称呼。 “无事,过年嘛。” 老朱倒是不在意,只去一旁的炉子上去观察煤块了。 “快些把方子写来,皇后娘娘还等着咱回去吃饭呢。” 今儿是大年三十,自己要是敢不回去同家人用晚膳的话,妹子能把他耳朵拧下来炒咯。 顾晨坐下来写方子。 朱标却打量着他的书房,忽然笑着轻声打趣道。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还住着暗黑潮湿小院子,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个这么好的宅子。” “看来是果然是媳妇娶得好啊,过年也能大口吃肉了。” 花八贯钱,买一头羊来吃,在低品级的京官中。 他的日子,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是,多亏殿下的恩典。”顾晨笑呵呵地道:“若不是殿下那二十两银子,只怕臣还得等些日子呢。” 他那位老丈人聪明有分寸,才不会从一开始就无条件接济。 “这倒是不值当什么。”朱标摆摆手,提醒道:“只是,你要牢记初心。” “可不能因为日子好过起来了,就忘记自己从前的日子,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了。” 杨宪当年,其实也是个好官,很是受爹爹和自己,包括刘先生的重视。 可惜…… 权利迷人心呐! 第 21 章 献方 方子不过就是几个字罢了,顾晨快速写完后,双手递给了朱标。 “殿下良言,臣一定牢记于心。” 贪是不可能贪的,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 他就发誓,坚决不在老朱治下拿不该拿的一文钱,就算是穷死,也坚决不会逾矩一步。 朱标接过方子一看,见原材料果然很是便宜。 虽然做起来稍微有些麻烦,可工匠一旦熟悉了还是很快的。 “这样算下来,一块所谓的蜂窝煤,成本才不过两文钱左右,却能让人取暖三个时辰有余,还真是好东西啊。” 要知道,一斤中等的炭,需要五十文一斤。 百姓们家中留的最次的炭火,也要十文钱一斤。 就这,百姓们还舍不得自己用。 还要留下来,到了冬天拉到城里去卖。 好换取一点点钱去卖粮食,买些布回去过冬罢了。 “不止三个时辰。”闻言,顾晨笑着解释道:“若是用来做饭,中间不熄火的话只能用三个时辰,若是只用来烧水取暖的话。” “最长可以燃烧六个时辰,此物的烟也少,不会像普通黑炭那么呛人。” “不过,这东西也不是没有缺点。” “就是用的时候,一定要开点窗才成,否则容易中毒,会死人的。” 话,顾晨肯定是要说清楚的,免得到时候死了人,自己还得在背个黑锅在身上,多冤呐。 “好,好啊。” 老朱这时候走了过来,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儿。 “回去以后,立刻着人开工,顺带也要告诉大家伙,这东西一定得留着窗用,不然会死人的。” 说罢,他又看向顾晨。 “没见出来,你这孩子不但是个干御史的料,脑瓜子也好使得很。” “只不过以后啊,再有什么好东西,你要记得拿出来,可千万不能自己躲着享受啊。” “你可是大明百姓的官,要处处为百姓着想。” “知道吗?” 要说老朱对小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自然是他有好东西没拿出来了。 “是。”顾晨解释道:“臣预备年后献给陛下的,哪知……” 您自己来了。 “哦,是朕来早了些。”老朱笑呵呵地道:“那你以后,再有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的话。” “不管什么时候,直接来找咱好吧。” “就算是天黑了,咱也给你开宫门。” “说说吧,想要什么赏?”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东西,他老朱也不是铁公鸡,自然得给一些好处的。 顾晨当然想要涨俸禄,想要丹书铁券了。 可前者显得贪财,后者还不够格,他自然不敢提。 “臣既然为大明朝的官,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可不敢邀功,更不敢谈什么赏赐。” 你要是诚心想给的话,那你就自己决定呗。 顾晨这时候,总算是理解了,上辈子师姐吐槽男朋友的点。 “过生日,过节日,总是要问我想要什么,要不要。” “这叫我怎么回答,怎么好回答。” “要送就直接送,别问,问就是不要。” 师姐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不太能够理解的。 甚至还觉得当男人真可怜,送不送女朋友东西都要挨骂。 而如今,自己也成了那个,问就是什么都不要的人。 虚伪啊!!! “顾晨啊,你得年纪虽轻,可这个觉悟却是好的很,行了,既然你不要,那咱就回去了。” “标儿,走了。” 老朱现在的心情美上了天,今儿出来的这一趟可真是值。 不但蹭了顿好饭菜,还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等回去给妹子说了,妹子还不得夸自己勤俭持家。 顾晨送人出门,门关上后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做出了个肉疼的表情,老朱这个铁公鸡。 说不要,他还真不赏了,这是什么渣男行为? 还好没发现自己的玻璃坊,可他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 应该不会吧,毕竟琉璃现在只能算是个奢侈品而已,并不能算成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顾大嫂和大哥吃了酒还睡着,顾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看书,只有苏婉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夫君,那两人谁啊?” 她敢断定,那两人绝对不可能是夫君的下属。 开玩笑,谁家上司,对下属毕恭毕敬的呢? “说出来,吓死你。” 顾晨急忙拉着媳妇儿回屋子,然后关上了房门,并让两个丫鬟走远些,然后才认真地告诉媳妇。 “那是当朝陛下,还有太子殿下。” 给媳妇说了也好,万一下次人家再次登门的话,媳妇心里也有点数,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说实话,他看到老朱登门时,真的吓了个够呛。 你说他登谁的门不好,登他一个低等官的门做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的,御史是官低,但是权力很大。 老朱路过时,上门瞧一瞧,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什么?” 苏婉盈捂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她本来以为就是个大官而已,没想到却是陛下亲自登门? 可陛下那模样,哪里像个皇帝? 不过想起陛下的身世,苏婉盈又忽然觉得能理解了。 “那相公,咱们家,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么?” 顾晨摇摇头,他自己觉得没问题,可不知道心里是老朱咋想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呗。 反正他要啥,自己就给啥,苟着保命就得了。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和法子,总能熬死老朱的。 朱允炆想当仁君,又不杀生,等朱棣登基以后,他就学那个谁,对,杨荣一样跪地称臣。 这个日子啊,也是能过的。 马车里,老朱拿着那张方子,嘴角的笑容就没耷拉下来过,想起顾晨吃瘪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些个文人,就是不够爽快,想要什么从来不直说,等着咱非要赏赐他们,咱偏就不如他们的意。” 既省钱,又爽快。 “爹~”朱标看着父亲,这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可是天子,怎能和臣子计较这些小事。” 大家都是这种性子,又不是只有顾晨是这种性子。 “咱偏要计较。”老朱把方子揣怀里,吐槽起了刘伯温:“你瞧瞧李先生,还有刘先生。” “知道咱为什么喜欢李先生,不喜欢刘先生么?” “因为李先生直接,他想要娇妻美妾又或者黄金豪宅,他会动嘴,不像那个刘先生。” “他就跟那个不食烟火的神仙一样,咱就不喜欢这种人。” 其实最让他生气的是,刘先生动不动就要离他而去,动不动就要辞官归家,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刘先生就不能好好的,在朝堂上为大明继续效力呢? 好好好,既然他清高,那他就成全他的清高好了。 第 22 章 刘伯温病了 “爹,每个人性子不同,咱们还是请刘先生回来吧。” “这个胡惟庸,瞧着不怎么样,儿和娘都不大喜欢他。” 朱标和自己母后一样,都更加喜欢清高一些的刘伯温。 可无奈老朱的性子倔得很,始终都记恨着刘先生弃他而去之事。 老朱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胡惟庸奸,刘先生才是那个好的。 可是,万万没有让天子,去请臣子回来的道理。 当然了,如果他自己愿意回来,那他朱元璋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看着老爹傲娇的模样,朱标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爹若是倔起来,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啊。 这个年过得很快,顾晨带着一家人逛庙会下馆子,看尽了应天风光,在他要上朝的前一日,顾淮夫妻便要回去了。 “大哥,大嫂,再住一段时日吧?” 顾晨真心希望他们在住一些时日,不要走的那么匆忙,他还想能多陪着哥嫂几天呢。 “是啊,大哥、大嫂,就再多留几日再说吧,相公的假少,您们来一趟不容易,何必要走的这么匆忙?” 这两人好相处,也不会对自己摆谱,苏婉盈还挺喜欢他们的,所以便主动出口挽留。 “不住了,不住了。”严氏笑道:“我见你们过得好,心里就高兴了,家里的包子铺还要开门。” “孩子还要读书,不说这些,就是三黑也要吃饭,走了这么久,你翠婶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喂好。” 三黑就是狗,翠婶是顾家的邻居,卖粉馆的。 两口子临走的时候,托人家帮忙看门顺便喂狗。 既如此,顾晨倒不好再留,只让人去租了辆不错的马车和车夫,然后又多给了车夫一些钱。 嘱咐他一定要带三人住店,吃饭,可不能将就。 顾淮踌躇道:“我和你嫂子都不是啥金贵人,在外头将就睡睡就成,何必费这个银子?” 这钱呐,都够他卖一个月包子的了吧? 瞧着就舍不得。 “哥。”顾晨见他如此节俭,心里面心疼极了:“你养弟弟小,弟弟养你老,别和兄弟客气,啊。” 闻言,顾淮倒是欣慰,他包袱里沉得很。 一看就是弟弟给的钱,还记得爹娘那会儿刚走。 他和妻子商量好,要送弟弟去念书,因为这件事,不知道听了多少冷言冷语进耳朵里。 “这又不是自己儿子,花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是啊,给口饭吃就成了,养那么干什么使?” “难不成,指望着他长大了,能拿哥嫂当爹娘照看?”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弟愿意,可他弟媳妇也不一定乐意呢,不拿大棍子把人赶出去就阿弥陀佛了。” 如今再回想起那些话,他就想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 自家弟弟,很好。 苏婉盈让人拿了许多好布来,都给收拾好放进了马车里头。 “原本,是想把衣裳做好了给嫂嫂带回去的。” “可是嫂嫂走得太急了些,所以便只能辛苦嫂嫂自己做衣裳。” “还有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和宣纸,还有适合孩子看的书。” “你们只管用,不必节俭,用完了我再让人给你们送回去就是了。” 家里出一个读书人是翻身,出两个读书人就是荣誉。 若灏哥儿能读出来,对丈夫和自己,乃至整个家族来说,也是脸上非常有光的大好事。 既是大好事,那么多费几个银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送走了顾淮夫妻俩,顾晨也要开始准备上朝的事了。 官服洗好熨好,明日要穿,在老朱家当官一定要注意好自己形象。 然后再把要递上去的奏疏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和错别字,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睡了七日懒觉,再次起床早起上班的时候顾晨是极为不愿意的,他甚至抱着媳妇蹭了蹭。 “不如,请个假,请个病假算了?” 好困啊,不想起啊。 “开年第一天,这样成么?” 苏婉盈既心疼丈夫,又怕这样做的话影响会不好。 “当然不成。” 赖了会儿床,说了会儿话。 顾晨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然后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彻底清醒后才开始穿衣裳。 “娘子,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啊。” 新的一年,还不知道得发生多少大事呢。 让顾晨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今日老朱并没有说大明宝钞的事。 不过说了些闲事,就早早地退朝了。 回到御史台后,顾晨才知道,原来是远在青田的刘伯温病了。 “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胡相带太医,亲自前往青田,给刘先生诊治病情。” “胡惟庸和李善长是一伙的,他们和刘先生有过节,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让他去给刘先生看病,这不是请黑白无常去收刘先生的病么,可怜的刘先生,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陈宝船轻轻摇头,表示不解陛下的心思。 而顾晨也有一些犯嘀咕,关于刘伯温的死传言可不少啊。 一说,刘伯温是自己病死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二说,老朱觉得刘伯温知道太多事,还能看透人心,所以暗示胡惟庸把老刘给嘎了的。 三说,老朱是真心关心老刘,只不过胡惟庸会错了意思,所以自作主张送老刘去了西天。 四说,刘伯温知道胡惟庸是个奸佞,所以故意自己把自己弄死,好让朱元璋提防胡惟庸这个奸相。 …… 众说纷纭,各大论坛上,还有各大学府的学者们吵的热火朝天,可是却谁也没有定论。 这玩意儿怎么说呢,人死如灯灭,靠史书上轻描淡写那几笔,怎么可能会有定论呢? 顾晨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回自己工位干活去。 却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太子爷请自己过去。 第 23 章 去看刘伯温 此时的东宫。 马皇后、太子、老朱三人都在,而且才刚刚吵过了一架。 老朱怒道:“咱就不明白了,咱是哪里不对,派堂堂宰相,亲自去看刘先生还不够好么?” “当初,咱让刘先生做右相,他自己不肯非要回乡隐居。” “咱让胡惟庸当了右相,他又有诸多话说。” “敢情,咱这个皇帝,做的事,说的话全都是错的,只有他才是金口玉言,才是对的?” 他当然知道刘伯温和胡惟庸不合,可是他也十分地自信。 因为他觉得胡惟庸这个家伙,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是绝对、万万不敢对刘伯温如何的。 难不成,他还敢和太监相互勾结不成? “重八,你明知道胡……” 马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李谨进来通报道。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顾御史到了。” 闻言,老朱看向大儿子。 “他来做什么,你叫的?” 他可没叫御史过来。 朱标点点头,然后看向李谨道。 “叫他进来。” 这还是顾晨第一次见到马皇后,和他想象中形象倒是差不多。 威严中带着些慈爱,看着慈爱却又不失威严。 总结:很有国母的风范,怪不得从正史到野史,从来没有一个人黑过她,黑也只从脚下手罢了。 “臣,御史台顾晨,见过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不知道这次叫自己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想想看,好像自从参了老胡小妾的弟弟开始以后。 自己的好日子貌似就已经到头了,鱼也摸不成,成日被老朱家奴役,想想也很是惆怅啊。 “顾晨,诚意伯病重,陛下让胡相携太医前往,唯恐不重视,可为了周全,孤想让你随胡相一同前往。” “你可愿?” 不是他朱标多心,实在是他不放心胡惟庸的为人。 老朱这才明白儿子的意思,不过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确实,谁知道老胡会不会突然失心疯? 还是有个刚直不阿的御史看着,方才能够放心啊。 “你就是顾晨?”马皇后听父子两人,说起过此人的名字,便嘱咐道:“你是韩宜可得徒弟,想来人是正派的,可一定早看好了才是。”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会有人迫害刘先生。 “是,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臣遵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有拒绝的胆子啊。 胡惟庸啊胡惟庸,你可真是我顾晨的灾星。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离这个大灾星远一些么? 要说这刘家,可谓是满门烈性子的人了。 刘伯温就不用说了,清高,那是满身的傲骨了。 他的儿子,刘链也是。 他爹死了以后,老朱就给了刘链的官做,历任考功监丞,监察御史,还有江西右参政,可见老朱是想大用他的。 他为人刚正不阿,可惜,却在当官两年后受到胡惟庸党派胁迫,他便堕井而死,享年三十二。 他还有个弟弟,叫刘璟,刘链死了以后被老朱任阁门使,后来任谷王府长史,后建文元年,随谷王回京。 给朱允炆出计策十六条,可惜朱允炆一条也没采纳,后来李景隆兵败,他就归隐乡里。 朱棣登基以后,叫他回来继续当官,然后被拒绝了。 朱老四是什么人? 你敢拒绝他,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朱老四让人把他抓到京城,把他给关了起来。 可能是想着关一关,他就可以想通然后给自己办事了。 可惜,他选择自缢而死。 到了刘链的亲儿子长大以后,便学乖了很多。 他开始收敛锋芒,死活也不肯踏入官场半步。 可以说,这刘家满门,是成也个性,败也个性。 若不是这身清高的个性,他们也不会被朱元璋看上。 可若不是太清高的个性,也不会死的那么快。 过刚易折啊! 韩国公府。 “老师,您说上位这是什么意思,看刘伯温就看刘伯温吧,怎么还让一个跟屁虫看着呢?” 难不成,陛下是不放心自己,觉得自己会对刘伯温下手。 李善长是洪武四年退休的,虽然人已经在家听曲钓鱼搂美人,可他耳朵眼睛确实灵得很。 朝堂上的一举一动,他全部都心里门儿清。 “上位这是怕你对刘基动手,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老李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嫉妒有才华的人。 像刘伯温这种人,他一向就不怎么喜欢。 况且两人还因为杨宪结了仇,他自然巴不得他不好过。 “不敢欺瞒老师。”胡惟庸倒是坦诚,后又笑道:“只是上位这个态度,学生便在想……” 要不然再等等? 别被御史台咬着了,到时候可不好脱身呐。 “你可是堂堂的相爷。”李善长看着湖里的鱼,笑着道:“若是想麻痹一个御史的眼睛,那还不简单么?” 跟着陛下那么多年征战,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是对着敌人,下手越狠,才对自己越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口不宣地笑了起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却是,他们如今每一步的行为,都是在为日后,锦衣卫的成立而铺垫。 “跟着胡相,你要万分上心。” 韩宜可拉着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后嘱咐道。 “你最好想法子偷偷告诉刘先生,太医开的药能不喝就不喝。” “别到时候喝了药,加重了病情,胡相会不会被追究不知道,你可是从中脱不了干系的。” 若是可以,他都想代替徒弟去,可御史台也忙着呢。 “先生放心吧。”顾晨拱手,规规矩矩对他行了个礼:“下官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的。” 史书上的记载是,刘伯温偶感风寒,太祖令胡相携太医前去医治,结果越医越严重。 然后死了。 导师大胆猜测,刘伯温可能不是被老胡害死的。 而是肝癌晚期,药石无灵,所以才死的。 如果胡惟庸想弄死他,还有一点点可能性阻止。 可是如果是肝癌晚期的话,恐怕是真的没法子了。 青田到南京,六百里路,不过这回是可以走水路的,水路要比陆运快许多,再加上是顺风。 不过才三日半,顾晨就已经和胡惟庸到了青田。 他亦步亦趋跟在胡相后边,也不在乎他同不同自己说话。 胡惟庸也不搭理他,径直带着他和太医往刘伯温家走去。 第 24 章 青田先生刘伯温 别看刘伯温是个诚意伯,可是他和家人住的却是几间竹屋,倒也不是老朱没赏赐他宅子。 但人家就喜欢像陶渊明一样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这境界反正一般人是达不到的。 “不过是小病,陛下怎还让太医和御史烦心跑这一趟。” 他把胡惟庸忽略了个彻底,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心里。 再看胡惟庸,寻了个地儿坐下,也没准备搭理刘伯温。 太医也不吭声,顾晨只好道:“刘大人不知道,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娘娘都惦记着您的身子。” “听说您感染了风寒,立马便派胡相和下官与太医来看您,希望您能够早日康复呢。” 他故意这样说,就是想让身旁的太医知道皇家的重视,最好别听老胡的,背地里搞那些小动作。 到时候把人害死了,你自己也不一定活得成啊。 说罢,他看向身旁的太医道:“陈太医,你请吧。” 大明朝的太医看着就不靠谱,说不准是这太医自己不会治病。 瞎开药,把人给治死了,这也是说不一定的哈。 “有劳。” 刘伯温咳嗽了几声,伸出手给太医,让他为自己把脉。 陈太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听说其祖上就是行医的,水平应该也不会烂得太离谱。 只见他把着脉,表情从轻松开始,然后慢慢凝了眉,渐渐地,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他这表情要是换了普通人见了,肯定是着急得很了。 可刘伯温却不在意,表情很是淡定,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忧自己的身子情况。 约莫一刻钟后,太医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哦,刘大人不过就是邪风入体,偶感了风寒而已,下官开几副药,吃了也就好了。” 管你是什么病,只要开了药,当时吃不死就算他是任务完成了,谁也没有证据也拿他没法子。 顾晨:“……” 既然你说了是小毛病,那你做个表情吓唬谁啊。 “有劳太医了。”刘伯温轻轻抬头,看向顾晨:“洪武三年的殿试,我看过顾大人你的卷子,文章写的很好,犀利大气,字迹也漂亮。” “文章中对韩琦、范公多有推崇,怪不得会进御史台。” 这两位都是浑身正气的人,而且都当过言官,吏部尚书,吕本也算是会安排人的了。 “不敢当刘先生的夸赞。” 刘伯温和顾晨聊得火热,独留胡惟庸在一旁。 气的他脸色发黑,直接拂袖而去。 而太医放下方子以后,也匆匆告辞而去了。 顾晨不好再此久留下去,只好把师父的话说了:“这太医只是陛下,对您的关心罢了。” “可这药方,却不是陛下开的,好不好可不一定。” “刘先生,吃不吃,在您,您若是不想吃,那不吃也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很放心不下您,下官觉得他是希望您回京的。” “刘先生,下官告退了。” 他现在能确定的是,老朱是没想杀刘伯温的。 若是要杀,怎么可能派自己来守着。 刘伯温看着面前的药方,琢磨着顾御史话里头的意思,片刻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是陛下的心意,又哪里有浪费的道理。” 若是能让陛下对胡惟庸警醒,他就是没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顾晨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动,他站定了身子看向他。 “刘先生,人活着,可以做任何事,可若是人死了,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有时候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胡惟庸从刘家出来后,那是一点儿也没有耽搁,径直往码头走,上船后便命人直接开船。 “可是大人,顾大人还没回……”随从见他如此,有些担忧地道:“咱们要是把他扔在青田怕陛下会怪罪。” 相爷是相爷,和一个小官置气,这多少没有风度。 “那就再等等吧。” 胡惟庸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没有急着走。 只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自己脸上是有奸相两个字吗? 为何大家都觉得刘伯温是好的,自己是个奸的? “相爷,您说,刘伯温,会用那个药方子么?” 那个药方是特制的,里头有几味罕见的药材相冲,吃了并不会立刻死,只会腹痛难忍。 然后渐渐……嘎了…… “他会用的。”胡惟庸看着河面,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了扳倒我,他也会将计就计的。” 他会用自己的死,来换陛下不再重视自己。 “那相爷还……” 还要给,何必呢,直接不管了不成么? 反正他也不在朝中任职,是威胁不到相爷的。 “刘伯温在陛下,还有太子殿下,包括皇后娘娘心中非同小可,陛下一直等着他回去。” “浙东的官员,也想他回去……” “我即便是赌,也要让他死,可如果他真的吃了那副药出了事,陛下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到他想做什么。” “陛下最讨厌别人骗他,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只会让陛下心里不高兴,对咱们有好处。” 刘伯温清高,不食人间烟火,可陛下不是啊。 陛下是贫苦人出身,自然对刘伯温这种人又爱又恨。 “等等,船家,等等……” 不远处,顾晨跑得官帽都要掉了,要知道这次出来可没带多少银子,连张船票也是不够的。 “哼。” 胡惟庸看着他这形象,忍不住冷哼着摇摇头。 “真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只管提拔这些上不得台面人。” 果然是乞丐的儿子! 说罢,他回了船舱,压根都不想和顾晨照面。 这也巧了,顾晨也不乐意和他照面,便理了理衣裳回自己屋里了。 他知道自己这回,已经算是彻底得罪胡惟庸了。 可是没办法,入了老朱的眼,那就别想脚上不沾泥。 那就斗呗,想法子,早点把胡惟庸踩下去呗。 胡惟庸猜得没错,刘伯温一个月之后便给皇帝去信,说是吃了太医的药,感觉身体更差了。 “啪,去把顾晨喊来。” 老朱有些生气,既然越吃越差,那你就别吃了嘛。 这又没人逼你吃,你吃了又要写信来告诉我。 不明摆着,就是想告诉我,胡惟庸想害你了么? 等顾晨来了,看了刘伯温的信后,他心里头转了个弯,不用老朱问话,便躬身告诉老朱。 “胡相说,这是陛下的心意,希望刘大人按时服用。” “然后胡大人就走了,臣和刘大人说太医是陛下的心意,药方不是,吃不吃都随他的意。” “然后刘大人说,陛下的心意,自然是要吃的。” 真实的情况是,老胡全程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可如今老朱还没有设立锦衣卫,眼睛耳朵也没那么厉害,顾晨编一句瞎话还是没问题的。 第 25 章 软饭香,但不能指着吃软饭 至于在场的太医,还有胡惟庸的那几位随从。 他们一个是听老胡的指令,开药方害人家性命的。 还有一个是胡惟庸自己的人,谁的话也没自己的话权威高。 别看这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能告诉老朱。 不是刘伯温自己要吃那个药,完全是胡惟庸让的。 为的,就是让刘伯温以为,让他死是陛下的意思。 果然,在他走后,老朱犯了难,然后让人去查顾晨和刘伯温,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交集。 是的没错,他就是觉得这两人,会不会一块儿想胡惟庸下马,故意给自己演的这么一场戏呢? 老朱此时深刻意识到,没有长几万双手和几万双眼睛的痛苦,他没有办法时刻知道朝臣的动静。 “叫毛骧来。” 看来是时候,该在百官身边安插一些自己的人了。 想了想,他给老刘回信时,倒没有说的那么冷淡,只是叫他别吃了,换一个郎中再看看。 刘伯温收到信之后,有些失落,也有一些欣慰。 陛下到底还是念旧情的,并没有想着杀了自己。 可是,他是真的不敢给皇帝,做太久的事啊。 一来怕连累九族,二来也不想给浙东党当靶子。 之所以被称为刘半仙,是因为他有参破天机的本事。 他知道朱皇帝以后会大开杀戒,他自己可以死,可九族不行,他得让九族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看着胡惟庸为祸朝堂,为祸百姓他也着急。 总之就是很矛盾。 忙了一天,从皇宫里出来,陈宝船不敢光明正大同他说话,拐了好几个弯才追上他的马车坐上去。 “顾兄,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你都有这么好的马车坐了,呵呵,果然是软饭吃着香啊。” 陈宝船的媳妇是娃娃亲,家境和他是差不多的,比较贫寒,从前不觉得,对比顾晨之后那就叫一个羡慕。 “早知道我能当官,我娘就不该让我定亲那么早。” “你说考中进士以后,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多好。” 总好过现在,马都买不起一匹的好。 “你可别胡说。”顾晨闻言,忍不住劝解道。 “糟糠之妻不可弃,你没考中的时候你娘子跟着你,也是吃了不少苦的,你要有良心就得好好待人家。” “再说了,男儿想要什么,当自己努力去争取才是应该的,光想着吃软饭算什么本事?” 虽然,他现在吃的这口软饭,确实还挺香的。 “自然如此,只是心中难免对比嘛。” 陈宝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便不再提此事了。 “你如今是得了陛下青眼,数次召见你单独奏对。” “我原先还当你得罪了胡惟庸,仕途算是毁了一大半,没成想,你却是因祸得福了。” 不像自己,当官这么多年,陛下和太子殿下从未单独召见过自己,可见自己的平庸了。 “要不,我给韩先生说说,让韩先生把你弄到左御史台这边来,虽然忙些,但是日子过的充实啊。” 免得将来胡惟庸党败落了,你说不准还要跟着遭殃。 “算了吧。”陈宝船不愿,还道:“你们左御史台太忙了,整日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 “又忙,又累,还得罪许多人,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小官,将来谋个地方官安稳一生。” “可不想得罪那么多少,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宝船很有自知之明,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可心眼子却是个不够用的。 怎么看,都参加不了党争。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好兄弟开玩笑道。 “万一以后你被胡惟庸整死了,我一定多多给你烧纸钱。” 自己为他着想,他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盼着自己找死? “去你的,走,去我家吃饭。” 顾晨和陈宝船回到家里,却见家里多了一位女子。 他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卢姓女子么? “卢姑娘,你怎么来了?” 想起她爹说要把闺女许配给自己,顾晨有些心虚地看向妻子,却见妻子并没有生气的模样。 卢雪迎微微屈膝,柔声道:“小女感念大人的帮助,特来谢谢大人,原本是要走的,只是夫人问小女何去何从,小女也不知道。” “夫人便留下小女,说让小女学着帮忙管着铺子,是个营生的本事,等将来也好……” 在京城相看个人家,比在定远那种知道自己事的地方好。 “哦,原来如此。” 顾晨见她没有提要给自己当妾,当即松了口气,然后就放心地给妻子介绍起了陈宝船。 “这是陈大人,我俩关系不错,特叫他来家里吃饭的。” 苏婉盈见他这表情,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丈夫对此女无意,当即脸上也就堆满了笑着。 “好,相公,陈大人请稍坐,妾身这就去让人准备酒菜。” 只要不纳妾,一切都好说。 只要敢纳妾的话,那就别怪她绣花针伺候了。 饭桌上,女眷并未上桌,只两个大老爷们喝酒吃着饭,陈宝船察觉到什么,低声笑道。 “顾兄,你是不是有点怕媳妇儿啊?” 瞧刚刚看见女子上门,这小子紧张得那个样子。 分明就是怕媳妇误会了,然后生他的气嘛。 顾晨左右看了看,确定人不在,才低声问道。 “你不怕你媳妇儿?” 主要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吃软饭个子就是矮一截。 “自然是不怕的。” 陈宝船拿着一只鸡腿啃了两口,然后喝了口酒得意道。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会怕那么小一只的女子。” “我给你说顾兄,是男人,咱们就得振夫纲才对?” “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咱们男人的颜面何在啊?” 说着,陈宝船还拍了拍自己的脸,显然对好友怕媳妇儿这种事情,是极为不赞同的。 “你看看已逝的常遇春将军,别看在战场上咔咔乱杀啊,实际上回家对着老婆大气都不敢喘呐。” “立了功,在外纳个小老婆回家,都还要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带回去,还得给媳妇赔不是。” “因为这件事,他可没少被陛下和其余将军嘲笑。” 可见,怕媳妇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啊。 顾晨斜了陈宝船一眼,表示对此事不做评价。 老朱还好意思嘲笑人家? 他也就是命好,当了个皇帝,有正大光明必须生一堆皇子的责任,否则的话还不是一样的。 再说了,他就不怕马皇后? 还好意思嘲笑别的男人惧内? 呵呵哒! 第 26 章 老朱家的大饼 “我不觉得丢人,我倒是觉得,常将军此人很好,贫贱不移,这是个极高的品质。” 人家的这个觉悟怎么说,哪怕自己这个现代人,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的。 试问,当功名利禄在手上,权柄钱财皆握在手里的时候,又有几个还记得贫贱时的故人呢? 现代也不是没有,从贫贱时夫妻共同起家的企业家。 可结果又有几个发达了之后,没有换媳妇的呢? 就算是没换,在外花花肠子什么,他会怕媳妇知道么? 自然不怕,光明正大给人领回家的事可不在少数。 当然,什么事都不是绝对,什么时代肯定也是有好的,只不过大多数人抵不过诱惑罢了。 不说什么男女,发达了踹掉伴侣的男女都有。 更不说夫妻,贫贱时候的好友,怕是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吧? 人性就是人性,不管是什么年代,人性都不会改变。 “你那是吃葡萄说葡萄酸,嘴硬来着,不过话说回来,常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生了个儿子不好。” “他那个妾室,听说当年是大着肚子进门的。” “蓝夫人那会儿还没儿子,捏着鼻子喝了她的妾室茶。” “如今,常将军和蓝夫人都去了,国公府的那些富贵,都落在了庶长子常茂的身上。” 陈宝船手臂撑着饭桌,对此人那是极为的看不上眼。 “他从小同太子、亲王一同在一块儿读书。” “陛下是希望他长大了,能和常将军一样为国分忧。” “可就在去年的时候,我无意中听说了一件事,他居然,把其父生前纳的一位妾给……” 剩下的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只要成过亲的人都应该明白。 “什么?那孩子可才十五不到啊?” 朱元璋还没称帝的时候,蓝夫人就得病死了。 老朱怕常遇春寂寞,所以赐了两个小妾。 那时候才十几岁,如今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可是常茂这个浑小子…… 史书上,确实记载过这孩子有些不成器。 比如忤逆岳父,想给生母要诰命,还结交胡惟庸等等诸多令人失望的事情,最终在洪武二十年被杀。 可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这么小,居然就惦记起来父亲之妾了。 他爹才刚死了四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还真是,孝顺啊…… 哄堂大孝! “嘘,这事,陛下是知道的。”陈宝船低声道:“只不过,还把人叫进內廷,听说是大骂了好几个时辰。” “可是,常将军早亡,陛下还是想善待他的儿子。” “所以他就把这事给压了下来,不许大家议论这件事。” “最近啊,我听说,陛下是想给常茂找门亲事,让媳妇管他,看中了冯胜将军家的闺女。” 冯胜是个好将军,满身的战功。 虽然结局时,朱元璋怕他功劳太高,自己立的皇太孙压不住。 所以,他就把人无罪赐死了。 可现在老朱还没疯魔,他愿意把冯家闺女,指婚给常茂,足可见老朱对常茂的心意。 只要常茂别那么不中用,最后怎么也有个好结局。 在此,顾晨不得不感慨。 其实这死的早也是有好处的啊,起码子孙受到了帝王的善待。 不必活那么久,还要受皇帝的怀疑。 只不过,嫁给这么个不中用的,那姑娘真可怜。 “想啥呢。” 陈宝船见好友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他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同你闲聊几句罢了,你可千万别犯傻。” “陛下都不许大家议论,你若是把这事捅出来的话,我给你说,你恐怕就死定了。” 上回朱桓的事多悬,那家伙可姓朱。 自家好友硬是,和左御史台的那帮疯子一块儿,逼得燕王殿下杀了朱桓。 他到现在想想还担忧呢,也不知道好友有没有遭记恨。 “你当我傻啊?” 顾晨自然不可能去触霉头,他正色地看着陈宝船。 “如今定远县令一职还是空缺的,我建议你想个法子,去吏部找找门路,给自己换个地儿待着吧。” 见他要说话,顾晨连忙抬手制止,然后认真地道。 “真的,你听我的,别跟着陈宁,离他们越远越好。” 要不是因为这些年两人有些兄弟情,顾晨才不打算提点这几句呢。 至于他听不听自己的,那就他自己的事情了。 奉天殿。 老朱看着一堆反对自己印钞的奏疏,心里觉得烦不胜烦,这些人不懂自己的心思啊。 可当看到顾晨的奏疏时,他便觉得眼前一亮。 当看这年轻人,居然懂得自己为何印钞的想法,还能够举一反三把利弊说清楚不禁有些高兴。 “传,御史台监察御史,顾晨,传太子。” 其实,他学的是宋朝的交子。 如今天下才刚刚初定,民间还有边疆都不太稳当。 国库也不是很充足,他和户部日日都为各方的钱粮筹措问题而发愁。 造钱的铜、银都有些少,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他这才想着,用大明宝钞来代替银钱,并推行到全国。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多少钱,他就能印多少钱出来么? 可顾晨说的也很对啊,若是防伪做的不够好的话,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印钱了么? 若是不控制印钱的数量,那不是容易变成废纸一张么? “来来来,顾家小子,来,坐,云奇啊,快,来给顾大人上茶,就上那个咱平时喝的茶。” 顾晨敢保证,这是老朱对自己最客气的一次了。 这也是,他还是第一回,被老朱给赐了座。 果然,你要是有用。 别说是朱屠夫,就是阎王来了,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自己这不就从顾晨变成顾家小子了吗? 听着就亲切。 他抬头看向太子,却见朱标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目光中还带着欣赏和微微的鼓励。 顾晨心中定了定,太子是个好人,自己一定要牢牢抱着太子的大腿,最好是把老朱给熬死。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安安全全的了。 “咱从前还以为御史就是嘴还行。”老朱拿着他那把玉如意,又让人拿了把椅子坐顾晨对面:“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小子,给咱说说,你说的那几条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解决,你要是能给咱解决好了咱有大赏。” “对了,老大,中书省左丞相是不是还空着呢?” 虽然他自己准备,把左丞相这个位置给胡惟庸了。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不能用这个位置给别人画大饼啊。 “陛下抬举,臣不敢……” 顾晨听到这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连连摆手拒绝,甚至手脚不听话地站起来想跑。 他疯了还差不多,当猪、当狗、当牛也不兴给朱元璋当丞相啊。 第 27 章 三儿 “诶,你坐着嘛。” 老朱也是打过仗的人,伸手轻轻一使劲就给人摁回了椅子上,看的朱标忍不住微微抚额。 “顾晨,你要有法子,你就说,你放心,就算是说错了,孤和父皇,也不会责备你就是了。” 父皇或许粗鲁,看孩子吓得,嘴皮子都要泛白了。 “对对对,随便说。” 老朱难得笑得这么慈爱,那双憨憨的大脸写满了期待。 顾晨深吸了口气:“陛下和太子殿下既然信得过臣,那臣就直说了,臣确实有法子做防伪。” 不就是搞个变色墨,这东西可是难不倒他的。 只不过,以后会不会被人学去,从而伪造假币他是不知道的,反正到时候再想法子就是了。 这种技术的东西,说的顾晨口水都说没了这父子也不懂。 顾晨:“……要不,等臣做好了,献给陛下看看就知道了?” 这不白浪费口水么? 然后就是数量问题,要知道纸币其实就是公信力的问题,还有就是什么币也阻止不了金银铜才是硬通货。 满清为什么不造纸币? 因为大明隆庆开关的时候,把世界上三分之二的银子,都给弄进了大明,所以没必要弄什么纸币出来。 只有让纸币,紧跟着金银印,这钱才不会贬值。 “可是,这样一来,钱还是不够用啊。” 老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为以后的钱币感到犯愁。 顾晨拱手:“陛下,金银都是慢慢的还能造的,可是一但宝钞贬值,就再也回不来了。” 宝钞和铜钱白银之间的兑换比例,变得十分快。 到了最后一贯钱的钞,最后只能兑换两三百文的铜板。 这其实也是说,国家的公信力出现了问题。 说的再白一点,就是肆无忌惮印钞造成的后果。 “成,咱听你的,咱有多少金银,咱就印多少钞。” “绝不多印一张,你回去尽快把那个防伪弄出来给咱瞧瞧。” “然后把你所能想到的,能够更完善的法子,重新梳理一下再给咱递上来。” 总之,宝钞他是一定要印的。 让钞票在市面上通行,金银则留在国库之中备用,这事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稳当的。 顾家的院子虽然小,却是个五脏俱全的。 苏婉盈坐在庭院里点了玻璃灯,随意拿了本书无聊翻看着,并且不停地往书房看去。 “老爷最近忙了些,晚膳都没怎么用呢。” 小桃子给她端来一碗红豆汤,见自家姑娘频频往书房处看笑道。 “朝堂上的事烦心,我也帮不了相公。” “你把这碗红豆汤给相公送去,不必说话打扰了他。” 相公上进,倒确实是好事一桩,可作为妻子,她还是难免有些心疼。 ‘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婉盈看了看天色,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都快三更了,怎么还有人上门。” “何勇,你去瞧瞧。” 何勇是他从娘家带来的小厮,闻言立刻便上前去开了门。 “姑娘,是个小乞丐。” 听见来的是个小乞丐,苏婉盈才从座位处起身,来到门口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穿的一身破破烂烂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男女。 大约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声音有些沙哑和变声,可以确定他是个小男孩儿了。 “先进来吧。” 见他和灏哥儿一般大的年纪,便要过着如今这么惨的日子。 苏婉盈忍不住有一些心软,见他身上还有伤便问道。 “孩子,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你的父母和家人呢?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给小桃子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去拿些吃的和伤药来。 “回夫人,小子身上的伤,是被别的乞丐打的,他们……他们抢我下午讨来的白面馒头。” “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是被爷爷给带大的。” “过年的时候太冷,爷爷没撑住便走了。” “他给我取名叫三儿,因为我是他捡来的第三个孩子。” “我今年十岁了,多谢夫人给吃的,夫人一生平安。” 虽然他是个小乞丐,可是孩子却十分懂事的模样,口齿也是十分伶俐的,还会说吉祥话。 “你说你是爷爷捡的第三个孩子,那你另外两个哥哥呢?” 他们,都不愿意管这个孩子吗? “回夫人的话,他们都死了,大哥是饿死的,二哥是冷死的,小子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三儿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闪过了一丝精光。 看来上峰说的没错,只要女主人肯开口留下自己,自己就能顺利在这个家里头呆下去。 “哟,这是谁啊?” 顾晨忙完了,从书房出来,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孩子,自家娘子还亲自给人擦脸擦药呢。 “这孩子没人要。”苏婉盈轻声道:“在外头流浪一直挨打,相公,反正咱家还缺个给你伺候笔墨的。” “不如我就教教他,让他留在咱们家做事如何?” 三儿此时正啃着软乎乎的馒头,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晨。 “这个,可以倒是可以。” 顾晨看着也有些心软,只不过还是问道。 “你怎么不敲别人家的门,只敲我家的门呢?” 自己不过一个七品御史,谁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还是先收下来再说。 是谁的人,可以仔细观察,说不准还能将计就计呢。 当然,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三儿轻声道:“官老爷恕罪,小子早注意到了夫人,见夫人面善,小子肚子又饿得厉害,这才想着来讨口吃的。” 苏婉盈听他说自己面善,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的。 “相公,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明日早起还要去上朝呢,三儿交给我安置就成了。” 这孩子瞧着好,反正她是要留下来的。 “成。” 顾晨也困了,转身要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你记得给他取个名,明日再带去官府上个户。” 乞丐一般都没有户籍,没有户籍就不算是民。 没有民的身份干啥都不方便,所以还是上个户好。 第 28 章 纸币变色技术 因为太晚了,顾晨才刚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还不到五更天,便又得打着哈欠去上朝。 还是给万历皇帝当官好,人家几十年都不上朝。 官员们不用起那么早,日子不知道多么舒坦。 可惜,穿越这种事都是开盲盒,可由不得你选啊。 顾晨把制好的纸币拿出来,借着烛火的光微微动了动,只见纸币上的一贯钱三字随着动作开始变色。 “这回陛下若是再赏我,我可断然不会谦虚了。” 他感觉,老朱好像不喜欢清高的. 像刘伯温不就是么? 老朱对他,是既不喜欢却又舍不得,想用又不乐意用啊。 所以,想要什么,自己还是直接说的比较好。 奉天殿內。 老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那张纸币,只见纸币瞬间变幻五彩,看起来格外耀眼与漂亮。 “有了这个,还需要印吗?” 老朱喜的见眼不见牙,褶子全都跟着出来了。 “自然需要。”顾晨拱手,笑着道:“防伪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道越好,陛下觉得呢?” 只有一道工序的话,岂不是,给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可乘之机。 “陛下。”说罢,顾晨又拿出一张纸:“这是变色印制的法子,臣献给陛下和太子殿下。” “臣以为,造币的工匠们,陛下应该细细挑选。” “签署保密协议,出入皆要搜身,不许其和家人多说一句印钞之事。” “印钞分为多种工序,一位印钞者,一辈子只能做一道工序。” “为了让他们守口如瓶,安心且忠心为朝堂做事,臣请陛下多给他们一些俸禄,如此方可妥当一些。” 这毕竟是古代,就算有变色技术,其实也容易被学了些。 想到这里,他继续拱手道。 “工匠请陛下选平民,彻查其三族,不能与世家、勋贵有任何关系,工匠和其家人最好都要住在一起。” “不可随意去外地,出入京城都需要特批才行。” 虽然将来还能不能做到这么严格,他自然不知道,但起码洪武朝,肯定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么?”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过招个工匠还要查其三族。 这又不是招士大夫为官,应该不用这么……吧? 最关键的是,居然还要多给俸禄,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陛下,殿下。” 顾晨拱手,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陛下越重视,百姓才会越发相信咱们的宝钞。” 朱标点点头表示赞成,百姓的态度,向来都是根据朝堂的态度来的。 朝廷重视抓贪,百姓们就能硬气一些告状。 若朝廷不重视抓贪,百姓们自然有委屈往肚子里咽。 生怕惹了权贵,全家都因此而遭殃。 “那么,何为保密协议?” 字面意思朱标是懂的,可他没听过这个说法,便还是让人解释一下,免得是自己会错了意。 顾晨轻声道:“自然是让工匠们全部签字画押,并且承诺保密印钞司的一切事务。” “但凡泄露,砍头处置。” “免得到时候他们铸成大错之后,又怨东怨西,说自己是不知者无罪。” “签字画押之后,大家心里头,自然也就有杆秤了。” 别的地方还好说一些,可印钞一事,却是万万不可以马虎的。 若让大家知道,多说一个字要砍头,那么除了亡命之徒,想必大家伙都是不敢如此的。 “甚好。” 朱标首先表示赞同,可一旁的老朱却还有更好的想法。 “砍头太便宜他们了,给咱改成诛杀全族。” 既然要多要自己的俸禄,那自然要从严治理才行。 闻言,朱标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顾晨:“……是。” 还是老朱你比较狠,和你比起来,朱小四都要仁慈不少。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有点怀疑人生,为什么老朱今个儿,不说要赏赐自己,明明他都准备好要什么。 那就是去管印钞司,总比日日在御史台骂人好吧? 殿内。 “爹,顾晨立了大功,爹就不赏赐他点什么?” 朱标不理解,也不赞成,有错当罚,有功自然该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赏什么?” 对于赏赐这种事,老朱向来小气,他笑呵呵把纸币给揣进自己怀里,准备一会儿给妹子拿去瞧瞧。 他看向不高兴的儿子,解释道:“这小子不仅聪明,还有颗赤诚之心,且没有他师父韩宜可迂腐。” “韩宜可太直,咱准备,过两年就调他去别处,否则得罪之人太多,恐怕是不好保命。” “顾家小子,看着刚直,实则心里头自有把算盘,却又不似陈宁那么奸猾,是个干御史的干苗子。” 说白了,他就是不喜欢骂的太狠的老韩。 可是他又知道老韩是对的,所以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找个嘴巴没那么毒的人上位,如此自己心里舒服了,也不耽误他治贪,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晨回御史台,需要路过吏部,谁知刚撞见陈宝船从里头,垂头丧气地出来,表情颇为难过。 “顾兄,吕大人不肯答应我去定远。” 这位吏部尚书吕本,是太子次妃吕氏的爹爹。 顾晨疑惑道:“理由是什么?” 按道理说只要陈宁肯放人,吕本没道理要把人扣着。 “他说我不适合当地方官。”陈宝船多少有些委屈:“你说我,已经入朝四年,这四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从不告假,从不迟到,从不会得罪哪位大人,不知道为何,吕大人要如此为难我。” 虽然偶尔摸鱼,可是谁不摸鱼,干啥就针对自己。 说着,陈宝船甚至都想哭出来了。 “不,不是,不至于陈兄,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顾晨有些无语,不就是一件小事么? “男人,男人就不能哭了,你前些日子还在太子殿下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呢。” 陈宝船委屈得要死,明明说了同级官员都可去定远。 别人都不愿意去收拾烂摊子,自己愿意去吕大人还不让? 凭什么啊? “好了,你先别着急。”顾晨沉吟了一下以后,轻声道:“我帮你想想法子,你先回去忙你的。” 总之不管怎么说,好友都不能再和陈宁在一块了。 和陈宁在一起,迟早都会被拉下水的。 回到御史台,顾晨见大家一脸喜气,不禁问道。 “可有什么好事,陛下给咱们涨俸禄了么?” 一片寂静,涨俸禄? 可能么? 最后还是韩宜可解释道:“刘先生要回来了,这下胡惟庸可不好胡作非为,朝政亦可再清明一些。” 第 29 章 刘伯温回来了 要知道,如今胡惟庸一家独大,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刘先生既然肯回来那自然是好的。 “真的?” 闻言顾晨也有些高兴,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死的。 离现在还有六年呢,他可不想在黑暗中度过六年。 太难捱了。 “可不是。”高以然捋着护着,显然对比也很高兴:“青田先生刘伯温,一身的清明与孤傲。” “只要有刘先生在,谅那位胡惟庸也不会多费口舌。” 顾晨心里盘算开来,刘伯温可是浙东派的头头。 只要他肯回京城,老朱为了制衡也会让他和胡惟庸平起平坐。 既然是平起平坐,那陈宝船想外放一事或许有些眉目。 不是只有刘伯温的路子走,只是顾晨不愿意,好友走胡惟庸的路子而已。 顾晨望着自己官服上的图案,若不是自己已经在老朱面前显露了本事,想来自己也能求个外放。 唉,官海浮沉,明日会如何,谁又会知道呢? 韩国公府。 李善长刚从新纳小妾身上爬起来,就听闻胡惟庸深夜登门,他无奈扶着腰起身穿衣。 “这个胡惟庸,都当相爷了,怎还学不会稳重?” 对于自己提拔的人,李善长其实还是蛮重视的。 毕竟,他是自己推出去的,淮西派的带头人。 整个淮西勋贵的荣辱,可全都在这个家伙的手上。 “老爷,可能相爷,是有要紧事。” 小厮混儿提着灯笼,在前方为自家老爷引着路。 要紧事? 李善长心里一动,莫非,是青田那边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步伐不由地迈快了一些。 胡惟庸得了刘伯温要回来的消息,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深夜来拜访了韩国公府。 “老师,刘伯温要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李善长便忍不住凝了凝眉。 “他回来了,你不是……?” 给他下毒了么,怎么没有给毒死? “按刘伯温的脾气,学生算准了他定然会吃药,让陛下怀疑学生,可他却好好地回来了……” “听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左丞相的位置……” 原本左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着,便有流言说是给刘伯温留着的,如今一看果然是如此。 “惟庸啊,不是我说你,你办事也……” 太不果断了吧? 李善长有些无奈,人都回来了你还能怎么办?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杀人,那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你也别急。”不过很快,李善长就冷静了下来:“刘基的性子,陛下不喜,他人又清高。” “我觉得,用不了多久,他又会主动告老还乡的。” 从刘伯温投上位开始,便数不清有多少次告老还乡了,陛下最讨厌的也正是这一点。 “只能但愿如此了。” 胡惟庸虽然满是不高兴,可最终也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离京一百里处,刘基坐在自家的毛驴上头表情悠闲,身旁的刘链也骑着一头毛驴伺候着。 “父亲好容易归隐,脱离纷争,何必又要回到漩涡里去,要知道盼着您出事的人可多了。” 刘链摸了摸驴的耳朵,表情颇有些不理解。 “明明陛下开国,赏了咱们银钱,还有马匹宅院,再不济,也能租车,为何父亲要骑驴进京来。” 要知道,李善长和胡惟庸,如今可过着富贵日子。 再瞧瞧自家父亲,人品德行可比他们好出不少,可偏偏骑个驴……还不如六品官神气呢。 “当年跟随陛下,我骑的就是驴。”刘伯温却是一脸认真:“如今骑的还是驴,其实我骑的并不是驴,骑的是初心。” “链儿,你记住,父亲之所以出仕,为的是天下的社稷,为的是大明的百姓和陛下的朝纲稳定。” “既不是为了高头大马,也不是为了豪宅土地,咱们一家子,可不是淮西一党之流的宵小之辈。” 他算是想明白了,那位小顾御史说的非常好啊? 人只要活着,那就可以做任何事,那就还有希望。 可若是人死了,那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 顾晨不知道几位大佬的心思,他正在家里研究青霉素的制作法子。 可不管怎么试,结局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在古代制作医药的条件,怎么看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沙漏发现都十一点了。 便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去睡觉,却见三儿还在门口侍立着。 “三儿,夫人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儿?” 这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也是可怜得很了。 “回老爷,夫人给小人取名为顾安。” 姓顾? 顾晨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孩子无父无母。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那自然就只能跟着自己姓顾了。 “老爷。”三儿,不,顾安此时又笑嘻嘻地道:“夫人说,伺候公子不能不识字,所以每日都教小人好几个字呢。” 顾晨见他高兴,心里也很是欣慰,嘱咐他好好学便回屋了。 笔墨纸砚贵的很,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读书的。 何况从前还只是一位小乞丐,有了识字的机会高兴也很正常。 不过,算着日子,老朱马上就要开办社学了。 到时候,认字的可就多了哟。 “夫人,我回来了。” 卧房里只留着一盏玻璃灯,虽然比不得现代的灯亮,可不管如何,也比煤油灯要强上许多。 “睡了?” 顾晨见她眼睫毛轻轻动了动,便知道她是在装睡。 他忍不住戏谑地打趣道:“既然夫人,已经睡着了,那我也不必在屋里待着,还是出去找找乐子好了。” 说罢,他就装模作样,要往屋外头走去。 “你敢!” 成亲半年以后,苏婉盈总算是没忍住露出了自己的真性情。 此时那骄悍的模样,和平日里柔弱温柔的模样相差巨大。 “你若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回娘家去再也不搭理你。” 苏婉盈生气了! 明明就是他回屋里太晚,还好意思拿去青楼吓唬自己。 真过分。 “原来没睡着啊?”顾晨上前,把她轻轻揽入怀中:“我和你开玩笑的,陛下可不让官员去花天酒地。” “你相公我,可不敢去呢。” 再说了,钱都归媳妇管,他哪里来的钱花天酒地。 虽然,他也藏了私房钱,可也不会花到这上面不是? “有这个心也不行。” 苏婉盈很霸道,她伸手握住丈夫的命脉,一字一句地说道。 “相公这辈子,不管是人还是心,那都只能有我一个。” 第 30 章 宝钞争论 “好好好,只有你一个。” 再多来几个的话,他腰负荷太重怕是也不成,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让顾晨感觉到轻松的时候,就是和妻子亲热之时,但激情褪去之后,又忍不住开始烦恼。 自己到底,还要在御史台干多久? 本来以为献了宝钞之法,自己就能挪地儿了,结果朱八八那个老六居然提都不提此事,真的是太愁人了。 “顾兄,顾兄。” 一大早,陈宝船就在宫门等着,见着他便偷摸塞给他两个包子,包子还有一些烫手呢。 “内子昨日来了京城,这是给包的大肉包子,我想着你肯定没用早膳,便特意给你带了两个尝尝。” 大肉包子的香味十分诱人,虽然顾晨有点怕到时候不方便,可还是没忍不住咬了几大口。 “弟妹的手艺了得,陈兄可真是有口福啊。” 肉多葱香味浓就不说了,包子里头还带了肉汁,轻轻咬上一口,对早起的打工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美食。 这比现代的肉包子,可不知道要瓷实多少。 犹然记得,小时候一块钱四个小笼包子肉特别多,味道又好,等自己打工了就变成一块钱一个。 足足涨了四倍不说,肉少而且还不好吃。 因为这,他都很多年没买包子吃,等来了古代才实现了包子自由,可也不如陈宝船老婆的手艺好。 “你要觉得好吃,我让内子做了,多给你送点去,她在京城闲得无聊,也让嫂子带她说说也好。” 陈宝船笑呵呵地,给自己老婆找个说话的好友。 “可以,婉盈刚来京城,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让弟妹和她说说话,聊聊天也是好的。” 女人的话题和男人不同,他对胭脂水粉那些又不感冒,还是让她们女子之间交流为好。 陈宝船见他答应,也很是高兴,可见自家部门的同僚来了,便连忙止了笑,退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陈宁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他斜了陈宝船一眼。 “言清,你和顾晨,很是要好?” 陈宝船的字为言清,他听了此话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下官和顾御史,不过是一般同僚关系罢了。” 自然是要好的,不是顾晨那半边墨,他怎么可能考中进士当上官,可话却不能这么说。 顾晨得罪了胡惟庸一党,可自己还在他们手底下过活呢。 闻言,陈宁不再说话,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安静等候了。 顾晨吃完了包子,把油纸揣怀里等着下朝以后再丢。 看来,以后不能正大光明,和陈宝船说话了。 不然的话,他少不得要被胡惟庸的人穿小鞋。 庄严的大殿之上,老朱宣布了立刘伯温为左丞相的旨意,接着便宣布立社学的旨意。 所谓社学,可以理解为社会教育,每五十户为一社,每社设私塾一所,选通晓经书者为先生。 农闲的时候让百姓入学,读《孝经》、《小学》、《大学》、《论语》、《孟子》,依旧以教劝农桑为主要的任务。 认字读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给大家找点事干。 不然你太闲了,岂不是要造我老朱家的反? 这也算是德政,大家没有意见,对刘伯温当左丞相也没有意见,但是对于宝钞司都很有意见。 “陛下准备,何时开始实行宝钞通行?” 韩宜可首先出列,抛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 老朱也不隐瞒:“四月时,应该就可以全国发行了。” 印钞这种事情,不过精细一些,倒是也不难。 “臣再问陛下,金银铜可拿去官府换取大明宝钞,那么百姓能拿钞,去换取金银铜么?” 第二个问题有些犀利,老朱的眉毛当时就拧了起来。 “自然不成,咱推行大明宝钞,本来就是要让大家用纸币,既如此,自然不能换金银铜了。” 想用纸币换金银铜?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服务。 “那么臣,敢问陛下。”郑士元此时站了出来,高声道:“百姓们可以用钞,来缴纳税收么?” 这个问题就更犀利了,顾晨看着自己鞋面挑了挑眉。 这两个问题,都是他给韩郑两位提出分析来的。 也是为了让老朱意识到,想要实行纸币需要仔细考量,不能急于求成,免得起反作用。 要知道,老朱印钞以后,就开始不讲武德了。 给官员的俸禄,开始发钞、发粮食混着发。 本来官员的俸禄就很少,随着钞贬值得厉害过后,官员饭都吃不饱了,这才有永乐时期。 堂堂二品大员,居然只能喝白稀饭的说法。 这也正是让明朝成为,治贪最严,可贪官最甚的朝代。 开玩笑,你饭都不给人家吃饱,人家不贪才怪了。 “自然不成。”老朱直接道:“为防百姓私藏金银钱,税收的三成,必须要有金银和铜钱。” 若不如此,自己哪里来的源源不断的备用金库? 又怎么能够不停印钞,把这个宝钞玩儿转呢? 陈宁这会儿琢磨出了味道,忍不住出列道。 “陛下,如此一来,百姓以后为了凑够金银铜这样的钱,岂非要花高价从别处购得?” 天灾来临之际,连救命的粮食都可以翻个几番。 更何况,交不上税,百姓们就得吃牢饭。 那些心肝黑透了的商贾,不赚这个钱才怪了。 长此以往,定然会让百姓,苦不堪言的。 闻言,老朱也有些犯难,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把金银铜,都收进国库里,又不给百姓造成负担呢? “陛下。” 新任左相,刘伯温此时,从队列里头站了出来。 “臣认为,几位御史大人说的有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此事,还需要仔细商议,三思而后,再作定夺。” 这事确实不能莽撞。 老朱便点了点头,决定先散朝而后再说。 户部尚书杨训文、杨思义、刘伯温、御史顾晨四人留下商议政事。 再次听到老朱点自己名字,感受着同僚们异样的眼神。 顾晨此时算是认命了,还好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倒是不至于饿了肚子,只不过胡惟庸的眼神有些可怕。 也是,刘伯温回来的第一天,就被陛下留了下来,倒是他胡惟庸这个右相,被皇帝忽略了。 他不生气,不抓狂才奇怪了呢。 “几位爱卿坐吧,云奇给上茶。” 老朱今天的心情貌似很不错,居然不仅赐了座,还给赐了茶喝,对于御茶顾晨很感兴趣。 “谢陛下。” 众人齐齐拱手之后,才又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顾晨的官职是最小的,自然是坐在最右边。 能和几位大佬并排而坐,就已经算老朱很看得起自己了。 他拿起茶,轻轻喝了一口,果然是比五百文的茶好。 唉,皇帝就是皇帝,再节俭也比普通人人好过了。 第 31 章 你信不信咱治你的罪 待坐定之后,老朱迫不及待拿出宝钞给几人瞧。 “你们看看咱造的这张宝钞,人人见了都说好勒。” “而且咱还加了那个变色防伪,旁人绝对造不出一模一样的钞。” 顾晨:“……” 不要脸! 那是你干的么? 明明就是俺的功劳。 只见钞面上写着“大明通行宝钞”六字,上头的一贯钱三字流光溢彩,而钞上还贴心地画上了图。 让那些不识字的,知道这一张钞,应该当多少钱使。 两位户部尚书连连点头,表示防伪这方面确实没有问题。 “可陛下,百姓手中的金银铜较少。” “若是税收,不能够全部都收取,宝钞的话,恐怕还是会给百姓们,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毕竟人家是做生意也好,或者是卖粮食也好,收的都是宝钞,那三成的金银铜从何而来? 再说了,官府还不给换呢。 “或许。” 刘伯温想了想,轻声建议道。 “可以限制兑换金银,就是说百姓可以在官府,兑换少量的金银,反正他们也是拿来交税嘛。” “这样一来,虽然转了一圈,可金银钱最终也还是进了国库里头,如此便可两全也。” 如此既不会给民众造成负担,也能在最大限度之中,保证国库里头的金银铜钱的充足。 “顾晨,你怎么看?” 老朱觉得刘伯温的法子稍微好些,可还想有个更好的法子。 他把目光放在顾晨身上,期待他能说出个不错的方法。 “回陛下。”顾晨想了想以后道:“臣以为,官府可以兑换铜钱与百姓,但不可兑换金银两项。” 铜钱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硬币,兑换给大家也没什么。 “至于税收一项,臣以为,铜钱和宝钞都可,可金银不成。” “陛下想要让宝钞在市面上通行,就要确保宝钞的用处才是,若是咱们想方设法拿到金银,却只给百姓一张纸,人家自然是不信的。” 百姓又不是傻的,你做得太明显,别人自然对你不信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法子蒙蔽你眼睛的。 “如此一来的话,那国库的金银该如何增加?” 老朱愁的想挠脚丫子,可当着几位大臣又不好意思。 “增加金银储存,不一定要从大明人自己手上入手,听闻番邦之人,对大明的衣裳茶食都极为感兴趣。” “一两茶叶,在大明卖五百文,卖到外头人手里就能翻个十倍,咱们可以收取商税以此增加储备黄金。” 闻言,老朱愣住了,另外几位大臣也愣住了。 谁不知道陛下不喜欢海,这小子居然还敢提? 洪武三年,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四年,朱元璋下令,命令片板不许入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审之以重法。 洪武七年,皇帝下令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这可是从唐朝开始就有的海贸官方机构。 这些都足以说明,朱元璋他对大海没有兴趣甚至有些讨厌。 可这顾大人…… 唉,年轻啊。 “陛下,天下之大,绝非只有我大明尔。” 顾晨拱手,解释道:“虽然张士诚、方国珍的部分余孽已经逃入周围海岛,还有倭寇肆虐。” “可咱们大明,国力强盛,何须怕一些宵小之辈,开取海上互市,他们用金银买咱们的东西。” “若他们有稀罕物件,咱们则可以用宝钞买之。” “如此一来,不必惊扰百姓,国库金银依旧充足。” 其实他还想说吕宋有金矿,还有东瀛的银矿。 都可以全部拿来,可惜人太多,他不想说。 免得回头,别人又觉得自己怂恿皇帝好战了。 不出所料的是,顾晨果然单独被老朱留下来了。 他有些生气:“你就没别的法子,净说些废话?” 自己若是愿意开海禁,那还印什么大明宝钞呢? “陛下,这只是臣自己的看法。”顾晨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识趣拐弯:“若是陛下实在不愿意开海禁。” “臣以为,陛下也可以,用刘先生的法子先试试,只是倭寇和张方二人的余孽,对沿海百姓危害较大。” “不可姑息,臣以为,还是要尽早铲除才好。” 虽然现在国朝初立,打仗肯定会有些力不从心,可耽误大明挣钱的事,可万万不能拖。 想到这里,顾晨又道:“早日把余孽给铲干净了,咱们大明也好早日致富,更上一层楼。” 他说得起劲,可老朱的脸色却越发地黑了起来。 “你给咱闭嘴,你一个御史,如今还管到户部的脑袋上去了,信不信咱立刻治你的罪?” 这个竖子懂什么? 张方二人的水师本就厉害,到时候海禁一旦开放,互市繁荣,江浙一带的张方旧部会干看着吗? 到时候和海外的残部互相勾结,再一起来造大明的反。 到那时候,岂不是天下又要大乱? 而且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在说自己是怕张方的残部,所以才海禁的,这叫什么话。 他会怕吗? 只不过,是不想打起来,百姓受苦而已。 顾晨:“……” 您这时候想起我是御史台的人,那你还把我留下干啥。 把人留下,不就是让人说话的么? 说了你又要骂人,怪不得人家刘伯温动不动就要辞官。 “父皇,你别和他计较。”朱标见自己父亲生气,连忙说好话:“顾晨还年轻,想法天真了些也是有的。” “儿臣这就把他带下去,狠狠斥责,叫他以后再不敢乱说话。” 好大儿明着袒护顾晨,老朱虽然想教训这个小子一顿,可想着卖儿子一个情面倒是也好。 于是,他默认儿子把顾晨拉走了。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随着朱标回了文华殿说话。 “顾晨,孤觉得,你不该在御史台,应该去户部任职才对,你怎么能满脑子都是钱呢?” “前些日子,你给父皇上了奏疏,说蜂窝煤除了大灾之年,都不能免费给百姓发放,要收取银两。” “孤和父皇自然清楚,可不该由你来说这话,听说,你还动不动就问同僚,是不是要涨俸禄了。” “你是御史,理应两袖清风,怎的这一身的……” 铜钱味儿呢? 朱标觉得看不懂这个顾御史,你说他是个好官吧,可他日日在钱上头费心思费功夫。 可你要说他不是个好官儿,人家上谏又不避讳权贵。 而且从来不会贪财,多一个铜板都不要别人的。 这样的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 32 章 贤惠的老婆 两袖清风? 这是说的好听一点儿的。 说的难听一点儿的就是视金钱如粪土,他可做不到如此高尚。 “殿下,御史也是要吃饭的,饭是需要花银子买的,圣人书能使境界高尚,却也不能饱腹。” “臣今日的建议,还请殿下得空之时思量一番,若是商贾只在大明做生意,那挣的就是自家的钱。” “说白了,一家是小家,而国家则是大家,一家子兄弟姐妹有百金,不管互相买卖做的再厉害也只有百金。” “国家也是一样,挣自己人的钱又算是什么本事,只有把别人的钱,挣到自己腰包才算是有本事。” 自家的钱就只有那么多,不管你怎么流通还是只有那么多,想要国家好,海禁绝对不能实行。 免得人家通古斯自己闭关锁国,又栽赃是洪武大帝开的头,隔了几百年的锅也能甩。 冤不冤? “此事暂时莫提。”朱标知道,顾晨说的确实有道理:“你说话也要三思,有事先上个奏疏来。” “有些话,明知道不该说,就不该说出来才是,需知祸从口出,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他也就看顾晨是个能人,才会对他说这么好些话。 免得到时候头脑发热,说些不该说的话被砍了。 若是如此,未免有些可惜了。 顾晨出来的时候,一位貌美的宫女才端着食盒进去。 “殿下辛苦了,这是次妃让臣准备的雪梨羮,说是殿下说话多,喝些梨羮对嗓子有好处的。” 次妃? 吕氏? 顾晨心头微微一动,这时候朱允炆貌似还没出生吧? 算起来,朱雄英是洪武十五年,五月初八的时候死的,而马皇后,也是同年八月去世的。 野史都说,这个女人害死了朱雄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顾晨摇了摇头,这老朱家的事情,错综复杂,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随便置喙的。 “哎哟,我的乖孙儿。” 老朱刚回坤宁宫,就见到了自己的皇长孙。 当即心中的郁闷与烦恼渐收,开始逗弄起了自家孙子。 “雄英这孩子,浓眉大眼的,一股子机灵相,随咱,一看以后长大了,就是个能成大器的好孩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此时太子妃常氏,和次妃吕氏都在现场呢。 常氏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吕氏就有些不高兴了。 回到自己屋里,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避子汤停了五个月,为何我这肚子还没有动静?” 汉人的规矩,正妻先生子,而妾室次之。 若正妻几年都无子,妾室方可生子。 太子妃常氏长相随了爹,长相亦不是特别好看。 可是太子朱标,对太子妃依旧爱得深沉。 她也是十分好命,为太子殿下生下了皇长孙。 倒是自己,迟迟没有孩子。 若是没有孩子,那自己和爹爹不管再如何筹谋。 不都是一场空么? “娘娘。”宫女安然轻声安慰:“太医说避子汤停了,也需要调理些时日,娘娘不必着急的。” “太子殿下宠爱娘娘,有孕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娘娘二十不到,正是大好的年华,又有什么好急的? “也是,我急什么呢?” 吕氏想起太子妃,常常抱怨常茂常升两兄弟如何不争气。 鄂国公死了常遇春,竟再无能够撑起门楣之人。 再想想蓝玉那个性子,不用吕家动手也迟早把自己玩死。 她拿什么和自己争? 再说了,孩儿生下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养大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常氏那个蠢货也能护得住? 吕氏拿着剪刀,给盆栽修饰着枝桠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如今皇长孙,在坤宁宫由皇后教导。 坤宁宫被治理得如同铁桶,现在是绝不可能乘虚而入的。 自己可万万不能心急,还是要一步一步静待时机为好。 沉得住气,方可成大事也。 过了两日,顾晨回家的时候,陈宝船的媳妇林氏才刚刚离开,只见桌上不仅摆了包子,还摆上了饼子。 不过一部分做的很丑,另一部分却做的很漂亮。 很明显,一个是林氏做的,另一个是自己婆娘做的。 “娘子这是,在学着洗手作羹汤?” 苏婉盈聪慧美丽,女红也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厨艺差了些,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小炒和汤水。 可能因为是南方人的缘故,对面食的做法更是一窍不通。 力求事事完美的她,自然不肯放过任何能够学习的机会。 “听说你喜欢吃,我自然是要学的。”苏婉盈拉着他坐下,指着桌上的吃食道:“你尝尝?” 她眼神亮晶晶的,里头全是期待,期待他先尝自己的。 顾晨明知她所想,却故意假装要去拿林万做的。 然后在妻子不高兴的表情中,又去拿了不好看的。 “好吃,娘子啊,你这手艺好的很,你快尝尝。” 好个鬼,明明就咸了,而且姜放的也太少了,完全就没有压住腥味,实在是……难以下咽。 还是让娘子尝一尝,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难吃,以后就不会下厨,更不会强迫自己吃了。 “我尝过了。”苏婉盈笑道:“很难吃,可林姐姐说,男人和女子的口味不同,有些男子就爱吃重口的。” “所以啊,我这才想给相公吃,相公你多吃一些,明日林姐姐还来,我好做手擀面给你吃。” 母亲来信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抓住男人的胃,她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顾晨:“……做饭实在太辛苦了,为夫觉得娘子不必困在灶台上,有时间多去玻璃坊打理打理。” 好吃就算了,关键这么难吃,消受不起啊。 “不辛苦,做饭是下午,打理生意是上午的事。” 苏婉盈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满脸娇羞地道。 “林姐姐说的对,咱们做女人的,看着夫君吃得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朝堂上的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家里把媳妇照顾得妥帖些。 顾晨:“……” 你们是幸福了没错,你们看我幸福吗? 别回头没被老朱砍死,先吃媳妇的菜食物中毒了吧? 第二天,手擀面也不知咋做的,咬着跟牛皮筋一样难嚼。 不过为了捧场,他也还是就着咸菜勉强吃完了。 第三天,看着能砸死人的死面馒头,顾晨本想拒绝。 可看着妻子,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到底还是妥协。 泡着水,满含热泪地吃了下去。 “相公怎么了?” “为夫甚是感动……” “相公不必如此,这是为人妻子应当做的,明日,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不必了……” “要的,妾不怕辛苦。” 顾晨:“……” 到了第四天,顾晨说什么,也不想回家吃饭了,头一次主动留在办公室加班看地方上递上来的消息。 不说别人,就是老韩见他勤奋,都有些惊讶。 “哟,光曦啊,你怎么还不回去,你这还是新婚燕尔的,近日事也不忙,是和媳妇吵架了?” 要知道,从前只要一到点,这孩子立刻便走了。 今日这么勤奋,不对劲啊! 第 33 章 帮陈宝船外放 “老师,师娘在家,会给您做饭吗?” 顾晨看了看同僚,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才拉着韩宜可到一处,低声询问师父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然,我们家没钱请下人嘛。”韩宜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心疼:“因为没钱,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夫人操心着。” “可你家,不是有下人,你怎么还惦记要让媳妇做饭?” “不是师父说你,你如今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可不兴那么多要求,人要懂得知足才好。” 别要求太多,到时候媳妇受不了跑了才知道哭呢。 “师父,不是我要让内子做饭,我……我是想让内子不要做饭……” 可惜,貌似她做饭上瘾,早上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还说,让自己早些回去,她又学了道新菜。 就昨日吃的死面馒头,吃了那胃就疼了大半宿呢。 今儿晚上,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 “你媳妇做饭不好吃?” 韩宜可是过来人,见徒弟这个表情便猜到了什么。 顾晨痛苦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今日便多待会儿,蹭一顿宫里的羊肉泡馍再回去。” 老朱的规矩,若是加班太晚,是可以免费吃顿宵夜的。 虽然不是鸭血粉丝汤,就是羊肉泡馍啥的。 可不管是什么,那也比回去吃媳妇儿做的饭好。 “成吧。”韩宜可看他的表情,便也猜到了苏氏做饭有多难吃,同情道:“那你就多忙会儿。” 还记得,他和媳妇刚成亲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么一遭。 曾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顾晨的气色不太好,显然最近是被妻子的厨艺祸害得不成样子了,今日骂人的中气斗欠缺了一些。 “她不回去了。”陈宝船笑道:“这夫妻自然要在一处,长久分离,如何绵延子嗣呢?” 自从媳妇来了,他衣裳香喷喷,吃的满肚子油水,就连官服都小了,日子可谓是滋润的很。 就这,他怎么舍得媳妇回去? 顾晨咬咬牙,为了自己的胃着想,便带着陈宝船去找了刘伯温,说了他想外放的事情。 “为何非要去定远?”刘伯温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笑道:“那是胡惟庸的家乡,你去了可不好办。” 顾晨一拍脑袋,他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刘伯温继续道:“蜀中,新繁县还缺县令,就是不知道陈大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新繁县? 成都府啊。 只不过,现在的新繁县可不好过,蜀中战乱才刚刚平定,百废待兴不说,还时不时发洪水。 不过前景很好啊,过不了多久,蜀王过去就藩,就好过很多了,主要蜀王是个很好的人。 陈宝船有些犹豫,他看着好友,希望好友能帮自己做决定。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顾晨自然不帮他做决定,只是道:“那地儿都是平原,不逢灾的时候,粮食长得还是很好的。” 不像晋地那边,这些年动不动就是大旱灾。 而蜀中有都江堰,水利兴旺,就是地僻了一些,百姓读书机会少了些,可这可以改变嘛。 地方官,不就是去干这些事的么? “好,我去。” 想起陈宁最近对自己的阴阳怪气,陈宝船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不过是穷一点,如今除了江南一带哪个地方不穷? 江南一带倒是有钱,可是轮得到他这个寒门出身的人去么? 去了新繁,总比留在京城被吓死要好的多吧? 有了刘伯温的帮忙,陈宝船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顾晨带着媳妇去送那两口子,苏婉盈还颇有些舍不得。 “林姐姐,你走了,可没人教我做饭了。” 顾晨嘴角抽了抽,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谁知,林氏却爽朗道:“无事,我可以写信给你嘛,你照着我信上的法子做,保管能做好。” 她是个庄稼人,难得和地主家的小姐交上了朋友,还是挺高兴的,纵然她稍微笨了一些。 可只要肯学,那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做不好的。 闻言,顾晨连忙把好友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 “陈兄呐,你可千万要拦着你婆娘,别让她寄信来祸害我啊。” 他受得了,他胃肠道也受不了了。 “瞧你那怂样,你直接告诉她做的不好吃不就得了?” 陈宝船笑话了几句,还是答应尽力帮忙看着。 顾晨这才开始嘱咐道:“你去了地方上一定要好好干活,不说多了,本职工作一定要做好。” “最重要的是。”顾晨咬咬唇,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千万不能贪,你可是见识过陛下手段的。” 这才只是刚开始,越到后面,惩罚只会更严重。 “我知道,顾兄放心。”陈宝船望着天边的鸟儿,轻声道:“当年入仕的初心,我可是还记得呢。” “我还记得顾兄你说过,就是饿死、冷死也绝对不多拿百姓的一文钱,免得自己死了就算了,还连累家人。” 家里供他们读书不容易,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拖累家中的人,一块儿去死。 “记得就好。” 见他是真的放在心上了,顾晨也算是彻底放了心。 “快去吧,我祝陈兄,一路顺利,此生安康。” 只要不贪,当个小县令,安康一生也不难。 陈宝船问道:“你不祝我早日高升?” 安康一生虽然也好,可早日高升才是官场最好的祝福语。 “别说了,赶紧走吧你。” 顾晨推着他上马车,看他那单纯不知愁的模样无奈摇头。 这小子,幸好是外放成功了。 否则的话,迟早被陈宁他们卖了。 四月,老朱到底还是发行了纸币,是按老刘的法子,关于海禁,老朱对此事并没有表态。 顾晨也不着急,也没提这事,反正按现在的法子发行宝钞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到时候老朱死了,他就去劝下一代帝王开海禁就是了。 只要不是朱小四登基,自己的脑袋怎么都是掉不了的。 玻璃坊来钱很快,到了七月份顾晨已经用那钱在老家,置了二百亩良田,是个妥妥的大地主了。 “不升官也好,多赚点钱,手里有钱才不求人呐。” 第 34 章 赈灾 时光就那么安稳地过着,朝堂上刘胡两人互相制衡,偶尔打个嘴仗罢了,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直到洪武八年七月初二的夜晚,一封灾报快速地入了皇宫,打破了这几个月以来的平静。 温州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和海溢之灾? 潮水倒灌城镇,整个府郡的沿海、沿江受灾严重。 其中平阳县最为严重,已经死了二千多的人口。 房屋被大水冲去一空,而庄稼也因为潮水所浸、腐烂,瞧着这模样,今年是没有收获了。 几处受灾地区房屋全部被毁,还有不少受伤的老百姓。 然后就是驻防的军队人员物资,受损情况也很是严重,官兵溺死,船只漂没,一片哀嚎。 出了这种事,朝廷自然要赈灾,朱元璋当即下令,让官员带着粮草、衣物前往温州府。 为了防止贪污,监察御史自然也得跟着去。 此次灾情不容小觑,老朱共派了郑士元、顾晨、高以然、范从文四位御史跟随粮草前往平阳县。 他们去的是最严重的郡县,而陈宁的人则被派去了不严重的地方。 可见,对于陈宁这家伙,老朱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呕~相公,你怎么现在要出门……那我怎么办?” 苏婉盈刚查出来怀孕,吐得厉害,听到丈夫要出远门,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么多御史,难不成就你一个能用么?” 她都这么辛苦了,没有丈夫陪着,想想就难过。 孕妇本就敏感多思,这时候徒留媳妇一人在家确实说不过去。 “娘子,圣命难违。”顾晨也不想去,可老朱已经降旨了,他安慰道:“我给嫂嫂去了信,见她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你放心,至多不过两三个月,我一定也就回来了。” 根据史料,貌似温州府,明年还有一场大灾呢。 “真的,说好了,三个月便回来?” 苏婉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还以为要许久呢。 “真的,真的。” 安抚好妻子以后,顾晨便匆匆赶去和郑士元他们集合,这才发现,燕王朱棣也在其中。 而太子朱标,正拉着弟弟,温声嘱咐些什么。 “郑大人,这是,燕王也要去?” 顾晨有些好奇,朱小四今年才不过十五而已。 老朱和朱标就舍得,让他这么小就去灾地辛苦了? 要知道,大灾过后就是时疫,他们就不怕朱小四染病么? “嗯,陛下和太子殿下,貌似很看重燕王殿下。” 郑士元和顾晨曾经合作过,所以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封地北平,先生宋濂,处处教导都是与太子殿下相同,可见,将来会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顾晨看着不远处,那一对正依依惜别的兄弟俩不免感慨。 若是历史上的朱标没有死,朱棣还会起兵吗? 如果,朱标登基,他还会削弟弟们的番吗? 还会有靖难之役吗? 如果…… 如果朱标不死,大明会不会,走的又是另一条路? 导师曾经对自己说过,朱标乃是位仁义之人。 他要是登基的话,很有可能会和朱高炽和朱瞻基一样缩边。 从而做一位守成之君,肯定不会想着拿下安南,也不会著立,让人惊叹的永乐大典。 因为朱小四是因为造反,所以才会想着把事业做的强大,好有脸面下去见自己的祖宗。 可朱标若是顺位继承,怕是就不会想干这些了。 所以,朱棣会比朱标,更加适合当大明的皇帝。 可顾晨却认为,朱标仁义是真,却也不见得会缩边守城。 朱高炽和朱瞻基两人虽然也不错,却也和朱标比不得。 朱标是有狠劲的,只不过是在其父和其弟弟们的衬托下,才显得稍微仁慈而已罢了。 好在如今时间还早,他还有十年时间研制为朱标的救命药。 只要能研制出来,救活朱标,不就知道到底是他登基好,还是燕王朱棣登基好了么? 此时顾晨只想着印证,自己当年和导师争论的结果。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看看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吧。 因为涨水,所以不能走水路,又因为急着去救灾。 所以大家走的很快,每到一个官驿就换一批马,然后带着粮食继续往前走。 吃也在马上吃,主要是干粮,顾晨头一次骑这么久的马,他又是文人,大腿早就磨得出了血。 加上有时还下雨,雨水浸透了衣裳碰到伤口。 那种痛感虽然不强烈,却也让人挺难受的。 “给,擦擦吧。”休息时,郑士元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丢给他:“擦擦吧,不然到了地方更没时间了。” 顾晨也不矫情,道了谢,接过药就开始擦了起来。 “燕王殿下年纪那么小,瞧着体力倒是比咱们都好。” 出发五天了,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可人家依旧精神抖擞。 不像他们这些,不说是叫苦连天,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以为呢,燕王殿下的武功,可是常遇春将军教的。” 如果说李景隆和朱祁镇的战神,是一种讽刺的话。 那常遇春战神,就是真挚的褒奖了。 若不是其死得太早了,那北元说不准早就被打下来了。 徐达将军虽然非常厉害,可孤拳难免不敌四手。 “倒也是。” 顾晨上好药以后,便连忙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个月,别想睡好觉,为了不猝死,最好是能多睡上一会儿,那就多睡上一会儿。 “喂,顾御史。”朱棣见他骑马也搁那儿打哈欠,不由地慢下马来,好奇道:“你有那么困么?” “平阳县的百姓,此时苦不堪言,你还有心情打瞌睡?” 就算是困得厉害,也不能表现出来,装也要装出个忧国忧民吧,别的大人都是如此。 只有顾晨,一直打瞌睡。 “急。”顾晨先肯定,自己是有忧国忧民的心思的,然后道:“臣只是身子不好,气血不足,所以总想瞌睡,还望燕王殿下见谅。” 还是不是人啊,怎么连打个瞌睡都要管这么多? “真的?” 朱棣表示不信,然后语气带着些警告道。 “顾御史,路上就算了,到了地方你要是还敢打瞌睡。” “本王就回去告诉我爹和大哥,让他们治你的罪。” 他此次跟着来,除了见见灾难以外,也是监督的意思。 老爹生怕官员懈怠贪污,怕官员不作为和钱粮长翅膀飞了。 “是,臣不敢。” 顾晨此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向朱小四。 “臣听闻,陛下和娘娘,已经在为殿下相看王妃了,不知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没有?” 第 35 章 被泡坏的粮仓 他听说,徐妙云自十二岁起,就在马皇后身边为女官。 受马皇后宠爱的同时,和朱棣也是时常见面。 怕不是,老朱家的内部早就已商量好儿媳妇的人选了吧。 只等徐达北伐回京,再把这件亲事公布于天下。 古代不论男女,年少时都羞涩,饶朱棣脸皮再厚,也没忍住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怼道。 “与……与你何干,本王的婚事,你也敢多嘴多舌的?” 想起徐家姑娘越发长开的容貌,朱棣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恶狠狠瞪了顾晨一眼,便双腿一夹马肚飞驰而去了。 文人的嘴,实在是讨人厌得很。 顾晨见他这模样,便知道朱棣的亲事肯定已经定下了。 明初第二位贤后,马上就要嫁给燕王朱棣为妻咯。 历史上朱棣有了这位女诸生为妻,他靖难之役起事也更顺畅。 据说,靖难之役。 这位女诸葛没少出谋划策,还让朱棣没有后顾之忧,无愧于"贤后"之称。 金玉良缘呐! 救灾的一行人赶到平阳县的时候,潮水已经褪去,剩下无家可归的百姓在这片土地上呜咽。 “爹~娘~” 顾晨被一个头发凌乱,衣裳破旧的小姑娘所吸引。 她正站在自家仅剩的灶台前,呼喊着她永远都回不来的爹娘。 给顾晨带路的官兵叫李三辉,他貌似认识这个姑娘,看着那小姑娘的语气多少有伤情。 “大水来临之际,她爹爹啊,拼尽自己全身力气,把她送到那棵槐树下。” “百姓家的孩子从小就会爬树,这孩子也躲过了一劫。” “只可惜他爹娘想回家,把自家值钱的东西带上,便……” 便再也没有回来。 只留下这个小姑娘,独自存活于世上了呗。 “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我老李家是做了什么孽。” “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啊……” 顾晨才刚想离开,就见一个老太婆,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然后二话不说,对着小姑娘就是一顿打骂外加用手掐。 身旁的李三辉想上去拦着,却又有些不敢。 “死丫头克死你爹娘,自己还想活着来克我,我呸,老大,把这死丫头给我卖了……” 闻言,顾晨心里有了数。 什么克不克的? 分明就是这老太婆,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死了,想赚孙女的卖身钱。 “奶奶,求您别卖我,我什么活都能干……” 在有些人的眼里,丫头片子的命是不值钱的,求情,更加并不可能让她们心生怜悯。 顾晨让人去搭了粥棚。 明朝的救灾,一般是直接发粮,可惜如今房屋被毁,百姓无法做饭,所以只能暂时用施粥一项了。 安排好一切,顾晨自己则带着李三辉向那孩子走去。 “这位大娘,您是这孩子的奶奶,亲的?” 老太婆见他一身官服,心下不免有那么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问明其身份:“你是?” “这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 听到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老太婆神色更害怕了些,官老爷她可惹不起,只能老老实实地回话。 “回大人的话,是亲的。” 这要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早就让大儿子把人敲晕了弄去卖,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 “你儿子,儿媳妇,可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了,你就这么卖掉了她,不怕你儿子儿媳晚上来找你吗?” 他虽然不信鬼神,可这老太婆信,自然是要吓唬一番的。 可这老太婆却抿了抿嘴,说了一句能堵死人的话。 “她又不是男娃子,这女儿家又不能延续血脉……” “她爹娘死了,说明这家就绝户了。” “要不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他爹娘的东西都该其他的兄弟得,是轮不上女娃子的……” 顾晨一时语塞,看那小姑娘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这让拥有现代灵魂的顾晨,如何都有些看不过去。 更何况,他如今也要当爸爸了。 若是有一天自己早死,留下的孩子也要遭受此罪……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顾晨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用官身强迫她不许卖孩子,当然也是可行的。 可自己迟早要回京,又能护住这孩子几天呢? 顾晨向前几步,蹲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她把脸上的污垢擦干净,语气温柔地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何珍珠。” 小丫头其实生的非常好看的,长大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看的出来也是个懂事孩子。 “多大了?” “快六岁了。” 六岁,不然就带回去,给自己即将出生孩子做个伴。 顾晨语气柔和:“你愿意跟我走吗?” 何珍珠不解其意,懵懵懂懂地看向一旁的刘三辉。 刘三辉愣了愣,后立刻高兴道:“孩子你快答应啊,跟着御史大人,你这辈子就饿不着肚子了。” 他觉得,这顾御史是个好人。 虽然官不算大,可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望尘莫及的官了。 别看他是个官兵,平日里,县丞大人都不一定能见到呢。 小丫头懵懂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她,只知道不饿肚子就是好事。 顾晨见她愿意和自己走,这才扭头看向那老太婆。 “多少钱?” 最后,花了两贯钱的大明宝钞,把这小姑娘买了下来。 朱小四一直观察着大家的动静,顾晨干的事自然也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心中对顾晨的印象好了一些。 大哥说的对,这顾晨,确实算是一个好官。 其实平阳县是有粮仓的,老朱设粮仓为的就是灾害时,就能开仓放粮,保证庶民不受饥荒之苦。 可惜,这对旱灾是有用的,可对水灾是没用的。 看着粮仓里头早被水泡坏的粮食,众人齐齐一阵沉默。 “去隔壁府县,借粮吧。” 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粮食,也只够灾民们用个几日的。 “顾大人,你这粥,是不是熬得稍微稀了一些,我觉得,百姓们,怕是吃不饱啊。” 郑士元过来看顾晨的粥棚,发现米不够浓稠。 顾晨微微摇头,一边亲自拿着棍子搅着粥锅免得糊底,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郑士元听。 “是不够稠,可是郑大人,借调的米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若熬浓稠,大伙只能吃两天。” “稍微稀一些,便能撑四天,若是借的米要五天才到,熬那么浓的话,百姓岂不是要饿三天肚子?” 相反,若是稍微稀一点,百姓只不过是吃不饱而已,也不至于剩下的几天颗米未进啊。 第 36 章 顾时 “顾大人说得,有道理啊。” 郑士元一听觉得有理,便连忙前去吩咐自己那边的人,然后又赶着去告诉别的大人们这个法子。 顾晨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便继续忙了。 赈粥只是这次工作其中一项,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灾后重建。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为百姓们,把家园重新搭好。 这种活计倒是不难,难得是这活需要用到不少钱。 为了防止老朱没钱,就疯狂地印大明宝钞。 顾晨便早早提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鼓动那些商贾世家募捐。 谁家捐的多,可以给家族子弟,一个生员的福利。 什么是生员? 生员是指,通过最低一级考试,取入府、县学的人。 俗称,秀才。 其余捐得少些的,也可赏赐一幅陛下亲写‘行善之家’的字,让他们挂在厅堂,沾惹龙气。 老朱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既省钱,又不需要自己付出太多的东西,便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所以如今,那些商贾大户捐钱捐物还是非常积极的。 毕竟士农工商嘛。 若是家族能出个秀才,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就算是没能得到这个福利,可要是能有陛下亲赐的字画,那也是件极为荣誉之事啊。 有了钱,这建屋子还不简单么? 平阳县的所有百姓们全部团结一心,有男丁的呢,就出力干些重活。 女子就做做饭、为大家洗洗衣裳啥的。 如此这般,倒也省了人工钱,只需要准备材料钱就行了。 一个月过去之后,平阳县已然不再是灾后的模样了。 这天,郑士元等人忙完了,便相约来顾晨这里说话总结工作,珍珠机灵地给几人倒水喝。 “几位大人请喝茶。” 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几人对她也很是爱怜,挨个点头答应,又摸了摸她脑袋上的包包头。 “真乖。” “我等一直都觉得顾大人的嘴巧,却不曾想,顾大人的手也巧,瞧这头发扎的多好看。” 小珍珠虽小,却也明白,几位大人这是有些正事要说,上完水就乖乖去帐外守着了。 见他出去以后,郑士元才道:“顾大人可知,济宁侯的长子顾敬,此次也来赈灾了。” “听说,这位金吾卫镇抚大人,原本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派出来保护燕王殿下的。” “可因为人手不够,殿下便让他去帮着赈灾。” “结果你猜猜怎么着,顾敬居然给粥里掺沙子不说。” “还把商户们捐的,给百姓们建房子的钱给收入囊中了。” “最关键的则是,陈宁手下的御史,居然一个个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一般。” 他老爹济宁侯顾时,是随着老朱渡江的老臣。 以少数小舟攻入张士诚升山水寨,大破敌众。 然后又跟随着徐州将军拿下吴地,后来又和徐达北伐,共同拿下了元大都。 功劳很是不错,可惜这货得了一身功劳。 大概率便觉得可以躺平了,所以自被老朱召回应天后,便终日饮酒作乐,不谈军事。 当然,人家可能是藏拙。 如今朝中里头,已经有很多人因此参他了。 偏偏他儿子又干了这事,还被这些一身正气的御史知道了。 “大人们准备如何?” 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这顾敬也是胡惟庸党的,历史上全家都给杀了个干净呢。 不过他死的早,死的时候,老朱还颇为伤心来着。 “自然要上奏参他。” 高以然理所应当地说道,这是他们做御史的职责所在。 范从问点点头:“这些年,这些勋贵越发不成样子,只是陛下对济宁侯颇为宠信。” “咱们上了那么多奏疏,说他玩忽职守不干正事,陛下全都摁下不提,连一句重话都不说。” 他们这些人,再如何忧国忧民,再如何气愤勋贵不成器。 可偏偏陛下不拿这当一回事,那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咱们弹劾咱们的。” 顾晨接过话茬,语气颇为随意。 “咱们只要尽到责任便是,陛下他要如何处置顾静,那是陛下自己的事情。” “若是我们知而不告的话,那就是咱们的不是了。” 到时候让老朱晓得了,皮不给他们扒下来一层才怪。 闻言,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如今虽然人还没能回去,可弹劾的奏疏一定得先递回去。 济宁侯顾时是个聪明人,人十分风流倜傥先不说,主要是脑子也好使。 他首先意识到朱元璋得疑心,也猜到他肯定会防备武将。 所以被召回京后,顾时就开始了,万事不管,成日在府里饮酒作乐,不问军事的日子。 果然,皇帝虽然嘴上骂他,可实际上却对他亲近不少。 老朱看着下方,还打着酒嗝,没有一点儿精神的顾时,不禁觉得既好气又有些好笑。 “我说顾老弟,现在都已晌午了,你酒还没醒呢?” 那酒,那曲儿,就那么好喝、好听? “臣参见陛下。”顾时拱手行礼,表情颇有些不好意思:“昨个儿,府上新来了两个美人儿。” “不仅长的好看,声音好听,还比爷们儿能喝呢,所以臣多喝了几杯,还望陛下恕罪。” 废话,你疑心那么重,他不在家醉生梦死的话。 那还能保住全家的荣宠么? “你啊你。”老朱嫌弃地瘪瘪嘴,然后让人去端醒酒汤上来:“顾老弟,你可知咱叫你来所为何事啊?” 曾经的那些老兄弟们啊,如今一个个都不太老实。 剩下关系最好的徐达和汤和,也都不在应天府陪自己。 文忠倒是挺好,可人家忙,不能经常陪着喝酒说话。 单单就剩下一个顾时,他从来不为家族子弟求什么,也不贪恋什么兵权,能够让他放心。 “不知,难不成,陛下是又得了好酒不成?” 顾时有些期待地问道,自从回京以后皇帝就没给自己说过什么正事,不是叫自己进来喝酒就是叙旧。 还能有啥事? “顾老弟,你和陈宁,关系不错?” 老朱牢牢盯着顾时的脸,不放过其一丝细微的表情。 “没有啊。” 顾时不是草包,闻言便知不对,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陈宁就一特娘一个读书人,臣是武将,怎会和一个娇娇弱弱的,读书人交好呢?” 和他私下里暗暗交好的,分明就是胡惟庸。 “说的也是。” 老朱点点头,顾老弟军权都不要了,成日饮酒作乐。 怎么可能和陈宁他们交好,肯定是孩子自己不成器。 “敬小子不成器啊,他在平阳赈灾,给粥里掺沙子不说,还贪了捐银,陈宁手下的御史,对此皆视而不见。” 这是让老朱最生气的,御史是用来干什么的? 监察百官的。 若是不能发挥御史的责任,那还要御史台来干什么? 吃白饭不是? “什么?” 顾时闻言,顿时瞪大眼睛,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这个臭小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陛下,切不可姑息,请陛下削了他的职位,再打个一百大板,不然的话,干脆砍了算了。” “身为陛下之臣,家里不缺他吃的,不缺他喝的,他竟然还敢贪灾民的东西,这个天杀的竖子……” 第 37 章 小孩子,不懂事 顾时嘴上说的怪狠,心里却忐忑不安,担心儿子的同时,又怕皇帝发起狠来杀了自己全家。 所以干脆把话说得贼狠,做好牺牲自己一个儿子,最后保全自己另外几个儿子的最坏打算。 毕竟,他又不只有一个儿子。 就算是全都没了,只要自己活着,那就还能再多生几个。 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的事他可不干。 “何至于就要那么狠?”见顾时的反应这么大,老朱语气更柔和了一些:“小孩子不懂事而已嘛。” “只是子不教,父之过,顾老弟可要好好反省自身,如果再有这种事,可别怪咱不客气。” 只要不是老兄弟默认,更甚者,纵容自己儿子行不法之事。 他,都可以松松手,给这些孩子一次悔过机会。 毕竟年轻人嘛,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不是? “只是顾老弟啊,法不容情,这事御史们既然都弹劾了,那咱啊,就不好装做没看到了。” 老朱来回走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处理法子。 “咱呐,就停了你的俸禄,你再给平阳县捐个一千石粮食,此时便也罢了,老弟觉得如何?” 如此,便又能省钱,又能再凑些赈灾的粮食。 岂不是好? 什么? 停俸? 还要罚一千石粮? 朱重八你个铁公鸡,刘财主的心都没有你的黑吧? 顾时心口气得直发疼,面前却是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陛下对那竖子如此轻拿轻放,臣真是不胜感激。” “臣也不知,臣的祖宗们,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让臣,遇到如陛下这般的明君……” 啊呸! 老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到你这么残暴的皇帝。 早知道自己有今日,他当初还不如在家放牛呢,好歹能活得自在,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 “诶,顾老弟,别这么说……” 老朱被夸的有些脸红,他知道自己是个仁慈的好皇帝。 但顾老弟夸人,这也太直白热情了一些。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时当着老朱的面,再三保证自己会管教好孩子以后才告辞。 从皇宫里出来,到回侯府的路上。 顾时都是那么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样子。 等到了自家夫人屋子里,关上了房门后顾时才变了脸。 “夫人,敬儿那个孽子,差点给咱家惹了天大的麻烦,夫人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家里又不是没有吃的,至于贪那么点蝇头小利么? 还好是蝇头小利,否则说不准还真保不住儿子的命。 如今只是损失一些钱财,倒是也算不得什么。 “哼,子不教,父之过,侯爷成日里花天酒地的,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从来不管教孩儿们。” 李氏对他的颓废早有意见,闻言便立马回怼了回去。 “如今出了事,倒是还有脸来怪妾身教导不当?” 都说男人功成名就之时,便是负心薄幸之日。 她从前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因为她的丈夫,如今在温柔乡里起不来,也想不起她这个糟糠之妻了。 “夫人,你不懂,唉!” 顾时知道妻子对自己不满,可又不知该如何才能给妻子解释清楚。 说自己是为了防止陛下的猜忌,这才整日饮酒赏乐的? 妻子肯定不会信! “哼,我确实是不懂。” 李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怨气,才缓缓地道:“胡相刚刚派了人来。” “说参咱们敬儿的,是一个叫顾晨的御史带的头。”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可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她和丈夫是一家子人,她也不可能,会把侯夫人的位置拱手让人。 所以李氏在生气的同时,也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是哪条船上的人。 “顾晨?又是他?” 参了胡相的人便不说了,还让燕王殿下射死皇侄。 这种人,不好相与啊…… “夫人下个月不是要办生辰宴?” 顾时沉吟了一会儿,便立刻作出了指示。 “你把他夫人请来,什么都别说,好好相待,先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和他夫人交好。” 像这种硬骨头,非必要不可硬碰硬,免得两败俱伤。 最好是把他拉上自己的贼船,如此方可两全其美。 顾晨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他这会儿,才刚刚帮乡亲们把木料给搬完。 坐在案前,想起古代女子生产艰难,他便不由地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媳妇到时候出什么事。 所以便拿出来一张纸,按记忆把产钳的模样给画了出来。 在现代,他母亲是妇产科的医生,从业几十年的老手,他打小耳濡目染,也就看了那么几本医书。 使用产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画着画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太子妃常氏。 不也是难产而亡的吗? “啪。” 顾晨把笔放在了桌子上,忽然便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若常氏不难产而亡,那朱标就不会讨厌朱允熥。 他不讨厌朱允熥,这孩子就不会被吕氏养废。 只要他不被吕氏养废,那还轮得到朱允炆那个大蠢蠢吗?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能想法子,让朱雄英和朱标好好地活着。 可要是顺便再把常氏救活,那自己不就成了老朱家最大的救命恩人了么? 到那时,老朱还能砍自己的脑袋吗? 他好意思砍吗? 这么想着,顾晨又拿起了毛笔,把还记得的那些产科知识内容,通通都给一一记了下来。 嗯,还有种痘的知识。 他怕自己过几年忘记了,所以记在纸上的才是最稳妥的。 顾晨也不打算提前给老朱家的人,提醒不要如何,免得得病什么的。 只有经历过害怕失去亲人,这恩情才显得尤其可贵。 当然了,要把握好度,要是不小心把人给治死了…… 呵呵! 三个月过去了,平阳县的救灾事项告一段落。 顾晨等人,也带着捉到八位贪污官员的傲人政绩。 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回京的路。 坐在回京的船上,大家纷纷闲聊着这次救灾收获的贪官,顺便围着火炉处理一些公务。 “户部果然是个肥差,不过只是个主簿而已,却能贪钱二三百贯,县令也才这么多。” 时值冬日,大伙每写几个字,便要伸手烤烤火。 顾晨烤火的时候,不经意往郑士元的方向看了看。 只见其面前,有数封盖了印,而未有字的空白文书。 叫他不解,郑士元便笑着解释道。 “这是此次赈灾平阳,平阳知县给的账册。” “他托我帮他把这册子带回京城,和应天拨给平阳县的粮食物资对好账后,然后直接存档于户部。” 第 38章 空印案前奏 卧槽! 这特么不就是空印案么? 顾晨原本还是悠闲地盘腿而坐,这会儿直接猛然站了起来,他嘴角不停地抽搐了好些时候。 才哆哆嗦嗦地道:“郑大人,这又不干你的事啊。” “你是御史台的人,又不是户部里的人。” “应该由知县他自己,安派官员入京和户部的人核对才对啊?” 空印案。 什么是空印案? 空印,就是在空白的文书上,预先盖上印章,需要用时再填写上具体内容就可以了。 朝廷规定,各布政司、府、县每年都需要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 户部与各布政司、府、县的数字须完全相符。 分毫不差,才可以结项。 如果但凡有一项有不符合的,那就要打回去重新对账,然后再摁上新印,那才算完。 明朝的首都又在南京,各地官员都要到南京来报送账册,运输粮食的路上难免有些损耗。 而且交通也不方便,皇帝又是个工作狂。 如果耽误了太多时间,又要问罪官员们不上心。 所以啊,官员们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而且早在元朝的时候,那些官员们也是这么干的,从来也没人说过、明令禁止过不能这么干。 可老朱却对这种做法却是深恶痛绝,并开始大力打击。 被牵连连坐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历史上的郑士元,就是因空印案被牵连下狱的。 那次是老朱,第一次对官员们举起特大屠刀。 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一个数据,可根据吴晗的《朱元璋传》、《国史概要》和《明史·刑法志》等记载估算。 空印案获罪被杀,和被株连者至少达到了三、四万人。 “顾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郑士元见他反应那么大,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是帮帮忙罢了。” “大家都是同僚,只要不是贪污,帮点小忙怎么了?” 大惊小怪! 其余几人虽然没说话,却也莫名其妙的看着顾晨。 顾晨坐了下来,看着几位同僚,忽然问道:“你们说,咱们陛下,最讨厌的是什么官?”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是思考,最后便是异口同声。 “当然是贪官。” 朱皇帝对贪官的贪污,那是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啊。 “对啊。”顾晨拍了拍自己大腿,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再问几位大人,空印的弊端是什么?” 弊端自然大大的,就相当于你开了个公司要给人签合同,结果内容都没见到,便先盖了公章。 再比如你要跟你媳妇签离婚协议,内容都还没写呢,你就先摁了手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人家到时候往上填,要求你每个月给一百万抚养费。 你给的起么? 这不是闹么? 弊端? 几人思索了一会儿,胡子花白的高以然才道。 “如此这般,那陛下看到的,也就是户部交上去数目,而原产地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损耗,陛下并不清楚。” 打个比方,陛下救援温州府,给了一万石粮,去的路上腐烂一百石,到了温州府清点只有九千九百石。 这就导致到地方后的实际数量,往往与提前确定好的数据不一致,审核那一关肯定过不去。 而拿着空印去和户部核对,核对好了以后直接递交。 皇帝也只能看到送粮一万石,并不知损耗多少。 换而言之,这中间如果有张三李四在里头动了手脚。 用什么阴雨绵绵等各种借口,说路上损耗粮食一千石? 可实际上,这粮是他贪了呢? 你尚未查实,就给了空印文书,那人家还不想怎么填,就怎么填,既能欺民,又能欺君了吗? 在座的都是考中进士,又都是了解朱皇帝脾气的。 几乎是一瞬间,都明白了顾晨的意思。 郑士元看着手中的空白文书,忽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顾大人,那这……怎么办?” 万一陛下真要追究的话,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我想着,陛下也不是那无理之人,我不过帮忙带个文书,应当不会怪罪于我身上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郑士元显然没什么底气。 “找个靠谱的人,给知县送回去。”顾晨走到郑士元身边,压低了声音:“别忘记朱桓的事。” 虽然这罪过不大,但是他知道老朱会借机报复。 那个既护短,又小心眼的男人,你逼死了他的亲人,又给他抓到小辫子,他不收拾你才怪。 “各位老爷。”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烤火的小珍珠,这时轻声道:“让我三辉叔叔送吧。” “他是我母亲的表哥,这会儿也在船上护送大家回京,等靠岸了之后,他还会回平阳的。” 李三辉是县衙的官兵,吃公家饭,倒也是靠得住。 郑士元看了看小姑娘,又接着看了看手中的空印文书,最后想起杀朱桓那日,陛下的脸色。 他到底还是不敢冒险,准备让李三辉把文书送回。 见他肯听劝,顾晨也松了口气,他继续道。 “虽然咱们当御史的,以直谏为荣,可也要记得,我们是言官,言官只说话,切不可掺和到文书官印上去,别到时候有嘴说不清。” 要知道,地方上的御史,因为空印案被杀的也不少啊。 说完正事,又喝了不少水,顾晨有些尿急便出去小解。 谁知,门一看就见朱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臣,见过燕王殿下。” 不知道他在门口待了多久,反正顾晨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朱小四跟人告状就是了。 “顾御史,你当个七品御史,屈才了点儿啊。” 在朱小四看来,御史台那些人,除了陈宁别人都是死脑筋,做事情一板一眼不知变通。 倒是这个顾晨,有点意思,居然能未雨绸缪。 “殿下谬赞,只是官大官小,都是为老百姓做事嘛。” 顾晨局里局气地道:“只要能为老百姓做点事,那便是臣,祖宗八代积累的福祉了。” 可不是,他虽然官小,可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别说是当官,普通人考个秀才,那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不得了、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你别跟我来这套。”朱小四不买账,围着顾晨转了好几圈,忽然笑道:“不要忘记你的初心。” 说罢,朱棣便转头离去。 时光还长着呢,人一辈子的岔路口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说这个官好,定论还太早了些。 到底好不好,还得以长远来看,起码二十年后再说吧。 顾晨到家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媳妇吓到了。 “不是还不到五个月么?” “这肚子,怎么大成这个样子了?” 看着桌上的羊肉、猪肉、鸡肉七八样硬菜还有硕大的鹅蛋,顾晨的脸都忍不住绿了。 第 39 章 未关于鹅蛋是否解胎毒 吃那么多肉,孩子长那么大,到时候能好生吗? “小叔,你懂什么?”严氏端着粥,一一给顾晨介绍:“这些肉都补身子,这鹅蛋可以去胎毒,保管娃娃生下来,白白嫩嫩的。” “还有这白粥,热乎乎的,吃了心里头舒服,孩子也能长的大,我怀灏灏的时候都吃不上这些。” “所以灏哥儿生下来,还不到四斤,瘦得跟排骨一样,好容易才养活,现在家里条件好了。” “自然得给弟妹补补,才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说罢,她把粥放在婉盈面前,示意她多吃一些。 顾晨:“……嫂嫂,孩子养大了,是容易难产的,白粥生糖胖的快,肉太多了不好消化对身子也不好。” “至于鹅蛋……这玩意儿,婉盈,你不觉得难吃吗?” 鹅蛋解胎毒并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是有降火解热的功效,所以在中医领域,确实是有解胎毒的说法的。 只不过,倒也不必一顿吃四个那么多吧? “是有点难吃。”苏婉盈也觉得,这鹅蛋有些腥:“但若是为了孩儿好,我也是吃得下的。” 她问过郎中,郎中也说是鹅蛋吃了好的。 “呀,还有这个说法呢?”严氏瞪眼,然后立马准备出门:“我去问问魏郎中,看看是不是这样。” 她那个时候,只有吃不饱的,断然没有补过头的。 所以不知道这些知识,倒是也怪不了她。 看嫂嫂风风火火出去,顾晨满是无奈地摇摇头。 然后看向桌上的鹅蛋:“你当真要吃每日一个就好,凡事过犹不及,吃太多恐怕反而不好。” 还好自己回来的早,否则媳妇的肚子还不知道会被喂多大。 “知道了,相公瘦了。” 苏婉盈有些心疼地看着丈夫,然后又看了眼换好衣裳出来的珍珠。 “我近日做梦,老是梦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倒是觉得这胎怕是女儿,到时候刚好和珍珠为伴。” 她柔柔地说着话,打量着顾晨的表情和眼神。 男人嘛,大多都想要个儿子,这她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男女由天定,若是闺女,她也希望丈夫能喜欢。 若是丈夫不喜欢自己生的姑娘,她可是会伤心的。 “那好啊。”顾晨倒无所谓,他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珍珠啊,以后,你就陪着夫人肚子里的妹妹长大好不好?” 姑娘好,到时候,可以继承自己的胭脂水粉铺子。 就算自己升了四品,不能做生意,她也能帮着自己收租、管好田地庄子。 若是男娃子的话,得科举入仕,怕是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 “是,老爷,夫人。” 珍珠如今是奴籍,不是顾晨想让她成为奴籍。 他是不想和她奶一家牵扯不休,如果是奴籍的话就钱货两清,那家人也没道理上门找闺女打秋风。 等孩子长大了,再换回良籍也就是了。 严氏在郎中那里,得了肯定的答复以后便改了菜单。 居然花巨资,买了不少绿叶子菜回来给婉盈吃。 “嫂嫂,倒也不必这么素吧?” 他一眼望过去,七八道菜,居然没有一道是荤的。 这是在喂兔子,还是在喂羊子呢? 严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前段时间弟妹补得太厉害,这些时日就得委屈了些了么?” 孩子已经长大了,自然得清汤寡水一些来补救了。 顾晨抿抿嘴嘴,便是对此很无奈,只得陪着媳妇吃素。 “相公,我觉得,这孩子,来的很是时候呢。” 晚上,顾晨为妻子按肩,忽听妻子这么来了一句有些不解。 “怎么说?” 他倒是觉得早了一些,自己可不着急要孩子的。 嗯,他还想多过两年二人世界,享受一下甜蜜的生活。 可惜了,古代避孕的法子太次…… “相公,你不在家之时。”苏婉盈摁住丈夫的手,转过身道:“济宁候夫人,居然给我下了帖子。” “请我过府,参加她的生辰宴,还好我以有孕的借口拒了,否则,还不知是什么事呢。” 她虽是县丞之女,可她爹那个官是花钱买来的。 从小,也只在自家县里晃荡,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像这种侯府宴席,她一听就不想去。 一来,丈夫是御史,本就不该和这些权贵走动。 再说了,她去了,也不知高门规矩,也怕给丈夫丢脸。 更害怕的,是怕那些人别有用心自己稍微不注意,就会给丈夫惹麻烦,所以不敢去。 济宁侯,不就是他们几个,前些日子参的顾时么? 顾晨:“侯府的人对咱们态度如何,你拒绝以后,侯府还有人再来请,或者是来说过什么话吗?” 自己刚参完他们儿子,他们下一秒就请自己媳妇赴宴。 你说没点目的,他都不信。 “态度挺好的。”苏婉盈想了想,然后才柔声回道:“倒是来过一次,是来给咱们回礼的。” “人家请我过府,我不好去,可礼却是不能不送,便送了自家酿的酒,她们回了我点心。” “来人还说,点心没过一贯钱,还请御史夫人放心吃,我当他们面掰开,确实是点心。” “里头啊,并没有藏什么东西。” 只不过人家见她点心,都要掰开查看清楚的举动。 那眼神,多少有点惊讶,想想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她丈夫是御史呢? “那就好。”顾晨心思动了动,对济宁侯的想法有了数:“以后啊,不管是哪家的女眷请你。” “你都找借口推了,切不可和任何一家来往。” “当然了,御史台的夫人们除外。” 大家都是干同一种活的,便不需要有那么多顾忌了。 “好。” 苏婉盈看着几月未见的丈夫,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夫君,你都几月不在家了。” 捉住妻子捣乱的小手,素了几月的顾晨也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顾及妻子的身体,他还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 “郎中怎么说?” 苏婉盈眨眨眼,笑眯眯地道:“说过了前三月,便不要紧了……” 出门那么久才回来,这作业肯定是要交的啦。 顾晨这才放心,不过妻子有孕,他难免还得小心些。 于是过程便觉得不尽兴,总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倒是妻子,很是满意…… 顾晨摸了摸媳妇的肚子,然后才躺下沉沉地睡去。 一辈子还有很长,自己有的是时间和妻子甜蜜,也有的是时间,想办法,让大明换条路走。 顾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最开始想摆烂的想法已悄然发生变化。 第 40 章 善良的常氏 东宫。 常氏带着两个女儿,去给马皇后请完安回到东宫,觉得有些困意,便想着回自己殿中歇息一会儿。 谁知路过花园时,却见吕氏坐在秋千上满脸愁容。 女子一袭浅蓝色衣裙装扮,不过略施粉黛便很是迷人,只不过脸上的愁容,却让人觉得爱怜。 想起她离开家人,孤身一人在宫里,常氏不免觉得有些心疼她,便主动上前同她打招呼。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天这么冷何不在屋子里待着呢?” 常氏自小由马皇后带大,把马皇后温柔贤淑又善良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对丈夫的女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处处照顾。 “姐姐。”吕氏见了她,立马起身向她行了个礼,然后看向她身后笑着道:“两位小郡主生的真是可爱。” “姐姐的福气好,命更好,嫁给殿下不过才四年,便得了三个孩儿,如今儿女双全了,真令人羡慕。” 奶娘怀里抱着的是江都郡主,名字叫朱宜安,是洪武五年出生,也是朱标的嫡长女今年三岁。 两岁的是洪武六年出生的宜伦郡主,名叫朱宜萱。 两位郡主,都是常氏所生。 而且档期安排得如此之满,真的是好孕到爆炸。 “妹妹还年轻。”常氏闻言,心下便明了她所忧之事:“好好调养身子,孩子总是会有的。” 吕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常氏挺喜欢她的。 有什么事,总也惦记着她。 “可是……殿下他,不喜欢我。”吕氏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殿下不喜欢妾的先祖吕文焕。” “妾也不喜,可生而为人,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祖先呢?” “妾的心愿也不多,只不过是想身边也养个小郡主,女儿家贴心,长夜漫漫有个人说话罢了。” 放屁。 既然要生孩子,生女儿做什么,她就是要生儿子。 太子妃位、皇后位、皇太后位,她都要一一争来。 “可惜……殿下不喜欢妾,妾这一生怕是很难如愿了。” 其实也还好,朱标从前不喜欢她,一月里难得去一次,如今还好,每个月都有两三次。 不过她想有孕,便需要更多的机会罢了。 “妹妹,别说这样的话,哪有这般诅咒自己的呢?” 常氏见不得美人落泪,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宽慰。 “你这么好,日久见人心,殿下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见她还在啜泣,常氏更为心软,当即便保证道。 “妹妹放心,殿下那里,姐姐去说,你一定会如愿的。” 不过是要个孩子罢了,女子有这样的心愿也很正常。 女官云卿觉得有些不对劲,更觉得太子妃是不是贤惠过头了,事后便劝她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 哪有这般,自己把自己夫君,往别的女子外推的? “别胡说。”常氏柔声道:“母后常说,这世道的女子不易,深宫之中,没有孩儿的女子更是如此。” “吕妹妹是殿下的侧妃,我们是要姐妹相称一辈子的,我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好的。” “若是殿下只宠爱我,不理会她,日子久了她难免心生怨怼,只要我将心比心,咱俩就能亲如姐妹。” “就像,母后和众位母妃一样,永远其乐融融的。” 后宅和睦,丈夫才能无后顾之忧,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再说了,丈夫是太子,他需要子嗣繁荣。 自己再能生,也不能生多少。 还是得有旁的妃嫔,为太子殿下繁衍子嗣才好。 “可是……陛下的妃嫔,大多来自民间……” 云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平民百姓之家的闺女,自然是没那么多有心眼且朴实的。 可吕次妃不同,她是世家之女,心眼子比殿下弄的蜂窝煤还要多,不防着的话合适吗? “何况,世人常说,好竹难出歹笋,吕文焕可不是什么好人,吕次妃,又能有多好呢?” 云卿总是看不惯吕氏,总觉得她是个很有心机的人。 不像自家娘娘,善良地如同观音菩萨一般。 “别说了,记住,万事,要以和为贵。” 常氏并没把吕氏放在心里,在她看来吕氏不过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她只是想指着夫君的宠爱,和孩儿过日子而已。 哪儿就需要防备了呢? 晚上,朱标看着把自己,往外推的妻子有些不高兴:“你也太贤惠了些,咱们已经有雄英了。” 言外之意,有了嫡长子,剩下的有自然是好事,可若是没有,那也是吕氏没有福气罢了。 毕竟,他又不是不去,只不过是去得少了些的。 “你是太子,自然多谢孩儿好。”常氏上前拉着丈夫的手道:“你也别恼,你若只是寻常的王爷。” “我自然是愿意做那个妒妇,别说是让你去别的女子屋里,就是次妃,也不会许你纳的。” “可你是太子,还是要多子的好,何况女子的一生,本来,就只能指望着丈夫和儿子。” “殿下就算不喜她,也该给个孩子,否则这漫漫长夜的,人家又要怎么捱一辈子呢?” 从当太子妃的那一天开始,常氏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独占丈夫了。 可没关系,人不在,心思在也是生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朱标把常氏拥在怀中,语气艳羡:“倒是羡慕老四,可以由着自己心意。” 自己、老二、老三,都因为一些事情娶了不喜欢的姑娘。 特别是老二,娶了王保保的妹妹,喜欢的邓氏只能为次。 当然了,这对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氏笑道:“四弟啊,以后有了徐家妹子管着,想必也会收敛许多,殿下也能少操心些。” 自家夫君太累,朝政要管,弟弟妹妹们也要管。 若是可以,她巴不得赶紧让剩下的皇子全部成亲。 如此,丈夫也能轻松些。 不过也不太可能,陛下如今还在不停地生娃呢。 也不知道,得生到什么时候。 顾晨也就是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便能回答这个问题。 “生到洪武二十八年,你那迷人的老公公能生到六十八岁呢……” 第 41 章 朱土匪又来了 今年因为有了蜂窝煤,再加上朱标的勤政爱民及时普及,这个冬天死的人瞬间减少一半。 剩下那些,都是没来得及普及,或者日子实在难过。 连五文钱的蜂窝煤,都买不起的那种人家。 可就算是如此,老朱和朱标也已经十分高兴了。 “顾晨这回的功劳挺大,升他为从六品侍御史吧。” 侍御史是御史中丞的副手,一般也可以看成是御史中丞的接班人。 顾晨对这个升职很满意,他还真怕升得太快没法做生意。 “相公,你也太厉害了吧?”苏婉盈的眼睛里直冒星星,全是崇拜:“居然这么快就升六品了?” 她还以为,相公最起码,得在七品的位置熬许久呢。 “还行吧。” 只要别那么快到四品,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相公真是太谦虚了。”苏婉盈拉着他坐下,柔声道:“不过做人做事,谦虚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太狂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顾晨:“……” 如果可以,他可不想谦虚呢。 他用襻膊把长袖挽起来,摸了摸妻子的肚子。 “今年你就别包饺子了,我和嫂嫂来就成,你好好地歇息。” 主要是她包的实在是太难吃了,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好。 他在包饺子的时候,见一旁的小珍珠百无聊赖,顾晨揪下一块面递给她。 “拿去玩儿吧。” 然后又顺便揪下一块儿递给妻子,后者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相公当我是孩子?” 她都当妈了,还有必要玩儿这个吗? “拿着玩儿。” 顾晨不由分说,直接把面团塞她手里。 免得到时候看他们包饺子好玩,自己也要凑上来包。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浓浓的秀恩爱了。 “小叔啊,在当人夫君这方面,可比他大哥强多了。” 顾淮是个糙汉子,不懂得这些男女间的小趣事。 从前严氏还觉得无所谓,可如今看着小两口甜蜜却有些艳羡,看来自己应该回去调教夫君一番。 对于如何调教夫君,苏婉盈未出嫁前想必钻研颇多。 两个女人凑在一处,互相取经,说到高兴处,还毫无顾忌笑出声,笑声不停地飘出小院子。 而顾晨,只祈祷今年老朱别发癫来自家蹭饭就成。 一家子好容易吃个年夜饭,还要战战兢兢的感觉谁懂啊? 老朱今年带了两个儿子出宫,那就是心头爱的标儿,还有老四朱棣,他们刚从魏国公府提完亲出来。 听到顾家的笑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韭菜和羊肉味儿。 别说,他肚子都饿了,徐老弟的身子也不是特别好,徐家丫头管的严,一桌子菜都是喂羊崽子的。 他看了,完全就没有丝毫食欲。 “爹。”朱标无奈道:“娘还在宫里,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这会儿,怕是都等急了。” 娘很是宠爱徐家妹子,早盼着她能成为自家儿媳妇。 可又怕徐叔叔不愿意,所以才派他们带四弟给徐叔叔相看,好在徐叔叔对老四很是满意。 “不急这一时嘛。”老朱也是想看看这个顾晨升了官,日子是不是就更好了:“你不去不去?” “老四,你去。” 本来还觉得这饭蹭不蹭无所谓,可这会儿却非蹭不可了。 嗯,就是这般的反骨。 “是,爹。” 朱小四也饿了,见老爹发话,立刻屁颠屁颠上前敲门。 “就你馋。” 朱标无奈地摇摇头,想着去年已经经历过一遭了。 想必顾晨,大概、可能、应该不会被吓到了吧? 因为大家都在厨房烧火切菜啥的,所以严氏听到敲门声,便让大家继续,自己自告奋勇前去开门。 打开门,见是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有些眼熟的严氏一愣。 然后才想起来,这打头的两位,不就是去年一块儿涮羊肉、喝酒的那两位黄大人么? “几位大人过年好啊,请进,请进。” 她一边笑着一边扭头,朝在厨房亲自煮饺子得夫妻俩喊道。 “小叔,弟妹,快出来,去年来过咱们家的两位黄大人又来了,这次还多了一位大人。” 说罢,她颇为稀奇地看向朱棣,语气很是看好。 “这位小大人怕还年未弱冠吧,居然就入朝为官了。” “简直是太了不起了。” 若是自家的灏哥儿有这样的本事,那她才是做梦都要笑醒,非得放个十里爆竹不可。 “夫人不必夸他,这是咱家犬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了……” 他们在这儿叙旧,厨房里的顾晨和苏婉盈却是齐齐愣了好一会儿,婉盈扶着自己孕肚呐呐道。 “皇……皇……?他们又来了?” 怎么又来了? 怎么老来自家吃饭,是宫里没饭给这爷俩吃么? “诶,怎么没见顾老哥。” “害呀,犬子开蒙晚,先生说需要比旁人多用功,他在家里看孩子读书呢……” 顾晨收拾好心情,才扶着妻子缓缓往外头走去。 见到苏婉盈的大肚子,老朱倒是对他们姗姗来迟没了意见。 但是等入了座,见到屋子里的琉璃灯。 还有那个琉璃花瓶,还有超大的落地镜子之后,老朱心里的小算盘,便开始自动拨了起来。 俸禄和东西价值一对比,在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 饶是老朱心里有准备,这会儿也忍不住黑了脸。 “顾大人,你这俸禄能买的起那么多东西?” 这家伙该不会是,也和杨宪一样,成了个大贪官吧。 “黄大人。” 扶着妻子好好地坐下以后,顾晨这才解释道。 “这是臣……这是下官,自己开的玻璃坊制出来的小玩意儿,不必花银子买。” 完了,完了。 土匪进村子了。 自己的玻璃方子捂不住了,估计又得被朱屠夫给搜刮了去。 “骗人。”朱棣立刻出声,轻斥道:“这制琉璃的工艺,都是传世之宝,不会轻易传给旁人。” “你顾家往上数九代,也没有一个从商的。” “如今又怎么会,有本事开做这个?” 就是他们皇家人,倒是有琉璃厂,可也是因为皇权。 顾晨又凭什么呢? “那个……” “嫂嫂,咱们先去厨房看看,是不是该下饺耳了吧。” 严氏见情形不太对,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却被苏婉盈及时制止,拉去了厨房里帮忙。 虽然她走了,可疑心却未变少,还拉着苏婉盈问道。 “这黄大人官升的也忒快,去年还对小叔自称下官,今年就换成小叔对他自称下官了。” 苏婉盈怕她被三人的身份吓到,倒是也没说太多,不过是笑笑,然后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等她们都走了后,顾晨才笑着道:“几位大人,书房请。” 到了书房之后,老朱就被几扇透明的玻璃窗给惊呆了。 虽然他早知道顾家有不少琉璃,可却从未见过这么大且透明的琉璃,换上了这玻璃以后,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陛下,太子殿下,燕王殿下,这确实是臣,自己琢磨出来的。” “臣琢磨出来的这个方子,可比传统的方法,做出的琉璃会更好,而且更快,价格也更高一些。” 第 42 章 明年过年,顾晨就吃水煮白菜 见朱棣这会儿不说话了,顾晨才又对着老朱拱手道。 “陛下,臣,如今是从六品,从前是从七品。” “按咱们大明的规矩,臣确实是可以经商的,对吧?” “而且,铺子的事,臣从不插手,都是内子去办的,外人不知臣的身份,也没有以公谋私的事。” 好在他如今不仅在南昌府,有了两百亩良田,而且还在京郊,也置了有一百亩良田。 还有不少现银和铺子,就算老朱现在突然改了主意,立刻下旨不让所有的官员经商了。 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把铺子、还有良田出全部租。 如此,怎么也能过的不错,不必受那个穷气了。 “规矩确实没有违。”老朱首先对此先给予肯定,然后又问道:“那你将来升到四品又该如何?” 对于顾晨,老朱的希望挺大,绝对官职不会止步于如今的六品,所以特意这么问了一句。 “回陛下,自然是立刻关门歇业。”顾晨拱手道:“臣既为大明官,自然会依大大明的规矩办事。”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违反老朱底线的事啊。 九族消消乐,懂不懂? “很好。”老朱点点头,可还是有一些不相信:“咱问你,你就舍得下,如此破天的富贵?” 这要是换了自己,可是舍不下的,就算是当了皇帝。 他也知道,光有权不行,还得有钱日子才好过。 要是没有钱,那就买不起吃的,既然吃不饱饭,那些兄弟们,又凭什么愿意给你卖命。 光凭一腔的热血吗? 人家又不傻! 他看向玻璃窗,却起了心思,若是大本堂的窗户换成这个的话,那对他儿子们的眼睛是不是更好? 若是能得到顾晨手里,那个更好的方子的话。 那皇家的琉璃厂,是不是又能为自己充实国库? 对,虽然老朱不让四品官以上,还有那些皇亲国戚做生意,却也没禁止自己的生意的路子。 顾晨轻声道:“陛下,金钱财帛再好,没了脑袋,那也没地花去不是,总不能全带地下去。” 保命,才是第一要紧事。 “说得好,说得好。” 老朱眼睛看来看去,还悄悄给两个儿子使眼色。 朱标见老爹的眼睛滴溜溜转,就知道他又在惦记人家的好东西,忽然见老爹给自己使眼色。 他心中无奈叹息一声,转头看了自家四弟一眼。 既然有老四在,那这种丢人的事就让老四去干吧。 反正,他是干不来这事的。 朱棣:“……” 怎么又是自己? 几年前在徐叔叔家里头,老爹看上了人家从北元缴获的宝刀,就是让自己去开的口。 可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如今自己已经长大了。 怎么还让自己干这么丢人的事? 可看着老爹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口自己必须开。 “那个,顾御史,你是当御史的,怎么能与民争利呢,也就是父皇好性子不和你计较。” 理直气壮要东西第一招,先把对方给贬低一顿。 “顾御史,你可要知道感。恩。呐……” 这要东西的第二招,便是言语暗示外加道德绑架。 顾晨:“……” 你说你要东西就要东西,可你能不能有个好点的态度? 这匪里匪气的,到底是要东西还是来抢东西的? “是,陛下的恩德,臣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在老朱面前,顾晨也不好装傻,当即便保证年后把方子呈上去。 老朱对他的识相很满意,这才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道。 “说这么久,咱也饿了,顾晨,先上些吃的来。” 方子要拿,饭也要蹭,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去年小叔的下属升了官,严氏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埋头吃自己的。 饺子有许多种馅,羊肉白菜,猪头韭菜、韭菜、猪肉、羊肉酸菜,老朱吃的很畅快。 他连吃了六大盘才停下,剩下的朱标要斯文一些,没有一口一个,一个两口吃了两盘子便也罢了。 朱棣不仅长相像爹,胃口也像爹,直接吃了八盘子才停下,还好今儿的饺子包的多。 否则,还真是不够吃。 吃饱喝足之后,老朱也不说走,而是又去了顾晨的书房,里里外外全研究了一遍之后。 确定再没有什么好东西后,这才心满意足带着自家娃告辞,还给自家皇后,带了一份有各种口味的饺子拼盘走。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他,年后把玻璃方子呈上去给他。 顾晨:“……是。” 放心吧,不管忘了啥,也忘不了朱屠夫的吩咐。 早知道他又要来,自己就应该提前把玻璃藏起来。 不过,就算是藏起来又如何? 老朱迟早都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自己故意防着他,鬼知道心里咋想,就当破财消灾吧。 因为得紧着朱老板父子三人先吃饭,所以顾晨几人都没吃饱,可辛苦包了一上午的饺子已经没了。 “陈兄不是送了许多腊肉回来,洗干净了炒着吃吧,吃饱了,咱们再上街买些菜回来。” 明年过年,他就是水煮白菜,看老朱还来不来! 马皇后知道亲事成了,当即便没忍住拍手笑了起来。 “成了好,成了好,我第一次见妙云那孩子啊,就觉得她是咱们家的人,果然是咱们家的人。” “对了,明儿啊,叫天德带妙云回宫里来吃饭。” “我给他做烧鹅吃,今儿我特意去挑了只又大又肥的鹅回来养着,专门给他备着的呢。” 对于得了这么好的儿媳妇,马皇后表示很高兴。 她见朱棣满脸娇羞,埋着脑袋不说话也就更高兴些了,自己这个鸳鸯谱,果然是没点错。 “老四啊。” “娘,儿子在。” 马皇后拿起老朱拿回来的饺子,递给了满脸通红的老四。 “既然这饺耳味道稀奇,趁着这日头还算是早的,你就给魏国公府送去,叫妙云也尝尝。” 前几日妙云住在宫里,老四来请安也要殷勤许多。 如今不在宫里头住了,老四便成日成日地想出宫。 那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诶。” 朱棣听了也很是高兴,接过自家娘递来的饺子就屁颠屁颠往外跑,看的老朱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中用的东西,徐家丫头就是生的比旁人略好看了些,却也不是天仙,他至于如此吗?” 有了媳妇忘了娘,那饺耳明明是自己带给媳妇的。 “你懂什么?”马皇后嗔了丈夫一眼,笑眯眯看着朱棣的背影道:“这,才该是少年郎的模样。” 说罢,她忍不住埋怨道:“今儿王氏进宫请安了,她瘦得不成样子,你明知道老二不喜她,喜欢的是邓家丫头,还非要给人赐婚……” 第 43 章 姚广孝 这不是怨偶,又是什么? “怎么?老二对他不好?这个逆子,咱不是同他说过很多次,对待王氏一定要礼遇?” 敢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看他不打折那兔崽子的腿。 朱标见老爹生气,连忙拱手道:“这事儿子听常氏说起过,确实是二弟不对,儿子已经说过他了,爹别生气。” 老二虽然皮糙肉厚的,可也架不住老爹的鞋底子啊。 再说了,老二都那么大了,被扒了揍一顿多丢人啊? 马皇后闻言,忍不住瞪了老大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赞成。 “你说了,他改了吗?” “老大,你要是真为弟弟们好,弟弟们犯错也不能一直帮忙遮掩,遮掩一时,能遮掩一世吗?” “秦王府里头,如今妻不妻,妾不妾的乱七八糟,老二这个家伙,是该好好教育一番了。” 说白了,还是得怪陛下,做什么非让老二娶王氏。 这也罢了,还非让邓丫头嫁老二,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让人家做个次妃如何合适? 这秦王府若是不闹腾,那才是有鬼了呢? “是该教育。”老朱揣着手,思索了一番后便笑道:“等老四成亲后,便让他们都回凤阳去锻炼一番。” “让他们回去,好好地吃吃苦头,知道百姓辛苦,就藩以后做事才会更加稳妥一些。” 至于邓氏…… 想起还在外头打仗,吹冷风的邓愈,他到底没说什么。 这事,主要还是自家儿子屁股坐不端正的问题。 回头啊,把儿子叫来,痛骂一顿也就是了。 由于家里的食材不多了,顾晨和妻子上街采购,路过长街时,他随意拉开车帘往外一看。 却见燕王朱棣,此刻正和一位和尚在说些什么。 苏婉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位,不是燕王殿下么,可他中午不还和陛下在一块儿?” 怎么这会儿,又在街上和一个和尚相谈甚欢? 那位和尚一袭僧衣,大概四十岁的模样。 顾晨想了想,姚广孝,好像是去年被老朱召进京的。 算算年纪,倒是也能对的上,可他并没和妻子说。 “前头是魏国公府,燕王殿下虽然是骑着马的,可手里却亲自拿着食盒,想必是要给徐家送去。” “路上遇到熟人,说两句话,倒是也挺正常。” 他缓缓放下车帘,心里有了数,看来老姚子是早就盯上朱棣了,果然是慧眼如炬啊。 “如此说来,燕王殿下,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呢?” 苏婉盈觉得一个王爷,能亲自拎着食盒给未来媳妇送吃的,那想必自然是极为喜欢的呢。 “不好议论皇家呢事。” 顾晨不想说老朱家的事,然后立马转移话题。 “一会儿再买上一头羊回去吧,丈母娘过几日上京看你,多备些也好,免得到时候铺子关门买不到肉菜。” 有人说,靖难,是姚广孝撺掇的。 朱棣之所以想当皇帝,也是姚广孝这个妖和尚撺掇的。 是真,是假,顾晨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姓姚的是个厉害人,就是算卦不厉害脑子也是厉害的。 要不,改日找他,给自己算一卦试试看? 他若是能看出自己是穿越的,那才真的是有本事的。 天界寺。 今日是年假的最后一日,因为妻子有孕不方便,所以顾晨代替加上来此祈福,顺便逛逛。 天界寺原名为:大龙翔集庆寺,始建于元代,管辖着其他次等寺庙,也是朱元璋管理宗教的主寺。 其他国家之人,若是要来大明朝贡的话都首先要来这里,学习礼仪,方才能够拜见皇帝。 像渤泥国王,就在这天界寺中,住过些日子。 这里的气候也是很好,地处南郊,丘陵环绕,绿意盎然,晨钟暮鼓,庙宇轩昂,吸引着众多文人墨客来此。 要么聚在一处喝茶游春,开阔心胸,要么吟诗作赋,了悟禅机,独游也是一种意境。 好不快哉。 自然,顾晨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来旅游喝茶,也不是过来喝茶拜佛的,他只想来见一个人。 那就是,姚广孝! 眼前景色宜人,顾晨却无心欣赏,上辈子在学校时,自己没少和道师吵架,从上古时代吵到近代。 吵得耳红脖子粗,也一个结果都吵不出来。 毕竟,史书终究是史书,是人去写的。 人都是有主观意识的,有没有偏颇后人并不知道。 若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争议,学者又怎会因此吵架呢? 他和导师吵的最多,就是明朝,为着姚广孝也吵过的。 导师倾向于,姚广孝此人是个有真本事的和尚,并不是别人嘴里的妖道,是王朝的命数该如此。 老姚,不过是参破了命数,提前投奔了朱棣而已。 可顾晨年轻,并不信那些,觉得这些所谓的玄学,不过就是唬人的罢了,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东西? 直到,自己穿越了…… 自己都能够穿越,还是魂穿,试问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也是顾晨生平第一回,对自己坚定不移的历史认知、和唯物主义的知识产生了动摇。 所以,他来了。 他一定要搞清楚,姚广孝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只是聪明了些,然后借着聪明搅动天下风云。 姚广孝如今,是天界寺的僧人,地位也算是高了。 自己一个六品官想见他,倒也不一定能见到。 顾晨已经在此坐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那个和尚。 本来以为,他不会来了,刚想起身却见他迎面走来。 “顾大人,久等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对着顾晨行了个出家人的礼。 “无碍,是我叨扰高僧了。” 顾晨拱拱手,行了读书人的礼,然后才又坐了下来。 “早听说高僧法力高强,佛道两边都很有些研究,我心生敬仰,这才前来拜访高僧。” 虽然姚广孝是个和尚,可是他却拜了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了阴阳术数,所以是两边通吃之人。 “不敢当顾大人的夸。”姚广孝一边为顾晨做茶,一边笑着问道:“不知顾大人,心中有何困惑?” 困惑多了去了。 顾晨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一派的谦虚温和。 “仕途之人,向来是问官运,寿命,子嗣三样。” 官至何处,寿命几何,后继是否有人罢了。 “请。” 一盏茶放至顾晨面前,顾晨也不着急问什么答案,只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赞道:“好茶。” 他其实不太懂茶,说句好茶不过是该有的礼貌罢了。 姚广孝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忽然笑道。 “顾大人,是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官运会一路亨通的,只不过,大人的面相骨相都有些奇怪。” 他进宫拜见皇帝时,曾经远远见过这位顾大人。 正是因为当初觉得面相不对劲,让他想了好几个晚上,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与他有缘答应相见。 第 44 章 生一百个郡王出来 闻言,顾晨要拿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讶,然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何奇怪?” 这家伙,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 姚广孝没有先回答,而是先起身摸了摸顾晨的骨头,又仔细看了面相之后才摇着头道。 “大人的性子,按骨相和面相看,应该是自小不爱说话的,一遇大事便紧张不已。” “若只看骨相和面相的话,大人的科举之路,应当就止步于乡试,可大人如今却……” 不止逆天改命中了进士,还入朝当上了六品官呢。 你说说,这又怎么能不奇怪呢? 顾晨对此不置可否,他在现代时,是看过洪武三年的进士名单的,确确实实,没有顾晨这个人。 想来,在真正的历史上,原主确实是落榜了。 就是不知道,落榜的原主,有没有娶到妻子。 嗯,依老丈人的脾气,应当是不会答应的。 顾晨虽然是个现代人,可他并不如原主十年寒窗苦读,不说学富五车,两三车也是有的。 不过,他不仅仅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学识,遇到大事时,心态却又比原主要更稳当一些。 于是,这才歪打正着,科举中榜、入仕为官。 “大人想必是有奇遇?” 姚广孝见顾晨面露难色,似是不想多说此事? 当即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轻声地嘱咐道。 “因为大人的奇遇,所以大人原本的命数便无用了。” “大人既已逆天改命,往后如何,都是看大人自己选什么路走,选的什么路,便是什么结局。” 就像朱皇帝杀的那些人,真正冤枉干净的可没几个。 “贫僧如今的道行,还尚浅,大人可再等个几年再来寻,或许那时,贫僧能参破些什么。” 道法无边无际,他如今不过四十岁,对这种逆天改命的命数,自然有些难评,不好轻易开口。 贫僧? 道行尚浅? 顾晨觉得这两句话怪怪的,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道。 “我等着高僧解惑,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着高僧为我解惑。” 只要老朱不砍他,他就有的是时间查找真相。 历史的真相! 姚广孝临走时,顾晨递过香火钱,他也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 毕竟,这钱也不是他拿着,回头都要上交的。 “多谢大人。” 行至门口,老姚忽然回头,看向顾晨笑道。 “明年,大人千金满月之喜,贫僧定然前往讨杯茶喝。” 既然此人面相如此奇怪,他想参破,自然要多见面观察才好。 “欢迎。” 顾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在禅房内坐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启程回家吃饭去了。 今日陪着他到天界寺的是顾安,他见顾晨面色有些凝重,似是不高兴,便出声安慰道。 “大人,您和夫人还年轻,总会有小公子的。” 他守在门口,该听的都听到了,也没什么不该听的。 所以还以为顾晨是因为想要儿子,这才不高兴的。 “我知道。” 顾晨也没打算和小孩子解释这么多,只不过是加快了步伐。 他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家,否则家里人该着急了。 因为妻子要生孩子,丈母娘张氏不放心闺女,要一直陪着她出月子。 家里人多起来,住得便有些挤。 为了防止夫妻俩干坏事,张氏干脆搬去了女儿的屋里住。 顾晨没法子,只好在书房搭了张小床住下就是。 熟悉明史和实录的他,自然知道明日在早朝之上,老朱会在朝堂上,定下宗室的俸禄。 那么,自己要不要上奏疏,给老朱分析利弊呢? 空白的奏疏摆在书案之上,笔墨纸砚早就备好,可顾晨手里拿着笔,却迟迟下不去笔。 他在想一个问题。 老朱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封王,给子孙们那么多俸禄的弊端? 他就算不知道,刘伯温肯定也上奏说过好几次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上奏根本无用,还会被老朱厌烦。 老朱明明就什么都明白,但是却还要继续做这事。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因为他不放心勋贵手握兵权,因为想要儿子卖命自然要给些好东西。 既然给了这个儿子好东西,作为一个老父亲就不能厚此薄彼。 你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兄弟间容易起矛盾。 老朱重视家人亲情,怎么可能让儿子们相互猜疑呢? 而且老朱本人也做好了,防止藩王们造反的准备。 既如此,还不如不说。 反正现在还只是在明初而已,弊端还不算大,放到下一代帝王身上,以后在解决也来得及。 思及此,顾晨便放下了笔,懒得去打搅老朱的兴致了。 第二日开年朝会,老朱果然宣布了宗室诸王、公主岁供禄米之数。 顺道,宣布册封徐达之长女,为燕王妃。 大概是怕大家扫他的兴,把这事宣布完之后,老朱便大发慈悲,让大家可以忙自己的事了。 不必再如之前那般,在朝中一站就是一上午。 “陛下如此做,想必心里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许尔等再因此事啰嗦,去叨扰陛下了。” “陛下舐犊情深,我等不过是臣子,陛下说什么,咱们听着不就成了,可不敢有意见。” 不少自认清高的读书人相视一笑,打心眼里瞧不上老朱这般的做派。 果然是泥腿子出身,就那么怕子孙吃不上饭? 刘伯温今日也跟哑巴了一般,并没有因为这事在朝中说话,只不过是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陛下所虑在北边,还有淮西的勋贵,所以才有此举,可陛下难道就不想想。 儿子,就一定靠得住吗? 不,陛下不是没想过,陛下只不过是觉得与其让大明的江山,落到北元和淮西勋贵的手里。 那么,还不如落到朱姓子孙手里。 只不过如此,倒是苦了百姓,苦了天下之人了。 所幸藩王之患,非一时可以出现,只是未来君王实行削藩之举时,怕是就有些难受了。 “刘大人。” 左御史中丞韩宜可领着御史们,奇奇对刘伯温拱手行礼。 “陛下对藩王之厚,是否也太厚了一些。” “若是藩王能生,到时候生一百个郡王出来,或者郡王,再生一百个镇国将军出来的话,岂不是光俸禄一项,就能把大明掏空?” 庆成王:“……” 你喊我? 刘伯温遇到这么犀利的问题,心中也觉得很是无奈。 “陛下自有打算,御史们也不必忧心。” “听说过几日燕王大婚,会有御厨前往燕王府做饭,还有一只够二十人享用的烤全羊吃。” “近日大家伙可以吃得清淡些,到时候好把肚子腾出来,宴席上,也能多吃些好的。” 第 45 章 这事你怎么看? 你们这种一个月挣的,还吃不上一只烤全羊的人,还是就莫要想那么多,对自己不好。 “嘿,刘大人……” 看着刘伯温事不关己的背影,御史们纷纷有些气急,却又拿人家无可奈何,只暗恨怎么刘大人也圆滑了起来。 可大家也没想着要就此妥协,都打算回去就写奏疏,请皇帝收回成命,不要搞这种世袭制。 世袭制也可以,但能不能别搞那种只要是宗室血脉,就有爵位和封地的规矩,用推恩令也好啊。 只有藩王可以世袭,别的儿子都没有爵位和封地。 这,难道不好吗? 顾晨看着情绪激动的同僚们,嘴角忍不住动了动,却没有劝他们冷静,毕竟御史们的脾气都不太好。 别到时候人家一个误会,连自己一块儿骂就不好了。 “光曦啊。”韩宜可见他不说话。便单独把他叫到一边问道:“我问你,这事你怎么看?” 陛下刚把这个徒弟,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他以为这个徒弟和自己一样,都是勇于上谏的直肠子。 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韩宜可便知不是那么回事。 顾晨此人,不管他脑子里的想法有多少条山路十八弯,或者是九九八十一道肠折子。 可他嘴上却永远是少言寡语得很,心里想什么,从不轻易开口,所以只能他亲口问。 倒不是说,他想知道解决法子,只是想知道徒弟的想法而已,希望他走上正直的路子。 而非,奸臣之路。 怎么看? 顾晨觉得坐着看、躺着看、侧着看都是可以的。 玩笑归玩笑,该回答的还是得回答。 “学生觉得此事不急。”顾晨轻声道:“分封藩王的利弊,陛下心中怕是早就有那么一杆秤了。” “既然陛下知道此事不可为,陛下却还要为之。” “那么就证明,这个决定在近些年,是利大于弊,是不得不为的事。” “如今北边不稳,勋贵军功难奖,难免有居功自傲之辈,仗要打,兵权也要手,这些都是问题。” “学生估计,等将来北边稳定了,勋贵军权收回,陛下自然会想法子解决封王的弊端。” 俗话说,过河拆桥嘛。 只不过这拆桥的皇帝,很有可能会换成别的皇帝。 “可是。”韩宜觉得有理,可又继续追问道:“这谁知道,北边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 “要知道,从秦汉开始,北边就从没稳当过。” 几千年以来都没稳定下来,到了朱皇帝这里,难不成,十多年就能把游牧民族给稳定下来?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先生别着急嘛。”顾晨扶着他坐下,轻声道:“您相信学生,此事陛下心中肯定是有数的。” 虽然朱允炆削藩失败了,但是朱棣削藩却是成功了的。 只不过朱小四,临了之时,犯了和他爹一个错误,那就是想给自己的后代子孙留点什么。 所以,削藩没削彻底。 不过这都不重要,若是将来朱标真的登基称帝的话,他相信朱标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只需要多费些力气,便能兵不血刃地实现削藩大业。 实在不行,那也和自己无关,反正他又活不到明末。 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见韩宜可,还是想和老朱,在这件事上杠下去。 顾晨又道:“老师,藩王之患,终究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现目前,最重要的还是……” 胡惟庸那个家伙。 想起胡惟庸,韩宜可的表情肃穆,瞬间表示赞同顾晨的说法。 “胡相实在是可恶至极,他自己当上了宰相,便开始任人唯亲,排除异己,当朝廷官员是他家下人,可以随意安排。” “就连汪大人都被恐吓地在朝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堂堂御史大夫,忠勤伯,从一品大员呐。” 可以想想别的官员,对胡惟庸是有多么害怕。 顾晨没说话,告辞回到自己的工位。 其实在他看来,汪广洋就是之前被杨宪整怕了。 所以明哲保身,开始想逃避党政,学着顾时终日沉溺酒色之中,期盼能安然地全然而退。 他其实并不是惧怕胡惟庸! 可刘伯温先前告老还乡,老朱便指望着汪广洋能站出来,和胡惟庸身后的淮西党制衡。 不过可惜的是,汪广洋不肯当这个枪子。 老朱不是傻子,既然看出来了,他自然不高兴的。 所以就算汪广洋如此明哲保身,不参与党争,可到了最后,却也最终难逃一死罢了。 只不过如今刘伯温回来了,终于有人可以和淮西那帮人抗衡了,也许情况又会不一样吧。 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顾晨觉得自己这个官当的也挺烦躁的,整天分析官场情势都能让人头疼欲裂。 “顾御史,太子殿下有请。” 顾晨刚想请假回去歇个午觉,东宫的文原吉就来找人了。 “哟,文大人。” 顾晨一见到他,脸上立刻带了笑意。 “大人何必亲自来,叫人来唤下官一声就成了呗。” 虽然两人是平级的官,都是从六品的岗位。 可人家是太子的亲信,和自己当然是不一样。 “为太子殿下办事,自是要亲力亲为才是。” “听说,顾大人要当父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文原吉的性子,还是一板一眼的,却也比前几个月的表情要好,至少没有那时候那般的冷淡。 甚至,还有心情和顾晨拉几句家常。 顾晨大概也猜到了,朱标是催自己送方子过去。 他早已备好揣在了怀里,待文原吉退下便呈了上去。 谁知,朱标看了一眼,便把方子递给了身旁的李谨。 “送去奉天殿。” 李谨走了,这殿中,便也就只剩下了顾晨和太子。 顾晨明白了,太子这是,有事要和自己说。 “今儿在早朝上,诸位御史争得面红耳赤个个急不可耐。” “只有你全程没有言语,是认可陛下做法吗?” 虽然他也疼弟弟,可是他并不觉得老爹做的对。 所以朱标的想法是复杂的,一方面他想支持父亲这么干,另一方面又想阻止老爹这么干。 身边之人,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无非就是那么些大道理罢了。 他,想听点不一样的。 其实啊,顾晨知道朱标想知道什么,见他眉头紧锁,也知道太子心中怕是不太好受。 为此事忧虑,却又没法子彻底解决此事。 “殿下,臣以为众人所争论的,不过就是宗室的人口问题罢了,大家怕的也是宗室人口过度增长。” 人口问题? 的确! 朱标点点头,这话,刘先生也对自己说过, 大明,如果只是养二三十个藩王、郡王。 那自然是没问题。 可是就怕弟弟们太能生,一个藩王不说生一百个。 要是一人生二十多个郡王,那些郡王一人再生二十来个将军,将军再生一堆将军…… 那大明,还不得给撑破了么? 第 46 章 控制宗室人口 国家收上来的税,到时候够不够给宗室发俸禄还不一定呢。 “你可有何想法?”见顾晨不说话,朱标又轻声道:“这里没别人,你只管大着胆子说。” “不管说的对,还是说的错,都不会有旁人知道。” 当然了,他爹不算。 朱标知道顾晨在顾虑什么,他是怕得罪了皇子们。 顾晨是真的不想说,可一想到自己,还要抱朱标的大腿呢…… 这会儿,不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么? “殿下。” 顾晨心一横,打定要表现的主意后拱手答道。 “臣以为,可以想法子,控制爵位的数量。” 见朱标还不太明白,他便说得更清楚了些。 “臣的意思是,控制藩王们娶亲纳妾的的数量,让他们少生一些,如此便也无碍了。” 这是朱见深、朱佑憆、朱厚照、朱厚熜三代共同完善的法子。 可惜实行得晚了一些,那时候大明宗室数量已经不容小觑了。 若是从太祖年间就这么开始控制,想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老朱对这个建议,应该也能更好地接受一些。 这是怎么个事呢? 就是明中期的时候,许多宗室们以生子为发家的途径。 擅婚滥妾都是小事,甚至还有用私生子冒充庶子。 以义子,来冒充庶子,欺骗朝廷的爵位和俸禄。 这不妥妥的欺骗国家财产,压迫普通的百姓么? 所以,从朱见深开始,到后面的几代帝王便逐步控制事态发展,先是规定凡生母来历不详者一律不给爵。 还有生母非良家子出生的,朝廷也是一律不认的。 到了嘉靖后期之时,便开始限制纳妾年龄的政策。 以郡王为例子,年满二十五岁的,而原配王妃无所出子的,经奏准才准选娶两名妾。 虽然依旧阻止不了擅婚纳妾,可那是因为当时的大明已经内忧外患,矛盾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皇帝们,已经没有精力,盯着宗室的后宅了努力了。 说白了,就是开头的时候,有些规矩没有立好。 坤宁宫。 老朱听了朱标的话以后,当即连饭也干脆不吃了。 他放下碗筷问道:“亲王娶亲后二十五无子,才准纳两个妾,三十岁无子才只能再加两个妾?” “郡王二十五无子,可纳一妾,三十岁无子可再追加一妾?生了子以后,就不能纳妾了?” 朱标笑着点头,然后轻声解释道。 “此后到宗室四十岁前,每隔五年若还是无子,可以再增加一名妾室,四十过后不管有无子嗣都不可纳妾。” 按顾晨的说法。 你四十岁之后,再纳小姑娘为妾就是纯纯的糟蹋人。 还不如让人家嫁给同龄人,到时候生个健康的孩子。 或耕种纳税,或从商科举都好。 这些不都比,当个宗室子,成日里来无所事事,靠着国家养着,当个米虫的贡献要大么? 对国,对家,都是好事。 何况,穷人娶不上媳妇,富人们又妻妾成群,分配不均匀,也会造成民间动荡不安嘛。 他不是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就应该如何如何。 主要是农业社会,生产的主力军确实就是男人嘛。 而男人,追求无非就是那些。 粮食和女人! 要是吃不饱饭,又娶不上媳妇,这些人能不造反吗? 当年,老朱不就是这种人吗? 老朱又继续问道:“将军们若是三十岁无子,才可纳一妾,四十岁无子可再加一妾?” 这样一来,那怎么多子多福,朱家子孙如何遍布天下啊? 朱标笑道“是,儿子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不寒弟弟们的心,父亲也能继续分封藩王收回兵权。 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闻言,马皇后也投了张赞成票。 “当初你说要分封藩王,要搞那什么代代世袭,我就说过你,朝廷的供养就只有那么多。” “你都拿去养朱家子孙了,那百姓们吃什么喝什么,可你非要一意孤行,既然如此,那何不就用了这个法子?” “委屈不了你的子孙们,也不至于太过拖累朝廷。” 要不说马皇后贤德呢? 她一点儿都没有要让儿子们,多子多福的想法,更多的是怕宗室拖累了朝政,拖累了百姓。 “顾晨还说。”朱标为马皇后捏肩,语气带着笑意:“为了防止,有人用私生子或者义子来冒充皇家子孙,骗取朝廷的爵位和俸禄。” “但凡是宗室有孕的,都需朝廷下派太医和御史号脉,确定是有孕,方可请名封爵。” “而且,有孕的女子,必须是礼部为其选的良家子才行,否则朝廷全部一概不认。” 若宗室只有那么几个妾,那这项工作倒是没那么繁琐。 “岂有此理。”闻言,老朱生气了:“他顾晨的心里,当我朱家是什么人,什么叫擅婚滥妾?” “什么叫骗取朝廷财产?” “这都是什么词,他居然敢往咱儿孙身上乱安,他怎么就断定,我朱家子孙能干出这事?” 刺耳! 这话太重了些,也太刺耳了一些,他听着就觉得丑。 朱标怕老爹责怪顾晨,刚想为他说几句话。 马皇后安抚了儿子一眼,然后才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陛下你可别忘了,朱桓也姓朱,朱文正也是你亲侄,可见啊,姓朱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位李世民何等厉害,可宗室不还是出了许多不争气的,陛下你好,也不代表以后的儿孙个个都是好的。” “何况,陛下给子孙的禄米,颇厚,顾晨所说的情况,还真有可能出现呢,陛下也该为以后的帝王想想。” “若是供养宗室,让国库日不敷出,那时候的皇帝无钱、无粮,这朝廷又该如何运转呢?” 马皇后见丈夫不说话,心里想起少年时的事便叹道。 “你也是吃过苦的,自然知道什么叫人性的。” “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义父,也见过为了点银子,拿普通人的脑袋,冒充元军换取奖赏的。” “为了点利益,大家连人命都可以视如草芥,何况是生个私生子,或者用义子冒充儿子来骗取粮米?” 这么好的事,别说子孙,就叫她年轻的时候也愿意这么干。 辅国将军年俸八百石,也就是九万多斤的粮食。 而一个成年男人,一年,也才吃三百斤粮食。 这么好的事,谁不乐意干呢? 想起年轻时遇到的事,老朱倒是不怎么生气了。 他看向老大,想着儿子到时候登基大概会遇到的难事。 不说别的,钱粮肯定有的烦。 老大是他和妻子,在患难中生下的第一个儿子。 他心疼老大,胜过其他所有的儿子。 “那,就这么办吧。” 虽然有点委屈了其余的儿子,可大明的未来也是要考虑的嘛,自己也不能太自私才是。 第 47 章 当官不办事,不如回家养猪 顾晨没有想到,老朱居然真的听了自己的建议不说,还这么快就颁布,甚至立好了规矩。 看着亲王们不太好看的脸色,还有大臣们略有欣慰的神色,顾晨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几家欢喜,几家愁,就是不知道朱标能不能信守承诺。 不告诉别人,这是自己的主意,否则那些藩王可不得讨厌死自己? 不,朱标肯定不会乱说,就是不知道老朱会不会乱说。 不过,顾晨的心,很快就放下来了。 因为在朱棣婚宴过后,朱元璋便把几位成年的皇子,都赶去了凤阳种田,说是就藩前的磨练。 不再担心自己会被藩王给记恨上,顾晨心情放松了许多,刚想继续自己的摸鱼生活。 却被老韩逮住办公室谈话,责备他最近有些懈怠。 “这都开年两个多月了,我问你,为何你一本弹劾的奏本都没有,难不成天下的官都是好的?” “光曦啊,不是我啰嗦,故意为难你、责备你。” “可你要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既端了御史的饭碗,就该干好自己的本职才是。” 作为一个御史,两个月了,一个‘业绩’都没有,你觉得合适吗? 顾晨点头如捣蒜,当即保证自己一定努力工作。 等晚上,便去花天酒地,捡几个软柿子捏一捏吧。 有时候,这人运气一旦差起来,那就是喝水都塞牙缝呢。 顾晨吃过晚饭,才刚来到这种有辱斯文之地。 就撞见礼部给事中胡延,正对着人家倒酒的丫鬟上下其手,身旁还坐了两位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 隔着屏风,顾晨都能听到那刺耳,且又猥琐的笑声。 想必,那场面,定然是不堪入目的。 “无耻,下流!” 顾晨咬着葵花籽,毫不留情地甩下了这两句批评。 顾安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老爷怎么一直在往那边看,可是认识那个男人吗?” 那男人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个油水丰厚的官,只是顾大人,为何如此愁眉苦脸的。 他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找个人好跟韩大人交差吗? “认识啊,那个男的,是楚王殿下的舅舅。” 宫里的胡充妃,便是这位男人的嫡亲妹子。 当年,胡家是比较富裕的乡绅,想必是为了讨好老朱。 所以胡家主就把女儿,送给当初还是吴国公的老朱为妾,这是站队的意思,也算是赌对本了。 后来,老朱不负众望当了皇帝,也给胡家封了官。 官不大,但好歹也是一个荣誉。 “那么……” 顾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然后弯腰为他添了一杯酒。 “老爷还要参他吗?” 涉及亲王,你怎么也得三思一番吧? 顾晨并没有说话,只是道:“还没有到子时,不到子时,就不算犯错,到了子时再说吧。” “安子,你就在这里守着,过了子时再回来告诉我。” “我再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不守朝廷规矩的。” 主要是楚王舅舅在这,到时候要是再来几个位高权重的,你说他参还是不参,那不要自己的命么? “欸。” 闻言,顾安连忙点头答应,还不忘出声赞道。 “老爷真是个好官,既清廉又尽职,一心为百姓着想。” 抓贪官,也是为百姓做事,怪不得陛下和太子殿下那么看中顾大人,这样的官可不多见。 “自然。” 顾晨掏出两贯宝钞递给他,让他一会儿拿去结账。 “这当官的,若是不为百姓办事,那还不如回家养猪得好,安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么久的相处,他发现顾安有些奇怪。 不仅学东西特别快,还特别喜欢进自己的书房。 最重要的是,心思还特别细腻。 每次,都能把他碰过的东西恢复原样。 要不是他有次故意,在自己的本子里夹了根头发丝,结果回来头发丝没了,他还发现不了呢。 婉盈不进自己的书房,进了也不会碰自己的东西。 别人就更不会了,何况自己还悄悄地问过珍珠。 结果珍珠说,她经常看到安子进自己的书房。 想起锦衣卫,顾晨心里有了数。 他估计,这应该就是锦衣卫的前身了。 老朱,如今已经开始监视百官。 顾晨觉得有些不自在,安子的存在就像是在卧室里安监控。 反正,想起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配合演戏。 累啊! “老爷说的是,老爷快去吧,小人在此替老爷守着就是。” 顾安的年纪到底还小,顾晨不过几句话就给他打发了。 从有辱斯文之处出来,顾晨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选的就是中端青楼,按道理说楚王的舅舅很有钱,应该去那种很高端的地方才对。 来这里做什么? 顾晨回头,看了眼醉仙楼的招牌,暗暗啐了口晦气便离开了。 下回,他要换一个更低端的地儿。 至于胡延,晚上确实歇下了,而顾晨也确实参了他。 胡延被按在太和殿外头,扒了裤子挨了六十仗,那场面血肉横飞的不说,哀嚎声更是传到了老远。 顾晨坐在自己工位上,拿起白面馒头夹着羊肉面啃着,看着没有情绪,心思却飘了老远。 以后出门,得想办法把安子留家里,不让他跟着、看着自己才成,免得又害自己得罪权贵。 奉天殿。 “当官的不为百姓办事,还不如回家去养猪?” “这是顾晨说的,你确定?” 这话说的,咋就那么好,那么接地气呢? 不像别的读书人,张口闭口地在那掉书袋子。 听得人头疼! “是,陛下,三儿是那么说的。” 毛骧点了点头,心里却对这句话不怎么认可。 百姓,是什么? 百姓不过就是交税的工具,是供养百官还有皇家的奴隶而已,为他们想那么多做什么? 只要偶尔安抚,让他们有口饭吃,不闹事造反就行了。 至于当官,自然是当人上人,谁会为了百姓当官? 可笑。 他看,也就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老朱却很高兴,有如此清廉正直还勤奋的官员。 那就是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啊。 他忽然来了点儿兴致,想去六部的办公衙门去看看。 想起去年的大灾,老朱头一个想去的就是户部。 第48 章 老朱一怒,浮尸千里 户部。 学过会计的人都知道,财务人,一年大概要忙两回。 一个是年初,一个是年尾。 每个月也要忙个两回,那就是月初和月末。 当然了,这得看公司要求,或许还要再加个季初和季末。 此时正值年初,又是月初,正是该他们忙碌的时候。 户部的官员们,这时候个个都忙得头脚倒悬,恨不得手脚并用或是长出四只手来核算账目。 别说是喝水上厕所了,人连脑袋都没空抬一下。 全都不停地拨着自己桌上的算盘,全然没注意到皇帝来了。 老朱见状感到非常欣慰,这,说明什么? 说明官员们都很尽职尽责,没有玩忽职守嘛。 “你这账册不对呀,拿回去,重新核对了再来吧。” “这,不过就差五十石,我千里迢迢从河曲拉着粮食过来的,少了些也是正常,还请大人通融一下吧?” “不成,不成。” “你账册上写着一万石,那你就该给我一万石,别说少五十石,便是少一斤少一两也是不成的。” “大人,还请通融……” “通融不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今日通融了你,明日又通融旁人,长此以往的话……” 忽然,老朱被一阵吵架声吸引,仔细一听才知道。 原来是河曲县来交税收的官员,正因为这账册数量、户部不肯通融的问题吵了起来。 “好,好啊。” 老朱见户部之人如此严谨,心情顿时欣慰了不少。 “户部管着国库,管着天下粮食,就该如此方才应当。” 他心满意足从户部出来,又去了其他五部一一视察。 见大家工作都很努力,才高高兴兴准备回去用膳。 可路过户部时,却见刚刚还在和户部官员争吵的小官。 这会儿,居然已经拿了证明办结的文书要走。 “站住。” 老朱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示意云奇从那人手中拿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后才问道。 “你是从河曲来应天,交税粮的?” 他本来以为,是那个户部官员,禁不住痴缠给人把事情给办。 没想到不是,这文书上的数字已经改成正确的了。 可河曲有千里远,他是怎么做到屏息来回的? 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怕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啊。 “是,陛下。” 那小官见他的年纪,和龙纹衣裳,又见他身后跟着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身份的? 头一次面圣,他有些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这次得见天颜,等自己回去,说不定能炫耀一辈子。 他还不知道的是,危险即将来临,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更何况是回家炫耀了。 “哦?” 老朱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书,声音也更加冷了些。 “那你说说看,从河曲到应天得几日啊?” 出事的时候苏婉盈正在生孩子,顾晨特意告假归家,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听着妻子痛苦的声音,看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他急得头顶冒烟,在自家院子里不停转着圈圈。 “王婆,我教你的产钳用法,你可是记得了?” 妇人生产,丈母娘和稳婆,都不肯让自己进去, 说什么不吉利。 否则的话,他还想自己亲自进去看着才放心呢。 “记住了,记住了。”王婆点头,后又忍不住叹道:“我说顾大人,老婆子我接生一辈子了。” “见过的丈夫数不胜数,这对妻子这般着急上心的,你还是头一个呢,你就放心吧,老婆子我有经验着呢。” 说罢,她便又扎进产房之中,剩下顾晨继续在原地转圈圈。 珍珠年纪虽然还小,却也跟在后面忙前忙后的,比如帮忙递个帕子,倒个热水什么的。 顾晨见顾安跟自己一样地转圈圈,忍不住道。 “你急啥急,我媳妇生孩子,又不是你媳妇生孩子。” 他这时候,看见这个移动监控就觉得讨厌得很! “老爷~” 顾安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其实顾夫人对他很好,没把他当奴役,还亲自给他做衣裳、鞋子,银钱上也没亏待过他。 只要顾家,不干坏事,那他对顾家就还是忠心的。 “老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外头出动了好多金吾卫,都往城外走,瞧着怪吓人的。” 出动这么多人,该不会是哪个大贪官又要落马了吧? 闻言,顾晨连忙出门瞧了瞧,果然见源源不断的金吾卫策马向城门方向奔去,心中暗道阿弥陀佛。 如果没猜错的话,空印案应该是爆发了。 这么大的阵仗,想必明日早朝又是一片哀嚎啊。 孩子确实有些大,苏婉盈生的时候稍微有些艰难。 王婆有些好奇产钳的功效,不过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用上了,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孩子的脑袋了。 “哇~” 这一用过要紧,用过后就没有稳婆会不爱上这玩意儿。 “恭喜顾大人,恭喜顾夫人,喜得千金啊。” 顾晨听到果然是个闺女,心中对姚和尚的本事也有了新理解,可最关心的还是妻子怎么样。 得知母女均安,他才彻底放下了心。 “顾大人。”王婆拿着洗干净的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你这玩意儿这么好使。” “这妇人生产,本就是容易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大人又是父母官……” 说来说去,她不过就是想要这钳子而已。 “行了。”顾晨也不小气,直接给了她一张图纸:“你自己去造几把吧,这个产妇用完如果要给另一个产妇用。” “要记得用烈酒消毒,否则容易感染弄巧成础的,哦,对,用前用后,可都要记得用烈酒消毒。” 顾晨也没想着用这玩意换钱,你说普通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救命的东西还要换钱良心也会不安。 不过王婆也是个有礼数的,倒是免了自家的接生钱。 还说:“顾大人,以后您家还有喜事尽管来寻我就是了,您是有大义之人,以后给你家接生,我都不收你的钱。” 虽然接生也要不了几个钱,可顾晨听着心里倒是也舒服。 送走了王婆,顾晨才进去看闺女,丈母娘张氏看到他进来,便忙笑着招呼他过来看闺女。 “姑爷,你快来瞧瞧,这孩子是像你还是像盈儿?” 这次入京,见女婿待女儿好,她这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自然像婉盈,婉盈生的好看,闺女像她好。” 说罢,顾晨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心疼地道。 “辛苦了。” 现代的老妈生自己的时候,应该也很辛苦吧? 不知道她和爸爸现在如何了,知道辛苦养大的儿子死了,怕不是要和自家导师拼命吧? 是自己不好,心脏那么脆弱,辜负了父母又连累导师。 第 49 章 空印案发 苏婉盈爱怜地看着闺女,嘴上却故意对他道歉。 “相公,对不住,我没能为相公生个大胖小子。” 顾晨还没有说话呢,一旁的严氏便连忙笑着安慰。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这生男生生女自有天定,哪里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左右的?” “闺女好,闺女乖巧听话,是爹娘的小棉袄,将来弟妹你啊,用胭脂水粉的时候也有闺女帮着瞧了。” 她自己就没个闺女啥的,这会见到这团小东西,倒是比当年生灏哥儿的时候还高兴呢。 顾晨忙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嫂嫂说的话。 “多谢嫂嫂。” 苏婉盈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看着顾晨道。 “相公,给咱们闺女取个名字吧?” 其实这名字,两口子是早准备好的,两人想了有十几个名字,只不过迟迟未敲定罢了。 “老爷,御史台的韩大人派了人来,请你过衙一趟。” 这时,韩宜可却派了人来,上峰派人来请,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可妻子这里…… “相公,你去吧,你在家里头,也帮不上女人家的忙。” 苏婉盈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温婉一笑,为丈夫做了决定。 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好了。 官场上,到底还是仕途最重要。 孩子爹爹爬的越高,孩子将来的地位也会越高。 顾晨本来是想拒绝,可想着金吾卫的那个阵仗,到底还是准备去一趟。 行至门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身道。 “闺女就叫舒宁吧,我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安然舒适,乳名就叫平安好了。” 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这一生,全家都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就好了。 “好。” 苏婉盈虚弱一笑,显然对这名字也很喜欢。 左御史台。 韩宜可和几位同僚,此时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等顾晨来了以后便连忙拉着他道。 “光曦,不得了了,郑士元被金吾卫带走了。” “高以然、范从文也被带走了,听说陛下下了旨意,说要彻查空印之事。” “不管是主印官员,还是知情者,全都下狱严审,此案怕是会牵扯甚广啊。” “听刘相说,这回怕是少者上百,多则上千的人被牵扯下狱,地方上的御史,怕也是……” 这官员的培养又不是张嘴就有的,如果全都下狱。 那么多活谁来干呢? 陛下此举,实在是糊涂,可陛下却又不肯见自己。 “老师,你别急……” “顾大人,陛下有请。” 顾晨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老韩,却见老朱身边的云奇太监过来了。 不同于曾经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 可见,此去,不是什么好事。 “云奇大人。”韩宜可见这般,心中更是担忧,他快步上前问道:“可知陛下找顾御史,是有何事?” 说着,他甚至还伸手进怀里,掏了几个铜板出来。 “可是为着空印?” “顾御史并不掌印,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人你也知道,顾御史向来乖觉,从来不干这种偷懒的事,还请大人,通融通融啊。” 见他如此担忧自己,顾晨有些感动,想起在现代的时候。 自己每次论文答辩,别的导师故意为难的时候,只有导师跟护鸡仔似的,护着自己,和他们对嘛。 这老韩,还真像自己导师,平日里瞧着严厉不近人情,可要是有事,又是第一个护着自己的。 “韩大人还是自己花着吧,这就不是钱的事。” “顾大,人请吧。” 云奇也很是无奈,你说他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你给贿赂就不能多给点? 虽然多给点他也不敢要,可心里舒服些不是? 要怪啊,那只能怪御史台太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自己只是一个小太监,又能干什么呢? 开口议论政事,为大臣求情,怕是脑袋得即刻搬家吧? 奉天殿内,老朱脸色黑得吓人。 朱标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有些为顾晨担心起来。 虽然空印案的主犯们,确实该罚、该贬。 可若是牵扯到只是知情,且并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御史们。 这就有点,过分了。 只不过老爹怒气正甚,还是不要在这时候火上浇油的好 “砰!” 顾晨才刚刚进殿,就被一本奏疏打到了额头上。 很显然,罪魁祸首是老朱。 不疼,可顾晨却感受到,朱屠夫屠刀的味道了。 “请陛下息怒。” 他二话不说,啪一声就先跪下,准备认个错再说。 这时候,可不是跟人犟嘴的时候啊。 “顾晨,咱对你不薄吧?”老朱从龙椅上下来,指着地下的奏疏怒道:“可你瞧瞧你都是怎么回报咱的。” 老朱气疯了,朝廷养着这些官员,可他们呢? 居然上欺下瞒,搞这些小把戏来瞒着他。 还有这个顾晨,明明知道此事,明明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居然不上报,只想着不连累自己。 真特娘的,是个不知大义的混账王八羔子。 顾晨拿起奏疏,只见上头是御史大夫涂节的字迹。 上面详细记载,在船上时他和几位大人的对话。 他啪地一声合下奏疏,那日并没有外人在啊…… 不,有…… 门外偷听的燕王,朱棣! 顾晨低着头,脑子飞速运转,猜测老朱叫自己过来的用意。 另外三个知情人已经下狱,老朱并没有想着见他们。 只想着见自己,那说明自己是有机会的。 “陛下。”想清楚后,顾晨忙道:“这件事确实是臣不对,只是,这种陋习是从元朝时大家学来的。” “满朝上下,皆是如此,臣怕急吼吼地上奏疏。” “陛下知道会生气,牵扯太多的官员,动摇国本。” “便想着,不能太着急,等过段时间再告诉陛下。” “可家中事忙,妻子更是产期临近,这才一拖再拖。” “陛下,臣真不是故意不上报,臣甚至都想好,如何让交税册的官员,不必那么麻烦的法子了。” 上报是不可能上报的,要不是老朱的剑太锋利。 打死他,也不可能把这事拿出来说,得罪满朝文武的。 闻言,老朱的气,稍微消了些,他挑眉问道。 “什么法子?” 难不成,还有法子,让人屏息瞬移三千里吗? 顾晨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问题就是朱元璋想看什么? 他想看的是当地所产几何,交的税又是多少,损耗多少。 既然居然难免损耗,户部又认死理,与其让官员来回奔跑,造成人力损耗,那还不如直接改户部。 比如说,从四川运的粮两万石,寻常损耗应该是多少,只要没超出标准,户部可以不为难。 却需要在账册后标明缘由,损耗多少呈报帝王。 这方法虽然笨了些,粗糙了些,却是最实用的。 在现代,看会计系的学姐们做的那个表格。 好像就有什么应收账款,损耗,最后是实收。 很是一目了然呢。 见他说的快,老朱心中一缓,暂且相信他不是故意隐瞒的。 可想着他居然敢揣测自己的心意,还是有些生气。 “你是御史,你的任务是上报,至于会不会动摇国本,那是咱自己的事,不该你操心那么多,你去狱里好好反思吧。” 第 50 章 坐牢 应天府的大牢,因为场面见不到阳光死的人又多,所以蟑螂老鼠到处跑,连饭菜也是馊的。 顾晨肚子就是再饿,这会子也是断然吃不下的。 他忽然觉得,电视剧里头,给囚犯吃的馊饭,还算是客气了。 古代生产力低,百姓们都吃不上白米呢。 哪里来的馊饭给你吃? 全是梗米,还是馊的,菜就是馊的不知什么汤往米上一浇就成,看起来很像呕吐物。 顾晨是有些娇气在身上的,打死都不肯吃这些东西。 “顾大人。” 郑士元和他住一个牢房,见状不由地愧疚道。 “都怪我,乱管闲事拖累了你们。” 要是他那天没有乱管闲事,要帮人家带什么文书。 这会儿,恐怕也不用在牢里待着了。 还连累同僚们,都进了大牢里头相伴。 顾晨倒不生气,还轻声安慰他:“没事,这不怪你,都怪前元的那些王八羔子。” “也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想出这个空印的法子,他自己倒没事,反倒是连累了咱们。” 人家郑士元,只不过是帮忙带个文书而已。 自己,只不过是提醒几句,另外两位同僚只不过听了几句话,谁知道就被牵扯进来了呢? 还有那个涂节! 顾晨倒是不怪燕王朱棣,他猜测朱棣可能只不过嘴巴大,和别人说了几句,然后传到涂节耳朵里了。 狗东西! 你最好祈祷以后别落我手上。 顾晨恨得牙痒痒的,他知道老朱关着他们几个御史。 不过就是想出出气,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只希望婉盈,不要太担心才好,月子里可不能太难过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忽然看向身旁的老郑。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郑士利?” 历史上,就是这个郑士利,给皇帝上书解释空印案一事。 导致老朱勃然大怒,又把出狱的郑士元贬去当苦役了。 “是啊,小弟还未中榜,顾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郑士元有些好奇。 他家小弟很少出门,顾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顾晨想了想后,连忙低声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郑士元摇摇头,成亲之后,他俸禄都是媳妇管着,平日里身上并不带钱,自然是没有的。 何况,大家都换了囚服,有钱也在官服里头啊。 可下一秒,他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顾……顾大人……” 只见顾晨当着他的面脱了鞋子,然后从鞋底里拿出了几张大明宝钞。 他只拿一张出来,别的又塞回了鞋子里去。 顾晨放鼻尖闻了一下,确定没味才递给郑士元, 瞧瞧,男人藏私房钱还是有用处的,这不就用上了吗? 见老郑一脸疑惑,他便直接把钱塞进老郑怀里。 “拿着,找个小狱卒,让他们回去给你弟弟报个信。” “让他不要着急冲动,说你过几日也就回去了。” 郑士元和空印的牵扯又不大,只要乖乖地认错不闹事,很快就没事了。 要是不知死活,最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想起自家弟弟的脾气,郑士元连忙接过钱并道谢。 “顾大人,谢谢你啊。” “等我下个月发俸禄,一定把钱还给你。” 闻言,顾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咋还惦记着俸禄呢? 虽然死不了,但老朱肯定会罚几个月俸禄的。 老朱家一家子的铁公鸡,会让你带薪坐牢? 想什么呢? 想人家夏原吉给朱小四打工,住了几年的诏狱,还在诏狱里办公,也没见朱小四给一文钱呢? 老朱不倒问你要伙食费,那就算人家大方了。 顾晨的嘴巴挑食得厉害,连着三天不肯吃任何东西,只喝水,整个人都变得虚弱无比。 老郑一开始也不吃,可能是太饿了,最终还是吃了那些馊饭,一边吃一边像yue却又得忍着。 “顾大人,你就吃点儿吧,好歹得活着不是?” 顾晨捂着肚子,倔强地偏过了自己的脑袋。 “不吃,你要是不够吃,就把我那份也吃了吧。” 他就是饿死了,也不可能吃这种像呕吐物的食物一口。 “嘴倒是还挺挑。” “太子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有郑士元跪地行礼的声音。 顾晨连忙转过头,果然瞧见了朱标,他手里还提着食盒。 “太子殿下。” 他忙上前行礼,依旧是不卑不亢,也没有为自己求情和辩解。 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等老朱自己消气。 “起来吧。” 朱标打开食盒,里头全是白面馒头。 “不好给你们带什么好的,可也比嗖饭要好的多,将就着兑点水吃吃吧,别真饿死了。” 顾晨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不是嗖的就成。 他不客气,伸手拿了两个馒头,还不忘递给老郑一个。 老郑有些惶恐,不好意思拿,顾晨便直接塞进他怀里了。 然后便把馒头掰碎,放进破瓷碗里面泡水喝。 饿了三天,吃这么干的容易胃疼。 “行,挺讲究的。” 朱标见他都这时候了,还这般讲究,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给狱卒说了,后面都给你们送点干净的吃食,可不能再不吃东西了。” 老爹听说顾晨要把自己饿死了,嘴上虽然没说什么。 可知道自己要给他吃的,倒是也没阻止。 “谢太子殿下。” 顾晨也不客气,他给了老朱家那么多好东西。 吃点东西怎么了? 见朱标要走,顾晨连忙叫住他。 “殿下,臣家里……” 虽然他也贿赂了狱卒,叫他去和自己家人说,不必担心自己。 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你就放心吧。”朱标回头道:“只是你媳妇吓坏了,过几日回去好好哄哄就没事了。” 能不吓到吗? 刚生完孩子呢,丈夫便下狱了。 这换了谁不害怕? 顾晨知道自己的家人无事,便也就放心了些。 不过看着朱标的背影,他不禁又生了一些疑惑,难不成标儿,是专门来给自己送吃的? 至于他说的记账法子,那自然就是借贷记账法。 虽然他是学历史的,可谁让隔壁就是美女如云的会计系。 看美女的时候,顺便就耳濡目染了。 “顾大人。” 郑士元啃着馒头,挪到顾晨身边好奇地问道。 “你一个言官,咋还懂算盘珠子的事呢?” 他算数就不太好,所以成了御史,算数好的都去了户部呢。 “我家是卖包子的。”顾晨也不慌,随口胡诌道:“小时候,一边帮哥嫂收钱,一边读书也就会了。” 要是能因为借贷记账法,被调去户部感觉也不错。 只不过,户部好像也挺危险的. 动不动就容易被卷到贪污里面,简直是烦死个人了。 “顾大人真厉害。” 郑士元这会子,已经开始有些崇拜顾晨了. “顾大人懂的多,会的多,又受陛下和殿下的重视,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载入史册的。” 第 51 章 下县 坤宁宫。 老朱刚从前朝大刀阔斧回来,就见自家好大儿和儿媳妇都在呢,媳妇儿心情貌似也不错。 “哟,难得见你两口子都在。” 太子忙,太子妃也忙,忙到什么程度呢? 两人来给马皇后请安的时候,要么是太子在、太子妃不在。 要么,则反之。 等孩子们给他请过安后,马皇后才笑道。 “咱们在商量镜静丫头的嫁妆,时间过得也是真快,转眼间,陛下的长女如今也要嫁人了。” 镜静是朱元璋的长女,临安公主,配的是李善长的儿子李祺。 “嗯,她母亲去了,还得劳烦妹子,还有常丫头多费心。” 对于这个长女,老朱还是很疼爱的。 况且,长女的母亲,还是他最从前最宠爱的孙贵妃。 “这个不用你操心。”马皇后轻笑道:“陛下的心,也是真够狠的,那顾晨不过只是知情罢了。” “人家也给了你不少好东西,挣了银子也没说给人分点儿。” “自己包里鼓鼓囊囊的,却还把人家直接丢狱里去吃馊饭,听说人还差点给饿死了。” “要知道,人家媳妇才刚生完孩子,要是急出毛病来的话。” “小心人家顾晨有好东西,再也不给你了。” 难得见标儿这么着急着,为一个御史说话求情,马皇后自然是要帮帮忙的,何况她也听说了顾晨的本事。 “不给就不给,咱还缺他那点不成?” 老朱嘴硬,大不了就去抄家,还不一样是自己的么?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个老实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瞧着正气不已,实则上有私心。” “作为一个御史,他居然想独善其身?” “那他还当什么御史,当什么大明朝的官?” “就该叫他好好吃吃苦,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 以为当朱老板的官,不贪,不干坏事就成了吗? 不,你还得能干,你还得完美,不能有一点儿错处。 否则的话,给你用完了,人家就会把你给砍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锻炼,而且御史是陛下给他赐的官。” 又不是,人家自己愿意当御史的。 顾晨:“……” 其实,之前可以摸鱼的时候还挺愿意的。 只是后来跟了老韩,得罪的人越来越多。 就,不太愿意了。 “咱让他当御史。”老朱气道:“是因为他自己在文章里,说要模仿那个范仲淹当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咱这才让他去御史台的,不然早就丢地方上去了。” 现在的大明,百废待兴,许多贫困的地方里头,还等着地方官上任呢,能在京城当官已经很有福气了。 想到这里,老朱也来了脾气:“既然他不想当御史,好啊,那咱不如就成全他好了。” “让他去地方上好好看看,能够在京城待着当京官,咱是给了他多大的脸面,多大福气享。” “平凉庄浪不是还缺个知县,让他去历练个几年再说吧。” 这小子缺大义、缺觉悟。 那就去,把大义和觉悟锻炼出来吧。 “知县,平凉庄浪?”朱标这会儿是彻底坐不住了,他起身道:“爹,顾晨是从六品的侍御史啊?” 明朝初年的知县也分上、中、下三等。 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 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 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 庄浪那个县,年年都是垫底,便就是从七品了。 这连降两级是不是过分了些啊? “他要是不服气的话,那就拿出他的真本事来,把庄浪这个下县,给咱整成上县来,那样他就还是从六品。” 总之老朱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好好整治顾晨一番不可。 马皇后和朱标轮番劝,老朱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从奉天殿出来,常氏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回东宫。 “倒是难得,见殿下对臣子这般在意。” 东宫的属官,太子殿下虽有照顾,却也不如对这个顾晨用心呢。 “顾晨有才。”朱标温声解释:“当一个下县知县,也是委屈了他,不过爹已经决定了。” 他爹决定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 只能希望,顾晨能够在庄浪县好好表现自己,感动老爹,到时候也能够早日回京来。 到了东宫,常氏要告退,朱标不舍地拉着她。 “你今日,又要敢我去吕妃那?” 他就不明白了,就算是贤惠,媳妇是不是也贤惠过头了呢? 哪有次妃未孕,她就不让自己进屋子里的? “殿下。”常氏为他理了理衣裳,语气很是温柔:“吕妹妹身边无亲无故的,让她为殿下有个孩子不好吗?” “咱们的日子还有很长,让吕妹妹有个自己的孩子,咱们恩爱之时,也不会不好意思对不对?” 好歹,吕妃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如今常家已经落没。 殿下他,还有需要吕本的。 既然是需要,那就不能冷落别人的女儿才是。 最起码,不能让人孤独终老,有个孩子傍身也好啊。 顾晨在牢房里住了一个月,你知道他这一个月都是怎么度过的吗? 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阳光都是刺眼的,整个人也直接瘦成了皮包骨头的竹竿。 朱八八不愧是朱八八。 够狠! 还说只是敲打一番,没动真格,那动真格了要咋滴? 九族消消乐么? 倒是老郑,不但没瘦,还在牢房里捂白了一些。 只不过身上的泥有点多,看不太出来而已。 “相公。” 苏婉盈老早就得了消息,套了车马,在门口等着顾清风从里头出来了,见他出来立刻哭着扑上去。 “相公,你可出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是里头吃不饱?” 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瘦成这样肯定是吃不饱啊,她不由地就更心疼了一些。 张氏和严氏站在马车旁,也是看着他直抹泪。 那日顾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再见就成这样呢。 告别了同僚,顾晨跟着家人回家,倒是不急着吃饭。 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恨不得把身上的皮给搓破。 整整换了三浴桶的水,那水才算是清澈见底了。 “舒坦。” 顾晨躺在浴桶里,见一旁的妻子叭叭地掉眼泪。 “娘子,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舒宁呢?” 从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去看过自家闺女呢。 也不敢看。 牢房里细菌多,蟑螂老鼠到处都是,大人还好。 小孩子,抵抗力弱,怕穿什么细菌给孩子呢。 “闺女在睡觉,奶娘带着呢。”苏婉盈月子里受了惊吓,没奶水喂:“相公,你受苦了,还好只是关了几个月,命还在,你都不知道。” “陛下这三个月,已经砍了一千七百多人的脑袋了,光是想想,我就坐立难安,辗转反侧。” 要不是太子殿下叫人和自己说,丈夫没有性命和流放之忧的话,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第 52 章 给自己求个安保队长 “别怕,别怕。”顾晨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妻子的背:“我命硬着呢,绝对不会有事的。” 老朱就算是为了他脑子里的东西,应该也不会急着杀了他。 可他也不能上赶着给东西了,俗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看过闺女,又蒙头睡了两天两夜,顾晨才算是缓了过来。 从里头出来的官员,大部分都得给皇帝上个奏疏,表明自己已经知错,并且一定会改错。 想起里头,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顾晨提笔便写道:“木门木窗铁锁链,手握木门臣望外面……” “臣既悔又愧,感慨万分,臣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百姓,实在罪该万死,还好陛下开恩饶恕。” “像臣这种官员,实在不配当官,还请陛下让臣归家,种薄田几亩,此生在悔恨、惭愧中度过吧……” 在老朱家当官,太累了,他真的想撂挑子不干。 他写的情真意切,老朱却看得眉毛直竖。 “想辞官?” “想得美!” 朱扒皮冷哼一声,拿过一旁早已给顾晨准备好的奏疏,把章吧唧一摁,就递给了云奇。 “现在,立刻,就给吕本送去。” 只要是他老朱要用的人,那就没有辞官的道理。 要么当官,要么去死! “什么?外放?” 顾晨得了这么个大好的消息,瞬间身上就来劲了。 “这是好事,老师你耷拉着脸做什么?”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京城了。 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顾晨觉得自己不被他砍头,也迟早给他吓死,而且外放最少三年。 等自己再回来,岂不是完美避开了胡惟庸的案件吗? “好事?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 韩宜可心疼滴看着自家徒弟,拍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地道。 “知道陛下,让你去哪个县吗?” 顾晨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吏部的任命才刚下来,自己也没来得及去领命,老师就先来了。 “平凉府,庄浪县!” 韩宜可见徒弟依旧懵懵懂懂的,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去户部,替你问过了杨尚书。” “他告诉我庄浪很穷、很穷,整个县只有一千三百三十四人口,土地贫瘠,属于下县。” “不,认真来说。” “庄浪县,连每年最低、最低的三万石粮食,都是交不够的,甚至还不如一个下县。” “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庄浪当官,当地也只有个从元朝开始的县丞,连主簿和典史都没有。” 这种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却要自家徒弟去受罪。 你说,他能不心疼吗? “庄浪?” 顾晨摸着自己下巴,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 哦,那不是现代的“梯田王国”么? 庄浪此地遇旱则地裂,逢雨则泥泻,山丘环绕,农业不兴,历朝历代也都是贫困县。 可这里的百姓却非常勤劳,是二十世纪的老百姓? 用铁、锄头、手推车等原始工具,打造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梯田。 粮食产量增高,人口也开始快速增长。 不过现在的人口才一千多人,貌似情况有些不太妙,又好像不是那么糟糕啊。 最起码,他现在觉得,离开京城也算是好事一桩。 只不过胡惟庸会不会趁机报复自己? 顾晨叉着腰,想了半天,决定自己得问太子要个安保队长才成。 送走了为自己抹泪惋惜的老韩,顾晨转身就进书房就开始,拿出纸笔给自己写准备东西。 拉料的手推车、铁锹、锄头、割草的镰刀等等…… 老朱想让自己屈服,让自己过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住不好的日子,他偏偏就不干。 不说过多好,最起码要衣食无缺,两日有顿肉的小康生活。 还要让老朱知道,自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别忘记他,让他在地方上,回头被得罪过的人害了。 唉,没有金手指,想扶贫,那就只能靠智慧和劳动力实现扶贫了。 至于郑士元,有了顾晨的提醒。 他千方百计地拦住了,要给皇帝递陈情书的亲弟弟。 皇帝最后也没和他计较,让他和顾晨一块儿,贬去庄浪当个主簿,好好吃几年苦再说。 嗯,算是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没事手别伸那么长 顾晨有点同情,自己好歹算个官,老郑直接是吏了。 这辈子,除非皇帝开口,这辈子都升不上去。 不过,和历史上,被罚做一辈子的徭役比起来,这已经算好了。 老郑不放心弟弟郑士利,便把他也给带上了。 而顾晨,则去东宫求见了朱标。 “你要那么多铁作甚?” 古代因为打仗十分频繁,铁便是国家的重中之重,一个人要大量购买,是需要跟朝廷备案的。 “制农具啊。”顾晨理所应当地,向标儿解释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庄浪的百姓实在是苦。” “要是没有像样的农具,臣该如何和百姓们,一块儿快速地,把粮食产量给提上来呢。” “只不过臣知道铁的重要性,所以想给殿下说好,免得到时候有些奸诈之人来污蔑臣……” 买那么多铁,有造反的嫌疑啊。 说着,顾晨便拿出了图纸,表示自己要扶贫庄浪的决心。 “你是个有心的。” 朱标看着他画的这些个图纸,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孤本来还以为,你被贬到庄浪去会有些不高兴,或者是就此颓废下去,还在为你忧心。” 顾晨:……呸,我那是为了,让自己在地方上好过一些罢了。 “没想到……” “成,你这五百斤铁,孤批给你就是,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至于你说拿铁造反? 不是他看不起人,顾晨一个读书人,手里又没兵。 五百斤铁又能成什么事? 那就让他去干好了,说不定还有大惊喜呢。 “谢殿下,殿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顾晨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貌似自己的事还挺多的。 “说。” 朱标白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吝啬。 “臣不过是一介文人,带着那么多铁上路太打眼,也怕路上遇到歹人,所以想在京便把农具制好。” “不知殿下能不能拨点功夫好的,护送这批农具至庄浪呢?” 你让他跟着农具走差不多两千里,那铁定不成的。 朱标见他如此机灵,不由地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成,刚好,前几日,德庆侯来找我说想领个差事,正愁让他干啥呢,便让他护送你的农具。” “他不懂收敛,顺便,让他跟着你也去庄浪锻炼几年,开垦农田荒地,也需要青年壮力。” “顾晨啊,你说孤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廖永忠手底下,是有不少兄弟的,保护顾晨的同时,刚好充当劳动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而且,顾晨得罪过胡惟庸,这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 只要廖永忠的脑子没问题,那就必须想办法护顾晨周全。 否则的话,那就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欸,殿下英明。” 有了廖永忠的保护,顾晨那是没了一点儿害怕了。 “对了。”朱标忽然想起来什么,温声询问道:“你那时候在牢里,说有更好的记账法?” 顾晨:“……” 关了老子三个月,还想要老子的东西呢?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是陛下让殿下来要的吗?” 死老朱,活该被李善长骂独夫。 “你说呢?” 朱标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殿下,臣大概是在狱里呆久了,这脑子也有点跟不上了,能不能容臣一点时间。” “等臣把脑子补好了,再献给陛下与殿下?” 老朱想让他屈服于皇权,他也要叫老朱知道什么叫卡脖子。 朱标知道他心里有气,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自家爹这个脾气,他自己有时候都想造反。 “孤送你出宫。” 他这一走,再见估计就是三年之后,甚至更长。 不知道咋回事,朱标还觉得有点舍不得。 难得,遇到这般投缘的年轻人。 “谢殿下。” 顾晨感觉到了,也忍不住有些伤感,其实标儿对自己不错的,不仅给钱让自己回去娶媳妇。 还给朱屠夫求情,自己的建议,他也会认真地看听。 既如此,顾晨决定再为他做些什么。 “殿下,臣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第 53 章 不知收敛的廖永忠 “有话就说。” “那殿下可得跟臣保证,臣说完了可不能生气。” “嗯,好。” 标儿声音有些无奈,他什么时候有那么小气了? 顾晨搓搓手,立刻压低声音,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殿下和太子妃,近两年最好别要孩子。” 闻言,朱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忍不住怒视着顾晨。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忽然他就觉得爹说的对,自己大概率是对顾晨太好了。 才让他如此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殿下,您听臣说。”顾晨也不害怕,连忙解释道:“这女子啊,生产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特别是生孩子太勤快,孩子和孩子年纪太相近,是最容易伤身子的,最容易出意外的。” “去年的宫宴上,臣远远地,见过一面太子妃,太子妃的脸色不太好,感觉蜡黄蜡黄的。” “为了太子妃的身子好,最好还是要缓个两三年才好。” 历史上,常氏是洪武十一年死的,自己如今被贬。 那会儿,自己肯定不在京城。 既然如此,那还是应该提前提醒下才好。 人家听不听是人家的事,他提醒了起码问心无愧不是? 卖个人情给朱标,到时候他也能记得自己为他想的情谊。 闻言,朱标倒是不生气了,只是狐疑地看着顾晨。 “你,还懂医?” 这样的话,这家伙岂不是还是他娘的全才? “略知一二罢了。” 顾晨想起自己在现代的老妈,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臣的邻居王婆子,便对接生之事颇为在行,内子前些日子险些难产,就是她帮着母女平安的。” “殿下到时候若是有希望,可以派人去请。” “还有,殿下要记得躲懒,可千万不能太忙碌了,对养生不好,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身子的话,以后老了……” 他把方方面面都想的非常周到,朱标从最开始的不能理解到有些感动,顾晨这颗真心他算是理解了。 “走吧,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啰嗦。” 怎么整得跟诀别似的,这些问题连他娘都没想过。 要不是宫禁森严,他都要怀疑顾晨是不是觊觎自己媳妇了。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回头还是得找个好太医,好好给自家媳妇看看才好。 “对了,臣还有一事相求。”看着标儿瞬间黑下来的脸色,顾晨还是道:“庄浪要想兴盛,肯定需要不少钱,殿下到时候可不可以……?” 报销啊? “你啊。”朱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见是这事便笑道:“若有困难,传信回东宫也就是了。” 爹比较小气,肯定难批钱,户部的钱更是不好拿。 也就只有东宫,能助顾晨一臂之力了。 看着顾晨离开的背影,朱标本想告诉他只要不干坏事,过两年无论政绩好坏都想法子让他回来。 可思来想去,又怕他得了保证,真的啥也不干。 倒反而惹老爹更加生气,所以到底是没再开口。 顾家。 苏婉盈眼泪汪汪地抱着女儿,说什么也要跟着顾晨一起去外放,可看着才三个月的女儿又舍不得。 一时间,不由地陷入了两难之中。 “庄浪贫瘠,你去了难免吃苦,就留在家里吧。” 顾晨轻声劝哄,虽然他也很想老婆孩子在身边。 可要她们跟着自己受苦,他也是舍不得的。 “再说了,玻璃坊,和各胭脂铺子,也需要有人打理。” 钱,才是自己和妻子儿女,将来安生立命之本。 就像这次外放,如果不是玻璃坊赚了那么多钱。 他又哪里带那么多钱走,让自己过得好些呢? 指望朝廷给,那希望简直就是微乎其微啊。 “夫君,我想和你一起。” 苏婉盈前段日子吓坏了,本来就已经瘦成了尖下巴,这会儿见丈夫要走,心情就更不好了。 整个人看起来,不仅脸色差,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听话,我这么大个人,会照顾好自己的。” “可舒宁还小,她需要母亲,再说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也不喜欢你跟着去庄浪吃苦。” “你就在家里,打理好铺子,带好舒宁等我回来可好?” 婉盈看了眼襁褓中的女儿,到底还是舍不得丢下她。 若是带着走,几个月的孩子,又怎么受得了路上的颠簸呢? “等舒宁一岁了,我便去平凉府寻你。” 孩子养到一岁之后,也就不需要操那么多心了。 顾晨点点头,准备到时候,自己再写信劝劝就成。 现在再三拒绝她,她心里只怕是会更加难过。 太子殿下亲口让人办的,农具倒是制得飞快。 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天,两百把锄头,三百把镰刀,外加两百把铁锹便制好了,手推车是用木头制的。 顾晨准备,到了当地再找木匠赶工。 老朱见顾晨话不肯说全,好好的法子也不肯说出来,不免有些抓耳挠腮,对这种小事倒没说什么。 他在宫里,听到顾晨离京,忍不住倔强冷哼道。 “难不成,咱离了他,大明就不转了?” 那么多大儒,难不成还不如个黄毛小子么? 这么想着,他心里才稍微好了些。 出发那日苏婉盈送她出城,还做了许多点心给他带着。 “你放心吧,我尝过了,这次绝对是好吃的。” 她一直知道,夫君不喜欢她做的吃食。 可看着他为了哄自己,昧着良心说这东西好吃她就高兴,所以才一直没有拆穿而已。 “傻子。”顾晨看了看天色,不舍道:“我得走了。” 不然的话,怕是要在路上过夜了。 “去吧。”苏婉盈目送他上车,忍不住出声嘱咐道:“你在外头要洁身自好,可不能带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 这话她说完,觉得有些怪怪的,便连忙补了一句。 “好人家的女子也不行。” 这种小女儿家的醋话,立刻引来了郑士元兄弟的注视,就连前头骑在马上的廖永忠都忍不住侧目。 “这个顾晨,怎还娶了个妒妇回家?” 他自被御史台参谏越龙凤之后,就被陛下给冷落在家两年,好不容易给太子殿下求了个事做。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让自己护送农具。 他本来就讨厌御史台的人,这会儿更是见顾晨不顺眼。 更可恶的是,他还得保护好这个顾晨。 因为太子殿下说了,要是顾晨出事,那就是他害的。 到那时,就要跟自己算总账。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义子廖远低声嘲笑道:“听说,这顾晨家里原就是卖包子的,娶媳妇也是攀高枝吃的软饭。” “既然是攀高枝娶的媳妇,自然是要好好哄着的,吃的、住的、穿的,都是老丈人给的。” “不哄着人家闺女,他吃什么住什么啊?” 廖永忠还不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全靠顾晨为他求情呢。 听了义子的话,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没出息的玩意儿,这些读书人不过都是些孬种。” “男人,靠女人算什么本事,还是得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功名,那才叫有真本事呢。” 陛下不理他们这些老兄弟,倒是把这些孬种捧手里当宝。 想想,也是挺难过的。 廖永忠讨厌自己,顾晨也感受到了,赶路的头三天。 他根本不搭理自己,而且还是用下巴看人的。 嫌他和郑士元的马车慢,还时不时用力给马抽一鞭子。 让马受惊奔跑起来,看着顾晨和郑士元兄弟受惊吓的声音哈哈大笑,言语嘲笑着三人无用。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郑士利首先气不过去,要下马车和廖永忠评理。 顾晨连忙拉住他:“算了,人家好歹也是个侯爵,护送咱们确实委屈了,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他们手无寸铁的,还是不要和这帮武将计较的好。 再说了,到时候,他还有利用,呸,用得着这姓廖的地方。 “顾大人,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你。” 郑士元再次向顾晨道歉,如果不是自己的话。 顾大人就还是京城六品侍御史,就不用和妻女分离,也不用在这里,受到德庆侯的羞辱了。 还好,高大人和范大人,没有被陛下贬出京城。 不然的话,自己的罪过岂不是更大。 第 54 章 初闻菜人 “说了没关系。” 见老郑又是这句话,顾晨表示非常无语。 “安子。”他掀开车帘子,喊坐在外头的顾安:“你要不要进马车来坐,别到时候摔下去了。” 顾安这个移动监控还小,他本来是不想带着来的。 可人家哭着喊着非要跟着自己,他只好欣然接受了。 有个老朱的人,跟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是好事。 因为他跟着自己,自然会想办法让老朱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别人想诬陷他也没法子。 升不升官无所谓,主要是不能死,自己死了无所谓,老婆孩子哥嫂丈母娘一家不能给连累。 “不了,老爷。”顾安连忙拒绝:“里头实在是太闷热了,小人坐外头通通风挺好的。” 这个德庆侯,真不是个好东西,看他回头不跟毛指挥告他一状,让陛下好好收拾他才怪。 其实,顾晨挺理解廖永忠的恶意的。 皇帝们都是,只准将军平乱世,不准将军享太平。 作为在刀剑口过活的这些将军,脑袋每天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可一朝皇帝老板功成名就之后,他们便得小心翼翼,收敛锋芒,活的卑微而且谨慎。 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皇帝猜忌。 就连一些从没上过战场,细皮嫩肉的五六七品的小官员们,都能够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他们被皇帝罚、被皇帝骂、甚至被皇帝赐死、一、三、九族消消乐。 你说说,换了谁能服气? 廖永忠确实生气这点,可他心里也一直把握着度,没敢玩儿得太火,生怕出了什么事。 朱桓的死,他是吓着了。 陛下连自己侄子都能弄死,何况是自己这个外人呢? 为了好好活着,他也只能勉强自己,夹着尾巴做人罢了。 若是让这个顾晨出了事,或者让这批农具都护不住。 那自己,就是真的无用了。 无用的人,更不必留着。 京城的相府里,胡惟庸得知廖永忠亲自护送顾晨,不由地凝了凝眉,然后又松开了。 “算他好命。” 刘伯温居然愿意回来,还在朝堂上对自己步步紧逼,害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他打心里觉得,和这个顾晨脱不了什么干系。 那次在青田,他到底对刘伯温说了什么? 不管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刘伯温这个棘手的家伙。 况且,他被贬去庄浪那个鬼地方,以后怕是也回不来。 自己堂堂丞相,和这种小啰啰计较什么? 倒是没了格局! 顾晨是七月初出发的,到了平凉府便已经是八月初了。 这一路上不好走,山高水长不说,还越往前越荒凉,好容易到了平凉,众人早就筋疲力尽了。 “不容易啊。” 还好,这地方属于甘肃中东的地方,山上有草有树,没有到黄沙遍地,寸草不生的地步。 廖永中难得没说风凉话,而且很是赞同地道。 “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些,府城的百姓还穿的这么破烂,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个青楼都没看见。” 顾晨:“……” 郑士元:“……” 郑士利:“……” 好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青楼啊? 顾安撇撇嘴,默默在心里,又给廖永忠记上了一笔。 下流! 廖远也默默点头,还轻声道:“街上女子的皮肤也糙得很,还不如府里的丫鬟细嫩呢。” 见顾晨几人的视线,不停在他们俩身上游离,想起他们曾经御史的身份,廖永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咳咳。” 他忙咳嗽两声,示意身旁的义子少说些。 到了平凉府,顾晨要带主薄郑士元,先去找平凉的知府大人,张怀洲报到,然后拿印。 廖永忠好歹是个侯爷,自然也要跟着去一趟的。 所以他的义子廖远等人,就先找客栈去洗澡吃饭喂马了。 庄浪县的具体情况,他们还不知道,别到时候连澡都没法洗。 张怀州是元,至顺四年中的进士,今年已经五十二岁的年纪了,可精神瞧着还是不错的。 面相也好,和和气气的。 “庄浪县几十年都没来知县,如今可算是来了,老百姓和县丞温大人,可都盼着你来呐。” 府衙看起来有些旧,也没什么摆设,却胜在够大。 前前后后,怕是有十几间屋子呢。 “我这也没什么好茶,两位就将就着喝吧。” 这要是别的知府大人说这话,那绝对就是谦虚。 可平凉府的知府说这话,那就是确确实实的真话了。 这茶是散茶不说,质量也不好,还不如御史台办公室里的茶叶,不过顾晨也不是讲究人。 这种地方,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呢? “张大人。” 顾晨喝了口茶,润了润自个儿嗓子,便拱手道。 “下官初来乍到,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请张大人赐教。” 每个地方的民俗都不一样,都是需要人去遵守的。 你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去破坏,去改变人家的民俗。 因为那是他们的信仰和底线,惹毛了让你小命不保都有可能。 “庄浪倒没什么。”张怀洲叹道:“庄浪就是穷,吃不饱饭,前几日,还出了一桩把媳妇卖去当菜人的呢。” 菜人……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杀人无数的廖永忠也叹了口气。 “乱世与饥荒,总会出现菜人,想当年围攻元军,元军没吃的,就把玩腻的女子活活烤来吃了。” “陛下治军严明,不许我等抢粮食,劫掠女子也要砍头。” “我等哪里见过那场面,惊得我等更是呕吐不止,三天三夜没吃下饭,饶是见惯血腥的我,也是做噩梦。” “那些元军说,汉人是两脚羊,既然是羊拿来吃了又如何?” “而且为了口感好,还得是活烤,看着被他们吃剩下的骨架和脑袋,我简直就是……” “后来读了些书才知,不止是元军,自古以来,战乱时无粮食吃的军队,常常这么干罢了,没想到如今还有。” 在陛下的治理下,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习俗。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出现菜人只有一个缘故。”顾晨闭着眼睛轻声叹道:“那就是饿,饿得实在没法子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就连张怀洲眼眶里则含了泪。 “顾大人,既然你来了,这个官自然要好好当的,不求多富裕,能让这种惨剧不再发生,就已经是功德无量了。” “你是知县,虽说在京城那些老爷眼里,七品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官,可在这里在老百姓眼里。” “你就是神,是他们的父母官,你可以主宰他们的一切。” 知县对自家县的权利是很大的,说直白点就是土皇帝。 顾晨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不欺负百姓们就是了。 从府衙拿了印出来,顾晨倒是不急着回客栈了。 “廖将军,我想请你帮个忙。” 当天,顾晨在府城,买下了整个府城的猪崽和小鸡崽,可惜也没有多少,鸡崽不过二十来只。 猪崽十多只,这还是挨家挨户走遍了才买来的。 大多人家不肯卖,都是想留着自家养来吃。 “你买这些,是想分给百姓,可也不够分啊?” 廖永忠有些疑惑,除非分一部分,可厚此薄彼也不好吧? “这地这么穷,不自己养着,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你让顾晨不吃蛋,不吃肉,他可受不了那日子。 他是肉食动物,牢里那三个月,早已经让噬肉菌开始疯长了。 第 55 章 庄浪 “自己养?”廖永忠抽了抽嘴角,无语道:“你到底是来当知县的,还是过来养猪养鸡的?” 他从来没见过,那位当官的,自己搞这些东西的。 而且,还让自己堂堂侯爷,为他运这些东西…… 郑士元两兄弟,倒觉得不错,既然庄浪府有菜人存在,那说明实在是没吃的,自己养些畜牲也好的。 若说平凉府就已经够荒凉了,那庄浪县的县城,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只见城门口只站着两个官兵,瞧着年纪怕是也有四十多岁了。 ‘庄浪县’三字早已褪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望城里看去,全是泥巴建的小房子,一间青砖大瓦房也没看到。 哦,有,有点远,瞧着有点像县衙。 “这位……大人,请问您是京城来的,顾知县,顾大人吗?” 那两个官兵见顾晨一身官服,连忙上前拱手询问。 “是,辛苦你们了。” 见他们眼下青黑,身上又瘦巴巴的,衣裳上更是充满了补丁。 从前在京城,当京官虽然穷的可怜,可好歹不用穿破洞衣裳,住的也是青砖屋冬暖夏凉。 不但能吃白米饭,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 可这里…… 老朱这摆明了就是想告诉自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他却觉得这里虽苦一些,可也不见得不是福呢? “不辛苦,不辛苦。” 其中一个官兵比较聪明,见他们拉着十几辆车,便知道这知县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小的这就是去叫温大人。” 既然如今知县大人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东西,那欠了几个月的月俸,是不是也该发了呢? 实在不行,给点粮食也好啊。 这马上就要到入秋的季节,入秋之后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连野菜都没有,家人吃什么啊? 这日子,该怎么熬才好啊。 一行人缓缓入城,越往里走,见到街边百姓苦哈哈的模样,几人的心就跟着越发凉了起来。 郑士元叹道:“县城之中,百姓尚且饿肚子,更何况是乡下的百姓,真是不敢想。” 顾城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在农业社会之中。 住在乡下,或许尚且还能饱腹,城里住着的反倒是艰难。 “顾大人,可把您盼来了。” 听说知县上任,温县丞差点高兴地把自己帽子跑掉了。 他甚至顾不上行礼,上前便老泪纵横地握住顾晨的手。 “我从至正四年,等到洪武九年,整整等了三十三年,咱们庄浪,可总算是盼来知县了。” 这种交税少得离谱的地方,把人都给压榨死也榨不出油水的地方。 朝廷向来都是不大爱管的,他如今渐渐年迈。 等他死了,这地方就更没人管了。 好在,朝廷终于想起他们,不但派了知县大人来治理,还派了主簿来,这才像个正常的县嘛。 “温大人……”顾晨回握他的手,见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也是心酸:“咱们县,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咱们县三个字,本以为新知县不高兴来此地的温知辉瞬间安心,更多的还是欣慰。 “走,大人,我带你们去县衙。” 县衙倒是要比别的房子好些,还是木头和砖瓦建的,虽然不如别的县好,可也是顶好的了。 江浙一带,县衙大概是一万六千多平方的占地面积。 顾晨的县衙只有六百多平,可顾晨已经很满足了。 温知辉不好意思地道:“这县衙,原本是元朝初年建的,后来破败不堪,知道大人要来。” “还是张大人,自己掏腰包,为大人修缮了一番。” 为的,就是怕这好容易来的县令,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这怎么好意思,改日还得亲自给张大人道谢才是。” 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就好,不然他晚上睡觉会做噩梦的。 不过也是,这里的百姓,还能搜刮出什么来呢? 说好听点,这里没经过战乱,说难听一点的话。 这种地方人家敌军烧杀抢掠,都不乐意往这边来。 顾晨坐在堂内,却见跟着温知辉来的那个官兵,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可温县丞根本不搭理他。 “怎么了?有话直说就是。” 顾晨拿起缺了个角的陶瓷碗,毫不在意地换了一边喝。 那官兵不顾阻拦,连忙上前拱手道。 “知县大人,咱们县衙里,共有二十位衙役,如今……如今已经六个月没发俸禄了……” “小的就是想问问,还有多久发俸禄。” “若是不成,先发点粮食也成的,小的们要求也不高……温大人,您打小人做什么?” 温知辉给了他的脑袋一下,这让四十多的他有一些恼怒。 他家里头,本来就没粮食下锅了嘛。 人活着就是要吃饭的,要是没钱他还不如在家睡大觉。 “陈大海,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先不说这事的么,顾大人今日才刚到,你实在是……不知轻重。” 给人吓走了怎么办? “就是刚到,所以才好说嘛。”陈大海捂着头,不服气地道:“若是等下去,像你一样躲屋里不见人怎么办?” 温知辉:“……你!” 他一时语塞,随即不好意思地看向顾晨。 “顾大人,实在是……” 他也穷,每个月俸禄就那么点。 自己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可还是养不活大家。 顾晨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而温和地问道。 “你们一个月,俸禄是多少。” 新领导上任,为了收买人心,拖欠的工资自然是要补发给人家的,这样人家做事才尽心。 如果像老朱那么小气,指望大家为爱发电的话。 结果,只能事与愿违的。 陈大海连忙拱手道:“回大人,每月四百文钱。” 能买一百二十多斤米,可他一家八口人张嘴吃饭。 其实衙役在比较富裕的地方,是六钱到一贯的。 只不过这里嘛…… 只能说,有口吃的就成。 “成。” 还好顾晨早有准备,早兑换了不少铜钱给他们发工资,又给了一人两斤米当做见面礼。 大家伙自然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 顾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老朱那么小气。 这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就是爽哇! 哈哈! 对,在京城时,朱标偷摸派人给了自己一大笔钱。 多大笔呢,五百贯,还让自己不够再想法子给他说。 按道理说,县衙的配置,应该是得有四十衙役。 江浙这种富庶的地方,甚至多达了七十。 这里只有二十,确实略微显得可怜了一些。 “不对啊。”这时候,廖永忠忍不住出声问道:“洪武五年,陛下不是在此,设了庄浪卫吗?” “为何本侯一路走来,一个卫所的兵都没看到?” 卫所的兵,都是有统一衣裳的,所以他确定没有。 “这是?” 听他自称本侯,温知辉忍不住出声问候身份。 “哦,这是德庆侯,随我一块儿来造福百姓的。” “是不是,侯爷?” 顾晨问得贱兮兮的,廖永忠冷哼一声倒是没反驳。 什么造福百姓,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想来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人家乐意给自己戴高帽也没必要拒绝不是么? “哦哦,下官见过侯爷。”温知辉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侯爷戎马一生,却还能舍下富贵。” “来咱们这种小地方,侯爷真是大义啊。” “下官……下官代庄浪的百姓们,谢过侯爷了。” 第 56 章 先把猪和鸡养上 廖永忠身为武将,何时被读书人,戴过这么高的帽子? 当即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更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那种舒坦的感觉不言而喻。 只不过还惦记着那个问题,只是语气比方才客气了些。 “县丞大人,所以,这里的卫所呢?” 何为卫所? 卫所制度最早是,元朝的户部尚书,张昶所提出来的,只不过后来老朱登基后为他所用。 因为张昶这个人,常常怀念元廷,所以被杀了。 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亦隶属于兵部。 有事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卫所。 回卫所后做什么呢? 答:种田。 这也就是老朱所说的:“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虽然后期卫所制度较为糜烂,可眼下还是不错的。 “侯爷,咱们庄浪,整个县也就只有一千多人,抛开妇孺、老人、孩童,也就六、七、百人。” “哪里有卫所呢?” “陛下所设立的卫所,如今自然是空空如也的,只等着从别的地方移民过来方才……” 也就是说,庄浪卫如今只有一个名头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顾晨才道:“温大人,我先去安置好这些鸡仔和猪崽。” 温知辉连忙点头,他早就注意到知县带来的畜牲崽子们了。 本以为是要给百姓们的,没想到,大人这是准备自己养呢? 顾晨暂时把小鸡仔和小猪仔,安置在县衙的后院里。 这里,原本是给知县的女眷们住得。 这不是没有么? 刚好暂时安置这些小家伙。 不过大部分屋子还是要留下来,给老廖的义子们住,有他们跟自己住一个院里他觉得踏实。 “小安子,你去给割些草回来,喂他们吃饭。” “给猪崽子吃的草,要煮一下再给他们吃。” 交代完了,顾晨就围着县衙转了一圈。 这里百姓少,地也大,出了县城方圆十几里也没个人家。 顾晨也不矫情,立刻圈出了一块地,然后画好简易的图纸。 然后把画好的图纸,递给了温知辉。 “在这里,我要建猪圈和鸡圈。” “麻烦帮忙找些手脚麻利的,我一天给大家二十文的钱,一日包三顿,至少一顿有荤油。” “请大家尽快给我建好,然后把这个告示贴出去。” 温知辉没想到新知县上任,居然都不歇息就给自己布置了两个任务。 他低头一看告示更是有些无语:“招聘两位割草喂鸡、猪女工,一日十文钱包吃,做饭女工两名包吃……” “大人,大人,您这……” “怎么了?” “没事,下官这便去办。” 虽然他觉得大人有些本末倒置,哪有一来就干这些事的? 难不成,不该先看本县人口,再问本县账册产出,然后看案情档,最后在关心这些小事么? 而且衙役们闲着也是闲着,帮忙照顾下家禽也没什么啊。 何必要花钱,在请人呢? 不过,百姓们能够多点收入,倒是一件好事。 顾晨这回,媳妇给他身上带了七八百贯的宝钞,说是穷家富路,再加上太子殿下给的倒也不缺钱。 可他也知道,其实在这种地方,难得并不是你没钱。 难得是,你有钱都没地方花。 在现代时,他有个师哥,年轻刚毕业那会儿就比较理想主义,想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便去了十分偏远的地方去支教,具体是哪个地方就不说了。 只能说,快递送去都很困难,也只有一家快递肯去。 本科毕业刚去,他的工资就是五千,那会儿大家可都羡慕坏了。 可那师哥没多久就后悔了,因为工资根本没地方花。 方圆几百里都只有一家小卖部,你就是手握重金又有什么意思? 最关键的,爸妈远在千里,他也不能回去尽孝,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媳妇也没娶到。 你让他永远留在当地,他也不甘心。 让他回来,他又丢下来那地方的孩子们。 不忍心! 所以,顾晨才会这一路上走过来,不停地买粮食、买家禽、买各种能够用得上的物资。 免得到时候,缺什么还要走老远,那也忒麻烦了。 别怕花钱。 因为他还可以给标儿写信,请他给自己报销。 你问他怎么不去找老朱? 废话,那标儿自然是比老朱好说话的。 有好说话的不去要,问铁公鸡要,当他是傻子啊? 奉天殿内,正在议事的父子俩,都齐齐打了个喷嚏。 他们忍不住拢了拢衣裳,这还没入秋啊。 咋觉得有点冷呢? 小安子屁颠屁颠地跟在顾晨后面,嘴里还戏谑道。 “小人记得前几个月,老爷还对小人说什么当官不办事,不如回家养猪呢。”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老爷就真的回来养猪了。”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晨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 “话多,去看看侯爷收拾好了没。” “欸。” 小安子正要去,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 “老爷,为什么招女子,是男子不能喂鸡喂猪吗?” 他家老爷,搞性别歧视? “你是不是傻?”顾晨无语道:“男人们都来干这活,地里的活计还做不做,荒还开不开了?” 就这智商,还当锦衣卫呢,姓毛的到底会不会选人? 还是说看不起自己,特意给自己身边安个憨的。 聪明机灵的,都弄到那几条大鱼身边了? 晚饭总共是三个菜,清水煮萝卜和野菜炒鸡蛋,外加一盘子烤兔子。 兔子是廖永忠带人去猎的,这些人每日都得吃顿肉。 还有一人一碗黍米,是顾晨他们一路上在各府买的。 黍米两文钱一斤,比白米要便宜个一文钱的样子。 鸡蛋是温知辉媳妇拿来的,说是给顾晨信上任的礼。 虽然温县丞家,比别人家要好过些,可也实在好不了哪里去。 这么一篮子鸡蛋,也不知道是攒了多久。 他媳妇瘦巴巴的,脸色蜡黄,皮肤瞧着也很是粗糙。 不用问,就知道日子过的辛苦。 还好自家媳妇没来,不然也不知道受的了不。 她自小活在蜜罐子里头,来这里也忒委屈了。 “唉,真憋屈。” 吃着吃着,廖永忠忍不住丢下筷子,闷闷不乐地道。 “我刚去街上找酒,想打酒喝,谁知居然一家酒铺都没有。” 早知道,他还不如,不去找太子殿下求这差事。 在京城里头待着,虽然受些冷落,可好歹有酒有肉,有美女,不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 “侯爷想喝酒?”顾晨见他苦闷,笑眯眯地道:“回头我给你酿,保管你过几个月喝个够。” 对于自己安保队长,顾晨的态度还是很柔和的。 “你还会酿酒?” “昂。” “那成,有酒喝就成。”廖永忠听说以后有酒喝,心情这才好了些:“你们文人酿的酒肯定好喝。” 顾晨跟着笑了笑,喝了他的酒,那就得帮他干活哦。 夜晚。 因为廖永忠,带了五十三个兄弟来这个地方,县衙又小,所以委屈这位侯爷和顾晨一块儿睡了。 此人的鼾声如雷,整得顾晨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不行,衙门不扩建,也得专门建个屋子给这货单独住才成。 否则的话,自己迟早会因为睡不着,而猝死。 第 57 章 扶贫准备工作 第二天一早,郑士元两兄弟,便把睡梦中的顾晨和老廖叫起来,说要出城去乡下看看旁的百姓。 然后在县里唯一的馒头铺,买了几个馒头后就上路了。 温知辉是带路人,一路上不停地为几人介绍着情况。 “咱们这个县,虽然穷点,可民风却是朴实得很,两年了,没出过任何人命关天的大案和偷盗抢劫等” “大家出门,就是不关门,家里头的东西也不会丢……” 这民风是好,可难道不是家家都穷,没什么可偷可抢的么? “听说,你这还有菜人的情况?” 既然有这个情况,顾晨说什么也是要管管的。 最起码,他的治下,绝不能出现菜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欸,五年了,就一起……”闻言,温知辉抹了抹泪,道:“那家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不这样,家里唯一的男娃,就要给饿死了。” 没吃的根本不养人,所以女子们生的都不好看。 就是卖去府城的青楼,别人也……一定会要的。 “这种情况,一定要杜绝。”顾晨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人就是人,怎么能被人当猪当羊吃呢。” “你明日就派衙役,挨家挨户地去告诉大家,谁在敢卖菜人、买菜人、杀菜人,通通以杀人罪论。”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事他要是不管,那他的脑袋也休想保住。 温知辉连连点头,把他说的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出了城以后,马车走在元初遗留的官道上那叫一个颠簸不堪,车外也是荒草丛生的样子。 大家跟着温县丞,到了第一个村庄,叫甘泉村。 “这个村有多少人口?” 几乎是想也不想,温知辉便立刻回答道。 “加上,上个月,新增的奶娃,共有一百二十三人。” 他也不知道知县想干啥,今日难道不该开衙上堂么? 村里的房子比县城还破,百姓们小心翼翼看着新来的知县,猜想他是好官还是坏官。 大家身上的衣裳全都破破烂烂,缝都没法缝了。 此时已经中午,顾晨随机走进一家人的厨房撩开锅盖,只见是一锅翠绿的野菜汤加能数得清的几粒米。 除了这个,再别的没吃食。 就这,还要紧着家里的男丁,还有男娃娃们吃。 妇女、女孩儿,只能等喝点米汤饱腹罢了。 顾晨不忍心看下去,让人发了四斤米给他们家。 不是他抠门,是村子里,又不止这么一户人。 然后就和大家,在村长的带领下,往田地里走去。 近两月没什么雨水,地里开裂,明明到了收获的季节,可小麦却生的并不好,稀薄且不饱满。 别说是还要交税,就是不交税也是吃不饱的。 “大人的意思是,造梯田?” 其实在东汉时期的时候,就有百姓在丘陵山坡地上修筑梯田了。 梯田是一种治理坡耕地,还有水土流失最有效的措施,具有蓄水、保土、增产的作用。 “好是好。”看着绵延不断的山丘,郑士元倒是也认同:“可本县百姓少,也不知得做到何时。” 他们不是没有田地,只不过是田地贫瘠不怎么出粮罢了。 所以,百姓们也不可能,抛下自家的田地去开荒吧? “那就慢慢来。”顾晨也不急:“这地苦也不是苦一天两天,要好起来,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只要大家勤劳肯干,迟早有一天都会过好日子的。” 跟在众人身后的村长,忽然开口询问道。 “大人,什么叫好日子?” “老朽在村子里,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好日子。” 他今年六十岁了,就连肚子都没有填饱过几次。 顾晨不答反问:“老人家,你觉得什么是好日子?” 村长没说话,显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 “一日三顿,顿顿能吃大饼,吃饱算不算好日子?” 虽然如今,大家都是一日三顿,可穷地方还是两顿,甚至是一顿的,等到永乐年间可能会好上不少。 村长想起顿顿吃大饼的美日子,忍不住咂了咂嘴,连忙点头,这自然算是顶好的日子了。 “先定个小目标。”顾晨又问:“一日就吃两顿,早晚每顿一张饼,你说这算不算好日子?” 村长继续点头,这当然算好日子,他现在吃的都是米汤,野菜汤,好几个月都吃不上大白面饼勒。 “知县大人,如何肯干,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他们已经很勤快了,可日子还是过不好。 老天爷,根本不照看他们,他们又能如何呢? 顾晨没说话,在村里转了许久,其实甘泉村是做梯田的好地方,此地山虽然不算高却也挡阳光。 平地里的小麦,吸收不了阳光,水分又留不住,自然就长得不好,而梯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现在没有玉米、红薯这样高产耐旱的粮食。 但好歹也能改善一些,不至于穷的面饼子都吃不上。 “农忙过后,梯田就从甘泉村开始弄吧。” 顾晨也不怎么着急,总要让大家把自己地里的东西都给收了,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再说了。 他也不想干的太好,到时候给老朱提前叫回去怎么办? 他还是挺想,在这个小地方多多待些时间的。 县衙没有账房,顾晨便让郑士利给顶了上去。 顺便,把制梯田预算做出来。 “甘泉村共有一百二十三口人,其中身子健全的壮丁共五十三人,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制梯田,衙门里头管他们三顿饭?” 顾晨点点头,吃不饱怎么干活,他也不是朱扒皮。 朱扒皮小气了一点儿,可给的俸禄也不至于吃不饱。 不过。 钱。 他就不发了,毕竟梯田弄出来大家也是受益。 自己出个饭钱,让大家饿不着,已经问心无愧了。 郑士利笑道:“五十多个壮丁,就是一日吃两斤米,那也吃不了多少钱,咱们倒是养得起。” “还能给点盐,干活的人,可不能缺了盐呢。” 不吃盐,容易脱水。 顾晨点点头,供吃饭肯定没问题,就是人数上…… “这五十多个人,吃不了多少粮,可也干不了多少活。”郑士元问道:“不知道廖将军的人能不能……” 闲着也是闲着,帮百姓们干点好事行不行? “哥,你别想了。”郑士林撇嘴道:“他们这些武将,就知道享福,你叫他们杀人还行,你叫他们造福百姓?” 只要他们不惹祸,他们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好不好? “二弟。”郑士元瞪了他一眼,劝道:“你真该改改你这张嘴,怎么张口就是得罪人的话?” 虽然他从前也得罪人,可自从在牢里待了三个月,又没了御史这个身份,说话早开始注意了。 “我去试试。” 顾晨觉得,廖永忠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啥坏人。 相反,听到菜人时、看到穷人时,他也露出了怜悯神色,看见内心也是有些柔软的。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看出他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所以,顾晨并不觉得,他一定不会帮忙干活。 “你让我们这些兄弟,都跟着你去种田?” 廖永忠啃着猎来的兔子肉,吃的满嘴都是油。 他也不讲究,直接用袖子去擦油乎乎的嘴后道。 “咱们兄弟,要是愿意种田,那还当什么武夫?” 第 58 章 忽悠老廖帮忙开荒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来当武夫,那为了加官进爵,有荣华富贵可享,可不是为了当泥腿子的。 顾晨坐到了他的对面,语气是既温和又知心。 “将军,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善心的的人。” “将军生逢乱世,跟随明主,把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会,是不知民生疾苦和大义之人呢?” “将军为了百姓,就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您扛得起那么重的长枪,难不成就扛不起几斤的锄头?” 他把吃不饱饭,才迫不得已而,参军的老廖。 说成是,为了百姓和大义,言语中又带着敬佩和奉承。 廖永忠忽然就觉得,文人也不是那么可恶。 最起码,面前这个文人,就比刘伯温好多少。 他没看不起自己,还处处都尊重着自己。 尽管有些目的,可好歹,能让他觉得舒心和顺眼。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可他也不傻,自然知道顾晨的目的:“种地就种地,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回京以后,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得多说我的好话。” “可好?” 现在,他最怕的,还是皇帝到时候会杀了他。 丹书铁券,他已经用了,可没有还能保命的东西了。 只有太子能救自己,如今顾晨是太子殿下看重的人。 他要是能帮自己说说话,也能多几分希望。 “陛下和殿下,体恤百姓,若是知道将军为百姓开荒,自然知道将军的好,那时还用下官去说吗?” 顾晨自问没那个本事,可老朱的心思也勉强能揣摩几分。 你怕咱,你有用,那你就能活。 你没用,你不怕咱,你狂傲,那你就去死吧。 陪着百姓开荒,不说七八成,最起码在老朱心中。 那印象能好个两三成,也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成,俺干!” 廖永忠给自己灌了一口水,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想起曾经的事,你说他不埋怨老朱都是假的。 当年,陛下让自己去接韩林儿,明明就是他暗示自己弄死他,他只不过是听话地弄死了小明王。 可他却责怪自己,把黑锅往自己身上扣。 自己拼命打仗,可陛下却想杀了自己。 他这心里,苦啊! 可谁让人家是皇帝,皇权至上,可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也不是你交完兵权就能跑路,就能回家过好日子的。 狡兔死,走狗烹。 为了不留下话柄,皇帝必须得给你安个罪名。 证明你该死,证明皇权的正确性。 顾晨看他苦笑,也是牙疼心酸,给老朱打工谁不苦呢? 自己不也一样,走又走不了,躺平又需要躺的有技巧。 累啊! 也就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羡慕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卸去官职,安心做个普通百姓? 有了目标,廖永忠倒是不拖延,几日后就带着人直奔甘泉村忙碌了,顾晨让他等百姓秋收后一起。 谁知人家却道:“百姓们要农忙,咱们这些人又不农忙,咱们多干点,百姓们也就少干点。” 这些人这么瘦,也不知能干多少活,别累死了吧。 要是累死了,传进京城,他和顾大人说定又得再添上一条罪状? 顾晨闻言觉得有理,自己也加入其中的行列。 至于从没人告状的县衙,留两个人守着也就是了。 农忙过后,百姓也加入了进来,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听话,那自然是因为自古民不与官斗。 而且去开荒能吃饱饭不说,还能吃到荤油。 男人们去开荒,家里的孩子,媳妇,老人就能多吃些,不用再把本就不多野菜汤分给他们吃了。 其实孩子和女子们也有来帮忙,不过她们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还有家畜需要喂养。 并不能和他们男人一样,整天整天地干活。 可只要肯来干活的,顾晨也从来没亏待她们。 都可以吃饱,不浪费也就是了。 就这样渐渐入了冬,土硬了,大家干不了活了才暂时歇下,县衙里头也燃起了蜂窝煤。 煤炭是廖永忠的义子,走了几百里的路去买回来的。 没办法,顾晨可不想委屈自己,古代的冬天死冷死冷的,没有火取暖,那还不如死了呢。 顾晨为了感谢老廖,便把刚酿好的米酒给拿了出来,招待大家的同时,自己也解解馋。 “香,就是不烈勒。” 这些打仗的武将都喜欢喝烈些的酒,这种度数还不如啤酒的粮食酒,他们在京城时不咋喜欢。 可如今,有,总比没有好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廖永忠看着外头的白雪纷扬,叹道:“也不知道,媳妇孩子们怎么样了。” 顾晨和郑士元都没说话,他们也有些想家里人了。 郑士利:“……我还没媳妇儿呢。” 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小郑想娶媳妇了?”廖永忠笑道:“这还不简单,等以后回京了,介绍百八十个给你。” 自从当上了侯爷,他的红颜知己可不少。 “知县大人,知县大人,有您的家书……” 正说着话呢,顾晨忽然听到声音,他眼底闪过惊喜,连忙跑了出去,见到平凉府的信使。 “是从京城来的吗?” 这都快半年了,可算是收到家里来的信了。 “是。”信使恭敬地递过信,又接过顾安递的赏钱后道:“还有些衣物,本早该到了地方。” “只是今年雪大,这才耽误了,知县大人,小人告退。” 他还得赶紧赶路回去,不然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要不是,是给知县送家书的,他也不乐意一趟。 好在,知县大人挺大方,送一趟家书居然额外给了二十文钱。 苏婉盈给他送来的是冬衣,针线细密又厚实。 “送这些干嘛,大老远的。” 顾晨嘴上说着不需要,嘴角却扬得高高的。 信上,妻子先说了家里一直都好,又说闺女已经会爬了,还给附上了闺女的剪纸小样。 是个笑眯眯的胖娃娃! 顾晨眼眶微红,妻子在家里,把孩子照顾的很好呢。 这个年,不仅有家人的来信,隔壁蜀中的陈宝船也寄来了衣物吃食,还让他莫要忧愁。 只要活着,那就是好事。 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应天府。 刚过完年,京城依旧喜庆,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对联和彩纸,顾家的小院子自然不例外。 可此时的顾家,气氛却有些不太好,严氏看着满脸倔强的女儿,无奈道:“你真要去庄浪?” “我听说,那里的日子可苦了,冬日里缺炭,夏日里又缺水,还动不动就缺粮,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呢?” “就算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你乖乖地听话,咱们就在京城里待着,等贤婿回来可好?” 女婿贬官,家里人虽担心,但是也没嫌弃和避之不及。 毕竟选择和人成为一家人,那就要有共患难的觉悟。 可真要让女儿去受这个罪吧,又有哪个父母不心疼呢? 第 59 章 媳妇来了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女儿是顾郎的妻子,夫妻一体,福祸与共,他都能吃的苦,女儿怎么就不能吃?” “至于孩子,平安渐渐大了,顾郎回来怎么也要个几年,到时候,孩子都不认识亲爹怎么能成?” “娘别劝了,等天气暖和了,女儿就带着平安去找她爹,咱们一家子人,就得整整齐齐在一块儿。” 或许旁人可以接受,夫妻离别好几载的苦楚。 可她不行,不管是外放,还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陪着。 “丫头啊,你……” 严氏见劝不听,也不说什么了,只握着她的手道。 “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娘就……不再劝你了。” “家里的铺子,娘给你打理,你就放心吧。” 反正她和丈夫都老夫老妻了,见不见都无所谓的。 而自己闺女青春年少的,两地长久分隔确实为难。 奉天殿。 过年,大臣们,都需要给皇帝上一份奏疏恭祝皇帝新年快乐,并说明自己来年对工作的规划。 老朱翻了所有的请安劄子,好不容易找到顾晨的。 打开一看,只是一份规规矩矩的恭贺新年的文章。 他有些失落,又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不是说,在牢里关了三个月,把脑子关的不灵光了么,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 你把东西给咱,咱顺理成章再把你调回来不就成呗? 只不过他不说,这家伙到底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回到坤宁宫,马皇后正带着宫人,赶制着衣裳和鞋袜,布料虽然不好,可能暖身就是了。 “妹子,你又要捐衣裳?” 马皇后善良宽仁,每年都会收集许多旧布料。 带着妃嫔宫女缝制出来,然后捐给贫苦的百姓。 “是啊。”马皇后笑道:“听老大说,顾晨的媳妇,要去庄浪,我听说那儿的百姓过的很不好。” “这不,离她出发还有些时间,我就带人多少做一些,再托她带过去,送给百姓们才好。” 虽然等她到了,已经入夏,可衣服又不是不能放。 等明年冬天的时候,大家就能够穿暖和了。 穿暖和了,就不容易生病,冬天也能好捱些。 “妹子,你真好。”老朱由衷地道:“百官们对咱,那是恨在心里,怕在表面,可百官和百姓对你,那才是打心底里,真真切切的尊敬呢。” 说实话,别看他是皇帝,可确实没皇后讨人家的尊敬和喜欢。 “怎么,你不服啊?” “服,怎么不服,咱就是感叹一下罢了。” 反正夫妻一体,尊敬妹子,也是尊敬自己嘛不是? 马皇后知道,丈夫心里在想什么,是想着自己才是皇帝,做的也是好事,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他。 她本想告诉他,若是自己是臣子,看着他给儿女大把大把的俸禄,却对臣子抠抠搜搜的。 还时不时地,有性命之忧。 那么,自己也会不理解,也会对他害怕和敬而远之的。 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她也不是没说过。 可陛下,又如何听得进去呢? 还好如今还早,慢慢来吧,总有法子让陛下想明白的。 经过八个月的努力,甘泉村的梯田渐渐有了新面目。 虽然想达到现代那个规模,是有些不太可能的。 可至少,也比从前那个样子好得多。 “只要再把田埂加固,排水渠修好,这座梯田就能投入使用了,只是不知如何分给百姓?” 甘泉村的梯田,一共有八百亩。 这是大家夜以继日的结果,就连平凉知府也派了人来帮忙。 “按人头分,一人六亩,无论男女老少都分这么多。” “剩下的,让大家伙共同打理。” “算税收,多退少补,退平分退,补也大家一块儿补。” “温大人,你回头就把地契弄出来,发给大家伙。” 如果不发地契,他怕百姓们护不住这些东西。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一直是庄浪知县。 他也不能保证,下个官员就一定是清官了。 看着这规整美丽的梯田模型。 顾晨笑道:“等到来年开春,这里便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众人都连连点头,还硬要顾晨作诗一首,说说到底是什么景象。 见大家都这么热情,顾晨也不好推拒,只好用了杨慎的诗。 “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白鹭忽飞来,点破秧针绿,如何?” 不好意思了,杨大人您到时候,就再作一首别的诗吧。 “好!” 这诗不难理解,大家都听得懂,并都开始祈祷来年开春时的景象。 时值五月时,苏婉盈就带着孩子到了庄浪县。 顾晨那时还在地里,跟着廖永忠他们挥锄头呢。 听到媳妇来了,连忙丢了锄头就往县衙里跑。 这丫头咋还真来呢? 是京城的福不好享,还是福享够了,非要来尝尝苦不成? 苏婉盈一袭浅蓝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根银钗便再无其他,与在京时的精致模样大相径庭。 怀里粉色衣裳的白胖娃娃,正吃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更是玉雪可爱。 “怎么?不认识我了?” 苏婉盈嗔了他一眼,见他粗布麻服,皮肤也粗糙了,不禁红了眼眶,语气也有些心疼。 “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知道这个地方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这么不好过。 堂堂知县,大小也是地方父母官,却还要亲自下田耕种。 “没瘦,是精壮了,我现在都能耍廖侯的长枪了。” 说罢,顾晨才缓缓上前,半蹲下去看着满脸懵懂的闺女。 “丫头,叫爹爹?” 一岁一个月的顾舒宁眨了眨眼,看了他半晌,就把小脑袋埋进母亲怀里,显然是不认识他。 “这孩子认生。”苏婉盈笑着解释:“我爹爹想抱她,她都不肯,过几日熟了也就好了。” 小丫头在母亲怀里埋了一会儿,又侧头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打量他,看得顾晨心都化了。 “认生好,认生的孩子,拐子都是拐不走的。” 像自己。 他妈说他小时候就认生,那人贩子拿棒棒糖、玩具都哄不走呢。 “对了,媳妇。”这时候,顾晨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我被贬到这里来,老丈人在县衙里还好吗?” 没受到排挤吧? “挺好的。”苏婉盈笑道:“我苏家早年于朝廷有贡献,便是没有你,知县也要客气三分的。” 只不过,从前有御史为女婿,这客气就变成了七八分。 现在,又退回三分罢了。 她爹爹心态好,不计较就是,何况官场本身就是起起伏伏的,古往今来的官员谁还没被贬过几次? 不经历几次曲折起伏,那还能叫官场吗? “那就好。” 顾晨这才放心,开始全心全意逗起了自家闺女。 好一会儿过去了,小丫头总算勉强给他正脸瞧。 他试着伸手,想抱闺女,小丫头扭头看了看母亲,见母亲并没有反对模样,这才对顾晨张开了手。 就此,顾晨总算是,抱到了日日想念的闺女。 苏婉盈这才说起外头的东西:“两车的衣裳和鞋子,是皇后娘娘做好,托我带过来的。” “夫君看着分,若是不够分,那就分给最穷的那些人,我还带了一车子的桑树苗来。” “桑树也很耐旱不耐涝,种在你的那些梯田上,倒是也挺合适,男子种地,女子养蚕种桑也是佳话。” “相公,你说如何?” 第 60 章 大明一号头铁哥 “好,都好,辛苦媳妇了。” 媳妇如今都千里迢迢地来了,顾晨哪里会说个不好的字? 好在老廖的义子们大多都搬了出去,住在了廖永忠附近挨着。 倒是给媳妇留出了地方,也不用愁没地方住。 要不说家里头还是得要个女人呢,等他把上树苗送去甘泉村,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变了个样。 苏婉盈带着两个丫头,还有小厮们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丝角落里也不肯放过。 不说别的,就连床柱的角都擦了,顾晨所有的衣裳也都给洗了,还泛着淡淡的香味儿。 顾晨闻了闻,是媳妇儿,素日里最喜欢的木兰香味儿。 “你瞧瞧你,衣裳那么脏也不洗,换了三遍水才清亮。” 女子略带责怪的声音,听着却是那么动人温暖。 “男人嘛,哪有你们女子讲究?” 顾晨轻声笑了笑,看了眼在小床上睡着的闺女,心里忍不住起了些关于人类大计的心思。 “娘子……” 苏婉盈自然是了解他的,她红着脸撇过了头轻声道。 “去,饭还没吃呢。” 说着,又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 “也还没沐浴呢……”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说,小别胜新婚。 顾晨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是能大战三百回合的。 你说他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原先他还不怎么不理解这句话,他从前觉得人心是会变的,谁能保证一生真心不变呢。 看到美人,有几个男人是又能够忍得住呢? 可经历苦难,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句话。 若自己没有得到妻子的真心,她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寻自己? 闲的么? 你就看廖永忠身为侯爵,老婆、小妾以两位数计。 就这,那还没有算上外头,那一堆一堆的红颜知己呢。 可这次来庄浪,居然一个都不肯跟着他来受苦。 听说写信回德庆侯府好几次,让他媳妇派个人过来陪他。 可惜,迟迟都不见人。 京城寄来的信,只说是他的小老婆们都病了。 至于原配侯夫人也说自己要管家,实在抽不出身陪伴左右。 怄得他当天晚上都没吃饭,想不明白自己咋就那么不招人待见。 可见,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啊! 过好日子的时候,你自然前呼后拥左拥右抱。 可当你落难了,又有几个肯陪在你的左右呢? 晚膳时分,老廖和郑士元两兄弟,都没有等到顾晨。 “吃吧,顾大人今日,怕是不会觉得饿了。” 郑士元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夫妻俩此刻在干啥。 “还是顾兄好福气啊。” 他对待顾晨的态度,从刚开始的看不上到逐渐有了好感,再到如今这一日深过一日的佩服。 地里的活那么苦,那么累,可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居然从没一日偷懒的。 他们这些武将,都是看本事说话,对于有真本事的人,他们也都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所以,他的称呼也从"顾知县"、"顾大人"逐渐变成了"顾兄"。 廖永忠现在对顾兄,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怎么人家的媳妇就肯来陪着,自己家的一个都不来呢? 好歹,来个丫鬟啊。 不得不说的是,苏婉盈的适应性倒是很好的。 不过头几天有些不舒坦,过了两日就主动帮着发放马皇后给的这些衣裳了,还陪着诸位妇女种桑树、浇水。 只是平安这孩子年纪小,来了新地不适应咳了几天。 小脸咳得通红通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娘子,要不,过些日子你还是回京吧?” 虽然舍不得,可闺女受苦,他看着心里也是真难受。 “等过些日子,孩子都适应了,还折腾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又怎么肯再回去。 “你瞧瞧你,我不在,你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亵裤破了也不知缝,顾安这孩子是怎么照顾你的?” 一旁的顾安表示很委屈,他自己的裤子也是破的。 这种针线活,也没人教过他,他怎么可能会? “说你呢。” 顾晨看了眼自己面前,这个移动监控没好气儿地道。 “听见没,好好跟着小桃子和小樱桃学学针线活。” 别一天天的没事干,就知道围着自己打转转。 珍珠也来了,这孩子虽然小,但是胜在乖巧贴心。 婉盈很喜欢她,还教她读书写字,说是当女儿也不为过。 到庄浪一个月以后,婉盈和孩子就彻底习惯了此地。 平日里闲着就去地里帮忙,给桑树浇水或者割草做饭。 日子虽然忙碌,却也充实得很,可京城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桩大奇事。 洪武十年,九月初二,御史台中丞韩宜可忽然上奏。 责怪胡惟庸作威作福,擅自决定官员升迁贬谪。 甚至,还逼死了庐江知县王成栋。 只见老韩此时手持弹文,义正言辞地大声道。 “胡惟庸身为宰相,却持身不正,不把朝廷社稷放在眼里,不把大明的法律放在眼里。” “臣请陛下杀之,以谢天下,免得将来祸害我朝。” “还有御史大夫涂节,御史中丞陈宁,皆是一丘之貉,和胡惟庸蛇鼠一窝,也请陛下一同杀之!!!” 被点名的几人,心里都是一哆嗦,却见老朱不想管这事,便又都接着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陛下是站在他这边的。 殊不知,老朱看着下面,闭目养神的刘伯温,心口一阵气闷,他是让这家伙回来钳制胡惟庸的。 结果呢? 这就是钳制的结果,胡惟庸都把官员给逼死了。 你在干什么? 你是干什么吃的? 如果远方的顾晨知道了,少不得要在心里补一句。 “……要不是老刘钳制,这事洪武九年就该出了。” “还等得到现在?” 韩宜可也不负头铁一哥的盛名,看老朱在朝上不搭理他,还有包庇、袒护这三人的意思。 他居然还追去了内殿,几乎咆哮着请皇帝杀了胡惟庸、涂节、陈宁这三人,大有不达目得不罢休之势。 那口水飞扬不说,还差点溅老朱老朱那张大脸盘子上了。 给朱八八气得,当场就给韩宜可给丢狱里头去了。 不过他的命比顾晨他们的好,就在大家或幸灾乐祸,或为他担心忧虑的时候,第二天他就被放出来了。 为了奖励他的直言上谏,还赏赐宝钞百贯呢。 当然,其中少不了马皇后、朱标的劝解。 消息传到庄浪,已经又是一个冬天,郑士利表示不理解。 “你说,陛下咋对韩大人这么好?” “大哥你和顾大人不过是知情不报,就在牢里头待三个月。” “再看看韩大人,干了这等失礼的事还想闯宫。” “可他却只在牢里待了一天,就被陛下给出来了不说,还赏赐了那么多钱,为什么呢。” 陛下难得这么舍得,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 61 章 当他是死的不成? “怎么能一样?”郑士元叹道:“咱们这几个呢,是知情不报,是玩忽职守,韩大人直言上谏。” “纵然有失礼之处,可这也是韩大人的本职。” 他们几个没有做到自己的本职,自然是该罚。 韩大人将本职做到极致,那自然就是该奖了。 顾晨:“……” 是这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己送了那么多好东西。 难道,不该网开一面? 不对啊。 既然老朱喜欢老韩那个调调,那自己当御史的时候。 咋不喷他一脸口水呢? 啧,真是亏了! 如果可以重来,他非得呲他一脸的口水不可。 历史上,李善长也帮了老朱很多,他的贡献比刘伯温还大,可也因为一个知情不报临老时赐死。 啧,果然是眼底不揉沙子。 洪武十一年,八月十八。 庄浪县的麦子全都收割完成,此时庄浪县内共有三个村子,都拥有八百亩以上的梯田。 顾晨有些期待地,带着县衙的人亲自去甘泉村收税。 郑士利拿着算盘和账簿,路上轻声为几人预算着,今年大概能收到多少税粮。 “按理说,耕田一亩,小麦能产两石左右量。” “可惜咱们这儿的地不怎么好,每亩都只有一石半的小麦。” “按照朝廷的规定,咱们县应该一亩地交税一斗,也就是十八斤粮。” 江浙等地几乎是一亩八斗,比起来是真的几乎没有。 “甘泉村平地,加梯田,每家大概有二十一亩的地。” “所以,每户人家,几乎都需交三百七十多斤的税粮。” “因此地贫瘠,朝廷早已经免了咱们县的户税、和各种别的税。” “拿甘泉村来说,村里头共有有四十八户人家。” “咱们大概能,收不到两万斤左右的税粮,这也是,咱们县十一个村里,最多的。” 最多的村,税收也才一百石粮食。 按这样算,十几个村加起来,都没有一千石的税收。 你就说,惨不惨吧? 其实说白了,还是吃了人口不多的亏。 若是人口多了,开荒就多,每村都有百来多户的人家,每户都有二十多亩地,那税粮也就上来了。 当然,如果人口够多,这里也不会成为下县了不是? 想到这里,顾晨忽然看向了温知辉。 “我看了洪武八年的税收册子,那年庄浪县整个县,就只交了五十石税粮是也不是??” 别看大家平均都有十五亩地,可里头的粮食长的又不好,这都还不够人家自己吃的。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就收那么一点粮食。 你总不能逼迫人家交税,活活地把人家给饿死是吧? 所以从前,庄浪县就没有几户人家,能把这个税给交齐的。 都是让看自己家的情况,能交几斤就交几斤。 七千多斤的粮食,还不够江浙路上损耗的呢。 当然,人家种的是水稻,亩产能到四五百斤的大产量。 而庄浪只适合种小麦,根本就不适合水稻。 这怎么比? 能比么? “是啊,知县大人。”温知辉满脸羞愧:“惭愧啊,好在知县大人来了,今年税收才稍微好看了些。” 再好看也没那么好看,今年的税粮总共也才八百多石。 不过和往年比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做人不能太贪心,能慢慢变好,那就是好的。 甘泉村的村民们,今天都挺高兴的,今年粮食的丰收,证明他们没有辜负近两年的劳作。 最起码,今年肚子是饿不着了。 大家都排着队拿出自家的粮,把它们倒入衙门的粮斗里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交税时不再束手束脚。 而那些梯田还没开始的村庄,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纷纷围在顾晨身边,问他们什么时候去他们那边开始制梯田。 顾晨表示:“一个个地来,你们要是得闲,那就自己先干着,或者大家都行动起来。” “按照顺序全力帮一个村子干活,等这个村子的梯田做好了以后。” “人家也来你们村里,帮你们干活,这样就会快上许多。” 反正平田又种不出来多少粮食,何不就一鼓作气,全都把力气,用在制梯田上算了。 这个决定大家都说好,都说让顾晨说好下个村到谁。 顾晨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好让大家抓阄也就是了。 让老天爷定,老天爷说,让谁先填饱肚子谁就先填饱肚子。 “相公是个好官儿。” 晚上,苏婉盈在桌子前纳鞋子,看着在灯下埋头算账的丈夫,忽而忍不住莞尔夸赞。 “怎么说?” 听到妻子说话,顾晨放下账本,颇有兴趣地问道。 苏婉盈放下鞋子,笑道:“我在闺阁的时候,听身边的丫鬟说起过,咱们县,上位县令大人为了多收些税。” “让知府满意,让上头的人满意,让自己的乌纱帽更加稳妥,不仅逼着百姓日夜劳作。” “刮风下雪,还打着伞监控,吃饭他也不出钱,到了该收税的时候,他倒是积极得很。” “拿的也不是规定的斗,而是比朝廷规定的斗大上许多,一斗十八斤,他那斗能装二十六斤。” “后来因为治理有方,被举荐去了扬州做了通判。” “听说,日子过得极好。” “夫君被贬到此地,定然也是想早日离开。” “可夫君既没有强迫百姓多交税,也不逼着百姓没日没夜劳作,而是有劳有逸,所以我说夫君是好官。” 夫君带着廖侯他们,下地辛苦了近两年时间。 居然也没想着,多收百姓一粒米,这不是好官是什么? “那些王八蛋。”顾晨想起老百姓,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骂道:“作孽,也不怕生儿子没皮燕子。” 人家都那么可怜了,他们也还真的下得去手? 就甘泉村的税,他都不想收,可他只是个知县,不能不按规矩办事,但多收那不是缺德吗? “相公。”苏婉盈抬头,轻声道:“其实我想说的是。” “咱们县别说是秀才举人了,连个学署都没有,百姓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字也不识得一个的。” “不说要创办学堂,好歹陛下说的社会还是要建起来,冬日干不了活的时候,认认字也是好的。” 苏婉盈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丈夫总说要先吃饱饭,才能去考虑读书的事情。 但她还是坚持认为,闲着的时候总该要认得几个字才行。 顾晨倒没拒绝,反正冬日没事,自己和郑家兄弟都可以教大家能字的,那就搞个沙盘出来。 没办法,笔墨纸砚成本太高,大家是学不起的。 顾晨这边扶贫扶得风风火火,朝堂上却为他吵翻了天。 应天府。 朝堂之上,涂节手持笏板出列,大声奏言道。 “臣,涂节,参庄浪县知县,顾晨,舞弊是税收,下欺民,上欺君,请陛下严惩之。” 见他参自己徒弟,韩宜可急了,立刻出声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有证据之事怎可胡言?” 一日是徒弟,终身是徒弟,趁自己徒弟不在京城,就想欺负他,诬陷他,想的可真美。 当他是死的不成? “韩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涂节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闻风起奏,乃吾等之本职也。” “若是按韩大人所说,没证据就不能弹劾的话,那韩大人去年,弹劾我等逼死官员又怎么说?” 虽然确有此事,可你有证据吗? 韩宜冷声道:“弹劾尔等,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只是还请涂大人解惑,顾晨舞弊税收的风声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县,总共才八百石税粮,还不够陛下给一位公主发的禄粮,就这,顾晨还作弊呢? 简直是笑掉大牙! 第 62 章 涂节挨打 “哼。” 涂节冷哼一声,对着皇帝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洪武八年,庄浪县税粮五十石。” “洪武九年,也才六十石。” “洪武十年,也才一百三十石。” “到了今年突然增至八百石,这不是弄虚作假。” “是什么?” 难不成,那顾晨有什么特殊的本事,招招手,就能够让贫瘠的土地变肥、增产不成? 虽然那家伙身边有廖永忠,又有太子殿下看着。 可他居然不知死活敢得罪了胡相,那就最好是一点儿错都别犯,否则就别怪他尽忠职守了。 “那只能说明顾晨治民有方。” 见他说的这么有理有据,老韩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慌,可还是愿意相信顾晨和郑士元。 “涂大人在朝堂中高坐,不食人间烟火也就算了。” “怎的,还要诬陷同僚呢,难不成是嫉妒吗?” 呵! 涂节直接给气笑了,他会嫉妒一个连下县都不如的县令吗? “呸,放你娘的屁,你大可不必给我乱扣帽子。” “谁不知道顾晨此人,从前跟你是蛇鼠一窝的,他还称你为老师,你想包庇大可直说。” 好意思骂他和胡相他们,说得好像这几个酸儒不抱团一样。 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你说谁蛇鼠一窝?” “还用问吗?自然是说你们这些左御史台的人。” “呸,你们和奸相,胡惟庸那厮才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残害忠良,迟早不得好死。” “大胆,陛下面前,你们居然还敢污蔑当朝宰相?” “你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他娘当官当成这个样子,真是丢了你他娘祖宗十八代的脸,……” “你……” 这‘蛇鼠一窝’、‘包庇’的词汇,可是踩到了以老韩为首的所有御史们。 大家就这么在朝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更有那热血的,要不是同僚拉着,那笏板都要朝着涂节脑袋上砸去,可又顾虑皇帝还在。 老朱看着烦心得很,干脆直接挥挥手宣布了退班,也没说要咋处置这事。 谁知他这一走,各喷子们瞬间就开始放飞自我了起来。 老朱回去还没过一会儿,涂节就哭唧唧地跑来寻他了,额头上不知咋的,还整了好大一个包。 “陛下,臣怎么说,也是您钦点的御史大夫。” “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官职,韩宜可的人实在是……也太过分了些,居然对臣动起手来。” 皇帝没走的时候,那些人还有理智,等皇帝走了以后,那些人就跟疯了似的一拥而上。 眼睛瞪得像铜铃,凶神恶煞,他都不记得谁的笏板先砸自己脑袋上的。 要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反应快,这会儿还说不定怎样了呢。 “哎哟哟,这下手可真够狠的。”老朱看着他头上的大包,也是无奈地摇头:“你可还手了?” 涂节摇摇头,他只顾着跑了,怎么可能还回去。 “臣请陛下做主,严惩眼里没有规矩的混账们。” 好歹,他也算是他们的上司,他们是归自己管的。 出了这档子事,他的颜面何在,他的威严何在? “确实过分。”老朱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一些不好,他憋笑看向大儿子:“今日动手的一概罚半月月俸,让他们登门给涂节致歉。” 就这样? 涂节不可思议,殴打一品大员,就罚半个月月俸,再道个歉就完了,陛下这稀泥和的。 “涂节啊,你别跟他们计较。”老朱温声安慰道:“你是一品大员,多让着下面的同僚也显得你大方。” “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韩宜可还把唾沫溅我身上了,我不也没说啥,别往心里去,啊。” 见涂节要说话,他又忙道:“再让人去一趟庄浪,看看顾晨是怎么回事,产粮怎么会翻这么多?” 他有移动监控,在顾晨身边呆着,怎么回事心里自然清楚明白,只不过别人是不明白的啊。 所以表面的功夫,那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涂节也是,都不知道派个人,去庄浪打听打听就跑来告状,怪不得老韩要呲他呢。 祸害! “是,父皇。” 朱标看了眼涂节就离开了,径直回了太子妃常氏屋里。 “挑个机灵的,会画画的,去庄浪县看看顾晨,让他把梯面画出来,我和爹都想看看。” “再在宫里搜罗些旧衣裳布料,顺便带过去接济老百姓过冬,金华不是上贡了好些火腿么,给他带两只去吧。” 交代好了以后,朱标就坐在书案前给顾晨写信。 鼓励他在庄浪继续努力,最多再过两年就把他给捞回来。 虽然顾晨说,他愿意且希望一辈子在庄浪当个知县,可他也只当顾晨说的是客气话罢了。 科举入仕的士子,有几个是不想拜相的呢? 朱标幻想着顾晨在那穷地方的苦闷,想了想,还是把涂节,被韩宜可带头围殴的事情写上了。 为他研墨的常氏笑道:“殿下,您这是要让顾大人,看涂节的笑话吗?” 因为顾晨的提醒,朱标去外头找了个名医给媳妇看诊。 得到的结果就是,气血虚,身子弱,确实不建议有孕。 所以这两年,他一直没让妻子有孕,总想着等她身子好了再说,毕竟是妻子的身子最重要。 孩子,他现在有两个儿子了,也不着急再有孩子。 “是啊。让他高兴高兴也好。” 朱标捏了捏媳妇日益圆润的脸蛋,才把写好的信放入信封。 “雄英该开蒙了,宋先生去年致仕,我想让宋璲为咱们儿子先开蒙,他写得一笔的好字,教娃娃开蒙正好。” 虽然他只是中书舍人,可人家书法确可称大明第一。 “嗯,也好。”闻听此言,常氏倒是也觉得挺好:“可惜允炆还尚且在襁褓,否则两兄弟可以一块儿读书呢。” 朱标笑道:“皇家不缺好老师,等允炆到了开蒙入学的年纪,孤再为他挑好的也就是了。” “只是爹娘心疼雄英,说什么还这么小的娃娃不好折腾,呵呵,当年爹娘怎么也不知心疼心疼孤?” 他也是这么大就开始读书,开始学那么繁杂的东西。 不管寒冬酷暑,完不成老师的板子从来都不会留情。 那时候,也没见爹娘心疼。 长子是要继承大业的,自然要从小严厉培养。 次子则不然,想玩几年,就玩儿几年呗。 “那是自然,隔辈亲嘛。” 庄浪县。 东宫的使臣画画去了,顾晨则看着太子的信傻乐。 “这个涂节,他也有今天?” 不过,到底老朱威严大,老韩的脾气再大也不敢当他面动手,这要是换了明代宗那个时期。 这涂节,绝对不止,脑袋上挨个包那么简单。 老韩这个老师,还真是没白喊,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就是打的太少了,应该踹几下命根子在撕烂他的嘴才解气呢。 不过等看到下面的时候,顾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弄自己回去干嘛? 受气么? 顾晨提笔,告诉太子殿下,自己不忍心丢下此地的百姓,庄浪一日交不够下县的税粮他就不回去。 写完了,他还觉得不保险,连忙换了张纸誊下来,并且把下县这两个字,直接改成了中县。 “嘿嘿,这个破地方,能交够六万石税粮才有鬼了。” 第 63 章 我家的牛有一万种死法 “爹爹,爹爹。” 小丫头手里握着野花,还有些不稳当地跑了进来。 “爹爹,花花……” 扒拉着亲爹的腿,舒宁快速地爬上去坐在亲爹腿上,努力伸手把手上的插在了顾晨的发间。 “丫头,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还不到三岁,吐字不清,咿咿呀呀说了大半天,别人都听不懂的婴语,可顾晨却听得懂。 “哦~今年最后一茬花儿,给爹爹戴是不是?” 古代男人都有簪花的癖好,明朝也是有的。 虽然顾晨不喜欢簪花,可这是孩子对自己的心意嘛。 “谢谢丫头,丫头真是爹爹小棉袄。” 前些日子,远在新繁县的陈宝船,送了不少蜀地的特产来,妻子说一家三口也吃不完。 让廖侯和郑士元他们先挑些,那时候自己刚好不在家。 这丫头便不干了,非要喊着等爹爹回来一起挑。 是个护短的好丫头! 东宫的使臣对顾晨很客气,顾晨对他们也很是客气。 该有的打赏,也不小气,只是人家表示不肯要。 说太子殿下叮嘱过,不许他们拿顾大人的钱。 让顾大人留着这些子儿,帮助帮助庄浪的百姓们为好。 顾晨听完大为感动,其实给朱标打工倒是挺好、挺开心的,就是给老朱打工不太好。 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庄浪苟多久。 不管了,能苟多久就苟多久,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文华殿。 “不干到中县,绝不回府?” 朱标看着顾晨的信,心中触动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一万石税都交不上,还六万呢,这是何等艰难之事,这小子,也太死心眼了一些。” 还好这信没给爹看到,否则爹肯定会当真的。 这般想的,朱标毫不犹豫,就把信给烧了。 年少轻狂之话,爹也没必要看。 只是顾晨那里实在是艰难,看来自己得帮帮他才行。 怎么帮呢? 洪武十二年,三月十三,此时正值春耕之时,大家伙正充满干劲地在地里头忙碌着。 顾晨却接到了消息,太子殿下把松洲府三千多难民,给移到了庄浪县来,让顾晨安置。 “殿下说了,知道顾大人对百姓,是一片关爱之心。” “只是这人口若是上不去,顾大人就算是是熬到老,别说是中县,下县合格也是够呛。” 顾晨:“……” 这是实话,但是俺能说,俺确实不想混到中县么。 只听来人继续道:“去岁松洲府大旱又是饥荒,殿下发话,便把他们交给顾大人安置。” “太子殿下还说了,往后的灾民,人也先往庄浪送,还请顾大人心里有个准备,腾出些地来。” 这个顾大人还真是好命,官途有太子殿下保驾护航,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自己还得多客气一些。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这人呐,一辈子起起落落的,可说不准前程咯。 顾晨:“……多谢大人跑这一趟。” 他有些欲哭无泪,老朱不是都把人往他老家凤阳移吗? 现在这是咋了,怎么往自己这移? 他不需要,他真的不需要啊。 顾晨给又给太子写了信,请太子殿下不要太为他着想,陛下的龙兴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一旁正在给他研墨的苏婉盈见了,动了动嘴唇。 她低声道:“夫君,你是不是,不想回京?” 别人可能不知道,可她自己日日跟在顾晨的身边,对丈夫的心思渐渐也晓得了几分。 尽管,他不同自己说仕途上的事,可她也发现丈夫不愿上升。 “你想回去吗?” 顾晨扭头看向妻子,因为庄浪的条件实在是太差的缘故,媳妇的脸蛋都没从前嫩了。 “我听夫君的,夫君愿意在哪,我就在哪。” 苏婉盈反正是无所谓的,自己和丈夫教养孩子都没问题。 一直呆在这里也好,回去都好。 可是,太子殿下,显然是想让丈夫回京的呀。 顾晨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庭院中,正在和珍珠玩儿泥巴的小姑娘,感叹标儿还是把自己想的太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个不畏强权的好官,却没考虑过他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误参了胡惟庸的弟弟。 标儿还以为,自己舍不下百姓,殊不知他只不过是想躲懒而已。 这人啊,都喜欢按自己的想法来,哪里会知道别人想要什么,可他到底也是一片好心。 接下来的两年,人、钱、物,只要标儿能自己做主的,都往庄浪县放,顾晨也不能太摆烂,不然就是玩忽职守。 老老实实地带着大家搞梯田,让庄浪县变了好些样子。 陈宝船还在蜀中,找了愿意去庄浪任教的秀才们前去教书育人,这般,学塾也办了起来。 苏婉盈种的桑树苗也可以养蚕,陈宝船在信中得知了以后,又让人给送了不少蚕种过来。 “不愧是好兄弟,多年未见,他还肯时时刻刻惦记着咱们。” “蜀中的蜀锦、布料的工艺顶好的,且还可以和苏杭的媲美的,这蚕种自然也不会差。” 顾晨自己也没想到,古人久不相见的友谊居然还能维持这么好呢? 在现代时,电话视频那么方便,也不见得能把关系维持这么好,辞职、调任、毕业后形同陌路的大有人在。 苏婉盈笑道:“林姐姐为陈大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比咱们丫头小半岁,听姐姐的口气,想结儿女亲家呢。” 这也是常有的事,她倒是不怎么排斥。 顾晨:“……放特娘的屁,结特娘的屁,你让他想都别想,我不干,我家丫头还小呢。” 这就是养女儿的坏处,一想到闺女被别人家给盯上了。 他就想打人。 “顾兄,顾兄,不好了。” 这时候,廖永忠忽然从外头,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练武的他,难得跑得这么。气喘吁吁。 “怎么了?” 顾晨满脸愕然,不解地看着他,前三个月他的一个庶子病死了,都没有见他这么惊慌失措过。 “甘……甘泉村出现了天花,好几个小娃娃都中了招,咱们县的土郎中又没法子,这可咋办啊顾兄?” “要不,我现在打马,去府城请个郎中回来。” 虽然不是他的娃,可甘泉村是他和顾兄第一个帮助的村长,那些奶娃娃,也是他们看着增加的。 天花可是很可怕的,要是那些奶娃娃都死了可怎么办? 十好几个奶娃娃,长大了能种多少地? 还能给朝廷交多少粮食啊,他们要是死了的话,自己这种勋爵人户俸禄岂不是少一份保障吗? 这些,都是顾晨教给他的? “什么?天花?” 苏婉盈首先吓了一跳,连忙出门把孩子抱回了她自己屋里,打算这段时日都不让孩子出门了。 顾晨心情还算稳当,他连忙起身拉着廖永忠就往外走。 “有没有把有症状的孩子,和健康的孩子们隔开,他们碰过的东西,有没有全部和人隔开?” 廖永忠连忙点头:“有,郑士元和郑士利在处理,温县丞让我回来,先告知顾兄一声。” 顾晨点点头,这些基本的常识,老郑还是有的。 “走,去牛场。” 还好他这些年除了养鸡养猪,还鼓励大家养牛。 他自己也馋牛肉,所以也养了十来只牛。 别说古代不能吃牛肉,人家陈咬金都告诉你了他家的牛有一万种死法。 而且明朝是禁止私自宰杀耕牛,又不是禁止吃牛肉,他养的那些也不是耕牛,所以不算犯法。 第 64 章 种牛痘 现在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预防健康的孩子遭到天花攻击啊,农村的孩子总是成群结队在一块儿玩。 谁知道会不会带到其他人。 只要在天花的潜伏期之内接种牛痘,天花也就不会发病了,而且给已经发病的孩子种上也能减轻症状。 如果再遇到一个好的郎中,活命的机会还是能增加的。 别问他一个学历史的,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历史讲天花,讲天花是清王室自开国以来就挥之不去的魔咒。 康熙本人就深受其害,被后人"亲切"地称为康麻子。 他还用,三十名宫女做“种痘”的试验,不过他种的是人痘,可不是牛痘,还拿自己亲生孩子种痘。 这种法子,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多左右的死亡率。 其实是失败的,毕竟得了天花也才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可在当时的清王室看来却是成功的。 而且,这需要耗费一定的金钱,所以是不可能全民接种的。 而牛痘,则最原始的接种方法,大概是百分之二的失败率,所以要比种人都要安全许多。 接种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人的手臂给划个小口,然后把痘液在抹上就可以了。 至于已经感染上天花的孩子们,那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做好隔离,种好痘,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嗯,发病后再种痘,虽不可能治愈,可也能减轻一些症状,剩下的就全靠自己的抵抗力了。 顺便,顾晨给自家闺女也种了上痘。 从府城来的吴郎中,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着他先给自家闺女用上了又觉得此法或许可行。 毕竟,若没有几分把握,谁又会先拿自己孩子下药呢? “老夫只知,宋真宗时期。” “有位宰相叫王旦,他先头七个娃都死于天花。” “为了给他唯一的小儿子预防天花,所以遍请名医预防,那名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只不过,是取已得孩童身上的痘痂研磨成粉,再……” “可这是牛身上的,知县大人,这真的可行吗?” 吴郎中对此表示非常怀疑,你说你一个当官的。 就算是阅览书籍无数,也不可能跨这么大吧? 而且你现在还这么年轻,要知道他都是从六岁学到四十岁,老师才放心让他独自坐诊的。 毕竟为医者若是学艺不精,可是要害死人的。 “放心,可行。” 顾晨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是人类伟大发明之一来着,一定可以帮助到这时候的百姓。 “可有出处?” 吴郎中见他说的这么坚定,心中不免信了几分。 好歹也是父母官,应该也不至于撒谎吧? 如果是真的,那倒真是积德积福的好事了。 “自然是有的。” 顾晨没有先回答郎中的话,而是直接道。 “郎中放宽心去做就是,若是当真出了事本县自己负责,必然不会拖累了郎中的。” 为医者小心一些,他是也可以理解的。 何况医户的地位又不高,人家日子也不容易。 吴郎中这时纠结地要死要死的,可想着天花一石蔓延开来,那很有可能会波及到府城。 如果真的波及到府城,怕是知府大人会问罪。 他咬咬牙,想着干了算了。 顾晨把原理告诉了大家,也不管能不能听得懂。 而且再三告诉他们,这般做有一成以下的几率死亡。 其实根本就没有一成,但是为了大家好理解和保险。 他就说得严重了些,如果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可以不种,但一旦成功的话,那这辈子也不会再得天花。 没想到的是,大家都很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首先是村长站了出来,把自家孙子给拉了出来。 “知县大人,先从老夫的孙子开始吧。” 和天花比起来,那一成的死亡风险根本不叫事。 农村人的娃娃多,他们舍得,也根本不惧怕那一成的风险。 何况,知县大人让他们村,最先顿顿填饱了肚子。 最关键的是,知县大人的千金是最先种了痘的。 所以,他们相信知县大人。 顾晨有些欣慰,便让温知辉立刻制好了文书让大家签字画押,这种事肯定要万分谨慎。 做好万全准备,这样才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伙听话地摁上了手印,顾晨看着心里暖烘烘的。 唉,越来越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了怎么办? 你说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村民,上哪儿有这么清静的日子过? 别的地方总有些地主、财主各方势力纠葛。 陈宝船就深受其困,他还时常写信给自己抱怨吐槽。 可怜得很呐! 新繁县。 正在升堂的陈宝船,这会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连堂下之人刚刚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扭头看向县丞,县丞忙出言解释道。 “知县大人,这沈员外说,他没有逼迫这家子人把地卖给他,都是这家人自愿的。” 陈宝船看着堂下,胸有成竹、不惧审问的沈员外。 还有一旁哭唧唧,穿着破破烂烂的普通老百姓。 一个理直气壮,不怕责难,一个可怜巴巴的,你凶他一下,良心都过不去,他就觉得颇有些头疼。 沈员外这个王八羔子,分明欺负人家不认字。 谁家卖地,会卖十文钱一亩的? 这家人也是傻呵呵的,人家说啥,他们就是啥,居然就这么签字画押了,你说傻不傻吧? 虽说他们不认识字吧。 但你们村长总认识字啊,还有族中有本事的人。 你可以请你村长,族里的人帮你看看行不行? 不过,现在建国之初,地广人稀,土地也不是特别值钱。 可一亩好田,怎么也能卖个六七八贯钱的呀。 可这个沈员外,居然花十文钱买人家一亩地。 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实在是心黑得可怕。 按道理说,他是应该为民做主,也可以选择包庇。 毕竟这上面白纸黑字,还有画押,写得也是明明白白的。 并没有涂改,他要不惹麻烦,让这家人吃了哑巴亏也行。 就算闹到御史台那里去,他们也拿自己没办法。 可这么干吧,他良心上又过不去。 你说让他为民做主吧,可县丞昨天夜里告诉他。 这位沈员外,是人家知府叔叔的、外甥的、老婆的、大哥的、舅子的、表哥家的堂哥。 虽然早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知府那个人他又不是不了解。 他自己如今是发达了,也不忘记把自家都捞上一捞。 要是真给人得罪狠了,人家求到知府大人跟前跟前。 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整自己呢。 要知道,那隔壁新都知县,不就因为不肯和他不知道那个辈分的亲戚同流合污,被知府瞎告了一状。 乌纱帽没了就不说了,后代子孙的科举仕途也几乎毁了。 自己如今这身份,那知府捏死自己不跟捏死蚂蚁似的? 他就是想喊冤,只怕也是困难。 “咱们县,如今一亩上好的水田,值钱六贯。” “十文钱太离谱,可也有王家人自己不查的错处。” “本官以为,两边各退一步,沈家补王家一亩田三贯钱。” “如何?” 陈宝船犹豫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既不太违背自己良心,又不太得罪沈员外的法子。 两边虽然都有点不甘心,可沈员外也不想彻底得罪知县,何况三贯钱买一亩田也是自己赚。 王家人则是不敢和知县硬碰硬,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嘛。 再说了,这拿回来一半,也总比全被坑了好吧? 所以,两边的人犹豫半晌,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把事情处理好,陈宝船回到屋里就烦躁地脱了衣裳,把脑袋上的官帽往桌子上一丢就上床了。 “想来想去,还是原先,当御史的时候好。” 虽然穷点,住得差点,可也不用这么废脑子。 “还是顾兄命好,庄浪也就穷点儿,可好歹民风朴实,没什么大地主,就没这些糟心事。” 不像他,想当个好官的同时,还要顾及这些财主背后的势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玩完儿。 俸禄也少,族里的人,还看着他,等着他出人头地,接济乡里,再培养些读书人出来呢。 第 65 章 胡惟庸案事发 收到信的时候,庄浪的天花一事暂且告一段落,种痘后的孩子无一发病,已经中招的十四个孩子里。 扛不过去也只死了两个,剩下的都顽强地活了下来。 知府得知了这个法子,特别激动,还想给全府的孩子都种上,觉得这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光曦,你是个能人啊,如此功绩,将来定然能名垂青史,世世代代受世人铭记啊。” 踏实、正直、勤劳、善良、还有本事。 就这样的人,都不值得记在史书,那谁值得? 顾晨自然不会劝,只是告诉他,要给百姓说明风险,然后让他们签字画押,表明自己愿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心有些人不道德,孩子没了,到时候再讹你一笔。 你到哪儿说理去? “光曦说的是,我知道了,一定会行事周全的。” 张怀洲满意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最关键的是人家还谨慎。 就这样的,又得太子看重,不平步青云才怪了。 看完好友的来信,顾晨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当个人土地买卖合法的时候。 那迟早是要出问题的,还是拖垮国家的大问题。 可这和他的关系,其实也不大。 至少现在关系不大,因为他也想当个大地主。 大地主对百姓来说是剥削,对个人来说却是享受。 他又不是皇帝,想那么干嘛,在有限的条件里让自己过的舒服,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顾晨背着手,去屋里看闺女,却见妻子对着闺女手臂上头,那微不可见的疤痕忧心。 “相公,这都两个月了,怎么疤痕还未完全不可见?” 女子身上留个疤,万一以后被将来女婿嫌弃怎么办。 顾晨:“……就这么一点点,不仔细都看不到,说不定等孩子大了就看不见了,何必忧虑呢?” 他忘记了,古代女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对皮肤尤其看重,有一点点不好看的都要着急上天。 “大了就好了吗?”苏婉盈自动忽略了那个说不定,还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顾晨:“……” 他默默退了出去,这事他可保证不了。 至于未来女婿如果敢嫌弃他闺女,那他就送女婿脸上一道疤,就刻个乌龟王八蛋好了。 洪武十二年,九月,庄浪县总税收一万二千石。 此时四川眉山叛乱,知县被杀,因其离陈宝船那地方很近。 顾晨担心,廖永忠就很讲义气,派了两个没有官职的义子前往,陈宝船所在的新繁县查看。 待回来时,才知叛乱已被丁玉镇压,陈宝船无事。 “丁玉啊,可惜了。” 顾晨摸着下巴,这家伙也是个能人,可惜和胡惟庸有姻亲关系,明年就该被处死了呢。 啧,看来在古代结儿女亲家,还是得小心在小心。 不然容易受人连累,这样死得也太冤枉了些。 九月二十五日,占城国来进贡,胡惟庸等人居然不上报,还是太监们看到来使去告知老朱的。 老朱气坏了,叫来了刘伯温,问他这个丞相怎么当的。 刘伯温大为惊讶:“臣,以为陛下知道啊。” 谁能想到,那胡惟庸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朱又把胡惟庸叫来问罪,谁知胡惟庸又说是礼部的过错,礼部那边又推到中书省身上去。 一来二去,老朱彻底生气了,通通把他们全部下狱,命人彻查,谁知又牵扯到了汪广洋。 说他知道胡惟庸欺君之事,却又故意不肯上报。 老朱本来就,有些气他沉迷酒色不为他所用,这下直接炸了,要把人给贬到海南去。 后来又想起,这家伙曾经包庇过朱文正。 这下就更加生气了,之前他又不肯揭发杨宪阴谋等罪过,现在胡惟庸又是这个鬼样子。 老朱越想越生气,就给发了个诏书,痛批他的不是。 言辞犀利,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生了大气了。 汪广洋看了诏书以后,吓坏了,当天晚上就自尽了。 他这一死不要紧,他的宠妾陈氏,听说他死了。 当场就跟着自尽了,老朱刚开始还很感动来着,想着要好好表彰一下此女侍夫的妇道。 可仔细一问,发现这女的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在这时候,都是赏赐给人家勋爵享用的。 汪广洋是文人,怎么纳罪臣之女为妾? “查,给咱查。” 这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洪武十三年正月二日,涂节举报胡惟庸谋反,御史商暠也告发胡惟庸谋反。 老朱令群臣审问,牵扯出了涂节和陈宁。 都说是涂节见胡惟庸成不了事,这才告发的胡惟庸。 不可不杀。 于是,胡惟庸、陈宁、涂节卒。 而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在这之后只要老朱看不顺眼的,都可以安个胡惟庸党杀之。 要弄死胡惟庸,那他的党派自然也不能放过,刚刚平叛成功的丁玉,大都督的职位屁股还没坐热呢。 全家就被下狱砍头,此事还牵扯到了不少人。 其中,已经告老的宋濂长孙,宋慎居然牵扯了进去,老朱大发雷霆,当即就忍不住怒道。 “咱待他,待他们宋家,何其厚道,子孙皆在朝为官。” “宋慎他居然敢参与谋逆,咱不信宋濂不知道。” “杀了他,给咱杀了他,全家都给咱杀个干净。” 老朱本就不是好说话的,气头上的他也没人敢去触霉头。 “不成。” 女子端庄缓和的声音传来,老朱抬头就看见自家妹子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朱标。 宫人们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还不忘走得远远的,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 “怎么不成?”老朱看到自家媳妇,直冲脑门儿的怒火稍微降了些:“妹子,这事你别管。” 说罢,他又抬头看向朱标:“有什么话你跟咱说不就行了,知道你娘辛苦,你还去烦她。” 在他辛苦的努力下,如今后宫的人数规模已经不小。 马皇后要为他管理后宫,教养他的子女们还是很忙的。 朱标低下头,宋濂是他的老师,他能不管吗? “怎么不要我管?”马皇后上前,嗔了丈夫一眼:“宋先生是太子的老师,且洪武十年就告老了。” “宋慎的事,他是断然不知道的,宋慎有错你罚他一个人就好了,何必牵扯宋先生旁的族人?” “百姓请老师,都需要以礼相待,何况是帝王家?” “陛下无论如何,也该网开一面,才不枉尊师重道一说。” 更何况,宋先生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 向来只专注读书,研究学问,不管党争虚荣的。 可惜,老朱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去。 “妹子,后宫不得干政,咱说了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 老师怎么了?读书人怎么了? 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儿孙,难不成就不是错处了? “传膳!” 他大步走向饭厅,马皇后则摁下正着急要说话的朱标,示意他不要着急,自己则缓步跟了上去。 朱标再急也没法子,只得强忍着一肚子的话跟了上去。 很快,四菜一汤已经上齐,老朱啃着羊肉大快朵颐,却见媳妇和好大儿并不动筷子。 好大儿还年轻,饿一饿无所谓,媳妇身子骨弱。 那可饿不得,担忧地望着自家婆娘。 “妹子,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不应该啊,他吃着就不错,这羊肉得劲着呢。 第 66 章 俺舍不得俺的百姓 马皇后满脸悲伤,手放在腹部,哽咽着叹息道。 “我在为宋先生祈福,不能吃饭,请陛下见谅。” 她就不信了,她今天救不了宋先生。 朱元璋:“……” 他家妹子,心肠咋就这么好呢,为了个宋濂身子都不顾了,你说万一饿坏了可咋整呢? 要不然,依了妹子算了? 朱标:“……” 嗯,姜还是老的辣,还是他娘有法子啊。 “行了,行了。”到底,还是心疼媳妇的心思占了上风,老朱妥协道:“我不杀宋先生也就是了。” “只是宋慎一家子必须得死,至于宋先生和其族人……就都去茂洲吧,咱不和他计较了。” 宋慎一家都得死,那雄英的启蒙老师宋璲岂不是? 危险? 朱标想着宋璲那一笔好书法,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要是不杀,万一还能出个如王羲之一般的人物呢? 元朝无道,毁了不少汉家文化,他珍惜这些才子。 于是,朱标放下筷子,温声为宋璲求情。 “爹,雄英很喜欢宋璲的书法,这几日还对儿子说,长大了,要把字写得跟宋璲一样好看。” “不然,爹再给个恩典,把宋璲留下来教导雄英那孩子,半路换先生,儿子怕雄英不适应。” 朱标知道,自家爹最疼雄英,每次只要自己拿雄英出来说事,爹总是会好说话几分的。 “你是不是缺心眼?”老朱有些无语,他看着自家好大儿道:“我杀了他老子,你还敢让他继续教雄英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万一发狂对雄英下手怎么办?” 这么有威胁的人物,他就算是肯仁慈地放过他,又怎么可能,留他在自己亲亲皇孙身边呢? 朱标立刻道:“爹说的是,那不然就让他跟宋先生去茂洲,代父孝顺宋先生如何呢?” 老朱无语道:“雄英都用不着他了,还留着他干嘛呢,宋先生又不止他这么这个曾孙子。” “倒是他爹需要人陪着,就让他下去陪他爹好了。” 老朱油盐不进,伸筷子为媳妇夹了好几筷子肉。 “妹子,吃,多吃点,多吃点身子才康健勒。” 朱标很无语,又道:“宋璲有才,跟着宋先生去教导蜀人也可,死了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明明就还能用吗? “我杀了他老子。”老朱道:“他心里定然会有怨气,你让他去教导,那些尚且懵懂不分是非的稚子。” “他能教出些什么好来?” “你不必再说,你若是,再敢为他家求情一个字,咱连宋先生一块儿杀,你就说信不信吧?” 他没诛宋家的满门,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老大,这羊肉不错,你尝尝看。” 见老朱这是真的生气了,马皇后连忙转移了话题。 朱标见老娘都发话了,也只得闭口不言此事。 从奉天殿里出来,马皇后看着身旁有些不高兴的儿子。 “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宋慎自己犯错,那是抵赖不得的。” “只让他一家子死,而保全其余宋氏的全族人,已是幸运,我知道,你喜欢宋璲那小子的书法。” “可到底,还是宋先生的命,更为重要。” 要是说太多了,惹毛了老朱,宋先生也保不住的话…… 那,可就不妙了,皇帝和太子,少不得要背负恶名。 太子之师。 可贬,不可杀啊! “是,娘,儿子知道了。” 朱标知道母亲说的有理,便也有没有纠结了。 只是砍头太惨,还是赐死,给人留些体面吧。 奉天殿。 老朱此时面色平静,看着坐在下首的刘伯温道。 “你又要辞官?” 这个又字就非常有灵性,饶是刘伯温也不由地愣了愣。 “陛下如今心想事成,朝廷清明,臣也该功成身退。” 如果他在留下,那就不是皇帝手里头的利剑。 而是,拦路石了。 胡惟庸到底有没有造反,这事可不怎么好说啊。 真有心思要谋反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一网打尽。 连反抗,都没有一点机会呢? 陛下觉得丞相夺权,丞相碍眼,所以才推了胡惟庸出来,为的,不过就是废除丞相之位罢了。 自己要是继续在这个位置上,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捧杀的手法其实很妙,用在别人身上尚且有热闹可瞧。 可要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话,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刘伯温啊刘伯温,你就是太聪明。”老朱先是不说话,后又直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得在咱跟前,咱才能够心安。” “你以后就跟李先生一样,在京城里头养老吧。” 只要不逃离他的视线,他倒是可以让他安度晚安。 刘伯温也知道,自己想回家乡颐养天年怕是不成的了,所以,也只能够拱手谢恩了。 “御史中丞缺了好几个空位,刘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见他老实,也不像以前一样,非喊着要回乡了。 老朱的语气也温和了些,称呼也变成了刘先生。 要是顾晨在这里,少不得会叹道,要论历史上变脸最快的皇帝,那绝对是朱元璋了。 他不该在金陵城中当皇帝,他应该去巴蜀之国变脸呀。 刘伯温仔细思量一番,然后认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臣原本以为,顾晨挺合适,可他年纪尚且还轻,还需历练,不如商暠合适,此事他也有功劳,刚好作为奖赏。”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他不认为会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给朱皇帝当近臣,那可得有一万个小心才好啊。 “嗯,顾晨是不错,商暠也不错。”朱元璋赞成地道,忽而看向刘伯温:“顾晨去庄浪有几年了?” 刘伯温笑道:“四年了。” 几年了你不知道? 他不信! “四年了,也可以了。”老朱想了想,儿子也盼着顾晨回来,便道:“明年开春就让他回来吧。” “不过也不急,让他先回乡祭祖,再回京任职吧。” 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怎么着也该知道教训了。 刚好,他也要思考思考,怎么整顿一下御史台。 还有廖永忠,这些年,他在庄浪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 堂堂侯爷,开荒种地,挑粪浇粮,粗茶淡饭过了四年。 没有逼迫女人,没有强抢民女,没有奢侈享乐。 很好! 现在黄金备用金也不够了,也许顾晨说的是对的,一味地不下海,对朝廷也并非好事。 那就叫老廖回来,清理倭寇,为以后的海贸司做准备吧。 胡惟庸死了,你还别说,顾晨还是蛮高兴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曾经得罪过的权臣死了,他再也不能对自己如何,自己也不用胆颤心惊怕被报复。 好事,天大的好事。 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打掉一个大boss那么爽。 接下来,只需要自己再苟十六年,不被老朱弄死。 他就可以解放一大半,到时候有钱有地位过着养老的日子,如此岂不是美哉哉的好事吗? 可很快,朝廷的任命就下来了,让郑士元接替顾晨的位置。 然后让顾晨洪武十四年,清明祭祖后携家人回京等候任职。 顾晨:“???” 回京? 等候任职? 是不是太快了那么一点点,他还想再多苟几年呢。 “太好了。”郑士元为他高兴:“像光曦你这样的人,就该得到重用,而且胡惟庸一党已经倒台不成气候。” “你回去以后,什么都无须顾及,定然可以青云直上,大有一番作为,为天下人谋福啊。” 给天下人谋福? 他只想给自己谋福,顾晨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老郑,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咱们县的百姓。” 第 67 章 以后,别喊我顾兄 他舍不得这里安稳的生活,舍不得不用担心掉脑袋的安心。 可是,他能拒绝吗? 谁敢拒绝老朱家的人,那是拒绝一个死一个啊。 顾晨愁得抓耳挠腮,偏偏郑士元却不解他的本意。 “莫愁前路无知己,人生啊,总会有离别之时,无需留恋,再相逢,自可把酒言欢呐。” 从来庄浪开始,看到太子殿下相送,他就知道顾大人,一定能够再回去,果然是如此。 “老郑,你没被叫回去,你难道就不觉得难过?” 这才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一心只念着为天下做贡献,青史留名,他难不成就甘心一直待在这里? “说实话。”郑士元叹道:“刚来此地之时我也不愿,可如今庄浪已经变了模样,我的汗水流在了这片土地。” “我喜欢上了这里,这里安逸、舒坦又平静,我今年四十有五,可再也经不起狱里折腾一遭了。” 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何况他不放心把此地交给别的县令。 怕好不容易,日子好过起来的百姓,再次遭罪。 顾晨:“……哦。” 你受不了牢狱之灾,我就受得了了呗? 哦,对,我年轻,我活该。 某些砖家不都说过了么? 年轻人,就该多吃苦,将来才会有大出息。 他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砖家的孩子可有吃苦? 害! 还记得,顾晨曾经在定远县,救下的卢家姑娘吗? 她和郑士利看对了眼,两人倒是成就了一番好姻缘。 现在儿子都已经出生了,顾晨瞧着也很是期待。 这么多年了,媳妇也可以生二胎了,到时候给丫头生个弟弟,再给小子找个武功高强的师父。 嗯,谁要是敢欺负自家丫头,儿子可以上去就揍。 完美! 廖永忠就很高兴了,他都在这地方待了四年了。 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的,过的有多苦吗? 没有女人,没有美酒,没有锦衣绸缎就算了。 只有挖不完的地,挑不完的泥,割不完的草,还有粗茶淡饭,穿着并不怎么舒坦的衣裳。 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农民。 现在好了,自己只要回到京城,这一切就又有了。 皇帝就算是要杀自己,好歹也让他再享受两年不是? “顾兄,你说,这次回去,陛下会给你个啥职位?” 廖永忠自己高兴的同时,还没忘记为顾晨考虑。 顾晨看了他一眼,问道:“侯爷觉得我会是什么职位?” 老廖是武将,性子单纯,他可以顾兄顾兄地喊自己。 自己却不能真的喊他廖兄,这么亲近勋爵容易短命。 “如今朝中缺御史,我估计应该还是御史吧?” 说到这里,廖永忠颇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道。 “当御史,也是挺危险的,不过跟我们这些武将比起来好多了。” “你看那丁玉还有那个朱亮祖,哪个没有功劳,还不是……” 别的就罢了,多多少少和胡惟庸的谋逆之罪有关。 谋逆是死罪,死不足惜。 那朱亮祖,不就是贪了点钱,至于给人家活活鞭打至死么? 就算要死,就不能给一个体面的死法。 毒酒、白绫、匕首。 哪个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晨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侯爷!这几年的教训,您难道还没受够吗?” “你要谨言慎行,不然你的脑袋,阎王爷也保不住你。” 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还好那个小安子今天被他打发去给县里的小娃娃,发自己县衙诸人手抄版《百家姓》了。 否则给他听见了,告诉老朱,老朱指不定怎么想。 怎么? 你是对咱的处置不服气? 既然如此,你也给咱滚下去,陪伴他们好了咯。 “你这么小心做什么?”老廖愕然:“这里离京城远着呢,屋里又只有,咱们两个人而已。” 他不说,自己不说,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见他说话如此没有忌讳,顾晨心中更是坚定了主意。 自己不能和老廖走太近,免得到时候拉自己下水。 “侯爷,祸从口出,你要是信我,从今以后就闭紧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不管有没有人都不能说,也绝对不能够表露出来一点儿。” “你今日觉得没人看着,就在人后胡言乱语,明日你就敢在别人面前胡说,这习惯是要人命的。” “更不能贪心,要牢记廉洁二字,不该拿的一文钱也不能拿,不,半文钱也不能拿。” “知道吗?” 荣华富贵,尊严体面,那都没有保命要紧呐! “知道了。” 见他如此正经,廖永忠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捂住嘴,表示以后自己再也不说。 这次胡惟庸案,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一万五千多人! 顾晨知道,这事根本没完,这一万多人就是老朱的开胃菜而已,谁知道老廖会不会牵扯进去。 不过,他以前跟杨宪关系好,应该是安不上这个罪名。 看在他陪着自己,在庄浪劳作五年的情分上。 顾晨提醒道:“回去之后,要看好你族里的子弟,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都是可以的。” “你是开国功勋,稍微享受一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可国法,一定不能碰,只要碰了就别想着求情,赶紧大义灭亲,切不可以为子弟求情。” “侯爷是聪明人,到了关键时刻,如何取舍心中要有数,下官只能说到这里,另外……” “回京以后,我若真还是御史,咱俩便无必要来往,这声顾兄,也请侯爷不用再喊出来了。” “不,就算不是御史,咱们也不要再有来往了,朝堂上、长街上相遇,点点头也就罢了。”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杯,不再看老廖受伤的表情,他并不是嫌弃老廖是武将。 他只是惜命,不敢和勋爵当兄弟。 廖永忠有些伤心,顾兄和自己撇清关系也太快了吧? 可他也明白,这是迫不得已,在庄浪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来着,何况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呢。 “顾兄,我永远都会记得,咱们一块儿度过的这段日子,情谊不在来往,而在心间。” 和顾晨这种文人待久了,老廖也学会了说好听的话。 “你放心,顾兄,你以后,要是真的被陛下给砍头了,只要陛下没诛你全家,弟妹和宁丫头我一定帮你照看好。” “清明时节,纸钱定然也不会小气……” 刚开始,顾晨听着还受用,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上去就给老廖摁住了,然后哐哐上拳头。 “……放你娘的屁,谁稀罕你照看我的妻子女儿。” 他需要吗? 再说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顾兄,你想哪儿去了,我早死了,不也得拜托你照顾我家亲人,别打了,再打俺可要还手了……别打……” “误会……” 真打架,顾晨肯定打不过老廖,只不过老廖是个武将,手上没轻没重的,也怕给他打坏了。 真打坏了,自己愧疚不说,也没法给太子殿下交代。 误会? 他要是信,他就不是男人。 顾晨才不管,只管往肉厚的地方打,这家伙嘴实在是太贱了,不好好教训教训不行。 打够了,两人并排躺在地上,良久廖永忠才道。 “顾大人,将来在朝堂上,你要珍重。” 换了称呼,表示,他也赞成顾晨的想法。 顾晨鼻头略微酸了酸,用微不可见的声音道。 “廖兄,你也珍重。” 这是他第一次喊廖兄,也是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是福是祸,都是自己的事,和对方没有干系。 顾安干完活后,已然是黄昏。 他回来的时候就见夫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不过只有几个包袱罢了。 他不禁有些疑惑:“老爷,咱们来的时候可有十几车,现在要走了,就带这么点东西?” 除了衣裳还是衣裳,一辆车都拉不满呢。 第 68 章 去看兄弟 顾晨别过脑袋没搭理他,倒是苏婉盈柔声地解释道。 “这里贫苦,咱们既然是回京城,那还不如多留些东西给郑大人,将来或许能用得上呢?” 这都已经五年没见过哥哥嫂嫂,她估计夫君已是归心似箭。 既然急着有,那带这么多东西上路也是累赘罢了,而且还要拖慢车程,这又是何必呢? “老爷人真好。” 顾安十分真诚地道,说罢便回屋里收拾自己的衣裳了。 见状,苏婉盈才看向丈夫。 “相公,你说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陈大人,这回再次回京去,也不知你们再见是何时了。” 自家丈夫这是特殊情况,有那种运气不好的。 当一辈子县令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离别的好友,一辈子再不相见,更是十分正常。 你瞧李白和杜甫,离别后,可不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吗? “也好。”顾晨点点头,笑道:“反正清明后再回京,这时间上倒也来得及,不会太赶着。” 现在才五月份,按理说还有一年的休息时间。 苏婉盈放下手里的衣裳,注意看了看外头没有人,才莲步轻移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既然拒绝不得皇恩,夫君就该把不想回京的情绪收起来,莫要给别人发现了才好啊。” “喜怒不言于色,心思莫要人知,官场之水比海深,我是个妇道人家,在外头帮不了夫君你。” “夫君,你心里要有数,既然必须要做这件事,咱们就得做好,做到让人拿不住话柄。” 她纤手搭在丈夫肩上,不轻不重地为他按了起来。 “当年,洪都之战,我们县捐粮的不止我爹爹一个,为什么别人没当县丞,我爹爹当了?” “因为别人肉疼,别人有些不舍,可又必须得捐,那种不情不愿的模样,可不讨喜呢。” “我爹爹知道必须的捐,所以是高高兴兴捐的钱。” “上面的人看着心里舒服,在县里,苏家才有这般的地位,爹爹说,既然付出了那就必须得到回报。” “可人家强势,能随便捏死你,那你就得学会示弱,学会审时度,如此才能保护好自己的一切。” 从南宋高宗起,苏家只不是一方小地主罢了,可他们却能躲过宋末兵乱,躲过元末兵乱。 到了大明朝,依旧稳定繁荣,靠的是一代代家主的智慧,这智慧也许不足够让苏家光耀门楣。 却能够让他们这百年来,衣食无忧,性命无忧。 “娘子才是有智慧的人。”顾晨反握着搭在肩上的手,叹道:“是啊,既然反抗不了人家,那就只能接受。” 老朱,你最好别让老子当御史,否则老子要是不想办法,隔三差五喷你一脸的口水。 如果不烦死你,老子就不姓顾。 呸! 临走前一天,顾晨得知百姓们明天要来送自己和老廖,还要给他们拿白面馍馍和鸡蛋呢。 像这种引人流泪的事情,顾晨向来是不习惯的。 老廖就更不用说了,武将之家,最讨厌哭哭啼啼的。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夜色偷偷就溜走了。 廖永忠赶着回应天,送不了顾晨,到了交叉路口,两人都没说什么,便分道扬镳了。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新繁县。 顾晨本来回南昌的话,是可以选择不路过成都府的。 可为了见好友,只好绕了六百多里路过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知,等站到县衙口,见到比庄浪气派不知多少倍的县衙,不由地发出了声感叹。 “还是陈兄日子过的好啊。” 这可是规规矩矩的大衙门,又新又气派的。 再看这门前围满了人,一看就是有案子在判啊。 顾晨更加羡慕了,自己在庄浪五年,一次堂都没有升过,那惊堂木都落满了厚厚的灰。 没有过那种权利的瘾,还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他抱着闺女,拉着媳妇,挤过人群走到前排去吃瓜。 “大人,小民冤枉,小民没有杀人。” 说话的男子满脸呆涩,他旁边还摆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首,白布浸了血,男子的衣裳也有血。 围观的吃瓜群众,见状不由地纷纷叹道。 “作孽哦。” “不过这沈员外死的真好,平日里就仗着和知府大人有亲,肆意妄为,哪家漂亮媳妇没被他欺负过?” “这回总算是遇到硬茬,不但发了狠把他给杀了。” “还把那祸害人的玩意儿切了,真是大快人心,只是胆子不怎么样,居然敢做不敢认。” “可惜了,怎么把自己媳妇也杀了,这也不是他媳妇的错,这女人呐,命也太苦了些。”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你说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愿意当王八,他媳妇要是老老实实不出门,怎么会出这事呢?” 哦,顾晨恍然,原来是有人坏事干多了被人报复,还被没收作案工具的事,挺活该的。 这女子,确实也造孽。 苏婉盈扭头,看向说话的老妇:“老婆婆怎在这里站着呢,万一有人想劫您头上的银钗。” “还有手上的金镯子的话,那可得怪老婆婆你不该出门呢,毕竟你若是不出门,又怎么会遇到劫匪不是?” 人都死了,还说风凉话,真特娘的讨厌。 “诶~你……你这个小娘子,你是怎么说话的?” 老太婆想伸手,却见她旁边站了一位男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她连忙讪讪地把爪子收回去。 人家有自家男人在身边撑腰,不好欺负啊! 她刚刚声音有一些大,陈宝船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他有些惊喜,也顾不得审案子,连忙拍了惊堂木。 “改日再审,退堂!” 没有热闹可以看,大家都走了,尸体也被仵作搬走,人犯被带下去关着,陈宝船快步上前。 “顾兄,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可不敢打扰你。”顾晨笑道:“你可是父母官,特意跑来接我,百姓们找不到父母官可怎么好?” “害。”陈宝船摆摆手,然后给苏婉盈打招呼。 “嫂嫂好,一路辛苦了,呀,这就是宁丫头吧,生的可真好看,叔叔抱抱好不好?” 陈宝船一看见舒宁就喜欢,伸手想试着抱抱她。 可小丫头却不肯,而是把自己的脸蛋埋进爹爹怀里,只露出半边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顾晨一脸骄傲地道:“随我,认生,谁也拐不走。” 一行人跟着陈宝船去了后院,林氏正在院子里绣花儿呢。 见到顾晨他们,也是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顾大人,苏妹妹,贵客贵客,快些进来坐。” 她虽然穿的还是很朴素,可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丫头伺候,身上还飘着淡淡的名贵香料味儿。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好兄弟一眼。 果然,官服里的白色内衬领子,是上好的绸。 看来这新繁的官,当得确实比京城安逸啊。 坐定之后,丫鬟们为几人上了茶,顾晨端起茶盏,闻了闻,才刚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 “好香的茶啊,这不便宜吧?” 这茶喝着比太子殿下喝的龙团,貌似差别也不是太大。 可惜,老朱不让制龙团了。 “这是蜀地的特产,赵坡茶,是唐朝时候的贡茶,自然是不错的,你喜欢我给你装点。” “外头卖三贯钱一两的,我这里也没有多少。” 陈宝船笑着解释完,又忍不住无奈摇头叹气。 “我自己,肯定是买不起这茶的。” “只不过知府大人客气,四时八节,我和林氏,还有娃娃的生辰,总是要送些好东西的。” “或香料、或茶叶、或布匹、或野味、首饰,每次虽然送的都不多,可每次也都会送。” 他当然知道,这是上司拉拢人心的手段。 按理说,他是该拒绝的,可是谁又好意思拒绝上司呢? 何况,人家也没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是寻常礼节,又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 唉,上辈子坏事干尽,这辈子在当县令哟。 第 69 章 睡到人间饭熟时 顾晨凝眉:“你们知府,经常给你送好东西吗?” 现在顾安跟着县衙的下人,去了客房收拾东西,不在这里听着,所以说话也不用太忌讳,控制着音量就行了。 现在的成都知府是以张子茂,是洪武四年老朱亲自任命的。 在京为官时,和顾晨他们有过一年京官的缘分。 那会儿,这位张知府,倒是一副很清廉的模样。 “可不是么?”陈宝船叹道:“不仅经常送东西来,还常叫我去府城,去了也没什么事,喝酒听曲儿罢了。” 正说着话,顾安回来了,顾晨连忙转移了话题。 “咱们都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你家儿子呢?” “我还给他备了礼呢,一整套的王羲之字帖,保管等那孩子长大了以后,会喜欢的。” 陈宝船也不是傻子,见好友故意想要转移话题便道。 “存哥儿读书去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他儿子叫陈海存,今年四岁了,生的也算是端端正正的,又有礼貌,规规矩矩行完礼后就对舒宁伸出手。 “宁姐姐,我带你去玩儿吧?” 小孩子最爱和小孩子玩儿,舒宁倒是不反感这个臭小子,经过爹娘同意后就手拉手出去玩儿了。 “这孩子,难得不认生。” 大概是那存哥儿生的好看,所以要格外亲近一些? 当天晚上,顾晨和陈宝船彻夜未眠,谈天说地,从家事到国事,从小时候说到这几年的事。 “顾兄,当御史好,当知县不好,受人掣肘,身不由己,不好当,真的不好当啊。” 顾晨却不认为,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认真道。 “韩大人的老师,钱宰钱大人,有首诗就写得很好。” “恩~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顾安早被他一包安眠药灌下去,打雷他也醒不了。 所以,现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给人知道。 他也想睡到人间饭熟时,好歹在庄浪的时候。 顾晨可以睡到天亮,不用像在京城一样四更天就慌忙起床。 睡不好,吃不好,还要担心掉脑袋呢。 真羡慕钱宰,写了这首诗后,老朱就真的放他回去颐养天年了。 额,虽然,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七十九的高龄。 而且在九十多岁的时候,又被老朱薅回来剥削了段时间。 这种行为,就连资本家看了都得流泪啊。 “钱大人是没吃过大苦。”陈宝船打了个酒嗝,吐槽道:“田园有什么好乐的,地上到处都是鸡、鸭、鹅屎。” “到了下雨的天气,鞋子,衣摆上全都是泥巴,大人有事,孩子就得冒雨去割猪草。” “你要是把衣裳弄脏了,还得挨打,父母没有钱,买不起好衣裳,娃娃读书也会被看不起。” “钱大人过的田园生活,和咱们过的田园生活。” “呵,那是两种。” 说到这里,陈宝船又笑着,给他倒了杯酒道。 “你也是没吃过大苦的,你去的如果是我这样的中县,你就知道当御史日子有多好过了。” 反正那几年在京城,他的日子过的特别舒坦。 就是起的早些,穷些,别的事都不需要操心。 “那你要不要回去?” 顾晨看着杯里的酒,酒香醇厚,这是极好的品质,如果在京城中当御史,怕是喝不到吧? 只要他想回去,顾晨可以去帮忙想想法子。 闻言,陈宝船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道。 “算了吧,人不能不知足,我现在这样也能过。” 过了好日子,谁还愿意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呢? 尽管他想! 圣人的书只不过是拿来读的,拿来糊弄人的而已,真的要拿来办事,才晓得是百无一用啊。 顾晨早有所料,又道:“那沈员外,真的是那个男人杀的么,上次你说十文钱买人家百姓好田的是不是他?” 果然是恶人有恶报,时候到了终得报啊。 “是他。”陈宝船点点头,后道:“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无论为何,这男人得为这两条命偿命。” 顾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忽而压低了声音道。 “陈兄,从洪武四年,到现在,咱们也有十年的交情了。” “此次一别,更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我有些话,还是想嘱咐你。” “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剥皮揎草、凌迟处死……” “几百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刑罚,你要是有钱上的困难,你和我说。” “只有我有,我一定不会小气。” 他来大明已经有这么多年了,除了人家原主的家人,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可以说,陈宝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陈兄啊,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更不可跟着别人随波逐流,你要有自己的底线。” “底线。” “你明白吗?” 如果这时候,是别的皇帝在位,哪怕是朱小四。 他也不会太过担忧这些,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求求情,好歹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呢。 可朱元璋…… 你敢贪污,那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锅里洗澡。 “顾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陈宝船心里有个咯噔,当即便给了好友一拳。 然后信誓旦旦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也是当过御史的人,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他心里都记着数呢,没人比他自己更爱惜自己的命了。 顾晨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多少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确实清廉,能守得住底线。 可那是因为刀在脖子上架着! 等到了地方,若是周围人不行,很容易自己心贪,然后心存侥幸给人带到沟里去的。 他们在新繁县住了十日才走,陈宝船恋恋不舍把人送至城门口。 “山高路远,我不能再送,顾兄要多珍重。” 只有和顾兄在一块儿,他才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年前的少年。 满身的文人之狂,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的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你也要珍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清廉!” 顾晨千叮咛万嘱咐后,这才和自己的家人上路。 苏婉盈见他满脸的担忧,马车都已经走得这么远了,还频频挑帘去看人家。 不禁笑道:“你别为陈大人担忧了,这十日我出去逛街,听到不少人夸陈大人是个好官。” 这么多人夸,那说明人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我瞎操心了。” 闻言,顾晨笑着放下了车帘。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总觉得宝船变了,具体哪儿变了,倒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许,大概,只能成熟罢了吧? 顾晨带着妻女,一边往南昌府走一边游山玩水。 总之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等到家已然十月份了。 哥嫂见他们回来很高兴,又是宰鸡又是买肉的。 灏哥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这位风度翩翩少年郎? 因为要参加明年的县试,这会儿很是用功呢。 顾淮笑道:“这孩子开蒙晚,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秀才公,不过他们先生倒是鼓励他下场。” 弟弟出息了之后,他现在都没有辛苦卖包子了。 专心守着自家儿子读书,希望家里再出个有功名的人。 “灏哥儿的字不错。”顾晨给了肯定,然后又笑道:“先生既然这般说了,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对了,大哥,大嫂,我想去瞧瞧先生。” 他说的这个先生,是原主的老师,于原主有大恩。 “嗯嗯,应该的,多买些礼去,他爱吃你嫂子做的包子,明儿一早我们就起来包好你带去。” “看完你老师,咱们就回村里,一一去见过族中长辈,他们老问你,都惦记着你呢。” 苟富贵,勿相忘,不能因为发达,便没了人情往来。 否则的话,人家说你薄情寡义,于官途也不好。 第 70 章 祭祖 原主的老师不知名,只知道他姓张,字成宴,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的酒蒙子,从别处移民来的。 可是,他写得一笔好字,书也看得极多。 屋里摆了十几个书架,上头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多的能开书店,十辆车恐怕都拉不完。 没钱用了之后,就卖他的字画为生。 当年,他的第五个老婆跑了,临走时哭着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只知成日醉酒,什么都不管。 钱也不挣,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时候,顾晨在村里学堂,被财主家的儿子欺负,几个胖小子摁着他打,隔几日就鼻青脸肿一次。 顾淮心疼弟弟,就想着,另外给他找个学塾。 可那时候家里没那么多钱,送原主去更好的学塾。 于是就想着带他过来碰碰运气,谁知刚好碰见这一幕。 见他如此不靠谱,还满屋的酒味,顾淮怕他教坏了自家的弟弟,便拉着原主要离开这地,却被叫住了。 “你家的钱,不够交别的学塾束脩吧?” 张成宴要得也不多,一日三顿饭,一顿要有肉。 外加每月两大坛子浊酒,再给个五百文钱就行。 而别处,要肉,要笔墨纸砚,要粮食和两贯钱。 他要的,可以说是最少了。 顾淮还有些犹豫,问他没有功名,能教好孩子吗? 而他却咆哮道:“老子只不过,是不愿意考元朝得官,没有功名,并不代表老子没有学问。” 顾淮这才想着试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不行的话。 他就是去借,也要把弟弟塞进好学塾里。 让人意外的是,张成宴还挺靠谱,他教原主的时候从来不喝酒,从手把手握笔开始。 到冬日原主起不来,他还会亲自上门把原主捉起来。 别的孩童,从启蒙开始,要换几个阶段的先生。 而原主,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么一个老师。 一对一教学,那待遇自然是好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上课,坐在第一排而且没有其他同学的场面。 原主手上长了冻疮,他也从来都不会不心软。 若不是他的严厉,原主也不可能顺利考到乡试第一,也不可能让自己捡这么大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家了。 可他还是抱着酒罐子,醉生梦死,顾晨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的纸张,还有满屋的酒味儿。 “先生,学生来看您来了,怎么又喝成这样了?” 顾晨上前拿过他怀里的酒瓶,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酒瓶离手,老头子睁开眼,看着眼前人愣了好半晌才笑道。 “光曦啊,你回来了?” “怎么变这么黑了,没有小时候那么白白胖胖的了?” 那时候,要不是穷得不行了,又看这娃娃长得白嫩可爱,他才不想教学生读书来着。 好在,这娃娃考试的时候,当的是汉人的官。 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当年对着祖宗起的誓。 顾晨:“……先生,男人家,长那么白胖干什么使?” 这是他在庄浪,锻炼了四年的结果,他很满意。 嗯,看起来很像个猛男,在老朱面前应该气势能好点儿。 “说的好,坐。”让他坐下,张成宴站起来去为他泡茶:“听你大哥说,你不是被贬去庄浪了?” “这是回乡探亲,还是高升了?” 他人不在官场里头待着,可因为唯一的学生在。 所以,也会时不时关心一下,知道学生安好就行。 “陛下让学生先回家祭祖,然后再回京任职,具体是什么职位,学生还不知道呢。” 知道又有什么用? 能拒绝,敢拒绝吗? “好,好啊。”张成宴笑得开心:“当时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会有出息的,要好好报效朝廷。” 他也是老了,如果还年轻,倒也想去混个官当当。 可惜咯,生不逢时,只得潦草一生咯。 张成宴无儿无女,年纪也大了,顾晨想起他对原主的那些好来,便花钱买了两个人照顾他,陪他说话。 谁知人家老了,却也爱风流,问能不能在给他找个媳妇。 最好是那种,三四十左右死了男人的寡妇最好。 只见男人笑得一脸娇羞:“我还没有试过呢。” 他倒是不坏,从不去青楼,只想着正正经经地娶媳妇,合法合规,当然,也可能是没钱去。 顾晨额前划过三条黑线,无奈道:“先生年纪大了,也该克制一下,注意下自个儿的身子。” 真不怕死人肚皮上? 谁知,老头子却哈哈一笑:“这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生短短几十年,什么都尝过才不叫遗憾呢。” 顾晨笑道:“先生都跑了五个师娘,还对情之一字抱有希望不成?” 按照正常逻辑的话,那不是早就应该封心锁爱了吗? “凡事,要往好处想。”张成宴摆摆手,笑道:“我那五个老婆,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脾气。” “你说她们要是不跑,我能有机会和不同的女子结为夫妻,感受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吗?” “这福祸相依,不到最后,谁又知道是福是祸呢。” “光曦啊,笑着面对人生,等老了你会发现一切都是经历罢了。” “到最后啊,不过一捧黄土而已,来,笑一笑。” 张成宴说着便伸手,把顾晨两边的嘴脸往上提,强迫他露出一个笑容,整的人哭笑不得。 这小子这次回来,不爱笑了,没有从前那般乖巧阳光。 直觉告诉他,这官,小子当得不是很高兴。 从张成宴家里出来,顾晨无奈了摇了摇头。 这个酒鬼先生,其实,是个很睿智的老头子呢。 他,一点也不糊涂。 顾晨直到祭祖那天,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古代人将当官,视为最大的荣誉,因为实在是太有荣誉感了。 首先,不说十里爆竹,五里爆竹还是有的。 其次,从马车停的村口,顾家族长就吩咐人铺了红罗,一直铺到顾氏宗祠,这里的红罗可以理解为红地毯。 由村子里有名望的人站在中间,等着顾晨回村。 而红罗的两边,站着普通村民,学子们也分别站在两旁,翘首以盼,对下车的顾晨投来敬佩的目光。 从前看不上他家的,欺负过原主的那些混蛋孩子们,这会儿全都恭恭敬敬,满脸讨好。 顾晨理好衣裳,保证无褶皱,不失礼才拱手道。 “族长、各位叔伯好,晚辈,多年未归乡祭祖,实在是不孝,全仰仗族长和各位叔伯了。” 其实,原主考学,族中也有接济,只不过没有多少。 毕竟,需要族中接济的,也不止只有顾晨一个人。 可古人讲的是家族,自然不能以现代那种小家庭眼光看待。 就像刺杀永乐皇帝的景清,不但自己的九族没了。 整个村子也被屠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也不留一只。 换言之。 顾晨如果犯错,这些人很有可能会陪他一起去死。 或许,顾家将来再出个官,很有可能再拖累自己一家去死,这也是大家觉得朱标仁慈的原因。 不用一人犯错,满族遭殃啊。 而顾晨想要独善其身,好好活着,不但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还需要要保证家族里的人不犯错。 “应该的,二郎为官为民,没空归乡祖宗也自然也是理解的,孝心自在心中,不在香火之上。” “是啊,是啊,二郎从小读书就好,是咱们族里近五十年来,第一位进士,二郎是咱们家的骄傲。” “是啊,是啊。” “祖宗在天有灵,只怕是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 顾晨被男人们簇拥着,争先恐后地同他说话。 再看嫂子和苏婉盈那边,也是这般被村里的女眷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被大家捧着奉承着。 他尽力笑着回复,做到有礼貌、有分寸。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的时间,顾晨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一些,这时族长递来表文让他念。 “惟洪武十四年,岁在辛酉,不肖子孙来拜。 时惟辛酉、节序清明、长空澄澈、毓秀钟灵、惠风和畅、水绿山青、岁岁惶惶、曜日吉星。 …… 诚惶诚恐,谨呈祭章,报恩孝亲,伏惟尚飨。” 第 71 章 标儿就是给老朱累死的 北宋时有位官员,叫顾临,是当时的翰林大学士。 历刑、兵、吏三部侍郎兼侍读,也算是光宗耀祖。 对,不错。 原主他们这一支,和顾临就是出自同一宗的。 只不过经过朝代更迭,还有战乱和多次移民。 他们没落了,南宋到元朝,再到明朝整支族人,加上顾晨,总共,也才出了三进士而已。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族长,这会儿又来了一身精神,拉着顾晨去参观他新建的学堂。 “我亲去吉安府请的西席,已经教出了好几位秀才公,只盼着,咱们村也再多几个功名才好。” 有功名,就可以免税,地位也高,族里也有面子。 这么好的时候,废几个钱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考功名自然是要紧。”顾晨也觉得这样挺好,可还是道:“可道德品性,才是最要紧的事。” “光耀门楣事大,可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也更大,若是道德品性不好,只怕是连累全族。” 族长听得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品性不好的孩子。 他们也不愿意去扶持的,就怕扶持个祸端出来造孽。 作为曾经被族里接济过的孩子,顾晨自然也不能空手回来,笔墨纸砚、宣纸书籍肯定要捐。 大家都知道当官工资不高,所以顾晨钱也就只捐了二十贯。 他昨日算了算,原主从小到大,族中共接济十贯钱。 翻个倍,也算是还了小时候欠下的人情了。 清明祭祖完毕,顾晨要回京赴任,临走时老丈人请他喝酒吃饭,席中说起洪武九年那场牢狱之灾。 “贤婿虽受此无妄之灾,却也因祸得福躲过胡党之祸。” “这也是好事一件,只是将来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没想到,陛下,下手那么狠,居然动不动就是万人行大砍头,苏县丞想想也很是后怕。 “岳父大人说的是。”顾晨道:“这官场如战场,小婿心里有数,无论如何,绝不会拖累家里。” 老朱很少诛九族,一般是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自己有事,岳父一家子都跑不了。 “欸~一家人,不说拖累不拖累。”苏县丞看着女婿,认真道:“你只需记住,家里头不需要你挣钱。” “有困难,尽管和我说,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你没有父亲,那你就说吾儿,别和我见外就是。” “莫要为了几个子,丢了性命,丢了自己骨气就是。” 他能接受多个死因,诬陷,党争,却不能接受贪一字。 不值得。 丢人! 顾晨自然满口答应,苏县丞又叫他把铺子的生意都停了。 “你们夫妻,如今也赚了不少,地也买了不少,够吃喝嚼用就罢,可不能给人抓着把柄。” “御史从商之时,给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拿来做文章,就算陛下知道,闹出来也要掰扯一番。” 打一开始,他就不支持女婿经商,京城的水很深。 御史又是得罪人的活,只是顾及到女婿的自尊心、京城花销大,所以才没有说什么。 如今既已够花销,那就没必要再经商了。 顾晨也正有此意,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人,年长些。 到底比年轻人有智慧,也比年轻人要更加稳当些。 回到应天,已经时值七月,顾晨送妻子回家以后,便先奉命,进宫去见老朱和标儿。 “累死咱了,咱都批了两百封奏疏,怎么还有这么多?” 老朱先是把胡惟庸这个右相砍了,又把左相刘伯温辞了,最后还直接把中书省给废了。 大权在握,不受人掣肘的感觉,确实虽然是挺爽的。 可也确实太累人了,这不连着几个月下来以后。 老朱直接吃不消了,整个人都腰酸背疼浑身不自在。 偏偏他还是个工作狂,就算是这样,也要拉着标儿亲力亲为,整得人家标儿日日熬油看奏疏。 顾晨:“……” 活该,累不死你。 你命倒是硬,标儿哪里经得起你折腾啊? 怪不得人家英年早逝呢。 “哟,我们顾知县回来了?” 老朱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看着来人。 “臣,庄浪县,知县,顾晨,奉陛下之命回京,圣躬安。” 尽管不情愿,可顾晨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你说,他咋不穿到老朱还是放牛娃那会儿呢? 到时候,那点钱,给他爹娘埋了,再买他当自己的小厮,然后自己再夺了他的气运。 让他天天给自己端茶倒水,哦不,倒夜香。 那得多美。 “嗯,朕安,不必多礼。”五年了,老朱早就不生气了:“云奇,给顾大人上茶,就上从涂节家抄的那茶。” 顾晨:“……” 你想说什么,要不然直接说? 老朱笑嘻嘻地道:“干御史的,只要你自己想,那要什么东西都有,涂节那就有不少好东西。” 就这茶,你让他花银子去买,他都有点舍不得。 顾晨还未说话,标见门外一个眼生的太监进来了。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听着像朝鲜的口音,难不成李氏集团又上贡了? “叫他进来。” 朱标听到顾晨回来了,挺高兴,这不就匆匆来了。 “父皇。”给老爹行过礼,他才看向一旁的顾晨:“精壮了,黑了,要不说,倒像是武将。” 这算是夸张了,人家廖永忠他们多壮实啊。 圆滚滚的肚皮,能直接把敌人的长枪顶回去。 而自己嘛,如今顶多就是腹肌还不错。 “太子殿下过奖了。”顾晨拱手:“臣不过是一介文人,哪能和武将的身子骨比,太子殿下安好。” 还是标儿好,近来首先看他瘦了黑了没有。 不像老朱,先用顾知县这个称呼来嘲笑自个儿。 不过,标儿瞧着瘦了些,都怪老朱这个王八羔子给累的。 “行了,先坐下来说。”老朱放下手里的奏本,走出来道:“你在庄浪的事,咱都听说了。” “和百姓同吃,同下地,为百姓谋福就不说了,还弄了个什么种牛痘,能预防孩童天花?” “别的都不说,欸,老大,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朱标连连点头,他也刚想说这事儿,谁知老爹先说了。 “儿子还准备,让雄英,和允炆把痘给种了,虽然宫里难得痘症,可也该以防万一啊。” 古往今来,得痘症死的宗室、贵族孩童数不胜数。 他觉得,种痘若是真不错,那还是值得去做的。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种痘,并不是十分安全,也不到一成的几率失败,若是失败的话?” 要了皇家儿孙们的命,我可不负责任的哟! 顾晨觉得丑话要说在前头,朱标倒是也不在意。 倒是老朱觉得担忧,生怕他金孙出了什么意外。 “要不,先给允炆他们种,允炆没事了再给雄英种?” 这种有生命危险的事,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金孙去干。 闻言,顾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老朱这话要是给人吕氏听到了,还不得恨死你朱家人。 “儿子觉得也是。” 谁知,标儿居然也表示赞成,显然是觉得老大要比老二更重要,虽然他觉得不会有事。 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老爹就派太医去凤阳试过了。 老朱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献上了自家几个小儿子、小闺女,凡六岁以上在京的都给送去皇庄种痘。 果然,他心里只有朱标和雄英,别的都是其他儿子、女儿,其他孙子,其他孙女啥的。 第 72 章 涂节的宅子赏你吧 “德庆侯。”老朱忽然转移话题:“五个月前咱就叫他带兵去了福州,剿灭倭寇和镇压叛乱。” “结果上个月,他给我上奏疏,说福建如今乱成一团,官员不当人,军队也不当人。” “官逼民反,军队糜烂,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让你,还有御史于敏,范从文,高以然、去一趟福建。” “给咱把当地的军队、税册、民情、冤案等都给咱理清楚,干得好了,回来咱给你个大官当。” 老朱画饼的手法很纯熟,顾晨忍不住把脸从笏板里挪了出来,满是好奇地问:“有多大?” 说完他就后悔,立刻把笏板挡住了自己嘴巴。 嘴贱啥呢? 老朱似笑非笑:“丞相,高兴吗?” 顾晨脑袋立刻像拨浪鼓一样,开始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陛下,您就当臣嘴贱好了,别放在心上呵呵……” 中书省都废了,还当丞相呢,死了穿越去宋朝还差不多。 “咱不会亏待你就是了,顾晨啊,五年前你说,你有更好的记账法,老大,叫什么来着?” 闻言,一旁的朱标,立刻就给补上了一句。 “借贷记账法。” 他记得很清楚,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门道来。 “嗯,对,你能不能,把这个法子给咱说说?” 老朱大脸蛋子,这会儿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不像是暴君,倒像是邻居家仁慈的老爷爷。 顾晨的眼睛眨了眨,他弄了牛痘,这会儿又想要记账法,难不成,你不给点好处的吗? 又想白嫖啊? “陛下,臣的脑子还没养好,您看能不能给点时间?” 嗯,能拖就拖,他就是记不清,你能拿他咋滴? 不知怎么的,老朱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懂了,这小子的需求,只见他摸了摸下巴后道。 “咱先把涂节的宅子赏你,那宅子可是四进的大宅子,离皇宫近,坐一刻软轿就能到,你早上可以多睡会儿,如何?” 妹子说,要想马儿跑得好,要给马儿吃饱饱。 反正他刚抄了那么多家,手里头如今阔着呢。 给个宅子,倒也不算什么。 “涂节的宅子。”顾晨表面没表情,心里都在流哈喇子了:“陛下,这不是宅子不宅子的事……” 大宅子,还是四进的宅子。 那不得上千平方啊? 还没有公摊,他一毛钱都不用给,就能搬进去住。 那不是大好事么? 什么? 不吉利? 顾晨才不信这些,皇宫从前还不知死多少人呢。 信这个! “咱知道,你脑子不好了嘛。”老朱难得好说话:“咱赏你株参,给你好好地补补脑袋,你半月后再给咱把奏疏呈上来,如何啊?” “咱倒是也不着急,左右,如今福建不安稳,你明年在去,反叛、倭寇也能剿得差不多了。” 人参:“……” 你看我是补脑袋使的吗? 老朱难得这么好说话,而且还这么大的手笔。 顾晨要是再拒绝的话,那岂不是不识好歹? 他拱手,满脸正气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努力补好脑子,迅速记起记账之法献上。” 你说你要是早这么大方,那还用得着等五年吗? 现在铺子也停了,他正想着,怎么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呢。 东宫。 “什么?” 听说了这事以后,吕次妃瞬间就觉得不淡定了。 “让允炆去种牛痘,而且还有一成的概率会死?” “这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殿下,我绝对不同意。” “宫里头好好的,怎么可能有天花,何必要去冒这个险?” 虽然,她已经打听到,城外有户人家有孩子得了天花。 她都准备拿了那孩子的东西进宫,或者找个借口,引诱皇长孙出宫去,如此才好得上天花。 可轮到自己儿子,哪怕只有一成的几率她也不愿意让孩子冒险。 “怎么没有?” “上个月,应天府死于天花的孩子,就有八九个,既然能预防,那自然还是要先预防才好。” 朱标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凝了凝眉。 觉得她也太溺爱孩子了些,可想起她对允炆课业上的严厉,又觉得她其实并不溺爱孩子。 相反,还很严厉。 再扭头去看太子妃,只见她却不怎么排斥这件事。 还道:“我小时候是出过天花的,倒可以陪着孩子们去,有我照顾孩子们,吕妹妹就放心吧。” 为君者,要成大事,怎么能惧怕,这种不足一成的死亡率呢? 吕氏怎么可能,会放心别人照顾她的宝贝儿子。 见太子殿下居然打定了主意,便自己也要去陪着。 可朱标却淡淡地问道:“你也得过天花?” 吕氏当然是没得过天花,她并不能去陪着儿子,否则有感染的风险,便转而开始质疑起了顾晨。 “顾大人是读书人并非郎中,家中也无人学医,又如何能够相信他,殿下,还是应该三思啊。” 这,简直就是荒谬。 “并非是信光曦。”朱标如今对顾晨,那叫一个维护:“太医们研究了好几月,确信此招有用。” “一成的失败率是高了些,实际上连一成都没有。” “太医院去了凤阳,给五十多个娃娃种了痘,一个也没事。” “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如此大胆,想给孩子们、弟弟妹妹们用上,你莫要再说了。” “你也累了,回自己宫里歇着吧。” 见她还要继续啰嗦,朱标这会儿彻底没了耐心,直接让她先回去了。 吕氏只能扭头哀求地去看常氏,却见常氏只低着头喝茶。 她咬咬牙,只得屈膝退了出去。 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太子叫常氏别忙收拾东西。 说什么等别人都成功种痘了,然后再给雄英种。 凭什么? 凭什么朱雄英要最后种痘? 无非就是怕出事罢了。 明明都是老爷子的亲孙子,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儿子,凭什么朱雄英的命就比允纹值钱? 吕氏的手紧紧握着帕子,指甲甚至陷入了掌心之肉中。 “吕氏心有些大。”朱标评价道:“样样都要允炆拔尖。” “那么小一个孩子,冬日里睡不到四个时辰便叫起来练字、读书,动辄就要打手板。” “对着雄英,表面看着心疼他辛苦,实则是想让雄英疯玩,不思正业,还给了雄英蛐蛐儿?” “他是想让雄英长成什么样子,又想让允炆长成什么样?” 这样区别对待,很难不让人多想的。 过年的时候,爹说等雄英满十岁,就册封他为皇太孙。 他那时,就见吕氏神色不对。 “殿下也发现了?” 常氏只是善良,她又不是傻子,这些年身子也渐渐地养好了,对吕氏也多了些防备。 “前半月,我身边的人,还看到吕妃身边的人,出宫了好几次,说是买什么丝线。” “实则是去了郊外,我的人跟着出了郊外之后,人就不见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吕氏的人出宫干嘛去。 吕本过年时才刚刚没了,她的人出宫不回李家。 往宫外跑什么? 朱标愣了愣,忽而放下手中的茶盏。 “看来,孤的眼睛还是少了。” 顾晨今日出宫那会儿,还对自己说什么祸起萧墙,古来家宅、宫闱安稳也是很要紧的事。 男人在外,有男人的行事手段,女子在内也有女子的阴柔手段,切莫小看了这些小女子的手段。 有时候,玩心眼,纵横朝堂的男子未必玩儿得过这些个小女子,她们表面柔弱,实则大有乾坤。 武则天最初也是一个小女子,李世民当年能想到她能和李治在一起,还斗倒王皇后箫皇后和长孙家。 只怕是,听说了,也只会当笑话,笑掉大牙吧? 朱标当时还不以为然,这会儿却心里打了个激灵。 别的先不说,后宫争斗,最先斗的就是子嗣。 谁要是敢动他的雄英,那他就要谁的脑袋。 “李谨,找人给孤死死地盯着吕妃,还有她身边的人。” 说罢,朱标又看向妻子,语气柔和且信任。 “我决定,让你教养允炆,我不放心吕氏。” 吕氏空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很难教出优秀的孩子。 第 73 章 御史守则 某晨:“太子殿下还真有先见之明,历史上的朱允炆可不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吗?” 只有讨老朱欢心的女儿心机,却没有操控天下的帝王手段。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那么好的开端,换阿斗来了也能苟下去,偏偏他四年就…… 恩。 这句话的妇人,指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女人。 而是鲁哀公说自己从小被娇生惯养,所以没有吃过任何苦,还在仆人的哺育下长大的人,并非贬义。 后来又被陈后主、南唐后主用过,才被人们觉得理解成,贬低其母的能力不够的意思。 虽然,但是,这确实是事实。 但凡朱允炆,当时选择听那谁的话,头一个削燕藩,直接打得人家朱小四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把龙椅,也能坐的稳当,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好歹也是老朱亲手教养了几年,怎么会教得这么菜呢? 不过,现在老朱既然想通了,想要在福建搞海贸。 这对自己,对百姓,可都是大好事一件啊。 整顿当地政治,检举不合格官员,为开海做好准备,确确实实,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总不能,让外国友人,看到一片混乱的大明吧? 作为天朝上国,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否则人家只会觉得你弱,弱,人家就想欺负你。 这事其实不好办,知道现在的福建是什么情况吗? 明朝初年,福建军队的纪律涣散,官吏们贪污腐化,人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并时而反抗。 那里离应天远,老朱要操心草原还有朝堂的事,自然是没空腾出手来整治。 这会儿都洪武十五年了,那里还是看样子。 这会儿必须要用着了,才想起来整治当地官吏军队。 至于为什么要在福州大搞特搞,江浙靠海离京近不是更好吗? 当然不行,江浙还算富庶,不搞海贸日子也好过。 福建那一块就不行了,那地方不开海百姓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而且,总不能好事都给江浙占了吧? 所以啊,老朱决定,先把福建的商贸给搞起来,让那里的老百姓的日子先好过起来。 然后,再渐渐开别的港口,徐徐而图之。 顾晨倒是也认可这个想法,这贫富差距太大,就是社会动乱的根本。 平衡贫富差距,就是也是稳定社会的一环。 老韩对顾晨也很尽心,刚得知皇帝的想法之后。 这就把他拉过去培训、回忆御史守则了。 “光曦五年不当御史了,规矩怕是早忘得差不多了吧?” 既叫他一声老师,那他自然要负一辈子责任。 老师提醒了,他依旧犯错,那是学生的不对。 可老师没有提醒,学生犯错,那就是他愧对这生老师了。 顾晨忙道:“老师,学生没忘,学生都记在心里了。” 掉脑袋的规矩,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闻言,韩宜可欣慰地捋了捋胡须,然后开始提问。 “好,来,我问你。” “御史到了地方上之后,都要注意那些点,什么事不能干?” 他就怕这孩子把规矩给忘了,到时候又给陛下收拾一顿。 当老师的,心疼啊! “回老师的话。” 顾晨当然没忘,甚至还能把这规矩倒着背。 “不可让地方官员出城迎送,不可以带家眷出行。” “不可铺张,就算巡按福建算是大差事了,可也只能每人带两名书吏,期间的吃喝一定要从简。” “不和地方官吃饭,不喝他们的茶,不收他们的礼。” “衣食住行自行垫付,存好票根于户部报销。” “在地方上有遇亲、友、仇者,御史应当立刻回避,不可假公济私,或公报私仇……” 嗯,说白了,还是清廉和公正。 见他说的清楚,韩宜可很满意,却还是要尽职尽责嘱咐。 “你们巡按到达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审录罪囚,对已经结案的案件,要全部重新再审上一遍,平冤平反。” 这事于谦也干过,他当初在巡按江西的时候,就给当地百姓平反了不少冤案,颇有政绩。 “第二件事,巡察军队,听说福建如今的军队很是糜烂不堪。” “还有强抢民女,逼得百姓叫苦连天频繁起义。” 这事就不太好干了。 那些都是跟着老朱打天下的勋贵,脾气一个比一个不好,工作也不好开展,少不得被为难。 当然,作为皇帝派出去的钦差,生命危险还是没有的。 “第三,就是审查税收,这个你在定远县时干过,倒是也不难,却也要注意当地的税率。” “我听说,朝廷现在不让出海打渔。” “可那边许多的地方官,除了收人田赋税以外,居然还在收人家的渔税,还有抢娶人妻女抵债的。” 这就太过分了,老朱规定,当百姓因为吃不起饭卖儿卖女的话,官员应该补贴,还要为其赎回家人,让他们团聚。 可他们的,居然还逼人卖妻卖女交税的? 畜牲啊! 你给人逼的吃不上饭,人家可不得去当倭寇了嘛。 当倭寇,起码能吃得饱饭。 “学生明白,老师。”顾晨问道:“听说老师想辞官,陛下未曾应允?” 历史上,韩宜可被胡惟庸冤枉受刑,本来是要死了的。 只是老朱却忽然亲自审问,查出是冤枉了他,所以老朱释放了他。 不久,他辞官归乡。 而自己如今这个世界,上两年他大骂胡惟庸后,倒是也被冤枉,去狱里享受半月游。 可老朱还是护着他,没有让胡惟庸得逞,也没有受刑,只是不知为何要辞官,明明老朱挺宠他。 “我就是想回去。” 老韩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心思。 只是轻声嘱咐:“只是想归家歇着,你就别想着管我了,陛下的差事,才是更要紧的。” 这些年,他很累。 他就想回去过过那种安稳的日子,人上了年纪,总是眷念田园的风光,反而厌倦朝堂风云。 老韩不说,顾晨也不好继续追问。 韩宜可:“那个余敏是前年,才刚刚入朝的,虽然年轻,可为人正派,有事你们可以多多商议。” 余敏这个人,在历史上并没有详细介绍。 不过大名鼎鼎的《郭桓案》是他,还有另一个叫丁廷的御史所举报。 能干这么大的事,顾晨也觉得他是个正派人。 等见了面,果然是一身正气,画下来,都可以贴门上当门神的那一种,可讨当今皇家和小姑娘喜欢。 回到家中,顾晨把得了赏的消息,告知了自己媳妇。 “陛下有没有说,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搬新宅子?” 苏婉盈听说这才刚回京,陛下就给了座大宅子,不免有些高兴。 现在这个院子也是挺好的,可有大宅子住岂不是更好。 “你那么想住大宅子?” 顾晨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婆娘,还说愿意过清贫日子,可有大房子和富贵谁又会不喜欢呢? “当然。”苏婉盈点头,随后就是满脸的娇羞:“夫君,我又有了。” 这么多年没有身孕,她其实心里一直很慌的,虽然舒宁丫头也很好,可始终得儿子撑门户啊。 没想到,刚回京就查出来有了。 “有了?” 顾晨已经不是黄毛小子,自然知道这个有了是什么小事。 “好事,这是大好的事。” 自己又要当爸爸了,可不就是一件大好的小事么? “不过,还是等我从福建回来了,再说搬宅子的事吧,毕竟那曾经是一品大员住的地方。” 其实,涂节还是三品的时候,就住在里面了。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搬更好的宅子,就被老朱给砍了。 自己现在,才是七品,就这么住进去也不好。 太子殿下送自己出宫的时候,说皇帝没给他升官是因为要整改御史台,重新制定官员职称和品级。 还说,等自己回来,怎么也是个四品官。 到那时候,再住大房子,也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第 74 章 神医萧九贤 回到家里,顾晨也不急着写记账法,老朱又没急着问自己要,反正给了自己半个月时间呢。 现在顾晨最担忧的,其实并不是福建那复杂的情形,更不是媳妇的肚子,而是时间紧迫。 明年就洪武十五年,也就是马皇后的死期。 想都不用想,马皇后如果活着,太子也活着,那自己的日子肯定能好过很多,就算给老朱惹急了。 这两位菩萨也能想法子救他,小命保住肯定没问题。 要是能救了马皇后,这是大功一件,更是护身符。 可马皇后不行的时候,自己大概率是不在京城的。 就算在京城,他也不敢贸然跑进宫说自己能救马皇后。 万一人家得的真是绝症,自己治不好那不是找死吗? 古代最缺抗生素,如果抗生素都治不好那他也没办法。 青霉素不给面子,这几年他虽然很努力,可怎么都搞不出来。 大蒜素倒简单,可该怎么让太医们,到时候敢大着胆子,给马皇后用,这是门学问啊。 而且大蒜素这玩意儿的保质期,只有三到五个小时,所以要随制随用,这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或许,顾晨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箫九贤! 这家伙是会昌人,当年四处云游,遇到了张贴皇榜,朱元璋为他媳妇找治病圣手名医。 马皇后那时得的是乳痈,太医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没有一点法子,最后还是箫九贤揭了榜,治好了马皇后。 皇帝给了他医官的职位,可是他不却干非要回乡坐堂。 今年,因为听说种痘防天花一事,所以特意来京城找太医,想学了回去造福乡里的。 而最近,他就住在城东的福来客栈,离自己不远。 在历史上,马皇后病危,老朱也是请他为马皇后治病的。 在他都没办法后,马皇后才开始拒绝吃药看诊。 生怕治不好,到时候连累了那些无辜的郎中和太医。 “小安子。”思及此,顾晨便迅速朝门外喊道:“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家里的大蒜都给我拿来。” 洪武年间,大蒜六文钱一斤,想治疗疾病得吃四十毫克大蒜素,而每克大蒜含大蒜素只能提取0.003毫克。 也就是说,需要二十六斤大蒜,才能提取到服一顿的剂量,而这玩意需要一日三服。 不过,只要能治马皇后的命,倒也不算是浪费。 你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给皇帝? 一来,他是御史,他不是太医,他也不是学医的。 顾晨更不确定,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救马皇后的命。 可箫九贤不一样,他知道是自己弄出来的种痘法子。 首先这信任不就有了,对第二个"神药"自然会重视,不会束之高阁,也不会不敢用药。 太医院那帮贪生怕死的,估计得了这玩意儿也会再三犹豫,迟迟不敢下手,拖都能给马皇后拖死。 二来,到时候救不活马皇后,那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毕竟嘛,自己可是从来没说过,这玩意儿能救马皇后,救不活,也不能证明是他的问题。 三来,他身边有移动监控。 就算是干了天大的好事,也不怕老朱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功劳肯定是少不了自己的。 “活让别人干,风险让别人当,功劳我得一起享。” “美哉。” 如今顾晨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脑袋瓜了。 你说他保命的法子,咋就那么强呢? 要是有机会回现代,他非得写一本自传不可。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在洪武保命的一百零八式》。 在试错了第三次后,顾晨成功制出了金黄色的大蒜素。 端午,福来客栈。 箫九贤此刻穿着亵衣,满脸都是懵懂和不解。 他看了看才刚蒙蒙亮的天色,又看了看眼下青黑、却难掩兴奋之色的顾晨和他身后同样困倦的顾安。 最后,又看向他手里的玻璃容器中,那金黄色的液体。 “顾大人,端午佳节,你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虽然他不当官,可他也知道,平日里这些京官过的又苦又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怎还不补觉? 想到这里,他忙补问了一句:“可是夫人的胎不稳当了?” 不然的话,他实在想不明白,顾御史这个点来找自己做什么? 总不能是吟诗作赋,谈论诗书的吧? 况且,他们只不过在太医院见过一面而已。 不熟啊! “箫郎中,咱们先进去说。”顾晨不顾他的抗拒,直接从缝隙里挤进了屋里:“我是给你拿好东西来了。”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领地被不太熟悉的人闯了进来,箫九贤有些不满地凝了凝眉,可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 “不知,还请顾大人解惑。” 同时在心里狂念三遍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 顾晨拉过他,自来熟地把手臂搭到了他肩膀上。 “这东西,能治百日咳、痢疾、白喉等等等许许多多的疾病,见效也是特别快的。” “萧郎中可有兴趣?” 萧九贤是个如痴如狂的医者,听闻这么神奇的药当然有兴趣。 虽然吧,他怀疑这位御史大人行不行。 可想起他种痘预防天花的本事,确确实实是高强的。 他拿来肩上的黑手,道:“顾大人,这可是真的?” 若真有如此神奇之物,那岂不是造福天下的好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大人不献给太医院呢?” 自己一个民间的郎中,顾大人咋第一个想起自己呢? 顾晨:“宫里的太医,我信不过,医术不如你。” “若是他们有真本事,当初陛下也不会到处张榜,请萧郎中你来为皇后娘娘诊治了。” 可见,宫里的太医,医术是真不行。 “顾大人莫要这么说。” 接过玻璃容器,萧九贤一边仔细看,一边为太医院说话。 “他们只不过畏惧龙威,不敢把药下的太重罢了。” 心有畏惧者,是当不了好医者的。 自己能治好娘娘,纯粹是胆子大,医术也尚且过的去。 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个神医的称号属实惭愧。 顾晨只当他是谦虚:“不说了,这药至多两个时辰的效果,过了两个时辰,便没有用了。” 顾晨不愿意耽误时间,直接向箫九贤问道。 “你如今在京城,可有什么病人,得了百日咳或者痢疾之类的?” 再拖下去,他可就白忙活了。 若是没有的话,那就立刻去找几个得病的乞丐试试也行。 “有,就隔壁的老人家,便有痢疾在身。” 萧九贤走到哪,病就看到哪,遇到经济困难的,还会免了医药费,甚至还拿皇帝赏的钱去救济他们。 他有些犹豫、又有些希冀地看向手中的东西。 “顾大人,老人已经很可怜了。” “你这东西……” 万一给人治死了怎么办? 顾晨则表示他们可以过去问问看,看老人愿不愿意试,愿意试的话在给老人用药嘛。 想起,那位连药都吃不起的老人。 萧九贤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他去往邻居家。 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治好呢? 顾安此时眼神闪烁,直勾勾地盯着那容器看。 痢疾可是近乎绝症啊。 陛下若是知道,有这好东西,还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老人家也知道自己是绝症,所以得知箫郎中想找他试药后,便可家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既然不用钱,那便死马当活医,好不好老朽都认命。” “老朽,在这里,多谢箫郎中,还有这位老爷了。” 若不是这位箫郎中给自己看诊,不收钱还给药钱的话,那自己活不活的过端午还未可知。 他不知道顾晨的身份,只觉得他穿得不错肯定是有钱人。 顾晨早备好了文书,见他同意便立刻拿出来给箫九贤看过,又让老人和他儿女都画了押。 “顾大……顾兄,老爷子一家子都是老实人。” 何必要如此防备,虽然合理,他却觉得有些小人之心。 第 75 章 扯上钱,那就肮脏了 “安啦,安啦,这对我好,对你好,对看人家也好,不过画个押,方便你我他有什么不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顾晨是个谨慎得很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这种基础的自愿证明如果都不签,那就休想他给药。 箫九贤见患者都没说什么,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我摁好了。” 这时候,老爷子已经给文书摁上了自己的红手印。 自己留下一份备着,剩下那份则还给了顾晨拿着。 “箫郎中,其实啊,这位老爷说的很有道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爷这句话说的好,小老儿受教,老爷是有大智慧的人。” 毕竟一个害死人的罪名扣下来,那几乎就没人能受得了这后果,不死也得扒层皮啊。 “瞧瞧。”顾晨斜了箫九贤一眼,教育道:“人老爷子都比你明白,亏你还是读了书的。” 不知道人心险恶,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在现代的时候,他妈是妇产科医生,从业的那大几十年,经历过的医闹,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他耳濡目染,听过,看过,不少让人心凉如水的事情,早早知道人心险恶,世风日下。 有那种看着老实,实际上隐瞒传染病病情的。 还有那种因为没人给签字,但是却又急需手术,病人昏迷不醒,只能帮忙做了手术的。 可人家醒来就直接拒绝缴费,说没有同意做这个手术,还要倒打你一耙,让你赔一笔钱。 谁让你没经过别人同意,就对人家开刀了。 或者那种生孩子生死了,或许身体原因必须切除器官。 这些明明就不是医院的问题,人家就赖在你身上。 你有什么法子? 要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明,那你轻则职业生涯被毁,重则去蹲班房好了,一辈子都毁了。 这也就导致了后世家属不签字,结果医生不敢下手,活活给病人拖死了的案例比比皆是。 何况古代刑法那么重,可是要以命抵命的嘞。 你让顾晨去冒这个险,除非他疯了还差不多。 给老爷子服下大蒜素后,顾晨就叮嘱他不能吃肥肉。 不能吃花椒等辛辣的食物,还有鱼虾这样的发物。 这些文书上也都有写,他不过是再次提醒一遍。 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仵作就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 然后,顾晨就拉着萧九贤,去学习提取大蒜素的法子,顺便提取中午那顿大蒜素了。 “顾大人,这二十六斤的大蒜,只需要一百五十六文钱,虽然说是要比药材便宜。” “可便宜是便宜了,只是需要那么多的大蒜,才只能提取这么一点儿,这实在是……” 萧九贤凝着眉,觉得也太浪费了些。 还有。 若真是如此神药的话,那老百姓将来还能吃上大蒜吗? “所以,箫郎中。”顾晨出声道:“这个法子你不能和过多人说,关键时刻自己悄咪咪弄了救人就是。” “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了,到时候老百姓吃不上大蒜,日子也就没什么趣味儿了,你说是不是?”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这时候又没有辣椒。 老百姓就这么点味觉享受,可不能给剥夺了。 “那,这法子又有何意义?” 箫九贤越发觉得迷茫,既然不能公开而造福天下,这玩意儿拿来干嘛,是拿来看的吗? 顾晨:“……” 我特么! 你个医呆子,老子当然是让你拿去应急救马皇后的啊。 啊,烦死了,和呆子说话,真的就挺累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如果实话实说让他只拿去救权贵,恐怕这家伙不高兴,老朱也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轻声道:“这法子虽浪费,却能拿来偶尔应急,你是郎中嘛,你自己好好地多多研究。” “或许,就能想出,既节约大蒜,又能治病的良药来的,箫郎中,你知道,我忙得不得了,没空琢磨这些的。” 作为百官最讨厌的喷子团,他每天都很忙的好不好? 而接下来的时间,老韩肯定会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个徒弟。 那就更忙了,事儿也就更少了。 “倒也是。”闻言,箫九贤点点头:“那我就先谢过大人了,不好白拿大人的东西,我给大人拿点儿钱吧。” 上次救了皇后娘娘,陛下赏了百金,他一半都没用到呢。 “不必,不必。”顾晨连连摆手:“这救人的事何等高尚,要扯上钱,那可就太肮脏了。” 要是自己拿了钱,那就是交易,老朱也不会记自己的情。 他搞这个出来,是为了救马皇后,目的就是想要皇家欠自己一个人情。 好在关键时候,用来保命的。 自己如今又不缺钱花,何必呢? 他故意没让小安子回避,全都给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给小安子感动的,他家大人,可真是个为天下的好官。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和别人共情的。 除非忍不住! 箫九贤果然是个天生的医者,顾晨做了三四遍才弄出来的东西,而箫九贤在他引导下第一次就成功了。 果然,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三天之后,老爷子情况开始好转,从原来每天七八次大号,变成了现在每天二、三次。 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喜得箫九贤差点蹦起来。 “好东西,好东西,若不是费蒜,这东西可是功在千秋的好东西啊,顾大人,你怎么想到的这个法子?” 他确实偶尔,也用大蒜入药,可这个提取之法却从未曾见过,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烧酒和炼丹的么? 没想到,还能用来提取东西的精华呢? 顾晨解释道:“大蒜温中消食,还能解毒,杀虫,自然是味好药,可吃少了,又没用,若是吃二十多斤大蒜下去人也受不了。” “所以,只好取其精华,如此便可两全其美,病人吃了好的快,少受罪,郎中也轻松一些。” 中医固然好,可终究慢,像痢疾这种急症就很难,还有破伤风等毛病,也是古人最多的死因。 说到这里,顾晨又继续,把自己知道的抗生素知识,变成简单容易懂的人话,说给了箫九贤听。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大蒜里头有些小生命,能让对人产生疾病的小生命,有抑制,不让其生娃的作用。” “我们称呼这种坏的小生命为细菌,当细菌不能再生娃繁衍之后,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箫郎中,你明白了吗?” 见他懵懂,顾晨也知道,要是他不亲眼看见的话,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微生物小生命的。 “这样吧,你等等我,我去想个法子让你看看这些小生命。” 说罢,顾晨就带着小安子,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还是原地品味,细细思考的箫九贤。 “小生命?” “大蒜里有小生命?” 好奇怪的话,是顾大人脑子有问题,还是自己脑子有问题? 顾晨准备给他搞个显微镜出来,然后把青霉素的原理告诉箫九贤,让他这种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 说不准能事半功倍! 制作一个简易的显微镜不难,只是放大倍数会比较低,并不能看到更加细微的微生物。 要整,那得整个好的。 他正准备研究,余光却不小心瞄到了桌上台历。 不好,明天半月期限已到,他得给老朱送记账法过去。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顾晨总共弄了两套记账法,一套是龙门记账法,在明末时出现的。 这套比较简单,开海后就能用,还有一套是更完善的记账法,可以后面搞金本位时在用。 搞金本位,起码得等朱标年老了吧。 毕竟这些的前提,是要在张居正的改革实现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真金白银流入大明,这些东西全都白搭。 第 76 章 咱是不是,有点心狠? 第二天一早,苏婉盈送他出门,却见长街忽然出现一队人马,打头的蟒服少年不正是蜀王吗? “驾~” 人马并没有停留,顾晨却瞥见少年脸颊满是泪水。 那副模样,跟死了爹似的。 难不成是老朱死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过,这也不大可能啊,老朱的命那么硬怎么可能会死? 一时间,他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能让蜀王这么着急。 天还没亮,就哭着出宫了。 “那不是去城门口的方向吗?”苏婉盈惊讶地问道:“蜀王殿下,这是要出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般情况下,未就藩的藩王,不是都不让出应天的么? 顾晨也不知道,反正和自己无关,他理了理衣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向妻子。 “今日是五月二十四日?”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宋濂在二十号的时候病死在了夔洲,也就是后世重庆得那一带,年七十二。 而蜀王一向仰慕宋濂,怕不是赶着去见人最后一面的吧? 果然,今天太子没上朝,老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没说几句话,就让人都退了下去。 顾晨:“……” 装啥呢,还不是你整的,那么大年纪被你跋山涉水丢那么远去,不死的话才有鬼了。 可怜的标儿,不知得多难过。 他没急着去见标儿,男人嘛,伤心的时候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静静地独自消化罢了。 顾晨给老朱递了奏疏,准备告退,谁知老朱却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咱心狠啊?” 其实宋先生无大错,他都知道,宋先生死了他也难过。 可当皇帝的,怎能因为那点儿情感就不顾大局呢? 开国功勋,不管文武,权利、威望过大对皇权都不是好事。 宋先生是儿子们的老师,如今死了,儿子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怪自己狠心,他们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顾晨道:“天子之心,自然不和普通人之心相同,宋先生是因病去世,并非是陛下的缘故。” “陛下并未赐死宋先生,而是原谅了宋先生治家不严之罪,既如此,自然不关陛下之事。” 啊呸。 何必要明知故问,心不心硬,你特娘自己心里没数? 老子都没犯错,你都能给我丢穷乡僻壤四年整啊。 你还问,问了人家敢说实话么? 老朱看向低着头的御史,想起他对着标儿的知无不言,再到对自己的害怕,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下去吧。” 这种奉承之言,他不爱听,当然实话也不爱听。 顾晨心里骂老朱难伺候,表面却恭恭敬敬地告退。 谁知才刚出了门,却瞧见柱子后面,探出了个小脑袋,四目相对,再看衣裳纹饰和年纪。 他约莫猜出了他的身份,于是试着喊道。 “皇长孙殿下?” 和标儿长得真像,是个白白俊俊的好娃娃。 “嗯,我认得你。”小家伙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才走上前来道:“你上个月,常去东宫见我爹爹。” 他经常坐在屏风后面看书,知道这个言官老得爹爹喜欢了。 顾晨见真的是朱雄英,语气立马就更加和蔼了。 “臣,见过皇长孙殿下,长孙殿下怎么在这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皇子女们都种完痘回宫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了吧? “我来给皇爷爷辞行的。”小人望着不远处的大门,白胖的脸写满了担忧:“可我听说皇爷爷心情不好。” 所以,他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和皇爷爷辞行去。 这会儿进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到皇爷爷? “长孙殿下是一片孝心。”顾晨莞尔:“陛下若是见到殿下如此有心,一定会高兴,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开玩笑,在老朱心里,当然是金孙比宋濂重要了。 “真的吗?” 六岁的男娃人畜无害,萌萌哒的模样格外讨喜。 “皇爷爷见了我,心情就能好起来吗?” 顾晨强忍想捏他脸的冲动,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是的,一定会好的。” 谁会不喜欢儿孙孝顺呢? 闻言,朱雄英满脸高兴,立刻就要冲进去找皇爷爷,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着他道谢。 “谢谢顾大人。” 说罢,就迈着小短腿跑了。 顾晨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道。 “就你们两个小的陪着长孙可不够,还不快回去叫人?” 这一看就是偷偷溜出来,没有给大人知道的。 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两个小太监也是知道利害的,立刻点头如捣蒜便要走。 “回来。”顾晨连忙出声叫住他们,然后提醒道:“一人回去喊人便可,得剩个人候在这里等皇长孙殿下,免得一会儿殿下出来找不到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情风风火火顾头不顾尾的。 “多谢顾大人提点。” 两人连忙如梦初醒般答谢,稚嫩的脸上满是真诚。 顾晨摇摇头,转身走了,五六岁的年纪还不懂得男人是什么呢。 便被人嘎了荔枝,送到这种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地方。 真可怜啊! 因为要琢磨弄显微镜的事,顾晨常常熬夜睡不好。 上班时浑浑噩噩的,实在遭不住就躲到书架的角落里,往长凳上躺,书往脸上一盖就找周公下棋去了。 连着好几天,老韩都没找到他人,要是碰到问他干啥去了,顾晨就说自己是如厕去了。 如果再问,那他就说肠胃不适,多跑了几趟如厕。 连着半个月下来,居然也没有穿帮。 所以顾晨每日是打着哈欠去上班,浑身充满精神回家。 这天刚回家,就见闺女穿的花蝴蝶似得满院子跑。 “珍珠姐姐,你来抓我呀。” 珍珠穿着浅绿色长裙,眼睛蒙着布,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 “姑娘,您可别让奴婢抓住你,否则非得挠你痒痒。” 苏婉盈坐在台阶上,满是笑意看着女孩儿们打闹,见丈夫回来了,忙起身上前来迎。 “夫君回来了,今日可累?” 也是奇怪,怎么晚上不睡,白天回来还这么有精神? “不累,辛苦娘子。”顾晨把官帽塞进媳妇手里,弯腰抱起了闺女,故作严肃地问道。 “爹爹不是让你,在家写大字么,你怎反倒是玩儿起来了?” 嗯,对于自己的长女,顾晨期望是有很大的。 虽然古代的女子,发展有局限性,可他也不想她如普通的女子一样,守着一堆规矩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他希望她能活的清醒明白,能够活得潇洒肆意。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被将来的夫家随意掌控。 就像大才女李清照,喝酒赌钱,敢爱也敢恨,不被婚姻困住,不被世俗困住,让灵魂自由。 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父亲母亲也不要了,自己身子也不爱重,那自己得有多难过。 他宁愿女儿离经叛道,潇潇洒洒地过一辈子。 这个离经叛道不是当个小太妹,而是潇洒从容,选择从心,不必活在世俗的眼光里。 “爹爹,女儿早就写完了。”小丫头揽着爹爹的脖子,傲娇道:“珍珠姐姐说,女儿字写得比她还好呢。” 苏婉盈无奈地摇了摇头,珍珠也抿着嘴直笑。 “傻丫头,你珍珠姐姐哄你高兴呢,人家都快十二岁了,你才六岁,怎么可能写得比人家好看?” 顾晨捏了捏闺女的小鼻子,抱着她便进了堂屋。 见桌上放着一篮子鸡蛋,他问道:“家里有客人来过?” 若是自己家买的,应该放到厨房里去才是啊。 “是位姓刘的老爷子,说是谢夫君的救命之恩。” “他放下这篮子鸡蛋就走了,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倒快,我都来不及推辞。” “我说夫君,你最近捣鼓什么呢,怎么救了人家的命了呢?” 她只知道丈夫是个好人,竟不知他居然还会医术? 第 77 章 乱了,全乱了 顾晨点了点媳妇的鼻子,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人家为人知恩图报罢了。” “这鸡蛋……罢了,就留下吧,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心意。” 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肯定是箫九贤已经告诉了老爷子自己的身份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鸡蛋要不了几个钱,对老爷子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自己收下,人家心里也能舒服些。 还回去,别人还以为,你嫌弃他的礼太薄了呢。 不礼貌啊! “爹爹,晚上女儿想吃酒酿鸡蛋,要放多多的糖才好。” 小丫头在换牙期,被牢牢控制吃甜食的她日日都念着吃糖。 前些日子生病了,不肯吃药,咳得小脸通红还要给大人做交易,说什么喝口药,就得给她一颗蜜饯。 嗯,结果,被她娘捏着下巴,就给强行灌下去了。 知道她娘不吃撒娇这套,所以就赖着顾晨这个好说话的撒娇。 “吃鸡蛋可以,放糖不行,小朋友吃糖肚肚里面要长虫的哟,丫头,怕不怕肚肚里长虫呀。” 四岁的时候,大家就这么骗她,可她如今已经六岁了,自然没那么好骗,只见她气呼呼地道。 “爹爹骗人,爹爹不诚实,爹爹不是好孩子。” 院子里的笑声温馨美好,姚广孝站在门口犹豫半晌。 最终还是上前敲开了门,待见顾晨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显然是一片大好时,更是愣了愣。 “看来,顾大人,近来的运势十分不错啊。” 上次推演这位的面相和八字,他此时应该因为郁郁不得志,而重病缠身、即将驾鹤西去才对。 不过,他既能逆天改命,自然也能帮助自己逃过命数。 如此想来,他又觉得合理。 顾晨见是黑衣宰相,也愣了,随即连忙请他进来。 “高僧请进,小桃子,快给高僧上茶。” 这和尚登自己家的门,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姚广孝好像有事要说似的,可看到三儿的时候忽然顿了顿,把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转而看向一旁好奇地看着自己,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可爱丫头。 他忽然笑道:“原本说好,千金满月之时,贫僧会来贺喜,谁知……” 你被贬那么远,家里都是女眷,他都不好上门。 说罢,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粉色的香囊,递给了小姑娘。 “还请小姐笑纳。” 香囊十分精妙,不仅有穗子,还是双面绣的。 舒宁抬头看向父母亲,在征得他们同意后,才伸手接过了香囊,并十分有礼貌地道谢。 “小女顾氏舒宁,多谢高僧馈赠。” 母亲说过了,家里怎么闹都行,可在外人面前,一定不能失了礼数。 “不客气,小姐面相极好,以后是位有大福气的。” 姚广孝双手合十,说了吉祥话,随后看向顾晨客气道。 “茶,贫僧就不喝了,只是贫僧上回同顾大人论经,言语相投,颇觉咱们俩有缘。” “顾大人近日若是有空,随时可来天界寺寻我,咱们喝茶赏景,下棋论经,岂不美哉?” 这个小厮面相瞧着不简单,明明就是个官身。 怎么当下人? 怕不是,有什么是顾大人自己不知道的吧? “好。”顾晨知他这是有事和自己说,便答应了下来:“下回休沐之时,一定前去拜访高僧。” 姚广孝笑着点点头:“告辞。” 乱了乱了,全乱了! 他近日算到,本该有太后命的吕氏之女忽然短命,本该有一劫的皇长孙居然劫数消失。 还有太子妃居然还活着,这一切的一切貌似都和这位顾大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姚广孝百思不得其解,想投靠燕王之心在这一刻摇摆不停。 出现了这么多变数,燕王殿下还能登基为帝吗? 天机不好参,出现了变数,那可就更难了啊。 “相公,天界寺的高僧,怎么会亲自来咱们家?” 那可是为皇家,和达官贵人服务的寺庙呢。 “僧人讲究随缘,大概是为夫与佛有缘?” 苏婉盈瞪了丈夫一眼,丈夫若是与佛有缘岂不是要出家,他出家了,岂不是自己要守活寡? “舒宁,走,不理你家坏爹爹。” 顾晨知道媳妇的心思,当晚就闹得她满脸通红不说,还凑到她的耳边,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典故来。 “武皇,当年和高宗,就是在寺庙里当着佛祖的面情不自禁的。” “娘子,你仔细想想看,这要是穿上僧衣呢话,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滋味?” “要不,为夫想想法子,给你弄一身回来试试?” 苏婉盈想不明白,饱读圣贤书的丈夫怎么能说出这种…… 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恼得她脸红得快要滴血。 “夫君,我……我不理你了……” “没关系。”顾晨不要脸地道:“我理你就好了。” 门口两个丫鬟也红了脸,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姑爷也太坏了,怎么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来。”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啥,衣冠禽兽? 顾晨辛苦了月余,才弄出了两块光洁透亮的镜片。 他找了个手艺好的铁匠,想了个法子把镜片分开,固定在上方,于是乎能放大三百倍的初代显微镜便成功了。 “可惜了,三百倍,还看不到细菌,不过给箫九贤那家伙,打开思维,开眼界肯定是够了。” 东西弄出来以后,舒宁吵着要玩,顾晨也就不急着给箫九贤送去,想着等她玩腻了再说。 至于每天上班,顾晨照样经常逮着机会去偷睡。 这天,韩宜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还是一条大鱼,他便想找来徒弟,把这个业绩送给他。 “光曦,光曦呢?” “光曦怎么又不在,他去哪儿了?” 高以然从一堆信件抬起脑袋,然后替同僚解释道。 “可能如厕去了吧。” 不然还能去哪儿? 又如厕去了? 韩宜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怎么老是去如厕,还不会是肠胃不好,得了什么重病吧。” 不该啊,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问题? 要不自己去找找太医院正,让他给光曦看看? 他在顾晨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徒弟回来,还以为徒弟晕死在茅厕里头了。 他连忙亲自过去找,却也不见人。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孩子,肯定是躲懒去了。 他左找右找,最后终于在一排排书架后传来了呼噜声,他走过去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忙得人仰马翻的,这倒霉孩子睡得倒是香,口水都流出来了不说,乌纱帽都掉在地上沾灰了。 他咳了咳,道:“起来了,下雨了。” 没反应。 “着火了。” 还是没反应。 韩宜可怒道:“吃饭了。” 顾晨知道老师生气了,连忙嬉皮笑脸睁开了了眼睛,然后立刻整理衣裳,用袖子擦了擦口水。 看得韩宜可吹胡子瞪眼:“光曦,怎可如此粗鄙呢,何况还是官袍,你该用帕子才是啊。” 顾晨闻言连忙换上了帕子,乖乖站好给老韩道歉。 “老师,学生知错了。” “只是从前在庄浪,没有那个条件,这才粗鄙了些,以后一定改。” 他早知道老韩来了,只是想装做自己很累的样子,好让老师心软,自己也能逃脱活计。 谁知道,老韩不吃这套。 你说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那么认真是不是? 他们再努力,又当不了皇帝,何必为别人的江山兢兢业业呢? “知错就好。”见他眼下青黑,韩宜可倒也不忍心责罚,还有些心疼:“知道你在庄浪受苦了。” “也不知你晚上在忙什么,怎么能不睡觉呢?” 瞧瞧这眼睛,给熬成啥样了? “是,老师。”顾晨揉揉眼睛,然后好奇地看向看韩怀里的信件:“老师,哪位大人又要倒霉了?” 第 78 章 免老人仗责 能让老韩这么重视的,想必、可能是一条大鱼吧。 “你这孩子,什么叫倒霉,咱们这叫纠核百官。” 说罢,韩宜可把怀里的举报信,没好气儿给顾晨递了过去,然后好声好气地同他道。 “你虽然明年要去福建,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你也不能偷懒,该做的事也不能落下,给人落下把柄,到时又是你的不是。” “拿一天朝堂的俸禄,就该做好朝廷交给你的事嘛。” 何况他受太子殿下看重,已经很是招人嫉妒了。 再给人抓住把柄,谁知道会不会又被丢角落里吃几年苦。 顾晨接过信,笑道:“知道了老师,当一天和尚,要撞一天钟,学生当一天御史就要弹劾诸臣嘛。” 说罢,他笑着翻开信一瞧,瞬间就给愣住了。 “工部尚书薛祥之堂兄,在无为洲强掠妇女,官商勾结,压迫平民百姓,收受贿赂……” 薛祥,字彦祥,是个好官,早年间就跟着朱元璋抗元了。 曾经,老朱听信李善长的谗言,说工匠们用魔法诅咒皇帝,所以老朱欲杀建造宫殿的全部工匠。 还是薛祥求情,才让上千名工匠逃脱老朱的屠刀。 为官也清廉,从不和人计较,别人犯了错他也会原谅,胡惟庸就陷害过他,可他从来没说什么。 嗯,也没辩驳一句。 历史上,在洪武十四年的时候,因坐累被杖打致死,天下哀之,百姓工匠们更是流泪相送。 这七十岁的人了,六十仗下去,就算是人家手下留情,也不一定就活得了,他犹豫地看向韩宜可道。 “老师……薛尚书他……” 人家是个好人,只是家人不争气,要是为着这事,把人家给整死了,是不是不地道? “放心,陛下对薛尚书很是信任,不会重罚的。” “可他堂兄,却在家乡无恶不作,欺压百姓,不收拾他们话,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 “薛尚书受点罪,总好过无为洲家家的百姓哭吧?” 韩宜可很有信心,陛下又不是那种乱杀无辜的人。 看在薛尚书有那么多功劳的份上,陛下也会网开一面的。 就比如他,好几回都以为要死了,可陛下总会在最后关头救自己,还宽慰自己来着。 可见,陛下只是手段过了一些,可心里还是分得清忠奸的。 顾晨:“……” 确实没砍头,也没赐死,可七十岁的老人如何受得了廷仗?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举报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记得自己刚中进士那会儿,薛祥还想招揽自己去工部的。 你说这么有眼光的人,这么死了是不是也太可惜了点儿? 见他满脸为难,韩宜可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便直接拿回了检举信,掷地有声地道。 “既然你不愿,那么就我来。” 御史最忌讳私人感情,既然徒弟不忍心当这个坏人。 那就让他来给徒弟演示一番,什么才是好御史。 第二日,朝堂之上,老朱和朱标的情绪都不是很高。 最近事情挺多的,沐英要和徐达北征,西南叛乱频频,福建也是,烦得他们吃饭都不香了。 只听洪武大帝道:“有本早奏,无本退班。” 没事赶紧回去看奏疏去,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臣,有本启奏。” 然后韩宜可就站了出去,拱手大声表示自己有事。 一看到他站了出来,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 为自己担忧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的党羽好友担心。 生怕他们干了什么事儿,被这个快口御史逮住了。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或许是命就抖落在这里了。 有那几个心虚的,甚至手心里都在冒汗了。 至于武官那边,大家也很忐忑。 他们在应天的时候都乖得很,没胡来,也没干啥坏事啊。 应该,大概,也许,不关自己的事儿吧? 老朱和朱标看到韩宜可出来了,头皮也不由地紧了紧。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落韩宜可手里去了? “奏来。” 御史开了口,皇帝不能不听完缘由,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韩宜可正气凛然道:“臣要参工部尚书薛祥治家不严。” “致其家人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还同地方官员勾结,随意增税,贪污税粮,如此作恶多端,实在是可恶,望陛下严惩。” 从他说出薛祥的名字时,顾晨仿佛听到了周围大臣们,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的声音。 那声,大得很。 估计心里都在想,可太好了,又平安地活过了一天。 “这……” 七十岁的薛祥,此时胡子早已花白,背也是佝偻的。 听到自己被参的时候,他属实还是有点懵的。 “薛祥,你有什么要辩驳的?” 老朱的声音淡淡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虽然老子已经想好要收拾你了,可也要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让你死了以后当个明白鬼。 “陛下,臣……” 薛祥这时候站了出来,想了半天以后才答道。 “臣已六年未归乡,实在是不知家中之事,还请陛下查明,若真有此事,臣甘愿领罚。” 亲戚不过偶尔来往信件,还说族中子弟读书都很上进。 他确实不知道,他们背着自己,居然干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若这事是真的,那他实在是惭愧。 不为自己辩驳是薛祥一向的作风,老朱也不觉得意外。 他直接道:“既如此,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你就在自己家中闭门自省,不必出门了。” 闻言,薛祥立刻拱手谢恩,然后回到自己的列队里。 顾晨这才出来道:“臣,有本启奏。” 见御史台又站了个人出来,还是韩宜可的徒弟,大家刚刚才放松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默默祈求老天,不要从这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奏来。” 回京这么久了,这是顾晨第一次在朝中上奏呢,老朱和朱标提起了那么一丁点儿兴趣。 顾晨高声道:“启禀陛下,我朝以孝治理天下,孟子曾经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意思就是说,人们在孝顺孝敬自己家长辈的时候,也不能够忘记别人家的长辈。” “臣在地方任官之时,还有在京中为御史之时。” “常见不少年纪大的人受杖,还有那受不住杖责被打死的,臣心中实在是不忍,恳请陛下开恩。” “特许我朝六十五以上的老人,犯错可免杖责,改其他法子责罚,以推行天下人的敬老之心。” 等到时候查清楚了,怕是就不好给薛祥求情了。 那还不如提前借别人的事,向老朱求一个恩典。 如此一来,薛祥也能躲过一劫了。 没想到是为这事,百官又跟着齐齐松了口气。 老朱想了想,倒是觉得有理,便看向朱标。 “太子,你怎么看?” 一般只是受杖责的的人,犯的过错其实都不大,而杖责对老人来说确实容易顶不住。 自己这两年,杀了那么多人,天下人早开始议论。 如果这时候颁布条敬老仁政,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朱标笑道:“回父皇的话,儿子觉得顾晨说的有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谁家没有老人,若是都能够孝顺自家的老人,体贴别人家的老人,那天下的老人也就都能安享晚年了。” 老人受了皇家的宽慈,父皇也能挽回一些仁慈的名声,这倒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第 79 章 初代显微镜 “嗯,说得不错。”老朱也老了,作为老人当然能和老人共情:“你们呢,都有什么想法。” 在场的大臣年纪都不小了,自然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成,朕准了,往后凡六十五以上的年老之人,所受刑法有其子代为受过,刑部可以起草了。” 老朱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便直接答应了这件事。 顾晨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最起码薛祥不会活活被打死,他儿子抗揍能力怎么也比他强吧? 至于会不会换个别的死法。那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只能尽力为百姓保个好官,但是生杀大权最终还是老朱说了算的。 下朝之后,他和老韩说了一声,就回家去了。 “娘子,称二十斤米来。” 上次那个刘老爷子,送了一篮子鸡蛋给自己。 还不知道人家,最近怎么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呢,今日去找箫九贤,可以顺便去看看他。 算是把鸡蛋钱还给他,顾晨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官。 就算是活在嘉靖那会儿,估计也只会贪有钱人的钱,不会忍心对着老百姓伸黑手的。 “成。”苏婉盈让人去办,又在米里放了些铜板:“我听说,皇家在聘制蜂窝煤的工人呢。” “每月六钱,那老人家过的贫苦,或许可让他家的小子去试试,成了也能改善家里的条件呢。” 这是个好办法,顾晨点点头,亲了亲媳妇的额头便要走。 “等等。”苏婉盈伸手拉住他,语气轻柔温和:“晚上回来吃饭,陈大人给咱们送了冕宁火腿来。” “说是不比金华的差,配上春日里晒的笋干和豆腐做汤吃,既鲜美,又清爽得很呢。” 当然了,不是她下厨做的,而是厨娘做。 “成。”顾晨笑了笑:“陈兄也是,每年都送各种吃的来,金陵的美食,也没法子送那么远。” “既如此,就多送些布匹,还有自己腌的果干吧,总要让他知道,他惦记咱们,咱们也惦记着他。” 只进不出,那叫受贿,有来有往,那就叫人情往来。 这里头的学问,能把科考场里的所有白纸写满。 “行。” 顾晨拿了显微镜就走了,刚进到刘老爷子家里就闻到一股子药味,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是病都好了么,咋还有一股子药味儿呢?” 院子里虽然有些破烂,可收拾得却是整齐干净。 正在熬药的年轻媳妇儿见了他,连忙进屋去喊人,自己则带了女儿,回屋子里待着去了。 “顾大人,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迎上去道。 “快快请进,是箫郎中说,我身子需要调养,所以还需吃几服药,多谢顾大人关心了。” 顾晨点点头,这倒是,老爷子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又得了一场大病,肯定是要好好调理的。 “哦,我就不进去了,这是给大爷您拿的米来,别拒绝,是内子一份心意,您歇着,我去找萧郎中。” “对了,朝廷在聘工人,听说是一月有六钱呢,老爷子,您儿子若是有空,可去看看。” 说罢,他就连连摆手,直接把老爷子的话堵在喉咙里,径直出了门,去隔壁客栈找老萧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爷子的儿子道:“这官老爷人还怪好的嘞,不仅给钱,还给介绍工做。” “家里穷得就连亲戚们,都恨不得绕着咱们家走,生怕被咱们借钱,这老爷却还特意来看爹爹。” 而且还不是为了作秀,这属实是有些难得啊。 顾晨不知他们想法,只是上去就敲开了箫九贤的门。 “箫郎中,俺给你带好东西了。” 听到他的声音,箫九贤有些高兴,连忙开门让他进来。 “上次的好东西治了痢疾,这次的好东西能治什么?” 这个顾大人真是个宝藏,这种人当什么御史啊。 还不如干郎中,他觉得顾大人很有天赋。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官老爷的地位可不是医者能比的。 “带你开眼界。”顾晨把怀里的,简易显微镜摆放好,然后弄了片蔬菜:“来,你瞧瞧。” 箫九贤走过去,顺着指引,只睁着一只眼睛顺着目镜往下看,只见叶子的纹路清晰可见。 肉眼看不见的叶子纹路,用这玩意儿都能看见。 “神奇,真神奇。” 箫九贤连连道,虽然很多人也是有放大镜的。 但那是用来看书的,能放大这么多的镜子他从未见过。 “顾大人,这可是神镜?”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与医术有什么关系。 顾晨笑着摇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能弄更好一些,你就能看到能动的小东西了。” “只是,我时间有限,只能先弄个这个给你玩玩儿。” 他说清楚了显微镜的原理,还有是怎么做出来。 接着又拿来些剩了两天的菜来,让他看到了些比较大的细菌。 只是实在是太小了,只有针点那么大的样子。 “顾大人,这黑点点是什么啊?” 觉得神奇的同时,箫九贤也没忘记问为什么。 顾晨轻声道:“这就是能致人生病的细菌,如果倍数特大,我们就能观察到,每种细菌长什么样子。” “听说,有一种菌,叫青霉菌,比大蒜素还要好使得多,可我试了多次,也没弄出来。” “要不,我把原理告诉你,你自己好好地琢磨琢磨?” 是的,他还是想搞青霉素,他怕大蒜素救不了朱标,如果能把青霉素弄出来,希望更大些。 朱标=保命符。 他也不等箫九贤拒绝,就拿过他的文房四宝开始边说边写。 顾晨从培养青霉菌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提纯。 这时候想要提纯的话,唯一能用到的就只有柱层析法了,这种法子要用的东西也很简单。 菜籽油,蒸馏水,苏打水,碳粉。 苏打水没有没关系,矿井地下就有很多这种小苏打,他自己接触不到,可陈宝船可以。 地方官嘛,方便,只要不偷盐,那就不算是犯法了。 顾晨讲得认真,箫九贤听得也认真,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领悟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只需要讲一遍,人家也就懂了,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怪不得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被人称为箫神医了呢。 顾晨把这活丢出去了之后,瞬间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箫郎中,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再也不用继续做这种实验了,做一次失败一次,做一次失败一次,他是人又不是小强。 经常失败,他也会烦躁的好吗? “多谢顾大人了。”箫九贤认真道:“那顾大人,这能放大更多的镜子,就拜托大人费心了。” 听了这么多,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会动的小生命,不,是细菌,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顾晨摆摆手,让他不用客气,却听见肚子咕噜噜地叫,再看看外头,这会儿天居然都黑了。 他,午饭都没吃呢。 箫九贤吃的是客栈里的饭菜,最便宜的那款,看着没食欲,还没肉,顾晨便谢绝了他的邀请。 他要吃肉,一顿没肉吃,他都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夜色如醉,街头灯火通明,虽然明朝是有宵禁制度,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不能出门。 可这其中不包括治安、安全系数最高的金陵城。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顾晨路过一家普通酒楼,里头飘出来的菜香和女子甜腻的歌喉。 吸引着顾晨肚子里的馋虫,也吸引着男人想看美人儿的心。 他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并理直气壮地找了个进去的借口。 “走,咱们进去看看,看能不能逮到那种作风不正的。” 辛苦了这么久,吃个饭,听个曲儿还是很合理的吧? 顾安:“……老爷,您今日答应了夫人回去用晚膳的,您忘了吗?” 就算是尽忠职守,也没必要连自己媳妇都忘了吧? “对哦,那就明日再来查看。” 孕期里的女人小气得很,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不要失约得好,家庭安稳和乐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的话,还要被参一本不会治家,冤死你。 第 80 章 吕妃嘎了 顾晨从庄浪回来以后,每天上班都把摸鱼用到了极致。 只要能半天就做完的事,他就非的用一天才干完。 能用一天做完的事儿,他就用两天才办完。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格外舒坦,快活得跟神仙一般。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找了个空隙溜出去晒太阳。 却遇到两个小太监路过,还悄咪咪地说着闲话。 “听说太子殿下的吕妃娘娘病了,病得可厉害,太医院都没法子了呢,瞧着是要不中用了。” 顾晨脚步一顿,吕氏病了? 只听另外一个小太监接过话茬,语气还有一些怜悯。 “啊,吕妃娘娘那么年轻,二殿下的年纪又还那么小,听说箫神医在京,殿下怎么不请他为娘娘医治?” “不知道,只知道病的严重,都不认识人了,礼部都在准备寿衣了,想来是回天乏术了。” “真可惜,若是好好活着,这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了,她的命不太好……” 声音渐行渐远,顾晨只觉得诡异。 古人做寿衣虽然有冲喜的意思,可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发现了什么要弄死吕氏吧? 这,倒也是好事。 不过按老朱的脾气,吕氏真犯了死罪,老朱应该会诛其三族吧? 嗯,难不成是顾及朱允炆的脸面? 对啊。 要是有个犯了大错的母族,那朱允炆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老朱这人,倒是重视亲情的,可惜自己不姓朱! 东宫。 “殿下在想什么?” 朱标站在书房内发呆,连太子妃进来了也不知,还是常氏先出声唤他,他才回了神。 “没事,孤在想,皇宫本该是森严之地。” “为何吕氏,还能和宫外之人往来、交易、这太可怕了。” 相当于你的枕边被放了把利刃,你不知这利刃什么时候就会刺向你,刺向你的家人。 “宫廷森严,却也大。”常氏轻声道:“有一两处漏洞,也是正常的,只要殿下勤训侍卫,妾身严管宫人,会好的。” 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太子殿下。 也是自己眼盲心瞎,居然为殿下举荐了个蛇蝎妇人。 她不仅想要自己的命,还想要雄英的命。 想起自己的儿子,常氏手紧紧地捏了起来。 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毫毛。 “吕氏病着也有月余,可以给她一个痛快了。” 常氏点点头,他们并没有声张这事,甚至没有跟吕氏对峙,吕氏到现在也不知他们都知道了什么。 只需要几服药,给她个病死的理由,给外头交差,给皇孙一个体面,这事也就妥帖了。 这对儿外人看起来温和善良的夫妻,对曾经的姐妹(枕边人)下起手来,倒是丝毫不心软。 朱标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是惦记允炆的名声,他真的不想这么便宜了她和她的家族。 “允炆的教养,以后你还得多费心,你就是他亲娘了。” 到底是亲儿子,朱标也不得不为他的以后考虑着。 吕氏的葬礼办得挺好的,没有丝毫敷衍得地方,甚至马皇后还出面了,给足了朱允炆的面子。 只不过次妃去世,丧事办得再好也就是那个样子。 不过半月,这事就过去了,且没有任何再想起她。 在皇权之下斗法失败的人,再厉害也不过是粒尘埃,掌权者捏捏手指,就能让你麻利见阎王。 能留下来的,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罢了。 洪武十四年,十月。 薛祥的事,也调查清楚了,老朱看着面前的铁证叹气道:“子孙不孝,拖累了彦祥啊。” “按律,薛祥得挨两百仗。”老朱说罢顿了顿,扭头看向朱标:“老大,薛祥今年多少岁了。” 朱标笑着回道:“父皇,薛尚书今年七十岁整了,可受不了二百仗,还是得让其儿子来。” 毕竟君无戏言,你自己说的,过六十五岁之后不仗责的。 “成吧。”老朱也没说什么:“犯事的全都给咱砍了,薛祥年老,不能仗责,让他那四个儿子,每人百杖。” “他既然远在京城,不能约束族人,那就让他革职回……算了,还是贬为工部侍郎吧。” 现在朝堂上正缺人,不少人还戴着镣铐做事呢。 薛祥也还能用,还是过几年再让他回乡约束族人吧。 “云奇,去,把那神镜给咱拿过来。” 老朱把顾晨盯的死死的,别说他捣鼓了什么东西出来,就是每天摸鱼那点事,他都门儿清。 不过看在他也没不务正业的份上,老朱懒得和他计较就是了。 朱标一看到这新奇的玩意儿,就知道所出何处。 “爹,这又是光曦哪儿来的?” 他知道老爹在顾晨身边放了人,虽然有些不赞同,可也知道老爹没坏心,所以也没说什么。 只要顾晨自己不犯错,三儿也就威胁不到他。 朱元璋点点头,把儿子叫到身边,又让人拿来菜叶子,让儿子透过目镜子观察那些微小的脉络。 “顾晨这小子,御史的活,他能干,户部的活他也能干,如今看来,这工部的活他还是能干。” “我特意按三儿所说弄出来的,比顾晨手里的还要精巧,瞧着倒是有趣,从前竟不知,这菜叶子,也能有如此多的经脉。” 他已经决定了,今年过年还是去顾晨家里头蹭饭。 顺便看看他家有什么,是连三儿都没发现的好东西。 “顾晨确实是个人才。”朱标赞同道:“只是爹,儿子不明白,为何爹一定要把他放在御史的位置上?” 这种全能型的人,放在别处不也挺好的么? 老朱笑道:“因为咱曾经说过,咱不会杀御史,至于你将来,坐上老子这个位置。” “要把顾晨那小子,放在什么位置,咱都不管。” 不然的话,他还真怕自己,哪天就杀心大起给砍了。 涂节:“……” 陈宁:“……” 我们两个也是御史,您老人家不也是说砍就砍了么? 顾晨可不知道老朱的良苦用心,他准备在年前去天界寺寻姚广孝,听听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十一月的南京,路上的草和泥土已经起了白霜,走在上面都能听见发出沙沙的声音。 天界寺白雾弥漫,仿佛置于仙界,顾晨缓步向上爬着台阶,一缕缕白雾从他嘴里飘出。 “呼~许久不爬山,倒是累人得很。” 他今天是自己来的,什么都没带,还把顾安打发去备年货,为的就是怕他当耳报神。 长长的台阶一个人都没有,达官贵人都是坐马车,从另一条道上山,顾晨图的也是这路清静。 “顾大人来了。” 忽然,姚广孝爽朗的声音传来,顾晨抬头就见他从晨雾中出来,并笑着朝自己走来。 “高僧怎知,我今日会来拜访?” 顾晨觉得疑惑,也觉得可怕,这和尚还真有神通。 “因为贫僧和顾大人心有灵犀。”姚广孝又到和他平阶初站定,并做出邀请:“山后的景色更好,顾大人可愿赏脸一观呢?” 顾晨这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居然还有一条小路。 他勾了勾唇,笑道:“高僧相约,自然是要同往。” 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做的,尖锐淬毒的小刀,顾晨有了些安全感,坦然同姚广孝去了。 以备万一而已,他倒不觉得这和尚真的会对自己如何。 第 81 章 不要再见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后山的景色确实更加宜人,禅房更是幽静雅致。 炉子上烧的热水已经咕噜噜冒烟,给有些凉意的初冬添了些暖意,更觉得暖心宁静。 姚广孝笑着引着他坐下,亲手为他做茶的同时。 还笑着同他拉家常:“顾大人,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顾晨心中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笑答道。 “自然是如我这般,老实真诚些,对小女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高僧以为如何?”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是一直没有别的想法,街上看见美女、美妇,他小心脏也蠢蠢欲动。 可想着自己也有闺女,自己媳妇对自己那也是体贴入微、贤惠动人的,所以从不逾矩罢了。 姚广孝这厮有本事,若能给自家闺女批个八倒不亏。 “是吗?”姚广孝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是否能梦想成真,反而转移话题:“顾大人觉得燕王殿下如何?” 这人的脸皮倒是厚的很,他从未听说过谁如此自夸的? 还老实真诚? 他要是不会看相的话,倒是会信了他的鬼话。 “嗯……”顾晨想了想,笑道:“燕王殿下弓马娴熟,听说在北平,跟着徐达大将军很打了几场漂亮的仗。” “将来有燕王驻守北平,草原肯定无忧也。” “燕王殿下,会是大明的英雄,大明最强将领。” 姚广孝这是看好了朱小四,想拉自己入伙不成? “是啊。”姚广孝语气带着暗示:“燕王长子今年三岁,听说生的白胖可爱,还很有气文气呢。” “我看过小殿下的八字,是个有泼天福气的,且仁慈温和,若得如此郎君为贤婿却也合适。” 他观这位顾大人的女儿,隐隐有皇妃之气象。 所以…… “啥玩意儿?” 顾晨脸色立马黑了下来,这死和尚居然想把那短命鬼,还花心的两百斤大胖子介绍给自己闺女? 他撸了撸袖子,紧紧地盯着他道:“你啥意思?你再说一遍?” 他宁愿闺女当尼姑,也不嫁朱高炽那个花心好色的短命鬼。 自己和媳妇都好看,闺女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人,怎么也得配个帅的,你给配个大胖子? “没意思。”姚广孝见他反应这么大,当即便改了口:“贫僧已经,知道顾大人所想,来,喝茶,喝茶。” 他心里叹气,这个改命之人,居然对燕王有这么大的意见,连人家的儿子都看不上。 顾晨:“……” 我不是讨厌朱小四,而是明显标儿要比朱小四好伺候。 如果天命难违,朱小四依旧登基,我还是会麻利地、爽快地、五体投地喊吾皇万岁的。 而姚广孝觉得,如今,自己想撺掇燕王起事一事,恐怕是有些难了。 如果太子死了,倒也有可能,可太子短命之像,已经隐隐有破局之势。 他又不能亲自动手害人,否则可是要遭反噬的。 可自己跟着太子,根本没用,太子也根本不需要自己。 他只有跟着藩王打江山,自己才能够搅动天下风云,在史书留下自己的名来,名垂千古。 可燕王殿下,如今对太子,并无不臣之心。 难办啊。 “这茶我就不喝了。” 顾晨现在看姚广孝,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不顺眼,于是放下茶杯便要选择离去。 “你我其实本无缘,以后还是莫要再见的比较好。” 是,他承认朱胖胖他是个好皇帝,给他当臣子也挺好。 如果朱小四登基,那自己肯定也是坚定的太子党。 可让他当自己的女婿? 抱歉,那还是请他那里凉快,就死到那里去吧。 他,不接受那么大一只的女婿,消受不起。 这死和尚在敢废话,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姚广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更是讳莫如深。 “不见?” 怎么可能呢? 苏婉盈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了,萧九贤来把脉的时候,顺便告诉两人这肚子里是个男娃娃。 母体好,娃娃也很好。 “可惜这孩子还有三月才出来,夫君您两月后就要启程去福建,怕是,不能看见孩子出生呢。” 不能看见孩子出生,这对父亲来说,也是一桩遗憾的事。 “娘子,对不住。”闻言,顾晨语气忍不住有些愧疚:“我有公务在身,也不能陪着你。” 上次媳妇生完孩子去了牢里,这回直接不能陪着生。 想想也是…… 话说回来,九个月发动也有可能,万一能赶得上呢? 只是孩子孩子足月生的好,所以他也没说出来。 免得不吉利! “没事的,有稳婆,嫂嫂和母亲也会来。” 苏婉盈倒是不觉得委屈,只是有些担忧自己的丈夫。 “福建那边乱得很,你一定要当心。” 陛下和太子殿下也是,就不能找个能文能武的去么。 偏偏找自家丈夫,这种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这不是把鸡往黄鼠狼堆里送吗? 可皇命难违,她也只不过能在心里埋怨几句了。 今年只有严氏和丈母娘入京,顾灏明年要下场参加县试,所以得挑灯苦读没空入京来。 有了从前的教训,大年三十这天,顾晨特意没准备什么好东西。 只有白菜、豆腐、炖鱼还有几个小菜就罢了。 连羊肉都没上。 而且顾晨还故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和家人吃饭。 等老朱上门的时候,他们早就把嘴巴抹干净了。 只剩下舒宁这个小丫头,因为午睡的缘故起晚了,这会儿才自己捧着用罐子煨的瘦肉粥挖着吃。 罐子煨的粥很香,可你们几个大人,总不能和小姑娘抢吃的吧? 只有第一次登门的朱雄英,盯着她怀里的肉粥不停地咽口水。 好香,他在宫里头,咋就没吃到这么香的粥呢? 老朱看着满座的残羹剩饭,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可置信:“天色这么早,你们就吃完晚膳了?” 该不会是不让自己吃吧,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 皇帝登门吃饭,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脸面,换了别人都得认为祖坟冒青烟啊。 顾晨心里得意得不得了,面上却是一片惭愧。 “今日金陵有灯会,小女闹着要下官带着她去看灯会,所以才用早了些,这真是……” 老朱心里舒服了一些,不是故意防着自己就成。 “这有什么?” 丈母娘因为不知情的缘故,还十分热情地邀请道。 “快坐快坐,灶房里还有羊肉,叫人做个锅子出来也是很快的。” “就是女婿不爱喝酒,家里没男人,也没准备个酒啥的。” “小安子啊,赶紧,去打些酒回来,两位大人,快往里面请,小桃子,给大人们上茶。” 老朱见她这么热情,最后一点疑虑也就打消了。 笑呵呵地跟着她进了堂屋,还是坐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他今天一大早出门,出城看了乡里百姓们如何过年,又急匆匆地赶回来,肚子正饿勒。 顾晨:“……” 唉,丈母娘太实在了也不好,今年的肉菜又得喂土匪了。 顾晨看向,一旁同样无奈的妻子:“你身子重了,赶紧回屋歇着,不必出来忙碌了。” 免得小心翼翼、胆颤心惊的,回头又累着了媳妇肚子。 苏婉盈也没有纠结,上前拉着女儿要回屋里去。 “等等。” 本来自己走到堂屋里的朱雄英,这会儿突然跑了出来问道。 “顾家妹妹,你不是要去看灯会吗?” “我也想看,爷爷,爹爹,咱们一会儿和顾家妹妹,一块儿去街上看灯会好不好?” 这小姑娘生的真好看,长得跟天上的仙童一般。 他要和她玩儿! “嗯?”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了一眼,再看顾家丫头那副可爱模样,当下心中了然,老朱笑眯眯地道。 “不成,今日咱们得早些回去,不然你奶奶会担心的。” 果然是他老朱家的种,对长相好看的就是有种天然的好感。 第 82 章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朱雄英有点失望,可还是上前拉着舒宁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还问她碗里的肉粥香不香。 舒宁也是个耿直孩子,居然直接用勺子挖了粥就往人嘴边送。 “小哥哥,你尝尝就知道了。” 爹娘说过,对人不可小气,大方的孩子才讨人喜欢。 还小哥哥? “丫头……” “欸,光曦,别管孩子的事,咱们喝咱们的。” 顾晨看得头皮直跳,当即就想要上前阻止自家闺女,却被朱标制止,拉着他喝起酒来。 “孩子而已,还不到七岁,没什么好避讳的。” 朱家的儿媳妇,大多都是从小培养,他就觉得顾家小丫头不错,长的好,看着性子也好。 如今皇家的姻缘,还是和各位勋贵家族联姻。 老朱虽然暂时还没有,定下皇子公主只能娶(嫁)普通人家的孩子,可顾晨是穿越的,他知道啊。 卧槽。 不愧是一家子土匪,现在还生出来了一个小土匪。 拿点好东西也就算了,还想把他家大白菜也搬走? 抓狂! “小哥哥,好吃吗?” 舒宁真诚地看着面前的客人,还掏出自己的小手绢,认认真真给他把嘴边的米汤擦干净。 上回在陈叔叔家里,人家陈弟弟就是这么对自己的,还说这是待客之道,所以她就记住了。 “好吃。” 朱雄英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女娃怀里的肉粥。 “我还想吃,可以在吃几口么,那个黑乎乎的最好吃。” 什么叫黑乎乎的? 你个没见识的玩意儿,那是老子弄的皮蛋。 顾晨看着院子里,一口一口喂朱雄英吃粥的闺女。 那小子还笑的一脸灿烂,他更是莫名这小子面目狰狞。 奇怪,从前怎么没这感觉。 不行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就算是皇太孙又能怎么样,那也不过是头种猪而已。 明天,就叫丈母娘回南昌,带着闺女回南昌。 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 “光曦,别看了,来喝酒。”朱标给他倒了盏酒,笑的格外灿烂:“还没谢谢你,雄英种痘成了,一生也不怕天花了。” 顾晨:“……” 我要早知道,我特么的…… 老朱也笑呵呵地点头道是,等暖身的羊肉锅子端上来,他就开始伸手大筷朵颐了起来。 还埋怨顾淮怎么没来,都没个能喝的和他喝两盅。 你说顾晨? 在老朱的眼里,这就是颗小趴菜,一坛子就能灌醉的那种。 吃饱喝足,也没看到啥好东西,老朱带着略微有些失望心情准备回宫,却见自家金孙满脸不舍。 朱雄英拉着舒宁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下回还要来找她玩,并且还邀请她,去宫里头玩儿呢。 老朱见了又是一笑,低声和一旁的儿子道。 “雄英眼光好,随咱。” 听到宫里头三个字,张氏愣住了,终于意识到这里人不简单。 等他们走了便逮着顾晨,小心翼翼问他们的身份。 顾晨无奈得很,可也没法子,说出了他们的身份。 “什么?” “陛下?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 听到这三个重量级人物,张氏差点没有原地去世。 “我居然见到了陛下,见到太子殿下,还见到了皇长孙殿下,贤婿啊,我没有失礼吧?”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见到了三代帝王啊? “没有。”顾晨握住丈母娘的手,认真地开口:“岳母大人,小婿有一事,还请岳母大人相帮。” 见女婿一脸的凝重,张氏也忍不住提了提心。 “什么事,贤婿,你尽管说。” 顾晨低头看了眼懵懂的闺女,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看来,自己还是得去找姚广孝啊。 坤宁宫。 “奶奶,奶奶。”朱雄英一回来,便小跑着去找马皇后:“孙儿回来了,孙儿问奶奶安。” “哟,小猴子回来了。”马皇后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站着,又看向老朱和朱标:“在外头吃饱了吗?” “要不要再添点儿?” 也不知道那顾御史家的吃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引得这父子俩,年年都往他家里去。 老朱和朱标都说吃饱了,朱雄英则缠着马皇后说起舒宁。 一口一个顾家妹妹,一口一个好看,衣裳好,生的好,脾气也好,就连吃食也是最好的。 “可惜了,她不住在宫里,若是住在宫里头就是最好不过了,孙儿就可以日日都和她玩儿。” 马皇后有些惊讶,难得从孙子口中,听到他这么喜欢一个玩伴,心里打定主意有机会要把人叫进宫来瞧瞧。 可第二天,她就得了消息,说顾晨的岳母已经带着人家丫头,一大早打包行李回南昌去了。 马皇后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这事不要给陛下晓得,就当作是不知道此事吧。” 给重八知道了,到时他又该小心眼,东想西想了。 不过这样也是一件好事,老大看重这个叫顾晨的。 他闺女要是和雄英在一块儿,对他的仕途其实并不是好事。 好在孩子还小,就是见到漂亮玩伴有些新奇而已。 只要不见,过几日又有好玩儿的,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苏婉盈舍不得女儿,她觉得皇家也不一定看得起自家闺女,也许是丈夫杞人忧天了。 可顾晨却不这么认为,老朱家每个人都很癫。 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万一是次妃,是嫔呢,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咱们要防范于未然,应该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头。” 顾晨烦躁地揪着自己胡子,他已经给岳母大人说了,叫她好好看看家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娃。 只要皇家要表露出那个意思,他就立刻让闺女定娃娃亲。 嗯,就这么办。 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婿,他这个老丈人还能压得住。 不怕闺女被欺负了去,要是在皇家被欺负了。 他连帮女儿说句话都不行,所以这是万万不行的。 “成,你是一家之主,你决定就好了。” 苏婉盈见他下定决心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想着过个一年半载,还是得把闺女接回来。 到时候搬了大宅子,偷偷把女儿养在后宅之中也就没事了。 这孩子不养在自己身边,她总是不放心的。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日日防賊,生怕给人惦记上了。 天界寺,后山禅房。 姚广孝睁开眼,看了眼面前,恶狠狠盯着自己的人笑道。 “顾大人说再也不见,怎么才刚过了一月便寻了过来,还这副表情看着贫僧,不知贫僧是哪儿得罪了你?” 顾晨坐在他对面,闻言倒是也不急着说话了,拿起茶给自己灌了一杯,然后才悠悠地道。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搅动这天下风云,是为名。” “对不对?” 他盯着姚广孝的眼睛,仿佛要给他的脸盯出个窟窿来。 姚广孝一顿,手上转动的佛珠停下,睁开眼睛看着顾晨道。 “你不用诈我,世间一切都有因果,是你自己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数,是你当初自己选择要科举入仕。” 这倒是,当初顾晨明明可以选择落榜的。 “是你选择给朱皇帝献方,是你选择种痘救治天花,还是你提醒的太子,小心枕边的妇人心计。” 确实,这些都是他干的。 “顾大人,是你改变原本的一切,为自己家人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自己都没有怪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也就罢了。 他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路,与我道衍有什么干系?” 他连贫僧都不说了,并且毫不畏惧地盯着顾晨。 “一切变数都在你身上,你既然知道自己闺女是什么命数,想改,也不是来不及的。” “你现在回去,马上给你家闺女定上一门门亲,难不成皇家还能牛不喝水强摁头么?” 虽然他不明白,让闺女当皇妃有什么不好的? 他曾经去过任城孙家,说他家未来会出一只凤凰。 人家就挺高兴的! 顾晨:“……” 是哦。 他连太子妃的命都改了,难道还改不了自家闺女的命么? 见姚广孝再次闭上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最后想了想,还出声劝道:“其实太子殿下很惜才,像你这样的人,殿下知道后定会重用。” “要不然,你考虑考虑,还俗成不成?” 姚广孝不理他,打坐假寐,顾晨只得先告辞了。 你不还俗,他还真没法子,他家标儿可不会把和尚当大臣。 在他离开后不久,姚广孝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俗? 还了俗,就算是名垂千古,那也不是道衍和尚。 有什么意思? 第 83 章 初到福建 顾晨回到家,想了想,最后干脆给陈宝船去了一封信。 他在新繁县过的怎么样,要不要把儿子送到白鹿洞书院读书。 还说自己的老丈人,认识白鹿洞书院的山长。 可以给孩子引荐一番,到时候生活上也能照顾好孩子。 白鹿洞书院也在江西,离南昌府并没有多远。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陈家小子就是他家的女婿了。 若是成亲后两人不喜,凭两家人十几年的交情,还能够商量这和离,尚且还能够回头。 进了皇宫,当了妃嫔,受了委屈,那才是悔之晚矣。 过完年,韩宜可叫来大家开会,顺便分派这次外差的任务。 “福建共有八府,分别是福州府、兴化府、泉州府、漳州府、汀州府、延平府、邵武府还有建宁府。” “顾晨,福州府,还有漳州府归你巡察。” “兴化府、泉州府,这两府归余敏巡察。” “高以然的话,汀州府、延平府,剩下的邵武府还有建宁府,嗯,就归范从文巡察吧。” 漳州府归自己查? 那个大名鼎鼎的漳州月港,不就在那里吗? 还有福州府,如今福建是什么龙鱼混杂的情况就先不说了,光福州府就有十三个县。 漳州府也有十个县,总共就有二十三个县。 这工作量,也忒大了些。 不过也还好,周德兴和廖永忠还海上剿倭寇,营地就扎在漳州府,到时候有事可以支援。 廖永忠当然不用说,人家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只是这个周德兴嘛…… 哦,周德兴的儿子周冀,就是那个在洪武二十五年,朱标刚死的时候,在宫里和宫女玩那种生孩子的游戏。 这一玩儿,就把自己和全家给玩死了的那位。 他和周德兴不熟,只知道他特别护着自己手底下的人。 到时候查出些什么,说不得要来跟自己啰哩巴嗦。 烦死! 只听韩宜可道:“福建情况复杂,去年十月时,漳州府南靖县民作乱,十一月,福安县民作乱。” “十二月龙岩县民作乱,自立官属,侵掠龙溪县。” “所以,陛下给你们一人分派了三十名护卫,送你们前往,到了地方,地方上也会派兵护卫的。” “此去时间紧,任务重,陛下赐了你们先办后奏之权,一旦发现官吏、将士贪赃枉法可即刻下狱处置。” “要是有需要的话,也可先拿官吏出来砍死,杀鸡儆猴,陛下说了,只要福建政治能理清明,杀错了也不怪。” “关键时刻,可令南雄侯赵庸、德庆侯廖永忠,还有江夏侯周德兴,等将带兵围剿。” 臣子哭,总好过百姓哭,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 这,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观点。 “还有,不要怕人拿的太多,空缺下来的位置没人顶上,陛下说了,吏部会即刻组织考试的。” 这乌纱帽有些人不珍惜,有的是人想往自己脑袋上戴呢。 自从陛下开始关注福建,福建那边上的检举信陛下都封封必看。 并且对那边的官吏,忍耐性早就已到了极限。 陛下虽然杀人的刀快了些,却也是勤政爱民的,见到百姓们受苦,嘴上不说心却急得很。 这回看他给御史们的权力,也能看得出来。 奉天殿。 老朱拿着玉如意,在殿中来回踱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标也不着急问他何事,坐在老爹的位置上看奏疏,丝毫不觉得这龙椅坐着有何不妥。 半晌,才听老朱道:“咱想着,让增寿跟着去吧,这孩子聪明谨慎,是个能堪大用的。” “跟着去,能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他功夫也好,也能保护好顾晨,还能知道知道百姓的辛苦。” “将来啊,也能当个好官。” 他倒是不怕福建的那些老兄弟、还有士兵对御史如何,他怕的是,御史们会遇到民反。 那些人,既然敢闹事,就不会在乎什么钦差不钦差的。 管你是谁,先弄死再说。 “父皇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朱标抬头笑道:“顾晨有的,另外几位御史也要有才好。” “汤叔叔家的、常叔叔家的、耿叔叔家的都还闲着呢,都可以让他们跟着去见见世面。” 否则成日待在京城,迟早养废了不可。 就像自己的小舅子常升,就差不多已经给养废了。 “也是,那便就这么办吧。” 老朱便把敲定了下来,然后严肃地提醒道。 “告诉他们,不许仗着自己身份,干扰御史们办事。” 让他们去的原因,一个是锻炼另一个是保护。 还有一个是监视,免得御史仗着自己权力胡来。 可不是,让他们跟着去捣乱的。 想到这里,老朱又看了眼蒋瓛,后者立刻点头下去安排了。 皇爷这是想要双重眼睛,帝王的疑心就是大啊。 苏婉盈是在顾晨出发前一天生的,这孩子倒是会挑时候。 “顾家的娃,都是单字。” “娘子,为夫对咱们儿子,其实要求也不高,修正自身,是个好孩子就成,便叫顾修,你以为如何?” 只要不是个天天惹事生非的官二代,以后长大能不能当大官都无所谓,平安、健康就成。 苏东坡曾经说过‘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也是他的心境,并不是真的期望孩子愚笨。 而是希望他一生顺遂,什么风浪也没有就最好。 “成。” 苏婉盈脸上都是汗,汗水打湿了她脸颊的碎发,如此虚弱,却也没忘记为丈夫操心。 “只带安子一个不够,干脆把投石也给带上吧?” “他会洗衣裳,还能烧好吃的饭菜,也会缝缝补补的,能照顾好你,最起码不会让你过的邋遢。” 可惜不能带丫鬟和家眷,否则她真想跟着去照顾他。 “成。” 顾晨答应了下来,小安子洗衣做饭方面确实差了点,不过他正经活也不是干小厮啊。 自己还是带个真小厮去,日子也能过的好些。 因为海上在剿倭寇的缘故,所以大家不能走下江浙的水路,再顺海去往福建,只能走陆路。 南京到福建,一千里的路程,差不多也要走上二十多天。 这几个勋爵子弟倒也好伺候,一路上也没怎么作妖,只有常升喊了几声累,瞧着有些虚弱。 徐增寿的脾气最好,不仅允许顾晨摸老朱赏给他的宝剑,还叫他安心,说自己一定护他周全。 “公子性子真好,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徐达的崽就是不错,瞧着可比另外几个顺眼。 他满眼痴迷地抚摸那把宝剑,上头镶了这么多宝石。 能卖不少钱吧? 到离目的地还有五十多里的时候,顾晨便首先提出来,他要先便衣入城去探探情况。 几位御史也要一块儿,徐增寿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去,所以直接表明要跟着顾晨一起。 “陛下既然要我保护顾大人,那顾大人就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是皇伯伯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绝对不能给办砸了。 顾晨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同意了,徐达家这娃娃还挺死心眼的,这路上连茅厕都给帮着站岗。 耿瓛、常升、汤軏见他如此,当即表示也要跟着几人,绝对不能分开,可见增寿在这群娃里是有号召力的。 于是,顾晨便让护卫们,在城外头搭上了帐篷生火做饭,假装要歇息的模样。 实际上顾晨几人则换了衣裳,扮作外来的商人进了城。 至于路引,早就备好了假的,这是御史查案的特殊手段嘛。 别人可不能这么办,别人这么办那就是伪造。 要吃牢饭的。 明朝初期的福州府,情况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府城的百姓穿的都不咋地,面色也不怎么好。 不过,官兵巡街倒是勤快得很,对外来人更是查得严。 “干什么的,路引拿来我看看。” “从哪儿来,到福州府来做什么的?” “做哪门子生意,什么时候走?” 顾晨他们进城还没有半个时辰呢,就已经被查了四次路引。 余敏有些好奇道:“这怎么,像是在抓什么人?” 京师重地,也没查这么频繁的时候啊。 第 84 章 水有点深 高以然疑惑道:“难不成,是有什么重犯需要通缉?” 可也不应该啊,通缉罪犯,逮着外地来的人问什么? 街边商户个个卖力吆喝,都想把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顾晨上去一一问了价,觉得价格倒是也合适。 这么看来,府城的物价是正常的,没有乱收税的情况。 可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顾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于是拉着大家伙找了个酒楼坐下吃饭,顺便叫来店小二打听。 “小二,你们这是有什么逃犯不成,怎么官兵巡察这么严?” 看起来,还挺尽忠职守,没有丝毫的玩忽职守。 只不过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貌似敬业太过头了。 “害~什么逃犯啊。” 小二擦完桌子和凳子后,闻言随手就把帕子往自己肩膀上一甩,低声对着几人吐槽道。 “听说是皇帝老爷派了御史老爷来,官府怕被御史老爷看出些什么来,所以才查这么严。” 话音刚落,顾晨等人还没详细问,就见门口出现了一队衙役。 进门就颐指气使地,把小二和掌柜都给喊了过去。 而刚刚还抱怨不屑的小二,这会儿也满脸巴结地跑了过去,对着打头的那位客套起来。 “李老爷,您来了,请坐请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 只见这位姓李的衙役倒是不客气,直接带着自己小弟们坐下:“不忙,我是再来问你们一问。” “到时候御史老爷来了,问你们交税多少的话。” “你们该怎么说啊?” 顾晨和另三个御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高官对百姓、商贾倒是危害不太大,对百姓危害最大就是这些小官、小吏,他们比土皇帝还要土皇帝。 另一张桌上的常升撇撇嘴,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不过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倒是比我一个公府之子还要嚣张。” 他最多睡个美人,喝个花酒,都没干过这些贪赃枉法的事。 徐增寿赶紧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别说了,别给人听见了,再误了几位大人的事。” 好在那李衙役也没注意到他们,听到店家回答三十税一后,又十分满意地继续问道。 “若是御史老爷问起,官府有没有收其他的税,官府平时巡查可还得力,有没有欺压你们呢?” 只听那掌柜的,立刻弓腰道:“不……没有没有,老爷们绝对没多收税,我们除了三十税一就没多交一个子。” “官府平日巡查也很得力,处处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从不多收我们一文钱,从不欺压百姓。” 尽管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若是和他们过不去,那自己的生意也别想好做了。 “很好。”李巡检点点头,拒绝了掌柜留饭的要求:“知府大人说了,要廉洁,不可拿吃百姓一片菜叶子。” 他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要走,走到一半又顿住了。 “掌柜的,你这里的茶不错啊,多少钱我买一点儿。”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怀里要掏钱。 “哎哟哟,李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掌柜是商人,自然懂的,连忙让人去包了茶叶来。 “李老爷看的上这茶,那是小人和这茶的福气啊。” “哪里好问大人要钱呢?” “大人尽管拿去喝就是了,喝完了随时再来小人这拿。” 李巡检嘴上客气地说不好吧,手却已经接过茶揣怀里了。 “难为你有这片孝心,那本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知府大人说不能拿百姓一粒米,不能拿百姓一片菜。 可是,知府大人又没说不能拿茶,自己也不算不听话。 他给自己搞了些好处,大摇大摆的就带着人离开了。 “什么狗屁官府,这特娘的分明就土匪窝嘛。” “住嘴,再给他听见了,回头咱们又要再破费一笔讨好。” 等李巡检走了之后,店小二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吐槽,却立刻被掌柜的给制止了。 看着掌柜的垂头丧气地进了柜台,顾晨便招手叫来小二,然后从怀里丢了十个铜钱给他。 “小二啊,我刚刚听到,那人要你们给即将进城的御史老爷们说,他们收的是三十税一?” 店小二点点头,答道:“是啊客官。” 高以然抹了抹嘴问道:“不是本来就该收三十税一的么,怎么还要你们这么说呢?” 难不成,这里和朱桓一样,对着朝廷阳奉阴违? 朱元璋对商业和商人还是可以的,除定商税‘三十税一’以外。 还规定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皆免税。 可刚刚那一番话说出来,仿佛这间酒楼不仅不止收三十税一的税,而且还有收别的税呢? “税一个屁。”店小二大吐口水:“他收我们三十税二,不仅如此,还有各种各样的附加钱。” “比如,他们说我们是开酒楼的,杀生太多,必须要法师超度,不然就会危害整府的百姓啊。” “还说我们找的法师不怎么靠谱,必须要他们请的法师,超度费按馆子大小来算的。” “高的年二十贯、三十贯都有,小面馆每年也要交,而且还有停车钱、秽物钱、各种孝敬钱。” “我家老爷去城东买了个东西,马车就在路边停一会,就要收我们一百文停车钱。” “丢个秽物,每月也要来收个一贯的秽物税。” “这还更不要说,他时不时上门搜刮好东西,还说什么要修路,隔三差五的就要大家伙捐钱。” “结果,钱是捐了,路该怎么烂还是怎么烂。” “诸如此类的事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掌柜的挣不到钱,我们这些小二的工钱也不停降低。” “再这样下去,家里还能不能揭开锅都不好说了。” 待他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尽,他甚至忍不住擦了擦泪。 这一层层的克扣下来,受委屈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么? “你怎么不往上告?”余敏追问道:“他加税要有朝廷的公文,没有公文就加税,那是要砍头的。” “你可以去布政使司举报,还有,你们当地也有按察使司,为什么不去告,这些都不行还能进京去告啊。” “当今陛下早就说过,百姓有冤,可进京告状啊,明摆着的贪赃事实,一告一个准儿。” 那些贪官污吏,除了皇侄朱桓陛下心软过。 别的那些,呵呵! “我的爷,哪有这么简单?”店小二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也不是没去告过,还没出城就被官府的抓牢里弄傻、弄死了,你有什么法子?” “罢了罢了,只要能有一口气儿,有一口饭吃,官老爷们坑点就坑点,若是哪天吃不上饭了的话,我也去海上讨日子算了……” 虽然当海盗丧尽天良,可好歹有饭吃有衣裳穿呐。 偷生之举罢了! 尽管讨生活艰难,可日子还得过,他说完便躬身告退,去看别的客人有什么需要的了。 留下几位御史面面相觑,这地方貌似比当年的定远还过分。 最起码,人家朱桓还没有狠到,路面停个马车都要收人一百文的地步,这也忒丧心病狂了些。 几位勋贵之子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百姓的苦。 吃过饭以后,大家又出去逛了逛,顾晨等人舍了些铜板后,才从那些小摊贩口中知晓。 最近这半个月,他们卖的东西,都是官府统一定价。 平时的定价都不是这个价,平时价格都比如今的价格要贵些,只因为官府收的税贵。 “顾大人,这地方的水,比咱们想的要深啊。” 余敏首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虽然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外差任务。 可除了陛下,韩大人,和他们四个以外。 知道此事的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就算是他们出发前,京城有人给这里的官员通风报信。 第 85 章 总有小人想害老子 可信件在路上也是要时间的,他们怎么会布置得如此周全呢? 府城的百姓日子都难过,又何况是县以下的百姓呢? “这是陛下之命,就是水再深,咱们也得下啊。” 顾晨虽然头大,却也得硬着头皮想法子解决。 “行了,咱们走吧,明儿一早,咱们就亮身份先入城,然后去布政使司探探水到底有多深。” 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是干什么的? 这是一级行政单位的名字,下面辖制着八府,六十多个县,管着整个福建的行政及财政。 而布政使薛大方,不是个好东西,福州府的百姓们都说他贪婪暴虐,小官吏对他的风评也不好。 听说这家伙不但贪百姓的,还要贪自家下属的。 高以然说起自己收到的检举信,更是连连摇头。 “听说下属初次拜访他的话,必须要准备“拜见钱”,不给的话不见不说,还要使绊子。” “逢年过节要给他准备”过节钱“,正常办事要缴“常例钱”。” “没有任何原因的强拿卡要叫“撒花钱”,不给轻则让你乌纱帽保不住,重则让你莫名其妙死掉。” “唉,这捞钱的手段嘛,完全就是学的旧元。” “朝廷的俸禄不高,低等官员没钱给这些高官孝敬,又想保住乌纱帽,所以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 “于是,多少有志清官,就这么变成了贪官,和薛大方上了一条贼船,在这地方上拧成了一股麻绳。” 姓薛的死了,他们也得跟着死。 既如此,那大家自然就只能跟薛大方一条心。 反正再苦,苦的也是百姓,他们日子还是好过的。 有点良心的晚上睡不着,没良心的就会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 范从文道:“我听说,他以永城侯义子自称呐,诸位,依我个人的浅见,这一篮子鸡蛋怕是捡不出来几个好的呐。” 永城侯名字叫薛显,薛显的功劳其实挺大的。 不过他的脾气比较暴躁,擅杀过不少有官身的人,所以只得了一个侯爵,还不是世袭。 只是老朱对他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是贬他去海南反省了一年,便又因为思念他,所以给他叫了回来。 给了世袭的爵位,还让他跟着徐达去了北平屯田。 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听说是认了不少义子。 有这么一位义父,怪不得这家伙这么嚣张。 “义子又不是亲子。”顾晨嘲讽道:“永城侯只怕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认了多少个好儿子了。” 要是知道好"儿子"干了啥事,他说不定还会亲自、立刻把自己好‘儿子’的脑袋割下来。 然后献给朱元璋,表明这事和他自己没关系。 闻言,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布政使虽然乃是二品大员。 可京城的御史来了,他们也只得乖乖地听从安排。 这不,红袍官衣的薛大方,不就对着青衣官服的几位御史笑语晏晏,语气中还带着恭敬巴结。 “几位大人一路上怕是累了,本官特意为大人们安排好了屋子,还有上好的酒菜、茶水和歌舞。” “吃完了,再打打马吊,解解疲乏,再办公事如何?” 各县的县令,此时都是快马加鞭,处理陈年累积的旧案,虽然已经处理了半个月可还有很多呢。 若是给这些御史看到了,怕是多少有些危险。 “不必了。”余敏朝天边拱了拱手,沉声质问道。 “朝廷有规矩,监察御史到了地方之后所用、所住、吃、喝,皆不可用地方上的一文钱。” “薛大人您到底是不知,还是明知,还非要为之呢?” 顾晨看着一脸正气的年轻人,明白了韩宜可为啥欣赏他。 像他这种人,才是最适合干御史的,面对二品大员也敢直言不讳地训诫,不留一丝情面。 薛大方:“我……” 你都在这么远的地方,吃点喝点皇帝怎么可能知道? 余敏冷哼一声,直接道:“咱们是有公务在身的,不好耽误时辰,还请薛大人带路,咱们就从布政司查起吧。” 布政使司其实没什么好查的,账册不过也是个汇总,具体看了心里有个数,和各府县对照就可以了。 心里有了数之后,大家就分头行动带着人去了老韩给他们分配的府县,做具体的工作了。 顾晨这次带的书吏,一个叫张和,一个邓州。 什么叫书吏,书吏就是管文书的,把监察御史到了地方以后,干了什么、做了什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全都记下来。 还有一些副手的工作,整理资料什么的也归他们干。 都是寒门之子,考个事业编不容易,顾晨对他们挺好的,时不时请他们吃饭,关系倒也不错。 “顾大人,福州府的知府大人李庸,听说为人倒是还好,时常教导手下之人不可欺压百姓。” “只是,布政使司在福州,知府大人说话不怎么作数,漳州知府胡添锡胡大人,也是如此。” 顾晨点点头,看来在文官的这边,福建最大的鱼,恐怕就是薛大方了,居然能压得知府都没有法子。 “成,都歇着吧,明日再说。” 反正这事也急不得,顾晨不想亏待了自己的睡觉时间。 睡眠不足就会变丑,老朱家一家子都是颜狗。 标儿也是。 不让标儿看自己顺眼,自己怎么苟到老朱去世? 回到客栈,顾晨回屋子睡觉,因为太累他也不想洗澡了,由着投石给自己把衣裳脱了就准备上床睡觉。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要是饿了带安子出去吃点,不用给家里省钱,不缺那口饭。” 虽然铺子已经关了,但是他在京郊买了两百亩良田啊。 应天府的田知道值多少钱么? 花不完,完全花不完! 投石走了以后,顾晨吹了蜡烛就脱了鞋子上床了,谁知道刚躺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瞧着很清纯,实际上打扮的很妖娆的大美女,居然没有穿衣裳,缩在被子里娇滴滴地唤着他。 “顾大人~” 若是这单成了,方大人说,可以给自己二百贯钱呢。 顾晨:“……啊~” 他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然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指着那女子发出持续性土拨鼠的尖叫声。 “啊……徐公子啊……救命啊……” 总有小人想害老子,老子是那种经不起诱惑的人么? 女子:“……” 她又不是刺客,救啥命啊? 隔壁就是徐增寿的房间,听到隔壁动静吓得立刻提起宝剑,直接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本以为是刺杀钦差的,想着大概可能会经历一场血战,没想到是名娇艳的女子。 徐增寿:“……” 众护卫:“……” 顾晨见人来了,立刻上前躲在了徐增寿的身后。 “徐公子,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可是没碰她一个手指头,可千万不能让她讹上我了。” 这些狗东西,就想拉他下水,连美色都弄出来了。 “顾大人。”听到讹这个字,美人脸色瞬间一白,委屈道:“妾身是方大人,叫来伺候顾大人的。” “顾大人,您能不能,请这些官爷们都出去。” 就算是要卖身,也不能给这么多少看啊。 多丢人。 “我不需要你伺候。”顾晨想也没想,立刻急吼吼地道:“徐家公子,麻烦你,帮忙把她丢出去吧。” “小安子,投石,你们现在马上就去找掌柜,再给我换一间客房,这间屋子,我不住了。” 那么多香粉,呛鼻得很,他晚上会睡不着的。 “等等……”顾晨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看向徐增寿道:“把她带下去,让书吏给她写上一份口供。” “谁派她来的,让她来干什么,许诺了什么好处,问出来以后,可以直接把人给扣下。” 用美色贿赂御史,这是心虚的表现,不抓都对不起他。 第 86 章 戏台子挺好 可怜的小美女,这帮子护卫的老子大多都是武将。 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裹在被子里一提就提溜起来了。 还要被十几个男人围着录口供,完事还要被大张旗鼓送回去。 这下好了,全城百姓,都知道她干了啥事了。 当天晚上,徐增寿就把方之涯,从暖和的被子里,丢进了冰冷的牢狱里,还对他的宅子进行了搜查。 “不过一个经历,区区从六品官,居然住得起这么好的宅子,喝得起这么好的茶和酒。” “他敢说他没贪?” 经历是个什么官? 他们的工作是掌管出纳文书等事,类似后代的"办公室主任",每月八石,一年也才九十六石。 这么点钱,你住四进宅子,喝杭州的龙井茶? 还有,顾晨居然从地窖里,搜出了好几箱金银。 估摸着,少说也有十几万两,果然是沿海啊。 挣得多! 方夫人哭着喊着道:“御史老爷,不要拿我的钱,那是咱们家祖宗留下的,不是我家老爷贪的。” 事到临头了,居然还在嘴硬。 顾晨拿着方之涯的资料,忍不住拍了她的脸道。 “你家世代务农,至正二十年,你公婆把你小姑子卖去了青楼,这才有钱给你丈夫读书的。” 方夫人没想到他打听得这么清楚,瞬间脑子也转的飞快。 “这……这是我的嫁妆,不是方家的钱财。” 自家丈夫,可是薛大人的人,御史老爷总不能太过分吧? “你还不说实话?”顾晨怒了:“你家只不过是个小地主,比别人过的略好些,哪里来的这么多金银?” “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兴许还不会连累你的母族,否则的话……” 顾晨逼问起来没有任何负担,这是在古代。 动刑逼问都是合法合规的,更何况是区区问几句话? “我……我……” 方夫人吓得瑟瑟发抖,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内宅妇人,又没读什么书,几下把自己男人干的事全招了。 贪钱都是小事,主要是卖东西给倭寇和外邦谋取利益。 表面上倭寇是敌人、罪犯,实际上人家是生意伙伴。 “不错,生意做挺大,可惜,你家没命花。” 顾晨拿过供状,看着上面的红手印笑的很开心。 “多谢夫人配合,来人,送夫人和她的孩儿们,去狱里头同方大人团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去探监。” 说罢,他就招呼人,把赃银抬走,再给方府贴了封条。 至于赃银,核对无误,签了字据,自然要放在府衙的库房里头,顾晨语重心长对知府李庸道。 “大人可一定要看好这赃银,若是有任何闪失,弄丢了这笔赃银,你怕是不好给陛下交代啊。” 李庸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看好脏银。 他除非疯了,才会在这时候动脏银的心思。 “顾大人,本府也是无奈,薛大人品级在本官之上,他和各位知县、上下官吏沆瀣一气。” “本府独木难支,又不敢撕破脸,这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就是再怎么小心翼翼。 可在福州的这几年,却也难以拒绝地做了不少错事。 比如睁只眼闭只眼,比如收取各方送来的银钱。 当然,他一个子也没敢花,就等着今天呢。 只盼着陛下看在,他不是故意的份上,能开开恩,饶恕自己的家人,他便感恩不尽了。 “我知道大人的为难。” 顾晨也知道不能逼人入绝境,得让人有希望的道理。 “陛下最是赏罚分明,若是知府大人戴罪立功,助陛下理清福建的政务,陛下自然不会和知府大人计较。”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嘛,这个道理知府应该明白。” 虽然不包括老朱,可顾晨并不想把官员都给得罪了。 若是当真都给得罪了,怕是自己这工作也不好开展。 李庸听得心中有了希望,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配合。 戴罪立功,为自己和家人,找一条活路出来。 薛府。 “该死。” 听说自己送的美人,人家居然不收,还把办事的人给抓了,薛大方气得直接摔了茶盏。 “四个御史,四个都不收,陛下是派的什么人来?” 这么难啃? 美人如火的热情,居然都暖不化他们的心? “相公,既然美人不行,那就用钱试试?” 年轻的小妾用纤细如葱的手,在他身上画着圆圈道。 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贪,谁能离得开钱呢? “先不忙。” 薛大方捉住小妾的手,越想就越觉得不安。 方之涯是他的人,如果被问出什么话来可怎么好? 不行,得想想法子,必须得有这几个御史的把柄。 顾晨可没空管他在想什么,他正在和书吏商量先去哪个县。 “去年十一月,福安县不是才刚刚发生了民变么,那咱们就先抓个典型,拿福安县开刀吧。” 两位书吏都觉得好,一旁光喝茶的徐增寿有些不明白。 “顾大人,你怎么就能确定,福安县里有贪官呢?” 这不还没开始查么? 顾晨和两名书吏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带着善意地笑了起来。 “公子还年轻,自然不懂这些,百姓们不过只想填饱肚子有口饭吃,若父母官是个好的。” “百姓又怎么可能,冒着不要命的危险去造反呢?” 老朱不是就经常说,当年他但凡能把肚子填饱,也不可能会造反,也就绝对不会有朱元璋了么? “许是那陈友定的旧部撺掇呢?”徐增寿假设道:“事情还没有查清,这般武断却也不好吧?” 他今年十六了,是老朱身边的带刀侍卫。 能的老朱如此的看重,他也不是那种绣花枕头。 对政事,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他知道陛下一直不放心福建,就是因为这地方有陈友谅、张士诚旧部,还有通外邦和倭寇奸细。 所以,他认为,不一定就是知县的错。 “公子说的其实也没错。”顾晨道:“可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过的好,别有用心的人又如何撺掇?” 当年元朝官员如果当人,百姓会放下安稳日子不过去当义军吗? 这说到底,不还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么? “公子既然疑惑,不如咱们走一趟,公子也就知道了。” 虽然徐达小时候也挺穷的,可这徐老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发达,自然这孩子也没被社会给毒打过。 福安县属中县,每年大概能交六万石左右的税。 顾晨等人来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此地几个月前有过判断,衙役们个个对着百姓笑容满面。 到了县衙,还看到门口的衙役热情招呼过路的百姓。 “这位大哥,有没有状要告?” “这位大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小家伙,糖葫芦拿好,别掉在地上了。” “大爷,怎么提那么重的东西,来,我帮你。” “……” 百姓们也特别会说话,一个赛一个的会夸人。 都说县令好,是清官,是不可多得好官。 顾晨坐在马车里,看着对百姓殷勤备至都"看不见"钦差大人的衙役,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很好,他的意思是,这戏台子搭的不错。 比那个不打自招的方之涯,要稍微聪明一些。 第 87 章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增寿这个傻小子,也看不出来,还笑嘻嘻地道。 “顾大人,我就说,不一定是官府的问题嘛。” 瞧瞧,就连应天府的官员,也没有这么热情的。 在这生活的百姓,一定过的十分幸福吧? 顾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下一秒就见衙役迎了上来:“御史大人来了,御史大人快里面请。” “小六子,快去告诉知县大人,御史大人来了。” 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保管御史找不出差错来。 顾晨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提步就往里面走。 没走几步就见县令王安福,带着县丞等人赶来了。 “顾大人莫怪,衙门事忙,未曾亲去城门迎接……” 王知县一身青色官服,乍一看挺好,可仔细看却见他内衬分明是麻布,而非官员的绸布。 初春的天气有点凉,可他的靴子并不厚实连绒布都没。 顾晨拱手道:“王知县治理有方,我观街道洁白如新,大人穿衣还这么节俭,真是个好官呐。” 他是口不对心,可王知县却给根竹竿他逮着就往上爬。 只听他真诚道:“顾大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咱们做官是为民,若非为民,做什么官呐?” “本县看着百姓们吃不好、穿不好,本县是心如刀割,夜不能寐,又怎敢奢靡浪费?” “衣裳能取暖就成,这鞋子只要是能走路就行,剩下的钱为民修路、打井、搭桥、造福百姓才是大事。” “廉洁嘛。” 这撒谎不脸红的本事,已经是官员们的拿手好活了。 一旁的县丞安凌立刻道:“御史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去年本县生了民变,一帮人对普通百姓烧杀抢掠,还打死了我们县衙的衙役。” “许多百姓的房子没了,都是我们知县大人给的银子,为百姓重整家园,连厚靴子都拿去当了。”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掉下眼泪:“这一个冬天,咱们县令,穿的都是薄靴,脚都起了冻疮……” 还是县令大人有本事,猜到给好东西是没有用的。 这苦肉计,就好使多了。 徐增寿听得感动,要不是有公务,他都想把自己的靴子给脱下来,给这位知县穿上了。 “住嘴。”王知县等他说完了,才怒瞪了县丞一眼:“顾大人远道而来,你给人说这些事做什么?” “顾大人,快请进,下官已经准备好了本县所有的卷宗,还有税收账册,供大人查案。” 此话一出,徐增寿更加感动了,这人做好事不留名,行事又坦荡,别人都恨不得晚些查。 他倒是自觉,若不是没做亏心事,他又怎么敢的呢? 好官呐! “成。”顾晨的笑容无懈可击,还同王知县唠闲话:“刚刚进城时,听百姓说,知县大人有八个子女。” “真是好生羡慕,还是大人命好,小老婆多了,孩子也生的多,将来老了,儿孙绕膝,那是何等的热闹?” 你说你都穷成这样了,还养那么多个小老婆,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你跟我说你廉洁? 你看我像傻子么? “额……呵呵,顾大人说笑了……” 王知县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个姓顾的这么厉害。 才刚刚进县里而已,居然就把自己有几个娃都打听清楚了? “顾大人,请?” 不过这又如何,老婆孩子多,又不能说明什么? 累积两年的案件,他早在这半个月时间弄完了。 至于账册,他有两套账,另一套账早藏起来了。 谅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案卷是从洪武元年开始,一直到洪武十四年的。 账册也是,顾晨并未先看账册,而是先看案卷。 “知县大人的案卷真齐全,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都有,破案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百姓上午告上衙门,下午知县大人就给惩善除恶、为民做主了,只是,这个墨水嘛……” “徐公子啊,你过来瞧瞧,这墨迹新鲜不新鲜?” 顾晨说一个字,王知县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分。 徐增寿探过脑袋,认认真真看过以后道。 “是啊,不像是两年前写的字,倒像是近日才写的……” 说到这里,他不可思议看向王知县,惊讶他居然在卷案日期上造假,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莫不是,也都是假的? “欸,王知县啊。”见状,顾晨笑眯眯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好墨,居然两年都不褪色。” “该不会是徽墨吧?” 徽墨在唐代时,叫的松烟墨,到了宋朝以后又添了好东西进去,加上产墨的所在的地方改为徽州,所以叫徽墨。 所写之字,可千年不褪色,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 现代的徽墨,都是死贵死贵的,凭他的俸禄怎么买得起呢? 还没等王知县想和好怎么狡辩,不,应该说是解释。 就见顾晨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笑着看向他道。 “这不是徽墨,只是普通的墨罢了,那就奇了怪了,既然是普通的墨,它为何两年未变色呢?” “你们这靠海,又潮湿,这些个案卷可不好保存,你看这洪武十二年十二月的案卷和十三年一月的案卷。” “不过是只差了一个月,怎么这颜色差别这么大?” 见他说不出话来,顾晨也没翻脸,只看向徐增寿笑道。 “去,把这卷宗上的,刘大有,还有刘成才给我带过来。” 没想到,拿到的一本案卷,就这么有意思。 这洪武十三年一月的首案,这原告和被告是一族里的人。 刘大有家境贫寒,只有薄田几亩,刚好糊口罢了。 刘成才则是刘家族老的儿子,他的家里有五十亩良田,衣食无忧,日子也很是好过。 两年前,两人几乎同时成亲。 盲婚哑嫁,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刘大有的媳妇那叫一个漂亮,刘成才媳妇就比较难以形容了,可人家娘家陪嫁丰厚。 这刘成才啊,羡慕人家没钱,媳妇还娶得这么漂亮。 经常跑去偷看人家沐浴,结果被刘大有给撞见了。 可想而知,刘成才被狠狠地给打了一顿。 这一打,就给刘成才的媳妇知道了。 他媳妇是又生气、又嫉妒,可她不敢不敢和自己男人闹啊,就到处说大有媳妇为了几个钱,勾引他男人。 刘成才为了男人的面子,所以也说是被人勾引,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给了几贯钱都说出来了。 村民只知道看热闹,才不管什么事实不事实的。 大有媳妇受不了流言蜚语,把床单往房梁上一挂吊死了。 死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娃也五个月了。 大家都说娃是刘成才的,所以活生生地把人给逼死了。 你说这事,刘大有能干吗? 庄稼人娶个媳妇容易么? 还死了! 所以,他要求刘成才家赔钱,最起码把安葬费、还有他给的聘礼钱、给女方老人的安抚钱给赔了。 看在祖上是一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 刘成才一家子不答应,就这么闹到了县衙里头。 认为他媳妇是自尽的,和他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知县在这案卷上认为,这大有的媳妇自尽。 那是她自己的脸皮薄的问题,非刘成才家逼迫。 最后,判这个刘大有,无中生事,栽赃陷害,杖责二十,徒一年。 结案! 一条如花似玉的人命,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就不值钱。 受害人家属倒是被反咬一口,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要在里头住一年。 还有天理吗? “顾大人。”王知县立刻道:“本县判得绝对没有问题,她是自尽而死,本就与刘成才家没什么关系啊?” 他是收了钱,可这么判,确实是有理有据的啊。 “陛下说过,奸徒若不抵罪,天下善人为所诬多矣,王知县是听不懂,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造谣的人如果不严惩,那天底下的好人,不是都要被诬陷了吗?” “刘成才和他媳妇罪不至死没错,可也没有施恶者享福,受罪者蒙冤的道理,这不是黑白颠倒吗?” 虽然老朱说的那句话,是指那些造谣官员谋反的。 可用在这里,也不是说不过去。 第 88 章 没出息的玩意儿 王安福:“……”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陛下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了,别管朝廷是怎么定的,具体不还是要看父母官怎么判么? 判了就得了,咋这么多话呢? 刘大有被找来的时候,眼里无光,裤子屁股那个地方还有血色,甚至都没条件换条新裤子。 人也蔫了吧唧的,衣裳破破烂烂如被猫抓过的条状,倒春寒的天气,他脚脖子还露在外头。 听见上首坐着的,是京城里来的御史他才亮了亮眼睛。 “御……御史大人,您是京城来的,是陛下派来的吗?” 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和他们这些坏官官官相护吧。 御史大人,能为他做主吗? “是,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顾晨眼眶通红,抛却这身官衣,谁又不是底层呢? 若是没有这身官衣,他也会和这人一样被压迫欺负,家人也是如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强自镇定的王安福道。 “王知县这二十板子,打得是不是也忒狠了些,这都两年了,人家的伤都没好呢?” 王安福心虚低下头,这伤当然不是两年前打的了。 而是,半月前打的。 “什么两年前,分明是半月……” 刘大有抬起头来就要争辩,却见王知县忽然死死地盯着他,那模样跟恨不得杀了他似的。 他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晨皱了皱眉,当即拍了惊堂木,严肃地看向王安福。 “王知县,你最好说实话,这案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办的?” 眼见着今天是绝对瞒不过去了,王安福缩了缩脖子,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 “半月前。”说罢,他还不忘给自己找借口补救:“本县这两年忙,老娘病重,这才拖了那么的积案。” “因为怕考绩不良,被朝廷追究,这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实在是不该,我知道错了。” “可是顾大人,我已经知错能改,把积案都给处理完了。” “将来,以后,也不敢如此了,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这刁民不会说话,这个御史也是真特娘的烦人。 不就是一些多事刁民么,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那么上心做什么? “你胡说。”他话音刚落,刘大有就立刻怼了上来:“我前儿,还听说知县老夫人找刘成才的娘打马吊呢。” 他擦了擦眼泪,不顾知县和旁边刘成才如刀的眼神,鼓起勇气,把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御史大人,您不知道,咱们县的百姓日子有多么难过,朝廷不让打渔,让咱们种地。” “可我们依旧要交渔税,每年辛苦种的地一半以上都交了税,家里的老婆孩子饿得不行。” “偏偏知县大人不满足,还要不停地加税不停地加税,想尽法子从我们兜里头要钱。” “不仅如此,知县大人还不检点,我们县里谁家姑娘生的好看,洞房花烛夜他是一定要……一定要……唉……” 话说到这里,刘大有哭得更伤心,显然他媳妇也…… “要什么?” 徐老三这会儿还没有成亲呢,他甚至还傻乎乎地继续追问。 “他……他……强行帮新郎官,洞房花烛啊。” “嘶~” 从京城来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县衙原本的衙役却不惊讶,显然他们都是知情人士。 “砰!” “冤枉啊,御史大人,下官不曾,下官不曾啊。” 王安福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顾晨一阵火气:“咱俩是平级,你跪我做什么?” “没出息的玩意儿,膝盖这么软,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你的风骨呢?” 明朝上下级之间,民和官之间,都没必要跪下说话的。 只有判决的时候,需要跪,因为他们看来判决是大事。 其余的时候,审问的时候都是站着,如果你有功名在身的话,人家还会给你赐把椅子。 人家老百姓的膝盖,都没他一个当官的软。 王安福站了起身,还有点哆嗦,他觉得自己的乌纱帽。 怕是,保不住了! “不是我说你。”顾晨怒道:“你可是汉人之身,当得也是汉家的官,怎么尽学蒙元的糟粕呢?” “别的地方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的老百姓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也曾经当过知县。” “我离开的时候,治下的百姓,每天能吃三个大白面饼,里头还有盐,一个个面色红润。” “你再看看你治下百姓,一个个不是面黄肌瘦,就是衣衫褴褛,你说朝廷养你干什么使?” “还睡人家媳妇,还非得是洞房花烛夜时去,你说你怎么那么该死,死了也得下油锅。” “来人,脱去他的官服,摘下他的乌纱帽。” “送入狱中,命人好好看管,不许让人死了。” 他的罪行给老朱知道了,少不得要判个凌迟处死或者剥皮揎草,到时候公开处刑也能给百姓出气。 顾晨气得脑袋嗡嗡的,这都已经洪武十五年了。 居然还有抢人洞房之夜的事发生,这都把人欺负成啥样了? 怪不得老朱下手会那么狠,你说就这个样子。 不处以重典怎么行? 刘成才见靠山被捉去狱里了,小心脏早就吓得砰砰直跳。 “御史大人,这事真不关小民,还有俺媳妇的事,是她自己要自尽的,和咱们无关啊。” 不过几句话罢了,别人还说他们家不是人呢。 要是说话算杀人的话,他们一家子不早就死绝了么? “呸,我家娘子,就是你们害死的。”刘大有瞪着他,语气凄凉:“你们到处说她为了钱,干见不得人的事,活活地把人逼死了。” “造孽啊,她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呢。” “我只想要些钱,安葬我家娘子。” “赔付岳父岳母一笔钱,自己也能再娶上一个媳妇传宗接代。” “可是,你们倒好,和姓王的那个贪官勾结,倒打一耙,反而把我打了一顿不说。” “还威胁我,若是敢闹事的话就杀了我。” “御史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娘子冤枉啊,小民那未出世的孩儿冤枉啊,求御史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刘大有哭着跪下,不停地给顾晨磕头。 “起来吧,本官会按规矩判的。” 顾晨亲自起身,把他从地上直接给拉了起来,然后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宣布道。 “刘成才及其妻陈氏散播谣言,致刘大有妻范氏自尽,一尸两命,知县王安福判决不公,现由本官重判。” “本官判决,刘成才赔付刘大有安葬费、聘礼钱,其妻父母的道歉钱,共计二十贯钱。” 这钱换不回母子性命,却也能让家属稍感安慰。 “刘成才偷看其妻沐浴在先,造谣在后,杖六十,徒一年。” “妻范氏,多嘴多舌,妒忌成性,掌嘴六十,念其家中,上有公婆需照顾,下有孩儿年幼,只掌罪六十,不作他罚。” “来人,把这对夫妻拖去外头,当着百姓的面狠狠地打,徐公子,你亲自派人去行刑。” 要想把当地的政治弄清楚,咱们首先要干的是什么活? 很简单。 那就是让老百姓们相信你,支持你,只有他们相信你,支持你,你的工作才好开展。 顾晨又看向面前的刘大有,语气变得十分温和:“让你受委屈了,挨了二十杖,实在是王知县的不对。” “我会让他,赔付你十贯冤判钱,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他当然不可能花自己的钱,王安福还没被定罪呢,那他的钱,就暂时还不算是赃银。 既如此,当然要让王家人,自己把这钱赔给人家了。 顾晨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来人,把这副字,挂在县衙门口还有县城的门口,让进城出城的人都念一遍才能走。” “从今以后,再有人跟风造谣的,就是这个下场。” 第 89 章 惟愿吾皇早日驾崩 “小民多谢青天大老爷,小民多谢青天大老爷。” “小民……小民……” 刘大有哭的稀里哗啦的,只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又跪在地上给顾晨磕了好几个头。 顾晨想拦都拦不住,徐增寿看着也是眼眶通红。 好容易给人送走,他才轻声问道:“顾大人,咱们这么判是对的吗?” 本朝对骂人倒是也有刑法规定,可都是平民骂官吏、骂双亲尊长、小妾骂夫、奴婢骂主人等等上下阶级中,下阶级对上阶级的惩罚。 像这种流言害人家自尽的,什么地方都有。 他看别的官府都是判赔点钱而已,倒是没有这么重的。 顾晨解释道:“周朝之时,造谣者被列入八种严重刑罚之中,谓“周礼八刑,造言居一”。” “秦统一六国后,根据《史记·秦本纪》中记载:诽谤者,族诛,也就是说全家都逃不了干系。” 当然了,规定是规定,实施如何又是另外一桩事。 “再后来逐渐宽松,到了唐朝只需要砍头就是了。” “还免八十岁老人、十岁以下孩童,身有重病的人的罪。” “到了今天,乱说话逼死了人,不过赔点钱,打了一顿而已,他们已经很占便宜了。” 这事如果换了老朱来,那大概就不止六十杖了。 在律法还不健全时候,怎么判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那完全是看手拿惊堂木的父母官怎么想。 父母官好,惩恶扬善,为民做主,父母官不好,那你就回去自求多福,期盼老天开眼吧。 “徐公子。”见他若有所思,顾晨笑眯眯地问道:“到了现在,你觉得,眼睛看到的能算是真的吗?” 这小子心地好、脾气也好,怪不得老朱那么喜欢他。 他也喜欢,可惜年纪上大了点,身份又太高了点儿。 “不是真的。”徐增寿狂摇头,还拱手对顾晨道歉:“是我看的太浅薄,妄下定论了。” “只是,我不明白,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沿袭蒙元旧习,刑狱颇重,为何却没有用呢?” 在这个地方,他看到了在应天从未见过的世面。 果然,每个人所看见的,都只不过是天下的其中一面。 “能让公子不曾见过,则不算无用,最起码离天子近的地方,还是很清明,百姓也安居乐业的。” 顾晨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了,公子还年轻,等看多了,上了年纪,很多东西自然都懂了,现在咱们该去用午膳了。” 再忙,也要吃饭,保养好身子,才能熬过老朱啊。 等标儿登基,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 县丞的典史也进去了,留下的几个巡检瑟瑟发抖,暗暗祈祷能逃脱一劫,可显然不能。 顾安教训了几句,把他们也丢进狱里头了。 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县衙里供着的包青天在心里头真诚祈祷。 “青天大老爷在上,下官惟愿吾皇早日驾崩,太子朱标光荣登基,我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不必担责,活到一百岁,钱多的花不完呐……” 作为一个打工人,原谅他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 毕竟哪个大臣,不想遇到一位仁慈的君王呢? 嗯,他决定了,他以后不管遇到什么神佛都会为老朱祈祷的,祈祷他早登极乐享福去。 包青天:“……???” 你有没有搞错,我不管这事的啊? 难不成,他还能提前给人把寿命给减少不成? 这种违规的事,他可不干。 徐增寿见他搁那求包青天,忍不住扭头对顾安道。 “顾大人,肯定是想成为,如包青天那般的好官。” 吃饭前还这么虔诚,真是! 顾安狂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认为,顾大人确实是好官来着。 应天府,奉天殿。 “阿嚏~阿嚏~阿嚏……”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老朱一连打了十好几个喷嚏,吓得马皇后连忙叫人把披风拿过来给他系上了。 “早和你说,还未入夏,凉,得多穿一些多穿一些,就是不听,来,先把这碗热汤喝了。” “是有点冷。”老朱接过热汤,然后招呼马皇后坐下一起吃:“婆娘啊,你最近气色不是很好。” “是不是不舒坦,不行让太医给你看看?” “实在不行的话,就叫箫神医进宫给你看看?” 太医院那帮人也是不中用,治啥啥不行。 “不必了。”马皇后摇摇头:“我没事,没睡好而已,重八啊,你设锦衣卫,监察百官,典诏狱。” “朝廷里,已经很多人不满了,如此做法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会引起众臣惶恐不安。” 她知道丈夫疑心病重,却也怕丈夫被自己的疑心病害了。 “他们的不满,都吹到你耳朵边了,谁告诉你的?” 老朱非常不爽,你没干错事,怕什么锦衣卫? “我只是听人说,陛下不信任百官,想效仿宋朝的皇城司,令大臣不满、惧怕、抗拒。” 皇城司也是个特务机构,同样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锦衣卫和他的性质其实差不多。 诸位大臣,自然不满。 “呵。”老朱冷笑道:“这事你别管,咱心里头有数,国朝贪腐严重,不用重典又怎么行呢?” “不信你等着看,顾晨和范从文他们在福建指不定遇到多少贪官污吏,咱没有眼睛在外头怎么行?” 全靠文官的一张嘴巴,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和瞎子没有任何区别。 …… 福安县。 王安福入狱三日后,县衙里来了一位员外郎拜见,员外郎今年五十有八,是福安县第一乡绅土豪家族。 他一来,就请顾晨屏退左右,顾晨也都照做。 他自称自己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顾晨吃过的饭还要多。 顾晨笑呵呵地问:“那沈员外,怎么还没被咸死呢?” “按一年最多四斤,活一百岁,也才吃四百斤盐罢了,你看我这个子,每年得吃五六百斤的大米勒。” 这么装也不怕遭雷劈,老子一个京官还怕你一个乡绅不成? 沈员外:“……” 他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这家伙怎么那么爱抬杠呢? “顾大人。”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同他讲道理:“我知道,顾大人年轻,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可以理解。” “顾大人不懂官场之事,原本不是顾大人的错,我来,也是想劝劝顾大人,打狗入穷巷,恐伤自身呐。” 这家伙也太尖锐,刚来就关了方之涯又把王知县关了起来,下一步,他还想干什么? “所以呢?”顾晨面不改色,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人:“员外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 说出来,他好再逮一个,顺手而举,当为民除害。 “顾大人可知,这世道官难做,清官更是难做,古往今来,如范仲淹之类的清官都是办不成事的。” “清官想办的事,办不成,可贪官想办的事儿,就好办多了,大人可知其中的缘故?” 见他满脸想当老师的心思,顾晨决定满足他。 “很有道理,请继续说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大人,百姓虽然艰难些,贪官加税纵然可恶,可朝廷是不是,能按时收到税款呢?” “若是官员是个清官,怜悯百姓,又怎么能供养朝廷呢?” “有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只不过苦一苦百姓,为大局设想,百姓会理解的。” 沈员外喝了一口茶,见顾晨不说话,又继续道。 “顾大人可知,咱们县,在元朝时也来了一位清官,刚上任时,为民伸冤,还同百姓一块儿下地耕种呢。” “可惜,他不肯对百姓加税,规定的粮食凑不齐,也不会讨好上司,想干什么事本县富户乡绅也不配合。” “最后落了个罢官下狱的下场,而本县的贪官都大多得了升迁不说,这不但政绩漂亮、朝廷户部满意,日子也好过啊。” “御史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贪官未免都是坏官啊。” 第 90 章 这诱惑有点大 “贪官不一定是坏官?” 顾晨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就拿清朝的和珅来说,他确确实实是个超级大的贪官。 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个能臣,他不贪乾隆怎么南巡? 皇帝怎么败家? 国库如何充盈,朝廷如何运转? 秦桧杀岳飞,那其实不也是九妹皇帝的意思。 赵构想踏踏实实当皇帝,所以不愿意徽钦二帝回来。 所以就把这口黑锅,给秦桧背在了身上。 严嵩和他儿子干的那些个破事,你当多智近妖的皇帝。 当真是不知道? 知道,还让他们活着。 为的不过就是,皇帝认为他们有用。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你可以说这贪官是个能臣,可你要说他们压迫百姓还是个好官? 那只能送你两个字,呵呵! 在送你三个字:去死吧! “沈员外见识非凡。”顾晨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所以,员外来见本官,到底有何事。” “请直说。” 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不好定罪,到时候给他逃脱一劫怎么办? “御史大人。”沈员外走近了些,十分真诚地说道:“京官难做,我们都知道,只要大人开开恩,稍微松松手,放过方大人和王知县。” “那么,我们可以,拿五百两黄金,请大人喝茶呐。” 五百两黄金,在明朝的时候可是值白银五千两。 这诱惑还真大,顾晨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朱元璋的眼睛,此时正在某个墙根,拿小本本记着呢。 顾晨如果没有铺子田地,按在现在这个职位干到老死、再干一百年的话,也挣不到五百两黄金。 可惜了,现在对他来说,黄金不过是死物而已。 嗯,谁让他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读书人呢? “你们?”顾晨挑眉,很是敏锐地道:“你们是谁?” 好家伙,五百两黄金,这换了谁不迷糊啊? 要不是自己在给老朱当官的话,还真不一定受得了这个诱惑。 这才两个人,要是抓十个人,那不得好几万两了? 一夜暴富好不好? 太考验人了! “这个大人就别管了。”沈员外见他貌似有些松口,立刻道:“大人,俗话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有了这些钱,大人的日子,自然是能快活似神仙,娇妻美妾,置宅置田也都尽够了。” 同时他的心情也有些鄙夷,御史也不过如此嘛。 果然,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什么朱皇帝、赵皇帝、刘皇帝,他就只认一个钱皇帝。 顾晨此时的心情,其实是非常舒服的,你说当初朱桓赚十五万两,才贿赂自己一百两。 格局多小? 现在人家一出口就是五百两黄金,自己这身价那是蹭蹭地涨,怎么能让人心里不爽呢? “你真的不说?” 顾晨不拒绝,也不答应,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大人,这事您真没必要知道。”沈员外真诚地道:“大人只当,大家都是为大人好就是了。” “大人若是没有意见,我这就去取钱去。” 只要把这事给办妥当了,这些御史都离开了。 那他们将来该怎么搜刮钱,那就还怎么搜刮钱。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点儿变化。 顾晨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那你就快去快回,本官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赃银呢。” “哦,对了,我只收金银,不收宝钞,别拿宝钞来糊弄本官。” 沈员外见他说的难听,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可还是想着办事比较要紧,所以还是笑呵呵地去了。 隔壁的茶室里,书吏早已经听命且把他们的话都给记了下来,顾晨看过后也觉得妥帖。 “这些个富户乡绅,不用宝钞,把金银钱都藏在地下发霉,真以为朝廷都不知道呢。” 徐增寿已经暗自跟着了,查清金银所在地以后,等确定罪证就可以抄家,朱棣徐达北伐或许老廖打东瀛,又能多出一笔军费来。 沈员外给了钱,本以为事情就此办妥当了。 谁知道这时候,却从谈话的偏屋里走出来两个书吏,还要求他签字画押,他这才意识到上当了。 “御史大人,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如此不讲武德,真不怕得罪了人,最后不得好死么? “本官一身正气,怎会被你区区五百两黄金所蛊惑?” 顾晨脸不红心不跳,说出的话那叫一个清高。 “把他带下去,仔细拷问,看看是谁让他来贿赂本官的,在去盘查他的生意,还有百姓们对他的风评。” 这家伙做事如此轻车驾熟,看着就是个不干净的。 既然用了拷问,那就说明要用刑,沈员外当然明白。 他反抗得实在太厉害,把一个护卫的脚给踢肿了。 顾晨让小安子送护卫上医馆擦药,不到片刻以后他却回来了。 “老爷,不对劲啊,外伤不是擦点药就好了吗?” 顾晨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他翘着二郎腿还在看案卷。 闻言随口答道:“对啊,不然呢?” 也就是衙门里没有药酒,要是在自己家都不需要去医馆。 “可是……”小安子道:“那大夫说,刘护卫伤得很严重,需要人参等名贵药材好好滋养。” “一副药,要两贯钱,至少吃三副,才能好呢。” 他感觉到不对劲,丢下刘护卫就回来找老爷了。 “啥玩意?”顾晨不可置信,抬头道:“你确实你没听错,姓沈的是驴不成,还能给人踢成内伤?” 他立刻放下案卷,提起衣摆就走:“去看看。” 为了不打扰到百姓,让他们感到害怕啥的,所以护卫去看郎中的时候,是换了便衣的。 别是看他穿得好,所以故意坑他的吧? 小安子去的药堂叫济世堂,顾晨到的时候。 那掌柜,正对着刘护卫唾沫横飞,说得人一愣一愣的。 “咱们这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人参更是百年以上的。” “这位老爷,这那男人呐,可一定得保养好自个儿的身子。” “您说您在外头,辛苦挣钱,攒下的家底自己不花?” “那将来有个万一,媳妇带着你的好东西改嫁他人。” “那不就都便宜别人么?” “我这里,还有上好的海参,看您也是不容易,我可以亏本一些,便宜一点儿卖给你。” “原本该五十贯钱的,我可以只收你二十贯钱,您拿回去补补身子,就当是我同你交个朋友如何?” 海参这东西从古到今都贵,明朝时候更是价比黄金。 可你一个小拇指大都没有的,卖二十贯钱就算了。 人家还只不过是一个外伤,你给人家推海参人参。 是不是,有点丧心病狂了啊? 刘护卫他爹是个小将军,很早就跟在朱元璋身边了,只是功劳小,人也平庸,所以没封爵位。 可钱还是有些的,他越听越觉得这大夫说得很有道理。 手伸进怀里就要掏钱,却被一双手给制止了。 “顾大人?” 顾晨要不是看他爹身份比自己高,早就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大人?”郎中一听这个称呼,当即就发懵了:“您是?” 小安子从顾晨身后,探出脑袋,一字一句地道。 “这是京城来的顾御史,顾大人,你治得这位是刘护卫,当今皇爷的亲兵,你说你该如何治?” 这地方,就连济世救人的医馆,都是这个模样。 真是的,皇爷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生气。 顾晨看向刘护卫,没好气地道:“你是外伤,又不是内伤,吃什么人参海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家伙的智商真是被狗吃了,明明几文钱药酒就能搞定的事,你非得心甘情愿被黑这么多钱。 二十多贯钱,都能买两匹马了。 第 91 章 杀机起 刘护卫被拽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顾大人,不可能吧?” “我瞧着这郎中也挺面善的,而且药堂还叫济世堂。” “还是本县最大的药堂,应当不会是那等奸商开的吧?” 人家都叫济世堂了,而且人参和海参确实贵。 瞧着,也不算坑吧? “不然呢?”顾晨有些无语:“你不过就是擦破点皮,青了一点儿,需要人参和海参进补吗?”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追上来的顾安。 “这么点伤,干嘛要去那么大的医馆,隔壁不就有个小的么?” 顾安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们家的药童在街上拉人来着,说他家在做好事,只把脉、不开药的话是不花钱的。” “如果开药,还给减免五成的药钱。” “谁知道,那郎中的手一搭在刘护卫的手上之后,就说刘护卫有这里、那里一大堆问题。” “我给刘护卫说了,他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可刘护卫不信啊,硬觉得那郎中说得对。” 见顾晨满脸无语,他又忙道:“大人别气,我去问过了,那药堂的掌柜,是王知县的小舅子。” “一直以来,他家就是这么看病的,本地人上过几次当以后,我都不去他家看病了。” “而且,他们也只做外来人,有钱人的生意,坑到一个算一个那种,倒也没坑几个平民老百姓。” 当然了,老百姓都给县令爷坑干净了。 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呢? 顾晨:“……” 特奶奶的。 这不就是免挂号费,但是小病坑几万、大病坑几十万的套路么? 感情古代也有,做生意,果然还得看这些人啊。 “什么?” 听说那郎中真是骗子,刘护卫瞬间来了脾气。 “居然敢骗到老子身上来了,老子这就去宰了他。” 亏他还以为自己身子真有那么虚,感情全都是套路呢? “站住。”顾晨叫住他:“别冲动,你没有权利宰了他,你要是敢宰了他,陛下就会宰了你,你信不信?” 不管人家是不会捞钱骗钱了,那人家也是良民。 你杀了他,那就是犯法,你就得偿命。 他有错,得先给人抓牢里去,用律法去审判他。 这是规矩。 “顾大人,难不成,就由着这些黑心肝的骗人?” 这些家伙,都不知道,打着治病的幌子坑了人家多少钱了,不宰了真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骗?”顾晨笑道:“你有什么证据,他给你开的药都是真的,又没治死你,你凭什么说是骗?” “赶紧回去查查,看看有没有人告过他们医馆。” “有没有出过人命,如果有才能派人上前查封捉拿。” 提刀上去就干太莽,容易把自己也一块儿送走。 刘护卫回去找人查案卷,顾晨就拉着小安子闲逛。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卖鱼丸汤勒,热乎乎的鱼丸汤勒,五文钱一碗的鱼丸汤勒……” 福建的鱼丸香鲜弹牙,一口爆汁,顾晨超爱这道小吃,拉着小安子进去就来了两碗。 一碗里头有四个丸子,剩下的全是丸子的精华。 顾晨吃了一碗,又多叫了一碗,还不忘沾上一点儿酱油。 那滋味,简直是绝绝子,恨不得连碗舔干净那种。 “听说了吗?” “什么?” “知县大人,被京城来的御史,给下到狱里去了,还有沈员外,府城的方大人也被下狱了。” “有什么用呢,杀了这波贪官,也还是会来下一波,御史老爷们又不常驻此地,将来日子还不是一样。” “倒也是,薛大人还好好的,建宁左卫的大爷们还好好的,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好不起来。” “唉……”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顾晨的食欲却丝毫没有减少,又加了一碗丸子,才回县衙里头干活。 他给老朱写了等奏疏,建议他可以给福建来个大清洗,但凡是手里不干净的,一个不留全砍了。 其实也别怪顾晨心狠,关键现在的官员都在当地树大根深,不大清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此举涉及极广,需要军队重压,还得老朱点头才行。 要杀那么多人,也不知道,回头老朱会不会宰了自己,给大家泄愤,姓毛的不就是这么无的么? 管他呢,自己是御史,又不是锦衣卫那种拿刀的人。 唉,真复杂。 上辈子当杠精,这辈子当御史。 早知如此,他就不和导师杠了,不和导师杠的话,这会儿自己早毕业,平安潇洒地生活了。 至于新官员,最好不用福建籍的,福建籍的官员都去别的地方当官,然后让别的地方的官员来福建当官。 而且还不能是一个地方的,如此便不至于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抱成一团,肉也烂到一个锅里。 顺便,参了薛大方一本,说他擅自决定官员生死、升降、受贿、压迫、贿赂等十多条大罪。 奏疏是让徐增寿偷偷送出去的,这崽子办事特别靠谱,又细致,并没有让薛大方知道。 可薛大人现在已经暴跳如雷了,皇帝派来的四个御史在他的地盘上,把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撸了。 眼看着再等下去,说不定就要摘自己的乌纱帽了, 薛大方不愿继续坐以待毙,开始盘算着要杀了顾晨。 “不可啊,薛大人,杀钦差,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连邻居都逃不过那种! “怕什么?”薛大方冷声道:“这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货,既然软硬不吃,那就去死好了。” “反正咱们这儿的民变多的是,陛下就是怀疑咱们,也得想想看,是不是他自己怀疑错了。” “立刻让人去准备,在他们要去下个县的时候发生暴乱,趁乱,把他们四个全都给本官弄死。” 薛大方当然明白此举凶险,可是他也知道此事不可不为。 再不想办法,自己就得死! 反正左右都得去死,那不不如多拉几个人去垫背呢! 想要他的人头,让他们自己升官发财? 他呸! 入夜,天地一片寂静,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嚎啕大哭,顾晨还以为自己做梦就没管。 可哭声却越来越大,顾安这时候又匆匆跑了进来。 “老爷,隔壁宁德县的百姓来了,说是他们的家闺女,被建宁左卫的防御官给抢了去。” 啥? 顾晨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安子道。 “我这么大个的御史在这里,他们就敢这么嚣张?” 那这里没有御史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要上天啊。 “是啊,老爷。”顾安愤怒道:“那老爷子说抢他闺女的那个官,穿的是千户的衣裳呢。” “丢了五贯钞,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提上马就跑了,姑娘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 小小的千户就这么嚣张,百姓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被地方父母官给欺负完了,还要被这些兵鲁子欺负。 “走。” 顾晨连忙起身穿衣裳,想了想,还是把标儿给自己的软甲,穿在了身上,关键时候保命来着。 当然,刺心脏有用,刺脖子那就没用了。 顾安不解道:“干啥去啊?” “要人去啊。”顾晨怒道:“再晚,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赶紧去叫徐公子起来,然后去漳州给江夏侯说声,让他拨点人过来,快点去啊。” 如果不出意外,就算现在赶到黄花菜也只怕是早凉了。 兵鲁子又不会怜香惜玉,肯定是没法子将姑娘给清清白白救出来。 只不过,倒是可以刚好趁这件事,对建宁左卫进行发难。 至于为什么找周德兴的人,而不去找廖永忠。 那自然是还没到时候,像这种小事,周德兴的人足矣。 第 92 章 卖我一个面子 “特奶奶的,特么的,你们建宁难不成是没有女人的么,居然来老子的地盘上抢?” “御史还在福安县的,你这不是给老子找事么。” “赶紧把姑娘还给人家,再给人家父母亲好好赔礼道歉。” 顾晨赶到的时候,便见驸马都尉王克恭已经到了。 他此时正叉着腰在那儿骂娘,而建宁左卫的兵则一个个点头哈腰,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脾气。 见顾晨来了,系着玄色披风的王克恭立刻拱手上前打招呼。 “欸,顾大人,这么晚了,扰着你的清梦了吧?” “都怪这群混账不懂事,咱帮大人好好地教训他们。” 建宁左卫是倚郭的,属福建行都指挥使司管辖,要管也该由行都指挥使,张赫来管才对。 他跑来狗拿耗子做什么? 人家是皇家人,顾晨就是有一肚子不爽也得先行礼。 “驸马都尉太客气了,因着下官有公务在身,也不好前去公主府拜见,不知公主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王克恭娶的是福成公主,福成公主是老朱的侄女。 她爹朱兴隆本名叫朱重四,乃老朱的长兄。 嗯,她爹是被饿死的,说起来也是怪惨。 洪都之战的朱文正和这位公主,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多谢大人关心,公主一切都好。”王克恭拱手笑道:“这里夜深露重,不如交给咱来处理,还请大人回去歇息如何?” 见顾晨不动,他又道:“咱保证,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绝不会让那姑娘白白受委屈。” “大人,可能卖咱一个面子?” 王克恭还是自信满满的,毕竟他也算是半个皇家人。 何况自古以来,将士本就辛苦,虏个女子不算大错。 只不过陛下和娘娘,见不得这种事,所以他不想让御史,把这种事,给闹到朝堂上去。 “不是下官不给驸马面子。” 顾晨嘴里说着软话,却直接给了徐增寿一个眼神。 “只是下官奉陛下之命,巡按福建,有些事不得不做,还请驸马恕罪,改日有机会定给驸马赔罪。” 只见徐增寿带人上前,没两下就给那刘千户戴上了枷锁。 然后又把衣裳凌乱正哭泣、惶恐不安的姑娘,单独带入到一间空旷的房子里问话录口供。 “说到底,顾大人,不还是不肯给我朱家人面子?” 我朱家人? 顾晨心里的小人捶地大笑,这货怕不是不知道。 老朱杀亲女婿的那个狠劲,何况还是你这个侄的? 人家拿刀的手,只会砍得更快。 “驸马见谅。” 顾晨态度不卑不亢的,在洪武朝除了怕老朱以外。 别的人,他还真的没带一点儿虚的。 “吁~” 这时候,周德兴义子,周成发也带着五百人赶到了。 他先给驸马见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驸马都尉,御史大人,我是江夏侯麾下的千户,侯爷说我和这些兄弟,都听御史大人的差遣。” 建宁卫和福州卫不干净的事,他们这些刚来的人也有耳闻。 看驸马大人和御史之间暗潮涌动,他明白此事不简单。 “嗯,劳烦周千户,把整个千户所都给围起来,然后请建州左卫指挥使,胡延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驸马都出面了,正主指挥使却没来。 这合理吗? 胡延是胡美的侄子,胡美是豫章侯、临川侯。 他的长女是朱元璋的胡顺妃,小十二朱柏的外祖父。 胡美和他的好女婿,借着长女在宫中为妃之便,秽乱宫禁,于洪武二十三年被赐死。 军中七拐八绕的,都和老朱有点亲,这些人文化水平又不咋地。 现在又没什么仗要打,他们不就可劲地祸祸了么? 王克恭见他不理会自己,也没脸面再留下自讨没趣,挥挥手也就走了,只是却记恨上了顾晨。 顾晨:“……” 很好,自从当了御史,这仇人每天都往上涨。 顾晨巡视了一下整个千户所,把所有卫兵都集中了起来。 发现有些卫兵呢,长的白白胖胖的,老婆孩子也长的好。 可有些卫兵呢,不但又黑又瘦,身上还有伤,瞧着还是鞭伤。 顾晨在一个瘦小的卫兵面前蹲下,又叫小安子拿来伤药,亲自为他擦着手上的鞭伤。 见他面露害怕的神色,还同他拉家常缓和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十五了吗?” 只有自己肩膀那么高,瞧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崽。 “大人,我叫范振才,今年十六了,嘶~” 伤药碰到伤口有些刺激性,小子的手忍不住缩了缩,却被顾晨牢牢拽着,他只好咬牙忍着。 顾晨趁撩开他的衣裳,便看见满背的便痕。 他凝了凝眉,语气带了些怜悯。 “这伤是谁打的?” 卫兵闲时种地,有战的时候从征,本来就已经很苦了,却还要受自己的上司奴役欺负。 那些人,真不是东西! “是刘千户手下的几个百户~” “死小子,你胡咧咧什么呢,啊……” 这话刚说出来,就见几个百户模样的要发飙。 “不许多话!” 谁知却被徐增寿,毫不客气地上前一人一脚给踢倒在地,发出阵阵哀嚎惨叫,不敢在说话。 顾晨仿若未闻,头也没回地,继续为小子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听了这话,旁边的书吏秒懂,立刻让人拿来纸笔开始记。 范振才看着面前,温柔地给自己擦药的官老爷,又看了眼,在地上哀嚎的那几个百户。 他好像明白了,面前的官老爷是来帮他们的。 范振才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鼓起勇气地回道:“因为我们干活慢了,所以百户打我们。” 顾晨温柔引导道:“干什么活,是种地吗?” 他知道不是,可就是要这么问。 小子摇了摇头,委屈地道:“此地官老爷们也好,军官们也好,都喜欢让我们干私活。” “不管是修建城楼,还是修建自己的宅子、庄子,都让咱们去干活不说,一日还只给吃一顿饭。” “家里富裕的,可以花钱免役,可咱们这种没钱的,则是重役不休、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来。 大约是情绪感染吧,渐渐的好些卫兵都哭了起来,都是那种看起来吃过很多苦的人。 其中一位出声道:“诸位百户、千户、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喜欢强掠妇女,甚至下属卫兵的媳妇也不放过。” “不仅如此,军官们还克扣咱们月粮。” “说好卫兵每月一石,有家的则二石,盐二斤,马饲料十五斤的。” “可真的到了咱们的手里,若是有说好的一半,咱们都得兴高采烈地去拜妈祖了。” 这也就是说,好的时候被克扣一半,不好的时候。 他们就都得饿肚子呗? 顾晨深吸一口气,干脆就直接席地而坐,和大家彻夜畅谈,看看这地方到底有多少问题。 原来对百姓最大的威胁,还不是日益腐败的军官。 而是沿海的土军。 何为土军? 就是地方土司或者民间豪强,所拥有的私人武装。 他们也有为国家抗击外敌、维护边疆、保护民生等方面的贡献和成就。 可也有变得贪婪残暴、肆意掠夺、与民为敌等方面的罪恶和祸害。 他们不受明朝的直接管辖,而是归属于各自的土司或者豪强。 这就造成了军队的分化和割据。 他们之间还经常互相攻伐和争夺利益,甚至与正规军队发生冲突。 如此久而久之下来以后,此地便形成了:“土人为军,反为乡里之患。”的无奈局面。 第 93 章 杀鸡儆猴 你问老朱知不知道这些事? 他当然知道,他还想过让土军和江浙两地的沿海土军互相迁徙,可福建这边的土军已经久得恩惠。 于是就说什么道远劳苦,强调互调之难死活不肯迁徙。 所以朝廷也没法子,只能让沿海卫所相近者互居之。 可这样反倒是让这个地方的军士、官员越发沆瀣一气,团结起来,让朝廷头疼不已。 顾晨现在就觉得,老朱还是不够狠,这种事情得和清朝皇帝学习,当然不是学着对百姓,是对为祸乡里的土军。 顺治十八年的时候,清廷断然决定实行大规模的强制迁徙濒海居民的政策,史称“迁界禁海”。 清朝廷画地为牢,确定好自己定下的边界之后,便开始驱赶百姓,一般只给大家三天的参加时间。 如果三天到了你还不走,那就拿刀架在你脖子让你走。 为了断绝这些沿海居民,想回去居住的心思,还把界外所有的房屋,全都销毁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朝廷还在福建的福宁州,立上牌子警告:“敢出界者斩,越界数步,即行枭首”。 在莆田县立牌:“界外不许闲行,出界以违旨立杀。” 还有武兵不时巡界,史记:“间有越者,一遇巡兵,登时斩首。” 此举使得大批的沿海居民,惨死于朝廷的屠刀之下。 彼时,沿海已经有了良田沃土,富庶的渔业和盐业。 这对沿海居民打击巨大,良田转眼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因为迁海而荒芜的土地数字,也是惊人不已的。 广东和福建两省,就有五十七万多亩地被废弃。 对于土军,听话的就编户籍,分散在全部各军队之中,为国效力。 要是不听话的,那就用武力全部都给剿杀了吧。 剖腹抽肠、摘心活祭、剥皮挂树等等令人心惊的手段层出不穷。 如果说老朱是个可恶的暴君,顾晨觉得还是过分了一些。 最起码,老朱的手段和它们比起来,也还算是温和。 当然,顾晨不是赞成清廷的手段,他只是认为乱世用重典,用坚决一点儿的手段把这些人给清了。 不说安稳几百年,百姓几十年安居乐业还是可以的。 正想着呢,徐增寿过来说,胡延胡指挥使到了。 顾晨嘴里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士兵架着一个浑身酒臭味的男人过来了,男人仿佛醉死了过去,颠簸了十多里路眼睛居然都没有睁开。 “哟呵,胡大人这是喝多了啊?”顾晨嘴角勾了勾,立刻看向身旁的书吏:“还不赶紧记下,建宁左卫当值饮酒,还喝了个烂醉。” 两个书吏明白,就要装模作样地记在纸上。 “胡说,今日咱没当值~” 笔都还没有落到纸上,胡延就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闻言,别说顾晨,就连徐增寿和周成发都忍不住撇了嘴。 这么蠢,到底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 还用说么? 当然是靠关系,走后门啦。 “指挥使又不醉酒了?”顾晨没好气地看向两个书吏:“还不快写下,胡指挥使为躲避御史问话,故而装醉。” 两个书吏又要提笔,胡延连忙上前捉住他们的手。 “别介,别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原来胡美被召回京以后,没什么本事的胡延就被自家大伯子留下,在这里管着建宁左卫。 胡延是个懒汉,不管正事,每天在家坐吃山空。 饮酒赏乐好不自在,可是他倒是乖觉。 只是懒,从不干强迫违法之事,也不抢别人的。 不收别人的好处,下面人的孝敬也不收。 因为他牢记大伯胡美的话,不敢给家里惹一点儿事。 建宁左卫的事,原本都归副都指挥使张麒管来着,可是他去年死了,新的人选还没有选好。 嗯,所以就更乱了。 “御史大人啊,这事真不赖我,不信你立刻去我府上查,我家每一笔银子,那都是正经的。” 顾晨无奈记下,赖不赖的,就让老朱自己去判断吧。 他带着几个作恶的千户、百户离开,胡延还跟着追了老远。 “顾御史,你可一定要帮我给陛下说说好话,我在这里真的很老实,一点儿坏事也没干啊~” 顾晨不理他,胡延还挺委屈的,好歹湘王殿下和自己沾点儿亲。 他在不干坏事的情况下,享受一下也无妨吧? 不过顾晨还是让人去核查了,毕竟到底干不干净不是看自己说,靠嘴说和珅还说他两袖清风呢。 三个月到了后,顾晨和几位御史把自己的业绩汇总,还有些个人看法,快速送往了应天府。 锦衣卫也没有闲着,几乎是同时把小本本送入应天府,然后送到了蒋瓛手里,最后到了皇帝的御案。 …… 洪武十五年,七月初二,奉天殿。 夏天本来就很让人心烦意乱,老朱在看过几位御史的奏疏,还有锦衣卫记下的小本本后就更烦了。 “气死咱了,气死咱了,这帮不成器的玩意儿。” “咱是让他们去治理福建的,不是让他们去为祸一方的。” “御史们初到地方才三个月,便找出这么多问题。” “整个福建的官吏、军官,竟也找不出几个好东西来,坏的偷鸡盗狗,欺压百姓为祸一方。” “好的默默无闻,不干正事,对旁人欺压百姓视而不见。” “咱花那么多粮食和钱养着他们,他们就做出这些混账事,咱真他娘的白养着他们了。” 老朱这会儿多少有些暴跳如雷,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朱标看着一封封口供,也是直叹气,想了想最终道。 “爹,儿子觉得,这海贸咱们是必须得开的。” “御史们说,当地官员乡绅军官,常走私于外邦与倭寇,茶、布匹等物都卖出天价。” “可钱最后都进了他们的兜里,苦了朝廷与百姓。” “北宋宰相赵普,曾对宋太宗说过: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所以儿子以为,应暂停剿倭,令在闽的三位侯爵。” “带兵携御史清理官吏、卫所、让土军四散迁徙,并禁止各地主乡绅私自招兵,违者当斩。” “马上令吏部即刻准备考试,为福建新一批官吏选拔,到时候一捉,一换,该下狱的下狱。” “该砍头的砍头,该贬的贬,该流放的流放。” “一鼓作气清理完全之后,咱们再剿倭开海。” “如此一来,总比外乱,内也乱的要好。” 打倭寇打了这么多年,越打越多,越打越多。 其原因不过是官吏、军队腐败。 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彻底解决根本问题,土军的问题更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嗯。”老朱也有这个意思:“你直接给廖永忠他们去信,让他们从海上下来,先配合御史清贪要紧。” “告诉他们,土军肯听话迁徙的,便罢。” “若是不愿,全部就地斩杀,咱赐他们先斩后奏之权。” “凡四品以下官员,只要证据确凿,都可以按法诛论,嗯~从应天府,派些刑部官员去协助。” “那些个四品以上的,都召回京师来,咱,要亲自审问,咱要亲耳听到他们认罪。” “还有,叫他们别急着杀,等新的一批官吏到了以后,让他们亲自去看着上一任被行刑。” “告诉顾晨他们几个,务必把这次查出贪污十五万贯以上的、草菅人命的,全都给咱凌迟处死,脑袋挂城墙满三年,夷三族。” 这种杀鸡儆猴的法子,老朱认为是极有用的。 只有看见当贪官的下场是什么,才会害怕当贪官。 第 94 章 马皇后痊愈 还有那些四品以上的官,老朱大部分都是见过他们,且时常都有奏疏往来,全都是老熟人。 这些人在他面前装成清官、好官的模样欺骗于他。 那么,他就必须得亲自收拾了他们,才算是解气。 特别是那个薛大方,他非得把他处以极刑不可。 薛显的义子? 笑话! 就算是薛显本人来了,他朱元璋也是照砍不误的。 “皇爷爷。” 这时候,快八岁的朱雄英,哭兮兮地跑了进来,他抓着老朱和标儿的大手,着急地道。 “皇爷爷,您快去看看奶奶吧,奶奶不肯吃药,说什么都不肯,爹也去劝劝奶奶吧。” 他听旁人说,如果人病了不吃药,就会离亲人而去。 奶奶对他最好了,会看他读书,会给他做衣裳,还会给他做好吃的,他舍不得奶奶离开自己。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着急。 他们二话不说,放下奏疏就往坤宁宫赶去。 其实马皇后已经病了两个月了,自从被太医诊断出是痢疾,很难治愈后,她就不肯吃药了。 “此乃不治之症,我若是吃了不好,岂不是连累了别人的性命么?” “我既然得了这种病,那说明是我的命数该如此,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吃!” 太医院的药一般开的都很温和,虽然说是治不好人。 可也是治不死人的,最多让你不死不活地活着。 所以马皇后如果肯吃药,那延长几个月寿命应该还是不难。 可马皇后不干,她并不想多活几个月以后依旧要死,连累了太医,到时候又多几家人哭。 这些太医在皇权眼里,不算什么,可他们回家里去,却是家里,甚至是族里的顶梁柱啊。 “妹子,你听话成不成?” 在外杀伐果断,令无数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老朱,此刻却坐在病床边上不停地抹泪。 嘴里还好声好气地哄道:“咱跟你保证成不成,只要你肯吃药,不管能不能治得好你,咱都不杀他们还不成么?” 马皇后摇摇头,然后虚弱地伸手握着老朱埋怨道。 “你当初,还答应过我,不杀小明王让他富贵一生呢。” 夫妻一辈子了。 她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德行么? 嘴上说着不杀不杀,扭头就给人直接弄死了。 “咱没杀他啊。” 老朱自然不承认,脱口就把一口大黑锅给丢了出去。 “都是廖永忠那个混账羔子,自作主张来着,咱不是早跟你解释过了吗?你咋不信自己男人呢?” “妹子,你听话,把这药给吃了好不好?” 马皇后抬头看向丈夫,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小明王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重八,答应我。” “我死了,放过那些太医。” 瞧瞧,一个个的都吓得瑟瑟发抖,多可怜啊! 还有廖永忠,至正十五年就跟着丈夫打天下了。 忠心耿耿,要不然,也不可能派他去干这事。 可是,他把事做的太明显,封爵后又私底下和杨宪交好,文武相交,正是帝王的大忌。 当年若不是御史顾晨的话,恐怕廖永忠早就下去见阎王了吧? “咱不跟你争这个~” 朱元璋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想起来。 顾晨之前和萧神医,不就弄了个什么素什么东西,把一个得了痢疾的老头治好了吗? 老朱立刻放下药碗,看向正在抹泪的朱标问道。 “萧神医到京城了没有?” 萧九贤三月时候归乡,五日前马皇后病情加重。 老朱再次让人召其入京,可毕竟车马比较慢,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哪有那么快呢? “怎么那么久?”老朱急得团团转,柔声哄着媳妇道:“婆娘啊,你别着急,箫神医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咱听说他治好过得了痢疾的老头,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妹子啊,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咱舍不得你,你不能比咱先走,你要好好的~” “你要是赶先走,咱就把这些太医,还有那些你想保的老兄弟,全都送下去给你陪葬。” 自己当年一无所有,本以为娶不上媳妇来着。 谁知娶上了,媳妇人还好,给他吃大面饼子,给他生儿子,陪他走过艰难岁月,为他出谋划策。 他都不敢想,没了妹子,自己剩下的日子怎么过。 虽然他小老婆有很多,可她们又怎能和妹子比? “陛下别骗我了,痢疾如何能治?” 话是这么说,可马皇后,眼底还是燃起了一股希望。 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想活久些,多陪陪陛下和孩子。 “真的,咱啥时候骗过你。” 老朱把顾晨和箫九贤,怎么治好老头的事都给说了。 只是他没有试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只能等箫九贤进京,亲自为妹子诊治为好。 马皇后默默记在心里,若这回自己还能从鬼门关回来。 那自己的救命恩人,除箫九贤外,那就还多了一个顾晨。 其实马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全京城的人都坐不住了,他们都希望马皇后好好地活着。 勋贵也罢,文官也是,不管信不信神佛的都为马皇后祈祷。 有那些受过马皇后恩惠的,甚至连只要皇后娘娘能好,他们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的话都说出来了。 就算是自家爹娘病重,也不见他们如此虔诚。 箫九贤连马车都没有坐上,是被锦衣卫扛在马上带回京的,来回十二天的路,硬生生只用了八天。 他吐得天昏地暗,却没人管他,提着他就往坤宁宫去了。 等到了坤宁宫,又被皇帝和太子架到了病床前。 箫九贤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可以理解病患家人的心情。 只好先把脉,而后长舒一口气,这病确实是有些严重了。 好在马皇后比那大爷年轻,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先来三十斤大蒜~” 有了第一位病人的痊愈,年轻胆大的箫九贤丝毫不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来,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丝毫压力。 喝药的时候,皇帝刚好不在,马皇后看着自己面前的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我这病,真的能好?” 若是不能好的话,她也不想连累箫神医了。 “能,娘娘。”箫九贤简言意骇:“在郎中不放弃病患的时候,希望娘娘也不要放弃自己。” 病中最怕的不是医生不好,最怕的是病患没有想活的欲望。 “我知道了。” 马皇后接过药碗,一饮而下,只是心中还有些不安。 自己若是真的好不了,重八会不会杀了箫神医和顾晨? 看来,她得想想法子,给这两人留些保命的东西才行。 可显然她是多想了,吃药两天后,她明显感觉自己身上好多了,可见这药是真的有些效果。 “善,大善,自此以后,痢疾再不是不治之症了。” 马皇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皇帝的脸色也好了起来,大臣们的心,更是重新落回肚子里。 老朱难得大发慈悲,赦免了一部分被族人拖累的死囚。 当然,这不包括福建! “顾晨这小子不错。”媳妇好了,老朱心里对顾晨也越发满意了:“涂节的那个宅子,没白赏给他,现在就希望,他能全须全尾地从福建回来。” 闻言,本来还笑着的朱标,立刻严肃地问道。 “爹,什么叫希望,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这里边儿,有事。 老朱表情淡淡的:“薛大方那个蠢货想杀御史,所以咱没让人拿他,就是想将计就计。” “捉贪官只需要证据,平叛只需要位置和兵就行了,咱想的是,趁这个借口对福建发起大清洗民怨会少一些。” 所以,几个御史能不能活,那就得全靠运气了。 哦,还有公府之子,这份量够足了吧? 只是没想到,顾晨救了妹子的命,他心虚地揣了揣手。 “老大,别和你娘说啊。” 闻言朱标愣了好一会儿,他又是生气又有些无奈。 “爹,你,唉!” 朱标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脆拂袖去找蒋瓛了。 这事,得尽快通知顾晨才行。 老朱看着好大儿的背影,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虚。 希望顾晨好好的吧,只要他好好地从福建回来。 自己一定补偿他! 第 95 章 祝你有个正常的死法 这边福安县的新知县也到了,他原先是翰林院编修,江苏人士,二十六岁的白面书生。 瞧着人倒是正派英俊,媳妇儿也生的漂亮可人。 嗯,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于谦的媳妇那叫一个白嫩。 江秋生:“……顾大人,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自家媳妇面前,隔绝了顾晨那曹贼的视线。 不都说顾大人是个正派人么? 他怎么瞧着是个登徒子,哪有这么看着别人家媳妇的。 江夫人也低下了头,不大高兴地用袖子档了档脸。 顾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轻声给人解释道。 “江大人不知道,我离京的前一晚,内子才为我诞下幼子,也没来得及陪伴,便匆匆离开。” “如今见着江大人同夫人,一家子在一起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我这心里心中很是羡慕。” “不是有意冒犯,还望江大人,忽怪。” 你媳妇好看是真的,他看着你媳妇,想起自家媳妇也是真的。 “原来如此。”闻言,江秋生倒是也不生气了:“那,顾大人,咱们先办正事,刑部的官员也来了。” 不觊觎他媳妇儿就行。 福安县的知县王安福,夺人妻女,收受贿赂、私吞税收共达二十万贯,还犯有走私外邦、通倭等十多条大罪。 这是经应天刑部官员、提刑按察使司,还有巡察御史共同议定的罪状,条条都属实。 老朱下的判决是:“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何为凌迟处死? 这个词儿其实是辽代发明的,也就是俗称的“千刀万剐”,是封建社会最严酷的刑法。 “凌迟”在辽代,是用来惩罚想谋反,危害皇帝统治性的玩意儿。 到了老朱这里之后,偶尔也会被用来处罚贪官。 听到凌迟处死这三个字,王安福直接被吓的尿裤子了。 “我没犯那六条,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大明律》规定:谋反及大逆,凌迟处死。 杀尊长的、妻妾杀死亲夫者、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者、采生折割人者、奴婢杀雇主、凌迟处死。 这些规定里面,可不包括贪官一项。 贪官一般都处绞刑,就是在大家面前被吊死。 虽然也挺惨的,可是好歹还能留个全尸不是? 你说他只是一个小喽啰,何至于就要凌迟处死? 他配吗? 顾晨隔着牢房,有些怜悯地望着他,这种东西怎么说呢,到底解释权都是归老朱所有的。 他就非的要拿你杀鸡儆猴,你又能怎么着呢? 你说他不遵守法度? 好好好,那他大不了马上就加上一条贪多少多少钱以上的官员,可以处以凌迟处死呗。 这有啥难的? “昏君,朱皇帝就是个昏君,他是个和杨广一样的昏君。” “他会不得好死,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安福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开始疯狂地咆哮。 “明明他皇侄也抢人的妻女,也搜刮民脂民膏,也贪污受贿,凭什么他只一个,死后还能有上好的棺椁?”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就要千刀万剐,就要夷其三族,就要把脑袋挂城墙上,他怎么不夷朱桓的三族?” “哈哈,他以为贪官砍的完么,人哪里有不贪的。” “我才贪多少,有本事,就让朱重八杀尽天下人……” 看他不知死活地发疯的样子,顾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转身离开。 其实说真的,你要贪一点,顾晨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洪武朝工资低得很,可你别的事干的也太过分了。 不把老百姓当人这种事,他可是一点儿也看不下去。 活该,这个下场真的活该。 行刑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顾晨并不愿意去看。 可却被刑部的人给强拉过去,说需要他签字才能行刑。 他们看这场面是看惯了的,顾晨没看过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再看新知县也好不了哪去,那脸盘子都快跟面粉一样白了。 老朱这招用的好啊,这家伙以后,想贪得时候估计都得掂量掂量,得是一辈子的阴影吧? 只有王安福被凌迟,其余的官吏大部分都是砍头,没有夷其三族,只砍了全家而已。 那个抢人姑娘的刘千户,则是赐了一杯毒酒。 老朱的意思,他是为国立过功的,所以给份体面。 事情全都办妥以后,顾晨辞别江秋生赶往下个县。 这时候知府却传了信过来,说是有他的家书,还有不少冬衣,因信使不知他在何处就送到府衙了。 顾晨就让小安子和投石去一趟,顺便再买些龙须糖回来。 他尝了好多家,就福州府东街的那家铺子做的最好吃。 “大人,陛下召薛大方进京述职,他却在这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听说床都下不来了呢。” 徐增寿作为魏国公之子,在各势力中还是很有些脸面的。 所以在打听消息方面,比顾晨要灵活多了。 “哦?”顾晨挑眉,好奇道:“那么北镇抚司的人,就没有抓着他去,就由着他病着了?” 他不信,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看不出他逃避的心思。 “陛下没有下旨降罪,只是请他回京述职而已。” “自然,锦衣卫也不好强迫。”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那家伙憋着什么坏招。 “大人,咱们得小心些才好,方之涯在府牢中,已经莫名其妙死了,人疯起来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他爹爹说过,当在战场上,逃无可逃的时候。 那就干脆别逃了,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黄泉路上,也不会觉得孤独。 他是怕已在穷巷的方之涯,会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顾晨:“嗯,确实,你现在就让人去找德庆侯,让他给咱们多派些人来,再去给看看高大人他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个姓薛的疯了呢? 薛府书房。 “大人,咱们真的要动手吗?”薛大方的手下还有些犹豫,他害怕道:“顾御史身边那个,可是魏国公之子。” “还有,别的几位御史身边,也都是公爵之子。” “他们可是我朝开国大将之子啊,若是他们有个什么事,几位公爵就能扒了咱们的皮。” 虽说常遇春那个杀神早死了,可徐达汤和耿炳文也不是好惹的,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会不会,本来夷三族就行,最后变成诛九族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杀一个就算一个。” 薛大方前两个月给薛显去了信,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谁知人家回信,说当初收义子,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他有爹有娘的,就不给他当义父了。 只这么一句话,薛大方就知道自己完了。 而这一切,都是那四个该死的御史害的。 他一定要杀了他们,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 九族又如何,弄死几个国公之子,他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值了! 顾晨到了宁德县后,照例依旧住进了县衙之中。 这个县令倒是乖觉得很,不用他多问就把一切老实交代了。 他比那个王安福好一些,只贪了十万贯而已。 而且没有害人性命,没有抢人妻女的变态之举。 “成,那你就去牢里歇着吧,祝你有个正常的死法。” 这么老实,应该不会夷三族,也不用凌迟处死了。 这边才刚把人关进了牢里,外头忽然就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外头民变了,好多人冲着咱们衙门来了,还都拿着刀、还有梯子。” 第 96 章 火烧钦差 这时候,徐增寿也跑了进来,且表情还有些慌乱。 “大人,外头起码有三四百的百姓打扮的人,可他们行动间却不像百姓,现在正往县衙里头泼油呢。” “瞧着,是冲着大人您来的,我估计是有人狗急跳墙,错了主意,想拉咱们一块儿垫背呢。” 这摆明了,就是准备来一道火烧钦差嘛。 眼睛只要是不瞎的,都能看的明明白白的。 闻言,顾晨迅速起身,捉住徐增寿的肩膀,还没等他开口问,人家就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大人,县衙的后门已经被他们的人给堵住了,同样倒了油,放了火,咱们肯定是出不去的。” “廖叔的营地,离咱们有六十里地,咱们的人走了一个时辰,估摸才刚到廖叔的营地。” “就算是廖叔骑他的千里马来,那也还得近半个时辰才能到,我是怕咱们顶不住半个时辰。” 衙役欺负欺负老百姓还成,可门外的显然不是普通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哪有那么壮实的身材,而且一上来就放火,而且目标还直直对准了县衙。 现在出门冲出去肯定会被暴打致死,留在县衙里肯定会被烧死。 就算烧不死,门给烧坏了他们肯定也会冲进来,到时候还得被弄死。 得想个法子呀! 顾晨心里慌得要死,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吩咐道:“这县衙大,就是放火,短时间也是烧不进来的。” “大家把身上都用水打湿,免得被火给烧伤了。” “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然后等德庆侯来救咱们。” “让大伙操家伙,东西左右四个门,都派咱们的人守着,只要翻墙进一个就杀一个。” 他说的咱们的人,当然是指朱元璋给的护卫了。 县衙的衙役并不可信,保不齐他们和姓薛的有什么勾当。 “让把县衙里的油都给拿出来,往他们身上泼,他们想烧死咱们,咱们也烧死他们。” “快去!” 留守县衙的衙役二十人,京城来的护卫二十九人,还有一个去找廖永忠和周德兴去了。 如果他半路没被截杀而死的话,拖个半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 顾晨抓起桌上的白面馒头,送进自己嘴里啃了起来。 事大而食少,乃不吉之兆,所以晚饭还是要吃的。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馒头,顾晨还没忘记给自己灌一盏热茶。 然后就拿起用来防身的小刀,走出屋子里一看,只见此刻院墙和衙门上已经火光弥漫。 “狗官,滚出福建,狗官,滚出福建,狗官……” “砰砰砰!” 外头的骂声震天,还有木头撞击大门的声音,四周的院墙也有人不停地翻进来,然后被护卫们刺死。 这阵仗,让顾晨忍不住心里一哆嗦,随后吐了口国粹。 “卧槽,我这是多遭人恨呐。” 徐增寿刚弄死了个翻墙进来的人,见他出来了连忙喊道。 “大人,你快回屋里去吧,这帮人是冲你来的,别伤着你了。” 他年纪虽然小些,却丝毫不怕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反而拿着剑,像个大人一样护着顾晨。 因为他爹爹徐达曾经说过,徐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 他们徐家只能听命于陛下,陛下让他们办的事,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办好,否则表示不忠不义。 徐增寿听进耳里,记在了心里。 现在陛下让他保护好顾晨,他就必须要保护好他。 就算是今天必须要去死,他也要陪顾晨一起死。 只有这样,徐家才担得起一个忠字,担得起纯臣的称呼。 顾晨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感动,人家是什么身份? 人家是堂堂魏国公的崽,喊老朱一声皇伯伯的人。 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小官。 虽然位卑权重了一些,可也不至于让公府之子舍命保护吧? 这个小友,可以处! “徐公子,衙门的军器库里,貌似有弓箭来着,你找几个射箭好的,给他们射下来就成了。” 感动归感动,可你还是别拿自己得性命去跟人打了。 要是真的为了保护他,被这帮人给弄死了。 那徐达还不得恨死自己,还有燕王妃也得恨上自己。 徐妙云恨上自己,那朱棣不也得恨自己? 当然,前提是自己有命活那么久。 徐增寿这才想起来,县衙里的兵器库还没看过呢。 他连忙带人去开,可等他打开兵器库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娘的,顾大人,他们这是早谋划好了的!” 实锤了,确确实实的谋杀。 徐增寿恨的咬牙切齿的,姓薛的他也是真敢啊。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九族了。 其他三位御史那里,这会儿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德县衙本就已经修建许多年,大门的木头外头看着好。 实际上里头已经腐朽,压根就支撑不了多久。 徐增寿瞅着看着文弱的顾晨,想了想还是把心爱的宝剑送了出去。 “顾大人,你那把小刀不顶用。” “你拿着陛下给的这把剑,一会儿若是大门被攻开,你就牢牢跟在我身后知道吗?” 嵌了不少珠宝的剑鞘被丢在地上,徐增寿把剑塞顾晨怀里后,便提着自己的银枪去帮忙了。 “兄弟们挺住,能抗多久抗多久,只要他们进不来,咱们就还有希望,一定要护顾大人周全。” 有个鬼鬼祟祟的衙役,本想着去帮外头人开门的。 被徐增寿发现之后,直接一枪就给人送上西天了。 顾晨站在原处,手里拿着剑,看小少年为了保护自己如此英勇,不由地也生出了几分热血,咬咬牙就提步冲了上去。 不就是砍人么? 他也行! 嗯,就当是正当防卫吧! 顾晨和廖永忠在庄浪的时候,倒也学了几招强身健体的本事。 虽然和专业的比起来不行,但是防身还可以。 事实证明只要快准狠,不把对方当人来看的话。 像顾晨这种文弱书生,砍起人来也不是太难。 见他如此勇敢,徐增寿倒是欣慰,他最看不起的。 就是平日里说文人风骨,可遇事就躲着瑟瑟发抖的读书人。 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几十个对上几百个有准备的人,还是力不重心的,此时大门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而此时,才过了两刻钟而已。 “轰!” 大门在此时轰然倒塌,乱民如恶狼般扑了进来。 首先就砍死了好几个衙役,两个护卫也被割了喉。 “大人小心!” 徐增寿把顾晨拉到身后,然后所有的护卫迅速列成一个圆圈,把顾晨牢牢护在中间。 可惜敌众我寡,这个法子根本没多久就给打乱了。 “啊……杀啊……” 徐增寿趁着大家都杀红眼的时候,赶紧拉着顾晨换了个位置,然后快速拉着他穿过火海往门口跑去。 想来是那人并不觉得他们能活着,所以倒也没有留什么后手,到时候衙门口停了好几匹马。 “大人,快上马,你出了城后一直往东边儿走,定然能遇到廖叔,快走,我留下断后。”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顾晨往马上送,顾晨连忙拉着他。 “徐公子,要走咱们得一起走,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法和魏国公,还有陛下与燕王交代。” 人家才今年十六岁,他都已经三十一了。 他怎么好意思,让小自己一半的哇,替自己去死呢? “别啰嗦了。”徐增寿突然吼到:“要是再不走,那就一个都走不了了,你快点走啊。” “那狗官想跑,快杀了他……”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并拿着刀向他们冲了过来。 第 97 章 活着就好 没有时间扯东扯西了,徐增寿直接给了马屁股一枪。 马儿吃痛,瞬间发了疯似得往前疯跑了起来。 顾晨连忙死命抱住马脖子,免得被摔下去。 晚风抚过脸颊,皇帝的御剑此刻在他怀里显得格外无用。 “到底哪个狗东西说,当御史没有生命危险的?” 放特娘的狗臭屁! 他儿子、女儿都还那么小,儿子甚至还没张口喊自己一声爹。 要是,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非变成鬼把老朱也给带走不可。 顾晨不知道的,此时不远处的屋顶,一把弓箭已经对准了他。 “咻~” 可惜却没有射到他人,倒是射中了马的蹄子。 蹄子受伤,马儿瞬间跪倒了下去,而顾晨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卧槽。” 好痛! 从马上掉下来的感觉太过酸爽,可顾晨根本来不及缓一缓,他马上就想从地上爬起来逃命。 可原本还在屋顶上躲着的人,此时却立马跳下了屋顶,手持利剑毫不留情朝着顾晨砍来。 顾晨立刻拿老朱的剑去挡,可人家这杀手是专业的。 接下来的几招全是杀机,顾晨甚至都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打滚躲避要害。 “呲~” 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他的手臂被杀手刺破了。 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眼看着人家的下一剑,已经快速朝自己心口刺来,顾晨躲无可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完了! 他好像要噶了! 媳妇儿,对不起,我死了以后,你记得给我闺女和儿子找个好后爹,可不能花我的钱虐我的孩儿啊。 “哒哒哒。” “咻。” 这时候,马儿奔跑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又是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不过这次来的是友方。 黑衣人的剑被一只箭被打飞,紧接着第二箭就正中红心,还没等反应过来,长枪就割了黑衣人人的喉。 他瞪着大眼睛,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长相。 “顾贤弟,手给我。” “廖兄。” 熟悉的声音让顾晨热泪盈眶,他没心思问老廖怎么又改对自己的称呼,连忙把手伸过去。 此时此刻,他只想活着。 被拉上马之后,顾晨又立刻道:“快去救徐增寿,他和护卫,被好些人给围住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音。 平叛的军队来了! “他自有人会救,你先跟我走,驾~” “你看看你的伤口,血是什么颜色,黑的还是红的?” 顾晨低头一看,忙答道:“红的。” 那说明没毒,两人都松了口气,不然大半夜的还得去找郎中,死在路上也是不一定的。 廖永忠驮着顾晨拐进了一条小道,然后出城大概跑了十多里的样子,最后到了乌漆麻黑的海边。 下马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瓶刀尖药丢给了顾晨。 “给,你自己给伤口上药。” 他则在一旁把火堆给生了起来,看着顾晨的狼狈样子嘟囔道。 “你来了福建,遇到事了,也不说第一时间找我,倒是跑去周德兴,他本事能有我强?” 他不是说周德兴没本事,但肯定没自己有本事啊。 为什么相比自己,皇帝也更看重他,就连好友遇事也先去找他,难不成自己真的就不行?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埋怨道。 “有本事,今晚上的事,你也去找周德兴啊。” “你看他能不能跑这么快,来救你这个随时可能参他一本的御史,人怕是巴不得你早点死。” 他要是再来晚一点,这家伙的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顾晨把手臂的衣裳撕开,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解释道。 “建宁左卫那事不大,我想着没必要惊动你来着。” “薛大方下死手这事比较大,这不就提前叫人去找你了。” 还得是徐增寿那孩子警觉,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子。 也是老廖对自己好,居然跑那么快来救自己。 顾晨看着不远处的千里马,他由衷地感谢道。 “廖兄,谢谢你,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可惜了,这友情只能存于地下,文武表面上是绝不能交好的。 之前杨宪,就和老廖交好,所以老朱想杀他…… 顾晨撕下一块衣裳内衬,却不好动手给自己包扎。 刚准备上嘴,却见廖永忠主动走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不用谢我,你死了,到时候皇帝如果要杀我,谁给我帮太子殿下求情,我是为了我自己。” 这当然是原因,可庄浪那几年也确实是有情谊在的。 “周德兴和李庸,还有张赫去救另外几个御史了。” “我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想趁没人的时候告诉你,陛下早就猜到你们会遇到刺杀。” “陛下给我们几个来了信,让我们以平叛的借口,血洗福建的官吏、军官、还有乡绅的土军。” “顾贤弟,你给皇帝做事,一定要万分当心。” “下次再有这种危险的外差,你就想个法子拒绝他算了。” “我跟了他几十年,如今越发地看明白了他的性子。” “为达目的,什么兄弟、亲戚他是都下得去手的。” “若是哪天你没有可利用的,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现在就没几个晚上能睡好觉,一闭上眼都是老朱的冷笑。 若不是知道造反没用,还会连累京城里的老婆孩子。 他早就撂挑子,或则是反了。 可惜,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京城,给皇帝手里捏着呢。 “啊?陛下知道?”顾晨确实没想到,可也不觉得意外:“几位国公的公子都在,陛下也当真真忍心。” 这事,确实像老朱能干出来的事。 也确实是个好法子,钦差如果出事,那皇帝杀再多的人,都没人能够挑出什么不是来。 可也太那啥了些…… 徐达他们,现在还在草原上,和北元的人死战呢。 廖永忠冷哼道:“有什么不忍心的?” 朱文正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是他亲生的侄子呢。 他们这些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那汤和最开始的时候,混得还比皇帝更好呢。 现在呢? 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一句屁话也不敢多说。 他现在是大明皇帝朱元璋,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红巾军小头目了。 “多谢廖兄特来告知,只是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然等北镇抚司的人来了,见咱们不在怕是要起疑。” 他们起疑了,那老朱就起疑了。 “成。” 廖永忠先翻身上马,然后伸手拉他也上了马。 “我们私下见面的时候不多,就算是有机会见了,也不知有多少眼睛,还有耳朵盯着呢,你心里有数就成。” “我是实在没法子,你别傻呵呵给他卖命就是了。” 顾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嘀咕你没法子。 他就有法子了? 不知道马皇后现在如何,她有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得病? 历史上,她是八月嘎的,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还没有丧报传来,想必就是还没有嘎吧? 老天保佑,希望大蒜素,当真救了马皇后的命。 若真如此,自己一家子的脑袋,肯定能活过洪武朝。 顾晨觉得初秋的晚风有些冷,马儿跑得又太快。 他忍不住老廖的衣裳抓紧了些,然后把披风拿来挡脸。 谁知老廖这个嘴贱的,居然道:“我说顾贤弟,你喜欢的应该不是男儿郎,是女娇娥吧?” 顾晨:“……废话,你这乱说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这样的话给别人听到,到时候全天下都会造谣他有不正当的爱好了,他这脸往那里搁? 顾晨立刻把屁股往后挪了挪,然后把抓盔甲的手改成抓披风。 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他喜欢的也是大美女。 “哈哈,说笑罢了,说笑罢了……” 廖永忠只是见他心情不怎么好,让他放松些心情而已。 被火烧过的县衙满目苍痍,顾晨回来便看到满地的尸体。 还好,他一眼就看到了,还活着且正在上药的徐增寿。 “呀,徐公子,你这伤口好深,不过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第 98 章 江西第一才子 只见少年此刻发丝凌乱,脸颊上都是擦伤的血痕,手臂上头还挨了一刀,腿上也挨了一刀。 虽然疼,可见顾晨好好地回来了,还是忍不住高兴。 “大人,你还活着就行。” 他总算是没辜负皇伯伯的期望,也没给家里头惹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一旁的廖永忠,轻声道谢。 “廖叔,多谢廖叔相救。” 他听大哥和父亲说起过,廖叔原本也是应该封公爵的。 只不过是因为犯了错,所以最后才只封了个侯爵。 就是不知道,将来廖叔再立了功,还能不能封个公。 “没事,没事,好好上你的药。” 廖永忠对徐达还是很佩服的,见他宝贝儿儿子受伤了,也是心疼得很,连连让他别动。 “这些王八羔子,下手还真特娘的狠。” 这是招招往死里砍啊! 经过清点,从应天府带过来的护卫,现在只剩下了十个,另外二十个死在这次的刺杀之中。 包括那天被医馆坑的那个小护卫,也都命丧于此了。 顾安和投石从府城赶回来,见他还活着都松了口气。 “老爷,我们在府城听到民变,就急忙赶回来了,还好你没有事,这是夫人给寄的家书……” 小安子的上司,也就是那个姓毛的已经被老朱给嘎了。 他觉得顾大人如果死了,自己就得回去穿工作服了。 那玩意儿太危险。 还不如在顾大人身边,好吃好喝,待遇也好啊。 至于投石,人家纯粹是怕姑爷死了,姑娘守寡而已。 顾晨见他俩也好好的,便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 “吾夫亲启,一别数月,不知夫君可还安好? 家中一切安好,修儿已经会爬,灏儿县试、府试、院试榜上皆有名,虽在末榜,却也有了秀才之功名。 夫君走后新繁来了信,说林姐姐为陈大人诞下一女,取名惜文,所以存儿暂不能前往白鹿洞。 母亲也给我来了信,说丫头很是想念父母亲,常常睡梦中流泪要爹娘,令人闻之动容。 父亲还来信说,永丰县有一位叫曾棨的学子。 今年十岁,虽家贫,父母以砍柴、帮工维生。 且其不得父之所喜,可少年有才,有过目不忘之本领。 性格坚定,一边放猪,一边苦读,白鹿洞山长赞其有状元之才,直言将来科举仕途有望。 待夫君归来,或可请他同丫头一道上京玩耍一趟,夫君再仔细考量一番,在做决定。 顿首,再问夫君安好,忽念。” 豁~ 曾棨? 那位可是江西第一才子,永乐二年的大状元? 可以可以。 顾晨觉得这个可以,而且历史书上还记载他。 相貌堂堂,身材魁伟,善饮酒,且酒量惊人,把外宾喝得直喊服气,深的朱棣喜爱。 还赞道:“且不以才学,只这酒量,亦堪作我朝状元。” 曾棨作文如泉涌,廷对两万言,连草稿都不打。 朱棣极度爱他的才华,在他的考卷上亲自批道。 “贯通经史,识达天人,有讲习之学,有忠爱之诚,擢冠天下,昭我文明。” 这样的人,若是在他贫困之时,拉他一把。 那他还不得对自己闺女好? 他要是敢不好,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这里可不是现代,古人对原配夫妻可是很看重的。 特别是仕途上的人,只要有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你这个乌纱帽,就可以直接摘了回家。 他提笔,回信让妻子告知岳父,好好相待此子。 一切,待他归家,再从长计议。 廖永忠啃着大白面饼,把人家的家书从头看了个尾。 “顾大人,你想给自己找个童养婿?” 私底下他对顾晨亲近,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就得疏远些。 “嗯呐。” 顾晨也没瞒着他,毕竟他也知道,这些家书锦衣卫早就看过了,所以不必遮遮掩掩的。 “哦~” 廖永忠本来想说,他也有个小子,和宁丫头年纪相仿。 可话到嘴边,他又闭嘴了,当初自己和杨宪交好就差点没了命,还是不要和文官结儿女亲家吧。 免得到时候,自己嘎了,还得连累顾兄一起。 顾晨把信交给顾安,让他递回京,然后就准备先睡一觉,岂料这时候一位千户打马而来。 “报~” “将军,周将军派人来说,高御史在延平府顺昌县被刺身亡,范御史、余御史还活着,可也受了伤……” 他话还没有说完,顾晨和徐增寿几乎同时问道。 “几位公子可还好吗?” 得到的答案是都还活着,高以然会死是因为他年纪本来就大了,都六十多了,加上保护他的常升功夫不咋滴,平时又不学无术啥的。 出了事以后,丢下高以然,自己跑去逃命了。 顾晨:“……” 很好。 就是不知道常遇春在天之灵,看见自家儿子这么会保命,他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刚开始是查贪官,高御史被杀,现在就是平叛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不止官员,好些乡绅也逃不过老朱的屠刀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整个福建,别说是那些官吏了,就是拥有土军的乡绅地主都没逃过清洗。 “昏君,昏君呐~” “残暴,太残暴~” “朱皇帝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独夫,独夫,这大明王朝,绝对不会长久的。” “死了一个御史,竟叫我们这些无辜之人陪葬……” …… 瞬间,这类哭天喊地的叫骂声,每天都会在福建各地响起。 顾晨再次见到薛大方的时候,是在福州的府衙里头,这里的牢房被锦衣卫给暂时借用了。 大大小小的官吏,被暂时关在此处,里头一股子铁锈味儿。 那是血的味儿。 锦衣卫经历告诉他们,但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人,都不会先审,因为不管他们招或者不招,都会先挨上一顿。 几十种酷刑,先体验个五六种,咱们再说正事。 如果不说,那就继续体验,一直到你说为止。 “啊~别打了~别打了~我啥都说~” 牢里此起彼伏的叫声,并没有让这些锦衣卫停手。 相反,他们下手越发狠了起来。 薛大方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昏睡着。 经历黄生拿起烧得通红的炮烙,直接在他伤口上摁了下去。 “啊~” 随之响起的惨叫声,更令顾晨偷偷咽了干几口口水。 “醒醒,御史大人要问话。” 薛大方:“……” 他痛的咬牙切齿,两眼昏花,恨不得吃了那个锦衣卫。 有这么叫人起床的吗? 还是人吗? 顾晨抿抿唇,强忍着想吐的想法,上前了几步。 “我问你,你通倭一事,到底是你自己胆大头铁干的,还是在京城有同伙,他们在背后指使你?” 这家伙的智商看起来不高,没有人指使的话。 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知道御史要来? “我知道,杀害钦差,九族都得完。” 薛大方突然笑了起来,满嘴的血牙看着就渗人。 “既然要完,我凭什么告诉你们,让你们过好日子?” 他就偏不说,偏要让这些御史、让皇帝坐立不安。 顾晨:“……你明天就得启程回京,相信应天府的北镇抚司的本事,定然会让你开尊口的。” 锦衣卫下手神的很,有的是折磨你却又不让你死的法子。 顾晨也没纠结,转身离去,虽然看仇人被揍很爽很解气,可对他来说口味还是重了点儿。 应天府,奉天殿。 “陛下,有话说,得人心者得天下,陛下在福建广开杀戒,引得各地地主乡绅终日惶恐啊。” 李文忠跪在殿中,语气诚恳,不想让舅舅大开杀戒。 “咱清的是福建,又没清他们,他们惶恐个什么劲儿啊?” 老朱拿着奏疏,眉头紧锁,看也不看李文忠一眼。 第 99 章 李文忠 “陛下,他们这是唇亡齿寒呐。” 李文忠当然没有二心,他纯粹是为着自家舅舅着想。 “皇权如果想要稳固,陛下就离不开地主乡绅支持,若是杀的人太多,只怕于朝廷不利。”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变法,为什么大多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们损害了地主乡绅,世家门阀的利益。 不管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也都是靠着那些地主豪强捐粮纳粮,才一点点做大做强。 如果朝廷把这些人得罪狠了,只怕是两败俱伤啊。 “保儿。”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背手走到他面前问道:“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跟咱说这些的?” 他当然知道不能得罪狠了,可他想要大明的明天更好,让宝钞更好地推行,让百姓过的好。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要是对那些地主乡绅好,那么百姓就别想好,宝钞就别想好。 文官啰哩吧嗦就算了,可他也想得到家人的理解。 可亲外甥不理解自己,这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陛下~” 李文忠眼眶含泪,没有说话,只不过意思依旧很明显。 他希望老朱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大开杀戒了。 “保儿啊。”老朱看着外甥,语气满是痛心和失望:“你当咱真的不知,你在曹国公府豢养门客之事?” 闻言,李文忠心中一惊,立刻把头嗑下去不敢抬起来,他从小喜欢读书、诗歌之类的风雅事。 如果不是当年情形所迫,现在恐怕也是个文人了。 他打心底里就对文人们亲近,所以才养了不少,仕途失意,还有怀才不遇的门客在自己的府中。 闲来谈天说地、喝茶论诗,倒也觉得很是畅快。 “你啊!!!”老朱突然大吼道:“自从不打仗了之后,我看你是把书读迂腐了,没了半分将军之气。 “全都是跟着你那些门客学的,没学到一点儿的好,学的都是些酸儒,只会纸上谈兵的东西。” “你当咱想大开杀戒?” “咱难道不是人,不怕死了下地狱,被他们报复,不怕沾惹太多血,让自己不得好死吗?” “咱有什么法子?” “你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福建是个什么情况。” “你只需要坐在曹国公府,和文人墨客喝两盏茶,吃两杯酒,论论天下,谈谈皇权。” “你就突然大有感触,就跑来让我不要大开杀戒?” 李文忠看着发火的舅舅,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在外让人尊敬、害怕的曹国公,此时却乖的像孙子。 “保儿啊保儿。”老朱眼眶微红,指着他鼻子道:“如果你是百姓,在你的新婚之夜,别人替你洞房花烛,你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如果你是种地的,官员不停地给你加税加税。” “吃不饱也就算了,乡绅养的土军还要抢你的粮食,烧你的房子,睡你的老婆女儿。” “如果你是军户,不停地被私役,还要被克扣口粮,老婆女儿被欺负,活的连狗都不如。” “还要被时不时登岸的倭寇欺辱,你又是什么感觉?” “你还能跪在此地大言不惭,说着让咱不要大开杀戒,放他们一马的傻话、疯话吗?” 当人活在高处,自然而然,就会为同阶层的人着想,而忘记了底层的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掌柜不会共情小二,官员们不会共百姓。 他们只会高高在上坐着宝座,问底层人何不食肉糜? 说白了,李文忠当了曹国公,他有了广阔的田产、金钱、权势,自然带入的也是地主思想。 而不是当年,因为饥荒被迫逃难,受尽苦楚的流民思想。 老朱见他不说话,弯腰扶着他的肩,一字一句地道。 “你回去好好想想,当年的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此时的福建,正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过着你当初,或者还不如你当初的日子。” “哼!!!” 说完这句话,老朱拂袖而去,雄英最近在学丹青。 他昨日答应了孙子,今儿要去陪他画画儿的。 老朱走后,李文忠跪在大殿中央,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跌跌撞撞地起来,他从未见过舅舅这个样子。 不,应该说是,舅舅从来没对自己这个样子过。 他对自己,向来待如亲子的。 曹国公府。 李景隆刚下学就见老爹神色恍惚,便连忙上前扶着。 “爹,你被陛下骂了?” 今年才十四岁的李景隆,长得那叫一个眉清目秀,而且举止雍容,整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 “嗯,你小子怎么知道?” 对于自己的长子,李文忠当然喜欢,不止他喜欢,朱元璋和马皇后,也都很喜欢他。 长的好、读书好的孩子,谁又会不喜欢呢? “看出来的呗。”李景隆孝顺地扶着亲爹坐下,又给他倒了热茶:“爹,要不你还是把那些门客,都给遣散了吧。” “陛下要做什么,自有陛下的道理,咱们当臣子的听着就行了,你操心那么多干啥勒?” 这不是,没事找事呢么? 还白惹陛下生气,自己也招来一顿臭骂。 “你一个黄毛小子,懂什么?”李文忠挥挥手,打发他离开:“自己去玩儿吧,爹想歇一歇。” 今儿这事,他确实被吓到了,得好好缓缓。 李景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见老爹还好,也就回屋找自己的乐子了。 鲁王殿下不知从哪儿,搜罗到了一本成亲才能看的书,他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借他两天。 有了如此好物件,自然是要挑灯夜读的。 可惜了,燕王殿下不在,否则还可以同享。 当天的晚膳,李文忠没吃,第二天一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家人见情况不对,忙去请了太医。 老朱知道后,晓得他是被吓着,忙让朱标亲自登门前去安抚,后觉得不放心,又亲自登门。 然后召来许多名医,为外甥看诊,见李景隆和他弟弟年幼,照顾自己都难,别说照顾大人了。 于是,他又让淮安候华中帮忙看护李文忠的病,免得那些医者不尽心,治不好他大外甥。 华中是谁? 他是华云龙的儿子,随朱元璋渡长江的老臣了。 顾晨记得,李文忠死后,这孩子被老朱怀疑是他下毒害死了自己的外甥,所以把她贬爵了。 然后就这么过了几年,又坐胡惟庸党给赐死了。 李文忠要嘎了啊? 顾晨心思微动,李文忠要是嘎了,那禁军不就得乱了,老朱被弄死无所谓,主要是标儿会不会有危险? 正想着呢,就听老廖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道。 “你说说这思本也是,他十九岁开始统领陛下亲军。” “那时候杀敌多么勇猛无敌,这时候倒开始束手束脚。” “呵呵,怕杀生?” “他一个将军,死在他刀剑下的亡魂数不胜数,少杀一个多杀一个有啥区别,还怕这个做什么?” 廖永忠并不是觉得皇帝不残忍,他只是觉得很可笑。 朱皇帝造下的杀孽,早就已经累得比山还高了。 那还不如多干点,免得将来太子殿下登基还要再辛苦。 李文忠这时候劝人放下屠刀,那不是纯纯缺心眼么? 顾晨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没有同他搭这些闲话,只是把自己手中的名单递了过去。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叫你来是有事同你说。” “沈喻给的,这些都是不愿迁徙,还想反抗的土军,陛下的意思是,一个不留,全解决了。” 沈喻是锦衣卫同知,从三品,被蒋瓛派来专理福建事宜的,为人心狠手辣,最大的爱好是折磨犯人。 有用的祸害都在他手里,没用的祸害给廖永忠他们。 意思也很是简单,从他手里出流来的这份名单。 随便砍!!! 第 100 章 常升 洪武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马上就到过年的日子,老百姓屋里洋溢着喜气,这喜气却不包括福建的官吏。 顾晨坐在长乐县衙之内,抓着块卤牛肉边啃边理账。 “老爷,您别光吃肉,喝点茶吧。” 小安子给他倒了杯茶,这茶是武夷山上的人卖的,也就是后世说的大红袍,只不过这会儿还不叫这个名儿。 “成。” 顾晨一边吃肉,一边喝茶,全然不顾一旁瑟瑟发抖的县丞刘林,等把手里那本账看完之后直接道。 “刘县丞,你是自己去狱里呢,还是让他们请你去?” 左不过就那点脏事,顾晨查了一年,不管这些人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他现在都不觉得稀奇了。 “大……大人,下官自己去,自己去……” 刘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们知县大人昨日就进去了。 还是被几位护卫架进去,听说是受了好一顿刑罚才算是老实。 既然这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他就选择认命少受些罪。 “行,去吧。” 从遇到刺杀到现在的这三个月里,福建已经死了一万多人,还牵扯了好几个京城的官员。 自然,免不了的,又被老朱给砍了一批。 嗯,听说那些京官如今,大部分都给自己准备了棺椁,每天去上朝的时候,都跟去送死的一般。 惨! 实惨。 “老爷,福安县、宁德县等六个县的老百姓,都给老爷送了东西来,说是感念老爷为大家伙申冤。” “小人按老爷的吩咐,都没收,可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如今,县衙门口东西都堆满了。” 投石满脸笑意地进来,他知道自家老爷是个好官。 百姓们敬佩些也是应该,可大家也太热情了。 虽然东西不值几个钱,可他也知道那是老百姓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情谊是很重的。 若是一点儿东西都不收,是不是也有些不好。 “啊?” 顾晨也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老百姓们居然如此淳朴。 可自己身为官身,怎么能平白无故拿老百姓的东西? 为民申冤,是职责所在,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恩情。 他想了想后吩咐道:“冬天了,我瞧吃不上饭的也挺多,你把东西收了,送去养济吧。” 养济院是古代福利机构,从宋时起就已经存在,是给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明朝还有育婴堂等等的多种慈善机构。 顾晨觉得把百姓们的心意,给更多有需要的人就挺好,既不浪费,也不算不领大家的情谊。 “是,老爷。” 投石笑嘻嘻地去了,如此一来,老爷岂不是又做了好事? 陛下如果知道,对老爷的印象,一定会更加好的好。 顾晨加班加点儿地干活,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好,退班。” 他虽然也想早点把事干完,然后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 可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你别把这地儿的事儿干完了以后,又被老朱安排去下一个地方。 那个老六,啥事儿干不出来? 于谦知道吧? 他给老朱家当御史的时候,就动不动好几年都不着家。 这是他们干御史这行的,普遍都不可避免的事。 顾晨查案,徐增寿帮不上忙,就常常在衙门院子里和兄弟们打架玩,就当是活动筋骨去了。 常升因为把人高以然丢下,自己逃命跑了之事。 害怕被老朱骂,所以不敢回京,成日跟在徐增寿身后打转转,死命拖延着回京的时间。 “增寿,你可得帮帮我,陛下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得帮我说说好话,别让陛下打我。” 当时只顾着跑路,事后想想,还真觉得自己实在不对。 他爹可是杀神常遇春,他怎么就能丢下高大人跑了呢? 而且,高大人还是个古稀老人…… 他甚至,都比不上高大人英勇,真是丢死人了。 “胡说八道,几个国公家的,除了九江以外,陛下最疼的就是你,常叔走的早,陛下是希望你成器。” “还有太子殿下,也最疼你,甚至疼你多过茂哥,不是我说你,你可是常姐姐和太子殿下亲自带大的,怎么能够如此荒废呢?” “你这般,不是给常叔,还有常姐姐和太子殿下丢人吗?” 常茂是庶长子,他娘是常遇春打完仗从外面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大着肚子了。 当时蓝夫人心里肯定膈应,女儿向来贴心自己母亲,自然不好和这位大弟弟太过亲近。 可常升出生的时候蓝夫人已经去世,没多久常遇春也没了。 作为长姐,自然要多多操心,所以姐弟感情很好。 “我知道错了。” 常升耷拉着脑袋,其实他身段好,小小年纪就生得比徐增寿还高些,也比旁人多些力气。 就是不学好,荒废了本事,现在捡起来倒也来得及。 “这次回去,我定然多加练习,再不敢给爹丢人了。” 只是想起陛下的怒火,他小心脏还是有些发抖。 毕竟陛下打皇子们用的是鞋底,揍自己那就是板子了。 鞋底子顶多破点皮,板子他起码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徐增寿却直接摆出了陪练的架势,真诚地建议道。 “别等回去了,咱们最好现在就开始吧。” “升哥,咱们若是现在就开始练好,等回去,陛下看了也高兴,说不定就不那么生气了。” 顾晨在柱子后面,听着这俩娃说话,不由地笑了笑。 老朱当然不会生气,因为死人本在他的计划之中。 让顾晨意外的是,李文忠没死,听说是马皇后病好之后,亲自盯着郎中问药,所以老李好的快。 这样也好! 顾晨倒是为标儿高兴,老李在,标儿的东宫就会稳稳当当的,标儿好,自己就好了。 接下来的两年,整个福建的情况直接焕然一新。 地主豪强被清理了大半,剩下的也被吓了个够呛。 土军也都被打散,零零散散被编入各地卫所之中,再也不能聚众闹事,为祸乡里之间。 当然,这种成功局面的背后,肯定是少不了鲜血的。 廖永忠也不知杀了多少土军,才让剩下的听话迁徙。 表面上说是只杀了两万多,别的都服从大明听从调遣。 而实际上,反抗的人数,翻个倍可能都打不住。 最苦的还是新官员,他们在京城观看了薛大方的剥皮萱草,本来就已经吃不下饭了。 谁知颠簸到了福建,还要再看一场各种被处死的刑法。 有那种胆子小的,都吓晕了,却还要被郎中扎醒。 锦衣卫的同知陆成,站在刑台前对着大伙高声道。 “陛下叫各位看着的意思,就是告诉大家当贪官的下场,望大家牢记前车之鉴,当清廉好官,否则的话~” 剩下的话他还没有说出来,官员们就已经抖了好几抖。 “臣等谨记。” 他们能说,他们已经后悔,来参加这场考试了吗? 这不像是来当官儿的,倒像是来受罪的。 为了加快进度,老朱又派了好些御史来了福建,帮着新官把账理清楚,冤案理清楚之后。 然后又建立了月泉港,在月港附近建上了市舶司。 专门用来管理海贸、管理海上商税的机构。 当然,现在还是空的,并且专门开放了一个海口给渔民捕鱼。 但是有禁渔期和开放期,春季和秋季这种繁殖期是禁止捕鱼的,当然现在也还没开放。 因为剿倭大业还未完成,老朱已经派使臣去了日本交涉。 而且还让使臣去放话。 配合大明打击倭寇则罢,如果不配合的话。 那就打! 只是使臣如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小日子那边是什么态度。 第 101 章 我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 顾晨等人离开福建的时候,百姓们个个流着泪相送,不停地给几人塞、丢煮好的鸡蛋和馍馍,还有各类他们认为顶好顶好的东西。 “大人,留下来吧,别走了,留下来吧~” 几家欢喜几家愁,百官地主虽然哭得挺惨的。 可百姓们却是高兴得很,他们甚至不希望御史们离去。 因为他们不知道,御史离开之后,官员会不会又恢复原样,继续如从前那般欺负他们。 因为人太多,廖永忠、周德兴、赵庸、张赫几人不得不亲自在前方骑马开道,送几人出城。 “几位大人,一路珍重。” 顾晨和廖永忠视线对上,明明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最终也只能无言告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上,余敏不禁叹息道。 “可惜了,来时高老还在,咱们谈天说地好不痛快,如今高老却……不过也算是为国捐躯。” 陛下给了忠献二字为封号,奉也,虽然秦桧也是这个谥号。 可是怎么说呢,每个谥号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不同的。 “听说,高老的儿子,陛下直接许他入了翰林院为编修,又给人赐了宅子,还赏了百金,老妻也得了诰命。” 陛下难得如此大方,同僚们都觉得老高死的值。 顾晨:“……” 老高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觉得生命可贵,怎么能说值不值得呢,不过这也是文人一生所追求的了。 得个好谥号,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是自己来自于现代,没有人家的觉悟罢了。 洪武十七年,傅友德、蓝玉、沐英在平云南之战中大捷,沐英被老朱留在云南永镇。 傅友德和蓝玉则班师回京,还顺便带回了一群小俘虏,其中有个小俘虏跟个小刺猬似的。 对着押送他的士兵又咬又踢,一点儿也不听话,眼底满是仇恨,恨不得吃这些让他家破人亡明军肉,喝他们的血。 “臭小子,还挺犟,若不是看你生的眉清目秀又会读书,识得几个字,早把你给砍了。” “你好好的,别闹了,跟着将军们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再敢不听话,砍了你!” 千户王刚其实挺理解这孩子的,他本来是云南贵族出身。 霎那间家破人亡,父母皆亡,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呸,滚开,谁要吃香喝辣,认贼作父,滚……” 不到十岁的少年恨透了眼前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屈服。 “二弟,别闹了,将军,我弟弟还小,您别和他计较。” 年长一些的马文铭就聪明多了,一边呵斥自己弟弟,一边给王刚道歉,生怕弟弟被人一个冲动砍了。 这天蓝玉喝多了酒,见他如此烈性,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战场上的杀神不是开玩笑的,马三保就算是再犟。 可他也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马三保~” 在哥哥眼神的示意下,他到底没把口水吐人身上。 “这名儿不好听,我给你改一个。”蓝玉叉着腰想了半天,笑嘻嘻地道:“你就叫马狗儿,以后就跟着我如何?” 陛下都喜欢,给他身边的太监,取名什么黄狗儿,王狗儿,张狗儿,说是这是忠心的意思。 好,那他就给自己的随从,整个马狗儿呗? “我呸。” 小三保可忍不了这个名,不顾哥哥的阻拦就吐了口水。 “你特娘的才是狗,你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是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生来就是马三保,我一辈子都是马三保,我不是马狗儿……” 蓝玉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 被吐口水,还被骂祖宗十八代都是狗? 想死? 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当即就掐住了马三保的脖子。 “你敢吐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马三保被他单手掐着脖子拎起来,脚离开了地面,小脸迅速涨红,小腿也不停地蹬着。 双手还不停扒拉着蓝玉的手,然后死命地掐他的手。 可蓝玉是何许人也? 一点儿痛的感觉都没有就不说,手还越发地用力了。 “将军,将军,我弟弟还小,他还没有十岁,求求你,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放过他,求求你了将军。” 马文铭被吓坏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满眼含泪,担忧地看着自家弟弟,这可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砰。” “咳咳~” 蓝玉把人丢在地上,小三保立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马文铭上前搂过弟弟,心疼地为他抚背。 只见蓝玉蹲下身来,再次问道:“咱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要叫马三保呢,还是要叫马狗儿呢?” 他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杀了他。 马文铭吓坏了,赶紧哄着弟弟:“将军问你话呢,你快快告诉将军,你要叫马狗儿,不叫马三保了。” 尊严哪里有活着重要?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小三保却还是,倔强地看着面前的蓝玉道。 “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我叫马三保,不叫马狗儿,不叫……” 小犟种的模样,不但惊到了大家,还惊到了不想管闲事的傅友德,他回身看到那个满脸倔强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为他说话。 “蓝玉兄弟,不然就算了吧,这小子年纪小不懂事,犯不着和他生气,来,咱们喝酒去。” 蓝玉不动,手依然放在剑柄上,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摆明不想就此作罢,傅友德连忙劝道。 “你看他也算是有种,有骨气的人,就算了吧。” 行军打仗的人,对有骨气的人,也是保留些敬意的。 “有种?”蓝玉把手从剑柄上挪开,忽然冷笑着道:“咱今儿,就非得要让这臭小子没种。” 他扫视一圈,把视线落到自己义子,蒋老五的身上。 “咱记得,蒋老五你家从前,是干骟猪匠的是不是?” 蒋老五连忙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家从前确实是骟猪匠。 “将军的意思是?” 总不能是把这孩子骟了吧? 他是骟猪的,跟骟人怎么能一样,就算是要骟也得回了京城,请专业的阉割师傅来吧? “把他给咱骟咯。” 还真是! 蒋老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倒霉孩子好好的,惹将军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个杀神吗?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我家二弟年纪尚小,还未娶妻生子,还未成家立业啊将军……” 不顾马文铭的哭天喊地,蓝玉直接让自己的义子动手。 “给咱马上开始,咱倒要看看,看他被阉了后,到底还有没有种,还要不要叫马三保。” 傅友德摇头叹息地离开,蓝玉兄弟的脾气实在是…… 太坏了些! 这么烂的臭脾气,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下场。 不过他是皇长孙的舅姥爷,应当是有好下场的。 听说,应天府已经在准备,册封皇长孙的册封大典了…… 当天,一个叫马三保的小孩,在到应天府的路上被徒手阉割,惨叫声传得老远老远。 不过他命也是真大,居然也没嘎,只不过都痛的哆嗦了,还死咬着唇,迷迷糊糊地道。 “我叫马三保,我不叫马狗儿,我叫马三保……马三保……” 醒酒之后的蓝玉,见此惨烈情形,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傅哥,你咋不拦着咱一些?” 要不是这孩子命硬,说不定就这么下去找他爹娘了。 傅友德:“……你说的是啥话嘛,我还能拦得住你?” 你自己是个什么脾气,心里头难不成没点数? “也是。”蓝玉点点头,随后道:“这孩子长的挺不错的,送进宫当个小太监也挺不错的。” “总好过上战场卖命,这么想想,割了也挺好,挺好……呵呵……” 就这样,蓝玉良心稍微内疚了一下,又迅速觉得自己这事干的不错,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勒。 傅友德:“……呵呵,是。” 你倒是心宽体胖得很,知道顺着杆就往下爬。 顾晨等人回京的时候,好巧不巧就和大捷部队在应天府城外,大概还有六十多里的地方相遇了。 人家是有功劳的人,肯定要走前面,顾晨他们老老实实走后面,却见一戴着枷锁的少年走路姿势瞧着有点奇怪。 不仅如此,裤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嘴角起皮。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走上去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他。 “小孩儿,渴了吧,来,喝点儿水?” 电视剧里的囚车,那是给有身份有危险之人坐的。 像这些没有危险、又不是很重要的人,都是锁着铁链走路,几千里也是全靠一双腿。 所以此时,他们不仅脚上是血泡,还又饿又渴。 第 102 章 他会不会参咱一笔 马三保见到自己面前的水袋,幻想水入喉咙时的那种甘甜滋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有三个时辰没喝水了,一直被推搡着走路。 马三保抬头,见到一位十分英俊儒雅的青色官袍男人。 此时正朝着自己笑得一脸和善,瞧着像邻居家的大哥。 而且并没有恶意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地一松。 “你是什么官儿?” 身着官袍,自然而然是大明朝的官。 他讨厌杀他父母的将军,讨厌派人杀自己父母的大明皇帝。 可他却也明白,这些事,与这些小官是没有干系的。 押送的士兵见来人是御史,倒是没有上前阻止他送水。 顾晨笑着解释道:“一个芝麻小官而已。” 说罢,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用油纸包的蜜饵递了过去。 “你肚子饿不饿,吃点吧,还有六十里的路要走。” “不吃饱,可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又会挨打。” 蜜饵就是发糕。 那种甜呼呼、软绵绵,香甜的食物香气,强烈刺激着马三保的味蕾,他咬了咬嘴唇道谢。 “谢谢大人。” 马三保到底没忍住诱惑,双手把水和吃的接了过来。 不过他没自己吃,而是先给了旁边大些的男子。 “哥,你吃。” 马文铭先用带着铁链的手,给顾晨拱了拱手,行了礼道谢,这才接过水,喝了几口。 只不过,却不肯吃东西,而是让自家弟弟先吃。 “大人,在下马文铭,这是在下的二弟马三保,多谢大人,大人仁慈,必有好报。” 至于那个阉割自己弟弟的,那就祝他下场凄惨、不得好死吧! 果然是这两兄弟…… 顾晨心中有了数,看着狼吞虎咽的郑和不禁有些怜悯。 “小孩儿这血是……?” 这还在路上呢,就被无情地活活噶了铃铛? 这也就是这孩子年纪还小,还不懂得此物的重要性,否则哪还有心情吃得这么欢快? “大人,蓝玉将军说,要把吾弟送入宫禁之中,当……当小黄门……” 小黄门也就是小太监的意思。 他哭的格外伤心,然后把蓝玉如何对小弟下毒手的事说了,还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自家弟弟的愿望是当将军,这下子人生是彻底废了。 顾晨:“……” 蓝玉就是蓝玉,这个臭脾气,怪不得历史上老朱要杀他。 就他这么个臭脾气,你说他能服朱允炆的气么? 到时候老朱死了,朱允炆登基了,他要是还活着。 还不得带着一堆武将捣乱,这大明不得又乱起来? 顾晨想了老半天,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道。 “别太难过,孽根没有了,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受情感所困,无儿无女的,也就不会害怕如别人一般受人掣肘,也能活的自由大胆些。 不过蓝玉这种人不好安定下来,最好还是让老朱发配他去小日子。 小日子需要这种狠人教他们做人! 队伍的最前方,蓝玉听说御史和马三保说话了。 他不由地心口一紧,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傅友德。 “他不会参咱一本吧?” 这些年,他是被这些言官御史给参得够够的了。 只要是被参,皇帝得骂自己,太子妃和太子也得骂自己一顿。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可谁犯贱喜欢被人骂不是? “放心。”傅友德安慰道:“你不过就是阉割了一个战俘,又没虐待,你又劳苦功高的,陛下怎么会责怪?” 此次平定云南,蓝玉攻占大理,在曲靖擒获元廷平章政事达里麻,功劳是三人里最大的。 眼下北边战事还未曾平息,陛下正是要重用他的时候。 闻言,蓝玉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挨骂就成。 “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顾晨待两兄弟吃饱喝足以后,就要拿着水袋离开,谁知才刚刚转身,就被小三保给叫住了。 “你问我名字做什么?” 对于这种战俘,顾晨一个文官,并不能做什么,更不能带他回自己家,最多给口吃的,再参蓝玉一个虐待战俘。 不过肯定也没什么用,老朱现在不会为了一个战俘责怪蓝玉。 按照历史的进程,他会被送到燕王府伺候朱棣。 顾晨也没打算阻止,留在京城,马三保不一定能发光发热,可能会反而被厌恶太监的老朱掩盖光芒。 可如果去北平跟着朱棣,时常在战场上奔驰杀敌。 他就一定能成长起来,为将来下西洋做好准备。 “爹娘说过,不能白拿人的好,我想报答你。” 此时队伍已经渐渐挪动起来,小三保虽然被推搡着前进,却还是频频回头,看向给他水饭的男人问道。 “大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顾晨站在原地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道。 “小孩儿,好好活着!” 他没告诉马三保自己的名字,只要他会如历史那般下西洋,那他们就还有的是时间相见。 “顾大人。”余敏上前,轻声笑道:“那小孩儿长的倒是眉清目秀,怪不得顾大人心生怜悯。” 就连他看见了,也不免有些心软。 “自然,若不是眉清目秀,将军们又怎么会费心把人带回来?” 不管是男是女,谁不喜欢生的好看的? 你看唐朝那个温庭筠,就因为其长的不如意的缘故。 仕途曲折不说,还要被史官记下一笔“脸大如饼,面如钟馗。”世代人都知道他不好看了。 “也是,也是。” 闻言,余敏笑着应是,又道顾晨马上要有乔迁之喜,让他必须得请客吃饭才是正事。 “我们几个,还都是赁的院子住着。” “顾大人却有了这么好的宅子,不请咱们上门吃酒可说不过去啊。” 他们身为御史,平日里别的大臣们办个宴会啥的,都不敢上门吃酒,就怕落个结党的罪名。 平时想聚餐怎么办? 要么,等陛下设宴。 要不然呢,就等着同为御史的同僚们请客。 可大家俸禄都差不多,这聚会团建自然也就少了。 这不,好容易逮到个人,自然是要好生薅一顿。 “成,那我就在家扫除,等着诸位赏脸光临了。” 当御史的本来就不能高调,平时也不敢大摆宴席,没什么机会热闹。 像这种乔迁之喜,当然得宴请同僚,吃吃小菜、喝喝小酒,好好放松放松,谈谈诗词书画了。 出完外差要先进宫述职,才能回去见家人。 除非人家朱老板发话,让你先回家洗漱歇息够了,第二日再去觐见,你才能先回自己家。 不过很显然,咱们的朱老板没有这么体贴。 见两拨人今日一同回京,他干脆直接大手一挥。 让人在奉天殿摆了席面,让大家边吃边各自述职。 吃的倒是非常简单,一盘羊肉、一盘小菜,一盘点心,一盘水果,还有一壶小酒和米饭。 “蓝玉啊,你很不错。” 老朱看到蓝玉的军功,就像是看到了当年常遇春,眼底的欣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这样勇猛的将军,又是雄英的亲舅姥爷。 将来儿子和雄英用起来,定然会十分顺手啊。 “臣不敢,陛下赏什么,臣只有感谢的。” 蓝玉已经是永昌侯,他本来想给自己要个国公。 可看着太子警告的眼神,只好乖乖地表示什么都行。 朱标见他识相,也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家伙张嘴胡诌。 “嗯,你小子,出门几年,倒是懂事了许多。” 老朱果然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然后忽然问了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家大闺女,今年是不是十五了?” 第 103 章 二品官服 老朱早就琢磨着了,自家小十一、小十二现在已经到了年纪,小十二的王妃他早想好了。 海国公吴祯的闺女,这是他早就答应人家的。 既如此,不如就把蓝玉的闺女,给小十一当媳妇吧。 如此一来,兄弟们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加亲上加亲。 “是,小女是十五了。” 察觉到自家闺女,可能要被指给某位王爷之后。 蓝玉心里倒是高兴得很,谁不想跟皇帝当亲家? 不能封国公也没事,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 但是当亲家一事,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这个店了。 “陛下,不是咱自夸,咱那大闺女不但生的如花似玉,那性子也是温婉贤淑,可不像咱这个大老粗。” “咱那大闺女,给她娘教得可好,管家理账、针线女工,那是样样都拿能得出手……” “咱家大闺女……” 他王婆卖瓜的模样,令老朱满意,武将们羡慕。 可文官这边却是不屑,觉得哪有这样跟别人推销自家闺女的。 像那啥,给客人推销姑娘老鸨,余敏更是冲顾晨使了使眼色,还撇了撇嘴,摆明了是嫌弃。 顾晨啃着羊肉,只觉得有些好笑,可能这些武将觉得,跟皇帝当亲家,也就是拿到保命符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皇帝,是朱元璋啊。 历史上他被老朱剥皮,皮还被送去给了已是蜀王妃的闺女。 嗯,朱标如果不死,不知道他下场会不会好点儿。 这时候,李谨走了过来,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 “顾大人,太子殿下请您席后先莫要急着走,留上一留。” 闻言,顾晨抬头看向上首的朱标,后者冲他笑了笑,还对他举起了酒杯,显然是要共饮。 顾晨连忙举杯回敬,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愿意。 你说这标儿就算是再好,那也不如回家抱自己媳妇啊。 他都三年没见自家媳妇了,这会儿心里早就恨不得飞回去了。 谁想跟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话? 芙蓉帐暖,抱着香喷喷的媳妇说话,不香么? 朱标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诉他明天就有升官的旨意下,顺便让他有空让他媳妇带闺女进宫转转。 “自三年前,在你家看过你家丫头,雄英就一直都惦记着。” “可每次着人去问,都说你家丫头不在京城里头。” “孤觉得,这孩子啊,还是得跟在自己父母身边才是最好,老人难免宠溺,容易宠坏了。” 就像他家的雄英一般,被爹娘如珠如宝宠着。 不过只是学骑马摔了一跤而已,爹娘一晚上却起夜看十几回。 当年自己骑马摔跤,老爹别说是过来哄他了,还立刻便黑着脸让他爬起来重新上马。 果然啊,这天底下,就没人不疼自己孙子的。 顾晨听到自家丫头,小心脏立刻就崩紧了一些呢。 只不过脸上却是满脸堆笑,表示认同朱标的话。 朱雄英那个死小孩儿,乳臭未干,就惦记自家闺女? 想屁吃呢? 不行,必须得给闺女,定下个娃娃亲逃脱孽缘才行。 顾晨到家的时候,已经子时,可小院依旧亮堂堂的。 苏婉盈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相公,你回来了。” 进城之后,顾晨就让顾安和投石先回家里报信。 所以苏婉盈这才没睡,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欸,回来了。” 顾晨伸手,先给了媳妇一个熊抱,然后为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又香了一大口才道。 “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你了。” 古代车马慢,普通人送信也慢,自己常年不在家,媳妇独自照顾家里,又怎么会不辛苦? “不辛苦。”苏婉盈拉着他进屋:“相公才辛苦呢。” 本来就没多少肉,这一去三年,又瘦了一些。 这么晚,儿子早睡了,顾晨看着摇篮里睡着的白胖娃娃,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本以为能把孩子给弄醒,谁知这小子咂咂嘴,侧了侧肥胖的身子,便又继续沉入了梦乡。 “啧。” 顾晨觉得有趣,正想再捏捏,就听媳妇在外头喊道。 “相公,累一路了,先沐浴吧?” 沐浴? 顾晨心中微微一动,当即便放弃继续逗弄儿子的想法,理了理衣裳就往媳妇那边去了。 大明现在的人口太少,他能力不高,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给大明多种些未来的花朵儿罢了。 大概是素了太久,这一亲热下去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飙车的时候有多高兴,早上起不来的时候就有多累。 苏婉盈缩在被窝里,看着丈夫那两个黑眼圈就有些心疼。 “我就说不要了,不要了,你还非得折腾那么晚……” 才睡了半个时辰,能不累才怪了。 顾晨伸手抚着自家媳妇的脸,有些贱兮兮地问道。 “哦?” “你说的是不要?” “可是,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唔……” 苏婉盈气得脸色涨红,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去上你的朝~” 在外几年了,年纪也增长了,怎么反倒越发地不要脸了呢? “成,那你再睡会儿。” 顾晨给媳妇捏了捏被子,才起身给自己穿衣裳。 然后道:“今儿我不过,就是去露个脸罢了,这三年我一日休沐也无,这次就一块儿休了,也多陪陪你。” “等早朝过后我就回来补觉,然后下午咱们就去逛新宅子,再择个吉日,就搬去新家住。” 这院子小,隔音也不好,到时候别给孩子听到什么动静。 影响不好! 最关键的是这院子小,朱雄英他们一来就能看到自家闺女。 还是必须得搬去大宅子住,那样好藏自家的白菜。 顾晨从洪武四年,到现在的洪武十七年的十三年间。 先从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干到从六品侍御史,又干从七品的下县知县,再干到正七品御史监察御史。 一直在七品与六品之间反复横跳,终于在洪武十七年五月初八这天,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青色官服变成了绯色,哦,也就是大红色的官服,顾晨也不知道老朱的脑子是咋想的。 居然给他官服上绣的是锦鸡,这玩意是二品官员穿的图案,顾晨觉得穿在自己身上怪怪的。 “任尚书,这衣裳,是不是拿错了?” 他虽然是这般问话的,可也知道不会有错。 洪武朝当官,谁不提起二十分精神,怎么会在这种芝麻大的小事上面,犯这种错误呢? “哦,光曦啊,没错的。” 礼部尚书任昂原本也是御史,所以和顾晨也熟,他解释道。 “陛下说官服做来做去太麻烦,锦缎与绸缎的布匹价格也贵。” “所以直接给你这身锦鸡的,免得过段时间还要再换,所以啊,光曦你就放心大胆地穿吧。” 陛下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提拔顾晨嘛。 任昂有些羡慕,他都七老八十了,才到这个位置。 不像光曦,三十出头就是四品,将来怕是不得了勒。 顾晨:“……” 不过一身官服还这么抠搜,可真有你的老朱! 没办法,他只好穿着这身招摇的绯袍回都察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绯色官服,就是比青色的好看。 才刚进门,就被诸位同僚围观了,他们还不约而同地,朝着顾晨身上的新衣裳伸出了咸猪手。 “顾大人,咱们这些人,都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你倒好,连升六级,必须得请客吃饭啊。” 虽然也有快的,人家高以然就是以都御史的官职下葬的。 可那是用命换来的,或者年纪已经有些大的才有如此殊荣。 顾晨今年才不过三十三,就得了正二品的官服。 这说明于什么? 说明他升正二品是迟早的事,这又怎能不让人羡慕? 第 104 章 新宅 “咳咳……” 大家正说着话呢,几年不见的老韩这时候迈着欣慰的步伐,朝着顾晨他们走了过来。 他如今已经是左都御史了,正二品的大官儿! 其实老韩早就想辞官不干了,奈何陛下一直不肯点头放人。 原先他还有些不理解,自己到底已经上了年纪,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又时常惹陛下烦心。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被自己怼几句的烦人精而已。 只不过嘴皮子厉害了一些罢了,陛下何至于就不肯答应他归家呢? 不过如今看到顾晨这身衣裳,他才算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自己这个位置,陛下是想让顾晨来坐啊。 也是,九卿之一的位置,都察院里也就顾晨还算合适。 既清廉,又正气,还聪明,不像自己一根筋。 “老师。” “韩大人。” 顾晨和同僚们见了韩宜可,连忙拱手同他打招呼。 “三年未见,老师的气色,比从前更好了一些。” 这两年朝廷还算安稳,没什么大贪之人出现。 老朱干事也还算好,没有滥杀无辜的事发生。 韩宜可的事情不多,当然也就养得更好了些。 他笑道:“光曦啊,荣升四品,这可是一件光宗耀祖、光耀你顾氏门楣的大喜事。” “请客吃饭那是一定要的,可为今最重要的还是迁宅子、立祠堂、描牌位、供香火。” “从前是因为没有条件,如今既然有条件了也该在自家立上祠堂,时刻供奉祖宗才是正事。” “我等字迹尚且都还能看,刚好,咱们为你家祖宗描了牌位,你不必去外头请人了。” 什么叫尚且能看? 在坐的都全是大明朝读书精英,书法不说比得上王羲之,那也是能挂起来欣赏水平。 说什么尚且能看的话,这不过都是谦虚之言而已。 这都是大家的心意,顾晨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只不过心里微微叹气,又少了一个可以请假摸鱼的借口了哟。 “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多谢老师,还有各位同僚了。” 大家都明白他三年未归,家中肯定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倒是也没有拉着他继续啰里吧嗦,客气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请完假,顾晨已经困得不行,回到家倒头就睡。 等他再次告别周公,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张放大的大白胖娃娃脸。 “儿子?” 顾晨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人捞到了自己肚皮上捏了几下胖脸。 呼,手感是真的很不错。 “叫爹爹。” 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回来的时候这娃都这么大一只了。 大概再过个一年,差不多就可以开蒙上学了。 “爹爹。” 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乖乖喊了爹爹后又仔细打量了他半晌,才歪着脑袋认真点评道。 “爹爹,你长的好大一只。” 问路叔叔,和昨晚回来的投石、顾安叔叔都没这么大只。 “以后修儿长大了,能不能长到爹爹这么大只?”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顾晨:“……你是爹爹的儿子,自然也能长到爹爹这么大只。”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从未见面,可形容词却如此有默契。 “相公,醒了就起来用膳吧,太晚用膳对身子不好。” 早上就没吃呢,长此以往身子可受不了。 顾晨点点头,抱着儿子起来,坐到桌上喝了口汤,醒了醒神后道。 “娘子,给岳父大人写信,让岳父大人把丫头送回来吧,再把那个姓曾的小子也叫来京城。” “他爹既不喜欢他,那就让他把孩子送给咱们,咱们帮他养着也就是了,反正他自己也养不好。” 新宅子那么大,人太少不吉利,不就多养一个娃么? 又不是养不起! “好。” 苏婉盈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能让自家父亲满意的娃,想来品性是极好的, 哪怕不做女婿,做门生,对自家也是好事。 等一家子吃过午饭以后,顾晨就右手抱儿子、左手牵媳妇地坐上马车,去看自家的新宅子了。 “咱们既然要住大宅子,奴仆还是要多买上一些。” “伺候的其实无所谓要多少,勤快机灵也就行了,最主要的还是打扫、还有守门的粗使。” “我要求不高,这个子一定要壮,力气也必须要大。” “特别是守二门往后的人,定然要尽忠职守,仔细挑选出来的,不可以有一丁点儿的马虎。” 不壮的话,怕护不住自家的小白菜。 知道为什么古人说,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二门,指的就是垂花门,也就是人家所说的内宅。 外人是不能进出此门的。 恩,男仆也不行。 因为里面住的全都是女眷,外人进去多有不便。 顾晨在现代的时候,觉得这些东西是封建糟粕,是对女子的束缚,跟坐牢子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就是纯纯保护闺女的啊。 将来皇宫里头,那几个朱土匪来自己家的时候。 他们就算是皇家的人,也不能随意往后宅去吧? 当然,为了避免闺女觉得无聊抑郁,各种娱乐设施必须得整起来。 什么秋千啊、毽子啊、放满各类书籍的大书房,这些都必须得安排上。 他也会在比较安全的前提下,带闺女出去玩儿。 没办法,当你无法和强盗打的时候,你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牢牢把你想保护的藏起来。 顾晨怕媳妇不舍得花钱,还不忘殷切地嘱咐道。 “钱方面你不用担心,你相公现在升官了。” “些俸禄自然也涨了不少,太子殿下还时不时的,给咱些零花钱,够咱们一家子花了。” 他现在每月俸禄是二十四石粮,每年二百八十多石粮。 直接比当监察御史的时候,多了两百多石粮食。 家人们,谁懂啊? 他真的真的,做梦都差点笑醒。 朱标亲自管着蜂窝煤和玻璃厂,想必是赚了不少。 虽然自己没提,可他总是私底下塞钱给自己。 顾晨不知道老朱知道这事不,不过他才不管这些呢。 老板给你的,你还装清高不要? 傻呢么不是? 涂节这货是个很会享受的,他家宅子总占地大概有一千多平方左右,建筑面积估计有九百多。 不过虽然说是四进,其实不过是在三进院后面,加上了一排后罩房,给下人住的而已。 大宅子里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很是雅致。 只不过略微显得空旷了一些,听说那些名贵字画什么的,都给老朱抄到他自己口袋里去了。 真是小气,也不说给自己留点儿。 “这宅子也忒大了。” 苏婉盈拉着自家夫君,眼底里又是喜欢又是惊讶。 “夫君,咱们光是买摆件瓷器,估计都得花不少钱吧?” 文人爱雅,但是想要雅致,就得需要金钱的堆砌。 “不必,能简单点儿就简单点儿。” 顾晨不大喜欢摆件瓷器,那玩意儿又不能吃。 “你去买些碎玻璃回来,想办法弄在院墙上插着。” 如此一来,只要有人翻墙,那就是自讨苦吃。 苏婉盈:“……夫君,你防谁呢,至于如此吗?” 人家可是皇长孙,马上就是太孙,怎么会做出翻墙的举动来呢? 而且人家才多大,尚且不通情事的黄毛小子。 还真当自家闺女是天上的仙女,人家皇子龙孙找不到更好的,就只盯着他们家不成? “听我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其实顾晨也觉得不可能,可想起老朱家两百多年干的奇葩事,他又觉得,这事也不是不可能。 嗯,过几天去找姚广孝,让他给看看自家闺女的命有没有变动。 可等他去了天界寺,才得知,洪武十五年时马皇后病重,皇帝为了让儿子们给马皇后祈福。 所以挑了许多高僧,给儿子送去,其中姚广孝就去了燕藩。 顾晨:“……” 也行! 到时候,朱棣、姚广孝、蓝玉一起发配给小日子挺好的,这三人一块儿,怕是有小日子受的。 第 105 章 曾棨 永丰县,龙潭曾家村。 “啰啰~”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山坡上,一位十二岁左右的俊美少年此时正左手拿着书背,右手则拿着树枝不让猪跑出队伍。 生活虽然凄苦,可少年脸颊上并无丝毫的愁容。 这时候,一位蓝衣粗布的妇人,满脸笑意地跑来喊他。 “子棨,子棨,快别放猪了,赶紧跟着娘回去。” 王氏显然是因为跑的太急,所以把自己的头发都给跑散了,脑袋上唯一的木簪也是摇摇欲坠。 “娘,您发髻乱了,儿给您理理。” 曾棨见状,也不急着问何事,而是先把书揣进怀里。 手又在衣裳上擦了擦,然后才伸手为母亲把簪子扶好。 可王氏却捉住儿子的手,用满是欣喜的语气道。 “儿啊,快跟娘回去,那白鹿洞的山长还有苏县丞来了,说是来接你去应天府读书的。” 早前两年,苏县丞就接自家儿子,去了白鹿洞拜见山长。 过年过节还总送礼来,她就知道儿子大概率是被人瞧上了。 那些官老爷,很爱培养门生士子,将来踏上官途相互扶持。 她们这种寒门,最好的翻身之路,其实也只有这条了。 否则若无人资助读书,再好的天赋也是徒劳罢了。 想到这里,王氏忽然哭出了声,觉得看见了曙光。 “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好生读书,给为娘的争一口气,让二房的人,还有你那个狠心爹爹,都对你刮目相看,你听到了没有?” 王氏的命不好,她嫁给曾父已经有十八年的光阴了。 进门五年才生了个儿子,本来是应该苦尽甘来。 可当时恰逢二叔生病去世,年轻守寡的妯娌要回去改嫁。 婆婆不忍心小儿子没有后代,所以让妯娌效仿唐朝之事,让丈夫和妯娌生个延续血脉香火。 丈夫偏心同妯娌所生之子,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二房,倒是累得自己的儿子每日喂猪砍柴。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了她儿另一条出路。 “母亲,儿子若是走了,那儿如何对母亲尽孝呢?” 曾棨这孩子为人洒脱,他喜欢读书只是单纯的喜欢,并非为了争气、报负才想读书做官。 这会儿,也更担心母亲在家不好过,而非自己得前途。 “你这个傻孩子,你管我做什么?”王氏拉着儿子,一字一句地道:“你只要有了好前途,谁敢欺负你娘?” “这两年,山长和苏县丞待你亲近,你父亲都没敢再打你,你祖母还把你弟弟的鸡蛋分你一半。” “儿啊,鸡蛋好吃吗?不挨打的滋味是不是特好?你想一直被你父亲,还有你奶奶疼爱吗?” 他当然希望父亲、奶奶疼自己,可是孝顺母亲也很重要啊,可是那是去应天府读书也…… 听村长家的六哥说,应天府有天下最好得大儒。 曾棨低着头,右手摸向怀里的书,这是村长送给自己的《孟子》,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本书。 别的书,他都是借来看,看完就得还给人家。 去了应天府,那自己,是不是就能看更多书了? 王氏扶着儿子的肩,用过来人的语气道。 “孩子啊,什么亲情,都是假的,只有你出息了,能干了,你爹爹、你祖母才会对你好。” 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儿子如此残酷的事实。 可事实就是如此,穷人家的孩子注定要早当家。 儿子早些明白了,也能少走弯路,王氏爱怜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言语之间满是憧憬。 “苏县丞说,接你的去应天的,是位四品官的京官大老爷,是左佥都御史顾大人。” “他说,顾大人家还有一位小姐,今年九岁了,娘也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若顾老爷真的对你有意,你定然不可拒绝,知道吗?” 见他凝着眉,王氏又道:“人家老爷帮你读书科考,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你要感激人家的,知道吗?” 别人如果真的有这意思,那是自己儿子的福气和脸面。 曾棨见母亲哭了,不禁半跪下来为她擦干眼泪。 “母亲,儿子知道了,儿子定然会好好读书,孝顺顾大人顾恩公,也孝顺母亲,不敢丝毫懈怠。” 父亲偏爱二婶和弟弟,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自家母亲干,若自己有了本事,母亲也会轻松许多。 “乖~乖孩子~” 王氏欣慰地点点头,这辈子,她就只能看儿子了。 曾家。 “杨山长,县丞大人,我家大儿子虽然读书有几分天份在,可也不如这个小的机灵聪慧。” “您看……” 虽然大儿子有出息很好,可曾父更想小儿子有出息。 所以,他把八岁的小儿子拉出来,想顶了大儿子的位置。 “大伯,我不想读书,我不……” 曾柱被家里宠坏了,闻言,不但没有丝毫高兴,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母亲身后躲避。 “这孩子,大人……” “夫君,我把子棨叫回来了。” 曾父又气又急,刚想为儿子说话,就见自家老婆带大儿子回来了,他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王氏暗瞪了丈夫一眼,恨不得上去把他撕成两半。 偏心小的也罢了,如今连这种事都想偏心小的。 太过分了! 苏县丞放下手里的粗瓷茶碗,招手把曾棨引到自己的面前。 比划了一下身高后,才笑眯眯地夸赞道。 “嗯,比过年那会儿见着,还要高出不少呢。” “孩子,我问你,你想不想去应天府读书啊?” 这孩子天赋异禀,看上这孩子,想资助拉拢的其实并不止自家,知府大人也看上了这孩子。 只不过女婿是京官御史,所以没人想和自家抢而已。 如今女婿又升了四品京官,且还是权重的御史。 在这个地方,就更加没人,会和他们家抢人了。 “想想想,县丞大人,这孩子做梦都想读书呢,都想去应天府,想接受顾大人教导呢。” 曾棨还没有说话,王氏便连忙抢着帮自己儿子回答了。 “夫人,你让孩子自己说嘛。” 苏县丞虽然是地方上的豪强,可是他从来都不会逼迫他人,一切的一切,都讲究一个自愿。 当初对顾晨是,现在对曾棨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曾棨的回答,却只听这孩子朗声回答道。 “县丞大人,小子自然是想去应天府读书的,只是心中放心不下母亲……” 说罢,他低下了头。 撒谎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来的。 “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苏县丞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对此还非常满意。 “曾老兄?” 曾父见县丞大人叫自己,他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只听苏县丞道:“这兼祧并娶之事,虽说在民间较为普遍,可到底违背礼法之事。” “民间以为,两妻平起平坐,都是一样的尊贵,且也表示理解,可是在咱们大明的律法上嘛,是不认的……” “你若是做的实在过分了,将来被人闹到了公堂之上,说不得,还会给你二人判个和奸之罪。” “按大明律,按你与二房的关系,怕是要判绞刑的。” 兄弟妻,不可欺,欺了,那就死翘翘了。 当然,只要不闹到公堂之上,知县老爷才懒得管你们这些民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可只要闹上去,那曾父和他的弟妹只有吃亏的份。 妻子虽然不能告夫,可兔子逼急了,那也是说不准的。 闻言,曾父立刻吓得赌咒发誓,表示自己再也不敢欺负妻子。 他弟妹张氏也立马出声表示,以后家务一定平摊,再也不偷懒耍滑,只是心中不免牙痒痒。 攀了高枝就是不同,将来只怕都得在王氏面前矮一截。 有了父亲的保证,曾棨这才放心地表示想去读书。 “父亲,母亲,孩儿去了。” 曾棨收拾了几身破烂、且不怎么合身衣裳以后,就拜别了父母,跟着山长和苏县丞离开了。 第 106 章 咋滴,你是瞧不起咱? “珍珠,快把毽子踢给如姐姐,如姐姐再踢给我……” 苏家的院子里,三个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玩踢毽子游戏。 一个是丫鬟打扮,另外两个都是小姐模样打扮。 “两个小丫头,快些过来见人。” 苏县丞带着人到院子里,然后便笑着笑着招呼道。 想着别人是姑娘家,曾棨连忙垂下自己的眼睑,并不敢直视几个姑娘,只拱手规矩行礼。 “外祖父(祖父)~” 顾舒宁听见召唤,便拉着自家表姐,欢快地小跑着过来,并向曾棨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欸。”苏县丞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曾家的小子,曾子棨,宁丫头,过两日你们就跟着舅舅一块儿回京。” “几年不见,你爹爹肯定是想你了,如丫头,和你妹妹,带着曾家小子,先去拜见你祖母。” 苏绿如是他小孙女,只比顾舒宁要大个半岁左右。 苏县丞回来的时候,门房说知县大人请他回来后去趟衙门,所以便不能在家陪小客人了。 “是,祖父。” 两个小丫头答应过后,苏县丞便匆忙赶去了县衙。 顾舒宁一眼就看到了曾棨,外祖母和外祖父把此人夸上了天,还说什么以后给自己当相公? “小哥哥,你会踢毽子吗?” “回姑娘的话,我不会~” 没想到这个漂亮如仙女的姑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曾棨有些紧张和懊恼,埋怨自己会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些,居然连个毽子都不会踢…… 顾舒宁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道:“那……你会挑花线吗?” “就是用一条线,挑出各种不同图案的小游戏。” 曾棨不好意思地继续摇头,这个他也不会玩儿。 顾舒宁有些失望,继续问道:“那你会什么呢?” 相公是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 外祖母和舅母对自己说,相公就是陪伴一生的玩伴。 既然是陪伴一生的玩伴,那什么都不会两人玩儿什么呢? 大眼瞪小眼吗? 闻言,曾棨连忙回答道:“我……我背书比较快,还会洗衣裳,会做弹弓,还会酿酒,还会……” 还会放猪……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自己会的这些东西。 在这些贵家小姐面前,大概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 “会这么多?” 顾舒宁眉毛瞬间舒展,她都不会做弹弓和酿酒呢。 “小哥哥,你可真有本事,咱们先去见外祖母,然后你教我做弹弓如何,我想把我屋顶的那只鸟打下来。” “它老是吵我午睡,好烦人的,下人们怎么都捉不住它。” 她喜欢会的,比自己多,比自己更会玩儿的小伙伴,这样大家在一块儿玩,才会有趣嘛。 曾棨跟在两位姑娘身后,听着顾家姑娘嘟囔不由地莞尔一笑,姑娘竟觉得他会的那些是有本事? 姑娘也……太天真可爱了一些! 对于培养未来的女婿,顾晨可是上了满分一百分的心。 首先,根据岳父大人的言传身教,顾晨知道这银子要花的得当,既不能上赶着又不能显得疏远。 所以,顾晨只在前院里,给他准备了个小院子。 笔墨纸砚都有,只是都是普通的,能用就可以。 四季衣裳也是如此,普通棉服,不缝缝补丁、能保暖就行。 若是想要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那是不可能的。 可一日三餐是要一块儿吃的,吃饭可是拉近关系的最好法子。 其次,先生一定要找好,不能找那种心眼子多又没本事的,免得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 那黄子澄,就是典型好为人师,却又能力有限的家伙。 当然,他也是个忠臣,临死前也不肯屈服朱棣。 话说回来,明年会试过后,就能黄子澄和齐泰见面了吧? 齐泰现在还不叫齐泰,他叫齐德,泰是老朱赐的名儿。 顾晨瞅来瞅去,最终瞅上了大儒苏伯衡的学生。 安以祎。 苏伯衡是宋濂的得意门生,也是北宋的名人苏辙后裔,也算是明初很有名的大儒了。 他因为再三拒绝老朱的聘用,这引起了老朱的不满。 咋滴,你是瞧不起咱?不想当我大明朝的官儿呗? 所以,他就被老朱,随便找了个奏章有错误的借口。 嘎了! 所以,别再说辞官的事,顾晨已经彻底放弃这条路子了,他现在就安安心心等着吾皇驾崩。 熬死老朱,才是唯一的出路。 再说安以祎,他从未进过官场,而且都一心只想着当老师,有学问,而且还从未被老朱惦记过。 他在应天府开了学堂,叫勤行学堂,采用老子的: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专门教还未中秀才学子读书。 顾晨准备把曾桀塞进去,让他给自己培养一个不问政治,只知做学问,而无危险的女婿。 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曾桀也确确实实成了这样的官。 官途顺遂,平安终老。 而顾家的祠堂就暂时放在原先,涂家的祠堂里头。 涂家的祖先牌位已经被移走,所以现在只需要上摆顾家祖先们的牌位就行。 先描牌位、再请先生、算日子,最后大办一场法事,请祖宗入祠堂享受,这才算完事。 韩宜可一边用金粉描牌位,一边看向祠堂自己面前的墨宝。 “咱们御史里,不,满朝文武,能得太子殿下,亲自想的神对和横批的,光曦啊,怕是只有你了。” 太子的老师,宋濂先生,也没这个荣幸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书香传家的宋家不需要。 “是,太子殿下对学生,那确实是好得不得了。” 自己可是救了他娘,又救了他儿子,他能不对自己好吗? 好意思不好吗? 虽然是个黑芝麻汤圆,可到底从小被大儒传授四书五经,怎么也没老朱那么不要脸不是? “顾大人是忠肝义胆的好臣子,太子殿下自然对大人好。” 这时候,余敏拿着牌位,拉着丁廷走了过来。 “对了,韩大人,顾大人,你们听说了没,太平府、镇江府这两年的税,降得那叫一个厉害。” “还有去年浙江的秋粮,本应该上缴四百五十万石。” “可户部却只上缴了三百多万石,这其中……会不会有鬼?” 虽然江浙这几年,时有灾祸,可也不该降得如此厉害吧? 顾晨身为左佥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范从文两人管着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说简单些,就是如今大明这十三道的监察御史,他有权力管理、命令,就相当于主管了。 当然,最终的抉择权,还是在都御史和副都御史手里,可暗察这种小事,他还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老师怎么看?” 顾晨把问题丢给了韩宜可,他当然知道郭桓案要来了。 可咋说呢? 这事兹事体大得很,还是让老大们自己拿主意吧。 想他一个正四品官,不但要管着十三道监察御史的事,还要盯着巡城御史们手里的活计。 嗯,巡城御史,就是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 还有,包括巡查京城官员,有没有狎妓情况发生。 自从御史台改为都察院后,大家都不用半夜去暗察了。 现在都是带着人,穿上官服,直接围了青楼筛查。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晨现在不仅仅是俸禄翻了好几倍,他干的活也翻了好几倍啊。 遭不住,累! “你现在是四品官了,比我也低不了多少级,像这种事,你可以自己拿主意,你觉得该不该查?” 韩宜可面不改色,继续描牌位,然后把问题给丢了回去。 他自从可猜到皇帝的想法后,就更加不愿能事事给他做主了。 那不会做主的小孩子,是永远也不会长大的。 若是自己事事帮着他,护着他,那纯粹就是害了他。 第 107 章 休假时,不想谈工作 顾晨:“……” 休假的时间,能不能不谈工作啊? 他抬头,看着满脸跃跃欲试的余敏和丁廷这两个职业喷子,忍不住有些无语地问道。 “我说你们两个,才刚刚从福建回来不到两月,也不说好好歇一歇,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 他巴不得好好歇一段时间,可同僚却非得卷起来。 既然同僚都卷起来了,那他好意思躺平么? 在职场里,像这种卷神就是最讨厌不过的了。 “顾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丁廷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正色道:“常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能不忧心朝廷大事。” “江浙等地的赋税,这回一少竟然就直接少了近一半。” “欸,顾大人,你说等下回,是不是就直接没了,朝廷要是没有钱粮,那还得了?” 顾晨:“……” 今天敢杀鸡,明天就敢杀人了是吧? 果然是啊,这天底下的官员,谁都可以闲着,就是他们这些喷子团们的那张嘴,那是绝对不可能闲着的! 说严重些,大明朝的狗,见着他们都想绕道走。 “顾大人,你说下官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 丁廷那眼睛绿油油的,就跟看上了一块大肥肉似的。 古往今来干他们这行的,谁不想查出些大事? 然后奏至御前,为民申冤,为国社稷,名垂青史? 你就单看看那郑士元郑大人,不就逼着陛下杀了朱桓,然后就被史官记上史书了吗? 虽然他现在只是下县知县,可在他们这些同行心里。 那就是吾辈楷模啊! “有道理!” 顾晨低头描着牌位,他手里的是原主母亲的牌位。 她和原主父亲都走的特别早,四十岁都还不到就离开了人世间,也没享着儿孙一点福。 甚至,都没能看到朱元璋建国,便死于穷、死于战乱、死于贪官污吏、死于腐朽的晚元时期。 现在虽然老朱建了国,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其位谋其职,不管不行啊。 “既如此,那你们就去一趟江浙,暗访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郭桓这人很有才,老朱很喜欢他,曾经就给了他工部侍郎这个职位,后来因为贪污被贬。 没多久,老朱又给了他机会,调去当了户部侍郎。 贪污还能从老朱的屠刀下活命,本来就已经够幸运了。 可惜,这家伙太不争气,太不知道生命可贵这四字。 他居然继续贪,还把六部的侍郎,还有三万多官吏都给牵连了进去,全都陪他去阎王那报到了。 这事其实也怪老朱,你再欣赏郭桓,你也不能这么干不是,工部换到户部,差事越来越肥,他能禁得起考验? 得了顾晨的允许,两人高兴得很,给干起活来就更努力了,想着定要好好把事给办出色。 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那就是全家的希望啊。 顾舒宁和曾棨,是由苏婉盈的兄长苏泊舟送回来的,还拉了两车东西,都是布匹首饰摆件之类的。 “大哥一路辛苦。” “不辛苦,妹夫为国为民,才是真的辛苦。” “哪里哪里。” 苏伯舟不爱读书,也不爱当官,他喜欢的做生意。 所以他身上带着商人的圆滑,不过却也不会令人讨厌。 “爹爹,娘亲~” 一袭粉色衣裙的顾舒宁,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由下人扶着下车。 然后就跟花蝴蝶似的,扑进了自己母亲怀里撒娇,另一只手则捉着父亲宽大的袖子。 “女儿好想你们,女儿还以为,爹娘不要女儿了。” 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头上两个花苞头扎着流苏,阳光照在她脸上,倒有点像神仙姐姐。 漂亮、灵气! 顾晨连忙用自己大袖子,直接挡住闺女的脸道。 “走走走,咱们先进去说,进去说。” 他带着闺女和媳妇进门,苏泊舟也笑眯眯拉着曾棨跟上。 顾修窝在小安子的怀里头,好奇地看着被老爹护着的大姐姐,然后抬起小脑袋嘟囔道。 “安子哥哥,你说爹爹更疼大姐姐,还是更疼我?” 他咋觉得,爹爹更疼大姐姐呢? “你们不一样呀。”顾安耐心地道:“你是咱们家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要撑起家里的门楣,以后要科考入仕,自然不能娇养。” “你大姐姐是女儿家,不能科举,也不能在家里待几年,以后长大了,就要到别人家里去了,所以才要多多地疼爱些。” 虽然他觉得,顾大人对小姐,确实比别家要更宠溺些。 顾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被舅舅拉着的曾棨。 “那个小哥哥,也长得好大一只,我什么时候能长那么大只?” 早点长大,和人打架,就不会打不过了。 曾棨被苏家舅舅拉着,目不斜视地跟着往里头走,看着仆妇环绕、干净宽敞的宅院也并未流露出自卑羡慕之色。 顾晨虽然一直和闺女说话,却也一直注意着这孩子,见他举止端正,心里倒是也满意。 “这就是曾家子棨吧?” 他语气柔和,把人招至跟前,准备问问学业。 “如今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他听说过这孩子的身世和经历,知道他是在七岁时。 机缘巧合地,跟着当地的和尚认得了几个字后,显露出了聪明,才被曾氏的族长推荐去学塾。 可他爹不喜欢他,所以并不能够全心全意读书。 只能一边放猪一边读书,顾晨心中对他也是多有怜悯。 曾棨拱手,恭敬地答道:“回大人,小子刚读完了四书,如今正学到了五经之一的尚书。” 其实如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五经应该是已经读完,如今已经开始学着写文章才对。 只是他读书的时间,被繁琐的家务给占了一大半。 这才…… “不急,只要有心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历史上,这孩子是三十二岁的时候才中了状元,也算是大器晚成,能成器就好,管他晚不晚呢。 当然,那是他爹不好的缘故,想不晚都不行。 顾晨又安抚了他几句,才让人领着他去自己的院子洗漱歇息。 待他走后,苏泊舟才笑道:“这孩子如何?妹妹和妹夫可还满意吧?” 这是他爹到处托人打听,最后才找出这么好的读书苗子。 可比那些世家公子实惠,世家公子身上臭毛病多,不如贫苦出身的肯上进,也不如人家能吃苦。 苏婉盈和丈夫对视一眼,看到他的满意后才笑道。 “确实是不错,就是让父亲和大哥操心了。” 顾晨看着坐相规矩,仪态温婉的闺女也很是感激。 “是啊,这三年,真是让岳父大人和大哥操心了。” “大哥这次来,可得多住些日子,好好在应天游玩一番才好。” 说起来,苏家帮了他良多,他倒是没帮苏家什么。 “欸,妹夫,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苏泊舟摆手道:“我后日就得走,去江南找些会苏绣的女子回去。” “这两年,咱们那边的女子,对着苏绣很是追捧,一件从姑苏那边来的成衣,能卖上四、五贯钱呢。” “我去请一些好的绣娘,做成好的衣裳卖出去,多攒一些,孩子们如今还小,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何况朝廷政策一直在变,现在说是四品官员以上不能经商,还没说让四品官员以上的岳家也不能经商啥的。 可将来,说不定就禁了呢? 所以,趁着现在还能挣,那自然就得死命挣一笔才好。 不然等律令改了,那他不就只能眼红那些商贾之家赚钱了? 第 108 章 学海无涯苦作舟 “请绣娘?”顾晨有些惊讶:“那些绣娘肯离开家乡?” 苏绣固然天下闻名,可女子大多不会外出务工。 都是在家里织布养蚕,顺便也能照顾到家里。 怎么会愿意跑那么远? “我也不知。”苏伯舟笑道:“只是得到常州好友的消息,说他已经请到两位姑苏女子为绣娘。” “他既然能请得到,那我自然得快些赶往江浙,免得去迟了,请不到,又白跑上一趟。” 姑苏的绣娘可不好请,花钱不说,还得礼仪周全,得保证人家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睡。 可就算是这样,商贾们也是挤破了脑袋。 他自然得快些。 顾晨见状也不好多问,反正等余敏他们从江浙回来就知道了。 大哥要去赚钱,顾晨当然不会拦,恭恭敬敬招待了大舅子两天,又亲自给人送上了下江南的船。 “还是大哥日子好过啊!” 虽然是个商人,却不是商籍,虽然每天这么为银子忙忙碌碌的,可人家充实自由啊。 谈生意的同时,顺利就把山水给游玩了。 他是打心底里这么觉得,可苏婉盈却不这么觉得。 “胡话,你是没看到,大哥对官老爷们点头哈腰的样子。” 苏婉盈见丈夫不解,她又解释道:“父亲说不能给你拖后腿,所以大哥去外地经商时从不提起你。” “而且,也不会自报家门,所以遇到那种拿下巴尖看人的官吏,都得点头哈腰地同人说话,生怕得罪了人呢。” “就是人家骂咱们的母亲,大哥也得满脸堆笑地给人斟酒,赔着笑脸给人道歉说是自己的不是。” 天底下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好吧,当人是最辛苦的,下辈子不想当人了。” 他觉得,当嘉靖皇帝怀里的猫,日子就应该挺好过的。 “相公又胡说了。” “不当人当什么?” “当狗得看家,当猫得捉耗子,当牛还得耕地,当驴得拉东西,当宠物也得撒娇卖乖讨主人欢喜才有口饭吃呢。” 苏婉盈拉着顾晨的胳膊,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相公想当什么?” 还真是稀罕,头一次听说,有人不想当人的。 顾晨有些无奈:“……娘子,我还是当个人吧。” 他可不想撒娇卖乖,哄嘉靖那个大老爷们儿高兴。 回去后,顾晨就和曾棨,带着贽见礼先去见了安以祎求学,此人倒是也不怎么喜欢摆架子。 问了几句话,考了几个问题,见曾棨答的很是顺畅,举止也有礼,便爽快地喝了拜师茶。 “我这是卯正上课,午正放课,未初继续上课,酉初放课,学堂有午饭,一月五百文,有一荤一素一汤,学生因生老病死不得请假。”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早上六点一直上到十二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再继续上到五点。 嗯,比现代辛苦啊,不过好在没有晚自习就是了。 就,也还好吧。 只听安先生继续道:“本来嘛,这旬假每十日放一日,其余授衣假和田假各放一个月。” “只是咱们这儿是金陵,没有农田需要娃娃们做,冬日也有炭火,学堂很暖和,所以我这儿是没这些假的。” 旬假相当于周末,农假就是农忙,有点现代劳动节的意思,授衣假就是天冷了,让学生猫冬的假。 嗯,这些都没有。 就很符合天子脚下,诸位学子们相互卷的情况。 “是,先生。” 曾棨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挺高兴,起码现在不用放猪了。 “明年啊,我家修哥也该入学,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先生,对这俩孩子,多多费些心思了。” 安以祎见过顾修,很是喜欢那孩子的机灵样,自然是满口答应,还不忘指了指自己的戒尺。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来求学,那就要尊师训,若有不妥当的地方,挨了手板,顾大人不心疼就是。” 顾晨也不是宠溺孩子的家长,当然满口答应。 临走时,他又瞄到那,大概有和二指宽的戒尺,心里忍不住默默为两个崽默哀了一会儿。 尽管对方没有官身,可在老师面前,你就算是有再牛的身份,也只不过,是孩子的家长罢了。 听标儿说起,朱棣当年刚入学时,就因调皮不听话,被宋先生打了手板,哭唧唧去找老朱告状来着。 结果,又被老朱即兴发挥,摁在凳子上揍了一顿。 第二天,还要去给宋先生道歉,承认背后告状的不是,然后又被宋濂罚了一顿抄书…… 皇家尚且如此,何况普通人,顾晨只有一个要求。 不打死就行! 第二日,顾晨就亲自带着媳妇,给安家送去束脩六礼,也就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芹菜: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莲子:莲子心苦,寓意先生要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 红枣:寓意学生早早高中。 桂圆:寓意先生功德圆满。 干瘦肉条:以表达学生的心意。 当然了,钱也不能少,作为金陵有名的私教学塾。 一年学费是四十贯,还没包括节日需要给先生送礼。 当然,师者,授业解惑也。 只要能够把孩子给教好,多花点儿就多花点儿嘛。 “大人恩重,小子实在无以为报。” 等回到顾家之后,曾棨不顾大家伙的阻拦,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给顾晨磕了好几个头。 “家父偏疼幼弟,一文钱也舍不得为小子多花,大人对小子乃再造之恩,小子实是感激……” 有些人是父,却不是父,有些人虽然不是父,却胜过亲父。 “好孩子,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兴跪来跪去的。” 顾晨把他拉起来,给他擦了泪,却不提他父亲的事。 那是孩子自己的家事,对错他自己有数就行。 只笑着拉他去了饭厅吃饭,当然是全家人一起。 青梅竹马,以后也能更好水到渠成嘛。 家里三个娃倒也懂事,修哥和宁丫头姐弟俩虽然从没见过,可大概是血缘,倒很能说到一处去。 小子皮起来,父母呵止不住,姐姐话倒是比父母管用。 等入学的事情解决了,顾晨就开始了宴请宾客、祠堂做法……等等的一一系列杂事。 到了六月十六,顾晨的假期便已经全部休满了。 躺平的快乐,啪一声就没了。 而且刚回来上班第一天,老朱就宣布了两件大事。 一是恢复科举,洪武六年的时候,老朱因为考上进士的,大多是地主贵族家的子弟而停了科举嘛。 现在,通过胡惟庸案,他已经清洗了一堆地主,而且官员杀得太多了,朝廷现在也缺人。 所以呢,现在科举重开。 第二件事,老朱大概是觉得他们都察院太闲一样,宣布设立了三法司,又增加了工作量。 三法司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司。 简单来说,就是从今以后,天下刑狱都由刑部、都察院详议之后,再交由大理寺审覆。 其实在唐宋的时候,御史就有这个工作职责。 可是在元朝的时候并没有,所以洪武初年他们这些御史呢,也都没有涉及到这项工作内容。 顾晨看着都挺高兴的同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工作量猛增,俸禄却不见长,你们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都察院的地位,在这一刻,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倒是真的,也不怪同僚们这么高兴了。 下朝之后,顾晨就被老朱的人给拦住了。 “顾大人,陛下有请。” 云奇笑呵呵地为陛下传话,看样子,老朱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 顾晨心里也放松了些,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眼前这个本该在洪武十三年,就该被老朱误会打死的太监。 到了现在,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第 109 章 要陛下一个承诺 “云奇大人气色不错,想来近日应是事事顺遂。” 能不好吗? 听说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掌印太监,虽然老朱讨厌太监,这些太监的权利一直被压制。 可架不住他们,到底是日日陪在皇帝身边的人啊。 这见面三分情,只要他们不动权,老朱总会宽容几分。 身边养的猫儿狗儿的,不比下面那些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而且又不好控制的大臣亲近? “还好,还好。” 升职后的云奇心情好,对顾晨这种老熟人话也多了些。 “今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在,顾大人是见过娘娘的,放宽心,娘娘是最宽和不过的。” 自从皇后娘娘病好了,陛下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常年跟在皇帝身边,他知道皇后娘娘的病能够好,里头除了有箫神医的功劳,还有顾大人的功劳。 所以,对顾晨态度也更好些。 “多谢大人提醒。” 顾晨彻底安心,从福建回来第一回上朝就被单独召见。 马皇后和标儿还在,那就说明是应该是件好事。 到了后殿,顾晨还未抬头便闻到了一股子饭菜香味,还有老朱的夸赞,和女子柔和的笑声。 “哟,光曦来啦?” 老朱还没有说话呢,马皇后带着笑意就快步迎了上来,标儿紧跟其后。 顾晨连忙要拱手弯腰行礼,却立刻被马皇后抬手止住了,她看着顾晨颜悦色地笑道。 “本来前些日子啊,就想叫你进宫来用个便饭,想好好地谢谢你。” “可又想着你已经三年不在家了,怕有许多事要忙,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才跟你说谢字。” “还没吃饭吧?” “饿着肚子办差可不太好,你也快坐下来吃些,待改日天没这么热,再正式请你和你媳妇进宫用膳。” “我啊,给了你媳妇一个诰命,随着你是正四品的恭人,等你以后再升官,再给她升阶品。” 她一边说着话儿呢,宫人们就机灵地摆上了碗筷。 “娘娘这是……?” “臣这也没有做什么啊,可担不起娘娘的谢字啊。” 顾晨被朱标摁着坐下,又听了这么一番话。 这才知道不是老朱找自己,是马皇后特意请自己吃饭来着。 虽然知道是大蒜素的事,可他还是假装不知道。 “先坐下说,咱肚子都饿了。” 老朱叫他们都坐下吃饭,语气难得带上了些亲切。 “你去了福建不知道,你跟萧神医,弄出来的那什么大蒜,把咱们皇后娘娘的病治好了。” “虽说咱是君,你是臣,可这救命之恩,咱们家还是要报的,何况咱心底一直拿当自家人。” 顾晨:“……” 老朱的自家人有点多,当然夺天下的时候。 怕不是全军的兄弟,都是你自己家的人吧? 朱元璋:“你说吧,想要什么,这不算赏赐,算感谢。” 老萧问他要了许多古老的医书,不知道顾晨会问自己要什么? 顾晨立刻道:“这是臣应该的,只是臣已然升了官,又得了个大宅子,陛下不是已经赏了吗?” 你还别说,你突然问他想要啥,他还真说不出来。 让雄英别惦记他闺女? 八字还没一撇呢,待会儿人家说你自作多情。 “你尝尝这粥,皇后娘娘亲自熬的,咱平日都不咋吃得上。” 老朱拿着大肉包子就着粥,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小菜解腻,才笑呵呵地对顾晨解释道。 “给你升官,给你大宅子住呢,是赏赐你差事办得好,不是因为你救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说了,这感谢别人呢,一定要感谢到别人心坎里去,心想事成才算是成了。” “可咱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你心里最想要啥,所以叫你过来问一问。” 朱标亲自给他夹了包子,还不顾阻拦给顾晨打了一碗瘦肉粥。 “光曦,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要什么就尽管说。” 标儿给顾晨使了个眼色,他老爹难得这么大方阔气。 要是过了这个村,那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晨咬了一口包子,瞬间便觉得一股油气呲地上头,他连忙吃了几口咸菜把油腻压下去。 “陛下,这也太忽然了,臣还真想不到要什么呢。” 大早上的,吃羊肉包子? 怪不得要这么多小菜配。 老朱不咋会养生啊! 不会也好,不会都活那么久,活到一百岁那他们臣子就想死了。 朱元璋放下筷子道:“你好好想想,必得说出什么来才是,否则得娘娘天天念叨着、惦记着。” 妹子一生都是让别人欠她情,倒是很少欠别人的情。 何况还是救命之情? 所以,她常常念叨着,总是想给顾晨点什么,方才能够安心些,不然晚上总是睡不着。 妹子睡不好,那他能睡好吗? 见这一家子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他提点要求啥的。 可顾晨又不想,把这个机会给随便用了。 所以他想了想,才道:“臣真的不知有什么想要的,不如陛下允臣一个承诺,等臣想好了,再向陛下讨,可成?” 关键时刻,皇帝的承诺,是可以保命的存在。 “也好。”老朱不过想了想,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咱就允你一个承诺,等你想好了来找咱就成。” 给顾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吃过饭,顾晨便告退回都察院当差。 他如今已经有了单独办公室,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眼下,巡城御史的带头人,岳鹏正拿着小本本汇报工作。 “昨日夜里,巡城御史查到狎妓官吏共有五人,板子都打了,共罚钱五十贯,他们家人已经拿着钱把人赎……” “等等。”顾晨抬头,不可置信地道:“才五个人?” 这么少? 这可是天子脚下,丢块砖下去,都能砸到好几个六七八九品官,那些捕吏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么多人,就抓到五个去风流的? 难不成,大家都开始清心寡欲,不敢造次了? 可也不应该啊,人家现代扫橘子色那么严,那啥的不也多吗? “不少了,大人。”薛鹏苦着脸道:“前几日都没抓到人,您是不知道,那些人现在聪明着。” “都在自己家里潇洒,如今没钱的,才会冒险去楼里,若是在过段时间,只怕这点人都捉不到了。” 太子殿下给定的规矩,罚没的钱按二、三、五分成。 抓到现行的御史,可得两成奖励,都察院留三成当经费,剩下的五成交给户部充公。 这也就是说,只要抓到一个狎妓的,他们就能有两贯的意外,而且还是正当的收入。 可这个月都过了许久,才只有五位巡城御史赚到了这个钱。 至于别的打架斗殴之类的,他们去管容易被误伤,不怎么安全,狱诉之事又太费脑子了。 所以,还是抓狎妓的好,有钱赚、还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也不费自己的脑子,算是顶好的差事。 顾晨伸手,拿过该自家部门拿的那十五贯经费,然后迅速塞进自己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你们可要上点儿心,钱不钱的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咱们得为陛下肃正官场的风气。” “这官员们若是都跑去花天酒地、花前月下了,那还能有心思,为百姓、为陛下做事是不是?” “所以在这方面,你们巡城御史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而且要多花心思,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放过。” “知道吗?” 洪武初年的都察院,可谓是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 不合法搞点钱,就靠户部发慈悲给他们批经费? 那还不得,让那些出外差的巡按御史苦死啊? 他去福建这三年,总共花了钱三十贯而已? 不多吧? 就这,户部还和他扯半天,最后抠抠搜搜只报销了二十五贯钱,这还是他据理力争的结果。 不然的话,才只肯给报二十二贯,他刚刚都谢好了奏疏,准备参那个办事人克扣御史经费。 拜托。 他是来朝堂上打工挣钱的,不是来花钱上班的好吗? 第 110 章 得搞点经费 这么想着,顾晨招招手,把岳鹏叫到眼门儿前吩咐道:“过来,这事啊,你得这么办。” “你暂时,让咱们的人,先不查那些楼子了。” “等上个十天半个月,让那些人全都放松警惕,以为咱们都察觉不管这事,或者是对此事不上心了。” “然后你再来个突然袭击,保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的话,你天天查、天天查,人家知道你们每天都去查,那人家肯定就不敢去了不是?” 清朝时就查很严,搞得那些人都在家养眉清目秀的小厮。 嗯,用来干什么使的,不用多说吧? 而在扫橘子色这方面,他顾晨就算是没吃过猪肉,可也是见过猪跑的,而且对侦破手段也很有研究。 他觉得都是提前蹲点,把这个队伍逐渐庞大起来,然后呢,再挑个合适的机会一网打尽。 最后,名正言顺地,再给自己的部门大赚一笔经费。 “顾大人……”岳鹏有些犹豫:“这不好吧,咱们的目的,不就是不让官吏沉迷酒色吗?” 这么一整,怎么像是纵容人干坏事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顾晨立刻道:“礼记《中庸》有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说的就是君子一定要要慎独,即使一个人独处、没有人注意,也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若是有人查,他们就不干坏事,那如果没人查呢,那他们岂不是就要放心大胆干坏事了?” “这种是假君子!” “咱们查的就是这种假君子,揪出那些假君子,也是朝廷,为国家和社稷着想的嘛。”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咱们让他们去逛楼子的。” 顾晨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听得岳鹏更是连连点头。 “是,大人,那下官回去就这么干。” 顾大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又不是他们让他们去狎妓的。 有什么不好的?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私德不修,可不能怪他们都察院阴险。 “哦,范大人。” 岳鹏这才刚刚打开门,就发现门口站着范从文,他立刻拱手行礼。 “恩。” 范从文笑了笑,目送他离开后,立刻钻进来关上门。 “顾大人,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居然……你……” 用这个法子捞钱? 他做了个割脑袋的动作。 不想死啊? “范大人,你怕什么?” 顾晨招呼他坐下,还起身给他泡了盏茶水来。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范从文瞬间瞪大了眼睛,捞钱难不成还是对的? 只听顾晨道:“陛下又没说,让巡城御史天天查楼子,更没有说要怎么查。” “我也没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去逛楼子花天酒地,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何错之有?有何可怕的?” 再说了,只不过是打六十板子,罚十贯钱而已。 既不贬官,又不要命! 余敏和丁廷去江浙巡察去了,到时候从地方上回来,只怕户部又会抠抠搜搜地给人少报销些。 这罚没的钱,刚好就能给大家贴进去。 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他既然当了人家的领导。 那作为领导,你就不能让自己的人吃亏是不是? 不然的话,谁服你啊? 领导不能护着自己手下的人,你当哪门子的领导? “可是……”范从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也罢,我来也不是和你说这事的。” “我是来和你借钱的,下个月十三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礼,五品以上的官眷都要进宫庆贺献礼。” “我这手里啊……实不相瞒,稍微有点紧。” 户部那帮小娘养的,他去福建三年花了三十贯钱,他们眼睛眨也不眨,就克扣他八贯。 他这张脸皮薄,又不能厚着脸皮和户部的人争论这种黄白之物,偏偏人家户部的脸皮堪比城墙。 脸皮薄的和脸皮厚的对阵,那肯定是脸皮薄的吃亏。 这不,范从文就吃了这个亏。 “借多少?”顾晨一边说,一边伸手往自己怀里掏去:“我身上,刚好有十贯钱,够不够了?” 看见没? 这就是脸皮薄的坏处,你不好意思跟人争论这些黄白之物,那委屈得也就是你自个儿了。 “够了够了,五贯就够了。”范从文只拿了五贯宝钞:“好在咱们皇后娘娘贤明,也不在乎礼多礼少的。” “待娘娘到时候回赐了东西,我就再还给你就是了。” 皇后知道他们手头紧,所以每次都会回赠些东西。 价格也和他们送的那些差不多,而且常常都会高一点儿。 所以每年给皇后娘娘献礼,就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 不但不亏,心里还舒坦,感觉暖洋洋的。 “好说好说。” 顾晨也理解,虽然老范如今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四品官,可他不像自己,经常有标儿接济。 而且现在还不到发俸禄的时间,手头紧也正常。 上班的第一天,他没摸成鱼,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事。 还去了两趟顺天府尹,和府尹大人商讨难判的案件。 好容易到时辰下班了,谁知刚出了宫门就撞上刚回京的燕王。 好几年不见,朱小四跟着徐达,在战场上驰骋千里。 如今已经褪去青涩,整个人变得威严了许多。 既然撞上了,就不能放看不见,顾晨恭敬行礼。 “臣,见过燕王殿下。” 朱小四的脸怎么这么黑,怎么感觉心情有点不好啊? 岳父生病,朱棣本不想搭理,却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这不是十年前怂恿自己杀朱桓那个小御史么? 他不是,被自己不小心坑去庄浪了么? “哟,顾大人。”朱棣停步,叉着腰看着面前的老熟人:“不错啊,不过几年,都升二品了?” 当年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多喝了几杯酒,给陈宁说了几句,谁知道陈宁那家伙嘴那么快。 本以为这孩子被自己坑惨了,谁知道人家还升到二品了。 看来,父皇和大哥,很看重他啊。 “燕王殿下,臣是四品左佥都御史,并非是二品。” 你老子不讲规矩,乱发衣裳,可不是他乱穿。 朱棣剑眉一挑,也不说让他走,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后,道:“那也算升很快了。” 然后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回身提醒道。 “拜你所赐,我那些兄弟,如今后院可没几位女眷,今年几位哥哥也要回京,也不知是否会请顾大人喝茶?” 虽然他现在只有一个媳妇,也暂时不想娶第二个。 可兄弟们不同,特别是他二哥,要是落到他二哥的手里,那这顾晨,怕是就遭老罪咯。 “燕王殿下真是说笑了,藩王与朝臣不可私交,就算是几位殿下肯赏脸,臣也不敢去呀。” 顾晨完全不虚,而且笑盈盈地回话,他只是建议。 建议懂吗? 采纳施行的是老朱,不是他,表达不满找老朱去呀? 再说了,亲王最少最少,也能拥有四个小老婆。 这已经很多了好不好? 你们这些人那么喜新厌旧,又做不到日日雨露均沾,播种为国家添人口出力,生那么米虫干啥嘛? 除非以后打到外国去,那你们想生多少生多少! “那,本王就祝你好运咯。” 朱棣见他不怕,便带着自己的人脚步匆匆离开了。 他得去找爹,南京的能人多,他得求着爹看能不能在京城张张榜,找到能治背痈的郎中。 否则的话,妙云非急坏了不可。 顾晨见他面有急色,似是有事,却也不想多问。 官场生存法则:多看、多想、少说话然后不要有太多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容易害死猫。 第 111 章 顾大人,一起痛饮吧 “爹,娘,大哥~” 朱棣还没到坤宁宫,他那大嗓门子就已经先吼起来了。 “老四,回来了?” 听到自家老四的声音,朱标首先第一个迎了上去。 老朱和马皇后对视一眼,马皇后也立刻迎了上去。 老朱本想也跟上去,可朱棣的就已经先进门了。 “爹,娘,大哥,儿想你们了~” 刚一进门儿,朱棣声音就哽咽了,大家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得时刻陪伴在身边才是孝顺。 可他身为藩王,不能陪伴父母,眼看父母渐渐老去,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见到最后一面。 不能怪他这么想,他实在是被两年前马皇后的病,还有这次徐达的病,给吓了一跳。 “老四啊,我们也想你。”马皇后和朱标红着眼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看了眼不知如何表达的老朱道:“你爹昨天还说,想起你读书时候的事。” 老朱总算是找到了话头,笑道:“你娘生了你们六个兄弟姊妹,就你从小就最不让人省心。” “让你老爹我啊,三天两头被宋先生找麻烦,宋先生被你气得要致仕,咱还得好声好气去说好话。” “哦,还有老五,那熊孩子,整天钻研医书和花花草草,对国家大事,那是一点儿也不上心。” 果然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明明就是同样先生教出来的,老大就样样符合君王标准。 朱棣想起从前的事,心里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是儿子那时候不懂事,让爹娘和大哥操心。” 老朱说到这里,又想起多年未见的儿时伙伴: “你岳父呢,他身子还好吧,有些年没见着他了,你要好好孝敬他,一个女婿半个儿嘛。” 他和天德是从小认识,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裤子破了,怕回家挨揍,还是他去找财主家的小姐求了情,人家才让家里奴仆帮忙缝了针。 正因为如此,天德才没回去挨顿毒打。 他可能会疑心别人,却从来没有疑心过天德。 他有那么多亲家,能让儿子把岳父当亲爹孝顺的,大概也就只有天德有这个脸面了。 “爹……”朱棣嘴角动了动,看着老爹担忧的神色半天说不出话来:“岳父他……他得了背痈……” 说罢,他脑袋迅速低垂下去,不敢去看老爹的表情。 “爹,您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只见老朱身子晃了晃,还好被朱标和马皇后扶住了。 “背……背痈?” “怎么会是背痈?” 这近乎绝症的病,怎么就偏找上天德了呢? 老朱少见地红了眼眶,然后迅速地做出反应。 “让徐允恭携敕书,赶紧前往北平,去看望他老子。” 这可是大事,别临终了,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啊。 “老四,你可是有话要说?” 马皇后发现儿子貌似想说什么,便连忙问道。 “娘,爹,儿子是想,南京能人多,能不能张榜找些医者,若是箫神医能去,那就最好了……” 朱棣说完就低下脑袋,箫神医可是治好母后的活菩萨。 不知道自家岳父,能不能有这个殊荣请到箫神医。 “咱这便即刻下旨,让允恭,即刻去接箫神医,然后即刻前往北平,为天德诊治。” 他是想天德活着的,需要他帮自己打仗是其一。 等以后老了,他也想有个好兄弟说说话、喝喝茶,若是以后老了,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得多孤独啊! “重八啊……” 马皇后见他魂不守舍,有心安慰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不是旁的那些臣子能比的。 最后只能道:“人各有命,咱们尽力救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马皇后也有些难过,到底是多年的情谊啊。 顾宅,陶然居。 “皇后娘娘千秋宴?”苏婉盈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得进宫给娘娘贺喜?” “相公啊,我……” 她见过身份最高的夫人,也就是他们南昌的知府夫人。 可如今,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可不得手足无措了啊。 “自然要去,你现在有诰命在身,虽然只是四品诰命,可那也是诰命,多少三品官的夫人都没有呢。” 顾晨拿起青花茶盏:“别太紧张,适应适应就好了,将来这样的情况,肯定还有很多。” 他手里的茶盏是老丈人送的,出自江西的景德镇。 还特意问了一下,这玩意儿大概要三十贯一套。 好看那是是真的好看,可贵也是真的贵。 不过四品官,用这样的瓷器,也不算离谱就是了。 “那……那要带丫头去么?” 苏婉盈缓了缓神,对啊,诰命夫人确实需要经常进宫。 “咳咳~” 顾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容易忍住又给呛着了。 “相公,你慢些。”苏婉盈忙上前轻轻为他拍背,然后又道:“我知道了,不带,免得被人惦记。” 刚才,她只是想着,带丫头去见见世面也好。 可看丈夫这样,怕是准备一直把丫头藏起来了。 “说的对,咱们丫头长的太出色,太容易给人惦记了,你在外头,没事也不要提起丫头。” 说多了,惹人惦记。 “是,我知道了。” 想起颜色越发好的闺女,苏婉盈倒也理解丈夫的心情。 谁家真心养大白菜,愿意送到那种一辈子兴许都见不到的地方去? 千秋宴那日,顾晨他们在前朝同老朱和藩王们宴饮,苏婉盈则跟别家的贵妇们去后院宴饮。 整个席面上,顾晨都接受了藩王意味深长的目光洗礼。 他假装看不见,只是心里头却暗骂老朱的大嘴巴。 你说这种事,你说是你的意思就行,干嘛出卖是不是? 嘴那么贱,诅咒他下个儿子没皮燕子。 “顾大人,你瞧,燕王殿下,和皇长孙殿下感情很好呢。” 顾晨顺着范从文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朱雄英正坐在朱棣旁边撒娇,似乎是要拉着他去什么地方。 朱雄英身后跟着一个矮些的孩子,看打扮和年龄,盲猜应该是朱允炆,可朱棣只揽着朱雄英逗。 片刻,朱棣给老朱和朱标说了几声,拉着朱雄英就要离开,朱雄英连忙回头招呼弟弟。 朱允炆一扫失落,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他们对面的李景隆,也跟着离开了席面。 “应该是去骑马场了,听说长孙殿下近来闹着要学骑马。” 作为皇家子弟,骑马是肯定要学的,只不过早晚的问题,燕王弓马娴熟,皇长孙爱黏着也正常。 这时,范从文忽然道:“没想到,小公爷和燕王殿下关系也好,刚刚在席上就频频互相敬酒。” 从前官职小,也没注意贵公子之间的交情。 如今坐得离他们近了,又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倒是发现了许多,从前没有发现的细节。 “自然。”顾晨笑道:“小公爷是燕王殿下的外甥,自小一块儿读书、玩耍,这感情能不好吗?” 要不好,五十万大军,打个北平城会打不下来? 他爹可是李文忠啊,自己又在北平屯兵锻炼了几年。 而且,他自小是跟皇子们一起读书、习武的。 反正啊,顾晨是不怎么相信这货真那么水的。 “顾大人。” 正说着话呢,秦王朱樉拎着两个大酒坛子过来就把范从文给挤走了,然后把其中一个酒坛子塞顾晨怀里。 “听闻顾大人酒量了得,本王早就想请教一二,今日恰好有机会,咱们痛饮一番如何?” 第 112 章 自己不娶,还不让他们 娶 顾晨这个狗东西,自己不娶小老婆,还让他们也少娶,整的他现在才只有四个老婆,两子两女而已。 今天他要是不把这家伙灌醉这,特娘的就不姓朱。 “二弟!” 顾晨还没有表态喝不喝呢,标儿就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 “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要拼酒,找自家兄弟们拼去。” 朱樉看着大哥护着别人,那嘴吧唧一下就瘪了。 可又不敢和大哥对着干,那样老爹肯定得揍他。 所以,他只好收起嚣张的气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只不过眼睛还嗖嗖地放冷箭。 标儿回头一瞪,瞬间又歇菜了。 诸位藩王见二哥打头阵失败,也就歇了找顾晨麻烦的意思。 顾晨:“……” 唔,标儿的大腿,果然没抱错啊。 “老二不懂事,你吃你的,别往心里去。” 朱标和顾晨喝了杯酒,又安抚了一会儿才去应酬别人。 不远处,右都御史詹徽,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喝了杯酒,试探性地对着一旁的韩宜可道。 “太子殿下如此重视光曦,光曦又是韩大人的门生,这将来,恐怕是,前途无量啊。” 他爹是詹同,官至吏部尚书,今年四十三岁,四十二才去考秀才,也就是洪武十五年。 不过两年,陛下就把他,放到二品官的位置上。 确实是荣幸,虽然不如老韩,可也比大部分官员好了。 等老韩荣休,左都御史,不还是自己得么? 只不过,可不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个年轻的后生截胡才好。 “这孩子,也就凭一股冲劲,到底年轻气盛了些,将来啊,还得詹大人多多教导、提携。” 韩宜可也混成了老狐狸,自然看出来詹徽这是有危机感了,当即便为自家徒弟消除仇恨。 “韩大人那里的话,大人的门生,那就是我的门生嘛。” 果然,不过一番话,詹辉的危机感就消了一大半。 韩宜可见状心中直叹气,或许陛下是想让光曦当右都御史? 同为正二品,可到底是左为尊。 这个詹徽,又是詹同的儿子…… 此时练马场里,朱棣亲自抱着朱雄英在马上奔驰,发出阵阵笑声,而朱允炆只能在一边看着。 李景隆嘴里叼着根干草,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蹲下身问朱允炆:“二殿下,臣带你骑马好不好?” 吕氏干的事别人不知道,可他们李家却是知道的。 这孩子也是倒霉,受母亲连累,现在被太子殿下和陛下忽略,也就太子妃心地善良、时常看顾。 否则的话,日子还不知道如何呢。 “好,谢谢表兄。” 虽然他还是想让四叔教自己,可总比干看着好吧? “表兄,你真好。” 李景隆看着满脸单纯的朱允炆,心里忍不住叹息了几声。 在皇家思想太简单,可容易被人给卖了哟。 练完马,朱棣要回自己宫里歇息,本来是该回燕王府的,可大哥晚上要找他秉烛夜谈嘛。 所以,就暂时在宫里、在从前的宫殿先住下。 “燕王殿下,你说你干嘛对允炆殿下意见那么大,那是他娘犯的错,又不是孩子犯的错。” 李景隆快步追到他,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道。 稚子何辜,何必要故意冷落? “九江,你更喜欢允炆些?” 朱棣停住了脚步,回身认真地看向了李景隆。 “废话,我当然更喜欢长孙殿下。” 那位才是他们这些勋爵家庭,正经拥护的对象。 “我只是觉得,允炆殿下怪可怜,他只是个孩子。” 干嘛对一个小孩子,有这么大的敌意啊? “男子汉,一天到晚可怜兮兮,这样的孩子有什么讨喜的?” 看出自己不喜欢他了,他却还非得要凑上来。 没眼力见! 说白了,他还是不太喜欢朱允炆。 人是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李景隆伸手摆了摆手,拉着他道:“我新得了几本那个,要不要去我府上,欣赏欣赏?” 应天府的画本,是越画越好,甚是值得欣赏。 “你说的是哪个啊?” 刚开始,朱棣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以后,便对着李景隆上下打量,最后嘲笑道。 “你现在,还看那些书?” 这话就像一个大人,对一个小孩子说你还玩奥特曼? 李景隆:“……你啥意思,说的好像你不看一样。” 他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了下去,当初他看的第一本还是燕王给的。 “那是小孩子看的。” 朱棣一把揽住李景隆的肩膀,对着他耳边嘀咕几句,随即李景隆的眼睛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你和表婶这么会玩儿?” 这燕王就藩这些年,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好玩儿的事啊? “跟王妃没关系。”朱棣摆摆手,然后揪住了李景隆的领子:“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要是给妙云知道了,还不得好几天不搭理自己。 夜色如醉,应天府城张灯结彩,再加上是皇后娘娘的千秋礼,都老爷们应该不怎么查了。 各大勾栏院里的老鸨、龟奴,确保各位巡城老爷们回家以后,就借着庆祝皇后娘娘生辰的理由。 在自家门口放了爆竹,那些贵公子、将军、官吏、捕快们听到爆竹声,便知道今夜是安全的。 所以纷纷借着诗会、应酬的借口,跑去勾栏听曲作乐。 暗处。 岳鹏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对面的清风楼,那眼睛绿得,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进去几个了?” 他今年四十三岁了,本身自己也不是什么进士出身,只是前元一个举子,自己也没啥本事。 而且长的胖了一些,一直就不怎么得人重视。 若不是当初陛下手里缺人,怎么也不能轮上自己。 靠着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又早早投靠了当今的朱皇帝,才给自己混了个正七品的巡城御史。 别看名号响亮,而且和人模人样的那些监察、巡按御史同为正七品,可这权利其实差多了。 升迁也没什么指望,俸禄也低,不挣点钱家都养不起。 “大人,进去十来个了,有几个是蓝玉将军手底下的百户,还有几个是捕快,要现在动手吗?” 岳鹏摇摇头,表示再等等,指不定一会儿能多进几个冤大头呢。 “告诉另外几个,让咱们的人都给我埋伏好咯,到时候统一行动,免得有人通风报信。” 明年自家小子读书,又得要一大笔钱。 虽然可以送回原籍去读书,可原籍的先生哪有应天的好? 贪又不敢贪,那就听顾大人的,多整几个钱也挺好。 李景隆从宫里出来,想着燕王殿下的话不禁有些心痒痒。 要不,去清风楼看看? 虽然说家里也有,可肯定没楼子里的花样多啊。 他保证只看,不干嘛,否则非得被陛下和爹打死。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了小厮,李景隆就偷偷摸摸地进了清风楼。 那些姑娘见了这么英俊的贵公子,自然是连连簇拥着他进去。 “那是曹国公家的小公爷?” 作为大明第一狗仔队,岳鹏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李景隆。 文书张景抬了抬咱,坏笑道:“是,没想到咱们小公爷,居然也好这口,他自己府里没有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岳鹏给白了一眼,他立马闭嘴。 本来就是嘛,小公爷这么大了,肯定已经有通房了啊。 岳鹏:“……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顾大人拿主意,小公爷进去了,咱们今晚还能收网不?” 若是这清风楼不能捉,那别的地方肯定也不能动。 不然给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说他们不敢得罪权贵。 虽然是事实,可也不能放明面上说啊。 可是,撒了这么久渔网,不收还真的有点不甘心。 第 113 章 捉到大明初代战神 彼时顾晨刚刚到家,刚灌下一盏媳妇送来的醒酒汤,又看了看马皇后赏赐的那些东西。 嗯,都是好东西,娘娘那么朴素,没想到对臣子倒大方。 “那些个贵眷,没欺负你吧?” 老朱能打下这天下,可以说马皇后功不可没啊。 “自然是没有的。”苏婉盈拿着火斗,把丈夫的官服熨平:“何况,皇后娘娘也在呢。” 在皇后娘娘面前那么嚣张,怕不是给自家找祸事吧? “老爷。”顾安从外头匆匆进来,然后附耳对顾晨道:“岳大人差人来说,小公爷进了清风楼。” 虽然李景隆不是官身,可陛下说了“禁文武官吏及舍人,不许入院,只容商贾出入院内。” 读书人入楼子,被逮到,也要被学正斥责的。 “哦?有意思。” 顾晨听了,忍不住乐笑了,有些事别人不知道。 可他却听太子无意中吐槽过,听说老朱刚开始禁官吏贵族狎妓时,还在楼子里查出过朱棣那厮。 想起今日在宴会上,朱棣和李景隆那亲密模样。 该不会,是朱棣怂恿九江那傻孩子去的吧? 要不然,怎么他平日不去,偏偏今儿去呢? “媳妇儿,拿我的官袍来。” 抓肯定是要抓的,燕王都抓得,李景隆抓不得? 开什么玩笑? 给老朱知道了,还以为他顾晨是个不中用的呢。 不过怎么抓,这事有讲究。 毕竟老朱那人待李文忠如亲子,待李景隆如亲孙子。 肯定不能大张旗鼓,让皇家和曹国公颜面扫地。 不过嘛,让老朱吃个瘪,还是能做到的。 再说朱棣,让他大嘴巴,上次害自己被老朱关了那么久。 这回,就算挨不了打,也得挨顿骂再滚回北平。 再说李景隆,今年十六岁,才刚刚通人事没多久,家里的丫头,办那事的时候也是中规中矩的。 这会儿来了这么刺激、这么让人直了眼睛的地方。 而且姑娘们个个都有本事,其中的一颦一笑、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人家穿的还不多。 小李早乐得看不见北,忘记进来前说的只看看了。 “燕王殿下,真是诚不欺我也……” 不过他还有些理智,叫来老鸨,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 “给本……我,找上一个,会的多,且没接过客的来……” 别人用过的,他李景隆就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享乐事小,别惹上个不干净的,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老鸨接过宝钞数了数,见有整整五十贯立刻扬起了殷切笑脸。 “明白了,明白了,奴一定给公子安排得妥妥的,小红啊,先引公子去雅间坐着吃酒。” 这生意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又要会的多还要生瓜,还好她是专业的,要什么都能给弄得出来。 “顾大人来了。” 顾晨到了地方,接过岳鹏手里头的自制望远镜一瞧,刚好见到李景隆,被拥入雅间的场景。 “再等一刻钟,他们就该办正事,到时候就直接冲。” 捉奸要捉双,这个道理,那是亘古不变的。 “这……”岳鹏有些犹豫:“顾大人,那可是小公爷……” 曹国公拿小公爷当宝贝,毁了他的名声不好吧? 若是如此,陛下也会不高兴的吧? “就是因为他是小公爷。”顾晨义正言辞地道:“以后定然位高权重,咱们怎么能看他走错路呢?” “你说,他要是真被这些勾栏女子,给教坏了身子,那陛下、那曹国公,是不是得更伤心?” “所以,咱们这是不是为了救他,而不是找他的错处,陛下和曹国公,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顾安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怀疑自家大人这是在诡辩,可是他又没有丝毫证据。 岳鹏也有同感,可谁让顾大人是他的上司呢。 “那,小公爷的名声?” 不要啦? 顾晨从怀里掏出个黑布袋,看着岳鹏等人吩咐道。 “一会儿,你带着人,把小公爷那屋子团团围住?” “我亲自进去捉人,不要给下面人透露小公爷的身份。” “知道吗?” 到时候,他就让老朱自己或者派人,来自己这儿赎人。 还有,是打他外甥孙六十仗呢,还是不打呢? 想想就刺激! 时间一到,信号射向天空,应天府的巡察御史、衙役们迅速出动。 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激战正酣,最出名的十家勾栏院。 层层包围,个个盘查,保管每一个官吏勋贵武将读书人们,都不可能飞出他们的手掌心。 顾晨伸了伸懒腰,理了理衣裳,大摇大摆地进了清风楼,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走到了最里面的雅间。 “不就喝个花酒,怎么都御史都来了?” “至于吗?” “胡说,什么都御史,我朝哪有这么年轻的都御史?” “看衣裳嘛,这事归都察院管,他官服又是二品官服,可不就是都御史,只是不知道是韩大人还是詹大人。” “韩大人和詹大人年纪都不小,肯定不会是他们,听说左佥都御史的顾大人,甚是得陛下看重。” “虽为四品,赐得却是二品官衣,想来应该是他吧,瞧着这年纪,倒是也能对的上。” 那些商贾是一点儿都不怕,该喝酒的就喝酒,该搂美人的搂美人,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顾晨先把脑袋,放门上听了听,然后立刻推门再关门,把别人好奇的视线都挡在了外头。 “啊……” 两人正乐呵着呢,忽然见绯色官袍的人进来。 那绝色佳人立刻尖叫了起来,迅速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而刚要上云端的李景隆:“……” 不是吧? 自己头一次出来找乐子,就被人给逮住了? 他也迅速扯过被子,然后迅速把肚子以下给盖上了。 “顾……顾光曦,你……你想干嘛啊?” 老爹可是和他说过,这位是鬼难缠韩宜可的亲徒弟。 要是给他盯上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完蛋了! 今儿回去,恐怕一顿皮鞭炒是肯定少不了了。 “你,出去。” 顾晨指着那姑娘,那姑娘苦着脸,裹着被子走了。 确定她不在门口,听不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后。 顾晨才把黑布带扔过去,笑道:“小公爷是想自己带着这个跟我走呢,还是等外面那些人押着小公爷走呢?” 若是被抓出去,恐怕李景隆就在应天府出名了。 从今以后,都别想出门,否则肯定给认出来。 “顾大人。”李景隆一手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一手快速拿过裤子穿上:“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他起身,笑得格外乖巧:“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你也知道,如果这事闹大了的话,那顾大人你也没好果子吃。” “还不如松松手,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嘛。” “是不是?” 不过,这话他说的很没底,毕竟太子殿下就很喜欢这家伙,听说他还救了皇后娘娘。 只不过气势不能输,这硬话还是要说的嘛。 “公务在身,小公爷见谅。” 顾晨直接递过去黑口袋,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带上他,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现在只要幻想,老朱那气得乌漆麻黑的脸、还有朱小四被教训的样子,他就想乐出声来。 第 114 章 倍儿爽 曹国公府。 “公爷,公爷,不好了,不好了……” 李文忠才刚揽着十八岁的小妾睡下,就被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喊醒,他蓦然从床上起身出门问道。 “出了什么事?” 这么晚了,莫不是九江出事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连忙上前凑他耳边一通嘀咕。 “这个混账!”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李文忠只恨不得叫来儿子狠狠揍一顿。 女人家里又不是没有,干嘛还跑外面去偷吃。 偷吃就偷吃,还被人给抓住了? 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备马,去顾家。” 尽管再生气,可毕竟是自己儿子,他还是得想法子给儿子擦屁股,谁让他摊上了呢? 儿子今年已经十六,马上就要议亲,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发生什么,他也不想去一里地外去捡自己的老脸。 顾晨知道李文忠会深夜登门,给顾安交代了几句就睡了。 今日加了会儿班,已经够意思了,可没有半夜起来办公的道理。 “顾大人呢?” 所以李文忠亲自登门,却连顾晨的面都没有见到。 他不禁有些恼怒,再如何自己也是个国公爷,陛下的嫡亲外甥,他却连见都不见自己? 狂过头了吧? “公爷见谅。”顾安按吩咐,客客气气地拱手道:“我家大人明白,公爷是在担忧着什么,也明白大人爱子心切。” “只是国有国法,身为御史,受皇家恩德照拂,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对外瞒住小公爷的身份。” “待明日,再请陛下做主,看这事到底要如何处置。” “大人说,爱子需深,教子需严,考验品行需苛,小公爷是公爷之子,大明未来的栋梁,更得仔细着。” 见李文忠要说什么,顾安又早就有预料地道。 “大人说了,若公爷想现在,就带小公爷回去也是可以的,只要交了罚金,挨了六十杖即刻便可放小公爷归家。” “否则必须要等陛下发话,我家大人可不敢擅专。” 六十杖? 李文忠的脸都绿了,可读了许多书的他也明白。 这事,顾晨做的并无毛病。 当年燕王殿下被逮到,也是被陛下喂了顿皮鞭炒肉。 可六十仗啊…… 不行,不能打,现在如果打了,那全京城都知道九江去了那种地方,那李家和皇家的脸往哪搁? 得去找陛下和娘娘,得找他们令顾晨放了九江。 李文忠急得团团转时,顾晨正流着哈喇子做着美梦。 梦里,他把老朱熬死了,然后和标儿还有自家媳妇孩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又到了该上朝的打工日子。 天天上,天天早朝,烦不烦? 别人赵官家,都是五天上次朝,到了老朱这儿…… 工作狂老板,真的怪讨厌有没有? “相公,你扣下了小公爷,难道不怕与曹国公府为敌吗?” 苏婉盈一边为丈夫穿衣裳,一边为丈夫的行为担忧。 陛下对勋贵严苛不假,可曹国公家不一样嘛。 “怕啊。” 顾晨看了眼门外的阴影,知道移动监控正在录音。 “只是,陛下和殿下对我很好,我能有今天,可全靠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扶持,做人不能没良心。” “只有秉公办事,才能回报一二,我心里就算是再怕,可也不能忘记,自己御史的职责不是?” 老朱不是说过吗? 既然当御史,就别想独善其身,就不要怕得罪人。 他是个好臣子,这不就听话照办了吗? “娘子,劳烦把官帽给我戴上。” 顾晨微微弯腰低头,让媳妇给自己把官帽戴上。 苏婉盈无奈嗔了他一眼,温温柔柔地给戴上了。 相公刚直不阿、不惧权贵,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察院的杂物间里,李景隆被关了一个晚上。 喝的吃的倒是都有,就是这三急不怎么好解决。 需要拿个花瓶…… 憋屈啊! “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儿子?” 李景隆哭唧唧的,想他堂堂风流倜傥的小公爷,平时如厕之时,都有漂亮丫鬟给他擦拭干净。 如今倒好…… 等老朱黑着脸,拿着戒尺带着李文忠和詹徽、韩宜可过来的时候,顾晨已经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那个孽障人呢?” 老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来都察院,捞去青楼宿娼外甥孙,真是丑死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去城外的十里地了。 “臣带陛下过去。” 顾晨拱拱手,立刻为陛下带路,等到了门口便道。 “陛下,小公爷在里面。” 说罢便叫人开门,老朱拿着戒尺就黑着脸走了进去。 “啪。” 老朱后脚一蹬把门关上,随之里头就响起了李景隆讨好的声音。 “舅……舅爷,您听孙儿解释……” 他倒是聪明,平时喊陛下,这会子就开始喊舅爷了。 “解释你奶奶个腿儿……你这个不中用的玩意儿,长本事了,你看咱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老朱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他对李文忠待如亲子。 九江就是他的亲孙子,从小接到宫里和自己的儿子读书,小时候还抱着他哄过、逗过呢。 结果这熊孩子,就这么丢他的老脸。 “啪!”、“啪!”、“啪” 这是戒尺打在肉上的声音,接着就是李景隆的哭喊求饶。 “舅爷,孙儿错了,孙儿不敢了,孙儿真的不敢了……” “孙儿本只是看看画册,没想着要去那清风楼的。” “可是燕王殿下,嘲笑孙儿,还让孙儿去见见世面的,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勾人心神,孙儿这才去的……” 李文忠:“……” 完了! 傻孩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么你舅爷不会手下留情。 只会打得更惨。 鞭挞声停了一下,接着老朱的戒尺就跟狂风暴雨似的。 “他叫你去你就去,这么说都是燕王的错了?” “你没有错?都是他撺掇的?” “你要是自己正派,就是他把勾栏院说的比花儿还好,你也不应该,不应该踏足一步才是啊。” 老朱打累了,手里的戒尺也断了,他才叉着腰怒道。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 “他今儿要是叫你去吃屎,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混账玩意儿,罚你禁足三月,让你老子半年不给你钱花,毛都还没长齐,就敢敢逛楼子了,不怕得病啊?” 说着说着,老朱又来了气,老四那个混账东西。 就不能干点好事? 他今天不把那小子的腿打折,他就不叫朱元璋。 李景隆想解释自己聪明着,选的都是干净的姑娘。 可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还是不说了。 打够了,打开门,走到看起来低眉顺眼的顾晨面前。 “文忠,拿三十贯钱,给顾光曦。” 按道理说,顾晨不给曹国公面子,他是应该生气的。 可意外的是,他丢脸是丢脸,倒是也不生顾晨的气。 “九江这孩子,就要议亲了,这时候不好闹出什么,你看咱打也打了,罚金也翻倍给了。”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你看成不成?” 作孽啊,自家的混账都管不过来,还要管别人家的崽。 顾晨穿过来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老朱这么好声好气过。 “陛下既然这般说,那臣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只是少年懵懂,难免犯错,若是不狠狠地罚过,只怕是不放在心上,将来更不好改。” “何况,朝廷有律令……” “若是公爵子带头,将来京城的勋贵子弟都有样学样,如此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别看他表面正经,而且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诚样,其实心里的小人,此时已经欢快地唱起了歌: 天是那么豁亮,地是那么广,情是那么荡漾。 …… 就这个feel倍儿爽,倍儿爽! 第 115 章 肯定是顾晨算计的 活该! 知道纠结、为难、痛苦了吧? 你让俺刚正不阿,那首先你就得做到刚正不阿才行。 否则,免谈。 “都说了罚三倍钱,我也挨打了,姓顾的你还想咋滴?” 眼看着这事就要过去,谁知道这个姓顾的还不依不饶,他赶紧给顾晨扣下一个大帽子。 “你想违抗陛下的命令不成?” “臣不敢。”顾晨不卑不亢地道:“只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公子犯错,只需要挨两下给点不痛不痒的银两,便可逃脱罪罚。” “那穷人家的孩子又该如何?” “小错不罚,将来若酿成大错,那时候又该如何?” “您只会觉得,拿些银两,便能平了所有的错处,这事于国于民于小公爷,都没有好处。” 知道不会有大罚,才会肆无忌惮,他说的没错。 “你……你这是悖论,你们这些御史就喜欢小题大做,把一件小事,说的跟要亡国……” “孽障,住口!” 李景隆刚想反驳,就被自己老爹给轻踹了一脚,这才讪讪闭嘴。 老朱看着跪在地上的外甥孙,又看了看病刚好还有些虚弱的外甥,想起姐姐在世时对自己的好。 然后又想起自己立的规矩,再看向满脸写满我是为你好的顾晨,那心就纠结成了麻花儿。 纠结了半天,才用比刚才更软的语气和顾晨商量道。 “你看这样成不成,先让他爹,把人带回去,等一个月之后,咱再找个借口,打他个六十仗。” “你放心,咱君无戏言,绝对不会赖你的账。” “如此一来,该罚的也罚了,就是名声好听些。” “成不成?” 老朱此时只觉得丑得慌,他之前责怪顾晨独善其身,有私心的时候那大道理倒是说得硬气,可如今自己…… 可咋办呢,总不能真让都察院的板子打六十杖吧? 那六十杖下去,恐怕就废得差不多了。 还是让自己的人动手的好,六十杖也不过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伤不了根本,也不坏了律令。 “成。” 顾晨倒是也见好就收,目得达成便爽快地答应了,还不忘给老朱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陛下实在是大公无私,不徇私情,臣真是……” “行了,行了,不说了。”这话别说是别人了,老朱自己都听不下去:“文忠,顾光曦帮了你,你还不快道谢。” 他这是在警告自家外甥,别因为这件事记恨顾晨。 “是,顾大人说的是。” 闻言,李文忠连忙点头,并真诚地承认错误。 “孩子小,不懂事,还得多谢大人提点。” “多亏大人帮忙瞒着,这才没有把此事宣扬出去……” 今儿一大早,他就特意让人去打听了消息。 果然没人讨论这事! 一时间,本还颇有怨气的李文忠,也没了大半。 毕竟那是御史职责所在,只能怪自己的儿子理亏不懂事。 李景隆见爹那么客气,心里头就更不爽了。 得找个机会,收拾这顾晨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应该的。”顾晨倒是不拿乔,只客客气气地道:“只是,小公爷此事,我算是徇私了,若再有下次……” 那他可不敢徇私,就要以正法典了。 “不会在有下次,再有下次,不需要顾大人动手,我亲自在府门口,活活把这孽障打死。” 跟在老朱身后,耷头耷脑的李景隆听了立刻道。 “爹,倒也不必这么狠吧……” 说到底,他就吃个花酒,给钱自愿怎么就值得打死了呢? “闭嘴!” 老朱和李文忠齐齐呵斥,然后扯着自家不争气的娃离开。 今儿也是这臭小子运气好,太子殿下不在宫里。 要是他在,恐怕这熊孩子现在就得挨这顿打。 “光曦啊,不是我托大说你。”一旁的詹徽忍了又忍,见皇帝走了,这才道:“那到底是曹国公府的小公爷,陛下当亲孙子养得……” “你,罢了,你自己多想想吧。” 虽然他想好为人师,可人家真正的老师还在一旁呢。 “多谢詹大人教导。” 看着他的背影,顾晨心情平淡,史书记载詹徽虽然得老朱重任,可是他却性格阴险、好窥上意。 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让詹辉和朱允炆审问蓝玉,蓝玉说自己没谋反,然后詹徽让他快快招来,莫要牵连旁人。 结果蓝玉那厮直接道:“你就是我的党羽。” 所以,詹徽死! 詹徽是不是蓝玉党他不知道,但他当时任吏部尚书兼太子少保,死得也太潦草了些。 所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触碰到了老朱的逆鳞。 否则的话,蓝玉不过穷途末路,时候的一句负气之言怎能信呢? “光曦。”韩宜可等看不见他了,才轻声对顾晨道:“我觉得,你做的对,这事若是换了我来的话。” “我只会把小公爷,和其它人一样当场行刑。” “希望,你下回再遇到此事,不要管他是谁,直接打,硬气一些,律令在那里,打了陛下也得夸你打得好。” 说白了,对于给贵族脸面这事,老韩还是有些不满意。 “是,老师,学生记住了。” 顾晨心里还有些乐,直接打了能看到老朱好声好气的嘴脸? 如今就很好,老朱的笑话也看了,还卖了皇家一个好,而且还落了个不惧权贵的好名声。 三赢啊! 不知道老朱这会儿,是不是气急败坏回去打儿子了? 如果老四真挨了打,那他就是四赢了。 其实老朱那家伙也是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建国初期,国家的经济不好,为了经济快速复苏。 老朱开始带头大搞国营勾栏瓦肆,甚至还自己带头给青楼提字,鼓励大家都进去消费。 意思是好的,可朝廷上至官员,下至捕快小吏,竟纷纷流连这种场地,连班儿都不上了。 甚至,有官员,竟然能忘记早朝。 这就有了大明两百多年,从皇帝辛辛苦苦扫橘子开始。 再到皇帝们开始加入,也同青楼女子那啥那啥…… 最后导致明廷官员彻底腐烂,成为了一堵堵烂墙。 当然,亡国原因是多方面的,沉迷勾栏只不过是其一。 这也不能太怪老朱,毕竟当时大明确实是穷啊。 他不想想怎么挣钱,又怎么安顿流民和犒赏三军呢? 燕王府。 “爹,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打我呢。” 朱棣听到消息,便从宫里出来,躲到了自己府上,本就是害怕被揍,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大什么大?” 老朱年纪大了,跑不过自家生龙活虎的四儿子,便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歇会儿。 “你就是老到掉牙,咱也是你老子。”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以为跑出宫外躲着,咱就找不到你,这事就算了不成?”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给咱滚过来!” 朱棣小心翼翼挪近了些,准备看情况不对赶紧跑。 老朱大吼一声:“再过来一些,你老子我还能吃了你啊?” 朱小四哆嗦了一下,如乌龟爬一般又往前挪了挪。 “爹,你可别打儿子,高炽如今都快六岁了,儿子也当爹了,也是要点儿脸面的……” “啪!” 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朱拿着戒尺就往他肉多地方来了一下。 “你还知道你当爹了?” “那你还教九江去那种地方,你随口一句话,就把你老子的脸面,都给丢到十里地外去了。” “几年前就丢过一回,我说老四,你就不能教这些晚辈一点儿好啊,光教他们那个楼里的姑娘好看?” 想起几年前,御史台的人,哆哆嗦嗦来告诉自己,查到了皇四子在青楼,他当时那个老脸哟。 恨不得说,那不是咱儿子。 “爹,这事不对啊。” 察觉老爹可能会再来两下,朱棣立刻开始祸水东引道。 “怎么都察院早不查,晚不查,偏偏昨儿晚上九江在才查?” “会不会是那个顾晨,故意如此算计咱们家呢?” “因为他想在爹您的面前,表现自己铁面无私、一心为国,到时候,好升官发财啊。” 第 116 章 使臣回国 “看把你能的。”老朱气不过,又给了儿子一下:“你们要是行得端、做的正,人家有这个机会?” “还有,顾光曦那小子,可是救了你娘的性命之人。” 老朱放下手里的戒尺,认真安抚着自家崽。 “像刚才那种话,你可别当着你娘和你大哥的面说,否则再挨上一顿,老子可救不了你。” 妹子平日里脾气柔和得很,可要是真的生起气来。 自己可能只是假意吓唬,可妹子就是真的揍。 还有那个老大,几年前老四从勾栏院被捉回来,就整整挨了二十鞭子,躺了半个月才好。 亲弟都这样,何况是九江那个表的? 朱棣不说话了,这事照他看还是得怪九江那小子。 自己不争气! 别人撺掇两句他就屁颠屁颠去了,实在是不该得很。 去了就去了,御史来了你就跑,傻等着干啥? 他自己挨打没关系,可他还非得把自己供出来。 害自己也挨顿打! 这脑子,真笨! “爹~你说大哥也是。” 朱棣跪在爹爹的膝前,跟小孩儿似得轻声抱怨道。 “那些罚金,干嘛要分给巡察御史和都察院呢,搞得如今都察院的风气都不好了。” “上上下下,都指着这个挣钱,本来该高风亮节的地方。” “现在却都是一股金钱味儿,都是顾晨那家伙带的好头。” 其实他不讨厌顾晨,只不过他明白只有把祸水往别人身上引,才能躲过自己的祸事。 老朱斜眼看着他:“你这是,在质疑你大哥的决定?” 他就是在宠儿子,也不允许小的冒犯大儿子。 一点儿都不行! “不,没有,没有。”朱棣连连摇头:“儿子哪儿敢啊?” “只是大哥心肠好,本是好心,就怕这好心被下面的人,给整成了发家致富的手段。” “您说是不是?” 他一脸为国着想的模样,倒是让老朱的气消了一些。 这孩子,倒也不是那等酒肉之徒,心里是有家国天下的。 怕是九江那孩子,自己年纪小受不住诱惑吧。 嗯,也不能全怪老四。 “谅你也不敢。” 老朱翘着二郎腿,开始温声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大哥说,都察院的御史因为常常要出外差。” “户部的那些个官呢,又把钱捂得严严实实的。” “每回都察院的人出外差回来,总会克扣人家一些钱。” “七品官儿的俸禄本不高,要先垫钱不说还要被克扣,实属不好,可户部的做法也是好的,不好苛责。” “反正此举,罚的也是一些品行不端的官员。” “不从户部的账走,也能让低等御史日子好过一些。” “顾光曦并没有办错事,你大哥也没有做错决定。”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顾晨这家伙故意诱君入瓮。 可是那又怎样? 说到底,他没逼人家去喝花酒,然后逮人敲诈吧? 既然没有,那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他就不管了。 “哦~原来如此,大哥这个决定真是好。” 燕王立刻夸了大哥一顿,然后对着老朱来了一波揉肩捏腿。 “爹,听说您如今,每天都要处理两百多件事,实在是太辛苦了,儿子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您别生儿子的气,可好?” 老朱本来就心疼儿子,见状也就不准备再斥责了。 只是还是觉得有些丢脸,得回去找妹子求安慰才是。 得知这件事的马皇后:“……陛下自己理亏在先,自然觉得丢脸,我又有什么法子?” 反正这脸在都察院算是丢了,捡也捡不回来,捏也捏不起来了。 认栽吧,谁让他们就遇到老四和九江这两个竖子呢? 老朱倒是也守信,过了半个多月就以不好好读书、逃课的名义,打了小李整整六十杖。 那凄惨嚎叫声音,响得整个皇城都听见了。 曹国公府。 “轻点,疼疼疼~” 李景隆趴在床上,哭唧唧地由丫鬟为他上药。 “那个姓顾的王八蛋,他最好祈祷别落小爷我手上,否则……否则小爷我就打他一百板子……” 疼死他了! 大家都是男人,就不能互相理解理解吗? “九江,你别这样说。”徐增寿今天刚好来看他,闻言便道:“顾大人,其实是个好官。”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对,咋还怨上别人了呢?” 那种地方,徐家的家教,便是从来都不会去的。 “欸,增寿,你到底站哪头?” 李景隆不爽地看着他,生气道:“你就跟他出了一次外差,咋就如此偏向他,连儿时的伙伴都忘了。” “你等着看吧,我非得想法子收拾他一顿不可。” 要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劝你省省吧。”徐增寿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去日本国的使臣回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陛下心情正烦,你可别惹事了。” “还有,再过几个月,咱们都得去北平陪燕王扫北屯兵,你再惹事,小心北平也去不成了。” 孩子长大了,总想离开父母,自己独立飞翔。 李景隆也不例外,闻言只得暂时放下寻仇的想法。 “也不知道,日本国到底说了什么,能把舅爷气成这样?” …… 奉天殿。 老朱在殿内来回走动,户部、兵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都来了,顾晨也被额外地叫了过来。 朱标见人都齐了,才指着刚刚归来的使臣赵秩道。 “你说。” 赵秩此人从洪武三年开始,便屡次前往日本国,督促他们剿灭倭寇、并向明朝称臣纳贡。 可并没什么用。 他有些惭愧地拱手道:“臣此次前往日本国,依旧没有见到他们的天皇,只见到怀良亲王之子。” “怀良亲王之子对臣说,此时日本国由于足利尊氏的反叛,正是精疲力尽的之时。” “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剿灭倭寇。” “若天朝当真是要打的话,那他们只能全力应战。” 说罢,他又看了看皇帝和太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他还说,日本国是神之臣、神之子、并不是任何人的臣,所以请天朝,将来莫要派使臣前往啰嗦了。” “啪!” 话才刚刚说完,老朱就忍不住砸了茶盏。 “日本国不过只是弹丸小国,竟敢对天朝如此疾言厉色,他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们说,这事怎么办,是打还是不打?” 他如今市舶司都建起来了,商税等一系列的事都准备了一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果你告诉他,这发财梦不必做了? 可能吗? 第 117 章 怒怼郭桓 “陛下。”刚升为户部尚书的郭桓,此时拱手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江浙又时常闹灾。” “西南战事刚平,重建、安抚百姓也需要钱。” “大部分的钱粮又都要送去北平,抗击元廷,户部账册,年年赤字,这几年才刚刚略好些,实在是有些紧凑。” “陛下,臣以为,还是不打为好。” “就像几年前,刘先生曾经说过,日本国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咱们征服了也没用啊。” 而且,要是真的打起来,他还怎么偷偷赚倭寇们的钱呢? 要知道,卖一次东西给倭寇和外邦,就够他一家子享受一年,可比户部尚书的俸禄还多呢。 老朱没有说话,兵部尚书唐铎道:“我朝是天朝上国,若给小国欺凌,旁的国家会如何看?” “陛下,臣以为,该打,而且必须要打。” 兵部的骨头觉得不能软,有没有钱那是户部应该想的事情,他们知道五个字:不服就打到你服为止。 “唐大人说的倒简单。”户部尚书郭桓皱着眉,反驳道:“没有粮草,这仗你说怎么打,用嘴打不成?” 当初整顿福建,建月泉港市舶司的时候他就不同意。 本来就没什么油水,建了市舶司岂不是所有油水,都进了国库和皇帝兜里,他吃啥喝啥? 再说了,打仗劳民伤财,本来对国家就不好。 “粮草之事,该你想法子,与我兵部有什么干系?” 唐铎身材魁梧,气势颇足,毫不把郭桓放在眼里。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滚,朝堂上有的是人想干。” 真搞笑,若是国库能一直充足,那还要什么户部尚书呢? “行了,别吵了。”韩宜可看不下去,轻声劝架:“陛下叫咱们来,是商量问题,不是叫咱们来吵架的。” 老朱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痒痒挠便把腿放到自己书案上,等着臣子们继续说下去。 韩宜可道:“洪武三年,日本国杀了咱们的使臣,自此以后,咱们三番四次,遣使交涉,他们均不曾听从。” “俗话说,泥捏的也该有三分脾性,更何况咱们天朝上国,若不硬气些,恐别国效仿。” “从前那么苦,咱们也过来了,如今形势已然大好,又怎能当缩头乌龟,钱粮的事户部想想办法。” “挤一挤,总会有的,体面没了,却不好挣啊。” 如果一个国家没了骨气,那几乎也就是废了。 不说征服日本国,起码也该叫他知道天朝上国的厉害。 否则岂不是会在背后嘲讽,他大明只知道耍嘴皮子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日本国路途遥远,确实不好打。 詹徽连连点头,表示:“我赞同韩大人的想法,郭大人,陛下器重你,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啊。” 作为户部尚书,你想不出法子搞钱你当什么户部尚书? “我能想什么法子?”郭桓无语:“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朝何必要意气用事?” “天下才刚刚安定,又要接连外战,实在是折腾不起。” “若实在是要想法子,那……那便,只能印宝钞了。” 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动动嘴就能变出金山银山。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他也不会来当什么户部尚书了。 “不行!不能印钞!” 一直没说话的顾晨,首先把印钞的说法按到泥地里。 “只要大肆印钞,宝钞就会贬值,到时候危害甚大。” 他可不想每月发了工资,连一家四口都养不起。 “那你说该怎么办?” 郭桓不耐烦地看向他,皇帝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商量这种大事,叫这种四品官来凑热闹做什么? “打,咬着牙也要打!”顾晨起身道:“可要想富先修路,打仗也是如此,造好战船才是第一要紧事。” “陛下,臣以为,应立刻让工部,督促龙江宝船厂建战船,下水驶日,扬我大明国威。” 趁着现在小日子正在内战,武器什么的都还不先进。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而且大航海时代马上就要来临,这船早造晚造都得造,那还不如老朱现在就开始造。 开个好头,免得后面文官集团,又拿太祖的规定出来说嘴。 “造船也要钱啊。”郭桓立刻道:“我说顾大人,你也去福建看过,去庄浪看过,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你应该清楚呀?” “你说你要是把造船的钱,把拿去打仗的钱给老百姓,那多实惠,老百姓该有多高兴?” 打仗就算了,居然还要造船,那得花多少银子? 这也不怪郭桓,在户部待久了之后,他把国库的钱都看成了自己的,每次钱出账都会心痛万分。 自然,仇视顾晨这种,怂恿皇帝花钱的"败家子"。 “郭大人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 顾晨斜眼瞅了瞅他,忽然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如就把你的宅子、马车还有锦衣全部都卖了,接济一番百姓如何?” 还不等他说话,顾晨便又接着讽刺道。 “住着好宅子,坐着好车子,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在这大谈什么为百姓、为天下?” “不觉得亏心?” 狗东西! 自己吃香喝辣的,却让手下人克扣他们都察院的外差报销,还有脸在这里大谈特谈爱民? “你……” 郭桓拿着笏板的手,都被顾晨气得发抖。 “你也住着好宅子,坐着好车,穿着绫罗绸缎,你为什么不卖了,去接济那些百姓?” 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是想着发财过好日子的,不是来当佛祖菩萨,接济天下的。 “呵~”顾晨冷笑道:“我又没说什么把造船的钱省给百姓的弱国之言,看来郭大人真是心口不一的小人。” “既舍不得自己的钱接济百姓,也舍不得朝廷的钱,你该不会把国库当自家的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地吵嘴,却让朱标和老朱陷入了沉思。 是啊,郭桓的想法,不就是当初宋朝的想法。 结果怎么样了吗? 国家威严扫地,最终也不过是亡国罢了。 “韩大人。”郭桓吵不过顾晨,最后只能气吼吼的看向韩宜可:“你难道,就不管管你的学生吗?” 心口不一的小人? 把国库当自己家的? 这是一个四品官,能对他堂堂户部尚书说的话吗? 第 118 章 因为五贯钱。 “郭大人,顾光曦不过是随口一说,何况闻风弹劾,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大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韩宜可护着自家徒弟,当然也没忘记假意斥责几句。 “光曦,你也少说几句,别把骂贪官的戾气,用来骂郭尚书,郭尚书又不是贪官。” 他们都察院本来就怀疑郭桓不干净,这纯粹就是在指桑骂槐,果然只见郭桓的脸更黑了。 顾晨立刻道:“韩大人说的是,下官受教了。” 这时候在皇帝面前,他也没有称韩宜可为老师。 “行了。” 老朱这才拍了拍桌子,让还想说什么的郭桓闭嘴,不敢说话之后,才看向朱标问道。 “太子,你怎么看?” 到底以后的天下,是老大来坐,他的意见自然也是最最最重要的,自己也想听听他是咋想的。 “父皇,儿臣的意思是……”朱标看了眼顾晨后,便拱手道:“儿臣和顾光曦的意见相同。” “造船,打!” 再不打,大明在倭国眼里,怕是就要成孙子了。 “你们都下去吧。” 老朱沉默了会儿,最后在大家要起身告退时又道。 “顾光曦,你留下来。” 被叫来和各位尚书议事就算了,居然还被陛下给单独留下。 除了韩宜可,旁人的眼神多少都有些怪异。 可皇帝让他们退下,他们也只得纷纷退下。 从奉天殿出来,郭桓是第一个甩袖愤然离去的。 脸颊边的碎发都气立了起来,看着背影都能感觉出他的愤怒。 唐铎拱手笑道:“韩大人,你收了个好学生啊,瞧瞧,这脾气跟你简直是一模一样。” 说罢也不等韩宜可回话,便也就拱手告辞了。 “我今日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将来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不过只要不得罪到他头上就行。 看着唐铎的的背影,詹徽叹道:“过刚易折,光曦此举,怕是已经彻底惹怒郭桓了。” 郭桓到底干净不干净,这事如今谁也不知道。 光曦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 “你是好心,我知道。”韩宜可道:“可每个人的性子,都是天生的,就算是老师,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他也看不懂这个徒弟。 你要说他过刚,他对着部分权贵,倒是也给几分脸面。 可你要说他惧怕权势,可对着部分高官勋爵,他却又忽然头铁得很。 这怎么说? 他也不知如何说。 顾晨:“……” 废话,那郭桓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果这货都不敢骂,那生活中岂不是一点儿乐趣也没了? 何况还克扣自己五贯钱,知道五贯钱能买多少羊肉吗? 换句话说,那可够监察御史快两个月的俸禄了。 谁不气? 奉天殿内。 老朱看着浑身都是戾气的顾晨,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瞧瞧你这个样子,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啊?” “该不是为着上两个月,户部克扣你五贯钱的事吧?” 还真是这件事! 可顾晨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他只说自己觉得郭桓满腹小人之心,却又满嘴的悲天悯人,很是虚伪,一时有些看不惯罢了。 朱标笑了笑,看向老爹身边的云奇吩咐道。 “云奇啊,去给咱们顾大人上一盏菊花茶来,好好给他清清火。” 他本来就喜欢顾晨,何况还是自己的救母恩人。 所以朱标如今,已经拿他当自己家的人了。 老朱也不急着说事,拉着顾晨说了会儿家常,又等他喝了几口菊花茶,才开始说正事。 “说罢,大明打日本国,咱们到底有什么好处,除了宣扬国威、出一口恶气以外。” 虽然他也知道郭桓是小人之心,可作为大明的皇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需要再三思虑的。 何况是向外扩张,这中关系到国家民生的大事。 郭桓说的对,国库并不富裕,靠着顾晨的蜂窝煤,还有玻璃,又抄了福建许多大官儿、大地主。 这户部的那些赤字,才刚填平,可这两年江浙情况不好,恐怕不久以后又会再有赤字。 而自己的私库,大部分都用作了西南、北平的军费。 如果只是为了耀武扬威,说实话这仗他还是不想打。 为了面子,让自己国家的百姓,陷入苦难之中。 这事,不管怎么算,那都是不值当。 顾晨知道,若是再不说清楚,恐怕会又失去打小日子的机会,万一如历史一般车轮滚滚。 大明那些凶残的好将军保不住,打小日子可就更难了。 所以,顾晨起身,认认真真地对老朱和太子团团拱手,然后日本国有金山银山的事说了。 “陛下,臣在福建时,曾经遇到一位逃出倭寇之手的大明百姓,他奄奄一息地告诉我日本国有金山银山。” “还拿出了这幅图,说日本国自己都不知道此事,臣觉得,陛下可以先派人偷偷去查看一番再说。” 说着,顾晨掏出怀里图纸,递给了云奇。 云奇再递给朱标,朱标又递给了坐着的朱元璋。 “只要打上日本国,咱们还愁什么国库空虚呢?” 地图是他利用廖永忠,抓来的倭寇画出来的的。 然后又根据历史知识,把如今石见银山的位置圈了出来。 当然,他不傻。 他连续找了,大概有十多个家乡是岛根县的倭寇。 然后把他们分开,逼着他们画出从登陆到回家乡的大部分路线。 只要他们画出的地图,路线全部都是一样的。 那就能确定地图的真实性,说明能够投入使用。 至于进一步的真实性,那就得皇帝自己去查了。 小日子这么嚣张,不就是觉得,他们有什么鬼神明庇佑。 大明的军队会和元朝那时候一样,根本都到不了日本国,登不了陆,就会无功而返吗? 那就让他们都明白,大明的造船技术可不是前元能比的,他们倭国也并没有什么神明庇佑。 不过是,忽必烈他们自己倒霉而已。 金山银山? 这四个字触动了老朱的神经,他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拿过图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确定,日本国的你这个位置,有金山银山?” “你确定吗?” 如果真的有,别说是咬咬牙,让他一天只吃一顿饭。 不,就是不吃饭,靠喝水充饥。 他也要把日本国打下来,把金山银山搬回来。 大臣们都埋怨俸禄太低,他难道不想做一个大方的皇帝吗? 他要是像唐宋那么有钱,还会这么抠抠搜搜的吗?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谁不想感受挥金如土的呢? 第 119 章 暗查金矿 顾晨当然不会说确定,什么时候话都不能说的太满。 “臣也没去过,不过确不确定的,陛下只需要派人仔细去找一找,看一看,不就都明白清楚了吗?” 在上下五千年的悠长岁月里,聪明勤劳的中国人,早就在自然中,汲取了许许多多查找矿产的办法。 这点不用顾晨担心,只要大明的人去对了地方,就不怕找不到矿。 “成,你先去吧。” 老朱也不想追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顾晨不早拿出来。 反正他就算追究起来,妹子和老大也得护着他。 “这事,不许给任何人说。” 他可不想让后代子孙以为,自己是为了金山银山才去打倭国的,那样立意和格局就显得很小。 既然要打,那借口肯定得用,顺应天意、为民做主的借口,方才能够让四夷和后世服气。 “前几日,我忙着明年科举之事,昨日才知九江干的混账事,这事你办得好,只是为难你了。” 朱标亲自送顾晨从奉天殿出来,顺口说起李景隆那点破事。 “我知道,你一向最是公允,此次却为了咱们家……” “殿下,别说了。”顾晨忙道:“小公爷挨了打,也交了罚金,就算是过了,臣倒是也没有做什么。” 他是为了看老朱笑话,只可惜事情虽然成功了。 却没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快乐,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谨。” 朱标轻唤一声,李谨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 “这是二百贯,如今,你府中还养着六十多口人,靠俸禄怕是不成,拿去补贴家用吧。” 他不是老爹那种旧思维的人,他明白人才除了需要亲近重用。 还需要金钱养之待之,人家才肯真心为你卖命。 没有生活的烦恼了,别人才会更加全心全意地想法子,为你卖命,所以绝对不能小气。 “太子殿下,月初的时候,不是才给了臣两百贯么,这怎么又给,这怎么好意思呢?” 顾晨接过信封,毫不犹豫地就塞进了自己怀里,甚至没等把客气话说完,生怕朱标反悔。 李谨:“……”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是真想把那钱给要回来。 这么多年了,真是没见过,比顾大人还爱钱的臣子。 “出息!” 朱标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笑着嘱咐道。 “上次进宫,怎么也没把你家小闺女带进来?” “过两月,就是雄英生辰,他一直念叨着顾家妹妹,要带她去看小马驹,到时记得把你家丫头带来。” “你可别忘了啊?” 若是将来能和顾晨亲上加亲,他是极为乐意的。 顾晨:“……” 他看着标儿的背影,直接就在风中凌乱了。 回家之后,就立刻让人去永丰,把曾家父母给接到京城来。 订娃娃亲,然后婚书,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这事,必须,立刻,马上办,绝对不能拖了! 郭宅,书房内。 “呯!” “砰!” “啪!” 郭桓红着眼摔了好些东西,心中还觉得不解气。 刚想继续,就听下人通报户部两位侍郎过来了。 “请他们进来,我在花厅见他们。” 郭桓的脸色不好看,胡益和王道亨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胡益首先道:“韩宜可那个快口御史本就很难缠,他带出来的顾晨也不是好东西。” “为了一点儿外差的银子,常常在户部大吵大闹不说,到了如今,居然还公然辱骂郭大人。” “真是不知所谓,他当我们户部的人都是病猫不成?” 他早看顾晨不顺眼了,一个小官,对着他们这些三品二品大员,竟然常常出口成脏。 动不动就说他们是奸邪之辈,骂得他们一脑门子的官司。 “你想如何?” 王道亨这个人性格稳重,要比胡益冷静许多。 “如今都察院那些家伙都这德行,不管逮着谁都是一顿骂,也不单单只骂咱们郭大人。” “大人,下官觉得,您还是莫要和他计较这些小节,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不能让陛下打这仗。” “若要打仗,那咱们……” 拿的那些钱,不都得想法子给吐出来么? 他们可舍不得! 况且,在户部当了那么久的差,他早已经把户部当自己家。 有人要拿自家的钱,他们又怎么能不阻止呢? “怎么不让,那是陛下!”郭桓的脑子倒是也没糊涂,他闭着眼道:“他要打,咱们又能如何?” 他也舍不得钱,可他更舍不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 “咱们自然不能自己去劝。”王道亨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如,咱们去找刘先生?” 自胡惟庸案后,刘伯温就带着自家儿子在京城开始了养老生活,时不时就进宫教陛下下棋说话。 若是他肯开口,陛下定然会三思而后行的。 何况,刘先生在洪武三年时,就劝住过想打倭国的陛下。 “可是,刘先生如今,并不与朝中大臣来往了。” 郭桓有些迟疑,怕吃闭门羹,也怕此举惹宫里的那位不高兴。 “那就不找。”王道亨沉默了一下,又改了个主意:“我们让人放出风声,说陛下有意要打日本国。” “让刘先生听到以后,自己去找陛下说这件事,如此一来,便牵扯不到咱们的头上。” 郭桓的右手,不住摩挲着左手上那枚和田玉的扳指。 “行,这事便交给你去办,放心,明年科举考试,你儿子必定榜上有名,吏部、礼部我都会替你安顿妥帖的。” 确实,只要皇帝不打这仗,让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下去,那他的好日子就不会断。 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不让陛下打这一仗。 皇宫大内,宫人穿梭如云,却都没有发出一丝的脚步声。 皇帝的寝宫朴素干净,老皇爷就躺在一张嘎吱嘎吱的摇椅上,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 “人都安排好了?” 蒋瓛站在屏风后,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 “皇爷的话,安排好了,都是机灵聪慧会倭语的,而且都懂查矿的门道,已经连夜出京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每次深夜叫自己过来,都代表有大案子,只是不知哪个倒霉蛋被皇爷盯上了。 正当他思绪翻涌时,总算是听到皇帝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让你的人露露尾巴,帮一帮余敏和丁廷他们查案。” 第 120 章 苛捐杂税 镇江府。 这座风景如画、历来富庶的府城,上至商贾下至农民,居然没有一个脸上是挂笑脸的。 哦,除了官吏,那些端着铁饭碗的家伙倒是都挺高兴。 可不管余敏和丁廷怎么打听,大家都是摆手闭口不言。 那模样,就跟有鬼盯着他们似的。 这天,好不容易有家卖布的,好茶好水地接待了他们,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水脚钱,这是什么?” 余敏吓了一跳,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水脚钱吧? “这您都不知道?”王四儿解释道:“这地方上的粮食要送到应天,那是需要人力物力,花很多精力的。” “这水脚钱,就是这个意思。” 余敏和丁廷面面相觑,最后忍不住齐齐发问。 “粮食到京后,朝廷自会发放这钱,怎么又找百姓再收一份呢?” 这不也就是说,朝廷已经付过的钱。 而他们又收了民间一份,这不就等于等于白白得了一份么? “这个嘛,你们就得去问那些官老爷了。” 丁廷强压着心中的惊讶,又继续追问了下去。 “请问掌柜,这库子钱、神佛钱、口食钱又是什么?” 陛下对百姓从来宽仁和善,他们可从未听过,朝廷什么时候,搞过这么多的苛捐杂税。 王四儿笑眯眯地道:“这库子钱,就是指存放粮食的钱,神佛钱,就是保佑粮食送到应天府的钱。” “至于这个口食钱,很简单,就是送粮入京的人和马,需要吃的草料和饭钱,这些都问百姓伸手要。” 余敏和丁廷彻底无言,存放粮食的钱和百姓有什么关系,神佛钱也是无稽之谈,口食钱不就包含在水脚钱里? 怎么还要再收一道? 到底多少官员和郭桓狼狈为奸,他们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看着两人气愤的模样,王四儿又笑着出了个主意。 “马上就是收秋粮的时候,两位留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知道也没用,浙西总督黄文通和新任户部尚书郭大人,今年六月时还相谈甚欢呢。” “哦,还在咱们这儿买了宅子,听说里头全是金银珠宝……” 亲眼看到的,总比别人说的,要更加值得相信才是。 反正还有半个月时间而已,也不是等不起的。 从王氏布庄出来,丁廷和余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他们这次好像遇到了一条、不,是许多许多鱼啊。 丁廷倒还好,可余敏却是激动得不得了。 “那咱们就等上半个月,若是……” 若是真是如此,那想必牵扯不小,能否青史留名,就在此一举。 错过这个村,也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了。 应天府。 顾晨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皇宫里,遇到了已经成为小太监的马三保。 朱棣少年时住的宫殿位置,离东宫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他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恰好就撞上了一袭新衣的马三保。 “大人?” 马三保惊喜地看着顾晨,抱着怀里的托盘就跑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 他一直惦记那天这位大人给的水,还有香香甜甜的蜜饵,只可惜却是再未见过这位大人。 “大人,我现在跟着燕王殿下,过两月就要跟着燕王殿下去北平,以后怕是就更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人,也就报不了恩,他总想做点什么谢谢他。 “小三保?” 顾晨看着焕然一新,还长胖了一些的马三保也是惊喜。 “燕王殿下对你可好?你在殿下身边当什么差?” 应该不错吧? 不然的话,也不会长胖了这么多。 “嗯嗯,好。” 马三保狂点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燕王殿下对我很好,还让我读书识字呢。” “他还说去了北平,教我在大草原上头骑马。” “我人小,做不了什么,拿拿衣裳什么的罢了。” “今日刘伯温,刘先生进宫,燕王殿下和太子殿下都在,不知先生说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摔了茶盏,茶水溅到殿下身上,所以令我送去洗了。” 当今皇帝不喜欢内侍读书,别的太监都没这个待遇。 刘伯温进宫了? 还惹老朱生气了? 怪不得刚刚看标儿表情不对,莫不是为着小日子。 也对,老刘向来不支持干仗。 大家都说他有参破天机的本事,他怎么就参不破小日子将来是大患呢? 看来,这本事,也是有限! “那你就好好学。”顾晨摸了摸小三保的脑袋,笑道:“读万本书,行万里路,可不能怕苦。” 如果怕苦的话,你就成不了七下西洋的郑和了。 见顾晨转身要走,马三保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裳。 “大人,等等。”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块玉坠子。 “这是我母亲给的,大人,愿阿拉保佑您。” 对。 马三保原本是回族人,这时候他也不信仰中原的教。 他是在跟着朱棣在中原生活久了,渐渐改变了自己信仰,早年信佛,到了晚年又信道。 “既是你母亲给的,那你就自己拿着留个纪念。” 顾晨婉拒了他的好意,笑了笑便离开了。 君之爱财,取之有道,他只收不缺钱之人的馈赠。 像这种亡母遗物,还是算了,拿着也是怪亏心的。 顾舒宁闺院被布置得很好,清静雅致书香四溢。 顾晨和妻子进来的时候,小丫头正坐在秋千上看书,见爹娘来了,急忙放下书本迎了上来。 “女儿给爹娘请安,爹爹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女儿?” 平日里除了休沐和用晚膳,都不大见得到爹爹。 “今日不忙。” 看着漂亮的闺女,顾晨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的,他看向秋千上的书。 “丫头在读诗经?” “告诉爹爹,读到哪一篇了?” 作为现代人士,他一向认为婚姻应该是自由的才对,并且准备,让儿女自己选择伴侣。 可是,他却依旧成为封建中的人,为自家闺女做了主,没有办法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 “回爹爹,女儿刚刚读到《臣工》,忽然想到从前在庄浪那段时光,虽然忙碌却也和爹娘日日相见。” 如今换了大屋子,伺候的也从一个珍珠姐姐多到了六位漂亮小姐姐,却不如从前和爹娘陪伴时间多了。 “好孩子。”顾晨牵着闺女坐下,看着她真诚道歉:“是爹爹不好,爹爹太忙,以后爹爹一定多陪陪丫头。” 他嗫嚅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媳妇。 作为父亲,和女儿讨论婚嫁,确实不好张口。 “丫头。”苏婉盈拉着闺女,温柔道:“你以后想不想离家里近些,经常能够见到爹爹和娘亲?” “你看,曾哥哥读书好、长得也好,我和你爹爹啊,想让曾哥哥长大了给你当相公。” “以后,娘亲和爹爹,就在京城为你们置上一处宅子,你们就能时常回来,你说好不好?”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问孩子的意见。 孩子这么小,懂得什么? 可夫君非要问,作为妻子,她当然也只能尊重。 第 121 章 朱雄英满十岁 “好呀。”丫头果然不懂,傻呵呵表示曾哥哥挺好:“他什么都会,有他做一生的玩伴最好了。” 这哪里是玩伴那么简单? 顾晨:“……” 闺女实在太单纯,回到屋里他就表示等孩子懂事以后,若是不喜欢曾小子,那就退婚。 “顾光曦!!!” 苏婉盈气得大吼一声,拿着软枕打了丈夫好几下。 “你要是再胡说,你就滚去外面睡!” 有这么当父亲的么? 亲还没订,连退亲的事都想好了,能不能盼着点儿孩子的好? 顾晨:“……不说就不说嘛,你凶什么?” 唉,娘子也不懂他的一番心思,若是再来个穿越者才好。 可以谈谈心! 曾家知道能和顾家结亲,自然是欢天喜地满口答应的。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顾晨和曾家当天就互换了婚书。 再次见面,曾父搂着儿子喜极而泣。 “儿啊,爹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有出息的。” 儿子攀上了顾家,那自己以后可不就躺着享福了么? 曾棨:“……” 好讽刺,在记忆中,父亲好像对自己从未这般和颜悦色过,果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 他轻轻推开父亲,然后走到默默垂泪的王氏身旁。 “母亲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父亲的嘴脸,他算是看透了,将来也不会再抱有什么希望,万事以母亲为重就是了。 顾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却没有什么起伏。 这世间的亲,本就不好说,就算是伟大的父母之爱,也难免有嫌贫爱富之时,戏曲《五女拜寿》就代表古人早已参破这些俗事俗情。 没两天,刘伯温病重的消息传来,顾晨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事。 胡惟庸已经死了,没人会去要刘伯温的命了。 他要是死了,那就是天意。 自从小白菜定下婚事,顾晨的心情开始变得非常不好。 当御史的心情不好,那他就要干嘛? 对! 弹劾,疯狂地开始弹劾。 八月份的下半个月,只不过短短的十五天时间。 他就弹劾了十三位高官,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刑部尚书、更别说那些小官,谁碰到谁倒霉。 心情不爽了,连自己手下手里不干净的监察御史一起给清了一遍,罢了七八位监察御史。 一时间,朝堂官员,都在背地里说顾晨疯了。 要是没疯,又怎么会逮着人都咬? 实际上,顾晨并未逮着人就咬,他弹劾的那些都是郭桓党。 为的就是刷业绩,等郭桓和这些人都下狱的时候。 他都能想象出,同僚、老师、皇帝到时候会有多佩服自己。 而且他们会发现,被自己弹劾过的人都会死得很快。 那时,朝堂上的大臣,还有谁敢得罪自己? 很快就到朱雄英生辰那日,顾晨带着一家子进宫吃席。 顾舒宁坐的端庄,举止大方安静,让顾晨看了就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闺女可真懂事。 再看一旁的小皮猴子。 一刻也坐不住,跟屁股上长刺一般,这里动动那里动动,又大大咧咧掀开车帘往外看。 手里啃着点心,啃两口又不啃了,闹着要母亲讲故事。 顾晨:“……你要是再坐不住,今日你就别进宫了。” 若不是昨日退班,太子殿下让他把这臭小子也带去。 他才不带呢,一会儿没看见,就不知惹出啥事来。 “爹爹,您不温柔。”修哥苦着一张小肉包子脸,认真控诉道:“孩子犯错,父亲应该先耐心劝导。”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道:“比如,爹爹你该这样说:儿啊,咱能不能好好坐着,不动了呢?” “然后儿子答好,父亲慈爱一笑,这不就是父慈子孝么?” 干嘛要用威胁解决问题? 顾晨:“……好,很好,那爹爹就换一个方式方法,棍棒底下出孝子听过没有,想不想体验一下?” 这熊孩子,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么多歪理? “不。” 顾修立刻缩了缩脖子,往自家姐姐那边靠了靠。 “姐,爹爹如果打我,你会帮我说话的对不对?” 顾舒宁偏过头,看着自家弟弟,温温柔柔地道。 “才不帮,你活该,我只会帮父亲递上家法。” “坐好,听见没?” 修哥儿听姐姐这么说,当即便把自己嘴巴闭上了。 不敢再犟。 看着姐弟互动,顾晨忍不住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妻子。 “丫头性格和你一样,看着温柔,实则脾气怪大的。” 不过这样也好,有脾气的人不会把烦忧之事憋在心里,心里头畅快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像苏婉盈,她如今身体就很好,打他的时候死疼死疼的。 “这不刚好,如你所愿了么?” 苏婉盈嗔了丈夫一眼,丈夫的鬼德行她还不知道? 盼着自家闺女厉害不吃亏,又盼着自家媳妇温柔体贴。 到了宫门,刚好遇到徐增寿,修哥儿便被他带着去看马,苏婉盈带闺女去见皇后娘娘。 只有顾晨一个人,和老师一块去了席面上说话。 东宫。 常氏大着肚子,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儿子换了一身又一身衣裳,忍不住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英哥儿,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允炆都已经等了你一盏茶的功夫,等的都快要睡着了。” 今儿起来得挺早,而朱允炆原本就没有睡好。 确实在一旁打瞌睡,可忽然听到太子妃的声音却来了精神。 “母妃,儿子不困,儿子没有打瞌睡。” 虽然太子妃对他很好,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太子妃亲生的。 所以平时,总是尽量乖觉,不敢让母妃和大哥有丝毫不高兴。 “好好好,你没打瞌睡。”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常氏对他也算宠溺:“来,喝口水。” 朱雄英也终于选定了衣裳,那是一件绯色团龙密纹的衣裳,腰间是他爷爷赏赐的玉蟒带。 “娘,你不知道,顾家妹妹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若不穿好看些,站在她旁边怕是会黯然失色的。” 虽然几年没见,可朱雄英却总是想起喂他喝粥的小姑娘。 好看,真的好看! 好想把人要过来,养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她。 “真有那么好看?”常氏见他喜欢,忍不住调侃道:“那你去求你爷爷,以后把顾姑娘给你做媳妇如何?” 顾晨她知道,迟早升二品,他闺女的身份也不低,配自家的雄英,倒也是不是不合适。 反正到了雄英这一代,也不需要靠姻亲稳固什么皇权。 第 122 章 谁不会信口雌黄? 像今天这种大日子,但凡有点脸面的文武百官都来了。 不过老朱不在,他肯定是得压轴出场的。 试问,谁敢来的比皇帝迟不是? 大家纷纷按身份排序而坐,该打嘴仗的打嘴仗,该虚以委蛇的虚以委蛇,总之十分热闹。 只有翰林院的人不同,他们在讨论今年应天府的乡试解元,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齐泰。 额,建文三傻之一! 不过顾晨觉得,齐泰还算有用,比黄子澄那个家伙好。 黄子澄就不适合干实事,他就应该一辈子编书。 “光曦。”闻言,韩宜可关切道:“我记得今年,你家兴云侄子,好像也要下场考试对吧?” 兴云是顾灏的字,取自志向远大、前程似锦之意。 “成绩如何?” 乡试过了就是举人,就是预备官,就算没有考上进士,那也是可以当官、可以入仕的了。 “别提了。” 顾晨也不管别人眼光,拿起一只烧鸭腿便开始啃了起来。 这帮文官比那些武将还能喝,若是不多吃些东西,稍微垫吧垫吧,恐怕这胃受不住。 “哥嫂来信,说是那孩子没中举,哭了三天没吃饭。” “你说说现在的孩子,承受力怎么这么差?” “他以为谁都跟他小叔我一样,十九岁二十岁就能中进士啊?” “一次就中的,那是少数,考个三五次的再中,那才是常态。” “可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家小叔我太过优秀?” 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满朝也只有顾光曦能说得出口。 “十九二十岁的进士,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户部侍郎胡益,这会儿总算是找到机会嘲讽。 嗯,算是在自己领导面前挣表现。 “顾光曦,你是洪武四年的进士,可都御史詹徽詹大人,才不过是洪武十六年的秀才。” “你比人家早入仕十几年,怎么还在四品上打转转?” “也是,今日见令千金生的尤其惹人怜爱,怕是顾大人准备,用令千金换个更好的前程也不一定啊。” 在宫门之时,顾家丫头一下车,就收获了贵眷们所有的惊艳目光,自然也包括他家。 见顾晨的脸色难看了些,胡益心里舒服了一些,看自家领导也高兴了,于是便又笑嘻嘻地道。 “唉,我和顾大人说笑罢了,顾大人可别生气。” 这个顾晨简直是他们户部的灾星,沾上他就得倒霉。 眼下,也不知陛下到底打不打。 只不过刘伯温都被骂病了,想必皇帝是必须要打日本国了? 既然要打,那他们户部的苦日子可就要来了。 你说说,他们能不气吗? “哦,我当是谁呢?” 顾晨放下手里的鸭腿,然后拿出怀里的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最后才故意大声地道。 “这不是在前元,被举荐了五次,却都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最后才跟着咱们陛下的户部侍郎,胡益胡大人么?” 这话算是戳中的胡益的痛处,满朝谁人不知? 别人都不提此事,可这个顾晨却如此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还说的这么大声! 忽然,顾晨话锋一转。 “詹大人能力强,我自然心服口服。”顾晨嘲讽道:“不像你这种人,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侍郎。” “听说,您家夫人随你,去郭大人府上小住了一个晚上之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郭大人,你说有没有此事啊?” 霎那间,殿内一片寂静,没人敢这时候帮郭桓说话。 顾光曦最近不知为何在发疯,可不能让他盯上自己,否则指不定被咬上的就是自己。 “你……你……那是亡妻的命不好,得了不治之症,这才走了,你在这里信口胡诌什么?” 胡益气了个倒仰。 他就算是再不要脸,也不会把自己媳妇送给别人吧? 他是那种人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带媳妇去郭大人家住了一晚? 御史就能如此信口胡说么? 可旁人却不管,这可是大八卦啊! 不少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都察院的喷子更是来了精神,这个月的弹劾素材不就有了吗? 翰林院的编修们和也来了精神,若是当真有这么回事,那他们手下的笔,可不得写上一写? “顾晨,你胡说八道什么?” 郭桓见自己脸面不保,这时候也直接坐不住了。 “这种事侮人清誉之事,你要是没有证据便胡乱开口,你信不信我……我……我去陛下那告你去。” 郭桓我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又不是自己的下属,他又能怎么样呢? 偏偏,顾晨忽然脸色一变,还满脸堆笑地道。 “胡大人和郭大人生什么气,下官和二位开玩笑的罢了。” 开玩笑? “有这么拿人内眷开玩笑的吗?” 不顾王道亨的阻拦,胡益突然冲顾晨疯狂大吼。 不知道对他们文人来说,名声比性命还重要的吗? “对啊,有这么拿人未出阁的姑娘开玩笑的吗?” 顾晨也丝毫不惧地吼了回去,本身要扑上来的胡益瞬间歇菜。 他脑子这会儿也清醒了一些,自己确实理亏在先,要是在这儿闹起来恐怕对自己不利。 只听顾晨道:“我顾家的儿女,结亲从来不看门第,只看热人品才干,为的就是不和胡大人这样的小人扯上任何干系。” “更何况,我家丫头,半月前刚刚和寒门之子定了娃娃亲,就不劳胡大人操心了。” 自己还得谢谢这个胡益,若不是他忽然闹这么一遭。 他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把这事闹的满朝皆知,好让皇家一句话都说出不来,也不会怪罪自己。 谁知道,瞌睡来了,居然就有傻子来送枕头。 “今日是皇长孙的好日子,闹什么?” 詹徽见吵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当和事佬扯着顾晨坐下,胡益也被户部的人拉了回去。 “孩子还小,怎么就定亲了?” 韩宜可倒是不关心学生吵架的事,干御史本来天天就在吵架的路上,吵一吵练练嘴皮子挺好。 别生疏了! 他是见过顾家丫头的,本来觉得他和自己大孙子倒是合适。 女大三,抱金砖嘛!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提,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顾晨见师傅开口,便开始信口雌黄地编故事。 “我啊,几年前,让天界寺的高僧帮忙批了一卦,说是我家丫头,九岁的时候有个劫数。” “必须要定亲,冲一冲,这不就瞧上了个小哥儿,长相堂堂,人品也好,懂得为人的道理,就定下了。” 第 123 章 不是他不嫁女,是别人不让 顾晨满口胡诌,不过他也不怕,天界寺他去过很多次。 姚广孝现在也不在那里,查也查不到什么。 不过此话一出,大家倒是纷纷点头,又说是了天界寺的香火有多灵,这事也就过去了。 顾晨猜得果然不错,老朱今日在宴会上宣布了册封朱雄英。 只不过不是皇太孙,而是吴王,这倒是大家没想到的。 不过老朱倒也解释了,说,怕孩子年纪太小福气太重压不好,所以这才暂时封了吴王。 等孩子年纪大些,再封太孙! 吃过宴席上的饭菜过后,顾晨就被云奇给单独叫走。 和老朱、朱标、马皇后、太子妃、苏婉盈单独开了一桌。 朱雄英和修哥儿舒宁丫头也在,不过他们没有上桌。 而是在旁边开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不少孩子爱吃的吃食。 酒过三巡,扯皮扯半天,老朱终于开始说正事。 “光曦啊。” 老朱慈爱看着自家大孙,头一次喊顾晨的字没加姓。 “你看看咱家这大孙,这可是咱们朱家的麒麟子啊,那不是咱自夸和吹牛。” “四岁进大本堂,读书、写字,从来不迟到、不逃课,如今弓马方面,比老四当年还学的快。” “朱棣的本事你知道吧?” “当年,欸,你还亲眼见过呢,一箭就把桓哥儿给了结了。” “这自古就是英雄配美人,咱觉得,你家丫头和我家雄英搭得很,怪不得咱第一回见你就觉得亲切。” “光曦,你有没有同感呐?” 此话一出,大家便都不说话了,等着他的回答。 就连朱雄英都不吃饭了,眼巴巴地看着顾晨。 苏婉盈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丈夫,怕他说错话惹皇帝不高兴。 朱标和常氏则是满含笑意,并不觉得顾晨会抹他们面子。 马皇后目光温柔,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顾晨答应,那自然好,若是人家不答应的话,不管想多么拙劣的借口,她都可以想法子帮忙圆。 只有修哥儿和顾舒宁没心没肺,一心扑在皇宫里的吃食上,顾修还不忘去扒拉朱雄英。 “雄英哥哥,这点心好吃,你尝尝。” 朱雄英可没心思吃糕点,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顾晨。 “啊?” 只见顾晨满脸都是,不小心错过一百亿的失落感,然后还有些欲哭无泪地拍了拍自己大腿。 “陛下,您怎么不早说啊?” 看他这副模样,大家伙都忍不住放下了筷子。 老朱更是不明所以:“怎?怎的?” 现在说还晚了不成? 怎么会晚呢? 总不能是这丫头已经订了娃娃亲? 没听三儿说啊? “陛下……”顾晨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地道:“三年前,我去福建,特意为我家丫头去天界寺求平安。” “那里的道衍高僧告知臣这丫头,九岁时会有一死劫啊,必须得定娃娃亲,冲上一冲。” “所以,臣就为这丫头,寻摸了一门亲事。” “你说说这,若早知道陛下有这意思,臣……” 苏婉盈也不是个傻子,见状也是满脸不舍地看向朱雄英,仿佛是丢了一百斤金子的模样。 “确实有这么回事,真是没想到……” 两口子表现得比老朱还失望,倒也没引起老朱怀疑。 在他看来,满朝都知道自家雄英,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啊? 如果嫁给自家雄英,那以后就是堂堂的皇后。 别人早就欢天喜地的了,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愿意呢? “唉,陛下,看来咱们家雄英和顾家丫头没缘分,还是算了吧,别让光曦为难了。” 马皇后立刻表示理解,并说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 老朱看着失落的大孙子,又看了失落的大儿子大儿媳妇。 再看看小小年纪,就出落得跟仙女似的顾家丫头。 他有些不死心,又问道:“光曦,知道你家丫头定亲的人应该不多吧,你看能不能退了?” “反正你家丫头还没有过九岁,马上和我们雄英定亲,也能冲一冲,你觉得怎么样?” 朱标、常氏、朱雄英这一家三口,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 此举不错啊! “不行啊,陛下。” 顾晨再次打碎他们的希望,并且特别振振有词。 “刚刚在外殿,胡益公然讽刺臣,说臣的闺女长得这么好看,以后会被臣送出去攀高枝。” “臣一时生气,就说,臣看儿女亲家从不看门第,只看人品和才干,而且已经说了丫头跟寒门之子定亲了。”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你们说说,若是臣这时退亲,又让闺女和吴王殿下定亲。” “那臣这脸往哪儿搁,臣哪儿还有脸当这个官儿啊?” “人家会说臣为了攀富贵,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会被属下看不起,会令天下文人唾弃的。” 顾晨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想表达的事情就只有一个。 这可不是他不想嫁闺女,是有人故意见不得他顾晨好。 “居然有此事?” 闻言,老朱忍不住拍了桌子,立刻扭头看向了云奇。 云奇立刻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表示确实是胡益先挑事。 “这个混账,这是皇宫大内,不是他找事的菜市场。” “来人,把胡益给咱拉出去,打六十杖再说。” 多好看的大孙媳妇,生生地给这家伙折腾没了。 顾晨心里乐开了花儿,嘴巴里说的却全都是后悔和遗憾。 “这事儿臣也有错,早知道,臣就不该放那般狠话了。” 他可真机灵。 不但拒绝了皇帝的赐婚,还祸水东引,让自己的仇家挨了一顿削。 这运气真好,在现代都该去买个彩票了。 对,彩票,要不要让标儿搞个彩票局? 多凑点打小日子的军费嘛! “这事怎么能怪顾大人?”常氏首先安慰了顾晨,又道:“父皇、母后、殿下,世间缘分皆有定数,依儿媳妇看,这事就算了吧。” 顾大人救了母后,还没报的其一,怎么能把人陷入不义的地步呢? 朱雄英见到手的媳妇没了,什么都还不懂他,只觉得心里有些不高兴、有些不乐意。 不能当媳妇,那就不能日日看着这么好看的妹妹了。 待顾晨一家子离开后,朱雄英赖着爷爷奶奶和爹娘,非要让他们再帮自己想想法子。 马皇后循循善诱:“大孙啊,假如你很喜欢一样东西,可这东西有主了,那你应该如何啊?” 当然,顾家丫头不是个东西,她这就是个比喻。 朱雄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不确定地回答道。 “先要,要不到就花钱买,买不到就用武力抢?” 这话成功引起三道白眼,还有一道是来自朱元璋的赞许。 “对,对……” 不愧是咱的大孙子,随咱。 这时候,随着一道利光射来,老朱立刻改了口。 “不对,大孙啊,你是君子,君子不夺人之好。” “是不是?” 这倒还像人话,马皇后消了气。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这时,朱雄英非常不解地道:“可是,生下七叔和八叔的达娘娘不就是陈友谅的……” 小老婆吗? 第 124 章 倒霉的胡益 话还没说完,朱雄英的嘴就被自家亲娘给捂住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 看着婆母逐渐不好看的脸,常氏忍不住暗道不好。 朱标又觉得想笑,又好气,指着自家的儿子道。 “这孩子嘴上没把门儿的,真是该打了。” 老朱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孙媳妇没扒拉回来就不说了,自己还被大孙子给坑了一把。 “妹子,妹子,开门呐,外头冷得很呐。” 没动静! 老朱揣揣手,见太监们退得老远,便又再次低声道。 “妹子,开门呐,咱是皇帝,你不能不给咱面子啊是不是?” 天底下,哪个皇帝,进不去自家皇后寝宫的? “陛下还愁没有去处么?” 里头终于传出了马皇后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 “若是腻了后宫里头的那几个,只管带着儿孙再出去,也别管人家有没有主,只要漂亮直接抢回来了封妃好了。” “你这样,你儿孙也这样,你儿孙的儿孙也这样,到时候,看史官和后人,怎么评价你们老朱家的荒唐。” 这话要是别人说,老朱高低都得收拾她一顿。 可要是马皇后说的话…… 他只能听着! “妹子,你让咱先进去,外头真的是冷极了。” 老朱保证了又保证,绝对不会教儿孙抢别人家媳妇,又说尽了好话,也没进得了媳妇的寝宫。 嘿,他还不想走,只好去偏殿将就了一个晚上。 “这个不好哄婆娘哟!” 不好哄也得哄,谁让老朱他自己理亏呢? 当年,老朱攻入陈友谅宫殿时,见达氏生的貌美如花,素了好些时候的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当天晚上,他就跟人家共度良宵,后来还让人给他生了俩儿子。 这种夺人妻子行为,还让自家大孙也跟着学到了。 你说马皇后能给他好脸吗? 老朱没得到媳妇的好脸色,自然是要找人出气的。 所以,毁了他大孙婚事的胡益,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还没坐热的户部侍郎就没了。 还让他即刻启程,知顺德府。 虽然按时间,他可能知府这个位置都还没有坐热,就会被砍脑袋,可谁让老朱就喜欢折腾人呢? 许多官员都是被贬到地方上,然后再被弄死的。 顾晨为了表现出,他非常愿意和皇家结亲。 临出宫时,还跑去前殿,亲自给了胡益几杖。 虽然这种做法很可能会被参,可他会怕吗? 不,不会! 他只怕保不住小白菜,还要被老朱疑心。 顾宅。 苏婉盈把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桃子在门口守着,才缩进被窝,凑到顾晨耳边说悄悄话。 “没想到,真给相公说准了,皇家当真有结亲的想法。” “不过,咱们这事办得漂亮,皇家该不会疑心才是吧?” 其实这样说话,外面已经听不见,实在没必要再请人,可万事,总归是小心一点儿好。 “我也没想到,胡益那个家伙会突然冲出来这么说话。” 顾晨乐不可支,在自家媳妇怀里猛蹭了好几下。 “不过也是,今日在宫门下车时,你瞧见别人看见我们丫头,那些个惊艳的表情没有?” “这若是换成别人家的丫头,肯定也像胡益那般想,想着用自家闺女来攀一攀富贵。” 只不过,他刚好极度排斥这种做法而已。 他只要一想到,闺女进了宫门,嫁给皇家之人。 几年都见不到一回,他就浑身都觉得不得劲。 “相公,你真是聪明。” 苏婉盈捧着丈夫的脸蛋,主动献上了香喷喷的一吻。 “嫁给你,真没错儿!” 这么难办的事,丈夫都能办这么漂亮、办得叫人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觉得丈夫无所不能,将来在朝堂上就是有再多刀枪剑戟,丈夫也定然能躲得过去。 顾晨轻轻抚上妻子的脸,手上的动作变得轻柔。 “修哥儿这臭小子是个没正形的,咱们再给丫头生个靠谱的弟弟吧。” 朱雄英那么明显要拐带他姐姐,他还一口一个雄英哥哥叫得欢。 虽然是朱雄英要他这么叫的,可你不能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吧? 嗯,如果标儿非得想结亲的话,就把顾修这臭小子送给老朱家当女婿,顺便混个驸马都尉当当吧。 反正他也不想当权臣,儿子当了驸马之后他混吃等死也行的。 总之,自己的白菜不能被朱拱,但自家的猪能不能拱别家的白菜,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顾修:“……” 爹爹,我还是个孩子啊? 我懂什么啊? 再说了,我也不是猪啊? 东宫。 作为最稳太子的长子,要星星别人不敢给月亮的朱雄英。 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也不是要什么都能够得到。 为了让儿子想开点,朱标和常氏开始轮番和他讲道理,最后,甚至说出了当亲妹妹这话。 “你想想看,你是不是觉得,顾家妹妹生的好看,想能经常和她玩儿,这才想娶人家当媳妇儿的啊?” 朱雄英狂点头,他就没见过比顾家妹妹还漂亮的姑娘。 “那亲妹妹也能在一块儿玩,你看咱们这样好不好?” “娘明天就给你顾家妹妹送上珠宝,认为女儿。” “让她成了你嫡亲妹妹,你们就能时常一起玩儿了好不好?” 既然认了妹妹,将来孩子就算再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胡来,谁让皇家也是要脸面的呢? 这就叫什么? 这就叫忽悠自家孩子,一定要趁早。 因为等他懂事了,那可就不好忽悠了。 “好。” 朱雄英果然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能经常看到那漂亮妹妹就行,不是媳妇儿他也能接受。 “谢谢娘。” 朱标看着这么容易被媳妇唬住的崽,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小时候,老四不听话,非要跑去战场上找爹爹。 毛都还没有长齐,就想当大将军。 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死活就是不管用。 老四那个兔崽子,就死活非得要去当大将军。 他那时候才六岁,刀都提不动,当什么将军啊? 最后还是自家妻子出马,哄着他说骑不上马、读不好兵书的孩子,都是当不了大将军的。 只要他能把骑术练好,兵书读好,那便没人会阻止他去战场。 老四那傻子,居然傻呵呵地信了,自那以后每天再也不胡闹了,每天乖乖读书练骑射。 “对对对。”朱棣喝了盏酒,红着脸对自家大哥笑道:“我那时候才六七岁,懂什么啊?” “等明白嫂嫂在哄我的时候,中原这边儿早就平定了。” “大哥,不是我说,嫂嫂别的不说,哄孩子那是真厉害。” 就是太善良、太好说话,和他娘马皇后一模一样。 这样的人,容易被那些心眼多的,暗中利用。 第 125 章 多一双眼睛,多一份保障 “你大嫂自然什么都好。” 朱标满含爱意地夸了自家媳妇一句,然后又有些失落地道。 “可惜了,你今儿也见到顾家丫头了吧?” “那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招人稀罕,读书也是好的,那字儿写得不比雄英差,大方又得体。” “可惜了!” “都怪胡益那个王八羔子!” 若不是那个王八羔子,还能让光曦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了这门亲事。 雄英和顾丫头生出的娃,那肯定长的更好看。 可惜啊,可惜! “大哥,我觉得这般倒是挺好的。” 朱棣放下手里的酒杯,往自家大哥那边微微靠了靠。 “漂亮姑娘什么时候没有,英哥儿的身份娶什么贵女娶不到?” “顾光曦身份是不差,可到底底蕴还是单薄了一些。” “爹想打日本国,西南也没安稳,北边还在虎视眈眈,我觉得,雄英还是应该娶勋爵武将的姑娘。” “亲上加亲,将来为大明开疆拓土才是真的。” “至于文官的姑娘,有缘分的,那就选为次妃。” “没缘分就算了呗,一切还是要以稳固皇权为重。” 以后他不知道,反正在当下,他认为大侄子还是很有必要和武将联姻的,否则怎么放心让人给你卖命? 没了钳制,万一人佣兵反了咋办? 除非,国家彻底安稳下来的时候,到时候无仗可打。 那皇帝、皇子就能想娶谁娶谁,不必受这些利益束缚捆绑了。 “你也支持爹打日本国?” 朱标对此不置可否,他更在意的弟弟的想法。 “自然。”朱棣毫不犹豫地道:“不过区区蛮夷尔,真当自己是神之子,敢如此对天朝说话。” “依我的脾气,便是没有金山银山,也得上去揍他们一顿才行,才不会考虑那么问题。” “只是你和爹都是要当皇帝的,自然考虑得多,我不当皇帝,所以就不用考虑考虑那么多。” 他有爹和大哥护着,看谁不顺眼只管下手就行了。 还有岳父保驾护航,心情不好了,就去长城外找几个软柿子捏上一捏,这日子别提多美。 “这话也就你敢说!” 朱标倒是也不在意他这话,只是宠溺地嗔了自家弟弟一句,便也就不提顾晨此事了。 “听说徐叔叔如今身子好多了,等你回去以后,爹的意思是,让徐叔叔回应天来养病。” “北平不比应天养人,哪儿的气候也不如应天好,还有,爹也是怕见不到徐叔叔了。” “他们是一辈子的老兄弟,若是真不能再见,确实是一种遗憾,你和弟妹要理解爹的心思。” 人老了,自然会念旧的,徐叔叔已经累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不该在外头继续奔波了。 “大哥,我省得。” 朱棣也明白,自然不会有意见,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高兴。 因为他爹派了傅友德还有那个蓝玉一块儿去北平。 傅友德也就算了。 蓝玉那个家伙可不怎么讨人喜欢,最起码他就不喜欢。 太跋扈! 太专断! 比起温柔慈祥的岳父大人,那可真的是差得老远。 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共事,他就觉得烦躁不已。 此时已经入秋,晚间凉风习习,顾安得了上司召唤便轻手轻脚起了床,躲过巡夜的人准备出门。 “安子哥?” 这时候,已经十五岁的珍珠,提着灯笼出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少女声音好听,语气还柔和,免不得叫人心神荡漾。 顾安看着亭亭玉立的珍珠,小心脏不知怎得就跳了两下,语气也比对旁人更加柔和。 “我朋友叫我出去吃两杯酒,珍珠,你可别和老爷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就算是被从小培养的锦衣卫,也难免逃过情之一字。 更何况,他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闻言,珍珠笑了笑,上前把灯笼给塞到顾安的手里,然后掏出荷包里的针线为他缝了衣裳。 “衣裳破了也不知道,安子哥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如此潦草,可是会招未来妻子嫌弃的哟。” “说起来,我也到了年纪,前些日子夫人还说要为我看人家呢。” 少女说着害羞地低下头,直令人想入非非。 顾安低头,看着少女白皙的脸颊和脖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结巴道:“珍珠啊,你……” 他本来是想表白的,谁知珍珠却捂住了他的嘴。 “别让你朋友等急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顾安确实挺急的,便也只得扭头进入夜色之中。 他有些不放心,又回身再次嘱咐:“珍珠啊,一定不要告诉老爷,深夜偷出门会被罚的。” 珍珠笑着点点头,又挥挥手,示意他去他的。 顾安不知道的是,待他走后,珍珠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就淡了下来,随即面无表情地回去了。 奉天殿。 三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虽然是锦衣卫的潜伏人员,可也没有脸大到能见到皇帝的机会。 “顾光曦的丫头,是什么时候定亲的?” 老朱拿着一对儿宋朝的花瓶,欣赏了半天也欣赏不出来什么,干脆放下坐着开始喝茶。 “回陛下,半月前定的。” 三儿的眼珠子转了转,陛下叫自己来就是为这事? 老朱凝眉:“那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早地说了,他也能早些跟顾晨提这事儿。 “陛下,这……不是说没要紧事,每月报一回就行的吗?” 人家姑娘定个娃娃亲,能算是要紧事么? 老朱:“……” 他噎了噎,倒也确实不是算大事。 “咱问你,顾光曦私底下,有没有说过吴王什么,有没有对吴王不满意,有没有不想和皇家结亲的想法?” 虽然他觉得不会,可有些事不是他觉得的问题。 “回陛下,顾大人在家时,提起太子殿下和长孙殿下,那都是说的好话,昨日还骂修哥儿。” “说什么长孙殿下三岁时,都能读一百首诗了,不像他,不过背个满江红,都要背两天才行。” 老朱听到有人夸他家大孙,脸上扬起了抹笑意。 他大孙,自然是好的。 至于有没有不想和皇家结亲,那肯定是有的。 他都感觉出来了,可想着珍珠那娇羞的模样。 三儿的心里热了热,到嘴的话儿便变成了。 “这世间谁都想和皇家结亲,顾大人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这种儿女亲事,不愿意也正常,干嘛说出来给顾大人招惹不满? 顾大人日子不好过,那珍珠和自己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顾大人又不贪,又不谋反,不想结亲而已何罪之有? 只要顾大人一辈子不干坏事,看在珍珠的份上。 不该让陛下知道的,他就不让陛下知道好了。 “咱知道了,去吧。” 烛光昏暗,三儿一直低着头,老朱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变化,这疑心也就尽数都消了。 对啊,谁会瞧不上自己大孙? 老朱失笑摇头,看来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算了,妹子说的对啊。 这又不是没建国那会儿,还真能硬抢啊? 可惜咯! “三儿这孩子如今已经大了,人家对他又挺不错,做事难免有偏移,想法子再弄个人去顾家。” “其他几家也是一样,不必和最开始的那批通气儿。” 官大了,说不准心也会大,防着点儿总会没坏处。 多一双眼睛,也就多一份保障。 第 125 章 至于吗? “哎哟,哎哟~” 胡家。 胡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哀嚎由人为他上药。 郭桓和王道亨轮流上前看了看,待看到那片血肉模糊都忍不住叹气,其子哽咽着解释。 “还好,宫里头的打的廷杖,下手都是有数的,没伤到骨头,休养个一两月就好了。” 闻言,胡益从床上抬起脑袋,泪眼滂沱地看向郭桓。 “郭大人,陛下让我去顺德,还叫我明日就启程。” “这摆明就是厌弃了我,您可得帮我说说好话啊?” 他好不容易爬到三品侍郎,可不能跌下去啊! 想到这里,他又恨恨地道:“都怪顾晨那个王八蛋,不就是十九岁中了个进士,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在那大言不惭,我不过就是回顶了几句。” “可那也是为了叫他难堪,给郭大人出口气罢了。” “大家都是当差当官儿的,谁又不吵架呢?” “可是顾晨那个王八羔子,居然把这点小事告到陛下那里去,害我被陛下打了六十杖不说。” “他还自己跑上来,给了我几杖,他凭什么啊?” 胡益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 可陛下打了自己六十杖不说,还把官儿给他抹了。 至于吗? “早就告诉你行事莫要冲动。”还不等郭桓说什么,王道亨便向前道:“可你偏偏不听。” “你说你一个户部侍郎,你和都察院的人吵什么?” “吵得过么?” “什么事到了他们嘴里,最后不是黑变成白、扁成圆,你和他们吵吵,你那就是自讨苦吃。” 你看他,知道吵不过就不吵嘛,何必呢不是? “道亨兄啊,你就别说我了。”胡益哭着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郭桓:“郭大人,帮帮下官吧。” “不管怎么说,也要让下官先养一养再上路吧?” “下官若是这般上路,恐怕是,会死在半路上的呀。” 给大明朝当了这么多年官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怎么能这么个死法呢? “我怎么帮你?”郭桓又不傻,这时候当然不干这事:“陛下正生气,我去给你说话也得遭殃。” “我看啊!” “你就先去顺德,避避风头,过两年再说回来的事吧?” “放心,等陛下消了气,我会向陛下提你的事的。” 好一通安抚过后,两人告辞,可胡益心中越发不安。 他怎么觉得,自己不但被陛下厌弃,还被郭大人厌弃了呢? 胡益被送出京城的时候,几乎整个在京都察院的人都去送行了,当然实际上是去看笑话的。 旁人外放要么骑马,要么坐轿子,可胡益是趴着用担架抬,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而户部的官员,居然没有一个来送他的。 胡益恨得咬牙切齿,带着满心的仇恨愤然出了京城。 “我若是能爬起来,非得要叫你们知道利害不可!” 顾晨这几天有点累,不为别的,主要是演戏很累。 每天都要表演错过好亲事,而黑着一张大脸。 回到家也不能忘形,别提他有多累多难受了。 这天,他下朝回家陪闺女、儿子在前院书房练习。 看到顾安一直盯着珍珠瞧,那模样就跟少男怀春似的。 顾晨起了心思作弄,故意对着在一旁绣花的媳妇道。 “娘子啊,你最近不是在给珍珠相看儿郎吗?” “可没有看中合适的?” “珍珠虽然是丫鬟,可从小就来了咱们家做事,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可不能亏待了她啊。” “一定得找个好的,最好是读书人,可不能是那种老是在外和狐朋狗友鬼混,跑去喝酒的人啊。” 竖起耳朵的顾安一听这话,心中不免打了个凸。 这怎么像是在说自己? 可那只是借口,他是去汇报工作,办差事的啊。 他又不爱喝酒! 更没有狐朋狗友! 苏婉盈看了看夫君的脸色,又看了看门外的顾安,心中隐约明白,便故意搭上丈夫的话茬。 “读书人有什么好,负心总是读书人嘛。” “我觉得商人也挺不错,不愁吃不愁穿的最好。” “不过啊,读书和有钱,至少也是得占一样的,总不能让珍珠嫁过去,连个家都没有吧?” 三儿的心瞬间更不安了,他如今可不就是没地方住吗? 他现在在顾家每月挣一吊钱,再加上锦衣卫的四石俸禄,折银就是两贯钱左右的样子。 那一共每月就是三贯,包吃包住也没地儿花钱。 这么多年,也攒了一笔钱,可这钱怎么拿出来呢? 万一顾大人问,他哪来的的这么多钱咋回呢? 这时候,顾安又听见夫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珍珠自己的意思。” 这几年苏婉盈隐约发现,丈夫对顾安总是防备着。 还有珍珠,她明明不喜欢顾安,却总是对人示好。 貌似,还是自己相公授意的…… 唉,好好的一个家,她怎么就觉得有些看不懂呢? 顾安抬头傻呵呵地看了眼珍珠,后者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顾晨也没继续逗这二傻子,就这二傻子能当锦衣卫,恐怕是当时锦衣卫的人事主管眼瞎了。 至于珍珠…… 他还是希望他嫁给三儿这个二傻子,至于皇帝会不会再派别的人来? 他身旁除了早一批的人,还有自家娘子的陪嫁以外,断然不能再会让新人靠近自己的。 最起码,近身的就不行了。 皇帝想知道自己的事,那就只能从三儿的口中。 可自己也是人,不是神,他总有不小心表露出什么的时候。 三儿是自己的传话筒,可自己又想在小事上,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帮自己圆过去。 说白了,就是既让皇帝放心自己,又能让皇帝知道得不那么清楚。 怎么办? 想来想去,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法子更加稳妥。 只是不知道,珍珠愿不愿意。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珍珠的这条命,是老爷您救下来的,珍珠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珍珠没有丝毫犹豫,表示自己愿意为老爷做任何事。 “不过就只是嫁个人而已,也不是叫我去死,何况安子哥……人确实不错,老爷也没亏待了我。” 就是傻了点儿。 连她一个姑娘家都发现,他是藏在顾家的细作。 可他却满是自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么天衣无缝。 所以,她不喜欢这么傻的人。 可那又怎样? 婚姻岂是容人想怎样就怎样,大部分不都凑合过这一生吗? 别人可以,她也可以,关键是能报答恩公之情。 “珍珠,委屈你了。” 要因为自己,牺牲人家的婚姻,顾晨有一点内疚。 可是官场何等凶险,给老朱当官更加险之又险。 稍不注意,一家子几十口人可能都会没了。 第 126 章 会扣帽子的户部 他不能拿这当现代。 他必须时时刻刻地告诉自己,这是在封建社会,皇权至上,需步步小心,绝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想要安子偏向自己,那他就必须要这么做。 反封建者在封建时代生活久了,也终将成为封建者。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对闺女是,对珍珠是。 他不想如此、他反感这种束缚捆绑,却又无可奈何! “安子他的身份是……” “老爷!” 顾晨本来想告诉珍珠,安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让人嫁人,可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吧? 可珍珠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只听珍珠温声道。 “我什么都不必知道,我只拿安子当寻常人家的丈夫。” “会更好。” 若是知道得多了,表露出来,恐怕会弄巧成拙。 “好。” 见她有主意,顾晨也没说什么,他挥了挥右手示意珍珠下去,只是左手却在袖袍里攥了个拳。 半晌,拳头松开,露出一抹苦笑。 等到自己六十岁的时候,大概连决定别人命运的愧疚。 也不会有了吧? 顾晨虽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却也没有立刻成全安子,打定主意准备拖他一些时日再说。 好让他急上一急,知道知道什么叫抓心挠肝。 蜀王和蓝玉闺女的婚宴,办得那叫一个豪华大气。 顾晨自然是去观礼了,还收获了蓝玉一干武将好些白眼。 当然,这都是因为前些日子,他手底下的人去清风楼潇洒,被他都察院逮到又揍了一顿的缘故。 没关系,蓝玉的脸色不好看,他大不了不看就是了。 时值十月,各地秋粮都已至京,巡察荆州府的邱野也回来了,回来便抱怨户部克扣他们外差报销。 还说他们拿公款吃喝,不懂节约,各种骂娘。 “这叫什么话?” 邱野是个暴脾气,拖着户部办事的那位姓张的郎中,就到了顾晨的办公室立刻分辩了起来。 “我巡察荆州府一年,所用不过才八贯钱而已。” “来去住店、吃饭、书吏、车马草料什么不要钱,我怎么拿公款吃喝,能拿多少公款吃喝?” 他要一直在京城,肯定是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可是出了京城就不一样的,一直在路上能不费钱么? “你别扒拉本官。” 张尘直接把自己的袖子,从邱野的手中给扯了出来。 “一斤白米才三个铜板,你一年吃了两千六百斤大米,这不是拿公款吃喝是什么?” “咱们郭大人说了,按你们三人一日吃五斤白米的价给,只给报五贯四钱,抹个零就是五贯钱。” “你要不要吧?” 啥玩意儿? 还要抹零? “大人,你看他!” 邱野气得心肝肺都疼,真的很想上去揍死这个王八蛋。 “你们户部简直太过分,我走的时候都察院给的预算,是十贯钱,你们户部是批了红的。” “我没有用超,还剩了两贯,可你们却不肯报。” “有这么办事的么?” 他们已经很给户部省钱了,可户部却不肯体谅他们的难处。 “什么叫不肯报?”张尘怒道:“我们什么时候说不肯报了,只不过是你确实吃不了那么钱啊?” “什么叫预算是十贯?” “预算十贯,你就非得把十贯钱都给人花完,不是自己的银子就那么糟践,到底是谁过分啊?” 不就是耍嘴皮子么,谁不会啊? “你这又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糟践银子,什么时候预算多少用多少了?” 邱野没想到居然有人,能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明明是你们户部批的十贯预算,但是你们只给报五贯。” “这不合理嘛!” 他超预算不给报就算了,他明明就没有超预算嘛。 “怎么不合理啊?”张尘叉腰道:“预算是预算,实际花销是实际花销,现在户部算你就是花不到八贯钱。” “你就是只能报五贯,多一文钱,那也是报不了的!” 顾晨如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位肥头大耳的郎中,哭笑不得地质问道。 “马不吃草料,人不用住店,你每天光吃白米饭?” 没点儿油水,人能有精神吗? 人要是没有精神,还能把事情给办好么? “那和我们户部有什么关系呢?” 张尘说完之后,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讽刺道。 “你们都察院不是有罚金,有本事自己贴啊。” “明明自己就有钱,找我们户部干什么?” “该不会说着是攒经费,实际上都进了你们自己腰包里了吧?” 会扣帽子的不止有都察院,他们户部也是长了嘴的。 “成!”顾晨站起来,俯视面前这位吃得肥头大耳的猪脑袋:“你可要牢牢记住,你今儿说的话。” 大概是御史平时嘴皮子太利索,所以大家都忽略他们另一个职能。 那就是刑狱! 他若是被下了狱,判多判少,都察院的话语权可不小。 “记住就记住,咱们大家都是大明朝的官儿。” “顾大人你威胁谁呢?” 张尘心里多少有些发怵,面上却丝毫都不肯认输。 说罢,就准备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可是正二品户部尚书郭桓的人,都察院的人能拿他如何? 其余御史想去拦,却被顾晨抬手给阻止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三贯钱,把邱野这个缺口给补上了。 邱野委屈道:“大人,就让他们户部如此胡作非为么,要知道杨思义杨大人在的时候可不会这样的。” 可惜,杨思义死了,才让郭桓这个王八蛋上位。 “你急什么?”顾晨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太子殿下,肯让咱们都察院自己挣这个钱。” “本来就是为了不受户部掣肘,也能减少朝廷一部分开支。” “这没什么好闹的!” 说罢,顾晨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邱野。 “这是余敏他们来的信,户部尚书郭桓上任至今不过五月,光在浙西就收了黄文通五十万贯钱。” “加上在浙西宅子,还有伙同黄文通在浙西收的各种苛捐杂税, “如今光查实,郭桓个人贪墨的已经有了三百多万贯了。” 这些都是他自己贪污的,还没有算上今年秋粮和各地的赋税。 邱野看着信,急道:“那下官立刻回去写弹文?” 他奶奶的,他就知道户部肯定是不干净的。 敢黑他的钱,他不骂死户部,他就不叫邱野! “你看你又急了不是?”顾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才道:“韩大人还有詹大人的意思是这样的。” “明儿一早啊,等郭桓向陛下汇报完秋粮情况。” “你就先打个头阵,对郭桓提出对今年税收的质疑,让他给个合理的解释,好叫他后面案发不好圆谎。” “所以,你别纠结这些个小钱,赶紧去写弹文要紧。” 只要赶紧把人换了,这些气自然也就不必受了。 何必做无谓的争吵? 下一任户部尚书是茹太素,哦,就是写万言书被老朱嫌弃啰哩巴嗦、只会卖弄文采不切实际的那位。 虽然啰嗦文绉绉了一些,却也不是那种苛刻、贪墨的小人。 “啊?只是质疑?”邱野疑惑:“咱们不把这些证据,丢他脑门儿上去,让陛下现在就罢了他?” 对此,顾晨只回答了八个字。 “科举在即、牵扯太多!” 此事还牵扯到礼部、吏部、兵部、工部等大官。 哦,还有整整十二个布政使司呢。 这时候闹出来都下狱,那那么多活谁干呐? 第 127 章 郭桓的贪墨手段 而此时的郭桓,还不知道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他正在户部闲庭信步、指点江山,其实也就是教跟着他的人做假账,期间还不忘喝壶好茶。 “都察院那边,报销的钱,每年大几千条的明细呢。” “陛下根本不可能一条条地看,大多只看看总数而已。” “实际报销的钱和他们给的预算差距不能太大。” “就拿这个邱野举例,走时都察院报的预算是十贯钱。” “虽然咱们只给报了五贯,可咱们记还是要记八贯。” “多出来的可以直接给本官,本官帮大家攒着。” “年底再一块儿分,就当是大家伙一年的辛苦钱了。” 郭桓家里比较穷,穷怕了的那种,得要很多很多钱,才能让他有安全感,所以这点儿小钱也要计较。 积少成多,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也懂得利用别人的贪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开玩笑,若是没好处,这么点儿俸禄当什么官? 郭桓拿过账簿,指着一处描红的亏空道。 “工部修建了八年蜀王府,报的预算本来四万贯。” “今年结账是五万贯,那就把多出来的一万贯算在蜀道难,人工贵的头上去,这样就能说得过去。” 工部新任尚书麦至德,和他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这多出来的一万贯,自然是会进他们的兜里。 再加上克扣、剥削的人工钱,他们此次又大赚了一笔。 张尘有些懵:“可是大人,成都府是平原啊?” 平原怎么会难? 陛下会信么? “笨蛋。”王道亨骂道:“叫你这么写,你就这么写好了,成都府是平原没错,可平原哪里来的好木材?” “不都得去云贵取材?” “这些成本,自然而然的,不就都上去了吗?” 这家伙还是不如那个胡益机灵,一点就透的那种。 换了新人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得从头开始教起。 “大人说得有道理啊。” 张尘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然后立刻便照办。 靠俸禄老老实实过日子,当然也还能过的下去。 只是想过多么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想起上回去郭大人府里喝茶,自己看到的那些富贵。 张尘咬咬牙,决定照办! 好好把尚书大人的差事办好了,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你也算是个能干的。” 郭桓见他也算是听话,便也适时地给予好处。 “年后我就去给陛下说说,让你顶上胡益的位置。” 胡益那个蠢货,不在自己身边碍事也好。 净拖后腿! 还不如眼前这个肥头大耳,却也听话的胖子呢。 郭桓算着今年挣的钱,心里面却依旧不觉得满足。 “这账,你得这样记……” “平凉府今年收的秋粮,比预算缴纳的秋粮少了三成,理由就说天旱,收成太少了。” “浙西发过大水,就少五成,至于四川……” 张尘越听越觉得有些犯难,他伸出自己白白胖胖的手掐了掐,然后便满是为难地道。 “不对啊,大人,今年平凉府那边过来的文书,和年初的预算是一样的,都是十万石粮食,没有少三成啊?” 浙西那边的公文好办,送来的文书就是已经篡改过的。 可平凉知府却是个清官,压根就不和他们沆瀣一气。 所以白纸黑字都写得很明白,到时候人家看了平凉府的文书,再看看他们户部的账。 那不就露馅了吗? 所以说,这平凉府的账,是不是就不能够做假了? “笨!” 郭桓直接拿过他手中的笔,在十字的下方勾了勾,很快十万石粮,就变成了七万石粮。 “你瞧瞧,这样不就行了吗?” “做事情要多动动脑子,不然这官儿怎么升得快呢?” 如此一来,不就又多了三万石的收入了么? 张尘看得眼睛直冒绿光,就这样,三万石的粮食,折成钱:一万五千贯就到自己兜里头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这钱,都够买多少好东西,都能建个多大的宅子了? “出息,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见他上道了,郭桓和王道亨也就放心地走了。 这种事,让下面人去干就行,万没有让领导加班的道理。 从户部里出来之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了宝钞提举司。 此时本该早已下班的宝钞提举司,里头却是灯火通明一片。 只不过门房窗户,都用厚厚的被子从里面给围了起来。 所以从外边朝里面看,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罢了。 不知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加班。 “尚书大人。” 提举刘善举一脸谄媚地上前,跟个奴才似得上前扶着郭桓进门,然后又亲自奉上了好茶水。 “大人,按您的吩咐,下官总共集结了大概五百多名工人,如今已经没日没夜地印了两个月。” “现在已经印了一屋子的宝钞,您可要去看看?” 郭桓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自然是理所应当地嗯了一声,然后和王道亨一同前往。 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皇帝既然想要打仗,自己又不能和皇帝对着干。 而他呢,又舍不得拿户部和税收的钱给皇帝打仗。 那咋办? 那就印钞呗! 反正陛下罢了中书省后,宝钞提举司就隶属于户部了。 他手下的衙门,他想怎么印就怎么印。 上面说不准印钞,那他就偏印,反正他们又不知道。 自己这样干既能拿出钱来,让皇帝打仗打得开心。 还能保住自己的钱包,印出来的钱还能自己花。 简直是一举三得! 刘善举引着郭桓和王道亨,来到了最里一间的库房。 推开门,点上灯。 满屋子里扎扎实实的宝钞,差点亮瞎了两人的眼。 “好,好,好,好啊!” 郭桓满脸痴迷地看着满屋子的宝钞,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一沓沓宝钞。 这些都是他的钱!!! 他就是挥金如土一辈子,恐怕也花不完这么多钱呐。 什么贬值? 什么宝钞成废纸? 那和他郭桓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自己舒服就行了。 “王提举辛苦了。”说着,郭桓直接提起一摞钱,塞进他的怀里:“拿去,给老婆孩子还有自己买点好的。” 第 128 章 皇帝的私库也不能放过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王善举搂着自己怀里的宝钞,差点没把脸给笑烂。 “大人最是体恤下官,下官这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 郭大人没当尚书之前,他家每两天才能吃上一顿肉。 郭大人当了尚书以后,他家不但开始顿顿吃肉。 还开始绫罗绸缎,和各种潇洒和富贵了。 “既然知道郭大人体恤你,那你就得好好为大人办事。” 王道亨看了眼郭桓,随即便立刻压低声音道。 “这些个工人,该花钱花钱,绝不能让他们出去透露一个字。” “明白吗?” 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那大家伙就干脆都别活了。 “明白,明白。” 王善举倒是也不傻,他立刻便点头哈腰地道。 “这些个工人的工钱,都是给的平日工钱的三倍发放,又定了规矩,不许喝酒和胡说。” “他们只要想多挣点儿钱,就绝对不会胡说一个字。” 这钱给的也不心疼,反正钱嘛,他想印多少印多少。 “嗯。”郭桓很满意,然后看向王道亨吩咐道:“留一半防着陛下打日本国,剩下的一半咱们一人一半如何?” 这个如何二字,在这里问得就非常有灵性和有学问。 你真心给,就不会问如何。 问如何,就代表不是真心要给,人精怎么可能听不懂话? “郭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王道亨秒懂,立刻便识趣地捡郭桓爱听的话哄他高兴。 “下官能有今天,全都是靠郭大人一手提携的结果,下官怎么好意思拿和大人一样的钱呢?” “大人只管,看着赏下官一些就可以了。” 反正郭桓不在的时候,他在让王善举给自己印点就行。 多大点儿事啊? “你也是有心的。”果然,郭桓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深了:“那你就拿两成,我拿三成就行。” 回头想想法子,把宝钞换成金银,那才是实打实的。 从宝钞提举司出来之后,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两人客气分手后,郭桓才打着哈欠回自己的府中。 郭府的大门并不新,甚至还有些掉漆和老旧。 门口的下人也穿的很是一般,可越往里走就越不一样,下人们的衣裳料子也越来越好。 进了内院,年轻的媳妇迎了上来,为他解下了身上的薄披风,还有那身绯色的官袍之后。 便给换上了锦衣常服,最后给递上了一盏参汤。 “老爷,宫里的吕公公,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我竟把这事忘了。” 郭桓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二话不说径直前往花厅。 他媳妇见状,也连忙跟上,只不过没有进厅上。 只是在屏风后坐着,听着两人说话便罢了。 吕公公吕艾,是管着朱皇帝个人私库的太监总管吕成的干儿子,明日是他出宫休沐的时候。 最近太忙,郭桓把这事给忘了,肯定少不得要说些好话了。 “郭大人还真是贵人事忙得很,叫咱家好等啊!” 刚进花厅,吕艾的尖鸭嗓,便阴阳怪气地响了起来。 “哎哟,吕大人,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郭桓立刻满脸陪笑,又是亲自倒茶又是亲自递点心。 那模样,哪里像二品大员,倒是更像狗腿子。 “秋收刚过,近日是忙了些,忘了您今日要来,真是对不住您,您可千万别同我计较啊。” 虽然这家伙,在宫里不算什么,也得对别人点头哈腰。 可宫里的人,就是宫里的人,皇帝再不喜欢他们,他们也是宫里的人,他也只有恭敬的。 说罢,郭桓让人拿了一沓钱来,恭恭敬敬递给了吕艾。 “大人,上回您拿来的,宋徽宗曾经用过的汝窑茶盏,共卖了八百贯,这是您的五百贯。” 说着,他又多拿了一百贯,客客气气地巴结道。 “这多出来的一百贯,全当是我孝敬吕大人的。” “吕大人看的起我,肯信任我,这是我的荣幸。” 当然,他卖出去收的是银子,分给吕艾的就是宝钞了。 说白了,这宝钞在他心里不值钱,金银才值钱。 吕艾虽然是个小太监,可也不会白白被人忽悠了去。 所以他自然知道,这东西在市面上是个什么价格。 心里也清楚,郭桓没有忽悠自己。 “我也知道郭大人忙。”吕艾见了钱,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这次,我又带了宋时的紫石砚来。” 出入宫禁查得严,他每次也只能一点一点儿地往外带。 否则,真想一口气都拿出来卖了才痛快呢。 “好,好好。”郭桓见又有好东西,心里瞬间更加欣喜,嘴上却担忧道:“会不会被发现?” “我倒是无所谓,一条贱命而已,就怕公公受累,若有个什么,我只怕是要愧疚一辈子。” 若有个什么,早点弄死你,免得露馅连累我。 “不会的。”吕艾掐着兰花指,笑眯眯地解释道:“陛下不喜宋朝的繁琐、铺张,连龙团都不许制了。” “对着宋时的这些个东西,平日里更是碰都不碰。” “再说,旁的东西更贵,陛下才不会注意这些呢。” 说罢,他又笑着拍了拍郭桓的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真的有个什么,我断然也会一头撞死,不会连累郭大人的。” 那么多太监,那么多东西,除非抓现形。 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抓到他头上来? 不过他也觉得奇怪。 你说陛下老为钱犯愁,他咋不想着把宝贝卖了呢? 卖了,不就不用愁了么? 那些个东西,随便拿一件,可都不得了啊! “那就好,那就好。” 郭桓放心下来,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 看着吕艾的背影,他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皇帝算什么? 他一年挣得这些钱,比朝廷一年税收也不少什么了。 郭妻从屏风后面出来,她柔声提出自己的不解之处。 “相公,吕艾为什么不自己卖东西,为什么要叫咱们帮忙卖,还和咱们分享利润呢?” 从商业的角度看,她觉得有些说不通啊。 自己卖,这八百贯,他不就能全揣自己兜里了么? “这还不简单?” 郭桓有些得意,却还是耐心地同自家媳妇解释。 “他虽然是个公公,可品阶不高,也没有什么人脉,拿着宫里的东西去典当的话太危险,别人有可能会报官。” “所以,他必须和咱们合作,才能赚到钱风险也小。” 第 129 章 无愧国家、无愧君父 这些没根的公公们,本来就无儿无女又没个媳妇,了无牵挂,只是想有点钱过点好日子。 可他们的条件,只能吃口饱饭,饿不着冷不着而已。 人都是有贪欲的,稍微一诱惑,这合作也就达成了。 当天晚上,郭桓的亲信,就偷偷把他的那份宝钞给运进了他的私库里,而郭桓则在钱上睡了一晚。 梦是美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朝堂上。 郭桓正滔滔不绝,向老朱汇报今年秋粮的全国财务报告,而老朱和朱标都听得眉头紧锁。 “浙西的秋粮,前年四百多万石,去年三百多万石,今年怎么才两百多万石,是不是算错了?” 朱标的语气还算温和,郭桓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去岁、今岁,浙西都发过水,淹过田,所以收成不好,这才少了。” 老天不肯赏饭吃,和他郭桓可没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 邱野接到顾晨的信号,立刻从队列里站了出来。 “陛下,太子殿下,臣祖籍就是太平府人。” “臣的家人来信告知,今年浙西根本没有受灾,粮食也是丰收,怎么可能比去年还少?” 郭桓见都察院的人,又跳出来坏自己的好事有些生气。 “邱野,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湖广道的监察御史,浙西的事干你何事,狗的拿什么耗子?” 顾晨抬眼,从队列里站了出来,表示邱野如今已经被自己换到江浙道,顺便请旨道。 “陛下,太子殿下,自郭桓任户部侍郎开始,至如今任户部尚书的两年,朝廷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实在可疑。” “国家大事,兵和钱两样而已,容不得半点马虎,臣请陛下,令人彻查此事,肃清朝纲。” “郭尚书,你敢让陛下彻查吗?” 当廷被都察院参了一本,可郭桓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我郭桓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做人做事,全凭一颗良心,都察院要查?” “请便!” 郭桓既然敢做假账,那就说明他觉得自己的假账很高明,别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猫腻的。 他说的大义凛然,百官不管是清官,还是和他有利益来往的官,都开始纷纷为郭桓说话。 礼部尚书赵瑁:“陛下,都察院素来闻风奏事,不讲道理也不讲证据,他们说的话不可信啊。” 刑部尚书王惠迪:“是啊,陛下,郭桓为人清贫,连馆子也不常去,靴子也还是前年冬日所制,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贪赃枉法之人呢?” 郭桓可不能有事啊,他有事,自己可也得完蛋了。 “哦?”顾晨嘲讽道:“王尚书,你说郭桓此人清贫,连人家靴子,是几时所制都清楚明白。” “想必是交情匪浅,怎么,你是去郭桓家常住过?” 这话怎么说,说是,那郭桓有事,你这个亲近之人,就可以马上下狱,接受审查盘问了。 可你要说不是,那人家肯定会问,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清贫? 憋了半天,王惠迪只憋出一句:“我不过是看郭大人节俭,不相信郭大人是那等贪污之人罢了。” “顾光曦,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们礼部那边,和都察院又没什么过不去的仇怨。 “他们都察院向来如此。”兵部侍郎王志冷哼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郭尚书勤俭节约,并非是那等贪官,肯定是有小人故意找事。” 自从郭桓上台,他的差事,便办得就越发顺利。 郭桓要是下了台,他从哪儿找这么好的钱袋子? “闭嘴,跟你有什么关系?” 兵部尚书唐铎瞪了他一眼,随即出列支持都察院。 “陛下,臣以为,既然察院弹劾了,那此事就必须要查,这是为公,也为证明郭尚书的清誉。” 他早看郭桓不顺眼了,自己户部的事情不好好干,净和别部的人打好关系,还拉扯他兵部的人。 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好。”老朱答应得爽快,然后又温和地看向郭桓:“咱再问你一遍,这税收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贪?” “若你现在就说实话,改过自新,咱可以不和你计较,就权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可若是查实了,那你可就别怪咱不讲情份了。” 顾晨觉得老朱好像他媳妇,他媳妇就喜欢这么干。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你老实说了,我保证不生气! 切,不生气才怪,他媳妇生气,顶多给两个小拳拳,可老朱生气,那就是赐三千小刀刀了。 “陛下,臣没有。” 郭桓眼底满含热泪,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臣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对君父,臣都问心无愧,从未有、也绝对不敢有半分私心。” “臣未贪一粒米、一文钱,陛下,臣敢对天发誓!” 第 130 章 刽子手都找好了 郭桓一身正气,若不是顾晨他们手里头早就有了证据,这会儿只怕都容易给他忽悠了去。 “那,郭大人倒是说说看。” “若是查实郭大人贪了,那郭大人又该如何呢?” 顾晨竟然在朝堂上,对一个二品尚书如此咄咄逼人,大臣们都微微侧目,对他此举感到不满。 韩宜可不急着阻止自己的人,而是老神自在闭目假寐。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詹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皇帝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没有制止,甚至眼底还有笑意。 他心下一跳,察觉到了什么,便连忙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管他呢? 又不是自己的徒弟,真有什么也和自己无关。 郭桓气的心肝疼,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要硬气些,才能打消皇帝如今的疑心。 所以,他大声道:“我若是贪了朝廷一文钱、一粒米,那我本人就五马分尸,九族覆灭。” “顾御史,请问,你,可,满,意,了?”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恨不得把顾晨给撕碎了。 “还行吧。” 他气得半死,顾晨却云淡风轻的,拱手就要退回队列之中。 “等等。” 见他要退回队列,郭桓急忙叫住他,质问道。 “我已经发了誓,那若是查实我身上是干净的话。” “你们都察院的人又该如何,你们是引咎辞职呢?” “还是说,你们也该拿你们九族出来作保,邱野、顾晨,最起码,你们两个,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吧?” 他又不是那种面捏的人,要随都察院随便捏圆捏扁。 这劫,他要是躲过去,非得让都察院滚蛋两个人不可。 “这有何难,我来……” 邱野这个年轻气盛的,当即就要冲出去满足他的条件。 “你干什么?” “急什么?” “你爹娘,有没有给你长脑子啊?” 顾晨连忙拉住他,又狠狠给了他一个刀子眼。 “闻风奏事,原本就是你的责任,你发什么誓啊?” “郭尚书要是真贪,那他活该去死,他要是没贪,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和你还有你的九族有什么关系。” “你的九族何辜?” “有些人的心肠真硬,拿自己发誓也就算了嘛。” “还要牵连上自己的九族,他家九族知道此事吗?” “啥事都没干呢,脑袋就被人拿去做发誓用了。” “真惨!” 谁跟这种人当九族,真特么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但被逼着发了毒誓,还要被人皮里阳秋地这么说。 郭桓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顾晨道: “你……明明……明明就是你咄咄逼人……我才……”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他家的那些人还不得恨死他? “不敢不敢,郭尚书,我也没逼你拿九族起誓啊。” “你自己要拿九族起誓,怪到我头上来做什么?” 反正不管如何,顾晨是不会拿自己家人起誓的。 这跟杀人有区别吗? “顾光曦,你这张嘴啊。”朱标忽然隔着老远,指着顾晨笑道:“得理不饶人,是韩大人的亲徒弟。” 说罢,他神色一正:“郭桓,你既说你没有贪,又起了誓,那父皇和孤,便暂且信你一遭就是。” “顾光曦,你回去就派巡察御史,前往浙西查案。” “父皇,儿子以为,顾光曦有句话说的很对。” “嗯?” 老朱看热闹看得高兴,闻言便抬头看向好大儿。 “什么话?” 他觉得顾光曦每句话都对,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九族何辜?”朱标轻声道:“不管真假九族总是牵连太广,若真查实,儿子觉得三族就行了。” 三族往后,也受不了郭桓多少恩惠,可却要被郭桓牵连致死,这,多多少少有点说不过去。 “哦,是,好。” 老朱从来不会当着外人的面,下自家好大儿的面子。 何况,这事还是给儿子,刷名声的大好事。 “就按太子说的办。”老朱看着郭桓,认认真真地道:“郭桓,咱可是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太子又如此为你说话,你若是叫咱和太子失望了,到时候,可别说我们不讲情面啊?” 郭桓心里怕得要死,表面上却是端着正气样。 “是,陛下,臣,问心无愧。” 见他死鸭子嘴硬,老朱也不拆穿,小本本却早已经,把今日朝堂上,为郭桓说话的人记下来了。 只不过,嘴上却是乐呵呵地道:“行了行了,大家伙都去忙自己的事吧,今儿这天冷啊。” “快过年了,又下了初雪,皇后娘娘让人煮了许多羊肉汤,一会儿会有人送到你们那儿去。” “大家都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说完,老朱就笑嘻嘻起身,招呼好大儿陪自己下棋去。 “老大,陪爹下会儿棋。” 嘴巴上说着下棋,实际上是说话,老朱试探性地问道。 “老大啊,你以为,这事应该怎么办好啊?” 朱标把黑子递给老爹,自己则拿着白子思考了会儿道。 “爹,儿子以为,江浙地方豪强,没几个是好相与的,趁这个机会,可以清理一些。” 一来充盈国库,二来收缴的土地,可以给生活艰难的普通人种,怎么看也是利民的好事。 闻言,老朱先走了一步黑棋,有些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主刑官,咱们可得好好挑一个啊。” 注定是要背黑锅的大冤种,可不能挑个有大用之人,免得到时候白白浪费,也是心疼。 可也不能找个太憨的,免得事情办的不够漂亮。 要找,就找个一门心思想往上爬、想升官、可是人品也不怎么样,脑子却又还算好使的。 这样的人既能办事,将来背黑锅死了也不太冤枉和可惜。 “是,爹。”朱标轻轻落下白子,笑得很是温柔:“爹,我想让光曦入华盖殿,帮着爹处理一些事情。” 郭桓的事牵扯太大,他其实不想让光曦牵扯过深。 “行,你说了算。”老朱笑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你是心疼咱辛苦,咱依你就是了。” “等过完年,便让顾光曦兼一个华盖殿大学士,帮咱减轻一些活,只是,还是该让他去陪审看看。” “当累积经验,也当给自己敲警钟,知道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心里没忌讳是要出事的。” “郭桓的案子嘛,都察院到时候就让詹徽全程去跟吧。” “主刑的就让吴庸去,他不是想干一番大事吗?” 老韩挺好的,人也老了,就别扯进去折腾了。 这些什么什么殿大学士,其实不过就是顾问的职位。 这也就是内阁的前身。 只不过,老朱是个对权力控制欲、掌控欲都是极强之人。 所以并没让这些大学士,有多少权力。 等到了征北大将军上台,大学士们才开始逐步发展成权臣的代表,到了明朝的中晚期,内阁首辅的权力,便如同宰相。 入阁拜相,正是大明学子,毕生所追求的。 郭桓哪里知道,皇帝和太子,连砍他人头的刽子手都已经想好了,他此时还以为自己没事。 正在疯狂布置,怕给巡察御史查到点儿什么。 第 131 章 这衣裳,死了也不一定能穿上 都察院。 顾晨手里头端着皇后娘娘,叫人送的羊肉汤,眼睛看着外头今年的初雪,他思绪翻滚。 他也不知道,此次远在新繁的宝船有没有牵扯进去。 为了避嫌,四川道不归他管,他也不好去问范从文。 “在想什么?” “你要是再不喝,这汤都该冷了。” 这时候,范从文走上前来,拿过他手里的汤碗,笑盈盈地道。 “你不喝,给我喝得了。” 皇后娘娘的手艺,那可是一绝,平日里都尝不到呢。 “你喝吧。” 顾晨也懒得和他抢,他媳妇熬的羊肉汤也很好喝。 不缺这一碗。 “光曦,你别担心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范从文喝完碗里的汤后,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 “我刚替你看了,新繁县的税收和往年差不多,就算四川道的税收有问题,那也和宝船没关系。” 说起来,他和陈宝船,也有半年的同僚时光。 对于他有没有犯事儿,他还是怪关切的。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顾晨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四川道的事归你管,你和我说这些不合规矩。” “以后别说了。” 说罢,他抬脚就走,只不过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 “我不爱喝羊肉汤,我下午那一碗,也给你喝吧。” 宫里送吃食,都是送两顿,半上午和半下午。 冬天肚子饿得快,马皇后经常做了吃食让小黄门送前头来,所以他们都摸出规律了。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范从文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笑道:“光曦这人,倒是挺傲娇。” 今年这雪下得大,顾晨下班回家在宫门和郭桓遇见。 好家伙,那眼神差点杀死他。 顾晨却表现得早上那顿吵,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朝着郭桓,露出两排大牙,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哼!” 郭桓气得拂袖入了他家马车,然后立刻让车夫赶紧走。 “老爷,您又得罪一位大官儿?” 顾安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自家老爷今日战绩颇丰。 “嗯,差不多吧。” 苏婉盈在车箱里头,垫上了不少羊毛褥子倒是暖和。 顾晨便把手里的汤婆子,塞进了顾安的怀里。 “抱着吧,冻坏了,以后怎么挣钱养珍珠啊?” 说罢,他便进了轿子。 顾安抱着汤婆子,在雪里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 他这会儿,不仅仅是手暖了,这心里头也暖了。 因为下雪路滑,顾晨的通勤时间都比以往多了一半,到家后,却看见家里停了马车。 “谁来了?” 投石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和顾安一起为他拍掉身上的雪,然后递上早准备好的新汤婆子。 “老爷,是大老爷和大太太,还有大爷来了。” 这个大爷,说的就是顾灏。 “哥哥嫂嫂来了?” 顾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喜意,立刻往厅堂里走。 “告诉厨房,晚上吃羊肉锅子,再烤一只肥鹅来。” “再去地窖,把上几个月,太子殿下赐的御酒拿来。” 他早叫哥嫂,带侄子来应天定居,可他们总怕给自己添麻烦,不管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这次来了,就别想走了。 “欸。”投石立刻笑道:“夫人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麻酱也还是买的城东麻酱铺子那家。” “鹅也是用荔枝木烤的,顺便还烤了一只鸭呢。” 主子们吃不完的,他们做下人的可就有口福了。 媳妇懂他啊! 顾晨脚步匆匆进了内院,老远就听到厅上笑语晏晏。 那洪亮又稚嫩的笑声,不是自家皮小子又是谁? 刚进内厅就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帅气大小伙子。 此时正抱着修哥儿挠痒痒,小家伙笑得满脸通红,一边滚,一边说自己知错、认输了。 “你们兄弟,素日也没有见过,没想到竟如此不认生。” 见他回来,大家都站了起来,苏婉盈为他解了绯色披风。 顾淮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前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二弟,大哥想你啊!” 爹娘走的早,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如今却不怎么见了。 “胡说,大哥若是想我,怎么不肯来应天住?” “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住得近些才是。” 顾晨眼底含泪,又给嫂子严氏鞠了一礼。 “嫂嫂一路辛苦了。” 哥嫂身上穿得还是粗布麻衣,可见自己送回去的钱他们都没花。 “坐车辛苦啥?” “原本,是不该来叨扰小叔的。” 严氏摆了摆手,有些苦笑着指了指灏哥儿。 “我们这次来应天府,一来,是看看你和弟妹,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没有一块儿过年了。” “二呢,是这孩子不成器,乡试的时候落了榜。” 说到这里,她艰难地搓搓手,有些难以启齿地道。 “家里的先生说,他的资质,就算是中了举也不好中进士,中了进士,当官也是勉强。” “让他在家当个启蒙先生也好,可这孩子死活不肯,非想要和二叔你一样科考做官,我们这才想着……” 原本找苏县丞说说,能进白鹿洞书院也行的。 只是,他们不好意思! 亲兄弟都不好开口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问妯娌娘家开口? 本来,他们就帮不了二叔什么,怎么好张嘴呢? “我知道嫂嫂的意思了。”顾晨拍了拍侄子的肩,笑道:“灏哥儿读书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来,坐坐坐,都别站着了。” 顾晨其实心里有些酸涩,哥嫂含辛茹苦把原主养了那么大,给他读书,为此耽误自家孩子开蒙。 自己是光宗耀祖了,可他们二人为儿子求学还要小心翼翼。 不该,不该,实在是不该。 顾晨看向有些丧气的大侄子,好声好气地安慰道。 “灏哥儿,你也别难过,不中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你看看外头那些,四五十才中举人也不在少数是不是……不是,跟你说话你哭什么啊?” “哎哟,你说你这孩子……” 顾晨还没安慰两句,这孩子眼泪就跟断线似得哭出了声。 “二……二叔,四五十才中举,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才能穿上绯色的官服,死的时候么?” 那还有什么意思? 顾晨:“……” 死了也不一定能穿上啊! “好了,好了。” “二叔我就是跟你打个比方而已嘛,可能你三年后就中了举、四年后就中了进士呢是不是?”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哭什么嘛?” 虽然落榜确实是很难受,原主曾经就见过因为落榜,而哭到晕厥的那些四五十的大爷。 可这都是命啊,命里无时莫强求。 “二叔,我这心里苦啊。”顾灏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哭诉道:“寒冬腊月,烈日酷暑,我日日苦读,不敢懈怠,怎么就能落榜了呢?” 落榜前,先生说他前途无量。 落榜后,就说他天赋不行,你叫他如何肯认命? 第 132 章 想当个什么官儿? “儿啊,爹娘都跟你说一路了,科举是件很难很难的事,要看天赋,天赋看不了那就只能靠努力。” “你这次不中,下回再努力就是,别难过了啊。” 严氏也挺心疼儿子的,自家儿子是同窗里最用功的。 先生也夸赞他勤奋,学正还说他秉性纯良呢。 可惜…… “是啊,再努力嘛。”苏婉盈上前,看着顾灏温柔地道:“像你二叔这般,一次就中的都是少数。” “顾家已经有一位科举顺畅的了,若是又也来一位一次就中的,那别人家还不得眼红死?” “还有那些,考了四五次,才考中秀才功名的呢?” “他们难不成,就不活了么?” “你如今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村,一个县,可也没能有几位秀才老爷呢。” 她倒是也理解,有科举这么顺畅的二叔在这里比着。 这孩子啊,心里期望自然大,这压力也就大了。 期望大了,失望自然也就大了。 “母亲说的对。”顾舒宁端来一盏温茶递给堂兄,柔声道:“妹妹以为,三年后堂兄必然会高中的。” 小丫头生的好看,说话又好听,倒是比别人说话管用。 “天界寺的大师傅说,小孩子说的话是最管用的。”顾修连忙道:“堂兄,姐姐说的对,你三年后肯定能中举的。”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顾灏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吃过饭,又喝了几口酒,孩子们也回去睡觉了。 老婆、嫂嫂去屋子里说话,顾晨让人把喝醉了的大哥,扶回他屋里睡觉,自己则拉着侄子去书房说话。 “其实啊,当私塾先生也不错,不仅社会地位比较高,钱也挣得多,你为何非想当官儿呢?” 当官没有大本事,就需要一点点慢慢地熬。 在六、七品的位置上,可能一待就是很多、很多年。 每年的俸禄,说不准还不如当私塾先生呢。 “这是啥话嘛,二叔,这是所有仕子的梦啊。”顾灏嘟着嘴道:“您这是饱汉子,不懂饿汉子饥。” “李太白曾诗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他那时候,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不管走到哪里去,都有一堆的人捧着他、敬着他,他的社会地位不高么,不受人尊敬,缺钱吗?” “高啊,受人尊敬啊,他确实也不怎么缺钱啊,他的日子,比杜子美不知道好多少。” “可是呢?” “他依旧认为自己是蓬蒿人,只有当了官儿才能仰天大笑,才能叫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诗仙都尚且如此,何况我哉?” 大家对于成功人士的描述,都是什么拜将封侯啦、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这些都是形容当官的。 那是一种荣耀,全天下读书人,都想要这份荣耀。 写隐居、写淡泊名利的,都是在官场失意的酸涩之言。 就连那位令人敬佩的陶渊明先生,还五次出仕呢。 “小子,官可不好当啊。”顾晨让自家大哥回去歇息,又看着他道:“我问你,你想当个什么官儿?” “是像你二叔我这样,天天在朝堂上得罪权贵的官儿呢。” “还是想当受百姓尊敬,却受上级压迫的地方父母官。” “又或者,当贫苦的京官,又或者当手握权柄、能定官员生死、升降的一品大官儿?” 少年身着月白布衣,十来年的寒窗苦读让他浑身充满书卷气,双眼清澈懵懂,还未受世俗污染。 “二叔,我没想过要当什么官,可我知道自己想当个清官。” “想当个,为百姓、为天下、为君父的好官儿。” “不管是八品的县丞,七品的御史,三品的大夫。” “二叔,我定然会不忘初心,永永远远当个好官儿,向二叔你一样,光耀我顾家门楣的。” 当什么官儿,是朝廷决定的,不该他操心。 只有当什么品性的官儿,才是他能自己决定的。 “好,很好。”这孩子,没有当贪官的先天性潜质,顾晨还是挺开心的:“不过每个阶段做的事不同。” “当下,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先考上个举人才是要紧事。” “你若连举人都考不上,就莫要提当官的事情了。” 这可是原主的亲侄子,他自然要全心全意相待的。 中个举,他就能举荐他入国子监,当个监生。 若是中不了举嘛,将来自己升三品,他也能入国子监。 只是人无信念而废,顾晨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想想看,你要考某名牌大学,结果你爹告诉他。 “孩子,不管你考不考得上,爹都能给你塞进去的。” 就这,你还会努力读书吗? 他和侄子聊完天,顾晨要回去睡觉,却忽然兴起想去前院,看看曾棨这时候在做什么。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曾棨的屋子不在内院,再加上又没有通上地暖,只能烧蜂窝煤炉子,穿厚些取暖罢了。 透过窗户往里头看,顾晨只看到屋内烛火惺忪。 少年朗朗的读书声声入耳,让他忍不住驻足聆听。 “什么时辰了?” 顾安手里提着灯笼,看了看天色,才恭敬答道。 “老爷,亥时中了。” 顾晨微微点头,都已经晚上十点了,还这么用功。 怪不得以后能考状元。 不怕人家学渣不努力,就怕人家学霸比你还努力啊。 “他平日,都读到这么晚吗?” “是。”顾安想了想,笑嘻嘻地道:“珍珠同我说,夫人给曾家小哥的先生,送礼去的时候。” “先生一直夸曾家小哥有天赋,说他有著书之才。” “还说他勤奋,手生了冻疮,也从不误一日功课,每天都是最早到学堂,又是最晚离开的。” 这么勤奋的小哥儿,自家老爷倒是有眼光。 顾晨觉得这先生还真是有眼光,曾棨可是永乐大典的副编辑呢,可不就是有著书之才么? “这烛火太暗了,冬天也冷。” 顾晨转身,并没去打扰孩子读书,只是吩咐道。 “叫管家给他制几件棉衣,晚上多添根烛火,吃穿用度上也仔细些,别让孩子在生活上吃太多苦。” 照顾女婿是其一。 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科举在即,朝堂上那些人都在给自己门下扒拉学生。 他虽然暂时不想参与,可也资助了几位贫寒学子。 算是但行好事,也算是人脉,将来万一有用呢? 当然,不得好死的那几位,他肯定是没沾惹的。 第 133 章 生命诚可贵,贪赃价更高 洪武十七年,十一月,魏国公徐达回京养病,帝亲至国公府抚慰不说,还在国公府用了午膳。 而且,老朱今年终于没有来顾家,而是去了魏国公府吃饭,让顾晨难得在应天过了个清静年。 “看来还是老兄弟好啊。” 朱土匪不来,顾晨心情好得很,就是心里有些想念自己的好兄弟,什么时候能再见。 往年陈宝船这家伙,早就给家里送拜年礼了。 今年咋没动静呢? 新繁县。 街道上张灯结彩,百姓们脸上个个都洋溢着高兴,而县衙里的父母官却是愁眉苦脸的。 明明是过年的大日子,可桌上却只摆着三个菜罢了,一盘豆腐和一盘炒肉片,还有一盆白菜汤。 这菜若是换在普通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可换在一个知县家,还是过年,这就显得太那啥了些。 “相公,存哥儿,丫头,吃吧。” 林氏做饭的手艺确实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就是桌上的这盘炒肉片儿,还是她卖了自己绣了半个月的帕子,去街上买回来的呢。 “爹爹,您别难过。”陈海存用筷子,为爹爹夹了一筷子肉:“张知府他以修路、休堤坝为借口,加增税赋。” “爹爹您不忍百姓受罪,用自己俸禄和私钱填了又填,把书卖了,娘也把首饰卖了才把多出来的税补上。” “虽然咱们过得清苦些,可好歹也让新繁县的百姓得了实惠,而且没耽误咱们县的税粮。” “陛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夸奖爹爹官当得好。”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海存比顾舒宁年纪还要小些,却比同龄的孩子们要早慧、懂事许多。 “乖孩子,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陈宝船也很是无奈,叹道:“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就是不知道,陛下到时候,会不会怪自己知情不报。 要不要,写封信给顾兄,说明一下情况? 可顾兄如今已然不容易,怎么好再麻烦他为自己费心? 吃过饭,林氏端着茶碗走进书房,看着丈夫道。 “前几年,顾大人让存哥儿,去白鹿洞书院读书,就是想和咱们家结亲的,可是你呢?” “你怕张知府会案发,你也落个知情不报的罪,连累顾大人,所以寻了个借口不让孩子去。” “好好的亲事,没了。”林氏坐在自己丈夫的身边,为丈夫的性子叹息,也为自己孩子叹气。 “今年顾大人送来的礼,又被你拿去还了隔壁县的借粮,咱们倒是一文钱的礼也没给顾大人送去。” “不知道,顾大人会不会觉得,咱们的情分淡了。” “相公,当家的,这么下去不是事,你得想个法子啊?” 林氏想着如今的日子,忍不住抹起了眼角的泪。 当知县,当得一屁股债的事,她真是头一回听说。 “上回顾大人来咱们这时,咱们日子尚且还好过,是因为知府大人时常接济、赏赐的缘故。” “如今知府大人不肯接济,只知道要钱要粮了。” “而且胃口一次比一次大,咱们总有填不满他胃口的一天,这些年攒下的,早已补了亏空。” “我也就罢了,惜文丫头还小,连个好看的头花儿也买不起,当家的,你总该为孩子想想。” “听我的,写封奏疏给顾大人,弹劾张知府吧。” 现在想想,头三年送好东西,那就是故意让这些知县尝到金钱的好处,勾起他们的享受欲。 然后就可以向他们提要求,知县们舍不得自己的好日子。 那怎么办? 那就只能去压迫百姓! 从而和他成为一条船上的人,织成一张大大的贪网。 然后把大家都变成,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蝗。 丈夫现在还没上船,可谁也说不准他能坚持多久。 总有一天,会受不了,会变成和他们一般的人。 贪官可没有好下场! 既然如此,还不如釜底抽薪,直接把那个张知府干的那些破事,捅到皇帝老子的面前去。 这样一来,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 “当家的,咱们书都卖了,存哥儿明年的束脩还没有着落,惜文长大了,出嫁也是要嫁妆的。” “你……你就忍心吗?” 院子里头,儿子正拿着树枝,在雪上教妹妹写字,丫头双颊、双手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学字。 自己堂堂一县之长,居然连习字的笔墨纸砚都不能给孩子们供应。 还真是…… 陈宝船闭上了眼睛,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妥协道。 “拿纸笔来。” 若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那他只好进一步为民做主了。 这个年过的倒是快,不管顾晨如何挽留哥嫂都不肯留下,只是拜托他空闲时帮忙照看灏哥儿。 顾晨把灏哥儿送去了学堂,又求着洪武四年的榜眼,如今是正六品的吏部主事郭翀帮忙补课。 郭翀是个只关心学问,从来不管朝堂俗事的纯臣。 “顾光曦,你学问也不差,自己教不行吗?” 他忙着研究《春秋》,还要忙着和各大今年科举的士子切磋学问呢,哪有那么多时间。 “这先生,能教好别人家的,却是教不好自家的孩子的,这个道理,郭兄应该明白才是。” 他小学老师、初中老师、高中、大学的老师。 他们自己的娃娃,成绩都不咋好,他们能够教好别人家的孩子,却不一定能教好自己的孩子。 顾晨扶着他,笑的一脸客气:“我那有上好的蒜头子,还有壶关来的扯面的大娘。” “她扯的面,那叫一绝,郭兄就真的不想尝尝?” 郭翀是山西人,就好一口面食,闻言便咽了咽口水。 顾晨又继续诱惑到:“我那里还有你们那边的香醋,加到这扯面里头,再盖上炒肉臊子来口蒜头子……” 郭翀的眼睛都直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我也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就是咱和顾兄这关系,这个忙,肯定要帮、绝对要帮……” 金陵的面也不错,可不是他们壶关的那个味道勒。 顾晨都懒得拆穿他,只要他能把大侄子的课给补好咯。 别说是壶关的扯面大娘,就是大妹子他也得想法子弄来啊。 陈宝船的信到应天,顾晨都已经上了半个月的班儿,打开信的一瞬间,他眉毛就拧了起来。 “郭桓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 大明总共两京一十三省,除了刚刚平定的云南以外。 别的全都给这家伙贪了一遍,他才上任户部尚书几个月而已。 而且,他这个户部尚书后面,还有个括号里头写着试字。 也就是说,他如今还在试用期,还没有转正呢。 试用期,贪十二省的粮食,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贪官朝朝都有。 可像郭桓这样的,和珅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吧? 而且,还是在老朱的重典之下。 郭桓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他的信念恐怕不是当官,而是“生命诚可贵,贪赃价更高”吧? 奉天殿。 老朱拿着陈宝船的检举信,看着顾晨和范从文两人,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 “去忙吧,咱知道了。” 第 134 章 光曦,你觉得黄子澄如何?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 怎么处置呢? 范从文瞬间就有些不淡定了,想问问这事到底该怎么说,却被顾晨用眼神给他阻止了。 顾晨:“恐怕陛下还是那个意思,等科举之后再说,反正这也没多久了,咱们再忍忍吧。” “你别急!” 范从文是范仲淹的后人,历史上原本他是该贬去庄浪的。 结果这辈子自己去了庄浪,他倒在都察院混挺好。 而且还混成了正四品,可见是蝴蝶效应的缘故。 “只要陛下心里知道,宝船他没有跟着沆瀣一气。” “他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也没有知情不报就够了。” 不过还有一个月就是科举,又不是等不起了。 不过,好兄弟在那张子茂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 还能保持初心,不贪不拿的,属实是不容易啊。 如果不是没办法了,他也不会找自己开口说这事。 这才是真朋友啊,永远怕麻烦你,为你着想着。 洪武十八年,二月初二,天还未亮,待考的举子们全部整装待发,排队在贡院门口等着了。 门口有大户人家的马车,也有普通人家的驴车。 学子们有锦衣华服,也有粗麻布衣。 不管身份是高贵还是寒微,在此刻他们的起跑线都是一样的。 这是身份微寒之人,与身份尊贵之人唯一平等之时。 他们需要在小小的号格里答卷,需要在里面吃喝拉撒睡。 就算是贡院起火了也不能跑,跑了成绩就得作废。 顾晨穿过来不久,就感受到了其中的滋味儿。 反正这滋味儿,他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受一遍。 “臭,滂臭!” 顾晨在自家后院里,给孩子们讲当年难忘的会试。 “我运气不好,抽到的考间,就在号房的边儿上。” “那些撑不住,要如厕的人全部都是去我隔壁。” “那味儿啊……不堪回首,实在是不堪回首。” 顾晨连连摆手,显然不想多提,还好他当初预料到,都只吃馒头,而且不怎么喝水。 不然的话,那不知道得有多难为情。 最重要的是啥,是有号房,你还最好是别去。 因为你一旦离开小格子,你就有作弊的嫌疑。 人家考官,就有权利,直接抹杀掉你的成绩。 “爹,你可真了不起。” 顾舒宁眼睛里直冒星星,她爹爹在这样的环境下。 还能会试第二十七名,最后拿到二甲第十九名的好成绩。 简直就是不得了。 “对了,爹爹,宝船叔叔当年,是多少名来着?” 想起往事,顾晨忍不住摇摇头,哭笑不得地道。 “你宝船叔,是会试八九十名,三甲四十九名。” “而且最后,还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被陈宁看上,在御史台混了几年,当了几年京官儿。” “他粗心大意,第一场考试,他居然忘记带墨条,我借给了他,第二场考试,他又把笔给落下了,我又借他。” 会试考九天,共三场,每场三天两夜。 每场考试结束后的那天晚上,考生可以回到住地休息。 换洗衣服,整理被褥,然后更换笔墨纸砚、餐食烛台。 “第三次他把钱弄丢了,不给钱那客栈老板不让他走,还是我借了他房费,才及时进考场。” “不然的话,他如今估计,在老家当教谕吧。” 这也就是遇见他,当年还是位生长在红旗下、乐于助人的好大学生,要是遇到现在的自己。 这点事都能忘,你还当什么官儿啊? “怪不得宝船叔对咱们那么好。”顾舒宁恍然大悟,笑道:“爹爹让叔找苏打,没两个月叔就送来了。” “蜀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叔也总是记得给咱们家带一份儿,爹爹是个大好人,叔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这好人和好人,自然是能成为至交好友呢。” 爹爹给了善意,陈叔回了谢意,善意和谢意最终变成了坚定的友情。 “老爷,箫神医来府拜访。” 顾晨正想继续讲,关于会试舞弊的那些好玩之事,桃子便听了吩咐,过来通报家里来客了。 箫九贤来了? 他还想去找他来着,可他一直住在魏国公府照顾徐达。 自己倒也不方便去找他,不过他过来也是好的。 “顾大人,多年不见,还未贺大人升官儿之喜。” 箫九贤满脸都是笑意,而且还提了不少礼物来。 “大人,放心吧,都是些内子亲手做的吃食。” “不到一贯钱。” 他可早就听说了,顾大人收礼,从来不收一贯钱以上的东西,所以他倒是也守这个规矩。 “成,既然是你送的,那我,就不一一打开看了。” 箫九贤就是一个医者,不是商人也不是当官儿的。 所以,倒也不必防备那么严格。 “我一是来谢谢你,你说的那个青霉素我弄出来的,治了不少急症、绝症,魏国公的背痈就靠这个……” 天赋就是天赋,顾晨弄了几年,都没有搞明白的东西,原理告诉箫九贤后,折腾两次就成功了。 “哦,对,这是燕王殿下,在我回应天的时候叫我给你的。” 箫九贤掏出一块龙纹玉佩,顾晨认出是朱棣腰间常佩那块。 “燕王殿下让我和你说,他之前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说谢谢你,这玉佩算是一个承诺。” “让你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和他开口就行了。” 顾晨那么执着弄青霉素,是因为想救朱标。 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救了徐达大将军。 徐达活着,北边绝对稳固,那打小日子的名将岂不是如云。 “给魏国公,让他还给燕王殿下。”顾晨把玉佩推回去:“无功不受禄,这事出力的是箫神医你。” 和藩王拉拉扯扯的,对他不好,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 箫九贤也想到了这个道理,便也就把玉佩收了回去。 反正他就是带个话,可不负责干劝人收礼的活儿。 会试过后就是殿试,因为顾晨现在成了华盖殿大学士。 所以也有资格,和皇帝太子讨论前一甲那三名的人员。 “光曦,你觉得这个黄子澄如何,今年会试第一,看看这文章,再加上这一笔的好字……” 标儿被黄子澄的文章吸引,并发出了连连的赞叹。 就连向来挑剔的老朱,对此也没挑出什么理来。 “臣以为,他是有才华的。”顾晨首先评价了一句废话,然后直抒胸臆:“在编书著说这一块儿应该会有所成就。” 可千万别再脑子短路,给他参国政的权利了。 第 135 章 黄子澄的探花郎没了 “殿试第一,是花纶,可他实在是太过年轻,倒是这个丁显……与咱昨夜一个梦镜很是相符。” “嗯,把他们的名次换换,状元就选这个丁显吧。” 顾晨:“……”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朱,心里忍不住瘪了瘪嘴。 什么梦? 明明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说那个花纶是状元,练子宁还作《送花状元诏许归娶》提前恭贺。 大家帮老朱你做了决定,所以你才故意这么干的吧? 不过也是,花纶年少轻狂。 要是真的当了状元,肯定得飘起来,到时候还不知会干出啥事,反而毁了这一身的才华。 还是压一压,磨练磨练比较好。 “老大啊,那就这样,状元丁显,榜眼还是练子宁,至于探花,就选这个黄子澄如何?” 老朱觉得这个排名就挺好,到时候把他们都丢翰林院里去,再根据好大儿的喜好任用。 “儿子以为……”朱标刚想说好,却见顾晨若有所思,便问道:“光曦,你有什么想法?” 顾晨嘴角动了动,纠结说不说,可老朱是个急性子。 “问你话呢,你有啥就说啥,磨磨蹭蹭地干啥?” 他得赶紧把今年的进士都定下,然后都给安排好各自的岗位,他还要赶着回去去收渔网呢。 “陛下,殿下,臣以为这个黄子澄,倒是不如这个马京,当然了,这只是臣的浅见。” 人家马京好歹活到七十三,熬死了那个朱小四。 不像黄子澄,迂腐能力又不行,当然他不是说学问,黄子澄单论学问,那还是非常了不起的。 他的八股文更是后世,所能看到最早的八股文,很有文学价值,也确实是很有才华。 当个探花肯定没问题,他只是想提前给老朱和标儿敲个警钟。 这种人,不可大用,安安心心搞学问就可以。 “怎么说呢?” 朱标虽然不理解,可还是耐心听顾晨把话说下去。 “满篇孔孟,迂腐了些。”顾晨毫不犹豫地点评,并摇头道:“孔孟之言,是用来教化世人品德,可为官办事,是成不了事的。” “陛下,殿下,你们若是不信,可现在派人问问他。” “若他是国家肱骨之臣,恰逢主少,国家又有叛乱,叛国之人早先把自己的儿子送来朝廷之中为质。” “过后又后悔了,他想以休战为由,要回自己的儿子,您问问他,要不要把儿子还回去。” 就这? 老朱和朱标面面相觑,就算是个大傻子也该知道不能送回去吧? “云奇,你去。” 朱元璋手里拿着黄子澄的卷子,不相信这家伙会这么迂腐。 可是顾晨这人,为官这么久,倒是也没打过妄语。 “若黄子澄真如此迂腐,那……这探……不对啊光曦。” 朱标这时候反应过来,瞪向顾晨:“今日是选状元、榜眼、探花,又不是定职位。” 今日只看学问,又不看别的,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是,殿下说的对。”顾晨笑道:“是臣自己想多了,那要不然,就把云公公再给叫回来?” 他当然知道不看别的,他只不过就提个醒而已。 “罢了罢了,去都去了,那就听听这黄子澄怎么答。” 老朱倒是挺好奇的,朱标自然也想听听黄子澄怎么说。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云奇匆匆地从宫外回来。 “回陛下、太子殿下,黄子澄答,拘人之子为质乃是小人之举,且既然敌方愿意罢战,这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为君者应当放回质子,商量议和,再徐徐图之,以天下百姓之福为名,扫清敌寇,以正天下。” 云奇虽然低着头,心里却想骂黄子澄是不是有病? 两边在打仗,人家都造反了,你还要把儿子给人家送回去? 儿子没回去,人家说不准还顾忌、犹豫着点儿。 可你把儿子给人送回去了,那人家还不得打得更欢儿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一个太监都懂,黄子澄咋就不懂呢? 朱标:“……” 朱元璋:“……” 怎会有如此迂腐之人? 原本他们两人还想着,这黄子澄学问既然这么好。 干脆让他伴读东宫,给太子讲书,给皇孙讲学的。 可如今看来…… 老朱嘴角抽了抽,这种人,有多远就离他大孙多远。 别把他大孙教坏了! “嗯,那就黄子澄和马京的名次,换一换吧。” 听了这个答案,老朱是不想给他探花郎的荣誉了。 朱标也没再说什么,打定主意以后除了编书啥也不能让这个家伙干,这哪里是什么国之栋梁。 这简直,就是送国之材! 嗯,就是把国家送给别人的那个宋。 科举的名次都定好之后,顾晨想要告辞却又被叫住了。 “余敏和丁廷回来了吗?” 他估摸着,差不多这两人也该回来了。 顾晨:“回来了,会试开始时便已经回来了。” “臣和范大人两人,也已经把十二道监察御史,查出来的东西整理好,人证也都已经在京了。” “只等着新科进士入朝授官后,便立刻在朝堂上检举郭桓与各部、地方上的官员。” 宝船啊,你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苦尽甘来了。 “嗯。”老朱点了点头,嘱咐道:“口风要紧些,没咱发话,不要给人知道一点儿风声。” “行了,去吧。” 顾晨应了是,又往后退了三步,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老朱忽然笑道:“顾光曦这小子,倒还有识人、用人的眼光,不错啊。” 这样的人才,放在吏部,他觉着也还挺合适的。 朱标微微一笑,没有反驳老爹的话,而是接过云奇递过来的茶,恭恭敬敬地放在老爹面前。 “爹,郭桓的事一旦被揭发,朝中便会空出许多位置。” “顾光曦这个官职,是不是也该升上一升了?” 他一直觉得依光曦的资历,还有他的这个能力,才只当个四品官儿,感觉有一些屈才了。 只是爹老说光曦还年轻,还得再打磨打磨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丁显二十八岁,黄子澄也三十二了,可顾光曦今年才三十三岁而已。 满朝里,别说三十三的二、三品官,就是三十三的五品官,也是掰着手指头能数清的。 与他同科的同龄人,此时大多都还在七品上熬着呢。 “这事难办啊。”老朱半躺在龙椅上,想了半天也觉得不好搞:“年纪轻轻官居高位对他并不好。” “可他有功,弹劾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冤枉的,不升也不像话,倒是显得咱这个皇帝太小气了。” “咱再想想罢……” “倒是那个陈宝船不错,自己穷得要死了也不肯苦百姓,是个好官儿,就把成都知府给他吧。” 第 136 章 三个月,两千万贯钞 “顾大人,刘大才请来了。” 这边顾晨刚回到都察院,邱野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大人,那些工人都拿了好处,会供出郭桓吗?” 他们试着去打听了许久,都没有工人肯透露一点儿。 就只有这个刘大才,原本都要把他们拒之门外了。 听说他的头儿是顾大人,这才肯点头来这里一趟。 “什么好处?什么供出郭桓?” 顾晨看了他一眼,纠正道:“郭桓拿着户部的手令,这些工人只是听令行事,可不知郭桓是私自印钞。”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普通人的求生之举罢了。 砍头罪名往大臣地主脑袋上扣就行,工人们何等无辜? “是,顾大人。”邱野连忙闭嘴,又颇有些殷切道:“陛下说了么,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弹劾郭桓?” 这可是个千年难遇的大活计,可遇不可求的啊。 “急什么?”顾晨往衙门后头走,倒是一点儿也不急:“这事最开始是余敏他们提出来查的,自然得归他们揭发,这你也要抢?” “你把你湖广道的事弄清楚,参你们那条道的地方官就行。” 都察院衙门后头,也是有休息室的,刘大成此刻被四五位御史围着问话,吓得他瑟瑟发抖。 “那刘善举,总共让你们印了多少钞啊?” “你们得了多少工钱?” “平时是如何掩人耳目,郭桓去过几次宝钞司?” “最关键的是,他到底拿走了朝廷多少宝钞?” “……” 面对喋喋不休的御史老爷,刘大才一张大黑脸吓得惨白惨白的,可还是倔强地重复一句话。 “别问了,别问了,小民说了,小民只同顾大人说。” 顾晨听着这声音觉得耳熟,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他推开门,刚刚还很激动的御史们,立刻就都安静了下来,并且都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顾大人。” 虽然他们都是喷子,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同僚、上司都不放过,可谁让顾大人好呢? 自从顾大人当了他们的头儿,他们手里的钱是再没被克扣过,去年年底还收到一点儿补贴。 当然,这是合规定,而且没有丝毫风险的。 所以啊,他们对顾大人还是服气的。 “你们七嘴八舌的,问那么多,要人家先回哪个啊?” 顾晨看了这人的脸,记起他就是那位被大蒜素治好痢疾的那个老爷子的儿子,他不是在蜂窝煤厂吗? “你们都先下去吧,邱野你留下来记录就行了。” 瞧这汉子吓得,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官儿吧?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离开,因为,他们都想拿到一手的弹劾素材。 “走不走?”顾晨眉毛拧了起来,直接威胁道:“不走的话,以后出外差,再被户部克扣报销,可不许来找我哭。” 他大爷的,整个朝廷,最难管的就是这群喷子。 别的部门对领导,恨不得把领导臭脚给洗了。 只有都察院的伙计不一样,若不是顾晨怂恿标儿搞了点钞能力,他们才不会这么听话。 等喷子们走了之后,顾晨才递了一杯茶给刘大才。 “我是叫你去蜂窝煤厂挣钱,你怎么跑到宝钞司去了,说说吧,谁介绍你去、都给了什么好处?” 那地方,除了要人举荐,有一大堆的规矩之外,可架不住人家的工资高、福利好啊。 每月有一贯钱俸禄,可一年只需要上七个月工,每天上三个时辰的班儿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再麻烦,大家伙也恨不得挤破脑袋进去 刘大才但凡是有人举荐,当初也不会穷成哪个样子。 “顾大人,小民……” 刘大才接过茶杯也不敢喝,只握在自己手里道。 “托顾大人的福,小民原先是在蜂窝煤厂做工的。” “日子本来过得也还可以,小民攒了三年的钱,家中的日子好过多了,还把娃送去了私塾。” 顾晨见他身上穿着的细棉衣裳,还有细棉布的厚毛靴,点了点头,确实比那时候好过多了。 不然家里干活的男人,是不需要穿那么好的。 因为要干体力活,费布料嘛。 “小民在煤厂干得好好的。”刘大才继续说自己的事,愧疚道:“可小民厂里那个张大管事的。” “举荐小民,和五百个兄弟们,去宝钞司当差。” “说是每月能有四贯钞拿,还管吃,每顿都有肉,只是有一点儿不好,咱们做的是夜工。” “而且见不得人,平日被带着偷偷摸摸去宝钞司,又给偷偷送出去,小民就估摸到不对劲了……” “啪!” 闻言,邱野放下手中的笔,当场就怒拍了桌子。 “你明明知道不对,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一旦让那些宝钞流入市场,知道有多大的危害吗? “邱野!”顾晨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凶个啥嘛,人家老百姓懂什么,刘大才你继续说。” 年轻人就是浮躁,一点儿也不如自己稳重淡定。 “小民知道不对,只是……”刘大才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只是,那可是四贯钞啊。” “我们平日里在煤厂累个半死,才挣个六百文,可这活不累,又不脏,却能有四贯钞啊。” “我想着,我就干个几年就不干了,到时候娶儿媳妇、嫁闺女都有钱,还能换个好点儿的房子……” 所以就算知道不对,大家伙也都装作不知道。 反正,只要有钱,让他们干啥,他们干啥就好了。 谁会嫌自己挣的少呢? “岂有此理?”听他这么说,邱野差点没气倒仰过去:“干几月都不得了了,你还想干几年?” 让他们干几年,那一贯宝钞还能买上一斤肉吗? “邱野,坐下!”顾晨抬手,招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坐下,然后继续问:“那你们在宝钞司干了多久的活?” 刘大才看了眼怒发冲冠的邱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回大人,干了三月的活。” 不待顾晨发问,他就老老实实地继续回答道。 “共印钞两千万贯,不过……户部尚书郭大人拿走了六百万贯,侍郎王大人拿走了四百万贯。” “王提举叫我们去帮忙搬的钞,我看到来接钞的人,他们腰间的牌子,还有马车上郭、王两府的标记,所以敢肯定不会有错。” 这得感谢陛下的社学,让他们这种粗鲁人识了字。 否则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认得马车上上的徽。 “糊涂啊。”顾晨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你们这样,私自为郭桓印钞,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刘大才愣愣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大人,会砍头吗?” 其实,他可以选择不来,只是多年前顾大人救了老父亲一命,虽然老父亲只多活了一年。 可恩情就是恩情,刘家人可以穷,却不能知恩不报。 所以,尽管可能会受罚,他还是还是来了。 第 137 章 吃相别太难看 “刘大才,你说的,是对你个人和你家人的后果,而我说的,是对国家、对天下人的后果。” 对国家、对天下的后果? 刘大才眼底闪过一些茫然,那和他们这些老百姓。 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晨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刘大才,无奈轻声解释道。 “宝钞若是多起来,就会开始贬值,变得不再值钱。” “我说得再简单和直白一些,你们印得越多,宝钞就会越不值钱,以后一贯钞,可能只够买七八钱的东西。” “到时候,百姓们的日子,会过得比现在更加辛苦。” “你虽然现在挣的是四贯钱,可你并不会马上享受,你会把这钱存起来,对不对?” 刘大才立刻点头,他们这种当然要死命攒钱的。 顾晨继续道:“到了将来,若是郭桓他们继续印钞,那你这四贯钱可能就只值一贯了。” “你觉得你是小老百姓,你只需要顾好自己日子就行,家国大事什么的,都和你无关。” “可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的助纣行为不仅仅是伤到了别人的利益,你连自己的利益也一并伤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名言。 可如果稍微深思,就会知道,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剥削阶级,越来越嚣张、越来越过分。 “这……这么严重吗?” 刘大才听得瑟瑟发抖,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犯了大罪? “你也别害怕。” 顾晨见他明白了其中利害,也就没继续吓唬他。 “陛下是最爱民如子的,只要你们大家知错,肯迷途知返指证郭桓等人,陛下自然不会和你们过不去。” 何况会宝钞印制的工人不能多,朝廷打仗又是最缺人的时候。 老朱的屠刀只会对官员和那些地主,并不会对准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不知者无罪嘛。 顾晨安排好刘大才的住处,又开始按标儿的指示。 和内承运库的大监来了个里应外合,逮住了吃里扒外的吕艾。 “干爹,干爹,儿子知道错了,干爹救救儿子吧。” 被摁在地上的吕艾抬头,看着自己干爹吕成哭泣求情。 “儿子被猪油蒙了心,儿子再也不敢了……” 他……他就是想换点儿钱花花,怎么就那么倒霉被逮住了呢? 吕艾期待地看着自己干爹,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艾儿啊。”吕成揣着手,满脸失望地看着他道:“你向来机灵,只是这机灵用错了地方。” “你连皇爷的内帑的主意都敢打,何止是猪油蒙了心,你是在找死,咱家肯定是护不住你,也不能护着你。” “咱家劝你好好配合,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拿了多少东西,卖去了哪里,有没有人接应。” “都说出来,兴许还能得个痛快,少受些罪,不受那么多的折磨,这是干爹最后给的话了。” 吕成的干儿子又不止这一个,他下头可有着十几二十个小太监,他们都叫他干爹呢。 他是不可能,为了个所谓的干儿子,去求陛下的。 太监没根,也没什么骨气,几鞭子下去吕艾什么也就都说了。 “不止盗了宝贝给郭桓拿去倒卖,他还偷带了陛下不少金银出去,算了算差不多有七、八万贯呢。” “他自己的屋子里头,总共找出来四万五的钞,别的都被他花掉了,说是包了清风楼的茶灵姑娘。” “那钱啊,大部分都哄那姑娘高兴了。” “我派人去找,也没找着,说是被一富商赎身走了,顾大人,你说这太监包女子干什么使啊?” 邱野对此分外不解,铃铛没了,还能感觉到快乐吗? “不知道,要不然你也嘎了,体验一番吕艾的感受?” 邱野连连摆手,他可没兴趣拿自己的身子去体验。 这代价,也忒大了些。 顾晨心里为赎那女子的富商,感到那么一丢丢同情。 不过风流一番,大概率家产啥得都会给没收了。 顾晨嘴里叼着笔,让余敏和丁廷两个人算了算账。 “顾大人,粗略估计,郭桓等人,总共给朝廷造成了,大概二千四百多万石粮食损失。” 要知道,朝廷一年税收才只有两千三百万石稻米,麦子是四百七万石,这郭桓上任几个月,居然让朝廷白白损失了一年的总税收。 顾晨把玩儿着手里的笔杆子,半晌悠悠地叹道。 “弹劾郭桓不难,难得是追赃,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这工作量挺大的,还好不需要自己全程跟着干。 “难也要追啊。”余敏坐在顾晨旁边,拿起糯米糕啃道:“总不可能因为难,就不要钱了吧。”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朝廷又不是钱多得数不清了,至于被牵连的人,那就活该他们倒霉。” 谁让他们牵扯进去,不小心拿了、用了朝廷的钱呢? “是啊。” 顾晨点点头,这就是老朱还有标儿的目的了。 不过嘛,这事过后,造打小日子战船的钱不就有了吗? 而且拿回来的那些土地,江南各地的那些百姓们,大概也能用公道的价买上一些田地。 有了这些田地,又少了些强绅,这日子总会好过些。 明天郭桓案就要拉开序幕,顾晨在书房里看各方人士的口供,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子时。 原本在一旁绣花媳妇,这会儿已经依靠在书架旁睡去。 顾晨弯腰抱着媳妇儿回房歇息,为她捏好被子后,本来很困的他,却觉得睡不着了。 “相公,睡不着吗?” 苏婉盈不知何时睁开眼,白嫩的手臂环上了丈夫的腰间。 “要不,相公同我说说,我也是从小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史记读过来的,相公可莫要小看我。” 朝廷上的事,纵然丈夫不说,可她也知道麻烦。 “我从未小看过你。”顾晨低头香了宜家媳妇一口,问道:“娘子,我问你,岳父大人手里有多少佃户?” 在清政府推行摊丁入亩之前,大多都是都是收的“人头税”,所以户籍管理尤其重要。 而有些百姓,在失去耕地后成为了地主的佃户后。 地主们为了少交一些税,便会将他们全部都给隐匿起来。 他们便大都成了地主们的‘财产’,让朝廷的税收开始急剧减少,老朱的户籍制度虽然效果明显。 可那些地主们,到底还是有办法,躲过朝廷的眼睛。 “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苏婉盈想了想后道:“爹娘家算是少的,只有六十多户佃户。” 不过她家的田都是上好的,所以每年的收成,也不比别人家少,而且有时候还要多些。 “那,有没有藏起来的佃户呢?” 第 138 章 陛下,饶了臣的族人吧 苏婉盈抬头,惊讶地看了眼丈夫,最后摇了摇头。 “咱们家倒没有,不过吴伯伯家有,因为咱们大明佃户是免税的,他们只需要给地主老爷交租就好。” “地主老爷收了租以后,再给朝廷交税也就是了。” “可地主们为了少交一些税,就会瞒报佃户的人数。” “会想法让佃户们成为黑户,以此来达到目的。” 不过,这种做法,在朱皇帝搞了户籍出来后就好多了。 只是,还是有这种情况。 “而且地主们躲税粮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五花八门的。” “比如什么收买书吏,把他们的土地化整为零,记在别人的名下啊,赋税就变成别人的了。” “要不然,就把土地,转到有功名的人名下去。” “比如说一个举人,最高可以免赋税四百亩地。” “相公您是进士出身,名下有两千亩地可以免税。” “吴伯伯就来家里问过几次,都被我爹娘挡回去了,你们顾家,也有人想把地转你名下。” “只不过哥嫂听我爹娘的话,一直不肯松口罢了。” 别说是吴伯伯,就是他们苏家,也没想过把地转到女婿的名下,以此来逃避朝廷的赋税。 不过才十税一的税粮而已,和自耕农是一样的。 别人那么穷的人都交得,你个地主舍不得那点儿税? 何必吃相那么难看呢? 顾晨点点头,这和他后世,学的那些历史倒也差不多。 怪不得老朱砍得人头滚滚,还有那么多少挤破脑袋科举呢。 “娘子,你说,如果朝廷把人丁税,摊到田亩里收税,再出一条,不给官绅免除赋税的话……” 他想的是,造船要时间,打小日子也需要时间。 那还不如趁着郭桓案,老朱又刚好要在江浙打地主。 顺道就把四大爷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先给弄出来呗。 免得到时候,又是商税,又是开海,赋税也要改革,各种事忙着,给标儿累死了咋办呢? “相公!” 苏婉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了丈夫的嘴。 “你想干什么,历来变法者可都没有好下场,咱们……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不好吗?” 这种得罪豪强阶级,最后多半会不得好死的差事。 而且,这里不是不杀文官的宋朝,这是官员上朝都要先交代遗言,稍不注意就抄家灭族的明朝啊。 说她自私也好,苏婉盈并不想丈夫去触及这些东西,天下是姓朱的,又不是姓顾姓苏的。 做好自己份内的差事也就可以了,何必要搭上自己呢? “我知道了。” 顾晨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轻轻拍着妻子的背。 “娘子,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现在也确实不适合搞这个,老朱之所以给官员、读书人那么多好处。 那是因为朝廷缺人才,所以为了鼓励大家科举当官,这才给大家的福利。 要是把这个福利取消了,估计标儿会死得比历史上还要早。 忙死的! 何况,老朱的性格,确实可能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鬼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他推出去的替死鬼。 可是,现在不改,以后再想改可就太难了。 老朱家亡不亡无所谓,他主要是不想忙满清入主中原。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落后西方几百年了。 可要想征服这些民族,那就得打,打仗除了需要钱,更多的还是需要粮食,毕竟钱不能吃。 所以改土地,确实是一大难题。 历史上,桂萼提出一条鞭法,被排挤辞官,没多久就嘎了。 雍正搞的官绅一体纳粮,他儿子上台后直接给废了。 与天下官绅为敌,这事,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过,张居正和桂萼的一条鞭法,倒是可以先搞一搞。 只是他不想自己干,他想让标儿推个人去干。 毕竟,他还是想让儿女过好日子,可不想死后被清算报复,也不想遭受众人的排挤。 他觉得,嗯,詹徽就挺合适的。 前辈,就得为后辈鞠躬尽瘁,扫平各种障碍嘛。 应天府的三月也算是温暖,四处花开、春意盎然,大家臃肿的袄子都已脱下,换上了薄些的棉衣。 可郭桓跪在温暖的奉天殿中央,却觉得比腊月的雪地还要寒冷,比冬日结冰的河水还要冻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把事情做的那么隐秘了,怎么还能被都察院和北镇抚司查了个底朝天? 莫非,他们不是人,是神不成? “郭桓啊,咱给过你机会。”老朱情真意切地叹道:“可你不争气啊,你让咱、让天下百姓都感到失望。” 果然是大明演技第一好的老朱,到了这时候还在表演自己的技术,甚至还没让人看不出来。 “陛……陛下……” 郭桓也给老朱家打了这么多年工,自然了解朱老板的脾气,当即害怕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陛下,您饶臣一回,陛下,您再饶臣一回。” “臣不敢了,臣真的不敢了,陛下……”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 他还有许多事来不及享受,还有那么多钱没来得及花。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陛……陛下……陛下……” 郭桓笏板掉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向老朱的方向爬去,试图为自己求情,看能不能苟且一命。 “不许动!” 李文忠怕他对皇帝不利,当即就上前一脚把郭桓踹倒,然后左脚踏上他的背,让他动弹不得。 他是个武将,力气又不小,郭桓当即就吐了口鲜血。 可他不死心,依旧哭的凄惨,可怜巴巴地望着老朱。 “这个再字用得好啊。” 老朱从上首走了下来,用冰冷的眼神地望着郭桓。 “你从前任工部侍郎贪墨木料时,咱不过罚你降级,可还是原谅了你,并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咱没给过你机会吗?” “咱不但又给你升回了侍郎,还让你试户部尚书一职,可是你,你是怎么回报咱的?” “你变本加厉!你贪得无厌你!” 虽然这是他故意放纵的结果,可是你要是真心改过、洗心革面他朱元璋也没办法不是? “陛下,臣知错了,知错了,臣这次真的知错了。” 郭桓趴在地上,想伸手去抓皇帝的衣角求情。 可背部却被李文忠牢牢踩在脚下,根本就动弹不了一分一毫。 “臣甘愿赴死,求陛下放过臣的家人吧。” “只要陛下放过臣的家人,不管是剥皮揎草还是千刀万剐,什么死法、刑法臣都肯认。” “陛下,求您了,饶过臣的家人吧。” “臣的母亲今年七十三了,臣的小儿子今年才四岁,陛下,臣求您了,开恩呐陛下……” 郭桓终于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可他还想为家人争取一线生机,所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母亲苦了那么多年,才把他供到了这个位置。 可还没有享两天福呢,却又要跟着自己吃苦。 他,不孝啊! “这时候想起你家人了?”闻言,老朱不禁冷笑着问道:“当时,你拿你九族起誓的事,你都忘干净了是吗?” “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家人,迷途知返呢?” “当时,要不是太子心地仁善,为你的九族说话,你那些九族,还当真是要被你给连累了。” 第 139 章 臣是贫寒人家的孩子 郭桓面如死灰,心中更是涌起了无数的悔恨。 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贪的。 “陛下,臣知错了,臣是贫寒人家的苦出身,父亲被饿死了,母亲带着臣改嫁,臣从小寄人篱下,受尽白眼……” “臣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这才一时糊涂啊陛下……” 郭桓再次拿出上次贪污,自己哭诉的语录出来。 企图让皇帝感动,再次放他一条生路。 老朱斜眼看着他,语气如淬了冰一般的好冷。 “念你老母已经年迈,咱可以开恩让她去养济院度过余生,她纯粹是被你给连累的。” “若不是你,不忠朝廷,鱼肉百姓,你老母也不会晚年失靠,你于国,无义,于母不孝。” “蒋瓛,把郭桓给咱带下去,好好地审上一审,咱倒是要看看,我这大明的朝堂上,到底有多少硕鼠。” 说罢,老朱一挥衣袖,便立刻被两名锦衣卫拖了下去。 “陛下~陛下~饶了臣的族人,饶了臣的族人吧……” 郭桓被拖走,可撕心裂肺的声音还是不停地从外边儿传来,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殿中的大臣们,有那心虚的,如黄豆般的汗水从额前唰唰地落,却都不敢伸手擦拭干净。 “咱,给过郭桓机会,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才华,看中贫寒人家的孩子,当个官儿不容易。” 老朱手里还是拿着那柄玉如意,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让咱失望了,可咱还是要给你们大家一个机会,因为你们当官儿,也算是辛苦。” “现在,你们当中,若有和郭桓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现在站出来,咱可以酌情处理。” “只要把赃银还回来,咱可以免他和他的家人一死。” 老朱睿智犀利的眼光,扫过堂上的每一个官儿。 “咱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想吧。” “若是等咱查出来,就别哭爹喊娘地求咱恕罪了。” 说罢,老朱就回到龙椅上,开始现场批复奏疏了。 他确实是忙,就算是半炷香的时间,也要利用起来。 顾晨站在队列中,观察着被自己弹劾过的那些人的表情。 见他们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纠结,表现出了害怕。 纠结要不要自己摔下马,害怕自己和家人的结局。 还有强装镇定,打算耗到底,拼一个运气的。 礼部尚书赵瑁紧紧握着笏板,一颗心脏都揪成了麻花。 他也没干啥。 不过就是今年的会试,王道亨的儿子也要考试。 他通过文章中第几行、第几个字有什么字的规律。 给了他儿子一个好名次而已,那篇文章本来也不错。 他收得倒是也不多,也就五百金而已,他…… 朱皇帝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是自己不站出来,回头被郭桓招认,肯定得连累自己全家。 可若是自己摔下马来,会不会是自寻死路? 皇帝的话,能信么? 他说他会饶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就真的会饶全家性命么? 想想老母亲,想想孩子,想想老婆,还有自己的孙子。 赵瑁最终闭了闭眼,还是从队列里走出来跪了下去。 “陛下,臣有罪。” 他确实不该贪那钱,也不该和郭桓沆瀣一气。 他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却不能连累家人。 为了家人,他不能不站出来,为他们找一条活路。 “好,敢做敢认。”对于赵瑁站出来,老朱没有一点儿意外:“咱也说话算话,不要你家人的性命。” 当然了,抄家免不了,流放做徭役啥的也免不了。 “蒋瓛,带他下去。” 赵瑁面如死灰地被带下去,剩下的人也就更加纠结不安了。 慢慢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站了出来。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主动站出来的共有十位臣子,而且六部的基本都齐全,不过也有硬骨头。 顾晨抬眼望去,便见吏部尚书余熂、刑部尚书王惠迪、工部尚书麦至德、这三位尚书还硬撑着。 想必是荣华富贵太甚,让他们宁愿赔上一家子的性命,也要赌一把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时间到。”老朱从椅子上起身,锐利地扫向下首的官员:“咱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刑部侍郎,吴庸。” 老朱才刚一开口,吴庸便满脸正气地走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贪,自然是不怕的。 “咱今日任你为主审官,你要好好审办此案,为咱肃清朝堂,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詹徽,你为陪审,韩宜可,你带领各道监察御史,挨个把地方上的蛀虫,一个不少地给咱提出来。” 被任职的三人都应了是,老朱才扭头看向顾晨。 “你去给詹徽打个下手,好好学学、看看吧。” 说罢,老朱一挥袖袍,朗声道:“退班!” 大臣们退至殿外,顾晨不急着去找吴庸他们说话,而是第一个找到了韩宜可,为自己好兄弟争取。 “老师,先让范从文,派人去新繁县吧?” 他满眼殷切,老韩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低声嘱咐道。 “陛下是让你学学、看看,可没让你多管闲事做决定,你记住了,不可于此事上啰嗦。” “陈宝船的事,你别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猪养了这么久,他是看出来了,陛下这是要玩儿个大的。 既然要玩儿大的,肯定牵扯很深,到时候肯定有替罪羊。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了替罪羊。 “老师,我知道了。” 为学生拍了拍肩上的灰,韩宜可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自己一生刚正不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没成想,也有劝学生别管闲事,免得连累自己的时候。 到底是年纪大了,竟然也开始爱惜自己羽毛了。 顾晨他们第一场,自然是和锦衣卫一同去抄郭桓的家,来的不止有刑部、都察院、锦衣卫的人。 还有户部的临时尚书,茹太素这位老爷子。 国家财政,历来重要,别的部全都可以空置着,只有户部,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没人。 老爷子眯着眼,看着宅子里的各种昂贵摆件。 “这宅子,外边儿看着不一样,没想到里头别有洞天。” 郭桓的老妻妾、儿子、儿媳、女儿奴仆们乌泱泱跪满了院子,郭母已经提前被带走了。 皇帝说了,对待老人,还是要有一颗宽容心的。 郭妻吓得脸色惨白,却还在那里嘴硬逞强辩解。 “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吾夫是最廉洁不过的。” “袜子破了都舍不得换,断然不可能贪啊大人!” 闻言,吴庸直接翻了个白眼,格外不悦地道。 “郭夫人,你身上的衣裳,都值个七八贯的钱,你说你男人袜子破了舍不得还,谁信呢?” “是你自己带我们去找放赃的地儿,还是我们自己去搜啊?” 吴庸为了升职,从来都老实,没有贪过一文钱。 家中日子也是一般,这会儿见郭桓这么会享受、媳妇儿也娶了这么些,心里早就不平衡了。 品阶就差两级,可他活在人间,郭桓这狗东西活在天堂啊。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家夫君是最清廉不过的了,这其中有误会,定然是有误会……” 吴庸懒得和他啰嗦,直接让北镇抚司的兄弟们前去搜。 北镇抚司:“……” 谁跟你是兄弟呢? 第 140 章 锦衣卫的手段 郭桓藏钱的地方在后花园的假山处,从外面看是平平无奇的假山,可你走进去找到开关后。 会发现假山里有一处地下室,地下室内除了各种金银以外,还有摞成山的大明宝钞。 “我滴个娘欸~老天爷~”吴庸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这得有多少钱呐?” 他这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这么多俸禄啊。 财会专家茹太素老爷子,从自己怀里掏出放大镜。 眯着眼睛看了那座小山一会儿,然后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宝钞有六百万贯,应该就是刘大才所说的那一摞,还好,他还没有来得及花出去。” 只要新印的宝钞,还没有来得及流到市面上去就好。 这损失,倒也不算大。 “茹尚书厉害啊。”詹徽上前,对着茹太素吹起彩虹屁:“不过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少钱。” “怪不得陛下,让茹尚书任户部尚书呢。” 这要是换了他们去的话,肯定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哦,这个不难,你也可以。”茹太素笑着摆手,指点道:“宝钞都是一贯钱一张的。” “这一沓是一百张,你只需要数一数竖着有几沓,然后横着有几沓,这总数自然也就出来了。” 当然了,为了严谨,户部的人肯定是要再一张张地数一遍的,免得少个一张两张的。 他们俩在学算账的技巧,顾晨却在打量里头别的东西,视线最终被一大锭金锭所吸引了。 “这个,就是陛下内帑里的金锭,吕艾居然偷了八锭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巴掌大的金锭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这玩意儿藏在怀里鼓鼓囊囊的,宫门的侍卫真的不会注意? 那么废的么? 就算是藏在包袱里,可进出宫门,都是要搜包袱的呀? “说是贿赂了宫门的侍卫。” 詹徽走到顾晨的身边,指着他手里的金锭解惑道。 “他可不止偷了八锭,是十八锭,剩下的金锭,也不知郭桓是不是花了,也不知花儿哪儿去了。” 顾晨点点头,忽然,他看到墙壁的一块砖与别处有些不一样。 他轻轻推动,果然能动,同时另一处的石匣被打开。 十几本的账本,瞬间出现在大家伙的面前。 吴庸放下手里的宝钞,三步并作两步把账本都拿了出来,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是心凉。 牵扯了这么多人,真的能把这些人都给抓起来吗? 财会人爱记账,郭桓这个户部尚书就更爱记账了。 他的这些账本都是记录,这个密室财宝进出的。 因为什么增加,又因什么减少。 说直白点,就是谁给了他贿赂,他又拿去贿赂了谁。 十几本的人名有些沉甸甸的,更让大家都预料到了风暴。 因为陪审这个岗位,顾晨有幸去诏狱参观了锦衣卫们的工作流程,直接打开了新世界。 知道涮洗是什么刑罚吗? 涮洗就是先把犯人的衣裳都脱了,然后再给五花大绑住,再往犯人的身上浇滚烫的开水。 记住,是滚烫的开水哦。 开水浇完之后,本来就皮开肉绽,锦衣卫这时候就要再拿个铁刷子,在人肉上使劲刷洗。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朋友,见过杀猪后是怎么脱毛的吗? 嗯,前段时间,克扣都察院外差报销的张尘小伙儿,就受到了这个刑罚,叫的那叫一个凄惨。 强烈的痛感,让他在短时间内昏厥好几次又痛醒。 他每次在以为自己要死了,要解脱了的时候,却被锦衣卫的大哥们,灌上一口续命的汤药。 “饶……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给我一个痛快吧。” 张尘怎么也想不到,他好日子,才不过过了三四个月而已,又不是主犯,怎么就要受这罪啊。 再说了,他也没拿多少钱,至于这么对他吗? “说,郭桓都还和谁有勾结,到底贪墨了朝廷多少银子?” “还有,他贪墨的那些银子,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郭府密室的财宝不算什么,真正有份量的是浙西那帮。 锦衣卫佥事目光如鹰,可张尘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大人,我就是个主事,听令记个假账的小活计罢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然的话他不早说了。 “看来是刑不够,上药吧,把我们的药都拿来。” 这个刑罚叫请喝药,就是给犯人吃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在他快被折磨死时,再喂下解药。 反复多次,让人吃苦不说,也摧毁人的意志。 “别,我说,我都说,蜀王殿下的蜀王府是和工部尚书……钱……钱……郭大人常去浙西……我真的不知道了……” “爷爷,你饶了我吧……” 前些日子嚣张得不得了的张尘,此时在锦衣卫面前,却乖的像孙子,不停地求锦衣卫放过他。 詹徽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跑出刑房里头吐了好几次。 顾晨觉得还好,没有反胃的感觉,他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张尘,心里没有一点儿同情。 这种人就像是欺软怕硬的恶狗,主人得势时便借势欺负弱小,落水时却又摇尾乞怜。 折磨死了都活该! 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顾晨觉得有必要和詹徽,稍微打好关系,为一条鞭法计划计划。 他拿着詹徽的茶杯跟出去,在他吐完之后递了过去。 “詹大人,喝口茶吧,漱漱口吧。” 这也是个不容易的崽,四十多岁才踏入官场,虽然升得比谁快,可其中滋味也不好受啊。 “欸,谢光曦。”詹徽接过茶盏,清了清口才道:“你说这锦衣卫,哪里想出的这么多折腾人的法子?” “唐之鹰爪,宋之皇城司,也没这么多折腾人的法子,你说犯人要是受不住,胡乱攀扯,那得有多少冤案?” 开水烫了过后用铁刷子刷? 就算那是个铁人,恐怕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想到什么,扭头惊讶地看向顾晨。 “你不觉得害怕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能看这么血腥的场面了吗? “下官家里是卖包子的。”顾晨面不改色地笑道:“我家每天早上,都要去屠夫家里买最新鲜的肉。” “看多了屠夫的操作手法,也就不觉得怕了。” “何况再说,吴庸不也好好的,没一点儿感觉么?” 他是该觉得可怕的,可他确确实实没有感觉到。 总不能装作害怕吧? 第 141 章 郭桓的下场 詹徽拍着自己的心口,闻言便没好气儿地道。 “吴庸是刑部的人,他们刑部审犯人的时候,也没比锦衣卫好到哪里去,自然是不害怕的。” “你也是,这杀畜牲,和对人,怎么能一样呢?” “呕~” 想到张尘背上的血肉模糊,詹徽不由地又扭头干呕了起来。 顾晨无奈摇头,却还是抽出一只手来为他抚背。 “詹大人,您别吐了,这时候日头还早着呢,离用晚膳,还有两三个时辰,吐干净了,下午该饿肚子了。” 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低血糖,要是在审犯人的时候晕过去了,那就多少有点丢人了些。 “大人是国之重器,将来必定是要名垂青史的,若是饿着了,别说是我了,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会心疼的。” 他兜里倒是薄荷糖,只够自己吃,可不够给大家伙分的,糖又不能填饱自个儿的肚子。 唔,失算了,中午用膳时,应该揣个馍馍在怀里才对。 詹徽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当什么国之重器,名垂青史,只要于社稷,于国家略尽绵薄之力,便死也足惜了。” 顾晨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他故意要利用你的,是你自己愿意为大明贡献自己的。 “光曦啊,你……唉,罢了,你能不能回去在我桌子上,拿个香囊过来,我熏熏这诏狱里的血味。”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顾光曦怎么还想着饿不饿肚子呢? 心就这么大? 顾晨挑了挑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记得自己抽屉里还有几块点心,刚好回去可以再吃几口。 顺道,再眯个午觉。 完美! 知道在古代,什么差事最肥,挣得钱最多吗? 答,抄家! 不仅统治者兜里鼓起来,就是下面的小虾米也能肥起来。 不少女子,怕被卖去青楼、教坊司这种见不得天日的地方,提前自尽,他们身上的项链耳环手镯就会被抬尸体的顺走。 嗯,她们穿的一般是锦缎,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绣样,所以身上的衣裳也会被扒了去卖钱。 亵子料子也好,也可以卖钱,如果遇到那种娶不到媳妇儿的汉子,ennnn,算了不说了。 男子也一样,不管死没死,锦衣华服玉佩玉簪,通通都会被扒下来,要么就充公了。 要么,就被人睁只眼闭只眼,给跑腿的兄弟们挣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顾晨每天跟着詹徽和吴庸他们后面,腿都溜细了两圈,双下巴也没了。 才总算是几大尚书的家,给抄干净,然后送去了老朱的内帑,老朱这次倒也不算小气。 但凡是参与抄家的,都给了一笔不错的奖金。 顾晨溜细了腿儿,老朱送了他几套价值不菲的摆件,还有一幅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 当然,这是摹本,也就是后世被小日子拿去展览的那一幅,没想到它居然在郭桓的手里。 听说,是浙西一位富商,送给他的。 老朱这次倒是大方,给了这么个宝贝给自己。 可惜,带不回现代,不然那不得换几套别墅啊?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他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 顾晨哼着欢快的歌回到媳妇院里,媳妇正在看闺女的字,见他回来,便连忙笑着招手唤他过去。 “相公你瞧瞧,丫头的字,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 “只是我让她写薛涛笺,她却独爱王右军的狂草。” “女孩子家家的,写写娟秀乖巧的字不就挺好?”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婉盈脸上,却是一派自豪。 “别装了,你要是有尾巴,这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顾晨笑着戳破她虚伪的面具,然后拿过自家闺女的字。 “好字,在练几年,不比娘子你的字差了。” 丫头是媳妇儿亲手带大,自然什么都像自己媳妇儿。 包括这字,苏婉盈喜欢的,也是王右军的草书。 “你今日回来的倒是还早,郭桓的事告一段落了吗?” 往日,总是要过了子时,丈夫才会悄咪咪地回来。 这会儿,才不过戌时。 “哪有那么简单。”顾晨拿起媳妇喝过的茶,一口闷完道:“这赃,还没有追完一半儿呢。” “如今朝廷全是缺,接下来,陛下肯定会把一个人当四个人使,你相公我会更忙的。” 今儿老朱和标儿就跟自己说了,叫他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跟着吴庸他们照着名单去串门了。 让他去吏部,把各方面缺的窟窿安排新人补上。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量,顾晨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今年新科进士只有四百七十二名,知道历史上老朱捉了多少官吏么? 一万多! 富商地主牵扯两万多人,共三万多人。 而且就算其中官员只有两千,那也不够补这次缺的啊。 何况,被捉下狱的那些官员,根本就不止两千,起码有四千。 如此朝廷里头也有大臣们进言,让皇帝抬抬手,不要赶尽杀绝,免得最后无人可用。 可老朱不听。 废话! 人家的本意就是对地主大清洗,不杀一波官吏,怎么可能有借口,对那些地主下手呢? 历史上,郭桓案后,吏部尚书空置四年、礼部尚书空置两年,下面侍郎主事缺口更大。 官员们个个忙得像陀螺,一个人拿一份工资干三四个人的活,好容易补齐缺,蓝玉案又出来了。 害~ “那郭桓在诏狱如何了?”苏婉盈歪着头闲话道:“我听说他那几个小女儿,都被送进了教坊司。” 明朝的教坊司,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的,这种尚且还有些尊重。 另一种是官方的青楼,她们隶属于教坊司管辖。 这种最惨,一旦进去了,很可能世代都不能够翻身了。 当然,运气好如救风尘里的赵盼儿,遇到父亲从前的同僚好友要好些。 可郭桓的好友、同门,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大概率,是没有赵盼儿的运气了。 “不过,倒是我废话了。”苏婉盈自问自答地失笑道:“进了诏狱,还能有好日子过不成?” 听说近日大家伙,都不敢往北镇抚司衙门过,听说每天十二个时辰,里头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 还有官员们,每天去上朝的时候,都哭哭啼啼的,不像是去做官,倒像是去送死的。 她虽然每天待在家里,却仿佛都听到了他们哭声。 其实也能理解,上朝时好好的,可能下朝时就回不来了,还不能辞官,能不瑟瑟发抖么? “非也,非也。”顾晨摆摆手,给妻子科普道:“进诏狱的人不同,待遇也有所不同。” “像郭桓这种犯事被抓的,那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可要是像我老师那种,但是那些因为说错话、惹陛下生气,被关进去的就好多了。” “我老师说,他当初被关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不仅有茶、有吃的,还有书可以看。” 第 142 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所以夏原吉在诏狱里,免费给朱棣打了四年工。 杨溥在诏狱的十年里,通读了数遍的经书史籍。 同人不同命,虽然都是坐牢,但坐牢的方式也不同。 有的人是去送死,有的人是去上班,还有人去进修。 “至于郭桓,我就不说了,说了你晚上该睡不着了。” 顾晨不想说出来吓媳妇儿,郭桓现在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半个月后就要被剥皮揎草。 三族,共三百来口人,全都得整整齐齐下地狱。 老朱还要文武百官,新科进士们全都去观刑呢。 咦~他觉得,自己那天,最好还是不要吃早饭。 虽然血肉模糊勉强看得下去,剥皮可不一定看得啊。 “那就不说了。” 苏婉盈也不是非要听那些血腥的事,只是问道。 “韩大人他们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成都府了吧,也不知道陈大人怎么样了?” “他成了知府,是不是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就住咱们家里好了,我给他们收拾收拾院子吧?” 顾晨点点头,标儿知道他们关系好,已经答应让陈宝船回京述职,应该能在应天呆个十天半个月的。 成都府衙。 陈宝船穿着一袭囚衣,身上都是血淋淋的鞭伤。 成都知府张子茂,正坐在他对面悠哉喝茶。 “想清楚了吗?” “这口供,你是签呢,还是不签呢?” 陈宝船满是虚弱地抬起头来,瞪了张子茂一眼,便又低头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签。 张子茂看着浑身反骨的陈宝船,眼底里露出了一丝恨意。 “我知道,你清高,你是干过几年御史的清高人,如今左佥都御史顾晨,也是你的至交好友。” “你要是没钱捐税,直接说,本官也不为难你。” “可是陈知县,你自己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说,自从你来了成都府,本官有亏待过你吗?” “你是怎么回报本官的?” 张子茂扶着凳子站起来,又扶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陈宝船的面前,恨不得把面前的人给撕碎了。 “你居然给顾晨写信,弹劾本官搜刮苛捐杂税。” “本官明明就是为了民生,这才想多收几个钱罢,也不是本官自己花了,修路建桥哪里不要钱?” “你居然,敢如此诬陷本官?” 若不是这家伙做事不牢靠,拉了一页信纸在书柜下。 然后被他的人看到告诉了他,恐怕等自己下狱了,也不会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现在他想自保,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让陈宝船承认,他是想一门心思往上爬。 所以才故意诬陷自己,为的就是想挤掉自己。 而且,苛捐杂税只存在新繁县,是他自己反咬一口。 到时候巡察御史一到,看到了陈宝船的这两份口供,不管是为了不把昔日的同僚拉下去。 还是也为了讨好他们老大顾晨,说不准这事就能轻轻揭过了。 “我呸,狗官。” 陈宝船狠狠地朝他脸淬了一口,笑得很是讽刺。 “你当都察院是吃素的,会信你这些小孩子玩意儿?” “清者自清!” “只要不傻的,出去打听打听,问问老百姓,人家便知到底是哪些县有苛捐杂税。” “张府台,没用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你的脑袋,迟早都会因为贪心而掉的。” 他现在只恨自己是个蠢的,怎么连信纸都能落下一张? 只记得,那日自己写好信,家里没有信封了。 媳妇去买信封,他在家批公文,然后忽然刮了阵风,所以把用笔压着的信,给吹到了地上去。 他捡起来,也忘记检查一遍,就交给了媳妇儿。 结果有一张被吹到了书架底下,而且足足过了十天以后。 才被打扫书房的长工发现,交给了这个张子茂。 怪不得小时候算命,人家说他不适合当官儿。 他那时候还不信邪,如今确实信了,就这丢三落四的性子,这次保不齐命都得丢了。 还有,家里干长工的,居然是张子茂安排的人,他居然不知道,实在是蠢得很不应该。 他家穷,工钱都发不起,别人都拍拍屁股走了。 就他不要钱也要留下来,这不是很明显了么? 蠢啊! “好啊,给本官打,狠狠地打,本官就要看看,是他的嘴更硬些,还是本官的鞭子硬。” “去,把他的儿子带来,当着他的面儿打……” 张子茂气得不行,真想掐死他,却又必须拿到签名。 若是普通人,以不识字为理由,强迫摁个印就行。 可对于这些官员,签字画押,两者必须要齐全。 “你想干什么?”听到自己儿子,陈宝船直接坐不住了:“我朝没有……没有对不到十岁之子严刑拷打的先例……没有……” 中华几千年,对老人、孩童的包容心和宽容心是亘古不变的,被家人连累赐死的有。 可被严刑拷打的,没有! “先例?” 张子茂指着他鼻子,冷笑着一字一句地对他道。 “在这里,在成都府,本官说了算,去拿人。” “你不要以为,有个当御史的好友在应天府,你就有多么了不起,本官就不敢动你了?” “你要是不签字画押,本官直接送你一家四口下地狱……” 张子茂明显狗急跳墙,大有要死大家一块儿死的意思。 “大人,大人,不好了,京里的巡察御史到衙门口了。” 这时候,陈同知屁滚尿流地爬进来,哭着喊道。 “蜀……蜀王殿下也来了,还带兵把府衙都给围了起来。” “府台,您夫人,还有你家公子和姑娘都被带来了府衙。” “蜀王殿下让下官对府台说,陈知县要是死了,就要府台大人您,还有您的九族陪葬。” 闻言,张子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入的城,本官怎么不知道?” “还有,蜀王殿下怎么知道这事,你们是怎么办的差事?” 这不对啊,他早上才捉了陈宝船,怎么晚上蜀王就带兵来了,还带着巡察御史一块儿来。 况且,不是说好的,藩王不准管地方上的内政么? 他是以贪污为名拿了陈宝船,蜀王殿下凭什么带兵围府衙? 而且,他还只是来看王府,并没有就藩于成都啊? 第 143 章 银子,有一半花在百姓身上么 “张子茂,你大胆!!!” 蜀王朱椿看着浑身鲜血淋漓、都是鞭伤的陈宝船,向来温和的他也忍不住发了大火。 “陈知县乃一县父母官,就是有错,也该你先上奏疏弹劾,让陛下罢免,再交三法司审处。” “你有什么资格,凭什么对一县之长严刑逼供?” “简直是岂有此理!” 虽然知府是知县的顶头上司,可大家都是一同在朝为官。 知府身为上司也断然没有,随意决定别人升迁生死的道理,都需要先上奏,让陛下和吏部决定。 就是跋扈如当年的胡惟庸,也只是逼死那位知县,也没有把人拉进牢里刑讯逼供打的遍体鳞伤的事。 “蜀王殿下……臣……臣……” 张子茂大概是有些吓到了,他的解释有些语无伦次。 “臣是一时情急,臣知错,可这个陈知县胡乱弹劾臣,实际上,是他鱼肉自己县的百姓。” “还想反咬臣一口,臣一时情急,一时糊涂。” “臣知道错了,还望蜀王殿下、巡察御史原谅。” 完了,自己肯定得死,就是不知道家人能不能保得住。 邱野正在看着郎中给陈宝船上药,闻言不由地冷声道。 “是不是反咬,三法司自有公论,哪里由得你,对朝廷命官刑讯逼供,简直不知所谓。” “凭你迫害朝廷命官这一条,你这官帽就得即刻揭下,戴上枷锁,坐上囚车,押解回京。” 陈宝船也是干过御史的,说起来和他们也是同僚。 看着自己昔日同僚,惨遭如此待遇,邱野气得不行,仿佛被打的是自己一般,心疼得不行。 “我……唉……” 张子茂知道自己完了,干脆叹息一声不再挣扎。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挣扎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他看着被控制的老婆孩子,眼角还是滑下了一滴悔恨的泪,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悲怆。 “对不住,是我拖累了你们!” 作为封建家庭的大家长,他差不多已经能够预料到家人的结局。 朱椿见他无话可说,便立刻挥手,让人锁拿了张子茂,又把他的家人,全都弄去了牢房关上。 再给张宅贴上封条,等着北镇抚司前来查抄。 当年,宋元战争,成都府是元军最先攻取的目标,成都府被南宋放弃,却没有迎来和平。 元朝无道,导致频频起义,成都府在各种起义中,根本无暇修复城池,所以城中破败不堪、军务废弛。 老朱洪武四年拿下的这块地,自然是要好好治理的,可官员又贪又懒,十几年了也没看到什么成效。 朱椿看着自己的藩地,心中明白爹和大哥的苦心。 “爹和大哥放心,我这个蜀王,定然会治理好此地的。” 张子茂是老朱钦点的成都知府,作为每年税有二十万石的上府,他的阶品是从三品的大官儿。 老朱在奉天殿见了他,看着下首胡子拉碴的人叹道。 “还记得,咱叫你去知成都时,你是怎么跟咱说的吗?” 一个个走时说的那么好,怎么到头就都变了呢。 贪官历朝历代都有,怎么就他大明朝的贪官如此五花八门? “臣记得,臣对陛下说过,臣会想百姓而想,会百姓所为而为,会把百姓,当子女一样爱护。” 张子茂死死地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皇帝。 老朱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有做到呢?” 张子茂咽了咽口水,觉得皇帝这是在问一句废话,可皇帝问话不能不答,他只能答道。 “郭桓说,子女应该孝顺父母,多给些也没错。” 都说了是父母官儿了,那你们做子女还不能多孝顺做父母的一些么? 老朱:“……” 标儿:“……” 这个理由,他们倒是从未听过。 顾晨:“……你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休想推别人身上去,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从洪武八年,陈宝船任职开始,便开始拉拢培养,想让他和别的县一样,成为你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 “只不过,他不肯为你所用罢了。” 想着家里还有些虚弱的陈宝船,顾晨双眼仿佛都在喷火。 “那时候,郭桓还是工部的小官儿,如何能教唆你?” 狗东西,竟然敢动用私刑,当人家辛苦考上来的功名是什么,是给他一个知府当犯人的? “我不如顾御史觉悟高。”张子茂忍不住呛了他一句,讽刺道:“你乃京官,又哪知地方上的难处呢?” “水利得兴、路也得修、陛下让盖的养济院、慈济院都得修,里头的老人孤儿都得吃饭穿衣。” “还得给朝廷交税,我没钱,不问百姓要又能如何?” “我是苛捐杂税了,可我大部分也用在了百姓身上的。” “我也并非是逼他们活不下去,我是一时想差了些,这才拿了一些,我已经知错了。” 到了这一步,张一茂也不藏着掖着,把自认为的苦水倒了个干净,甚至还流起了眼泪。 “看到百姓过得苦,我也难过,我也不忍心,可有什么法子,没有钱,这一府的家又如何当呢?” 他说的可怜,一般打工人倒是很能同他共情。 “哼,胡说八道。”顾晨对他的话,表示并不认可:“咱们先不说,你收的那些个苛捐杂税。” “咱们就说洪武九年,你问户部要钱二十万贯说要修缮官道,还要开凿环王府的濠沟。” “户部给了钱,官道呢,排水的濠勾哪儿去了?” “陛下为蜀王殿下建一座王府,才不过四万贯的预算罢了。” “可却愿意一口答应,给你二十万贯治理成都府,你有一半的钱用在百姓身上了吗?” 答案肯定是没有,但凡用到一半,成都府的城池,官道、河道现在都不可能烂成那个样子。 朱标看着张子茂,严肃问道:“那二十万贯钱,你总共用了多少在百姓身上,自己拿了多少?” “老实一些,你要不说,等查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只要说起老十一,他就想起郭桓还动了建蜀王府的钱,害得亏空一万贯,让老十一被人骂奢靡之事了。 敢让他弟弟挨骂,很好。 “五……五万贯吧……”张子茂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嗫嚅道:“臣……臣该死,臣知错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过分,可那么多钱谁能不心动? 再说了,他也没都揣自己兜里,到底还是用了些在百姓身上的,他以为自己还算是有良心。 “行了,别问了。” 顾晨还想多说些他的不法事,老朱却在这时候出了声。 “拉下去,交给蒋瓛处理吧!” 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说多了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等张子茂被拉走,老朱才看向还有些生气的顾晨道。 “年轻人气性大可不太好啊,俗话说气大伤身,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陈宝船怎么样了?” 第144 章 二叔,我没得罪你吧? 老朱就不生气,反正落蒋瓛手里,他的下场可比老百姓惨得多,也算是为百姓出恶气。 “都是皮外伤,如今也没大碍了,只是……” 顾晨想了又想,还是试探性地道:“陈宝船他虽然还算是有才华,可做起事来总是不太稳当。” “为人丢三落四的,臣以为,这个成都知府……” 怕是不合适让陈宝船来干,否则鬼知道下回还能不能活着。 知府上面有按察提刑司,还有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 他们的手段,可比张子茂的手段要厉害得多。 “嗯,有道理。”老朱点点头,陈宝船丢三落四到这种地步,他确实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你觉得,他适合当什么官儿?” 现在,就是顾晨不说,他也不放心让陈宝船干。 这段时间,顾晨在都察院,还有吏部两边一块儿忙活着,老朱觉得,他干得很不错。 什么官员是什么性子,擅长什么,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想清楚,然后做出最合理的安排。 他觉得,甚好。 顾晨:“……” 他不知道怎么说,陈宝船和自己关系好满朝都知道,若是自己说,那算不算任人唯亲。 “说吧。”朱标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出声安抚道:“为朝廷举荐贤良,本来就是官员们的职责。” “满朝四品以上的官员,谁没有举荐过啊?” 什么任人唯亲不唯亲的,那都是官员落马后的罪。 没事的时候,那就叫举荐贤良,根本不会有事。 “臣以为……”标儿都这么说了,顾晨便也就开口了:“礼部,或者是翰林院,适合陈宝船。” 翰林院官职低一些,却不危险,编书混吃等吃、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礼部也是差不多。 除了科举、官员举荐等事容易收到贿赂诱惑。 别的都没什么危险性,不好得罪也不容易被坑。 “那就礼部仪制司郎中吧,掌诸礼文、宗封、贡举、学校之事,这活计也不为难他。” 虽然蠢些,但胜在他是个有良知,比那些贪官好,如今朝廷又正是缺人的时候,将就着用一用也好。 “是。” 顾晨心里倒是怪满意的,这样一来陈宝船就能留在京城,有自己看着,也不会被人随便害了去。 哦,因为郭桓,还有提前弹劾过的一干人等都不干净的原因,所以顾晨升到了正三品。 左副都御史,兼吏部侍郎,这两个官职都是正三品。 别以为这是老朱的爱,这只是老板没人用的压迫之举。 欸,你还别不服,这俸禄还是拿一份儿,不是压迫是什么? 韩宜可兼了礼部尚书,茹太素兼户部、工部。 还有唐铎刑部兼这兵部,老臣们几乎都领着两三部的差事,每天都忙得脚沾不了地。 可这些都不能阻止,顾晨最迟到了戌时就必须要下班回家。 别问,问就是身上有疾,累不得,再累就要死人了。 “所以呢,顾兄你到底有什么疾?” 陈宝船满脸关切地望着好兄弟,貌似真的信了这话似的。 “你才有疾,你有脑疾!” 顾晨没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满脸鄙夷地问道。 “怎么什么都能忘,你咋不把吃饭喝水给忘记了呢?” 这哪里是什么至交好友,他儿子都没这么粗心。 想到这里,顾晨又忍不住开始吧啦吧啦说教起来。 院子里。 苏婉盈听着里头的动静,满脸心疼地拉着林氏道。 “我的好姐姐,遇到这么个……真是辛苦你了。” 这种性子,平日里得操不少心吧? “不辛苦。”林氏抱着睡着的闺女,柔声回答道:“只要结局是好的,什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活在这世上,有人不苦么,听说陛下和太子殿下每日也忙到深夜,九五至尊,也不见得就松快。 “娘,您抱妹妹抱累了,儿子抱妹妹回屋里睡吧?” 陈海存怕母亲辛苦,贴心伸手,把妹妹接了过来,又对苏婉盈行了礼,这才抱着妹妹回屋。 “这孩子,真是贴心。”苏婉盈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想想自家的,只能摇头:“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 话音未落,顾修就拿着一支棍子,当银枪似得背在手里冲了进来,对天胡乱地舞了一通后道。 “哈~” “娘,林姨,你们看看我,有没有冠军侯的风范?” 他说的冠军侯,当然是指霍去病。 问罢以后,顾修还故意装模作样地吟诗一首道:“长安甲第高入云,谁家居住霍将军?” 封狼居胥,汉家将军皆所愿也! 苏婉盈:“……你今儿晚上,要是再背不出整本千字文来,你手里的这根破棍子,就是你爹爹手里的刑具。” 这一切,都要从上次进宫,这混小子和大他四岁的十七皇子,成了好友并得知霍去病的故事开始…… 从那以后,规规矩矩读书成了奇迹,天天想着舞刀弄枪、白日做梦,倒是成了他的日常。 “啊?爹爹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言,顾修毫不犹豫地选择,快速把手里的棍子折断,然后一溜烟地回屋临时抱佛脚。 “噗呲。”林氏看着小家伙的背影,竟然被逗笑了:“真羡慕你,能把孩子养得如此活泼可爱。” 不像他家的,小小年纪,却像个大人似的。 还是父母没有本事,才会累得孩儿失了些童真。 “姐姐想要?”苏婉盈撇撇嘴,大大方方地道:“那就送姐姐了。” 顾晨今天可没空抽查儿子作业,他忙着和陈宝船喝酒论事。 “陛下让你任成都知府,被我替你婉言给拒绝了,从三品的官儿,变成了区区正五品,你不会怪我吧?” 这中间可差着两级呢,顾晨觉得还是有必要坦诚。 免得日后他知道了,好友之间又平生了嫌隙。 “我怪你干啥,你不替我拒,我自己也得去奉天殿拒的,我不适合当官,真的不合适。” “何况,京官和地方官,当然是京官更加尊贵,看着是正五品,其实也不比知府差。” 京城下去一个七品小吓米,地方官也只有赔笑脸的份。 这点好赖,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丝毫不心疼没了的三品官儿,倒是笑嘻嘻地道。 “陛下觉得我受委屈了,又觉得我不改初心值得嘉奖,所以赏了五百贯安抚钱给我。” “这钱够我在应天买个小宅子,和家人好好过日子,闲来和你下下棋,喝喝茶,想想就快哉。” 就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比地方上的日子好。 唉,有钱难买早知道,早知道会在新繁县受这罪,他几年前,就答应让顾兄捞自己回应天了。 “你还想闲呢?” 想得美! 起码得干三年,在下次会试取士之前谁也别想再摸鱼。 郭桓剥皮揎草那日,顾晨把顾灏从一堆儿书里给拉了过去,给人孩子差点没把苦胆吐出来。 “二叔,我没得罪您吧?” 哪有人大早上把人带出来,让别人去看剥人皮的? 他感觉自己会做三个月噩梦,外加三天吃不下饭! 顾晨揣着手,不看刑台,默默把脑袋藏在自家师傅的雄背之后,理直气壮地教育自家侄子。 “你不懂,二叔这是为你好,你好好看着就完了。” 以前觉得自己不如韩宜可高太可惜,今天才知道其中好处,用来挡这种血腥镜头简直不要太好。 第 145 章 把齐泰扔浙西去 “为我好?” 顾灏气愤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二叔问道。 “那二叔您为什么不看呢?” 太过分了! 不但摧残他少年意气,还拿他当小孩子哄骗。 说着,他就要低头,却被自己的家庭教师郭翀把他脑袋抬了起来,然后自己站在他身后悠悠地道。 “兴云呐,先生可以作证,你二叔说的是对的,他是为了你好,听话,千万不要低头。” 你要是低头了,他站在后面可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太影响食欲了! 顾灏:“先生,您……” 您和二叔,真的是自己亲先生,和亲二叔吗? 有这么对后辈的吗? 韩宜可:“……” 他扭头和詹徽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无奈为小辈扛下了一切,只是心里都后悔没把自家小子带来挡上一挡。 他们这些站第一排的,肯定得有几日吃不上饭了。 看了一上午剥皮,顾灏呕吐着回家,顾晨看着他见鬼似的背影,揽着郭翀的肩就往宫里走。 “怎么样,这小子考举没问题吧?” 实不相瞒,原主读书基因很好,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中举,他觉得顾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大概是开蒙晚,文章呢,确实比人家举子稍微差些。” 郭翀是个直性子,也不会安慰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问题不大,好好用功,我觉得科举是有望的,最主要的,还是要把心态放好。” “三四十岁才中进士都是正常的,这小子就是太急,读书累了,做梦都喊着中了中了。” 说罢,他拍着顾晨的肩,低声道:“跟魔怔了似的,不过也正常,大家不都是那么过来的?”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是何等潇洒? 谁不愿意少年得意,而非要等到三四十好几呢?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去忙了,顾晨在都察院吃着白米饭、东坡肉还有一碗香香的鸭血粉丝汤。 他每顿的午饭,都是媳妇做好,让人送到宫门,自己再让人去取的,所以餐餐都能吃到嘴唇冒油。 听着自己办公室外头的呕吐声,顾晨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觉得少点儿辣味儿,下次应该拿块姜在办公室里放着。 吃不到辣椒,姜也能将就着用用。 “顾大人,您找下官?” 这时候,齐德(齐泰)的声音,在办公室外响了起来。 “进!” 对,顾晨把齐德放在了都察院,他觉得齐德其实不算傻,锻炼锻炼,是个可以有大用的人。 监察御史经常有到地方巡察的机会,这就是锻炼他的机会。 “顾大人。”齐德看着桌上的好菜饭,惊讶他居然吃得下,不过也不好多问:“不知大人找下官何事?” 他进都察院一个月了,别人都忙,只有他自己闲着,找不到事儿干,正觉得有些无聊呢。 虽然喷人的事儿有很多,可是再喷朝堂上就没人了。 所以,他觉得,还是先缓缓为好。 “嗯,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说着,顾晨拉开抽屉就要找筷子,却被齐德连连摆手拒绝。 “顾大人,不必了,不必了,下官……下官已经吃过了。” 不是他不给领导的面子,实在是…… 作为今年的新科进士,陛下把他们安排在最前面,距离最近的观刑地点,他实在是吃不下去。 “哦,可惜了,我还说两人吃饭香呢。” 顾晨失望地叹息一声,然后就从抽屉拿去吏部的调令。 “浙西那边的官员几乎都被清空了,现在几乎无人办事。” “你和余敏丁廷他们去帮帮忙,过几年再回来吧。” 如果到时候,标儿听自己的,答应要改土地的话,那肯定首先拿刚被清理过的浙西下手。 齐德、余敏、丁廷这几个,都是想上进的积极分子,他们一定会为这事做出杰出贡献的。 没想到刚去都察院,就被放地方上去干实事了,齐德觉得很是激动,也十分感激顾晨。 “多谢顾大人赏识,顾大人放心,下官去了浙西一定会好好当差,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顾大人当年可是在御史台熬了三年,才有机会出外差,被陛下太子赏识的。 “别谢我,都是给朝廷办差的,只要把差事办得漂亮,让陛下和殿下,少些烦忧就成了。” 顾晨说的意有所指,齐德不傻,自然是也听出来了,只不过他不好问,因为顾已经挥手请他出去了。 把差事办得漂亮? 什么差事? 他们这次去浙西,只是顶替那些大量空缺官员,处理些衙门公务,这些都是些常事而已。 就算是办得再漂亮,也不一定能够出彩吧? 其实,张居正他们的一条鞭法,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和徭役,以及其他杂项归总为一条。 然后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现在大明商业暂时还未发达,说要搞银本位制还不太现实。 所以把征收银两这事,咱们可以先暂时放在一边。 首先是要清查地主们隐藏的土地,减少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然后让地方官员作弊艰难,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说白了,这事其实啊,就是针对乡绅地主还有那些贪官的,所以势必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历史上,张居正可让人骂惨了,不过张首辅也是心理上的,你骂他,那他就要收拾你。 大明第一愤青王世贞,是专门骂首辅的喷子。 严嵩当首辅,他骂严嵩,高拱当首辅他骂高拱。 到了张居正当首辅,他又对着张居正一顿疯狂输出,张居正可不会惯着他,所以王世贞的仕途也很惨淡。 经常找到一个门路当官儿,还没到任就被张居正的人给弹劾得丢官,最后心灰意冷、求仙问道去了。 而张居正,虽然死后没好下场,可他活着的时候,包括万历皇帝在内,却是都没人敢说什么呢。 所以他导师很喜欢张居正,说他是历史上最优秀的改革家,只不过对他贪污和向太监献礼的行为不认可。 顾晨想给标儿提这事,首先就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如今的大明朝,养老恤残等福利活动正进行得火热,国家钱粮税收入也突破至两千万石。 几年前还有些残破的城市,现在好些比如应天府、杭州府等都达到几十万人热闹规模。 前线也捷报频传,朱棣在北边儿和几大塞王、将军们高歌猛进,到处追打北元政权…… 现在提土地改革,不会被老朱认为是在找事吧? 忙碌一天下班,天空还剩一抹斜阳,顾晨坐着车路过市井之中,却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 像是驱赶,又像是争吵。 “怎么回事?” 顾安听到顾晨开口询问,连忙上前去查看何事。 不多时,顾安回来了:“老爷,溧阳县来了一个书生告状,府尹大人的人让他去衙门说,他不肯去,非要在街上冒……” 大概率,是怕去了衙门,就出不来了。 第 146 章 潘富案 溧阳县? 洪武十八年? 黄鲁? 潘富案!!! 想起史书上的事,顾晨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一道光亮。 你说他运气怎么那么好,每次感觉到有些瞌睡了,都有人来给他送枕头。 顾晨立刻从马车上下来,顾安立刻通报他的身份开道。 “左副都御史顾大人在此,让一让,请让一让……” 老百姓见御史来了,知道有好戏看,便纷纷自觉地退开,然后又迅速地围成了一个圈儿。 “你说这御史办事,肯定比衙门里的大人更公道吧,衙门里的官官相护,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吧?” “应该不会,衙门里的官儿,和那些知县都是同僚,御史不一样,人家御史是专门抓贪官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小声议论,而衣衫褴褛的黄鲁也抬起了头,把手里的冤字举得更高了些朗声道。 “御史大人,溧阳县民有冤屈要告,求御史老爷呈报陛下,为民做主,为我们溧阳县民做主。” 他之所以不肯去府衙,就是怕这状会告不成。 他一定要闹得应天府人尽皆知,闹得不能遮盖,上达天听,他们溧阳县的百姓才能有救。 所以,他才会选在百官退班的时候,在他们必经之路闹起来。 “你这读书人……”那衙役见御史来了,也是觉得无奈:“有什么冤屈,上府衙说不是一样的吗?” 这种做派,倒搞得好像,他们府尹大人不值得信任似的。 说罢,他转身,恭恭敬敬对顾晨行了一个礼。 “叨扰都御史大人了,府尹大人说,溧阳县隶属于应天府,百姓有冤,定然会公正审判。” 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虽然人家是"副"都御史,可是在叫领导的时候,副字最好还是省下为好。 这样领导高兴了,你的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让小人请这小子去府衙说话,府尹大人已经等着了,可这小子却不肯去府衙,非要在街上大声喊冤……” 总结:这事跟我们大人可没关系,是这人胡闹。 “凡事要多反省自身。” 顾晨抬手,打断了那衙役的话:“要是平日里,咱们这些当官儿的真心把百姓当成自己的子女,老百姓会不信任吗?” 御史说话,果然是站着不腰疼,可那衙役不敢反驳,只敢点头应是,不敢啰嗦半句。 废话,就是府尹大人在这儿,也得客气一些。 何况他? “这时辰都下衙了,你饿不饿,要不你跟我走,明儿一早,我带你进宫见陛下告御状如何?” 皇宫大内确实不好进,可重点却是在那个内字。 说白了,也就是后宫那块儿地方,但你要是有冤屈的话,百姓也能上奉天殿见皇帝的。 前提是,得先让皇帝知道和答应。 “御史老爷……”黄鲁握着状纸,满脸的犹豫不决:“您没骗学生,学生真的能入宫告状?” 他可是带着全县的希望来的,可不能被随意忽悠了去。 “这么多人都看着,本官还能骗你不成?” 顾晨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是同情,对官有这么强的警惕性,看来是被地方官儿欺负惨了吧。 “你若信本官,就把状纸给我,我现在就交上去。” 黄鲁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掌,又看了看顾晨那身二品官服,最后又想了想他御史的身份。 最终,还是把状纸递了上去:“求御史老爷一定要告知陛下,为我们溧阳县百姓做主啊。” 这次若不能把那两个王八蛋拍死,那死的也就是自己这个告状的,还有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了。 顾晨拿过状纸,又一把把他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然后扭头看向衙役:“你先回去告诉梁大人,这事儿,今儿不必操心,明日再说吧。” 说完,顾晨把人交给顾安,自己则折返宫中,把状纸交给了云奇,嘱咐他明早再给老朱。 理由是,免得陛下气坏了,到时候晚上睡不好。 其实是人早上脾气最大,他希望老朱多多生气。 气大伤身,伤身早崩,大明臣工之所愿也。 往回走的路上,顾晨心里琢磨着这次案件也觉得想笑,因为这案件,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若是自己能把这件事利用好,就能让老朱和标儿下定决心土地改革,在利益上给予他们痛击。 这是咋回事呢? 历史上,洪武十八年,这个叫黄鲁的书生进京告御状,说自己受全县百姓们的重托。 控告县令李皋与衙差潘富狼狈为奸,横征暴敛勒索百姓,甚至还对无钱缴税的百姓拳打脚踢。 老朱气坏了,他三令五申杀贪官,没想到就在应天府,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这事。 他马上派人前去彻查,在他看来这件事非常简单。 就是一起普通的贪污、欺压百姓的贪官案而已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荒唐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因为这桩看上去简单的贪腐案,却起自一起雷人的通奸案。 潘富为了讨好知县,所以特意花重金买了个漂亮女子,藏在自己家里,然后让知县去他家幽会。 知县李皋拒绝不了诱惑,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潘富看他和美女欢好,自己也开始按耐不住。 犹如一顿美餐摆在自己面前,而你却只能看别人吃。 所以他把给知县的美女搂了,还光明正正大纳为妾室。 李皋气坏了,可他又不敢声张,所以只得咬碎牙齿和血吞,还准备了厚礼送给了潘富。 潘富也知道,他得罪了知县,所以就想做点什么补救,于是他就跑到这个李皋面前道。 “知县大人啊,小的知道你缺钱,我可以帮你搞钱。” 李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是啊,女人哪有钱重要? 有了钱,什么女人买不到? 于是,两人便从冤家,开始了狼狈为奸之路。 因为溧阳特产拐杖,所以潘富借口给朝廷上供。 溧阳县每家老百姓都要交拐杖,交上了就说你不合格。 不合格咋办? 罚钱! 不久之后,这两死货的捞钱工作就开始变了花样。 不但要交拐杖钱,就连在县里过路过桥也要交钱。 最后,甚至睡觉也要交税。 如果交不上,这两个混蛋就会派人上门去对百姓打砸。 百姓们忍够了,就派读书人黄鲁进京城告状。 最后也确实不负众望,下定决心要杀尽天下贪官的朱元璋立刻下令捉捕,为百姓伸张正义。 知县李皋很容易被拿下,并且对自己干的事供认不讳。 倒是潘富,居然跑了!!!! 他一个县衙的临时工,连个背影儿都没给都察院的钦差摸着。 刚开始,钦差也不在意,跑了他们抓就是了。 谁知道这个潘富身份不简单,他是溧阳县本县的豪绅。 当地的豪绅权贵,和他全有多多少少的交情在身上,整个县上上下下都要给他面子。 现在钦差要抓人,这些豪绅们一个个全都不干了,甚至对钦差,哦,也就是对御史开口威胁道。 “大人们拿李皋回去交差得了,若是再敢捉拿潘富的话,小心你们出不了我们溧阳县。” 老朱手底下的御史,都是些不怕死的头铁汉子。 皇帝都不怕,哪里受的了这些乌合之众的威胁? 所以这些豪绅们威胁不成,反而激怒了他们。 “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潘富挖出来。”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钦差们这一挖才知道。 溧阳的水真是超级超级深,潘富首先在地主们的掩护下,在钦差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了广德县。 等钦差前往广德县,那边的潘富就听到了风声,轻轻松松去了建平县,等钦差们杀到建平的时候。 潘富竟然又大摇大摆跑回溧阳,等到钦差们怒火中烧跑回溧阳的时候,潘富居然又藏到宜兴去了!!!! 一个小小的衙差,居然把大明的钦差老爷耍的团团转。 豪绅们还让自己的恶奴,沿途对钦差们拳脚相向。 人没有抓到,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挨上一顿打。 那委屈,一箩筐也说不完,他们给老朱上奏疏时还哭诉道。 “陛下啊,臣真是羞愤欲死,羞愤欲死啊……若抓不到潘富这厮,臣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这案件,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大笨猫。 活着也是丢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 147 章 顾晨有心了,还惦记咱的身子 这要是换了别的时候,钦差们可能就真的捉了李皋回去交差就完了,毕竟抓来抓去太麻烦不是? 就干个活而已,干嘛让自己受这么大得罪呢? 可这时候,是朱元璋当皇帝,郭桓案还没完全过去,皇帝手里的屠刀血都还没有擦干净呢。 就问问你谁敢糊弄? 没办法,钦差们最后只能不断地拉开天罗地网。 最后这个潘富,就逃到了一个当地的富豪家中。 这个富豪叫做赵真,原本是做贩卖私盐的生意,积累了不少的家财,当然都是不干净的。 当官员们围了他们家的时候,赵真只不过拥有几百名家丁,居然敢和朝廷的官兵做起了反抗。 他把潘富藏到破庙里头,然后让家庭准备好刀枪棍棒,等钦差们一到,就对着他们下手。 可想而知,这就是纯纯的在找死。 这把老朱气坏了,老子派出去的钦差你们都敢杀,你这不是不拿咱这个皇帝当回事儿吗? 最后老朱下令,凡是在这个缉拿过程中帮助过潘富的人,全部都要进行诛杀,潘富他们也被诛族。 三百多家地主富户牵扯了进去,他们的财产也全都被充公。 这个案子很有意思,表面上看着是皇权更胜一筹。 可你们仔细想想看,整个大明有多少这样的人? 这样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地方地主,恐怕数都数不清。 老朱心里不膈应,他就不想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所以,顾晨敢断定,只要他在老朱最生气的时候添油加火,老朱和朱标绝对会下定决心改土地、斗地主的。 第二日,老朱缓缓地睁开眼,然后起来由几个太监伺候着穿衣,准备迎接忙碌的一天。 “陛下,昨日酉时末,顾大人给奴婢送来一份状纸,让奴婢今日一早再交给陛下。” 云奇把手里的状纸高高捧起,老朱也毫不犹豫伸手接了过来。 “为什么要今早给咱?” 昨日不行? 而且酉时也不算是太晚,他也不是来不及看。 云奇轻声道:“顾大人说是怕陛下看了生气,晚上会歇不好,所以叫奴婢早上再拿给陛下看。” 他觉得顾大人说的有理,虽然早看晚看陛下都会生气。 可若是昨晚看了,陛下当场发作,那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他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他有心了。” 老朱语气温和了下来,自己对官员们确实过分严苛。 对顾光曦也没好到哪儿去,难为他还为自己身子着想。 可等他打开状纸一看,那抹温和就变成了怒发冲冠。 “简直岂有此理,郭桓的事还没完,菜市口天天血流成河,居然又出了这事,他们是打量着朕说要杀尽天下贪官,是随便说说的吗?” “让都察院立刻派人,把这两人给朕捉进京来。” “去啊,去啊!!!” 老朱没有想到,这些混蛋,居然就在这应天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干这种欺上瞒下之事。 “重八,大早上的,你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啊?” 马皇后带着女官,端着早膳进来,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便上前去,轻轻为他抚着背。 “前几日,你还说让光曦别气,气大伤身呢。”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又不知保养自己身子了?” “来,坐,天大的事儿,咱们先把早膳给吃了。” 随后,她便扭头,对着一位才十来岁的女官温和道。 “善围啊,把早膳摆上。” 说着,顺便就把状纸拿过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后叹道。 “这贪官,怎么就抓不完呐?” 还拿皇帝来做筏子,拐杖税?朝廷何时有过拐杖税? 这不搞笑呢吗? “妹子啊。” 老朱把手搭在媳妇肩上,有些委屈地求安慰。 “咱……咱这心口上,有那么一点疼,还有那么一点儿闷。” 这些年,他在治理贪官这块,可以说是夙心夜寐地操劳,可是,怎么就是不能断根呢? 最后都察,派出的钦差,是范从文,还有他手下的几个监察御史,然后和应天府衙的官兵前往捉人。 顾晨咬着干草送他们出城,却根本没打算告诉老范。他们到了地方后会遇到什么情况。 对。 他希望钦差被那个潘富玩儿,玩儿得越狠越过。 玩儿得越狠,老朱就会越气,对改地就越发有帮助。 地改好了,国家就有粮,有粮就能打小日子。 原谅他,天天都想着打小日子,没一刻停歇的。 黄鲁暂时在顾家住下,家里的孩子对告御状都比较好奇,连平时不咋出闺房的顾舒宁都出来了。 得知事情经过之后,顾修首先抛出自己疑问。 “奇怪了,虽然这李知县也贪,可我瞧着怎么这潘富要更厉害一些,李知县也听他的话。” “曾家哥哥,陈家哥哥,你们说到底是知县大,还是衙差大呢?” 他刚刚听人说了一通,听到的都是潘富如何如何,说起真正的管事人李知县,倒是没什么。 “自然是知县大!” 曾棨和陈海存异口同声地答道,只是说完后看了看对方,都有些尴尬,特别是陈海存。 他听爹娘说过,顾叔对自己有意,只不过当时…… 他看了眼在旁撑着下巴,好奇地看着黄鲁的美丽、优雅端庄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曾棨到底年纪要大些,懂事些,察觉出这位仁兄对自己有那么些不满,而且是因为大姑娘。 所以,两人在一块儿,多少是有些尴尬。 可顾修却看不出来,只缠着着那个黄鲁问问题。 “那为什么,那个李知县,如此听一个衙差的话呢?” 到底谁是上司,怎么好像被架空了似的? “这都想不明白?我猜,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顾舒宁这时忽然起身,腰间的环佩跟着叮当作响,好不悦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潘富,在当地树大根深,全县的地主富商都和他有些关系,人脉广,又有钱何必要当衙役?” “只怕是,知县大人的年俸,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的吧?” “他去衙门当衙差,肯定也不是正经想去干活的。。” “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把知县拉上贼船。” “一县之长若是上了贼船的话,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必须得沦为傀儡,成为他们的保护伞不说,还得对他们言听计从。” “因为他的官帽、身家性命,都被这个潘富捏在手心里了,所以他必须听潘富的话。”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黄秀才,历届的知县大人,对这个潘富,是不是都客气有加呢?” 黄鲁并不是秀才,叫他秀才,是古人对读书人的尊称。 第 148 章 等到老朱爆炸时 “好,说得好。”顾晨听了大半天,最后忍不住推门赞道:“娘子,咱们家丫头当真是长大了。” 书也没有白读,这些官场上的事,竟也开始懂了。 “爹爹(顾叔)、(顾大人)……” 众人见他进来,都连连行礼,然后黄鲁立刻道。 “顾大姑娘说得非常对,过往的知县大人在这个潘富跟前,倒像是衙役,这个潘富才是真知县。” 闻言,曾棨和陈海存,都忍不住向顾舒宁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顾晨慈爱地摸了摸闺女的苞苞头,然后笑着解释道。 “其实像这种知县被架空的状况,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只不过,轻重的情况不同罢了。” “等到了元朝以后,由于元朝的皇帝们治理不严。” “导致底下官吏盘根错节,更形成了铁板一块。” “之前,常熟县的一个叫沈尚的小吏祸害百姓。” “当地的县令出面制止,竟被沈小吏在公堂上殴打。” “打得那位知县起不来床,气的陛下在朝堂上大骂:你们做官的任由小吏侮辱,难道都是饭桶?” “可见,胥吏之祸、地主之祸,要远远大于官员之祸。”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大明迟早会走向亡国那日的。 陈海存关心道:“顾叔,那此事有法子彻底解决吗?” 顾晨无奈地摇摇头,没法解决,就算是六百年以后也没法彻底解决,不过倒是有法子可以缓解。 黄鲁告官之路并不怎么顺利,他没敢光明正大地出城。 而是走的山路,在密林穿梭,绕大远路来的应天。 身上都是树枝划痕,新新旧旧的好不可怜。 而且还是东躲西藏,白天藏起来密林子里头躲官兵盘问,晚上再出来赶路,吃泥巴喝脏水才平安到京。 不过他还算幸运,生在大明朝,还可以越级上告。 甚至还可以敲登闻鼓,前提是你能先到登闻鼓。 呵呵,那里有许多官差守着,你还没靠近就被拿下了。 等以后到了大清那里以后,《大清律》便有言道:“凡军民诉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讼者,笞五十”。 说白了,不许越级上告。 登闻鼓更是规定:“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否则不得击鼓,违者重罪。” 像黄鲁这种情况,在清朝,是要先挨五十鞭子的。 他掐着手指估摸着时间,想着范从文这会子。 应该已经到地方了吧? 溧阳县的虽然地方不算大,却也是个鱼米之乡,是富裕的上县,也是官场里有名的肥缺。 不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来这个地方当官儿。 所以当初在任命知县的时候,老朱也是费了些心思的,这个李皋就是他亲自指派的。 名声不错,也没什么缺点。 谁知道不过上任才几个月,就出了这么丢脸的事。 老朱这会子,应该气得上火,牙帮子都开始疼了吧? 很快。 李皋就被官府的人先押送应天,其余钦差去捉逃跑的潘富。 奉天殿上,老朱先是喝下一大盏下火的菊花茶。 然后才当着百官的面,亲自审问李皋这个贪官。 这也就是在明朝了,要是换到了别的那几个朝代。 李皋可享受不了这个待遇,皇帝们每天多忙啊? 谁有空为了你一个县令,这么又废时间废身子的? 砍了不就完了么? 可老朱不同,他非常想知道,贪官们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说吧,你到底是咋想的,咋才上任几个月,就有这么大的贪心,做出这许多混账事来呢?” 在老朱看来,你最起码的,也要先干几件好事。 然后再受不住诱惑,从而走上贪污之路吧? 就像他的那个侄子朱桓,那刚去定远县的时候。 不也在定远干了些好事,然后才开始昏了头的么? “臣,有罪。” 李皋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流,老老实实地答话。 “臣也没别的陋习,就是……就是……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说。 顾晨便见状,便好心好意地帮他回答了皇帝。 “就是有点好色,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了。” 古人腼腆,何况文人? 百官听了这话都纷纷低头,并且表明喜欢美女这事实在是低俗,他们都不喜欢美女。 “是。”李皋的脑袋,这会儿低得就越发狠了,他艰难道:“臣上任之后,潘富便用浸润之计。” “用他所贪污的民财跑去苏州,买到绝色女子一名。” “然后他就请臣去他家吃酒,说是献给臣为妻子。” “可臣家中已经有妻,没有停妻再娶的道理。” “而且她是风尘女子,臣也不能纳妓为妾啊!” 纳妓为妾,虽然不犯法,却要被免职不许当官的。 “潘富便说,让那女子在潘富家,臣若是想她了,去他家享用也就罢了,臣一时糊涂就……” “就这样,臣便上了贼船,落了把柄在潘富的手里……” 就这样,潘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敢反驳一个字不说,还心安理得地用起了民脂民膏。 他一步做错,接下来步步都错了。 “瞧瞧,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大明朝的父母官儿,不是,咱说你咋就这么有出息呢?” 老朱气得从龙椅上下来,指着李皋脑袋就开骂。 “你还是个进士,被一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衙役,耍得团团转啊?” “你……你给人捏在手心里摆弄,简直是丑死人了,丑死人了,咱怎么会亲自任命你当溧阳县知县?”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问心里也明白了。 无非就是上了贼船,大明的官员就成了潘富的保护伞,借着保护伞他们更加大肆敛财了。 “陛下,这些富户、乡绅实在是可恶。” 顾晨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给这件事添火加油。 “臣看,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咱们大明朝廷放在眼里,这让臣,想起前些年。” “常熟县的胥吏沈尚,还有衢州开化县胥吏徐文亮,竟然把堂堂县官摁在公堂拳打脚踢的事。” “邓大人、汤大人,你们出来啊,躲着干什么?” 邓源和汤寿轻被公然点名,而且还是说起这么丢人的往事,他们连忙用笏板挡自己的脸。 “顾大人,你干什么嘛,陈年往事提它干嘛?” 可已经晚了,因为顾晨一手拖一个,硬把他们给拖了出来不说。 还当庭扯下他们衣裳,把陈年的伤口露给了皇帝。 气得他们连连捂脸,嘴里更是不停地喊有辱斯文。 “陛下,您瞧瞧,当年的伤,这会子还在两位大人身上呢,刻骨铭心啊陛下,这些人还有王法吗?” “臣以为,这光整治官员不够,还得好好整治胥吏才是,否则这些人,还不知怎么折腾百姓呢。” “邓大人,汤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曾被胥吏打过的两人,自然是认同顾晨观点的。 “是啊,是啊,往事不堪回首,每每想起当日的情形,臣等……臣等真是羞愤欲死啊……” 堂堂县官,被胥吏摁着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 老朱看向顾晨:“那你给咱说说,怎么收拾胥吏?” 他也早想收拾这伙人了,可这不是没想好应该怎么收拾嘛? 这个群体太庞大,不好下手啊。 大家都盯着顾晨回答,谁知等了半天人家却道。 “臣不知道,想不出来,这事还得陛下费心。” 切~ 大家都不屑地看着他,表示没法子你说个屁啊? 而顾晨却是一直在等,在等老朱对这些地主、富户、胥吏怒火最厉害的时候,那时候才是开嗓的好时候。 第 149 章 怂恿标儿 下朝之后,刚回到都察院,顾晨就被韩宜可叫走了。 “光曦,你想干什么?” 都说知子莫如父,可作为老师,他带了顾晨十一年。 他太了解顾晨,知道他从来不会说没用的话。 “老师,学生不想干什么。”顾晨并不想和韩宜可说太多,只是问道:“郭桓的案子到哪一步了?” 如今老师都快退休了,何苦要让他跟着烦恼呢? “快收尾了。” 说起这件事,老韩就头疼得更厉害,他把自己的官帽摘下,露出去年更加花白的头发。 “官吏抓了一万多,为了追赃,地主乡绅也抓了两万多,此案死了三万多人,吴庸日子不好过啊。” 其实,吴庸只是想上进,想当官,算不得什么大过错,也算是有能力的,死了确实可惜。 他看向顾晨:“你有事,要同我说,虽说我身子不如以前了,但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纪。” “懂得、经历得比你多些,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参详参详,我是得意你的,你可别走吴庸的路。” 不值得,没用的! “老师,学生明白。” 从韩宜可那儿出来,才拐了个弯儿,顾晨就遇到了詹徽,和已经垂暮之年的韩宜可不同。 他此时正朝气蓬勃,还有一身的干劲和野心。 顾晨弯腰行礼,詹徽客气回礼,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心思各异,各有所想、所图。 一个想利用对方,一个因为对方升官而感到浓浓的危机感,生怕对方会越过自己了去。 很快,范从文他们在溧阳县就碰了一个大壁。 不但各地官吏阳奉阴违,让他们常常跑空不说。 当地富商还公然威胁,并且时不时对他们下黑手。 追捕逃犯的过程中,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一顿更是常事。 就这,人都还没有抓到。 老朱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最后直接派了北镇抚司的前去相助,并对这些地主富商起了杀心。 顾晨抓住机会,立刻找到标儿,把自己写了几个晚上。 关于摊丁入亩、改胥吏录取的奏疏给递了上去。 “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朱标拿着顾晨的奏疏,脸上没有惊喜反而是一派严肃。 “让各地知府,以考试交换胥吏的法子倒是挺好。” 举个例子,你是张三府的人,我是李四府的人。 因为我想当衙役胥吏,所以我必须得参加考试。 考试合格后却不能在李四府当差,我只能听从安排去别府当差,而且需要举家迁徙。 但是你的儿子长大了,如果还想当衙役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就得去别的地方另外考试。 这样就杜绝满县的衙役都是自己人,从而一同架空知县,或者逼着知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情况。 当然,胥吏考试很简单,家世清白而且不能是富人家的人,贫苦人家的孩子优先录取。 然后能够外加认识几个字,思想品德课能过关,这也就可以了。 不然要求太高,工程太大,太过于麻烦。 如此一来,就可以规避,地方乡绅成为衙役架空知县的情况。 只不过,这土地嘛…… 朱标沉声道:“我朝如今已有黄册,有里长、还有甲长,各地的土地也在丈量,编纂鱼鳞册,官府按册收赋税。” “且每十年更新一回,孤以为,应当没什么问题。” 当然,顾晨的这个法子,自然是要更好一些、长久一些,也能让百姓少交不必要的税。 可他光是看着,就知道地主乡绅会如何跳脚。 而且,现在政治平稳,折腾起来可能起反作用。 他是觉得,这样做,会不会激进,而且对顾晨、对父皇的名声、对政权的统治都不太好啊? “目前是没有问题,可是殿下,若是以后里长和甲长,同地主乡绅狼狈为奸,压迫百姓呢?” 还能如何,自然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顾晨道:“殿下知道民生疾苦,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百姓们可以告官,不会太惨吧?” 大明往后面数许多许多年,百姓告官都艰难得不得了。 何况是古代? 朱标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他手里拿着奏疏没有吭声。 通读史书的他,当然知道这种事有可能发生。 顾晨又问道:“若是他们蛇鼠一窝,逼着百姓们卖掉土地,然后兼并土地,自己隐瞒田地,那国家的税收又会如何?” 那自然会急剧减少,国家财务锐减,最后嘛…… 前面几代可能显现不出这个问题,可若是再往后几代,难免不会遇上顾晨说的这些问题。 “如今陛下在,太子殿下也在。”顾晨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一些:“殿下以为,后面的君主能有陛下的铁血手腕么?” 历史上,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便立刻荒废了。 若是这个规矩,从太祖就开始实施,崇祯能穷成那样? 想起那个浑身补丁,被活活穷死的皇帝。 顾晨心中有些同情,请问历史上还有比他更穷的皇帝吗? “殿下,日本国有金山银山,想要拿下日本国,最好先拿高丽,想拿高丽,咱们就得收拾辽东。” “也就是说,咱们得打仗,打仗就必须要粮食,粮食是土地长出来的,是老百姓去种出来的。” “打仗也需要人,需要人,就得让老百姓多生娃,想要老百姓多生娃,就得给他们减轻压力。” “太子殿下若是觉得太激进,咱们也可以先把人头税取消,让大明的人口迅速涨起来。” “咱们只要有了人口,到时候不管是国家的税收,还是向外扩张要征兵也好,又有何所惧?” “地主们嚣张,连朝廷命官都没有放半点在眼里。” “而且就连范从文都挨了打,到现在都没抓到潘富。” 顾晨越说越激动,顺到最后,唾沫星子都快飞标儿脸上去了。 “殿下,大明朝,到底有多少潘富,怕是有千千万万,数都数不清吧,殿下也该为以后想想。” 想什么? 当然是想雄英和他的孩子,以后当了皇帝以后遇到的困境。 父母都想为孩子扫平一切障碍,朱标当然也不例外。 他捏奏疏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泛白。 你以为大明如今最缺什么? 武器,他们现在用的,还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至于钱粮,老朱现在也不缺,他的铁血手腕让如今的大明很是富饶,所以大明最缺什么? 答,缺人! 没人比顾晨清楚,四大爷摊丁入亩这条政策的好处到底有多大,它直接导致咱们人口爆炸性增长。 乾隆六年时,大清人口突破一亿,等到了乾隆五十七年时,大清的人口就突破了三亿。 道光十四年人口突破四亿,直接占了全世界百分之四十的人口。 可以说,四大爷的功劳最大。 他个人浅见,大清所有的皇帝,在治理国家这方面,摞在一起,都不如人家四大爷一个。 而且,他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官绅一体纳粮。 当然,也有红薯土豆的功劳,但这政策的功劳也不小。 可惜了,乾小四这个败家子,把他爹的官绅一体纳粮给废了! 只要人口多了,那还会像如今这般,给官员那么多特权,难道朝廷还会害怕,没人来当官吗? 这么大个铁饭碗,他们怕是挤破脑袋也要上吧? 那时候,就是官绅一体纳粮的时候。 第 150 章 端咱的碗,砸咱的锅 知道大明现在有多少人吗? 洪武十七年,也就是去年,大明的人口只有六千十五万人,这确实是少得过分了些。 “殿下。” 顾晨看出他的为难,声音不由地更深沉了些。 “就算不做,最起码也得趁这次多收些地回来啊。” “粮食,才是国之根本。” 在商业不发达的时候,任何东西都抵不过农业。 老实说,这番话,让朱标听得很是热血沸腾。 “孤知道你,这是一腔为国的心思,只不过,你真的想好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让顾晨站到与天下豪强为敌的位置,他是当真有些不忍心的。 他明白,成功了还好,要是不成,变法者就是一个死字,就算不死,日子也不好过。 “殿下,臣这只是个想法,具体到底应该怎么做,还有派谁去做,都得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可不想自己死了以后,子孙后代会没有好下场。 虽然有可能不会,不过他不愿意,拿自己的家人去赌。 他可以不要这个为天下的名誉,谁要是喜欢这个名声。 谁拿去就行。 他相信,想要这个名声的人,肯定是大有人在的。 “你不自己来?” 朱标又被他惊讶了一下,虽然说真的要干这事。 可能最后没有好下场,但好歹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名垂青史,是文人士子都想要的。 光曦不想要? “殿下知道我的,自幼家境贫寒,父母又早殇,是靠哥嫂卖包子供养读书,才走到今日的。” 顾晨如今,越发能共情原主,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 “臣招惹一身骂名,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都无所谓。” “可臣不能连累臣的家人,特别是臣的哥嫂和岳家。” “他们一个给了臣新生,一个对臣助益良多。” “殿下,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志,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交给有大志向的人去办吧。” 反正他的志向很简单,只出主意,然后平平安安地和家人到老,类似于顾问这种岗位就可以了。 “你啊,这话也能直说?” 朱标有些感动他的真挚,倒是也不怪他懦弱怕事。 天底下,谁不怕死,谁不怕连累家人呢? 他也怕啊! “这事,你不必管了,以后有事先来和孤说。” “孤再去和父皇商量,千万不能透个一字半字的出去。” “知道吗?” 若是给他爹知道了,能成全顾晨那才叫有鬼了。 谁想的主意,谁来办事儿,这是他爹一贯的行事标准。 “知道了。” 顾晨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顺道还不忘拉近一下两人的关系。 “殿下待臣好,臣心里有数,怎能不说实话呢?” 人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你无私,人家就会喜欢你、信任你。 还要看平日的相处,他拿标儿当兄弟自己兄弟对待,可又保持君臣之礼,而且不逾矩。 分寸拿捏得好了,标儿自然也比对别人有了几分真心。 “好了,孤知道,你最赤诚,快去忙你的吧。” 朱标起身送他出门,还不忘想为自家老爹分担工作。 “近日,六部官员空置,父皇更忙,我精力也是有限,你别老想着偷懒,多帮忙批复些不紧要的奏疏也好。” 顾晨早上踩点儿上班,中午还要睡一个时辰午觉,蹲坑也是时间最长的,他在东宫都听说了。 原本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朝廷情况不一样了嘛。 他的东宫倒是有不少属官,可父皇却想着事事亲力亲为。 这对父皇的身子,不好啊! 顾晨心里想着累死老朱活该,只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也没答话,只是一个劲地让标儿注意自己的身子,还说了许多养生的法子。 什么多喝热水,每天必须睡够四个时辰什么啊。 送走顾晨,朱标回到自己书案前,看着奏疏想了许久许久。 最后一字一句地给誊了下来,然后把顾晨写得那本烧了。 他救了娘,不过就一个简单的要求,如何不能满足? 奉天殿。 “想法是好的。”老朱拿着奏疏,首先对此事表达了首肯:“只不过如今有咱在,这些人还翻不了天。” 如今国策初定,改来改去,势必会弄得怨声载道。 “不过,滋生人口,永不加赋这一条可以用。” 老朱对大明的人口,也是烦恼,北宋比大明少了一半儿土地不止,可人家却有九千多万百姓。 到了自己这儿…… 唉,都是打仗造的孽。 至于他之前为什么要收人头税,这根本没有为什么,因为历朝历代都收,所以他也收。 现在好大儿提出这个想法,老朱倒是也乐意让儿子做这个好人。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是好事,爹会给天下和臣子们说,这是他们太子殿下提出来的。” 老朱把所有的坏名声,全往自己的身上揽。 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胥吏之法嘛……”老朱沉吟了一下,便直接定下道:“这个法子,让那些地主势力不能傀儡地方官儿。” “让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吸老百姓们的血,而且还不能多吃口官粮,到时候肯定是骂声一片,这事就说是咱的主意。” 他听说,范从文等人抓潘富的路上,一天之内挨了三次黑打,牙齿都被打掉了好几颗。 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 大明的官员是他朱元璋的官员,只有他朱元璋能打,别人要打,那就是在打他朱元璋的脸。 “爹~”朱标半蹲下身,心疼地看着自家老爹的白发:“交给儿子去做吧,您别全自己扛着。” 老爹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为自己思虑周全。 “老子不帮儿子扛事儿,那还配得上当老子么?” 老爷子伸手拍了拍好大儿的脸,语气温柔又慈祥。 “再说了,你以后要办的事,说不上还有多少,咱多挨几句骂,咱的儿子就少挨几句骂。” “史官文人的笔,可以把咱踩到泥地里头儿去,可咱的儿子,必须要做个世人敬仰的好皇帝。” “别难过。”见儿子难过,老朱倒是欣慰地笑了:“等将来,你当了皇帝,也会如此对雄英的。” “雄英将来,也会这般对他的儿子,大明的江山,最好最好,就这么平平稳稳地传下来,一代又一代,代代平稳,天下才能太平。” 这也是他定下职业世袭的原因,他不仅希望自己的老朱家代代安稳,他还希望老百姓也能代代安稳。 不管什么事,既然要实施,领导都是要找员工开会的。 这不,朝中为数不多的六部重臣,茹太素、詹徽、唐铎、韩宜可,外加一个官职最小的顾晨都被叫来了。 “詹徽,潘富捉到了吗?” 范从文是詹徽的属下,所以老朱首先对詹徽发问。 “回陛下,未曾,臣等无能,还望陛下责罚。” 詹徽心里那个恨啊,那个潘富就像个泥鳅般滑得捉不住,让他手底下人,闹尽了笑话。 这也就让自己丢了大脸,也不知陛下会不会真的责罚自己? “行了。”谁知,老朱这回却是异于以往的好说话:“太子给咱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 “都怪当地那些地方上的王八羔子,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时偷点漏点,咱也没和他们计较。” “如今好了,连我大明朝的官儿,也不放在眼里,这分明是端咱的碗,却要砸咱的锅嘛。” “行行行,他们既然不想咱好过,那就都别过,他们要砸咱的锅,那咱就掀他们的灶。” 第 151 章 没用的话,要少说 “传咱的令,凡是在潘富的逃亡过程中施以援手的,主犯全部诛杀,其家人都输作劳役。” “房屋土地财产全部充公,不管什么张财主、李财主、王财主,总之一个漏网之鱼也不许放过。” 不是喜欢奴役欺压百姓吗? 行? 那他就让他们的家人,都尝尝被人奴役欺压的滋味。 “陛下仁慈。” 詹徽连忙起身赞道,确实,陛下这次居然居然没有选择诛族,这可不就是仁慈了么? 貌似,自皇后娘娘的病好了以后,陛下就越发好说话了。 郭桓案死的三万多人:“……” 对对对,你说得对! “这事值得咱们大家伙警醒啊。”老朱深吸了口气,开始布置工作:“朝廷派官员去地方,是去造福百姓的,不是让他们去受衙役控制的。” “我大明朝,还有多少个潘富?” “还有多少殴打知县的沈尚,还有多少像李皋那般,被侵蚀、被腐朽了的县官啊?” “所以,咱呢,就想了个法子,咱也都在这上边儿了,你们都看看吧,说说自己的看法。” 老朱话音刚落,机灵勤劳的云奇就拿出几本奏疏,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 顾晨拿到奏疏以后,一眼便看出这不是自己的字,也不是标儿的字,而是老朱自己的字迹。 果然,朱元璋这只老虎,他是知道护犊子的。 等大家看得差不多了,老朱便毫不客气地点名回话。 “茹尚书,你怎么看?” 茹太素看完了奏疏,感叹皇帝想的周全、有用的同时,心里边儿却也不太赞成此事。 “陛下圣明睿智,早年驱除鞑虏,恢复中原,自即位以来又治国安邦,慈悲为怀、体恤百姓,使得我大明朝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此乃我大明之福……” 闻言,顾晨忍不低下了脑袋,免得笑出来给人发现。 这小老头爱说废话的老毛病,怎么又犯了? 几年前那顿廷仗,瞧着是忘了个干净。 老朱的太阳穴也是忍不住跳了跳,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用还算‘温和’的语气提醒。 “咱说过,议事就议事,不必有如此多的前缀。” 若不是看他现在年纪大了,不然他真的想再给这货一顿板子。 说着,他忍不住往茹太素腰腹往下的位置扫了扫。 感受到朱老板冰冷的目光,茹太素心里也跟着哆嗦了些。 思及此,他忙说正事:“这样做,确实能够杜绝许多胥吏之患,不过只怕他们不愿意。” 在衙门里头当差,人家高低都是端公家碗呢。 就算只是一个临时工,那也是要威风有威风,要钱财有钱财,就算出了事大概率也是知县背锅。 他们想想法子,还是能活着,然后继续接待下一任知县,继续端碗,继续拿钱就行了。 这么好的差事,他们可不乐意走人呢。 真这么干了,那且有得闹呢。 “不走?不走那就都贬去做劳役。”老朱脾气不好,也不乐意惯着别人:“唐铎你说呢?” 唐铎没有意见,他还是那句话,不服就干。 在他眼里,打敌人,和打反抗朝廷的那些个人,也没什么两样。 “韩宜可、詹徽?” 老韩对这种事自然也没意见,只是说百姓苦胥吏已久,确实得改,而且也支持大改。 詹徽更不用说了,他想往上走,肯定是得顺着老朱的话说,这一下就差顾晨没说话了。 “陛下。”顾晨起身,认真地分析道:“其实地主、乡绅满意与否、愿不愿意都不重要。” “给财主们再多的好处,他们也永远不会知足,常言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咱们没必要管他们的心思。” “重要的是百姓想要什么?” “从前,想当衙差,要走关系,最差也是小富之家才有机会,所以什么好处都落那些当地富家身上了。” “而陛下这个法子,可以让普通百姓也有机会吃口官粮,让他们日子好过一些,他们定然很是欢喜的。” 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古代的胥吏日子比普通百姓好,也比普通人稳定,这对他们来说是出路。 老朱是苦出来的,他自然也愿意让普通老百姓过好一点,多点儿出路,所以他目光露出了赞赏。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如今你又兼着吏部,不如就交给……” “父皇。” 他本来想把这事交给顾晨,却忽然被好大儿打断了。 “顾光曦还年轻,还缺历练,这么重要的事……” 好,真是没白疼标儿。 顾晨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果然还是标儿待自己好。 别说朱标,就连詹徽听到老朱的话,那心里都打了一个凸,这事,若是顾晨能办得漂亮。 那岂不是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要是陛下一高兴,是不是还能直接越过了他去? 所以,听到太子这般说,他立刻拱手揽差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说得有理,光曦尚且年轻,不懂那些胥吏的厉害,臣如今也兼着吏部的事。” “不如,这事交给臣,臣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四十多岁才来当官儿,可不是为了给个后生当下属的。 顾晨看着积极的詹徽,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是,陛下,詹大人也兼着吏部,他年岁大阅历丰,这件事,就让詹大人去办吧。” 这是你自己要干的,可不是我顾晨逼着你干的。 将来有什么事,你也怨不到这头上来。 “嗯,也好,这事不能马虎。”老朱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顾晨:“咱记得,你老丈人也是个地主啊?” 当年洪都之战,第一个捐粮的,他还有些印象。 “陛下,臣的岳父大人,可是一位好财主来的,十里八乡的,提起岳父大人,那都是竖大拇指的。” 当然,他们县衙里,那些官吏也大多是世世代代的本地人,多多少少和苏家有点关系。 而他们知县大人,确实也不敢得罪他家岳父大人。 有些事,他家岳父大人出面,就是比知县管用。 但是呢,这些都是人情世故,不能说明什么的。 “嗯,咱知道。”对于这事,老朱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你和詹徽都兼着吏部,这事你们和礼部一起商量着办吧。” 礼部管考试,吏部管任职,他们确实需要合作。 “是。” 韩宜可、詹徽、顾晨这三位都察院三剑客齐齐起身答应。 不是老朱重用都察院,实在是…… 嗯,六部重臣都被郭桓带走,这不是没人了么? “茹尚书。”这事说完了,老朱就开始继续说下件事:“洪武十四年,我大明朝有多少人?” 茹太素这次记得教训,倒是也不再花里胡哨地啰嗦了。 “启禀陛下,根据洪武十四年黄册人口来看。” “我朝共有一千零六十五万户,人口是五千九百八十七万人。” 作为老员工,他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便即刻答道。 “而洪武十四年到洪武十七年,这三年之间,全国报上的黄口数量,总共是有三十四万黄口。” 黄口本意是雏鸟的嘴,也是指刚出生的婴儿。 大明朝对于贫困家庭和多胞胎,生娃也是有奖励和抚恤的。 比如,洪武七年,应天上元县民史广妻李氏一产三男,赐钱六千,并赐乳母替养之。 洪武二十六年,河南卫军王狗儿妻周氏生下三男,赐钞十锭,米五石,从此多胞胎成为定例。 没有多胞胎的,贫困者,则可以去当地官府、养济院等福利机构领取米粮,度过难关。 所以对给新生儿上户一事,老百姓都表现得很积极。 新生儿多的县,也算是知县考绩,所以地方官也会督促。 “太少了。”老朱叹道,他抬头看向一旁的儿子道:“前些日子,太子寻咱,为百姓求恩典。” “要咱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看来还是有必要啊。” 第 152 章 太子殿下仁慈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大好事,太子殿下仁慈啊。 茹太素最先反应过来,他有些激动地起身道。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仁慈啊!” 国家有这般仁慈的储君,何愁他的大明不兴盛呢?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仁慈。” 茹太素此话一出,大家便纷纷起身称赞起这对父子。 顾晨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老朱提摊丁入亩的事。 更没有废除人头税,只不过提了一个永不加赋。 虽然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可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片刻,顾晨又打起了精神,先把胥吏搞定倒是也可以,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步慢慢来吧。 顾晨的摸鱼技术虽然高超,可是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太过分,所以每天还要有一个时辰在华盖殿帮忙。 就是这每天的一个时辰,让他对老朱稍微有了些改观。 他才不过看半个时辰奏疏,就觉得腰疼手疼眼睛疼。 反观老朱,人家半个时辰下来就连水都没喝一口,而且还很精神,一身充满了干劲。 人家老朱都五十八岁了,他才不到三十四岁而已。 他半个时辰,只能处理十五封奏疏,而老朱能处理三十封奏疏,足足比自己多了一半。 老朱还特别敬业,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之后。 还要接过顾晨处理好的,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有不对的地方,也会手把手指导改进。 顾晨觉得这样很辛苦,便问老朱觉不觉得辛苦。 老朱答道:“国家无小事,每一封到咱们手里的奏疏都是地方官,无法解决的事情。” “虽然累,可也要慎重、仔细,免得对一个家庭、一个地方、甚至对一个国家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废除丞相和中书省。 一是,他们的权力影响皇权,二是,让别人来干这些国家大事,他肯定是不放心的。 “陛下勤政。” 顾晨立刻夸了一句就不再吭声,其实老朱对百姓来说,还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他只不过因为是苦过来的,思维有点儿局限性,还有点儿看重皇权,过于疼爱儿子的缺点而已。 这些,总比每天啥事不干,每天想着出门游玩要好得多吧? 可改观归改观,体谅别人辛苦可以,可让自己辛苦就是另外一件事,所以顾晨依旧该摸鱼摸鱼。 陈宝船的伤养好了,再过些日子就得去礼部任职。 所以他急着找房子搬出去,不管顾晨怎么劝都不肯听。 “顾兄,咱们虽然要好,可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我在你家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 “如今伤好了,又怎么能继续叨扰呢?” 再说了,乞丐也有自己窑洞呢,别人家就是再怎么好,那住起来,也没有自己家里自在啊。 “那成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晨也不好继续留。 “我让婉盈带着你们去看房吧,她砍价厉害,对应天府又熟悉,兴许能帮你们省下些钱来。” 虽然皇帝赏赐了宝船一些钱,可人生的路还有那么长,总不能指着那点儿过一辈子吧? 该花是得花,可该省也得省啊。 顾晨住的这块地儿,附近不是勋爵就是高官,属于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能住的地段。 陈宝船肯定是住不起的,所以最终是买在了顾晨从前住的那条街。 二进的小宅子,不算有多好吧,可给五品京官住着,也已经不算差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得早点起,不然早上点卯就容易迟到。 迟到就得挨板子,官员迟到一次得挨二十板子。 连续迟到三次会加重处罚,累计迟到二十天的话,则会受到一百大板的惩罚,身体弱点说不定就嘎了。 不像现代,顶多扣点钱、开除而已。 谁敢打你啊? 洪武十八年,六月十九,潘富终于被捉到应天问罪了,而顾晨再见到范从文时差点没认出。 “范大人,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怕是风一吹就能飘走了吧。” 只见出京时还算圆润的范从文,才不过一个多月,却已经瘦得不像样,官服松松垮垮的不合身。 脸上新旧伤交叠,头上的包还没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要不是这身官服还在身上,顾晨还以为他不是去当钦差,而是去做劳役,被监工的打了呢。 “光曦,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范从文喝了口茶,生无可恋地瘫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你在京城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我差点,就准备要去午门以死谢罪了。” 牙掉了几颗,说话都有些漏风。 这丢的也不都是自己的脸,他还丢了朝廷和陛下的脸。 还好最后,总算是把潘富捉住了,勉强挽回了些面子。 要不然的话,他真的准备以死谢罪,不是说着玩儿的。 “人抓到就好了。”见同僚这么惨,顾晨也不好再嘲笑:“听说这回,死了一个兄弟,还有一位兄弟重伤?” 虽然不是监察御史,可人家好歹也是帮忙办事的。 “嗯,陛下给了三十贯钱的抚恤,我和几位大人,也凑了二十贯给他家人,他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的。” “我在一旁听着,都觉得锥心杆似得疼。” “至于那位受了重伤的,陛下也给了十五贯,还派了太医去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好。” 那两百多个持杖打人的,已经被陛下下令枭首了。 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回,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差一点儿,他就死在那些地主恶奴的棍棒下了。 “陛下已经下令整顿胥吏之事。”顾晨见他如此颓废,便出言安抚:“以后,这种情况会少的。” 完全杜绝不可能,总有朝廷看不见的犄角旮旯有蟑螂,可努力变少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听说了,陛下让你和詹大人,同礼部共办此事,要遣散富户衙役,还要各地互调。” 说起这事,范从文这个不知挨了多少顿打的人便有些担心:“你们可得小心,那些人可不好相与。” “你们如此断他们的财路,他们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还好他只管都察院,不必再去管那些繁杂事。 顾晨倒是不怕,他只是副手,大部分怨气都是对着詹徽,不是对他的,他注意些就是了。 朱老板下达命令,确定项目组人员,项目组人员要工作,自然还要开一个项目组会议。 会议上,顾晨不管说什么,总是会被詹徽给否决,态度不是很尖锐,只不过打压还是显而易见。 比如说考试题目,顾晨说主要考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主要考问品德,懂大明律就好。 可詹徽立马就说这太浅显,好歹是礼部组织的考试,四书五经,怎么也该考一考吧? 顾晨还没说什么,可负责举办考试的陈宝船就忍不了了。 “詹大人,您这是在挑胥吏,还是在挑秀才公呢?” “照你这个考法,整个大明朝,也挑不出来几人吧?” 人家若是都能当秀才了,还来给你当什么胥吏? 搞笑么不是!!! 第 153 章 理解父母,成为父母 若是真要考四书五经,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县了。 就算是全国上下都加起来,都去考又能选出几个来? 再说了,他也看出来了,詹徽事事都想压着他家顾兄去,不想他顾兄出头,瞧着是不想顾兄做出成绩继续升。 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爽,所以老想着要顶几句。 知道好兄弟站在自己这边,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顾晨连忙抬眼看了眼陈宝船,示意他少说几句。 “陈宝船说得倒是也有理,”韩宜可仔细想了想,出声道:“题的事,就交给礼部的人去办吧。” “陛下的意思,先从应天府开始,那大家伙就动起来,走访各县,裁撤各县衙役吧。” 两边儿同时进行,那边裁完了,这边新人就能上任。 “是,老师。”这时,顾晨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这事要推广全国,确实难,吴庸事情忙得怎么样了,老师能不能和陛下说说。” “等吴庸忙完了,来帮帮学生和詹大人?” 像老吴这种铁血人才,就那么死了也太浪费了。 就算要死,也得多干点儿事再死,那叫去死得其所。 总之,能救就救一救,救不了那就只能随他去。 “我会同陛下举荐的。” 韩宜可知道自己学生的心思,倒是也没有拒绝。 但行好事,成不成,那就是陛下的事了。 开完会,陈宝船和顾晨一路走,顾晨便劝诫道。 “陈兄,没事少和詹徽过不去,他也不是啥坏人。” 不过就是太想进步了一点儿,这又不是啥不好的事。 最起码,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你心也忒大了些,我都看出来了,他老是有意无意地否认你的提议,摆明是要和你争高低。” 这点儿小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顾兄就是吃了年龄上的亏,不然哪里会让詹徽压他一头? “我都说了,你别管詹大人。” 顾晨左右看了看,才勾着好兄弟脖子低声道。 “你知道你处处帮我说话,无条件地顺着我,同和我政见不合的人顶嘴,我们这叫什么吗?” 陈宝船老实地摇摇头:“叫什么?” “自然是叫朋党!”顾晨伸出手,戳了戳好友的额头道:“记住了,以后詹大人说什么,都别拿话去刺人家。”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朋党之争,反正这事办得好办得坏,都是老詹自己的锅,何必逞口舌之快? “成,我听你的。” 陈宝船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那就是他很听劝。 不像有些人,犟得跟个驴一样,那才头疼呢。 这事挺危险,苏婉盈心里不放心,非得要让顾晨告假一日,并拖着他去天界寺上香祈福。 刚好,舒宁一直待家里,顾晨也想带闺女出门门散散心,顾修和曾棨顺道也一块儿去。 顾灏不肯跟着来,他如今想中举大概是是想疯了。 天天外家头悬梁锥刺股,发誓要在洪武二十三年中举,还想在洪武二十四年中进士。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徜徉学海里。 前几日,韩宜可说要给他做媒,人姑娘出身书香门第,长的又好看,可这孩子死活不肯。 说什么,一日不中进士,他就一日不肯娶亲。 态度非常坚决。 顾晨也不好劝,免得人家成为那种为了考取功名,自断孽根的狠人,那可就罪过了。 不过,他记得夏原吉,就是洪武二十四年入京会试的,只不过落榜,最后去了国子监。 要是灏哥儿落榜,自己肯定也会送他去国子监。 那他和夏原吉,岂不就是同窗? 因为人多,所以坐了两辆车,苏婉盈和闺女珍珠一个车,顾晨和两个小子坐一个车。 顺道,检查下孩子们的学业。 未来的状元郎当然没问题,倒是顾修这个臭小子,连千字文和百家姓这种入门级书还不能背完。 “你说说你。”顾晨无奈道:“爹娘花那么多银子给你念书,你倒是好歹把脑子带上去学堂啊?” 原主这么好的基因,怎么儿子背书就不行了? 难不成,是随了现代的自己? 那也不应该啊,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也挺好的。 “爹爹,儿子不想背书!” 顾修苦着一张包子脸,嘟囔道:“十七皇子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提枪上马、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才是。” “文人误国,所以宋就亡了,儿子不要做文人,儿子要做武将,要做如冠军侯那般厉害的武将。” “爹爹,给儿子找个武师父吧?” 他倒是和老爹推心置腹,可却没注意到老爹脸色越来越黑,也没注意到自家未来姐夫使的眼色。 “文人误国?”顾晨冷笑着,把小崽子翻过来就开揍:“你老子也是文人,你骂谁呢你?” “还十七皇子,人家十七皇子的先生全是当代大儒?” “我上回还听太子殿下说,人家十七皇子都会作诗了。” “你连个千字文都背不完,成日里就知道做白日梦,你这种小破孩,以后人家都不带你玩儿。” 不读书? 开什么玩笑! 老朱的儿子,有哪个是文盲的? 给自己儿子说文人误国的朱权,历史上还写了那么多书。 没有文化,那书能写得出来? “爹爹,能不能不动手?” 顾修挣扎着逃过顾晨的魔爪,又跑曾棨怀里躲着。 “儿子是真想习武,不想读书,您就给儿子请个武师父吧?” 曾棨见顾大人又要动手,连忙拉着顾修认真劝道。 “修哥儿,当将军也要读书的,武举考试除了考功夫,还需要考兵法、策论,并不是靠蛮力。” “所以,这功夫要练,可这书也还是要读的。” 要不说,孩子最听小伙伴的话呢,见曾棨这样说。 小家伙倒不说不读书了,又跑去黏着顾晨撒娇。 “爹爹,给儿子请个武师父好不好?” “您给儿子请个武师父,儿子一定好好练功好好读书,不再让娘亲和爹爹操半分心了。” 虽然他怀疑老爹在忽悠自己,可是他也不着急。 前几日,十七皇子让伴伴来找自己,说过两个月就是秋狩,让他和老爹一块儿去猎场,带他去玩儿来着。 到时候,他问问不就行了? 顾晨低头看着扒拉自己的儿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 “让爹想想。” 战场上太危险了,他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且万一英年早逝,那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怎么办? 大明的律法又不让给闺女,这不纯纯被吃绝户吗? 过个继子倒也行,可继子万一对婉盈不好咋办? 顾修:“……” 我谢谢您,我还这么小,您就已经惦记着让我去死了。 老朱的铁血手腕,导致孩子们此次出城就看到一些白白胖胖的人,被监工拿着鞭子干活。 “他们那么胖,干得动活吗?” “干不动也得干啊,没看后边儿有鞭子招呼着。” 顾晨斜眼看着儿子,冷笑道:“你若是不读书,将来闯祸连累家里,你也得成这样子。” 小时候,他爸妈老是指着那些捡垃圾的阿姨叔叔,教育他如果不读书,以后也只能去捡垃圾。 那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反感爸爸妈妈的话。 捡垃圾怎么了? 捡垃圾不能活了? 人家靠本事捡得垃圾生活,凭什么要被你这样比喻? 现在,他依旧这么认为。 只不过,他有些理解父母当时的思维了。 质疑父母,理解父母,成为父母! 第 154 章 他是来享福的 休假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祈福完成让媳妇放心一些之后,顾晨便又不得不去忙了。 礼部已经安排人去开封、汝宁等地开始核对户籍、组织考试,准备把这些录取的人换到应天当差。 县衙分三班、六房,三班就是衙役,六房就是吏员。 吏员可以不必重考,只需要把原有的吏员调到别的地方去,打乱他们的根基就可以了。 毕竟吏员都是读了不少书,还有些是数次科举不中,被贬成吏员的,所以还可以用用。 但衙役们就不一样了,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却又对地方危害颇深的,必须严格整治。 虽然换了别的地方的人,没有当地人工作起来方便,也不知根知底的,可总比架空知县的要好吧? 当然,也得留下一些本地的,为了方便开展工作嘛。 留不多,县衙里最多只能有十位本地的人。 这主要是为了发生那种,衙役们仗着人多殴打知县的事情发生。 可一定不能和富绅有什么关系,这是铁律。 人只要不多,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衙差们参考的要求是:身高裁衣尺量五尺以上,家境贫寒者,非独子,懂得大明律法,体格健硕者优先。 明朝裁衣尺一尺,换算到现在就是三十四厘米,所以五尺就是一米七,这要求也不算高。 考试内容:跑步、比武、品德和律法三门。 俸禄福利:一经录用,不用从县衙税收里走,都由朝廷直接往下发放俸禄,皂隶仵作马快工资都不一样。 俸禄最低的是看牢房狱卒,每年也有十八石粮食。 虽然说衙门里的三班,除了壮班都是贱籍不能科考吧。 可贱不贱的能有吃饭重要? 朝廷给这么好的福利,大家伙自然踊跃报名。 顾晨则带着人,去了江浦县,这里的捕快衙役狱卒闹得最凶,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肯离开。 “我祖父在衙门当差,爹也在这县衙里头当差,传到我这里,已经有三代,一家老小八个人都指着我吃饭。” “朝廷说裁就把我们裁了,这要我们怎么活啊?” 打头的好像是这伙衙役的头儿,只见他坐在地上大声撒泼,只不过脸上连一滴泪水也没有。 “王勇?”顾晨拿过黄册,看了看他的基本情况后道:“你这体格上秤,得有个二百斤了吧?” “就你这样的还来衙门当差,来,本官问问你。” “这会儿要是有个抢钱的,他抢了老百姓的钱袋子就跑了,就你这走几步路都喘的能追上吗?” 都长成四方形了,还能当衙役,那朱胖胖岂不是也能成为朱小四,上马提枪征战四方了? 马:莫挨老子! 闻言,王勇脸色一僵,他来衙门当差自然是来享福的。 捉人? 捉什么人? 百姓被抢了钱袋子是你倒霉,他顶多问两句再记下来,这差事就算办完了,怎么能追呢? 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人,万一把他伤着了咋办? 可为了保住这份差事,他还是腆着脸贱兮兮地道。 “顾大人,您别看小的我长得胖,但是我跑起来还是很快的,普通的宵小根本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反正他不走,说什么都不走。 知道他这份差油水有多么丰厚吗? 光上个月,他就挣了十几贯钱,知道哪来的么? 问小商贩搜刮的摊位费,还有牢狱里头的犯人。 想吃点儿好的? 想睡好点,喝点干净的水,或者你说想洗个澡。 都可以,给钱就行。 只要给钱,你想在狱里头,给自家传宗接代他都可以帮忙。 没了这个差事,他上哪儿找能赚这么多钱的美差呐? 顾晨挑眉问道:“哦,是吗?” 王勇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还是笑嘻嘻地道。 “是啊,顾大人,我真的跑的很快,您别……” 别裁了他! 顾晨点点头,爽快地把自己的钱袋子从腰间解下来,丢给了身后的顾安,然后指着他道。 “今儿你要是能追上他,制住他,那你就可以留下来。” 小安子满脸鄙夷地,看着还在地上撒泼的王勇道。 “我不跑,你带十个人上,只要能把我家老爷的钱袋子从我手里拿回去,我就算你们赢了。” 此时百姓们都围着看热闹,纷纷猜测这小伙子行不行。 虽然王胖子确实胖,可能跑不动,可要是十个衙差一起上,这小伙子怕是也打不过他们吧? “你到底行不行啊?” 顾晨虽然不怎么担心安子,可还是假意地质问道。 “别给本官丢人啊。” 太装了容易翻车,还是谦虚点儿吧。 “大人,小的行,很行。” 顾安立刻大声保证,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成。”顾晨看着王勇,沉声警告道:“陛下说了,乖乖走人的,可以直接免除贱籍。” “回家种地也好,培养儿孙读书科举都可以。” “若是冥顽不灵的,那就罚为劳役,世世代代为劳役。” “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要是抢回钱袋子,留下,要是抢不回钱袋子,那就直接罚为劳役。” “你们自己选吧!” 他没时间、没精力陪这些人玩儿,所以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若失败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没有代价的话,这些人动不动就挑衅朝廷的政策。 那他们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围着这些人转。 那得浪费多少吃饭、睡觉、摸鱼的时间啊? 王勇愣了愣,胖胖的脸颊上立刻堆起了假笑。 “……不,不是顾大人,小人不是应该输了再离开就是么,怎……怎么直接就罚为劳役了呢?” 他这个身子,走几步都够呛的,怎么能去干活呢? 顾安早看这个跑不动的胖子不爽了,见他居然还敢质疑大人的话,便直接出言呵斥。 “大人的话,你听着就行,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他身上的气质和普通小厮不同,生气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狠意,吓得王勇就是一个哆嗦。 “是,是,是小人多嘴了。” 同时心里也开始动摇,朱皇帝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物。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都是几万几万地砍。 他算个啥啊? 见状,顾晨用满意和赞赏的眼神看了安子一眼,觉得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有小厮的样子了。 让珍珠用的美人计,果然是没有用错。 效果贼好啊! 顾晨朝着地上的王勇伸手,亲切地拉着他站起来,和善地道:“怎么样,你想好了么?” “是恢复良籍走人呢,还是要跟这些缺人的监工走啊?” “本官知道,大家是聪明人,这破衙差有什么好干的,这么多年了,大家俸禄攒了不少了吧?” “拿着钱,回去供养孩子读书,以后科举入仕不好吗?” 现在大明朝要修的城池、水利,还有各地藩王府还有许多要建,正是缺人的时候呢。 哦,皇陵也要修。 这些人平时当差就是做戏,喊个威武就完事,哪有真的追过、打过什么穷凶恶极的人? 所以,大家看着肌肉发达的顾安,一个个都有些不敢赌。 何况,顾大人又给面子,还给他们找好了理由。 说的也是,和后代科举比起来,和去做劳役比起来。 这衙差,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大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一个接一个取下自己的牌子,选择离开县衙,王勇是最后一个走的。 没办法,别人都走了,他不走? 不走等着去当劳役啊? 还有几个家庭确实贫寒,和那些地主乡绅没什么牵扯的。 顾晨也没为难,愿意留下的,就让礼部重新培训一下,留下来带新人,供知县差遣就行。 他这边还好,詹徽那边就挺惨,听说有些衙差号称要撞死在衙门,死活都不肯离开。 那些地主乡绅也聚集在一块儿,为自己家的人说话。 还有根据自己的势力,找到在朝中当官的去找皇帝求情。 让老朱给他们留条活路,不要让他们活不下去什么的,一堆圣人道理吵得皇帝烦不胜烦。 苏婉盈在家待着,都听说了应天府各县的乱况。 “北宋时,宋仁宗裁撤三冗,也被这么闹过一回。” “那时候宋仁宗耳根子软,被闹那么一场也就不了了之了,不知道当今陛下又会如何?” 不管怎么说,当今的决心,应该比宋仁宗大吧? 第 155 章 陛下只会提刀 “当今陛下只会提刀。” 顾晨看着自己屋里的这些摆设,这些大部分都是老丈人,还有苏泊舟这个大舅哥给的。 “信,给岳父大人寄回去了吗?” 让岳父大人出面,安抚家里的那些人也是难为他了。 可是没法子,为了避嫌,南昌府那边不归自己管。 到时候万一闹起来的,那詹徽可就有话和老朱说了。 官场斗争是残酷了,一但被对方列为敌人的话。 那对方就会逮着机会,想方设法把你踩到泥地去。 “我爹办事,相公放心。”对着老爹苏婉盈不担心,笑道:“大不了,咱们家就多出点银子安顿。” “只要能好好地把事情解决了,那就什么事都好说。” 何况,他们县衙差也就四十多人,又能给几个安顿银子?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还能叫事儿吗? 南昌府,丰城县。 苏家。 苏县丞和媳妇看完闺女的信以后,那眉毛就没有松开过,张氏更是唉声叹气地说道。 “姑爷这事,怕是不好办啊!” 她把人都打发地远了一些,然后开始分析如今的情况。 “三班里头那些衙差,从前都是找各种门路使了银子进去的,嗯,有的还给咱们家送过礼。” “当初聘他们去衙门里,也是因为他们是本地的,对当地知根知底好办事的缘故。” “别的不说,就说那苏捕快,就是你们老苏家侄孙儿辈的,家里五个孩子等着张嘴吃饭呢。” “现在朝廷说要改就改,他们以后怎么过日子?” 好日子过习惯了,你让他们继续去地里头刨食。 他们能乐意吗? 万一安排不好的话,到时候还得埋怨他们姑爷。 说不准,还得埋怨上苏家,这人可真不好当。 “办不好也得办呐。”苏县丞坐下来,看着信也觉得牙疼:“郭桓一案再加上潘富一案,死了多少人啊?” “听说,浙西许多小富之家,都没逃脱刑部的刀,何况,朝廷要真来硬的,你忍心大家被罚作牢役么?” “朝堂上,六部空置,咱们姑爷一个人要干着几个人的活,累倒是小事,掉脑袋那才叫大事。” “大事咱们帮不上忙,这些杂事,也不该让他烦心。” 虽然姑爷只是个副手,可自己却是一县之丞。 若是自己办不好朝廷交代的事,又有人拿出来说嘴。 那不是在打姑爷的脸吗? 哦。 你动别人的饭碗那么厉害,自己家人的饭碗就不动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张氏轻轻摇头,忽而感叹道:“老爷当年说,姑爷是有大作为的人。” “说婉盈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又说可以提携家里,还说什么姑爷丰人之资,有为相之才。” “可丞相已经被废,为相的这一条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两口子却常常聚少离多、不在一块儿,到如今也只有两个孩子。” “家里做生意,也不敢用姑爷的名,处处都得陪着小心,除了出门得尊重,倒也没得什么好处。” 这么想来,还不如其他几个女儿,好歹他们老两口还能时常见着人,也没有这些为难事。 “你还想有什么好处?”苏县丞瞪了自家媳妇一眼,低声道:“有尊重,就是最大的好处。” “你忘了,上回三姑爷,在府城被抢了钱袋子,给知府大人知道,连夜亲自带人去捉匪的事了?” “没有姑爷,家里的人能有这个待遇?” “还有咱们家婉盈丫头,她如今可是诰命夫人,若是嫁给别人,能有今日这份尊荣?” “姑爷人好、上进、还不纳妾,你就偷着乐吧。” 他姑爷可是三品京官儿,再差一步就到九卿之一的位置。 他们一家子只要想,就能够在南昌府横着走。 这叫没好处? 只不过,他确实不敢,皇帝的手段太雷霆了。 怕啊! “倒也是,老爷说得有理,那你说这事到底怎么办?” 想起这些年,自家在南昌府受到的重视程度。 张氏也承认自己过激了,便认真思考接下来的事。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要不然,让舟哥儿,带他们去经商去吧?” “姑爷不是说过了,将来朝廷是要开海禁的。” “如今舟哥儿经商身边也缺人,让他们去帮帮忙?” 虽然商人不能绫罗绸缎,不能参加会试殿试。 当官儿也最多只能当九品,洪武爷几乎把商人升官的路堵死了。 可衙差也是一样的啊,还是经商挣得多些。 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能和平解决肯定还是要和平解决。 “我觉得可行。”苏县丞把信放好,然后立刻做出决定:“明天,我就去和大家伙商量。” 只要好言相劝,给大家指一条能生存的路出来,再让他们明白,不听话的后果是什么。 人都是会权衡利弊的,自然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苏县丞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再加上他又给大家想好了出路,所以大家伙都没什么反抗意识。 只等着吏部送来新人,他们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老朱也确实如顾晨所想,不但没有因为求情而心软。 还打了好些官员廷仗,说再有人求情就赐死。 所以,他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顾晨这边差事办得漂亮,詹徽这边却是成天鸡飞狗跳的,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虽然詹徽拿他当竞争对手,可那毕竟是在心里面。 而表面,他詹徽还是一个和善关爱下属的领导。 这天,顾晨吹着口哨,刚准备踩着点下班儿就给詹徽叫住。 “光曦啊,这天儿也热了,小摊上吃点儿烤羊肉,喝点儿冷酒倒是爽快得很,怎么样?” “赏个脸?” 顾晨一个后生,能把事办得漂亮,那他就必须得办得更漂亮,可他办不好,当然就得想法子问。 “行啊,詹大人请客,哪有不赏脸的道理?” 他每次喝完酒,和媳妇亲热,都能把人折腾大半宿。 所以,媳妇儿已经很久不许他喝酒了。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他倒是怪想喝上几盏。 如今,应天府身为繁华国都,各地吃食那是应有尽有,羊肉串不但新鲜、而且还大串。 羊肉串五文钱一串,二十文就能来上五串儿。 烤得焦焦的,再洒上几颗盐就可以了。 别说孜然,那玩意儿有,但是贵,大酒楼才能吃上。 可大酒楼的羊肉串,没有路边小摊儿的味儿。 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再加上在井水里冰过的米酒。 爽啊! “詹大人,您懂下官嘞。” 顾晨拿着串,吃得开心的同时,还没忘记招呼詹徽。 “这天儿吃烤肉喝冷酒最爽快,大人你咋不吃呢?” “吃,他家可好吃了,我家丫头和小子都爱吃。” 第 156 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詹徽:“……好,好好,吃,光曦,你多吃点。”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这么热情,整得跟你请客似的,脸皮敢再厚点儿不? 顾晨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二十串,又喝了一大碗冰米酒漱漱口,这肚子也就填了个六分饱。 “老板,再烤一百串来。” 接下来可以慢慢吃,慢慢喝,再赏赏月说说话了。 “光曦饭量真好。”男人能吃,这是有福气的象征,詹徽赞道:“能吃好,这能吃是福,不像我。” “唉~” “这连着好几天,都食不下咽,味同嚼蜡了。” 而且最近这些天,居然还给他府上砸臭鸡蛋、烂菜叶子。 他媳妇儿孩子出门,也老遭白眼,这日子过得不要太苦。 “怎么着,贵府厨子的手艺,詹大人吃腻了?” 顾晨笑嘻嘻地说笑,见詹徽苦着脸又立刻说正事。 “说笑的,说笑的,詹大人是在为裁撤衙差的事烦心?” 废话,除了这事,还能有啥事? 不过有求于人,詹徽到底还是客客气气地不耻下问。 “光曦啊,为什么你负责那几个地方的衙差,都那么听话呢?” 他不是没让人去打听过,可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 “其实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确实是难。” 顾晨撸了口烤肉串,然后就看着詹徽认真问道。 “詹大人手底下的人办事,是怎么办的?” “他们是直接命令人家离开,还是把其中利害都说清楚,又或者是替人找好后路呢?” 许多官员仗着自己身份,办事都是眼高于顶、说话颐指气使的,并不能让人家服气和舒服。 人家肯定不乐意听你的,就算是听了也得恨上你。 果然,詹徽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直接让他们走了,这是朝廷的令,难不成还得求他们走?” 不过是些贱籍衙差,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没了朝廷,他们什么都不是!!! “求字倒是用不上,可对人家其中利害说清楚,给人家一个好态度,那还是必须要的。” 顾晨看着不理解的詹徽,语重心长地同他们分析。 “虽然说世间人分三六九等,可只要是个人,不管是啥身份,他都知道要面子、知道趋利避害。” “这些衙差,世世代代生活在当地,背靠当地的地主和乡绅,老百姓见了他们,那都得喊一声爷。” “你直接叫人家滚蛋,态度强横,这不止是让他没了差事,还让他的面子在乡亲面前也跟着没。” “当然,你自然也可以手段雷霆,根据陛下说的直接对他们动手,一个不服就全抓去做劳役。” “可他们绝对会恨上你,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是让他们恨上你,你这日子绝对好过不起来。” 闻言,詹徽连连点头,他确实让手下这么干的。 可是收效并不好,那些刁差根本就不怕。 不但反抗地越发厉害,还隔三差五地挤兑他们家。 朝堂上那些人看着他也冷嘲热讽,如今市坊里头,还有说书先生,把他说成是不顾百姓死活的奸臣。 他咬咬牙,抬头道:“还请光曦赐教。”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若是在这么下去,恐怕陛下就得找自己喝茶了。 “你得恩威并施,好言相劝,说清楚不服朝廷的后果。” “还得找到他们弱点,逼着他们承认自己办不好手里的差事,咱们一定要站在大义为百姓着想这边。” “而且总有那种意志不坚定、不想得罪朝廷的衙差,你就出点儿血给点好处,让这些人先走。”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走人,那就肯定有两个三个四个,剩下的那些个刺头,就可以威胁施压了。” “等他们知道害怕了,你再让人对他们好言相劝,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这差事自然好办。” “詹大人,你是二品官儿,他们最大的官儿才见过几个?” “你的好言相劝,他们自然会当做金口玉言的。” 就像你在一个大公司里,干一件既轻松又挣钱的活。 可公司突然要裁员,公司不但不想给你赔偿金,管理层还颐指气使,让你麻溜儿地滚蛋。 你能高兴,你肯定得闹啊。 这时候,公司总经理找到你,先把你工作不好的地方都说出来,什么迟到早退上班摸鱼。 你得心虚吧? 这时候,他再告诉你,如果你不想辞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公司要调你去仓库里工作。 工作时间翻了个倍就不说了,而且工资还要减半。 这会儿,你得犹豫了吧? 然后这时候领导又说了,他也知道现在的工作不好找,知道大家的难处,所以自掏腰包赔偿几个月工资给你。 你是愿意拿钱滚蛋呢,还是愿意去仓库干活儿呢? 这操作下来,刺头也剩不下几个,更闹不出大事。 而且你当官的,肯定要讲道理,如果对衙差们太过于蛮横,老百姓也会对你反感的。 想想看。 你对自己人都这样,那你对他们老百姓岂不是更加过分? 治大国若烹小鲜,油盐酱醋,都要给的恰到好处。 “好处?哪里来的好处?”听清顾晨话里的意思,詹徽立刻急道:“陛下没有拨钱给我,我怎么给他们好处嘛?” 难不成办这个要命的差事,还要自己贴钱不成? 早知道如此,当初他就不跟顾晨争这件事的主办权了。 哦,差点忘了,这货没有标儿的补贴。 “自然是下官自己贴的钱。”顾晨撒谎不脸红,低声道:“詹大人,是钱重要,还是完成陛下的差重要?” “若是真的闹得太狠,这对您任吏部尚书有些不好啊。” 虽然他现在是管着吏部,可并没有正式任职呢。 再说了,詹徽如今可是正二品的官儿,又不缺钱花,他老爹詹同曾经也是吏部尚书。 而且詹家人多、钱多、地多,比自己有钱多了。 你都这么有钱了,花点儿又怎么了呢? 反正,不是花他顾晨的。 “是啊,陛下的差才是最重要的。” 詹徽这会儿也彻底琢磨出来了,自己这回要是不出血的话,这差肯定会办得天怒人怨。 到时候,陛下为了平息众怒,那就是一个免职罢官啊。 “詹大人想清楚就好。” 顾晨和他说这么多,也是想着,现在六部没几个人用了,老詹要是提前噶了或者贬了。 那自己咋办? 到时候,谁给自己背黑锅,自己还能找到机会摸鱼吗? 媳妇儿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只是去日本国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他们到没到岛根县啊? 詹徽用了顾晨方法,出了不少血,家里总算是没有臭鸡蛋烂菜叶子了,差事也办得有条不紊。 偶尔有几个刺头,倒也不是太难办。 皇帝刚杀了三万多人头,其中一半都是富商地主乡绅的,那些人也不敢在这时候太啰嗦。 这时,都察院各道的监察御史,却纷纷开始给皇帝上奏疏。 弹劾吴庸办案太过草率,冤死不少官员和小富之家。 “韩宜可,到底有没有这事?” 顾晨心中叹息,恐怕吴庸会和历史上一样去死。 要知道,那些处刑的名单,皇帝可都是看过的。 其中还有方孝儒,不过老朱看到他的名字就放了他。 现在搞出这么多所谓冤案,民间肯定议论纷纷,并对皇帝的暴政手段感到不满意了。 老朱为了平息众怒,转移矛盾,肯定得推个替罪羊出去。 而吴庸,就是他们早就选好的替罪羊。 “全国各地,确实都有冤案。”韩宜可身为都察院的头头,当然清楚:“吴庸确实太激进了些。” “抓到人,不管不顾就动刑,那些官吏和富户受不住刑,所以许多口供都是屈打成招。” “而吴庸,得到口供就按律行刑,抄没家产,根本不彻查是真是假,那些被冤的家人不服气。” “成日在衙门外聚集、喊冤,直到深夜也不肯离去,百姓日子也受影响,自然怨声道载。” 所以如今在民间,说起朱元璋,那是又不满又害怕。 不过也幸亏是这个节点,胥吏改录的事才能这么顺利。 第 157 章 哪里有冤魂,哪里有正义 “嗯。”老朱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唐铎道:“让他把手上的事停一停,先回来吧。” 现在各地都清洗得差不多,土地财产也都收回来了许多,国库和自己的内帑也充足了。 不管是造战船,还是建慈济院,都有了充足的银子。 老朱觉得,是时候该暂时停手了。 顾晨再次见到吴庸的时候,是他从浙西回来后第一回上朝那日,大家见到他仿佛是见到了个死人。 他这次杀的那些人,抄得那些家和不少大臣们都有些关系。 所以迎接吴庸的,是同僚们愤恨和厌恶的眼神。 他似乎也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脸上面无表情,脊背却挺得直直的,显然是在硬撑着。 余敏扯了扯领导的袖子,低声道:“下官听说啊,吴家已经准备好了棺材,祖籍墓地都看好了。” 顾晨看了眼余敏,示意他别多话,给人听见该多难受? “顾大人。” 吴庸见到了顾晨,居然主动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 “吴大人。” 顾晨礼貌回礼,也不好多说,倒是身后刚升佥都御史的余敏,有些心疼地对吴庸道。 “吴侍郎,您说您这是何必,明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陛下要收拾那些地主乡绅,你完全可以装做不懂,不把事情办绝,皇帝拿你有什么法子? 刑部又不像御史台,有皇帝绝不杀御史的承诺。 既没有承诺,皇帝拿你当替罪羊,那都不需要借口。 吴庸近来冷言冷语听习惯了,难得遇到有理解他的,如铁血般的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此生无悔就是了。” 他也是慢慢琢磨出来,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 既如此,还不如把事办漂亮,给家人孩子争一条路子出来。 否则事情办不好,得罪了皇帝,就算是现在侥幸逃过一劫,将来还不知有什么事儿呢。 早朝上,都察院的年轻喷子,自然是一股子脑地朝吴庸开喷,知道实情的倒是都没动嘴。 老朱也没有当时就决定下来,要如何处置吴庸。 早朝以后,吴庸就被老朱单独叫走了。 朱标见顾晨眼神愣愣的,便邀请顾晨去东宫坐坐。 “太子殿下,吴庸,是非死不可吗?” 顾晨还是想替人争取争取,大家都是给老朱家打工的,多死一个替罪羊,自己就多危险一分。 “光曦,父皇没法子啊!”朱标目光有些悠远,语气惆怅:“治理国家不容易,治理一个礼崩乐坏的国家更不容易。” “乱世用重典,死在重典下的冤魂,自然也不会少,哪里有冤魂,哪里就需要平冤的正义。” “吴庸创造了冤魂,父皇就得平冤,得告诉大家,他不再追究郭桓案,让大家安心过日子。” “只有天下人的心都安定了,国家才能够安稳,舍小家,为大家,吴庸心里是有大义的。” 天下是一盘棋,臣子是棋子,他们父子是执棋之人。 棋下到哪一步,哪个棋子需要放弃,都是有定数的。 江南一带的地主势大,可以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钳小民之财,这让老爹十分忧心。 有大义的? 顾晨心里有些不舒服,你老朱家舍别人小家倒是说得轻巧,咋不舍你们老朱家自己的小家呢? 看出他的不平,朱标深吸一口气,温声问道。 “光曦,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郭桓案吗?” “父皇最恨贪官,为何给郭桓机会,让郭桓去户部任职,还给他大官儿当,这不是让老鼠去看粮仓吗?” 顾晨就算不是全知道,可大概也猜到了大概。 胡惟庸案,是老朱想废丞相之位,因而闹出来的。 郭桓案,则是因为,朱元璋他想清理地主。 吴庸,不过是个替罪的工具罢了。 朱标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墙上的大明地图。 “吴元年之时,徐达大将军奉命在松江验民田征砖甃城,富民钱鹤皋拒不奉令,鼓动百姓叛乱。” “虽然没成,却也可以看出,江南富绅对我朱家的态度。” 顾晨点头,江南富绅分三类,一类是以刘伯温他们为首的,支持、认同朱元璋政权的。 第二类,对老朱家抱着若即若离、中立的态度,就如山阴名士杨维桢、黄岩等文人那类。 第三类,就是对老朱家有敌视,这些主要是元朝的遗老遗少还有张士诚、方国珍的支持者。 总之,江南的地主们,对老朱家的这些种种态度,造成了明朝对江南统治的不稳定。 朱标继续道:“洪武三年的时候,苏州逋负秋粮达三十万五千八百余石,丹徒县地主曹定一家用“以熟作荒”的办法,逃朝廷税收四顷七十三亩。” “南宋开始,其实江南已经开始流行鱼鳞图册,可惜经过元末战乱,江南鱼鳞图册大多失散。” “所以洪武元年的时候,父皇派周铸等一百六十四人分行浙西核实田亩,绘制鱼鳞图册。” “可是,却遭到了那些江南地主们的顽强抗拒,而且还不要脸地,再三请求父皇给他们减免赋税。” “一直到今天,到今天,我大明朝已经开国十八年了,可鱼鳞图册还没有绘制完成。” 朱标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个拳,压抑着自己情绪。 “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大明,如此敌视吗?” “因为在元朝,他们可以贪,可以欺压百姓,可以隐藏人口、田亩,还可以理直气壮地逃税。” “但是到了我大明朝,朝廷不许他们贪赃枉法、不许他们欺压百姓、不许他们隐藏人口田亩,不许他们逃税。” “所以他们不高兴了,所以他们妄想着和朝廷抗衡。” “逼着朝廷屈服,让朝廷和前元一样惯着他们嚣张。” 元朝时,江南一带的税粮,比如今足足少了七倍。 仔细想想,他们也确实该恨大明。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可若是惯着他们,他们是高兴了,百姓可就惨了。 “光曦,吴庸和你不同。”朱标回身,认真看着顾晨:“他死在这事上,便是他能为朝廷做的最大贡献。” “你不一样,你是有才之人,活着对朝廷更好,不要钻牛角尖,也不用害怕我们父子。” “更不用觉得唇亡齿寒、物伤其类,你和吴庸不是一类人。” 明明是烈日炎炎的七月,顾晨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 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冷,原来人能不能活着是看价值? 是啊! 像吴庸那样的替罪羊,什么时候找不到呢? 标儿说得也对,这事不能怪老朱,要是换了自己是老朱,指不定做的比老朱还要狠呢。 位置不同,所想不同罢了。 要怪就怪前元不会治国,也怪那些地主自己不怕死地和老朱打擂台,却连累吴庸一块下地狱吧。 第 158 章 李善长糊涂了 三日后,老朱判吴庸砍头,并昭告天下此案完结,此事就此揭过,他不再追究此案了。 “所幸没连累家人。”苏婉盈正在给顾晨纳鞋子,叹道:“只死他一个,也不算是太惨。” 而且也好好地葬了,不像别人被挂在菜市口,一挂就是挂好几年,连个全须全尾的尸首都没有。 比如说那个郭桓的皮,现在还在菜市口高高挂着呢。 “也是该他倒霉。”顾晨从和标儿谈完话之后就有些中暑,告假了几日:“郭桓案到这算是完了。” 要不了多久,江南一带的鱼鳞图册,就能顺利绘成。 然后顺利到达老朱手里,老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能安静几年,然后就得收拾李善长。 最后,就到该考虑迁都的时候了。 在历史上,朱标虽然最后去的地方是朱樉的西安。 可根据《皇明通纪法传全录》、《建都论》、《姜氏秘史》、《皇明从信录》等等书,都说朱标看上的是洛阳。 而清朝修的明史,说的只是大臣胡子祺议迁西安。 朱元璋听了后派太子去看看,巡查古都。 朱标回来之后就献上陕西的地图,没提洛阳图,没提经略建都何处,更没提看上了哪里。 顾晨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想提前买个大宅子。 在没被定为国都的时候,买宅子能便宜许多呢。 老朱批完一天奏疏,躺在贵妃榻上,由着马皇后给他眼睛上,敷上温热的毛巾解乏。 “何苦要这么累?” “明明不重要的奏疏,交给几位大学士处置就好了,你以为你还年轻呢,把眼睛熬坏了咋办?” 老朱伸手,把自家婆娘的手握着,笑嘻嘻地说。 “咱要是看不见了,不是还有你和标儿雄英么?” “到时候,你们念给咱听就行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云奇就通报太子殿下来了。 “让老大进来。” 朱标进来以后按规矩请安行礼,寒暄了会儿就听老爷子问道。 “小顾还病着呢?” 老朱枕着媳妇的腿,也不坐起来,更不等儿子回话。 “还是太年轻,经不得吓,看到一点儿血就不敢冒头,这事换了李先生,他就不会害怕。” 不过也好,知道害怕皇权,这对老大来说是好事。 “父皇,近日天儿有些热,不少人都中了暑热,光曦又爱吃冷饮,一冷一热,病了也是正常的。” 朱标以为老爹责怪光曦不经事,便连忙替他解释。 “你爹啊,没有责怪小顾大人的意思。” 马皇后揭下丈夫眼上的毛巾,又换了一个更热的敷上。 “你爹是因为有人弹劾李先生,说他的弟弟李存义,是胡惟庸的党羽,你爹免了李存义的罪,可李先生却没有上奏感谢的事生气呢。” 老朱呵呵一笑,对此不置可否,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大姑爷李棋也没有表示关心。 再想想当年,胡惟庸那厮是李先生提拔起来的。 越想,他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得劲。 是,胡惟庸案,确实是他推动的,为的就是废除相位。 可胡惟庸,确实有不臣、有架空皇权之心。 李先生他…… “爹。”朱标见情况不对,连忙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江南的鱼鳞图册,李先生今年都七十一岁了,爹不必同李先生计较这些小节。” 这些开国的功臣之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李先生。 爹要是对李先生下手,那天底下文人的笔杆子还指不定会怎么写呢,很可能会把爹写成一个暴君。 李先生也是,老了老了,怎么做事越发糊涂了? “说得也是。”老朱拿掉自个儿眼睛上的帕子,目光带着嘲弄:“江浙那些人,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既如此,也不能怪咱狠心,下辈子放机灵些,跟谁斗,都莫要和我朱家的皇权斗。” 当年若不是朝廷还有许多仗打,不好大动干戈。 他早在洪武元年时,就对那些地主乡绅动手了。 “老大啊。”马皇后拿过软枕,垫在老朱脑袋下,自己则从软榻上下来道:“小顾大人是个有才的,以后能帮衬你,你要多宽慰宽慰。” “你要和他说,你爹他啊,杀人并不是乱杀一气的,让他别害怕,只要他不是谋反的大罪,他不会有事的。” 她也觉得吴庸可怜,私底下给吴妻送了不少东西,多多少少照拂着,怎么也不会让他白死。 “你娘说得对。”老朱抬头,表示自家媳妇儿说的对:“他救了你娘,别说是犯些个小事,就是犯了谋逆的罪过,咱也饶他三回死罪。” 天知道,妹子病重的时候,他有多么着急害怕。 这个给了他新生的女人,不仅仅只是媳妇儿那么简单。 后来妹子被救了过来,他是打心底里感激上苍、感激萧九贤,同时,也感激顾光曦。 顾晨的病其实已经好了,他就是单纯想再多歇息两天,在家陪陪媳妇闺女,再教儿子写写字。 正院里的葡萄架下,摆着冰山风轮还有诱人的西瓜,透人心脾的凉意,让烦闷的暑热消了个大半。 苏婉盈在屋檐下算着账本,时不时抬头看看葡萄架下的一大两小,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冰山旁摆着书案,小顾修皱着一张胖乎乎的包子脸,手里拿着毛笔,满脸痛苦地一笔一划练着字。 顾晨手里拿着厚厚的戒尺,站在儿子身后教育道。 “俗话说,这字就是人的脸面,特别是像咱们这种读书人家,以后科举入仕,考官第一个看得也是字。” “想要字写得好,需从小勤加练习,你这字儿写得跟鸡爪子似的,若是不好好练的话,以后岂不是丢你爹我的脸?” 他想了很久,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走文官的路子。 安全! “爹爹,儿子才不到五岁,还不到该努力用功的时候,古时有揠苗助长的典故,爹爹难道不知?” 顾修的嘴皮子是继承了顾晨的,你只要说他一句。 他能给你顶十句回来,是个能当喷子的好材料。 “父母言,须恭听。”顾舒宁拿来一张永字帖,放在弟弟面前:“不可同父亲大人顶嘴。” “王右军说过,只要把永字写好,便不愁写不出漂亮的字,爹爹,让弟弟先练永字吧。” 她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不说字能够写得多么漂亮,可好歹写得很是端正,弟弟这字歪歪扭扭的。 怪不得爹爹愁呢。 “嗯,丫头说得对。”顾晨点点头,觉得还是闺女贴心:“儿啊,你要是能把永字写端正,爹就放你去玩儿,” 顾修抬头看看笑眯眯的姐姐,又看看一旁拿着戒尺的父亲,尽管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练字。 没法子啊,他打不过姐姐,更加打不过爹爹。 为了不挨打,可不就只能乖乖听话。 “老爷,夫人。”这时,珍珠气喘吁吁地从前院赶来:“太……太子殿下,还有吴王殿下来了。” 第159 章 爱串门的朱家人 顾晨:“……” 你说标儿要来就来,咋还把朱雄英这个小狼崽子带来呢? 见他脸色不好看,苏婉盈连忙冲着闺女招手道。 “丫头,回屋里看书去。” 她可还没忘记上次的危机,自家闺女还是少在皇家人面前露脸,真是太特么的吓人了。 顾舒宁点点头,忙要告退回内宅,珍珠却轻轻拉住了她,在她迷茫的表情下缓缓地道。 “吴王殿下说,他给我们家大姑娘还有二哥儿带了好东西来,要见大姑娘和二哥儿。” 人家可是太子和吴王,你拒绝人家不好吧? 如果直接报病不见,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顾晨没法子,只能转头看向妻子:“把太子妃给丫头的珠子戴上,叫曾小子也跟着出来见人。” 既然认了妹妹就永远都是妹妹,这辈子也不可能改变。 顾家花厅。 朱标背着手打量屋里的摆设,觉得光曦家虽不是特别寒酸,可多少也还是有些空旷。 听说大多还是他老丈人给的,可见光曦为官廉洁。 “太子殿下,吴王殿下。” 顾晨连衣裳都没有换,便匆匆忙忙地来见人了。 “不知殿下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主要是你们老朱家的人,实在是太喜欢去臣子家了。 就说蟋蟀天子朱瞻基,就经常不打招呼去杨士奇家串门。 烦人! 你说他万一想干点啥坏事,被你们撞见咋办? “不必多礼,孤就是十日不见你,孤记挂着你身子,恰好雄英也想见见弟弟妹妹了。” “刚好,孤来瞧瞧你,顺便再瞧瞧孤的义子义女。” 朱标倒是会自来熟,明明所谓干亲就是哄朱雄英开心的,他却一口一个弟弟妹妹和义子义女。 “光曦,你面色红润,瞧着是已经大好了吧?” 朱标仔细打量道:“只不过这步履还是有些虚,看来是刚刚才好,也正常,病去如抽丝,总要虚两日的。” 看来确实是吓病的,不是故意装病躲懒来着。 “确实是好了,臣准备明日就回都察院的。” 呸,要不是你来了,他高低还得拖个几日。 他其实也不是吓到了,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常事。 不过他们要真当自己是吓的,那就这么以为吧。 总之他是无所谓! “顾大人,修哥儿和宁妹妹呢?” 朱雄英怀里抱着个雪白的狗子,对着顾晨身后探头探脑的,可探了半天,也没看到想看的人。 “哦,回吴王殿下的话,今儿他们在一块儿练字,衣裳上又沾了些墨,所以要先换衣裳才能出来见客。” “这狗子是?” 长得有些像狮子,通体雪白的,可爱得不得了。 这小狼崽子,该不会想用这个,来讨丫头欢喜吧? “上回在宫里,修哥儿说宁妹妹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狗,这是宫里最好看的狗,我特挑来送给宁妹妹。” 出门在外,他也没自称本王,说话间就像邻居家的小孩子一般,母妃说这样说话才亲切。 修哥儿那个臭小子! 顾晨心里想笑,他蹲下身轻声道:“吴王殿下,修哥儿那小混蛋是骗你的,喜欢狗的是他自己。” “可是她姐姐一看见狗毛就咳嗽,所以家里不许他养,恐怕,宁丫头会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这个小混蛋,倒是聪明,知道借别人的口要东西。 不过,看狼崽子偷鸡不成,他还挺高兴的咋回事? 朱雄英:“……啊?” 顾修那厮,居然敢骗自己这个吴王? 正说着话,苏婉盈就带着三个孩子过来行礼了。 而顾舒宁闻到狗味儿,立刻就觉得喉咙有些痒。 可在客人面前,她又不好失礼,脸都给憋红了。 “伴伴,快把福贵抱出去。” 朱雄英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连忙让人把狗子抱得远远的,随即瞪向一旁的顾修。 “修哥,你小小年纪,咋能撒谎呢?” 还不待顾修回答,他就注意到宁妹妹身边的曾小子。 “宁妹妹,你还有位哥哥吗?” 顾修知道谎言被拆穿,怕吴王生气,连忙补救。 “吴王殿下,这是我未来姐夫,曾子棨。” 听说眼前这个人,就是先一步和宁妹妹定亲的家伙。 朱雄英不禁认真打量了起来,半晌以后才得出结论。 长的不错! 勉强配得上宁妹妹! 既然自己认了宁妹妹当亲妹妹,那曾子棨就是自己的妹夫,既是妹夫,那就勉强带他一块儿玩吧。 这般想着,朱雄英朝他露出了十分友好的笑容。 “子棨,人都说君子六艺,骑射也不可荒废,过两月的秋狩,你和宁妹妹一块儿来吧。” “我教你们骑马,打马球,还有玩捶丸如何?” 到时候四叔家的堂弟们也会回来,一块儿玩才热闹呢。 如此想着,他又看向顾修:“你以后可不能撒谎了,若是再撒谎,我就要行兄长之责了。” 小孩子还没有情敌的观念,顾晨心里松了口气。 甚好! “让孩子们玩儿孩子们的。”朱标指了指李谨手里的坛子,笑道:“孤新得了一坛子樱桃酒,一起尝尝吧?” “孤可都听那郭翀说了,你家的厨子做菜最好,有什么好的下酒菜,都端上来尝尝,可不能藏私。” 苏婉盈见太子殿下这般说,便连忙下去让厨房准备了。 顾晨:“这倒是,臣就好口吃的,莫说是几样下酒菜,应天府最有名的厨子,也没臣的花样多。” 郭翀那厮就是个吃货,明面上说是来教灏哥儿读书。 实际上一来就开始吃,临走的时候还要顺些回家去。 半年时间,目测起码胖了十斤。 “你如今也是三品了。” 朱标跟着顾晨去了前院,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道。 “怎么不送你侄子去国子监?” 只要顾灏成了监生,他再帮自己的侄子运作运作,孩子就可以直接当官,不必吃科考的苦。 很多人都这么干过,他和爹也从来不说什么。 只要孩子有真才实学,别的小节都无所谓。 “功名这东西,还是自己考的好。” 顾晨让人拿来了白玉酒盏,为标儿和自己满上。 “靠家中的本事当官儿,腰杆子到底是不硬的。” 就算是同一阶品的官,可那些个清高的读书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翰林院就只认科举出身的。 科举的仕子,最想去的也是清贵的翰林院。 而那些靠家里的荫官,面对实打实考出来的官员,不管咋说,那就是觉得底气不足。 国子监里,也分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四种学生。 前面两种都是靠真才实学,后面两种都是靠家里。 特别是以捐纳钱粟得为例监的,最不被人所看重了,前途也是黯淡,不过明朝的例监比较少。 “这话孤倒是爱听。”朱标端起酒盏,笑着道:“来,尝尝,这酒不醉人的,太子妃都爱喝。” 所谓的樱桃酒,自然就是用樱桃酿成的酒。 古人爱果酒,像海棠酒、青梅酒都是文人墨客所爱的。 它们的味道既甘甜又好入喉,不易醉人却又能达到微醺的感受,令人飘飘欲仙,欲罢不能。 怪不得曹操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太子殿下,去日本国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第 160 章 此子类爹 顾晨猜到朱标今日是来干啥的,可他不想听老朱家人的废话,他只想知道到底找到银山没有。 如果重来一辈子,不能把小日子rua得起不来。 他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哪有那么快?” 朱标见他提正事,已经到了嘴边的宽慰话就咽了下去。 “总还要些时候,光曦,若真打,你觉得该怎么打?” 日本国太远,真要打,怕是要和高丽联手才行。 这时,苏婉盈带着人来送下酒菜,等她把菜都给摆好之后又带人下去,顾晨才低声道, “臣听闻,高丽那个叫李成桂的,战功赫赫,和紧抱蒙元大腿的高丽王不一样,他很想亲近咱们大明。” “瞧着,是有功高震主、还有篡国的意思。” “咱们何不先利用他,彻底把辽东的女真打服,控制辽东,在辽东建造战船,比从福建和江浙下水要省事得多。” 李成桂那厮想要篡国,那肯定是想要大明支持和承认。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大明和李成桂共谋?” “不行,父皇最讨厌篡国的贼子,他定然不会答应的,给他知道了,说不准还要大骂。” 对于自己的父亲,朱标自认还是非常了解的。 大明若是支持李成桂篡国,那天朝的形象又算什么? 顾晨闻言差点没笑出声,他乐道:“只要咱们有足够的好处,陛下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更何况,咱们不把这事摆明面上不就是了?” 确实,历史上,老朱对李成桂夺权非常反感。 可到了最后,老朱不也还是看在: 黄金一万零四千两、白银六万两千两、布匹六万五千五百匹、马七千五百八十三匹的份上。 捏着自己的鼻子,承认了人家李成桂的政权么? 可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所谓的道德是可以滚蛋的。 看着朱标不解的眼神,顾晨一字一句地说道。 “等咱们彻底收拾好辽东,然后咱们就撺掇李成桂造反,等他们高丽自己乱起来之后。” “咱们再打着救高丽、平反贼的旗号,乘虚而入拿下高丽,让大明的将士驻扎高丽。” “到那时,我大明的战船,就能从高丽的港口直接驶向日本国,日本国瞧着还要乱上许久。” “以咱们大明的国力,一定能够收拾得了他们。” “金山银山也好,还有土地、港口、珍宝也好,那全都是咱们大明朝的东西,不需要他们朝贡。” 这番话既霸道又讲理,如果是按书本上学来的东西,朱标应该立刻马上呵止顾晨才对。 可是,他竟然很心动? “你说得艰难。”半晌,朱标被现实拉回了现实:“高丽哪有那么好打,你前些时候还说我大明最缺人。” “忘了?” 如果都去打仗了,那谁来种地啊? “殿下,用人去堵刀剑,那是老旧一套的打法了。” 最重要的,还是武器,顾晨从怀里掏出一份图纸。 “若是能把这玩意儿弄出来,不需要大明的儿郎流太多血,就能打得高丽和日本爹都不认识。” 燧发枪顾晨还没能琢磨出来,因为那个弹簧是贼难搞,图纸画出来也没用,可火绳枪却是能弄出来的。 不说有多好好使,对付李成桂和现在的日本国肯定是够的。 “这……” 朱标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图纸,光曦也就比自己大四岁而已。 可他这个脑子,咋就能想这么多呢? 工部、吏部、都察院、户部、兵部他咋都行? 这,明明就是当丞相的料啊。 可惜了,他爹已经把丞相这个位置给废除了。 “光曦,你叫孤说你什么好?” 他觉得光曦不应该是平民的儿子,他该不会是爹,早年的风流债,流落在外的亲儿子吧。 不过也不应该啊,看光曦目前这个年纪。 他爹那个时候,除了自己老娘,也没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他爹啊! 这也就是顾晨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高低得骂两句。 “你们老朱家能不能要点脸,看到点啥好的就往自己家扒拉,有啥好的都是你们家的,你们到底是皇家还是土匪啊?” 朱标揣着图纸离开顾家时,都没记起来自己去顾家干嘛的。 等回到宫里才想起,自己是去宽慰顾晨的。 不过,他既然还能为大明着想,就说明害怕已经过去了吧? 朱标不知道的是,顾晨此时已经开始选择摆烂了。 死就死! 断头不过碗大的疤! 只要有生之年报复了小日子,也不枉我穿越这一遭了! 怕个屁,干就完了! 不过这可是项大工程,不知道这会儿征北大将军朱棣在干什么? 他家老二可是打仗的好手啊,到时候说不定能赶上这茬。 北平,燕王府,书房之中。 夏日的北平很是闷热,太监们都靠着门房打瞌睡。 屋里头摆着大大的冰山,让本就犯困的他们睡得更香了。 朱棣在贵妃榻上睡得正沉,那呼噜打得方圆几里都能听见。 这时候,一个三岁的奶娃娃,小跑着进来冲他喊了几声。 “爹,爹~” 没反应! 小奶娃见爹不理他,他就只好先自己玩儿自己的。 只见他爬到书案上找到一只笔,想起前几日爹爹教自己写的朱字。 不由地灵机一动。 若是爹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如此勤奋可不得高兴坏了,爹高兴了,就能抱着自己举高高了。 于是,小奶娃攥着笔,在书房开始了鬼画符。 桌上能写,不,是画,能画的地方都画上了。 他又开始在地上墙上努力,最后干脆在他爹脸上开始写起了字。 “老三,你干啥呢?” 这时候,一个八岁的小胖墩,和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赶了过来,见到满院子鬼画符差点晕倒。 还是老大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抱起自家三弟就往外走。 “老二,快叫人把屋里收拾干净,我带老三回去换衣裳洗脸,否则老三非得挨揍不可。” 对,这就是朱棣家那三个怨种儿子的日常。 老三正是捣蛋的时候,常常惹祸,老大老二就得给他擦屁股。 擦好了,爹娘说他们溺爱兄弟,得挨上一顿罚。 要是没擦好的话,爹娘又说他们不知道爱护弟弟。 嗯,又得挨一顿罚,比擦了屁股罚得还要狠。 要是实在找不出理由怪他们,爹娘就会说他们没看好弟弟。 总之,弟弟犯错,他们肯定跑不了。 为了兄弟,也为了不挨打,所以他们必须得帮弟弟擦好屁股,免得莫名其妙又挨一顿。 朱高煦这会儿,也是个疼爱的弟弟的实诚人。 他连忙把瞌睡的太监弄醒,让他们想法子把屋里的鬼画符弄干净,自己则拿着帕子给老爹擦脸。 “妙云,别擦了,我再睡会儿。” 朱棣只觉得自己脸上湿乎乎,还有些痒痒的。 他以为是媳妇儿叫自己起床,便摆摆手要继续睡。 忽然,他顿住了。 不对啊,自己媳妇儿今日,不是带增寿相亲去了,不在家啊? 朱棣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自家老二拿着黑黢黢的帕子,正往自己的脸上抹着什么。 嗯,他还闻到了一股墨香。 “老二,你干啥呢?”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坐起来一看,瞬间便觉得血压飙升,自己的书房,居然被这混小子毁了。 “爹,您听儿子解释,这不是儿子干的……这是……” 看着老爹越来越黑的脸,朱高煦连忙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可他的解释在朱棣眼里就是狡辩。 这浑小子拿着帕子,摆明就是想销毁证据嘛。 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 161 章 大冤种朱高煦 “竖子!” “俺今天要是不打断你的手,俺就不姓朱。” 朱棣气得俺字都出来了,他随手抄起鸡毛掸子朝着儿子肉多的地方就开揍,揍得他嗷嗷大哭。 “爹,真不是儿子,不是儿子干的,真不是儿子,这些是三弟干的,儿子只是想帮爹擦干净…” 朱高煦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就是一片好心。 若要论管不好弟弟,那挨揍的就应该是大哥才对。 如果要论调皮捣蛋的话,那挨揍也应该是老三。 怎么爹,每次都揍自己呢? “老三干的?” 朱棣犹疑停手,这时朱高炽也带着小老三回来了,看着干干净净的小儿子,朱棣下更狠了。 “你自己干了坏事,还想栽给这么小的弟弟?”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朱棣看着被毁掉的地毯,他简直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地毯可贵可贵的,换地毯的钱,都够将士们吃好些日子。 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粮食,老二这个败家子!!! “爹,别打了,别打了。” 朱高炽知道老二又被冤枉了,连忙扑上去抱着自家老爹的腿,开始为倒霉老二脱罪。 “不关二弟的事,都是儿子干的,是儿子的错。” 三弟还小,自己当哥哥的,总不能把实话说出来让小的挨揍,可老二也确实是无辜的。 还是自己来,反正自己也长的胖,挨打也不咋疼。 就让他来替弟弟受过,把这顿打给扛下来吧。 对于这个大儿子,朱棣还是了解的,从小就稳重懂事,怎么着也不可能,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 “高炽,你友爱兄弟,爹很高兴,可你不能什么事儿都帮着他,你这样是害了他懂吗?” “这么小,就这么败家,还撒谎祸害自家的兄弟,长大了还得了,谁能管得住他?” 说着,朱棣推开大儿子,撸着袖子就开始揍儿子的大业:“我叫你败家,叫你败家……你败……” 朱高煦的嗓子都快哭哑了,可他还是大声喊着自己没有撒谎,还哭着埋怨老爹偏心。 最后朱棣揍累了,见这孩子还不认错才发觉可能有冤情。 他叫来外头守门的小太监问话,得知确实是老三先溜进来,然后才是老大和老二进来。 老大抱着浑身是墨的小老三离开,只留老二在里头。 “爹爹,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就是想给爹爹写个字,好让爹爹高兴些,爹爹别生气了。” 虽然老三说话还不清楚,可朱棣却也能听懂儿子的话。 见他虽然年纪最小,却还惦记着要哄自己高兴。 朱棣感动得心都快化了,连忙抱起小老三轻哄道。 “乖孩子,爹爹知道咱们家老三最是个孝顺孩子,爹爹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朱高煦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亲爹。 这么偏心眼儿,请问合适吗? “看什么?”朱棣斜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没看好弟弟,你大哥都知道为你三弟扛事。” “你呢?” “竟然出卖自己的兄弟,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明儿一早,罚你多扎半个时辰马步。” 朱棣没有一点儿心软,老大胖成那个样子想练武是不成,老三还小,他也只能培养老二了。 朱高煦:“……爹?凭啥?” 他没犯错,白白挨了顿打不说,还要挨罚? 过两个月回京见爷爷奶奶,他一定要告老爹一状。 朱棣冷哼道:“凭我是你老子,当儿子的就得听老子的话,要不,你去换个老子?” 朱高煦心里头气坏了,心里更加打定主意要跟祖父祖母告状。 都说祖父祖母最疼孙子,他们总不会像爹一样偏心吧? 可怜的小老二! 他不知道的是,他爹爹偏心年纪小会说话的三弟,他爷爷奶奶母亲偏心的是他那位仁善的大哥。 只有他,会度过一个悲伤的童年。 而且,他这辈子终其一生,都会活在一个执念之中。 那就是,让老爹看重他、在乎他、把他当成最重要的儿子。 洪武十八年九月,顾晨在秋狩猎场上见到了燕王身边的两个儿子,听说老三年纪太小就没来。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顾晨也感觉到了老朱和马皇后对小胖墩的稀罕,因为两口子都快把人搂怀里了。 倒是那个小点儿的,站在燕王身边无人问津。 “顾兄,这儿女众多的人家,特别是皇家子弟,父母想要一碗水端平,瞧着还是挺难的。” 陈宝船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啃着果子点评道。 “就说燕王殿下吧,隔三差五回京,别的藩王们,就算是秦王、晋王、周王都没这个待遇。” “哦,不对,秦王倒是常回京,只不过是回来挨骂的,不像燕王殿下,陛下和娘娘纯粹是想这个儿子了。” 陛下希望诸位藩王们生活从简,不要过用民力,好能让百姓休养生息,但是秦王朱樉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刚一就藩便大兴土木,给自己修建奢华的宫殿。 还从百姓处强行收购金银珠宝,讨自家偏妃邓氏的欢心,从而导致许多百姓难以生计,而且还虐待正妃王氏。 陛下屡屡叫回来教育,并且隔三差五发旨意训斥。 可惜,瞧着用处不大,人家该怎么还怎么。 顾晨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低声对好兄弟道。 “燕王殿下本事好,又会体恤百姓,听说在燕藩过得简朴,陛下和娘娘自然会喜欢。” 老二朱樉暴虐就不说了,整个大明朝谁人不知? 老三朱棡暴躁,就藩路上,就把自己的厨子揍了一顿。 老五朱橚又蠢兮兮的,一天到晚沉迷医书之中。 就剩下个老四文武双全,以后能成为好大儿的左膀右臂。 老两口能不喜欢吗? “倒也是。” 陈宝船拿手臂碰了碰自己好兄弟,朝靶场努努嘴。 “瞧,你未来姑爷,在和吴王殿下比箭呢。” 可惜啊,怪自己太小心,否则自己就能和顾兄当亲家了。 顾晨顺着陈宝船视线望去,刚好看到曾小子射出的箭,稍微比朱雄英差那么一丁点儿。 他记得,这孩子的箭术还可以。 而且曾小子比朱雄英大,所以箭术比朱雄英好并不奇怪。 可这孩子,小小年纪懂得藏拙,倒是一件好事了。 “到底是皇家子弟本事好,咱们普通人拍马也撵不上的。” 顾晨这话说得也是真心,皇家的孩子哪怕是个蠢的,可也架不住各种大儒名师的谆谆教导。 就像朱元璋的那个老五,再蠢也编了几本书么。 若是换到普通人家,可不会有这个本事。 朱雄英如今这个年纪,各科学业能和曾小子这种年纪大些、又有天赋的状元打个平手已经很不错了。 第 162 章 你的嘴,比你爹讨人喜欢 “谁说不是呢?” 想想起皇子们老师的身份,再想想自家孩子老师的身份,宝船这心里也是深有同感。 “不仅仅是皇子们的老师好,公主郡主的老师也好啊,你刚瞧见宁国公主的骑术没有?” “害,若是真要比的话,我等只怕是都比不过。” 宁国公主是马皇后第一个闺女,老朱第二个女儿,也是明朝第一个而且也是唯一封国的公主。 她的丈夫梅殷,更是老朱最喜欢的女婿。 朱棣登基为帝后,梅殷被朱棣手底下的人给挤水里淹死。 公主认为是朱棣杀了他,所以进宫扯着朱棣的衣裳大哭。 那时朱棣已经是皇帝,九五至尊,公主的行为可以说是大不敬。 可朱棣却没有因妹妹行为生气,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 不仅给妹妹的儿子封官,还送给妹妹各种好东西。 梅殷到底是不是朱棣弄死的,这件事谁也说不清。 他倒是觉得不大可能,他一个皇帝跟没实权的驸马都尉计较些什么呢? 应该是手底下的人,揣测朱小四心意干出来的事。 从这些事也知道,这位宁国公主的地位是不一般的。 不看别的,就看她能和兄弟们一块儿上马狩猎,和兄弟们并排而坐,累了老朱还给递茶水就知道了。 能有这个待遇的,除了马皇后,也只有这个大闺女了。 他们站在别处看皇家,皇家也站在高处看他们。 朱棣见大侄子不来陪着自家人,倒是陪着几个没见过的小孩儿,便扭头向自家妹妹打听道。 “那是谁家的孩子,倒累得咱们吴王殿下亲陪?” 亲堂哥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那是顾大人家的孩子。” 宁国公主令人取下襻膊,又整理好自己的袖子后低声笑道。 “英哥儿喜欢他家那漂亮姑娘,可人家不是提前定亲了么,大嫂嫂便认了那姑娘为义女。” “平时不怎么进宫,一进宫英哥儿就围着人家转。” “还叫人家把未婚夫带来,喏,可不就是他旁边那位,瞧他笑得多高兴,一口一个子棨。 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对着自己情敌还这么高兴。 “嚯~”闻言,朱棣也是有些无语:“这孩子缺心眼儿吧他?” 这要是换了自己,不揍那小子一顿、不坑他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对人笑得那么灿烂? “四哥四哥。” 这时候,七岁的朱权,拉着顾修小跑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裳撒娇道:“四哥,带我们俩去骑马吧。” 这么多哥哥,老十七朱权最喜欢的还是自家四哥。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喜欢。 “俩?” 朱棣往他身后一看,就看到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娃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着问道。 “你爹爹,是不是叫顾光曦啊?” 别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这父子俩长的挺像的。 “是,学生见过燕王殿下。”顾修如今已经开蒙,所以能自称学生:“十七皇子同学生说,燕王殿下的弓马是诸王中最娴熟、最厉害的。” “早年随开平王学功夫,后来又跟着魏国公练兵北平、出征漠北,乃霍将军转世的大英雄,将来必定能封狼居胥,学生实在是仰慕。” 顾修年纪虽然小,可说话却是一套又一套的,而且吐字还清晰,加上一张好看的脸蛋,多少有些讨人喜欢。 朱权:“……” 他疑惑地看着小伙伴,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四哥是霍将军转世,什么时候说过四哥可以封狼居胥? 小孩子的心眼子,可瞒不过大人,朱棣和宁国公主早已看透孩子的马屁,可这个马屁却拍的朱小四很舒服。 他叉着腰,哈哈大笑几声,弯腰就把小修子给扛了起来。 “你这张嘴,比你爹讨人喜欢,看在你小嘴那么甜的份上,走,本王带你骑马去。” 对,每个人都有梦想,而他的梦想就是封狼居胥。 像霍将军一样,打的蛮夷哭爹喊娘,打得他们俯首称臣,打得他们不敢靠近边疆长城一步。 燕王大笑着抱着个小孩子去骑马,这行为很快吸引了帝后,还有在场人的所有目光。 “那是谁家的孩子?” “好像是光曦家的。” “没听说顾大人和燕王殿下交好,燕王殿下怎么抱着他的孩子?”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私底下交好呢?” 捕风捉影是文官的拿手好戏,顾晨的脸色黑了又黑,好半天才忍住不把那小子捉来打一顿。 这个小混账,又给他老子惹事! “这个老四,又给小顾大人惹麻烦了!” 虽然隔着老远,可马皇后已经能想象到他的心情。 “老大。”老朱放下茶盏,扭头看向一旁笑盈盈的好大儿:“听说,这孩子不大喜欢读书?” 功夫好也行,将来当个驸马都尉,那小顾和标儿,不还是亲家么? 朱标笑答:“都是小十七带的,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定型,将来到底喜欢什么,谁知道呢?” 反正他在一旁瞧着,光曦不高兴自己儿子当武将。 “你徐叔叔觉得在应天无聊,咱又舍不得他去北平受罪,那地方的气候不适合你徐叔养病。” 老朱眼珠子一转,压榨臣子的想法就又来了。 “你给小顾说一声,把这孩子送去魏国公府给你徐叔调教,上午习武,下午就读书嘛。” 妹子喊顾晨小顾,那他也浅喊一声小顾吧。 徐老弟有一身的本事,就是可惜如今的身子不咋好。 趁着还活着,多给培养几个小将,标儿以后才好用嘛。 不然等到以后自己没了,老兄弟们一个个都老了。 标儿和雄英用谁呢? “是,爹。” 见儿子答应了,老朱才不提此事,恰好这时朱雄英又一箭中红心,更是喜得他见牙不见眼的。 “妹子,你瞧咱大孙……” 秋狩一共是七天,这七天皇帝大臣和后妃女眷,都住在狩场的帐篷里,当然有划分地区。 不该你去的地方,你不去就可以了。 等帐篷搭好,灯都点上了,朱小四才把娃给送回来。 朱棣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那体格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抱着顾修策马跑了一个时辰,还带着他猎了些动物。 等顾修从马上被抱下来的时候,他大腿内侧已经疼得不行,直接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给顾安抱着。 本来就一肚子气的顾晨,这会儿也不忍心再责怪。 “知道痛了?” “还想习武、找武师父吗?” 朱棣那个小王八蛋也是,不是自己儿子所以不心疼是吧? 这么小的孩子,能在马上待两个多小时吗? “想。”没想到,这小子受了罪,反而心智更加坚定了:“爹,儿要当将军,儿要武师父。” “爹,你不知道,儿子坐在燕王殿下的怀里,感受着策马奔腾,儿子觉得浑身都是热血。” “儿子看着燕王殿下,拿着长弓对着鹿儿一击即中。” “儿子……儿子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是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爹,儿子喜欢那种感觉,爹,你就成全儿子吧?” 顾修挥舞着小手,极力想表达自己的当时的感受,可他如今的词语库实在是太匮乏了。 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那是头脑发热。” 顾晨看着自己儿子腿上,被马鞍磨出来的血印子道。 “习武很苦,比读书苦很多很多,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吧。” 他都已经掰着手指给儿子算好了,等他儿子科举当官的时候,老朱多半是已经宾天了。 到时候当文官儿,又有自己罩着,那日子是要体面有体面,要尊贵有尊贵,说不定还能吃口皇家的软饭,拱一拱老朱家的白菜。 何必要去卖命呢? “儿子不怕苦,真的。”顾修伸手扯着父亲的袖子,继续哀求道:“爹爹,儿子真的不怕苦。” “只要爹爹答应儿子,让儿子习武,儿子一定好好读书,最起码能给爹爹考个秀才回来。” “好不好?” 小孩子的苦苦哀求,别说是顾晨这个被求的当事人,就连一旁的苏婉盈都忍不住心软了。 “相公,要不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帐外珍珠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老爷,夫人,太子殿下请老爷去吃酒呢。” 第 163 章 被大明影帝缠上了 “我知道了,儿子的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顾晨心里也开始纠结,他确实不想儿子去上战场,可他也确实不想剪去儿子梦想的翅膀。 每个孩子都有梦想,做父母的应该支持他们的梦想。 记得高中分班,依自己的成绩,去理科的前途会更好,而父母也建议自己去读理科。 可他自己更喜欢文科,父母也没有再三阻止。 等上大学填志愿,同学、亲戚都不看好他选历史系,因为都觉得这是个毕业即失业的专业。 可父母劝了劝,见他是真的喜欢,也还是由着他去了。 为父母,爸妈做得很好,给了建议却从来不强迫。 而自己身为父亲,是不是也该给孩子选择的自由? “光曦。” 月光下,火堆旁,朱标已经拿着兔子烤了一会儿,见他来便高兴地朝他招手打招呼。 标儿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和,顾晨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笑道:“来,坐这儿来。” 顾晨也没和标儿客气,走过去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怎么,不高兴啊?” 朱标让李谨过来为两人烤兔子,自己则笑着递给顾晨一坛子酒:“是不是因为修哥儿?”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顾晨苦笑着摇头:“这个混账小子,就是来讨债的,也不知臣上辈子欠了他多少银子。” “臣大不了还给他,只希望他别再闹腾就可以了。” 逆子! 人家巴不得有爹娘铺路,而自己也给他想好了路子。 他倒好,非要自己去走条路子,还是条很危险的路子。 那些武将,有几个是长寿的? 就说徐达大将军吧,人家给儿子取的什么名字? 徐增寿、徐添福。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想起自家的几个娃,标儿这个老父亲也是深有同感。 “孩子都这样,照孤说你也别愁,孩子可能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谁家孩子不这样过来的?” “孩子的天性就是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又喜欢哪个,什么都想学,什么都不一定能坚持。” 朱标拿着手里的酒坛子,和顾晨手里的酒坛子碰了碰。 “要不要,孤帮帮你?” 顾晨疑惑地抬头,那小子犟得很,标儿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虽然已经入秋,可秋老虎也属实是有些热人,好在猎场里头晚风习习,吹着倒是舒爽。 顾晨望着天边的月亮,心里琢磨着标儿的话。 标儿说:孩子没吃过苦头,不如就把孩子送给魏国公当关门弟子,吃点苦头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别说,顾晨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很多孩子受不了读书的苦,父母不就带着孩子去打工,让孩子感受感受生活中的苦。 结果孩子受不了生活中的苦,然后就乖乖回去吃读书的苦了。 可是徐达的关门弟子,是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么? 标儿这家伙,该不会是忽悠自己的吧? 他没有先急着去回复标儿,决定要再好好想想再说。 朱标也没下命令,他是理解光曦为难的。 接下来的几天,顾晨压根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因为他被大明第一战神和第一影帝给缠上了。 不是要叫他去比射箭,就是叫他一块儿去打马球,不然就是叫他去打猎,都是挑书呆子最容易出丑的活儿。 这不,都第五天了,又缠着要带他单独去打猎。 “顾大人,就连吴王殿下都知道,君子六艺,骑射也是其一。” “你是陪陛下来秋狩的,可是却一只兔子都没猎到不说。” “还连马都不上,是不是有些不像话了?” 李景隆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晨大声道。 “顾大人,你是不是害怕马儿,不敢上马啊?” 上次丢人的事他还没忘呢,不找回场子他就不姓李。 朱标见状就要去帮忙,却被老爹用眼神制止了。 “放心,顾光曦这个精明的,九江在他手里占不到便宜,让他给九江一个教训也行。” 这小子,从前咋没发现,还这么记仇呢? 朱标有些担忧地看着顾晨,这个年纪的男娃娃做事没轻没重的。 光曦不会吃亏吧? 顾晨看着找上门的影帝,倒也没有急着拒绝。 “我骑射平凡,比不得小公爷,如何同小公爷比试?” 武将出身的,找他书呆子比试,脑子没问题吧? “我又不嫌弃大人你。” 李景隆心里的算盘拨得啪啪响,面上却十分和善。 “难不成是顾大人嫌弃我,不乐意同我比试?” 他可是老朱的亲戚,顾晨哪里敢说嫌弃他啊。 “成吧,若是小公爷不嫌弃,那我就陪小公爷玩玩儿。” 在庄浪的那几年,廖永忠倒是教了自己不少本事。 骑射不说多好,可也勉强说得过去,猎些小东西还是不错的。 李景隆和他随从对视一眼,对方回了个一切办好的眼神,被陈宝船看了个清清楚楚。 “顾兄,你得小心啊,说不准他想报复你呢。” 虽然小公爷混迹风尘场所的事,被皇家给压了下来,可陈宝船和都察院是什么关系? 都不用顾晨自己和他说,他也拼拼凑凑地知道了。 “没事,小孩子罢了,我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顾晨换好了自己的骑马装,看着李景隆身后跟着的小厮道。 “小公爷,不会吧?” “你骑马出去打个猎,还要带着个小厮伺候,该不会是让小厮帮你猎吧?” 这是在说他作弊? 他需要吗? 李景隆朝他翻了个白眼,回头给了自己小厮一个眼神,后者就只能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他才又看向顾晨道:“顾大人可满意了?” 不过就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自己一介武将。 还愁收拾不了他? 论个子,自己就能碾压他。 “行,走吧,请小公爷带路。” 李景隆一夹马肚子跑了,顾晨自然也就甩鞭跟上。 看着他们的背影,顾舒宁忍不住有些担忧。 “爹爹会不会吃亏?” 她瞧小公爷那般模样,指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的。 顾修:“不会的。” 顾舒宁好奇地道:“怎么说?” “文人狡诈。” 顾修扯着姐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这些直肠子的武将,哪里比得上文人肚子里的弯弯肠子?” 何况又不是上场比武力,他爹还能被个十七岁的少年坑了不成? 舒宁轻轻点点头,先是觉得弟弟说得有道理,随后又觉得不对,气呼呼地拧上了顾修的耳朵。 “你敢说爹爹狡诈?” 就算这是实话,可这是当孩子该说的话吗? 顾修吃痛,连忙投降认错:“疼疼疼……姐,我错了……我错了……姐……撒手,撒手成不成?” 刚好这时吴王叫人来请他们姐弟和小曾过去,见朱家的同辈玩伴,舒宁才肯勉强放过弟弟。 “走吧。” 小小顾揉着自己耳朵,垂头丧气地跟在姐姐身后,并向自己未来姐夫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得了这么个母老虎,姐夫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而曾棨只笑着看姐弟俩玩闹,并不插话阻扰。 第 164 章 偷鸡不成的影帝 再说顾晨这边,他跟着李景隆,打了一会子猎,只不过,越来越被带着往山里深处走了。 刚开始还能遇见几个人,越往里走人就越少了。 这也正常,除了朱棣和一些武将愿意去深处打猎,旁的人都只不过意思意思,浅猎些小猎物就成了。 “顾大人,你不行啊?” 李景隆生怕被顾晨看出来,一路上各种和他说着话,生怕被他看出来自己的目的。 顾晨也不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给猎到的动物放血,免得自己会忘记回去时的路线。 虽然他不觉得小李子,只是想把他丢山里而已。 况且皇家猎场,又不是特别大,就算是迷路,花个一天半天时间,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要不了命! “那肯定不如小公爷厉害。”顾晨笑得很是无害:“打小公爷进清风楼开始,在到我开门见到小公爷开始。” “最起码都有快半个时辰的时间,小公爷都还没有完事儿!” “真是的,年轻就是好啊!” “得劲儿!” 如果是只快乐五秒的话,那也就不会被自己捉到了。 “顾大人,能不能不提这事?” 李景隆气的牙疼,可还是挤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脸。 “咱们今儿是来打猎的,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还别说,打猎还挺有趣,大概是男人骨子里的狩猎基因在作祟,顾晨忽然开始理解儿子的感觉。 确实,挺好! 正上头的时候,顾晨发现了不对,这地上哪里来的猪大粪呢? 农村人种地的时候,想让地里的菜长好一些,就要挑粪去浇,可过程中摇摇晃晃的,就会摇一些粪水出来。 这可是皇家猎场,山里没有人家,更不可能有人种地。 哪里来的粪水? 顺着猪粪一直往前看,只见猪粪在一处落叶最多的地方消失了! 而这时,李景隆不知怎么绕去那边笑着招呼他。 “顾大人,你愣着干啥,快过来,咱们瞧瞧前头还有没有鹿,整头鹿回去烤着吃啊。” 鹿不知道有没有,反正陷阱肯定是有的。 顾晨看着单纯无邪的九江,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这么单纯的孩子,怎么做的事这么恶毒呢? 不对,这孩子还是比较单纯的。 若是恶毒的话,他应该放毒蛇,应该往里头放刀子,再不济也得整点儿让人难受的毒药。 放粪? 顶多是恶心人。 要说这孩子演技也是真的好,他不应该领兵打仗。 他应该去礼部,当外交官儿,那地儿适合他。 “小公爷,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还是先回去吧。” 顾晨决定自己还是撤退,不想和这个毛孩子计较。 见他不上钩,李景隆急了,可他又不敢打马上前拦人。 正琢磨说什么时挽留时,他发现了地上的猪粪。 不过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肯定是穿帮了。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在心里骂了随从几句,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顾晨。 过些日子他就随燕王回北平,想报仇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 不行,他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算是用强的,他也要让顾晨这厮出个大丑。 他们文人不是最要脸面,最讲究什么斯文么? 今天,他就要让顾晨没了斯文,让他一身粪水回去,被同僚们笑话,被自家的人嫌弃。 毕竟他也被家人伙伴,笑话嫌弃了好久呢。 就前几天,宫里的小皇子,还在讨论他挨廷仗的事。 见他绕路截上自己,顾晨估摸着步数慢慢往后头退。 “小公爷,你想干什么?” 李景隆也对顾晨步步紧逼,并笑嘻嘻地问道。 “顾大人,你可挨过廷杖?” 顾晨直接翻身下马,然后把马拴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小公爷,觉得像我这种正派人,会挨廷仗这种东西吗?” 老朱的廷仗又不是没数,会打无辜的人么? 正派人? 这不就是说自己不正派吗? 李景隆气冲冲下马,走到顾晨面前就揪着着他的衣襟,作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威胁道。 “害我丢那么大个丑,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你乖乖往那边走,过了今天咱们就恩怨两消,各不相欠,否则的话……” 装得倒是凶,可惜长的太白嫩,没有一点凶狠之气。 奶凶奶凶,不但让人不怕,还觉得有些可爱。 顾晨默默摸了摸腰间的布兜,摸到了还剩半边的洋葱。 这时候没有辣椒,倒是有从汉朝起就有的洋葱。 这本是他拿来烤肉的,没想到却也派上了用场。 “小公爷的意思是,这事过不去,你今儿是要报复我咯?” 顾晨最后问了一遍。 “当然!!!” 几乎是想也不想,李景隆便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 燕王殿下可是说过,有仇必报才是好男儿。 当然,燕王说的是对元人。 看顾晨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被看得怪心虚的,心里琢磨着这事就算是成了,估计自己也得被陛下太子揍一顿。 不然,让他给自己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呗。 “不……啊……顾光曦,你干什么?” 趁着小李子愣神的功夫,顾晨使尽浑身力气把洋葱往他眼睛上按,趁他痛苦的时候再来个过肩摔。 然后学着女人打架,直接扯着他头发又给了他小弟一脚,叫他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最后跟裹面团似的,把他弄到那个陷阱边上。 再用力给上一脚,李景隆就掉进了陷阱之中。 那是一个新挖的大坑,坑里的粪倒是不怎么多。 不过,能让浑身都沾满就行了。 “啊!顾光曦,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景隆又恶心,眼睛又流泪,头皮也疼得厉害,两腿之间的兄弟更疼,他都不知道是该先吐还是先捂痛处。 他可是陛下当亲孙子养的,顾光曦是怎么敢的啊? “小公爷。”顾晨蹲陷阱边上,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起李景隆:“你可是曹国公的亲儿子,身份尊贵。” “建国立业也好,读书治国也好,总要为大明朝做些事,你怎么可以尽干这些不入流的事?” 李景隆满脸的不屑,说得好像这狗东西拿洋葱偷袭他,又逮着他弱点打,就是君子所为一样! 只听顾晨继续道:“你流连青楼,行小人之举,拈花惹草,坑害大臣,这是勋爵之后的做派么?” “你这分明就是小人的做派!” “你别瞪我,也别不服气,徐家三公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我在福建惩治贪官,保护朝廷命官了。” “而你,你干了什么好事儿吗?” 到时候,可以让这小子,出马去忽悠李成桂。 他身份尊贵,而且又会演戏,这不是刚刚好吗? 这话让李景隆陷入了沉思,可徐老三去福建的时候自己还小,那不是没有赶上那伐么? 等过几年,过几年自己肯定办的事比徐更漂亮。 这时,他见顾晨已经上马了,他急忙问道。 “顾大人,你不拉我起来啊?” 就这么把他丢这里,不怎么合适吧? 顾晨翻身上马道:“小公爷,委屈你多等等,我会叫你的随从,给你送衣裳过来的。” 废话! 若是现在就把你拉上来,你不把我整下去才怪了。 他有那么傻吗? 李景隆的计划落空,只好朝着顾晨的背影大声吼道。 “顾大人,你让他们拿香来,要桂花儿味的。” 这事可不能给人知道,要不然他还不得给笑死。 不过,李景隆很快又陷入沉思,自己怎么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叫大家对自己高看一眼呢? 第 165 章 有了小老三 见顾晨平平安安地回来,陈宝船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顾兄,快说快说,李景隆那厮想对你怎么着?” “你有没有以牙还牙,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这帮勋爵子弟,成日调皮捣蛋,走在街上狗都嫌弃,若能好好收拾一顿,那叫为民除害呢。 顾晨看着那几个,急匆匆去山里寻人的曹国公随从笑道。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位小公爷怕是有几日吃不上饭,行了,走,咱们吃点东西去。” 顾晨揽着好兄弟,又找了几个同僚吃吃喝喝一顿。 别小看文人,文人喝起酒来,可不比武将差。 更何况是大明朝的官儿,酒量不好是要被嫌弃的。 像顾晨,在酒量方面,就经常被老朱嫌弃。 说他是个小酒量,顾晨也不生气,他确实是小酒量嘛。 “相公,李小公爷怎么了?” 晚上,苏婉盈为他换下满是尘土的衣裳说道:“他都没有亲自去告知陛下,就直接带着人回京了,而且就连曹国公也没见。” 不告而走,这是不懂礼数,少不得要被教训的。 所以这孩子肯定是吃了个大亏,否则也不会走得这么匆忙。 “没事,掉粪坑里了而已。”顾晨在媳妇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乐道:“别担心,一个偷鸡不成的小孩子罢了。” 他赌一文钱,小李子绝对不敢和别人说这件事。 苏婉盈恍然大悟,那就是小公爷自作自受了。 收拾完别人家的臭小子,顾晨又想起自家的臭小子。 “今天那臭小子怎么样,还有吵着闹着要习武吗?” 苏婉盈叹口气:“怎么没有,相公你走不久,吴王殿下就请三个孩子过去,没多久你儿子就去缠着燕王殿下拍马屁。” “想必是马屁拍好了,燕王殿下还亲自带着他们几个去打靶,又给他们讲军中的事情。” “等他回来,又缠着我,叫我跟你再说说情呢。” “相公,怎么办啊?”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苏婉盈和丈夫想得一样,觉得还是读书更好一些。 可面对孩子的哀求,做父母的也难免会心软。 顾晨本想等孩子五岁再说,兴许能改变他的想法。 可从猎场回去之后,苏婉盈身子就开始不对劲了,吃什么就吐什么,吐得天昏地暗、睡得日夜不分。 按照过往的经验,顾晨大概猜到自己又能当爸爸了。 果然郎中一把上脉,便笑着恭喜说已经有孕两个月了。 “好,好啊。” 这可把顾晨高兴坏了,他握着苏婉盈的手道。 “咱们有了老三,那个小老二爱学什么就学什么。” “我不管了,明日就把他打包,给魏国公送去。” 有徐达大将军当师父,说起来还是自己家赚了呢。 “可是相公,如今还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苏婉盈知道,丈夫早惦记着想要再生一个儿子。 可这事哪儿说得准,万一又是个闺女咋办呢? “不是男娃,也要让他是男娃。”顾晨扶着她躺下,道:“大不了,就拿她当男娃子养。” 大丫头老朱家没扒拉走,指不定会惦记小的呢? 苏婉盈嘴角抽了抽,自己丈夫这是有多嫌弃皇家啊? 而且,想要隐瞒哪有那么容易? 万一要是穿帮了,顾家又要怎么跟皇家解释呢? 顾晨也知道不现实,所以他熬油似得熬到媳妇肚子四个月,便去把萧九贤从魏国公府请了出来。 “萧神医,帮我瞧瞧,是个男娃子,还是个女娃子。” 若是个女娃子,他马上就找个同科好友结娃娃亲。 萧九贤这些年也不乱跑,成天痴迷研究顾晨给他的东西,把魏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研究室。 这会儿被火急火燎地叫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呢。 谁知道,是把男女? “顾兄,这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那都是自己的骨血,你已经有个儿子,何必在意男女?”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他还是拿出了案枕放好。 顾晨虽然急,可在外人面前,却也得老实忍着。 “这不是得准备衣裳么?” “早点知道了,也好早些准备,劳烦萧神医费心。” 可惜姚广孝不在,否则他只需要看面相就能断男女。 郎中要六个月以上才准确,而萧神医这种骨灰级的神医。 听说,三四个月也能把出男女来。 萧九贤看在两人的交情的份上,自然也是尽心尽力。 只是孩子还小,他也是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把好。 “嗯,是个男娃子,胎儿好的很,只是夫人吐得太厉害,身子有些虚,好好补补就行了。” 见顾晨脸上荡漾开的笑容,萧九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恭喜顾大人、夫人了。” 想要儿子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顾大人家大业大的,只有一个男丁,确实是稍微单薄了些。 听到媳妇和孩子都好,顾晨心情就更加好了。 “成,明天就送那竖子去见魏国公。” 徐达那里,太子早打好了招呼,只等着顾晨把人送去就行。 说实话,徐达压根就不想收什么弟子。 最关键还是文官的儿子,他可不想和文官沾惹关系。 还是个大官儿,这关系深了,容易被陛下怀疑。 那不是在步廖永忠的后尘? 可太子殿下亲自开了口,而且又是救命恩人的儿子。 徐达实在是,不好拒绝,等见了人也不急着拜师礼,而是先和顾晨拉家常,说说心里话。 “顾大人只一个独子,没想到却也舍得送去那刀枪剑戟,吃了上顿,便不知有没有下顿的日子?” 他要是只有一个儿子,哭着打着也不能让他上战场啊。 就算是在家浪荡一辈子也好,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用得着,让孩子去挣功名么? 徐达大将军面貌削瘦锋利,身材却是魁梧健硕,一双眼睛很是睿智,可又带着几分不同于身份的和善,让人觉得很是亲切。 “公爷不知,这小子着魔似的,一心只想做霍去病。” “下官这是骂也骂了,该说的道理也都掰碎了说,可他还是不改初衷,打定主意要习武。” “太子殿下说,孩子没定型,或许吃几日苦,就放弃了也不一定,所以才来叨扰公爷。” 别看徐达长的这么和善,可军中的刺头都怕他。 所以,对付顾修这种小刺头,徐达应该很有经验的。 “原来如此。”徐达恍然大悟,看着跪在门外的顾修道:“马上就入冬了,只要顾大人不心疼,咱有的是法子,让你家崽子回心转意的。” 他亲儿子,他虐起来都不带心软的,更何况是别人家的? 保管,要不了三天,这小子就能哭着喊着回去要娘抱。 “这自然是好。”顾晨笑着道:“若这孩子真能回心转意,刻苦读书,下官都不知怎么感激公爷好。” 虽然有了小老三,可小老二也是自己亲骨血啊。 只要他不太犟,自己还是希望他顺风顺水一辈子的,拼刀枪的事情,能不干就不干吧。 “欸,不必感激,你救了咱,咱帮你这点小事算什么?” 虽然不好和顾晨走太近,可这份情他可是一直记着。 费点子力气的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这般想着,他向门外跪着的小娃子招手道。 “娃子,进来吧。” 第 166 章 徐达 顾修听见大将军的召唤,双眼亮晶晶地立刻上前,麻利地跪在徐达面前,激动地道。 “大将军,请大将军收学生为徒。” 顾晨看着给人下跪的儿子,心里酸溜溜地很不是滋味儿。 臭小子,在家也没有给自己跪过几次。 唉。 古代嘛,拜师都这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他理解。 徐达看着面前的白胖娃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可惜了,他是文官儿的儿子,孩子他爹又不想孩子走上从武的路,否则好好调教一番。 若是有出息,成了少年将军,将来不知得迷倒多少佳人美女。 徐达靠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自己腿上看着孩子道。 “娃子,想当咱的徒弟,那可不是你跪一跪就能行的,你得先通过考验,然后咱们再说别的。” “如何?” 既然不从军,那就没必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学生明白,将军,如何考验?” 顾修小脑袋瓜子点得很用力,他从燕王殿下那里,听说过许多,关于大将军的事迹。 这可是能让王保保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人才。 这样的人,肯定不是随意就能拜师的。 还得多多努力,得让人家大将军看上自己才可以。 “好,那咱就先说规矩。” 徐达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开始制定了魔鬼训练。 “在通过咱的考验之前,你不能出国公府半步,卯时初听到钟声响一声就起床,给你半刻钟时间穿衣洗脸。” “第二次钟响后,咱要看见你穿戴整齐站在咱面前,然后开始练基本功,就是扎马步、站桩等。” “中午只有一刻钟吃饭的时间,吃完一刻钟补觉,领兵打仗的,不能不识字,否则只能是小卒。” “所以,午睡起来以后,你就必须得读书写字,一直到酉时末才能吃晚膳,吃完饭继续扎马步和站桩,到了戌时末才能睡觉。” “不能请假,不能找机会偷懒,也不能喊苦喊累,只要是犯其中一条,咱都不会收你。” “你要是能坚持仨月,咱呢,就正式收你为徒。” 这对一个四岁的小奶娃来说,属实是辛苦了些。 所以,徐达几乎敢断定,这小子坚持不下来。 若是真的能坚持下来,那就说明是个将军材料。 那,那就收下呗! 还能咋滴? 说话不算话,可不是他徐达的作风。 这作息别说是顾修,就是顾晨听着都觉得脑壳青痛。 像小修子这个年纪,其实读书方面也不太卷。 读书好歹是卯时初起,到学堂的路程还能再睡会儿。 中午也可以睡半个时辰,晚上也不用挑灯夜读。 可习武,那就辛苦多了,中午只能睡十五分钟? 那不是刚睡着就被薅起来了? 真惨! “可是大将军。”顾修听完了以后,有些不理解地抬头问道:“您也是苦出身啊,原先也不认字的,咋就能统帅三军呢?” 怎么大将军那辈不读书行,他不读书就不行了。 “哟,顾大人,你家这小子,像是御史的儿子。” 这算是表扬吧? 顾修脸上扬起了笑容,可徐达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他笑不出来。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服从,而不是反问和质疑,你反问军令,此乃罪过,念你是初犯,咱就只罚你一个手板。” 话音刚落,徐允恭便拿着戒尺,严肃地站了出来。 “顾修,你服不服?” 没想到刚来第一日,就要挨揍,顾修自然不服。 “学生不服,这不是在军中,怎么能是军令呢?” 这不是欺负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吗? 徐达坐了起来,看着娃子的眼睛,认真地答道。 “好,那咱告诉你,要跟咱学功夫,就要听咱的话,你要是不听话,那你就去换个师父。” “要么有一天,咱们身份对调,我是来学功夫的,你是师父,那你想怎么问,就能怎么问。” “咱再给你次机会,你到底是认罚还是不认?” 一边是心心念念的学功夫,一边是疼死人的手板子。 顾修皱着包子脸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学生知错,学生认罚。” 好容易让老爹松口了,这会子自己如果退缩了。 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好。”徐达看向自家老大,吩咐道:“刚刚他又多反问了一次,知错犯错,罪加一等,就打三个手板。” 啥? 顾修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达,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咋这狠呢? 说加就加啊? 徐达偏偏头,好整以暇地道:“你还有话说吗?” 顾修立刻疯狂摇头,他不说了,多说一句加一倍板子,再说一句指不定要加多少个板子了。 这点好赖,他还是分得清的。 顾晨对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最起码三板子下来,他倒是也没哭出声,没给自己丢人。 孩子要习武,就得在魏国公府住下,听从人家安排。 徐允恭亲自送他出门,温声道:“顾大人你就放心吧,修哥儿在我家住着,我会照看好他的。” 他弟弟徐增寿,对这孩子很好,在应天时还常常抱着,就算不看顾晨救了爹爹的面子。 看在自家弟弟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亏待了这孩子。 “有劳小公爷。” 顾晨客气地道了谢,看了眼谦虚守礼的徐允恭就离开了。 这也是个死心眼的,跟着自己姐夫朱棣干事不好么? 非跟着朱允炆那家伙混。 若不是他是徐皇后的亲弟弟,恐怕也活不到永乐五年。 而且,朱棣还没削他爵位,让他这支荣耀到明朝灭亡。 可见这亲若是能做得好,那也是有些好处的。 但也有个前提,你得押对宝。 像蓝玉那种被剥皮,还被送给蜀王夫妇留作纪念的。 相信蜀王妃如果重生,宁愿自戕也不肯嫁到朱家去吧? 顾晨把磨人的小老二送走,就开始和标儿搞神机营了。 神机营是永乐五年,由朱棣组织并运用的机构。 在洪武年间的时候,火器等都是由军器局制造的。 军器局还掌造戟、节、角、锣、刀、盾、弓箭等军用武器,所涉及、需要研究的东西太多。 所以,顾晨在神机营里,单独搞了一个火器研究室,也就是专门研究火器,不管其他。 洪武初年使用最多的火器是火铳,这是一种以铜或铁铸成的管状射击火器,火铳主要有两种形制。 一种是单兵使用的手铳,前面是细长的圆筒形前膛,可以放置弹丸,然后着是椭圆球状药室,可装填火药。 每次使用时,先装填火药、放置弹丸、然后点燃火捻,依靠火药爆炸的威力冲击到弹丸。 最后再喷发出去,杀伤敌人,这是手持的铳。 直接放图吧。 另一种是碗口铳,相当于小型的一种火炮,前膛更粗,药室更大,这种通常被安置在船上或城头使用。 在洪武年间,这两种铳应用广泛,而且很标准。 铳身全部都刻有铭文,上面有制造局的名字、规格重量、监造官员职务姓名,还有教匠和军匠们姓名、制造日期等等…… 这两种铳从速度、威力、命中率等方面来说,其实都是有限的,所以大明都是冷兵器火器并用。 但是这时候,我们的武器,还是领先于世界的。 等到朱小四登基,创建了神机营后,大明的火器又被推上另一个高峰,可以这样说。 如果没有神机营,于谦能不能击溃也先他们还不一定呢。 第 167 章 火器研究室 而顾晨,就想让标儿现在就为以后打仗的事做好准备,成立神机营,让全营士兵都用火器打仗。 搞出一支让人闻风丧胆、听着就屁滚尿流的的队伍出来。 嗯,就像那个阿鲁台,听到朱棣来了就跑一样。 朱标带着顾晨,来到刚刚成立的神机营参观,并把在编的几位大明火器发烧友,给叫过来问话。 “孤给你们看图纸,你们多久能造出来?” 火绳枪的前身是火门枪,也就是咱们大中国的火铳,后身则是现代步枪的直接原型。 他的好处也有很多,首先就是射程就提上来了。 最远的话,能有一百米的射程。 然后就是点火方式的改变,不再像以前一样是纯手工点火了,而是有了机械辅助工具。 而原本用来拿点火的手,也被彻底解放了出来。 这让火绳枪威力、准确度和操作度上都有了极大的增加。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这玩意儿比弓弩省钱。 而且比传统的火门铳威力大,这些好处发烧友们光看图就能看出来,更是没日没夜地研究。 “回太子殿下的话,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工部侍郎陶广义拱手答道,保守估计了一个时间。 只要有完整的图纸,不过一个月他们就能弄出来。 可话不能说太满,太满完不成,脑袋就容易搬家。 这个陶广义,就是那个据说在晚年把四十七个自制火箭绑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上面,双手举着两只大风筝。 然后叫自己的仆人点火发射,幻想利用火箭的推力,加上风筝的力量飞起,不幸火箭爆炸的那位。 他现在还没这么干,只不过原本是已经退休在家的。 可又被老朱薅了回来,给了个工部侍郎的官儿研究火器。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和埋怨。 反而在看到图纸时笑开了花儿,口中连连称妙。 顾晨看着也很是感动,科学家无私奉献和对科学的研究的精神,还真是令吾等敬佩啊。 可惜了,却和自己一样,都逃不过老朱家的剥削,偏偏他还被剥削地很快乐,做感兴趣的工作,和做糊口的工作,就是不一样啊。 “成,加点儿紧。”朱标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去忙,然后笑着对顾晨道:“这枪的图纸孤仔细看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若是真的能造出来,我大明的国力能提上许多,到时候还得好好赏你。” 虽然这玩意儿还没造出来,可朱标已经在想象他的威力了。 “欸,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都是为臣者应尽的本份。” 老板画的大饼,员工看看就得了,再奖不过也是升官儿。 还能有爵位不成? 除了跟着皇帝开国的,有几个文臣能被封爵位的? 明朝倒是有三位,可人家都是出过塞的文官儿。 而自己这细皮嫩肉的,哪里吹得了塞北的冷风啊? 让他指挥将士,他压根也不是这块料。 不过就是从现代过来,懂一些后来人的东西,而且知识比较杂,靠这个吃口饭罢了。 “不过,殿下,这枪其实也是有些不足之处的,它需要一段用醋煮过的火绳,所以需要将士背着绳子作战。” “若是这绳子不够,这枪恐怕也就不能用了。” 西方当时有个拉尔夫的爵士,被围困在德维柴斯。 由于火绳已经全部被用完,他不得不命令自己手下的军官在全城逐家搜寻所有的绳子。 然后全部带回,再锤、煮好,作为火绳用以救急。 这道工序也很复杂,如果没有醋那些东西的话,将士们甚至会用尿液代替,那味儿简直是…… “雨天和风大的时候都不能使用,而且点燃火绳也很危险,很容易炸伤将士们,而且不能在夜间偷袭敌人。” 点燃的火绳在夜间很容易暴露位置,所以不好用作偷袭的武器,可朱标却已经很满意了。 “什么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能比以前的火铳威力强,能够揍得敌人哭爹喊娘就行。” 传统的火铳也有炸膛的风险,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火药的威力这么强,难不成还能不用吗? 顾晨莞尔一笑,也是,老朱和标儿又不是大清。 明明火药就更好使,可他们偏偏说什么不能忘本。 所以开始荒废火器发展。 导致洋人端着枪过来的时候,大清的将士还拿着冷兵器跟人打。 也不知是被努尔哈赤的死吓到,还是怕汉人掌握火器,推翻满清统治,他猜大概都有吧? 毕竟对于一家之姓的天下来说,什么比得过皇权稳定呢? “太子殿下说得是。” 顾晨和朱标从研究室里头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道。 “等西平侯从云南回来,这里就会热闹起来了。” 汤和去了五开山平乱,大概过完年也就能德胜还师。 老朱和标儿的意思是,等汤和回来就去云南帮沐英看着,然后让沐英、徐允恭几个练神机营的兵。 朱小四的神机营,就是以三段击效果闻名天下的,而练神机营的柳升,就是沐英部下所教。 所以没有人,比沐英更适合练神机营的兵了。 顾晨本以为自家那浑小子,大概率在魏国公府待不了三天,谁知六天、十天过去都没信儿传来。 “这小王八蛋,他该不会坚持下来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咋受得了徐达的魔鬼训练啊? “二哥儿是小王八蛋,那相公你又是什么?”苏婉盈啃着酸掉牙的果子,笑道:“大王八蛋?” 孩子有恒心其实是件好事,只不过用到了父母不喜欢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又在丈夫嗔怪的表情下宽慰道。 “别着急,不是还有三个月,如今一个月都不到呢,兴许明日,兴许后日,魏国公府就让咱们去接人呢?” 就那个写几个字,能闹着如厕五次,喊着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娃,指望他在魏国公手底下坚持下来? 难! 闻言,顾晨稍稍放心了些,又开始想着神机营的事情。 他记得,安南小王子黎元淳也是火器研究的人才。 他被明军俘虏后,可是帮朱小四把大明的火器更上一层楼了的。 嗯,到时候等标儿登基,安南那边绝对不能放弃。 况且,安南的港口,对大明也是只有好处的。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既然朱小四能够征服安南,那等标儿当了皇帝,手底下有那么多能打的武将班底。 会拿不下安南吗? 洪武十八年,十月二十,前去日本国岛根县的十人小分队回来了,只回来了六个人。 老朱没急着问银山,倒先关心起剩下的四个哪去了。 领头人纪云见皇帝这么关心他们,更是觉得感动。 “日本国内正在叛乱,两个兄弟不小心受了无妄之灾。” “死了!” “还有两个兄弟被捉去充了军,对方人多势众的,又拿着刀,不好营救,所以只剩下臣等几人回来了。” 这几个锦衣卫都多才多艺,倭语说得很是太麻利。 所以被当做本地人,捉去充军倒是也不奇怪。 “你们辛苦了。”对于大明人,死在异国他乡的老朱表示遗憾:“给那四人家里都给百贯抚恤。” 至于被抓去充军的家人,自然也是要好好对待的,将来在战场上遇见,那不就是友军? 嗯,希望他们日本国混好点,最好尽快成为带兵的大将,不过,老朱最关心的也不是这事。 “所以说呢,咱叫你们查的事,你们查到了没有?” 第 168 章 确有银山 虽然他内帑现在不缺银子,可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还是得有座银山放在自己面前,那才有安全感。 “回陛下的话,确有银山。”带头人纪云拱手,激动道:“据说,那是在前元至大二年的时候。” “他们日本国,有个叫大内弘幸梦见妙见菩萨对他说,说他领地内的银峰山下埋藏着大量的金银宝贝。” “这个人醒来之后,立刻就按菩萨的指示去那山上找银子,果然在山中挖出了银矿石。” “可是银矿的开采和精炼,对他们来说难度太大,再加上他们日本国内从那时候开始就战乱不停,所以开采总是断断续续的。” “这些,都是臣把守矿的士兵灌醉,那士兵告诉臣的。” “臣也仔细上山看了,根据从古留下的书籍推测,臣以为,那银山里的宝贝绝对不会少,起码能开采个一百年。” 原来这时候,石见银山已经被发现,还已经被开采过,怪不得锦衣卫能这么快找到。 否则若是按传统找矿的手法,只怕是还要许久才能发现。 顾晨抬头向老朱和标儿望去,只见老朱和标儿眼底全都是笑意,简直是藏都藏不住。 也能理解! 不管这改朝换代多少朝代,最起码在隆庆开关之前,中原华夏大地一直都是缺白银的。 而且国亡,大多都亡于国库空虚。 若有这么大个银矿,只要后世之君不是太败家。 那还怕国库空虚吗? 就算是亡国,也不会亡于没钱这种尴尬的理由上。 “好,好好。” 老朱手里紧紧捏着玉如意,转了好几个圈后才强压着激动道。 “叫龙江宝船厂的人来见咱,唐铎,立刻督促兵部练兵,然后立刻把廖永忠给咱叫回来。” 大明朝最厉害的水师,那还得数廖永忠最厉害。 老朱此时万分庆幸,还好自己当初听了顾晨的。 没杀廖永忠,这不就有大用了吗? 想到这里,老朱冲顾晨,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陛下,臣以为不能着急。” 顾晨见老朱几乎是快失去理智,立马起身劝他冷静。 “日本国离咱们大明太远,大明的儿郎去那么远的地儿,难免会舟车劳顿,影响战力。” 闻言,老朱这才想起来,小顾给老大说的是先打女真,再拿朝鲜,最后在对小日子动刀子。 他一挥袖子,指着顾晨道:“你继续说。” 确实,打仗不是小事,可千万不能太着急。 不然败给一介小国,那周围的附属国还能服大明吗? 顾晨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话术,才缓缓地分析道。 “陛下,辽东有条江,叫图们江,世代归女真人所有。” “那条江是咱们大明,通往日本海的唯一海道。” “可高丽看咱们国朝初建,还在努力抗击北元的缘故?” “他们便大肆吞并已经被咱们招降的女真部落,然后移民,以此来蚕食本属于咱们大明的领地。” “陛下,臣以为,咱们应该先把辽东重视起来,招抚女真,把图们江、把通往日本海的海道拿回来。” “若有可能。”顾晨拱手,抬头看着老朱的眼睛道:“连高丽咱们也,一并纳入大明版图。” 顾晨身上的野心,别说是旁人,就连唐铎和老朱都感觉震了一震,老朱更是久久不言。 如今,北元的事儿,还没有解决呢。 大明有这个精力吗? “孤以为光曦说的对。”早就谈过此事的朱标站了出来,对老朱道:“李成桂,有篡国之心。” “儿子以为,咱们可以利用李成桂,收拾辽东,完成移民,驻扎军队,从而收回被高丽吞并的地。” “等李成桂篡国,咱们再以平反为借口打过去……” “父皇,神机营出了新火器,您想不想去看看?” 听说新火器自己出来了,老朱立刻就来了兴趣。 “走,去看看!” 其实除了火绳枪以外,顾晨还把红夷大炮的图纸给了出去。 他拼命想看过的图纸,想得他近日头发都一把把地掉。 当然,如今枪和炮都不叫这个名字,名字还没想好叫啥呢。 他是个起名废,就让老朱和标儿自己去琢磨吧。 如今火绳枪是出来了,可大炮还需要一些时间。 老朱只能看看火绳枪,再看看大炮的图纸。 “这枪叫什么名儿啊?” 可就单论火绳枪的威力还有成本,老朱这会儿就已经很满意,看顾晨的眼神也逐渐"慈爱"。 顾晨笑道:“还没名儿呢,要不陛下给取个名儿?” 按照大明朝的取名习惯,他盲猜老朱应该会给取个很威武霸气的名字,谁知却听老朱道。 “那就叫大明一号神枪吧,希望我大明的火器还有二号、三号、四号,一号更比一号强。” 老朱从打天下的时候开始,就知道火器的重要性,火器越厉害,说明大明的军队就能越无敌。 大明的军队越无敌,旁的国家就不敢欺负大明。 “这一号神枪,立刻开始造,先造个一万把出来,只是这李成桂……找谁去游说呢。” 那肯定得找个能说、能忽悠,演技也必须得好的,身份也要够高,这样才能显出朝廷的态度。 其实让小十五朱植去游说最好,他母妃是韩妃,是高丽人,朱植身上也有高丽人的血脉。 可这孩子今年才不过八岁,哪里干得了这事? “陛下,臣以为,李小公爷合适。” 顾晨把李景隆推了出去,成功得到了老朱的白眼。 “九江还小呢,这么重要的事,能交给他吗?” 那就是个小孩子,把事情办砸了可怎么是好? “陛下,小公爷能演会装,又是陛下的外甥孙,天底下谁不知道,这身份肯定是足够的。” “而且就是因为他年纪小,李成桂那边才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才会相信他的话,若是派个老狐狸,李成桂兴许还得琢磨一些时候呢。” 谁会防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只要敌方有了轻视之心,剩下的事情难道还不好办吗? “这成吗?”不是老朱看不起九江,那孩子成天就知道玩儿:“况且,让他去,他也不乐意去吧?” 那孩子才刚成亲,辽东苦寒危险,他舍得放着温柔乡不待,跑去苦寒的辽东见李成桂吗? 之所以在辽东见,自然是让李成桂前来辽东见人。 作为天朝上国的曹国公之子,没有亲自去找他的道理。 顾晨笑道:“愿不愿意的,陛下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些日子,小李子怕是寝食难安,就连做梦都想干出点儿什么,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吧? 如今快十一月的应天,这会儿已经开始冷了起来,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刚过,按理说李景隆应该和燕王回北平。 只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李景隆临出发时居然被叫去了皇宫。 “逆子,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李文忠自上次病愈后,身子就一直不怎么好,见孩子不听话,心里着急,所以总是咳。 “没有啊爹。” 李景隆也很懵,掉粪坑那事儿除了顾光曦和自己随从,也没别人知道这事,难不成是顾光曦跟陛下告状? 可也不应该了,要告早告了,怎么会这时候才告。 这般想着,他扭头看向朱棣,扬起一抹讨好的笑道:“燕王殿下,我去去就来,你等我啊。” 第 169 章 你也能演会装 朱棣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表示可以,本来就是一家人,也该等上一等的,路上也好做伴嘛。 怎料,云奇却在这时候,笑着对朱棣道。 “陛下说,因为还有其它的差事要交给小公爷,所以小公爷今年不回北平了,请燕王殿下先行吧。” 什么玩意儿? 闻言,朱棣立刻来了精神:“什么差事?” 九江能办什么差事? 该不会是老爹偏心眼儿,想留下九江在应天过年吧。 老爹从前就更加偏心表哥,引得他们兄弟嫉妒得不行,等有了九江之后,又开始偏心九江。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云奇就算是知道,也不敢嚼舌头啊,所以只客气道。 “奴婢只是替皇爷传话的,哪里知道这些国事。” 皇爷对他们这号人可不好,这些年被打死的太监可不少,他并不想做被打死的其中一个。 说罢以后,他又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文忠道:“刚好,曹国公也在,这便一块儿进京吧。” 李文忠原本是来送儿子的,这会儿刚好也在此,倒是也省得他再去曹国公府叫人了。 李景隆看着脑袋上那灰蒙蒙的天,心里却很是担心,纠结了许久还是向云奇打听道。 “顾大人在吗?” 陛下这时候把他叫过去,他怎么觉得是没什么好事呢? 云奇一脸茫然:“哪个顾大人?” 这朝堂之上,有好几个顾大人,小公爷也不说清楚些。 “还有哪个顾大人?”李景隆从怀里,掏出一贯钞塞过去:“就都察院的哪个讨厌鬼嘛,顾晨,顾大人。” 眼下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济宁侯府顾家以外。 还有谁比顾晨出名,值得他李景隆问一句的吗? “哦,顾大人不在。” 见李景隆松了口大气,云奇又把顾大人才刚走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觉得在皇爷跟前办事的,还是把嘴巴闭紧为好,别人没问,那自己最好还是不说了。 “小公爷,其实顾大人挺好的,一点儿也不讨厌。” 去年宴会上,顾大人还给他发了过年的红包呢。 不多,算不上勾结,可那也是顾大人的心意啊。 李景隆撇撇嘴,不说话了,哪个好人会给人扔粪坑的? 奉天殿。 “见李成桂?”听到皇帝安排的任务,李文忠立刻站了起来:“陛下,这臭小子不行的。” 那李成桂就是个老狐狸,自己儿子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不过就是传个话而已,有什么不行的?” “你也太看不上九江了,九江,你说你行不行?” 老朱想起顾晨的劝告,便没有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只说让李景隆去带个话,让李成桂帮大明打北元、击女真。 “就是,有什么不行的?” 李景隆本来还有些不愿意的,可他一想到顾晨对自己的嘲讽。 他就…… 什么叫他做了什么事儿? 这不就是说他一事无成的意思呗? 自己要是,能够把陛下交代给自己的差事给办好,那顾光曦还不得对自己刮目相看么? 老朱看着九江,慈爱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这可是保儿的孩子,他拿着亲孙子看的孩子,也一直希望他成事,将来成为标儿和雄英的帮手。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又哪里有自己家孩子忠心呢? 小李子框框点头答应:“说定了。” “乖孩子。”老朱起身,像小时候一般拍了拍他的脸:“此事不得有误,差事一定要办好。” “若是办好了,等你回来,咱给你个官儿当。” 这孩子若是能提前办成一些事,他也好提前给封官儿,为他以后入朝打下坚实的基础。 免得那些个文人的笔杆子,又骂他任人唯亲。 从奉天殿出来以后,李景隆还在那儿傻呵呵地乐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顾光曦对自己服气得五体投地的模样。 “爹,你咋不太高兴呢?” 幻想了好半晌,李景隆从幻想中的世界跳出来,他才发现老爹正满脸不高兴地看着自己。 “如今这都快入冬了,你怕是不能回家过年了。” 李文忠本想教育儿子一顿,可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舍不得自己孩子这时候离开,也心疼孩子会在辽东受苦,更不想在他离开的时候骂他。 “听说,辽东的雪,厉害的时候,能堆到人的胸口,那地儿缺衣少食的,你怎么也得吃些苦。” 总不可能一直在屋里待着,可是那边再怎么厚的大氅,却也抵挡不住那里的寒冷啊。 陛下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着急,过完年开春再去不行? 非让孩子受这罪? 老朱:……能不急么,你见过能挖一百年的银矿? 李文忠回过身来,看着自家这双眼清澈懵懂的崽,幽幽地叹了口气,满是惆怅地道。 “回吧,爹给你多收拾些东西,陛下说让顾大人陪你去辽东,你行事说话,要多听顾大人的话。” “不可自作主张,明白吗?” 除了心疼儿子会吃苦,李文忠更担心儿子会把事办砸,让陛下生气,将来再失了庇护。 李景隆不屑地撇撇嘴,不过就只是传个话罢了,陛下还非得派个书呆子跟着去,至于吗? 这也不怪李景隆,毕竟李成桂可是频频向大明示好。 如今大明主动拉拢,还开出这么诱人的好处。 那狼子野心的李成桂,有道理拒绝大明橄榄枝吗? 可看着满脸不放心的老爹,孝顺的李景隆还是点了点头。 “爹,儿子知道了,儿子定然不会再惹事了。” 而此时,在东宫之中,顾晨也表达了自己不想去辽东的意愿:“太子殿下,这事他不至于。” “小公爷能演会装,让他去和李成桂谈话肯定够了。” 就小李子那张单纯无邪的脸,谁见了他不觉得无辜啊? 那李成桂如何会防备这种小娃子? 五十万大军打北平打输了,朱允炆还不相信他是燕王党呢。 就这样的人,他顾晨都得甘拜下风。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李景隆又不知道皇帝的计谋。 他还以为,皇帝真的想扶持李成桂当朝鲜王呢。 “你也能演会装啊。”这时,老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这事很重要,你不跟着咱不放心。” 这事儿关系着大银山,必须要慎重再慎重才行。 这建议又是顾晨提议的,他不去谁又能去? “父皇(陛下)” 老朱从外头走了进来,朱标和顾晨见状连忙起身行礼。 第 170 章 坑了老朱二十块金砖 顾晨看着强势的老朱,首先从气势上就忍不住虚了虚。 “那也不一定非要臣去,朝中的能人那么多,陛下派谁去都行,臣的妻子怀有身孕。” “第一胎时,臣去江浙赈灾,刚生完又下了狱,可把她吓了个够呛,差点就落下病根了。” 老朱稍微有那么一些心虚,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毕竟,是顾晨知情不报,玩忽职守在先。 顾晨接着道:“第二胎刚刚生下来,臣就去了福建,一去就是三年,回来的时候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老朱抬头看天上的房梁,这不是御史的职责吗? 顾晨又道:“这肚子这个才四个月,臣又去辽东,万一赶不上妻子生娃,那又该如何是好?” 那可两千多里路呢,等回来娃都从肚子里出来了。 这不合适吧? 可老朱并不觉得这不合适,他还振振有词地道。 “既然前两胎都是如此,所以这一胎也如此又怎么了呢?” 老朱立刻道:“再说了,你个大男人在也没有用啊,你是能帮你媳妇接生,还是能替她生?” 见顾晨噎得说不出来,老朱便又开始打感情牌。 “一切要以公务为重,想当初,皇后娘娘生太子、生秦王、生晋王、燕王时,咱也不在家。” “可是咱不在家,耽误皇后娘娘生孩子了吗?” “没有吧?” “这有稳婆,还有郎中,你怕什么?” “你媳妇要是对这事有意见,你就让她来找咱说。” 何况又不是头一个孩子,都生了两个早就有经验了。 这哪儿能成为躲懒的借口? 顾晨:“……” 谁敢找你说啊? 你那是给自己打江山,我这是给你打工能一样吗? 要点脸呗? “行了,咱也不和你说虚的。” 老朱见顾晨还是不肯松口,当了这么多年的君臣,他知道自己恐怕得多少出点儿血了。 “只要你陪着九江去辽东,那咱私库里的东西。” “咱……咱许你挑十样成不成?” 文人爱个字画,他库房里没用的字画多得不得了。 顾晨:“……” 老朱库房好东西是多,整些回去倒是也不亏。 毕竟孩子可都是四脚吞金兽,养起来可费钱呢。 可是十样,不行,他得加码。 老朱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又肉疼地伸了个二出来。 “二十样,成不成?” 皇帝赏赐的字画宝贝瓷器,拿回去也只能当个摆设。 又不能卖。 顾光曦捡不到什么便宜!!! 他后代子孙要是犯错,到时候又能再回到自己子孙手里。 二十样就二十样吧! “真的?”顾晨咽了咽口水,又再次确认了一遍:“陛下内帑里的东西,全都任臣挑二十样?” 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君无戏言!”老朱见他松口,立刻叫人带路:“走,咱亲自带你去挑,挑中啥直接拿走。” 这还差不多! “陛下,倒也不是东西不东西的,臣只想为陛下分忧。” 顾晨立刻屁颠屁颠跟上,朱标也摇头叹息地跟上。 他觉得,爹不太了解顾晨,一会儿肯定得后悔。 不过,光曦也不容易,占家里一点儿便宜也没什么。 内承运库。 顾晨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好东西,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就是不拿,老朱还笑呵呵地和他推荐。 什么唐宋的画儿,还有瓷器,各种文人雅士喜欢的好东西,只不过顾晨一个都不感冒。 “陛下,这个不实用,臣不怎么喜欢。” 顾晨把画儿推开,径直按帖标打开一个装满金砖的箱子,霎那间,整个屋子都金光闪闪的。 不止屋里金光闪闪,他顾晨的眼睛也开始闪金光了。 在老朱僵硬的表情下,顾晨直接抱起一块儿金砖道。 “臣是个务实的人,比较喜欢这个,只是这玩意儿有点太重了,臣一个人肯定是拿不走的。” 说罢,他扭头看向朱标,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脸。 “太子殿下,这太重了,劳烦殿下让几位天使帮帮忙,帮臣送到宫门口的马车上可否?” 朱标自然笑着点头答应,顾晨这才贱兮兮地和老朱道。 “陛下,臣也不多占您的便宜,您说二十样,那就是二十样,臣绝对不会多拿一块儿的。” 老朱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绿,本想拒绝的吧,可君无戏言,何况自己好大儿又答应了。 他不能打自己的脸,更不能打好大儿的脸吧? 朱标见老爹不说话了,便冲着几个太监点了点头,他们便立刻上前帮顾晨拿金子了。 “等等等……”老朱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晨:“二十样,你全拿金子,不拿点儿别的啊?” 不是,他怎么敢的啊? 郭桓才只敢偷他十八只金锭,顾晨居然敢要他二十块金砖。 顾晨眨眨眼,无辜地问道:“除了这二十块金砖,难不成,陛下,还想再赏臣点儿什么?” 他给了火绳枪的图纸,还给了红夷大炮的图纸。 还得在即将入冬的时候,不在家陪自己有孕的媳妇,去寒冷的辽东为你老朱家办事。 就二十块金砖,一块四斤,也就八百两黄金而已。 不过分吧? 可能大家对这个金子没概念,那就浅浅替大家解释一下,假如按五百块钱一克的金子算。 单单这二十块金砖,就能够值两千万的红票子。 不怪老朱的表情这么难看,这不是剜他的心肝肺么? 老朱听了顾晨如此大胆的话,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想要什么?” 天底下谁不知道自己惩贪厉害,大臣们唯恐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爱财的心思,被自己给盯上。 这个顾光曦,咋就不按套路走呢? 还有,不是说文人,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么? 他怎么掉钱眼里了呢? “不要了,不要了。”顾晨见好就收,拱手道:“陛下慷慨,臣感激不尽,一定好好办差。” 若是再要些什么,他都怕老朱立刻马上掐死他。 “去吧。”老朱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再三说服自己不能太小气:“这差事办不好,咱要你好看。” 倭国有银山、倭国有银山、倭国有银山!!! 自己不缺、自己不缺、自己不缺!!! 各念三遍之后,老朱心里才算是好受了那么一点儿。 看着顾晨离开的背影,他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老大,这个顾光曦,下手也忒黑了一点儿,早知道咱不叫他去了,还有,你倒是大方得很,说给就给了。” 整整二十块金砖,都够大明的儿郎们吃多久了? 都够自己建多少养济院儿,造多少把火铳了? 心疼!!! “爹,光曦给咱们的火器图纸,咱们还没赏人家什么呢,不过几块金子,给了就给了吧。” “何况,这可是您自己说,让人家随便挑的。” 君无戏言! 朱标倒是看得很开,先进的火器,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他还正愁赏给光曦点儿什么呢。 “去去去,去给你娘说,以后晚上减两个菜。” 老朱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看着少了一大半的黄金箱子,老朱的心肝肺那叫一个痛啊。 第 171 章 一切都是天意 老朱本以为,顾晨不敢选黄金的,谁知道他…… 早知道,他就把金子都给藏起来了。 可惜,可惜啊! 这边的顾晨一点儿也不低调,让公公们把黄金高高举起,在宫禁之中各种招摇过市。 那模样,仿佛恨不得告诉天下人,这是皇帝赏的。 “韩大人,你瞧瞧这什么样子,你也不管管光曦。” 詹徽可见不得顾晨这样子,他忍不住同老韩吐槽。 “如此得意忘形,视这些黄白之物俗物为宝贝,哪有半分文人风骨,实在是太不像话!” 韩宜可看着自家徒弟,带着人往宫外走的背影笑道。 “年轻人嘛,哪里懂得稳重二字,以后就明白了。” 光曦不过是想告诉大家,他的金子来路是清白的。 詹徽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到底是因为嫉妒人家红了眼,所以失去了理智。 还是,当真没想到呢? 顾宅。 苏婉盈靠着软枕,看着丈夫身后闪闪发光的黄金,红润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不可置信。 “所以,相公的意思是,你为了这八百两黄金,要在这时候,离开我和孩子,归期不定?” 虽然,但是,这八百两黄金确实诱人。 如果非要让她选的话,她也会愿意让丈夫跑一趟。 可孕激素作乱,她又有点不高兴。 她想知道的是,在丈夫的心里头,到底是自己和孩儿更重要一些,还是这黄金更重要呢? “怎么可能是为了金子?”顾晨握着媳妇的手,轻声道:“君命不可违,只是在不可违之下……” 人家是皇帝,皇帝给你安排任务,还由得着你拒绝。 脑子不想要啦?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高高兴兴薅老板一点儿羊毛呗。 何况,出趟外差赚两千万的事,脑子傻了才不干呢? “这话倒也是,这可是黄金,什么时候都都值钱呢。” 见丈夫不是为了银子,苏婉盈心里舒服了些。 “那相公早去早回,尽量在生的时候回来吧?” 刚生完闺女,丈夫下狱,刚生完老二丈夫又出远门。 可好歹生前两个的时候,丈夫都在家里啊。 “我尽量,别怕,来去不过四月,应该能赶回来,就算回不来,太子殿下说会让宫里的嬷嬷为你接生。” 到底还是标儿想着自己,不像老朱那个混蛋。 只知道扒皮,不就是给了点黄金,瞧给他心疼得。 打量着自己不知道他咋想的,还以为自己会选字画? 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不能卖,只能看,你还别不信,什么人会卖字画? 破落户,你家不行了,才会卖这些玩意儿过活。 他顾晨虽然不惧这些个话,可家里人难道不要脸面了? 何况,皇帝赏赐的东西,你能随便拿去卖么? 不像这些真金白银,这玩意就是用来花销的。 很是保值大家都知道,而且还能随时换成钱。 到时候给闺女置办嫁妆也好,还是给儿子娶媳妇儿也好,随时都能拿出来用,是不是更实用? 想到这里,顾晨又揽着自己媳妇,温声笑道。 “等我回来,老二那臭小子肯定也受不住磋磨回来了,到那时,我非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可惜了,在小子向大人投降前,徐达不让家里人去探望,不然的话,他现在就能去嘲笑。 好吧。 他是想给儿子道个别,毕竟好几月见不到那个臭小子了,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是舍不得。 魏国公府。 此时秋风瑟瑟,徐达系着披风都能感到一些凉意。 可院子里的小娃子,却衣着单薄地按规矩扎马步。 如黄豆子般大的汗珠,一颗颗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两只小腿儿有些打颤,却还是咬牙坚持。 走廊上徐允恭,还有徐妙锦都担忧地望着他。 随着戍时末的梆子敲响,小娃子才无力地瘫在地上。 “修哥儿。”徐允恭连忙上前,把孩子抱了起来:“地上凉,你身上都是汗,若是邪风入体怎么好?” 这个年纪的小娃子,可最容易被风寒送走了。 “徐大哥哥,我今日完成考验了吗?” 顾修人小志坚,每天累得半死,可一定要得到一个准话,才肯回屋睡觉,今天也不例外。 徐允恭抬头看向老爹,见老爹无奈地点点头之后。 他才宠溺地笑道:“完成了,乖,回屋睡觉吧。” 看孩子双腿打颤站不稳,他便好心地抱着小娃子回屋。 “爹。” 六岁的徐妙锦站在爹爹身旁,疑惑地看着父亲。 “爹爹既然不想收他为徒,为何不加练呢?” 练得他痛不欲生,他不就知难而退了吧。 这样一来,顾家弟弟也能少受一些时日的罪了。 徐达叹道:“这已经是他极限,再加这孩子就该废了,你爹是报恩的,又不是来报仇的。” 人家救了自己的命,结果自己在这练废他儿子?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儿吗? “那咋办?”小妙锦仰起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爹爹:“所以说,爹爹是要屈服,是要收他为徒了?” 其实,她也挺喜欢这个顾家弟弟,很有趣呢。 “这还有两个月呢。”徐达揣着手,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自己生前还能不能再收个徒弟,那都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何况,他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咋想的。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坤宁宫。 老朱知道顾晨拿着金子到处炫耀,让大家都知道自己赐了金子以后,忍不住跟马皇后笑骂道。 “这个混账,给都给了,难不成,咱还能再要回来么?” 他朱重八的脸皮就是再厚,那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啊。 “这事儿啊,可说不好。”马皇后丝毫不给面子,笑道:“毕竟在陛下这里,丹书铁卷都是能收回的。” 所以,如果自己是小顾大人的话,那她也会这么干。 “妹子,你这……”被媳妇戳中短处,朱元璋的老脸就是一红:“唉,咱也是想给咱们标儿多留点儿。” “国家满目疮痍,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国朝初建,百废待兴,正是应该人人出力的时候,官员很不该在这个时候沉迷享受、贪恋金银的。 第 172 章 笑得像朋友家的哈士奇 马皇后知道丈夫的德行,她拉着丈夫的手柔声道。 “那些武器,若不是小顾所造,若是别国所造,陛下想买的话,您猜别国又会开价几钱?” 闻言,老朱倒是没说话了。 首先,他猜测别国肯定不会卖。 因为如果卖了,可能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威胁。 就算是要卖,那肯定也是天价。 反正若是换了自己,那肯定是不可能卖给别人的。 洋人:不不不,当初我们端着枪想卖给你们乾隆皇帝,可人家看不上,压根儿就不买呢。 马皇后轻声道:“你就当,是拿这金子买了那些图纸,小顾得了好,说不准就能想出更好的枪炮来呢?” “是不是?” 你想要厨子做出更好的菜,那本钱就要给足呀。 你就给人家一块豆腐,人家厨艺再好也做不出肉呀。 老朱点点头,经妹子这般说来,他心里倒是舒服了些。 “妹子说得也是,这样说来,咱倒像是捡便宜。” “这小顾,是个好的,有这样的人才给大明朝当官,这是我朱家的运气,是老天爷罩着我朱家子孙。” 给了那么多金子出去,他心疼是真,可不生气也是真,毕竟人家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爱财爱得光明正大,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就好了。 顾晨离京的时候,几乎半个朝堂上的人都来送了。 当然,在老朱的大屠杀下,就是全来了也没几个人。 不过他身为喷子,还能有这么好的人缘也属实不错。 韩宜可叹道:“如今朝中无人,除了都察院和吏部,你还得兼礼部的差,说起来也是辛苦。” 历朝历代,哪有官员兼这么多部的活? 除了他大明朝,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吧? “是啊,还是同李小公爷这种纨绔子弟同路。” 宝船瞥了眼不远处的李家父子,意有所指地道。 “顾兄,真是苦了你,可惜礼部的官员空置,事务繁忙,离不开人,我不能与你同去。” 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也不知道这小子会怎么整人。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特别小,给耳力好的李家父子听了个清楚。 “嘿~” 李景隆这个暴脾气,可忍不了一点,他刚准备要上前理论,却被自家老爹给死死拽住。 他不高兴地道:“爹,您拦着儿子干什么使,您没听那帮书呆子在哪儿说我坏话啊?” 书呆子还自诩君子呢,有本事来他面前说啊。 看他动不动拳头! “他说得不对吗?”李文忠撒开儿子,然后沉着脸警告道:“要记住猎场的教训,不可再和顾大人别苗头。” “知道吗?” 猎场那事,李景隆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自己老爹。 对着随从几板子下去,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顾晨就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就凭自己的儿子想让他吃亏。 恐怕,有点艰难,还很有可能遭遇反噬。 “知道了爹。” 想起那日自己身上的味儿,李景隆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这边的郭翀笑道:“顾大人放心,虽然你不在家里,可我定然好好教导灏哥,保证一日也不会懈怠。” 当然了,教导那是顺带,吃饭才是头等大事。 顾晨点了点他笑道:“成,只要灏哥儿过两年能中举,那郭大人就是把我家粮食吃光都行。” 这位山西大汉不要太能吃,一顿能干八大碗肉臊油泼面。 还好,还好,他家不缺这点儿面。 都察院的人对顾晨的不舍,主要表现在院里的私柜。 顾晨这一走,那柜子只怕要许久才能被打开。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谁不指望分点年终奖过年呢? “顾大人,你可要早些回来,我们会想你的。” “是啊,顾大人,都察院没你可不行啊。” “顾大人,你不在,我们都没个主心骨了。” “对啊,顾大人,你有没有话想对我们说?” 他们严重怀疑,顾大人是把发年终奖的事给忘了。 可身为文人是要脸面的,他们又不好意思直接说。 “德行!” 顾晨见他们如此依依不舍,倒也猜到这帮贫穷打工人的心思。 他笑着在怀里掏了掏,便从掏出私柜的钥匙递给韩宜可。 “劳烦老师帮帮忙,过年时给大家伙分一分吧。” 见年终奖的事没跑了,大家伙你看看我也看看你,都十分兴奋,心里感慨又能过个好年了。 韩宜可看着自己面前的钥匙,却并不伸手去接。 “我拨不好算盘,干不了这活,让年轻人上吧。” 将来光曦上来了,总是要提拔自己人上位的。 想要官儿当得大,这人缘就得好,人缘是靠累积的。 从现在开始累积,能让他以后的官途更加顺遂。 “成。” 顾晨不知道老师的想法,只当老师是嫌事情麻烦,便把钥匙递给余敏,等于把这事交代给了他。 “只能分一半哈,剩下的一半是给外差的伙伴报账的。” 自己出趟外差能挣两千万,别的伙伴可没这个运气。 就算老朱让他们去私库挑,他们也是不敢拿金子的。 所以呢,还是要大家留点备用。 毕竟,罚金,不是每天都有,那得看老天爷赏饭吃。 李景隆见这帮文官从头到尾,都只和顾光曦说话,对着他和爹就笑着点点头就不理会了。 “张狂什么啊?” “书呆子!” 他都不明白,这些书呆子到底哪里来的清高劲儿。 论钱,不如自家。 论权,也不如自家。 还拽得不得了,以为考了个进士不得了啊? 哦,不对。 好像确实不得了。 人家实打实靠自己的能力,而他是靠拼爹呢。 顾晨和李景隆刚上路的半个月,还能做到互不打扰、互不说话,一直把对方当做空气那种。 可怎奈顾晨这边好吃的花样多啊,明明就只是一颗白菜,可他却能做出各种各样的菜品。 小李子看看自己锅里的肉干白菜汤,再闻闻隔壁的醋溜白菜味儿,瞬间就觉得胃口全无。 贴身随从为他打好饭,又恭敬地送到了他手里。 “小公爷,用膳吧?” 李景隆盯着随从看了一会儿后,便扯过他低声吩咐道。 “顾快口那道菜,咱们厨子会不会做?” 随从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他刚刚已经问过厨子了。 厨子说从未见过这道做法,酒楼里头也没这道菜啊。 “小公爷,要不,咱们将就一下?” 出门在外,哪里还能有那么多要求不是? 第 173 章 辽东旧事 李景隆白了自家随从一眼,然后便不再说话了,只不过眼睛还是时不时地向顾晨瞟去。 不就是白菜么,顾快口咋就能做得这么香呢? 顾安早就注意到李景隆的动静,他抱着碗笑道。 “老爷,那边的李小公爷,貌似被咱们的菜给馋到了,顿顿偷偷瞄着咱们,还咽口水呢。” 这能不馋么? 路过城镇客栈的话还好,没路过只能自己做饭。 虽然李景隆是带了厨子的,可他的厨子毕竟有时代局限性,哪有顾晨这个现代人花样多? 想偷偷学艺吧,又觉得下作,可不就只能馋了。 “嗯,我知道。”顾晨笑道:“越往前走天儿就冷了,瞧着也快下雪了,咱们得吃点暖和的。” “晚上就煮皮蛋瘦肉粥吧,多放上一些热气姜丝,再烤几十串羊肉串儿,再烫上一壶热酒。” 媳妇知道他爱吃羊肉串,早让人给切好串好带着了。 李景隆的媳妇在北平,可没法子为他想得那么周到。 嘿嘿,看他馋死二丫头!!! 果然,中午的醋溜白菜,小李子勉勉强强还能忍住,可晚上的皮蛋瘦肉粥还有羊肉串他是忍不住了。 只见他端着碗过来,笑容乖巧地就像是朋友家的哈士奇。 “顾大人,你这锅里头,黑乎乎的是什么呀?” 说着,他吸了吸鼻子,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夹杂着一缕姜味和从未闻过的味道。 仔细一看,这黑乎乎有点像蛋,但是蛋咋能是黄色和黑色的呢? “这玩意儿叫松花蛋,也叫皮蛋,是用鸭蛋做的。” 顾晨就跟之前的矛盾不存在似的,笑眯眯地回答他的问题,就是不提出要请他坐下来一起吃。 李景隆:“……哦,鸭蛋做的啊。” 这顾快口咋没点儿礼数勒,难道不应该请自己一块儿吃吗? 他不想回去吃早就吃腻的菜品,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道理厚着脸皮道。 “顾大人,你不请我尝尝吗?” 看在好吃的份上,他可以对两人过往的矛盾既往不咎,从此成为普通同僚,和和气气的。 “小公爷看得上我这粗茶淡饭?”顾晨也不想和小孩子计较,爽快道:“那就坐下来一起用吧。” 将来用得着二丫头的时候还多,交好一些也挺好。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景隆见他这么给面子,当即就开心地坐了下来。 “多谢顾大人款待,待回京,我带顾大人开眼界去。” 其实,顾快口也挺好的,这也不记恨自己算计他的事情,还请他一块儿用饭,倒也好相处。 “哦?”顾晨故意拖长了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该不会,是我同小公爷初遇的地方吧?” 小李子小脸一红,当即便连连摆手,那种地方。 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他说开眼界只是随口一说。 自家是勋爵武将,怎么能和这帮文官儿搅和在一起呢? 顾晨也没有拆穿他的场面话,反正标儿以后如果想让李景隆带兵打仗,那他可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这家伙,就只适合去当外交官,去迷惑敌人。 这李景隆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连续干了三碗瘦肉粥,又坐在火堆旁啃了二十多串羊肉串。 “顾大人这口福真不错,怪不得郭榜眼天天退班就去你家,不管下雨还是天晴,没一天歇着的。” 感情,教书是假的,蹭饭吃才是真的咯? 吃饱喝足,李景隆瞬间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暖和、满足了,也有心思和顾晨两个人闲聊起来。 不远处的随从见公子这般模样,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瘦些的随从道:“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到脸都不要了? 另一个胖些的随从道:“我瞧着,是挺好吃的。” 公子咋也不念着自己,给自己也尝尝才是啊。 正想着,他感觉有些冷,就见队友正瞪着自己呢。 他忙低下头,把自己碗里的白菜肉汤当做是隔壁的肉粥吃了。 顾晨也发现,其实二丫头人挺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首先,他的小厮随从都不怕他,这代表什么? 代表小李子对下人宽容,从来不会责罚他们。 对下人都很宽容的人,又能是什么坏人呢?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自从李景隆蹭到了第一顿饭之后,他就每顿都端着碗来蹭饭了。 这货有张单纯无邪的脸蛋子,还有那他与生俱来的自来熟,没多久就对着顾晨开始勾肩搭背喊顾兄了。 顾晨:“……” 老子大你一轮,要是按十二三岁就去结婚生娃的话,指不定俺都能当你爹了好不好? 可是看着他那张无邪的脸,顾晨到底还是说不出重话来。 罢了,罢了。 顾兄就顾兄吧,反正喊他顾兄的人多了去了。 不喊贤弟就可以了! 顾晨和李景隆是在大年三十那天,才赶到定辽东卫的。 此时的辽东冰雪皑皑,就算是两人都穿着墨狐大氅,却还是冷得发抖,只能喝上几口当地的烈酒取暖。 一向自诩温润的顾晨,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特娘呢,谁说北方的干冷,没有南方的湿冷的?” 眼睫毛上都结了冰霜,尿慢了都能形成冰柱,拉屎拉慢了还得用棍子敲,气候恶劣地不得了。 好在是已经到了地方,马上就能到暖和的地方。 不用遭这劳什子罪,也不必挨这种变冰雕的苦了。 定辽都卫的两位指挥使,叶旺和马云听说两人到了。 连忙亲自出来相迎,又让人上锅子和酒肉来。 “辽东苦寒,比不得应天的气候,顾大人和小公爷来此一遭,受罪了,吃点锅子喝点热酒暖暖吧。” 马云和叶旺,都是早年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将士。 洪武初年,大明朝国内百废待兴、急于休养生息。 这时的朱元璋,并没有太多的物力财力消灭北元的残余部队。 这样的形势下,如果大明朝能够占据辽东。 那就既可以遏制残元势力的威胁,还能够解决辽东地区所带来的隐患,所以老朱一边对元顺帝招抚。 而另一边呢,又对辽东的首领纳哈出以诏谕的形式进行安抚、招抚,也就给他发圣旨。 可惜了,纳哈出不搭理他。 第 174 章 福祸相依 洪武三年的时候,北元大败,短时间对大明无法造成威胁。 然后老朱就直接让人带着圣旨,让纳哈出投降献出辽东。 可纳哈出是元末的重臣之一,虽然元朝败得很难看。 可他的辽东没事啊,所以他把老朱的话当个屁放了。 可有个叫刘益的,却在洪武四年的时候带着辽阳省投靠了大明,老朱对这个识相的小弟表示很欣慰。 毕竟在老朱心里,他是想在不花费太多物力财力的情况下,就能把整个辽东全部收入囊中。 于是老朱顺势在辽东设立了辽东卫,刘益这个识相的小弟,则成为了辽东卫的指挥同知。 和元朝有名无实的册封不同,老朱册封他是真给物资,给俸禄,给权利,所以当时的部落头目们都想得到大明的册封。 而当年的辽东很乱,洪保保就因为没有得到大明朝的册封所以心生嫉妒,杀害了刘益。 这件事,让老朱意识到,靠辽东的军阀是不能征服当地的。 所以他就让张良佐、房嵩为辽东卫指挥佥事。 以此来实现对刘益故地的直接掌控,同时又把刘益原来的手下。 统统进行“明升暗降”的替换,以稳固辽阳政局的稳定。 再然后老朱就把辽阳的辽东卫,改成定辽都卫。 这也可以看出,老朱对于平辽东的决心。 然后再让马云和叶旺两人代替刘益,镇守辽东。 而这两人也没让老朱失望,他们在辽东也是做出了成绩的。 建立将军府、收降高家奴,打退纳哈出、征讨大宁…… 在老朱的心里,这两个人,可是十分重要的。 “我们不辛苦,倒是指挥使和儿郎们辛苦了。” 顾晨刚刚观察了一下,大概是定辽都卫的儿郎们油水太少。 加上环境太过于艰苦,一个个吃饭都是眼冒绿光、狼吞虎咽。 手掌更是裂了一道道冰口,就连两位指挥使,那手也没法子看。 顾晨免不得递上自己做的护手霜,不顾反对地塞给了两人。 “两位将军的手,是打仗的手,可一定要好好护着。” 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再想想自己在京城过的什么日子。 顾晨头一次觉得,其实吧,自己的日子已经够好过了。 “那就多谢顾大人了。”两位将军推托不过便只好收下了,然后笑道:“顾大人,小公爷暖房请。” 和外面刺骨的凉意不同,暖房里头烧着热呼呼的炕,温暖如春,脱了大氅还觉得有些热。 桌上是早片好的羊肉,还有冒着热气的大铜锅子。 冬天热量消耗高,两人早饿了,不用两人招呼便开始狼吞虎咽,又喝了好些辣酒才觉得舒坦。 吃饱喝足,就开始说正事,首先发问的是李景隆。 “两位将军也知道,我们过来主要是想见李成桂,你们给李成桂带话了么,他怎么说,是来还是不来?” 皇帝早就让快马给两人带了信,估摸着时间的话。 这会子,李成桂应该已经有回信了才对。 马云知道这位小爷着急,便连忙回答道。 “回小公爷的话,李成桂回了信,说是在半月后,在奉集堡相见,他会为小公爷备好美酒。” “只是地方是他们选的,我和叶大人也不知,小公爷和顾大人满意与否,所以并未回他的话。” 他们才是上国,凭什么让那个姓李的选位置见? 奉集堡,这里就是老朱后来置铁岭卫的所在之地。 可最开始,老朱并没想把铁岭卫放在那个地方,而是在高丽境内,图们江以南的那些土地。 当年。 高丽恭愍王时越过了山脉,侵占了原属元朝合兰府的大片土地。 而当时的元朝内忧外患,没空和高丽争论这些事情。 所以,他们就理所应当,把这地方当成是自己。 而洪武二十一年的时候,朱元璋要在那里建大明的卫所。 这在高丽方面看来,明朝索要铁岭,分明是要高丽吐出吃进嘴里的肉,自然是不能答应。 所以当时的高丽王,王禑,就决定要和明朝开战。 李成桂不肯,可高丽王却逼迫他,李成桂知道自己打不过明朝,所以就干脆用手里的兵造反了。 虽然后来又说是误会,明朝根本没想要回元朝的失地。 可是这一回,顾晨确定老朱是非要不可了。 再说了,高丽有铜矿,在古代铜还是很重要的。 而奉集堡属于两国的边界,离这里还有些距离。 顾晨放下手中的酒杯,道:“立刻传信给他,让他来过来定辽都卫,否则咱们就打道回府了。” 什么玩意儿? 怕被砍,然后在边界可以方便逃跑么? 他天朝上国是这种人么? 再说了,外头冰天雪地的,他可不想再出门儿走路了,还是让他来,自己在这等着不香么? “顾大人。”李景隆咽了咽口水,有些担忧地问道:“万一他不来咋办,那咱们如何同陛下交代?” 走的时候,陛下可说了,他们必须得把这事办好。 马云和叶旺也有一些担忧,皇爷的差事若是办不好。 那…… 他们朝着顾晨的脖子上看了看,觉得这脑袋肯定保不住。 顾晨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笑呵呵地答道:“这事儿没有万一,他一定、肯定会来的。” 只要他还想当高丽的王,那他就不会不来。 高丽。 李成桂看着面前的信,开始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一边是怕死,而另一边,却又抵挡不住诱惑。 所以纠结了许久,他还是叫来了自己两个儿子商议。 他的次子李芳果道:“天朝人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父亲乃是我朝的不败神将,自然是君子,所以万万不可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此次本就是私下会面,不敢叫外头人知道的事。 说见不得人,也不为过。 若是父亲进了定辽都卫,那里就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要杀了父亲,他们都没法子营救。 说不定,高丽王还会给他们扣上私通外国的罪名,从而连累全家,这场赌可一点儿也不划算。 “父亲,儿子以为父亲该去。”可长子李芳雨却不这么以为,他轻声道:“儿出使过大明,见过大明的皇帝,儿子觉得他们和元朝人不同。” “他们重礼数,最规矩,对异族人,从来也是招抚为主,对附属小国,更是宽容温和。” “最重要的是,眼下让大明朝最头疼的北元还在。” “辽东境内也是不平,大明皇帝,正是要和父亲合作的时候,绝对不会对父亲动手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什么,他是觉得给大明当附属国,可比给那个元朝当附属国好过多了。 元朝野蛮,明朝重礼数。 横竖都必须要认个爹,那他们为什么不认个好说话、又有礼数的爹? 而要去认个霸道、不讲道理、动不动打骂自己的人当爹呢? 第 175 章 李成桂 “确实。”李成桂坐了下来,看着儿子们笑道:“汉人是最讲究师出有名,更加不会无缘无故斩杀来使。” “眼下大明还有北元未平,这一趟,我须得去一趟,汉人常说,福祸相依,去了才知是福是祸啊。” “何况,来人是曹国公之子,是大明皇帝的外甥孙,除了朱皇帝的亲儿子、亲孙子以外。” “这位小公爷,可是整个大明朝最尊贵的公子哥。” “足以见得,朱皇帝对这事的重视,所以我得去,若是不去,反倒让天子以为我不给面子。” 高丽王王禑,就是个蠢货,看不出元朝的气数将尽,数次得罪于国力要更加强盛的明朝。 那厮甚至为了讨好北元,下令全国上下穿蒙古服饰,还勾结纳哈出截杀明朝的使臣。 如此愚蠢的君主,凭什么要让自己效忠于他? 既然明朝有心扶持自己,那自己为何不紧紧抓住机会呢? 推翻昏聩的王氏,成就李氏,为李氏子孙留下一份基业,也不用对那个愚蠢的君主屈躬卑膝了。 收到他愿意来辽都卫的时候,顾晨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像李成桂这种有野心的人,他的野心绝对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绝对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心里就开始琢磨了。 这种人,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让他实现野心的路,更何况,还是国力强盛的大明朝递的橄榄枝? 顾晨和李景隆也没闲着,写好剧本对好台词之后,就吃吃喝喝地等着李成桂过来了。 洪武十九年,正月初三,早晨,顾晨和李景隆他们在马云的将军府里,见到了李成桂本人。 他今年刚好五十岁,头发有一半儿是花白的。 李成桂的父亲是李子春,蒙古名是吾鲁思不花。 嗯,宋濂编元史的时候,应该是极为崩溃的。 当然,后世他学元史也很崩溃,学完都分不清这个脱脱不花干了啥,那个脱脱不花又干了啥。 李成桂身上有着蒙古人的血脉,身高大概七尺的样子,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典型的武将形象。 同时,脸上的睿智,也显示他绝对不是个单纯的武夫,这个家伙,是有几分智慧在身上的。 李成桂见到几人,脸上便立刻扬起三分客气、三分谦逊、还有四分讨好的笑容同他们拱手行礼。 语气更是卑微:“下官李成桂,见过李小公爷,见过大明使臣,见过马将军、见过叶将军。” 按道理,他该报自己的官职:忠诚亮节翊赞宣威定远功臣、三重大匡、判三司事兼判典农寺事、上护军、完山府院君的。 可因为实在太长、太多的缘故,所以并不好自报家门。 因为礼数,几人也起身,笑着朝他拱手回礼。 待坐定之后,李成桂又解释道:“小公爷和使臣远道而来,召唤下官,下官本该立刻前来。” “只是因为雪天路滑,行路艰难,这才耽搁了,还望小公爷、还有使臣,千万莫要怪罪。” 他见京城来的人都很年轻,心里多少也放下了戒心。 若是大明朝有阴谋,肯定会派老谋深算的人来见自己。 皇帝让自己才十几岁的外甥孙来,派来跟着的官员也年轻。 瞧着,这两人都又没什么城府,想必是真心同自己做交易。 是福事,而非祸事了。 顾晨端着茶盏并不说话,李景隆的语气却亲切又客气。 “你家高丽王,近日还好吧?” 这话听着像是家常,可李成桂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王禑和大明皇帝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位小爷,不应该不知道啊。 “回小公爷的话。”李成桂立刻道:“吾王身子康健,就是性急暴躁,不知可是又惹上国不悦了?” 如果不是那个蠢货惹上国不高兴,上国怎么会想要废除王氏,拥立自己的李氏政权呢? “李大人是会用我们汉字的,这个又字就用得很好啊。” 李景隆话音一变,刚刚还算客气的语气变成了不满。 “当年,你们高丽王,刚刚接受我们大明王朝的册封,却扭头就又去接见元朝使臣。” “接受元朝的册封,两头当儿子,还让我大明使臣死在你们高丽,他以为我们大明忘记了?” 当儿子这句话太过于难听,可李成桂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甚至还觉得有些高兴和兴奋。 可是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更小心翼翼地道。 “是是是,这事是吾王不对,可大明天子不是,不是已经原谅吾王,又重新册封吾王了吗?” 他仔细想了想,从册封到现在,那位好像也没干什么事,还召人商议,让明年全国上下改明朝的冠服呢。 李景隆叹了口气,看着李成桂摊了摊手。 “陛下放还高丽使臣,册封国王,是因为北元那个罪魁祸首(元昭宗)死了,所以才不想和高丽计较。” “可我们是不想和高丽计较,不是不想和王禑计较,总之,这个高丽王,我们陛下很是不喜。” “若是将来再做出些什么,大明朝和高丽开战的话,呵呵,不知李大人能扛得住吗?” 扛得住吗? 当然扛不住! 李成桂当年带兵帮北元打明,远远就看到大明儿郎的威风,那时候带兵的还是魏国公徐达。 自己再怎么厉害,也是在高丽和女真这边还可以。 哪里敢和大明干仗!!! 李成桂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还请小公爷赐教,臣该如何做,才能消除上国的怒火。” “吾王年轻不懂事,行事不成,惹恼了上国,可高丽的百姓无辜,下官实在是不忍心……” 大明是想扶持自己上位,废除王氏,他从收到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天朝的要求是什么。 他不相信,天朝会没有要求!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这点子道理他还是懂得。 “李大人是个有本事的。”李景隆把玩着手上的翠绿扳指,笑道:“你也知道,元朝虽然气数已尽,却还在苟延残喘,辽东这边有个纳哈出。” “虽然对我大明没什么威胁,可也终归是喉咙里的苍蝇,不上不下的,给人膈应得慌。” “所以,大明希望李大人出兵,助大明的儿郎平定辽东,事成之后,大明可卖一批火器给你,助你夺取王位,抗击沿海的倭寇。” 听到火器两个字,李成桂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大明火器的威力,他见过,并且做梦都想拥有。 第 176 章 谈判 李景隆看出他的心动,便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待你取代了高丽王氏,我们大明天子自会册封你,让你名正言顺成王,自此我们两国交好。” “如何?” 顾晨面带微笑地听着,虽然洪武二十年的时候,傅友德、蓝玉、冯胜三人,用兵二十万平定了辽东。 可死的也不少啊,那些可都是大明朝的好儿郎。 他们大明朝的好儿郎,每一个都不能随便死的。 何况,让李成桂的人出马,他的人在辽东死得越多。 以后和大明开起战来,儿郎们打得就更加容易。 想到了这里,顾晨便又帮着李景隆补了一句。 “那些被我们大明招抚的女真人,听说被大人收去了高丽,还望大人把人给还回来。” 那些女真人弄去修城墙也好、打仗和开荒种田也好,都是妥妥劳动力,可不能便宜了李成桂。 “上国……”听说要自己出兵,李成桂多少有点不乐意:“高丽国力低微,哪里打得过野蛮的女真呢?” 见两人不高兴,李成桂又立刻道:“至于那些女真人,并非下官掠走,是他们自己来高丽的。” “上国若要,待下官回去,回去便遣送他们回来。” 纳哈出和他也是老熟人,那家伙揍人可疼可疼的。 万一一个不好,自己元气大伤又该如何? “成吧。”李景隆一脸失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说你不会答应,可陛下却偏偏不信。” “说你是个好的,将来为王,大明定然助你一臂之力,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走吧。” “将来,你是夺权成功也好,还是抗击倭寇无力也好。” “总之不要找我们大明,我们大明不会帮衬你,更不会册封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吧。” 瞧瞧。 这影帝就是影帝,随时都能发挥编瞎话的本事。 老朱什么时候说李成桂是好的,要帮助李成桂夺权不说,还要帮助李成桂抗击倭寇了? 他是那种会干亏本买卖的人么? 这九江,面不改色,瞎话就能一筐一筐地往外吐。 欸,这些话,可不是他私底下教九江说的。 李成桂更感意外,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哆嗦了。 “上……上国,愿助我抗击倭寇,还愿意助我夺权?” 倭寇袭击的不止大明沿海,还有他们高丽沿海。 每每上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令百姓怨声道载,也给国朝,造成了许许多多的麻烦。 他将来若是称王,后代子孙,恐怕也是要被烦扰的,若是有上国帮衬的话,那么…… 何况,自己就算是登上王位,若是得不到上国的册封,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王位也不会坐得稳当。 那些个有异心之人,定然会以这个为借口发动叛乱,动摇自己的王位,那得有多烦人? 李景隆道:“李大人读过书,应该知道历朝历代的汉人朝代,都从不打妄语,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当然了,历朝历代是历朝历代的事,明朝是明朝的事。 这两者,自然是不能够混为一谈的。 见他开始沉默思索,顾晨和李景隆翘着二郎腿说着闲话,也不急着催李成桂做决定。 待权衡利弊之后,李成桂小心翼翼地拱手道。 “请问小公爷,上国预备,让下官出兵多少呢?” 目前看来,自己和大明合作,是利大于弊的好事。 “嗯~”李景隆沉吟了一下,脱口便报了个惊掉人下巴的数出来:“十万,应该没问题吧?” 十万? 整个高丽才只有二十万兵力,打个辽东要人带十万兵力,虽然李成桂如今确实掌握了一半兵权。 见李成桂不说话,李景隆疑惑道:“怎么了?” “有困难呐?” 困难? 这困难可太大了! “小公爷,下官做不到。”李成桂急得站了起来,道:“我国所有兵力加在一起也才二十万。” “而且下官只是个臣子,调举国上下一半的兵力,会被怀疑是要篡国的,还望小公爷怜惜。” 虽然这是事实,可他还是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野心,想有个正经且大义的上位理由。 何况,出那么多兵,万一伤亡惨重,那岂不是…… 亏大发了吗? 李景隆顿了顿,差点忘了人家举国总共也没多少兵。 “那,你想出多少?” 十万将士对大明来说没多少,对高丽来说确实为难。 李成桂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小公爷,您看这两万儿郎成不成?” 见他皱眉,李成桂怕他生气,连忙开始装穷卖惨。 “小公爷,高丽国力微弱,何况如今下官也只是臣子,这调兵遣将,到底还是要让国主点头的。” “一万两万,下官倒也能做主,可这十万儿郎,下官是真的做不了主,还望小公爷怜惜。” 李成桂也不是傻子,他虽然想要大明朝的帮助。 可也不会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拿去先帮助大明。 不见兔子不撒鹰嘛,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一两万?”李景隆怒拍桌子,然后直接站了起来:“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大明朝是傻子?” 李成桂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小公爷,这会儿为何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小公爷,别生气。”顾晨摆摆手,示意李景隆稍安勿躁,然后看向李成桂轻声笑道:“看来,李大人对我大明,还是不想尽心呐。” 李成桂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对大明朝是最忠心的。 “上国是父国,高丽是子国,我等都是大明天子的子民,对自己的父国,如何敢不尽心呐?” “只是十万儿郎,对我高丽来说,确实有困难呐,你们看,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他心里也很是泄气,这就是身为小国的悲哀。 天朝随便一个官儿,都需要自己屈躬卑膝的。 他们李氏家族,什么时候,也能像天朝那般神气,让别的小国,对着自己屈躬卑膝的呢? 可他也知道这是白日做梦,首先这领土和人口就赶不上人家。 大明有近两百万的兵,如果真把人家给得罪了,人能直接把他们整个高丽围起来打。 第 177 章 最多出兵五万 “李大人。”李景隆冷哼道:“你以为我们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还会这么大老远地来找你吗?” 见他低着头,李景隆直接把李成桂的实力挑明。 “你手上掌握的,最少有你们高丽十万儿郎。”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成桂猛然抬头,随后又白着脸立刻低了下去。 只听李景隆继续冷声道:“做生意,不要只想回报,我们中原老百姓之中有句俗语,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大人饱学,应当听过,我也不想和你打什么哑谜,直接说,平辽之战,你到底能出兵多少?” 最后那句话太冷,此时李成桂的心肝肺更冷。 大明那么远,怎么会知道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兵权? 朱皇帝,成神了不是? “你可要想好再说。”顾晨放下茶盏,气定神闲地道:“陛下知道你不易,也体恤你的不易。” “可是,你也要把自己最大的诚意拿出来啊。” “若是拿我们大明当猴耍,那你也别想我大明拿你们高丽当人看,那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他们走的时候,老朱让他们和李成桂谈成最少要出兵四万,协助明军平辽,可哪个销售不想把价格抬高点儿呢? 价格高了,这提成和好处肯定也是跟着高啊。 顾晨这边才唱完红白脸儿,李景隆又开始出来唱红脸。 “顾大人,咱们是礼仪之邦,又不是前元那种野蛮人,你说话注意些,别吓着李大人了。” “李大人,你再好好、仔细地想想,到底能出多少兵啊,我也不为难你,你直接说个数。” “我回去,禀告陛下,让陛下定夺也就可以了。” “只不过啊。”李景隆起身,打开房门仔细看了看,才回来低声对李成桂道:“陛下若是不满意生气了,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李成桂被这白脸黑脸,相互变幻的操作给整的愣了又愣。 最后却还是得拱手讨好道:“还得劳烦小公爷帮忙说说好话,下官定然是感激的。” 他今儿来,也不是空手的,还是带了六百两黄金。 “小公爷,其中四百两黄金,是孝敬小公爷的,还有两百两黄金,是孝顺顾大人的。” “小国没本事,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小公爷和顾大人笑纳,不要嫌弃下官的礼薄才是。” 这自己家的贿赂不能收,别国的孝敬钱不收哪里说得过去? “呀,这怎么好?”李景隆这厮却直接不按套路出牌,低声道:“我大明陛下,不许咱们收受贿赂,收一贯就得打六十大板,三十贯就得死。” “李大人这金子,都够我和顾大人,死多少次了?” 话是那么说,可李景隆的眼睛,却还是直直地看着那些金子,眼睛里露出贪婪和迷恋。 顾晨:“……” 他心里无语,面前却也做出和李景隆一样的表情。 嗯,大概,他猜到九江想干嘛了。 果然啊,只听李成桂急忙道:“这不是贿赂,这是给小公爷和顾大人的谢钱,咋能算贿赂呢?” 这钱这两人若是不收,那他这心里头可不踏实。 “咱们这么想没错,可陛下和别人不这么想啊。” 李景隆叹气道:“洪武十八年之时,陛下才砍了三万贪官污吏,谁敢在这时候造次?” 李成桂眼睛瞪大了,三万人居然说砍就砍了? 弄来干活打仗不好吗? 果然天朝就是天朝,三万人口对高丽来说已经很多了,可对大明来说,也就是洒洒水。 “本来嘛,这银子,我们藏着偷偷用都没什么。” 李景隆揽着李成桂的脖子,低声埋怨道:“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万一他们给陛下告一状呢?” “特别是那个马将军和叶将军,大家伙都是给朝廷办事的,都是有嫉妒心的,我们有,他没有,他们可不就该嫉妒我俩了吗?” 耳力极好的老马、老叶:“……”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小公爷是好心还是坏心了。 他们是这种人吗? 谁不知道贪钱是要死人的,你看他们有那个胆子吗? “小公爷放心,小公爷放心。”李成桂急忙道:“这事交给下官来办,下官绝对会让两位将军满意的。” 不就是多给几个钱,能把这两位年轻人拉拢到自己阵营才是真的,他们能在天子跟前说话。 说不定随便说几句好话,天子一高兴就赏赐许多绫罗绸缎、火器、铁啥的,这些都能让高丽受益无穷。 “那……”李景隆咽了咽口水,一副抵抗不过诱惑的样子:“我和顾大人就不客气,把东西收下了?” 李成桂自然是巴不得,又再三恳求他们一定帮着他说好话,九江则一边瞄黄金一边同他说话。 顾晨怕他演过头,便笑道:“李大人还是该给咱们一个数,我们回去,也好为李大人说话不是?” 此次是来怂恿人家出兵的,不是来赚金子的。 现在,还没到赚金子的时候呢。 “五万。”李成桂已经想好,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最多最多能出兵五万,也要请上国理解。” “我,我总要留些在高丽,免得被人怀疑啊。” 如今那个门下侍中崔莹,已经开始防备自己了。 若是自己把兵都调出来,还不知他们怎么想呢。 “唉,你也是不容易。”得了好处的李景隆瞬间换了面孔,同情道:“给那么个君主干事还要被怀疑这怀疑那,行,我会和陛下好好说的。” “只是不一定能成,毕竟你直接砍了一半的兵量,不过你放心吧,我和顾大人定会为你说话的。” 比老爷子给的预算多了一万,回去指不定被如何嘉赏。 光是想想,他就心情激动。 李成桂怀着担忧和希望离开,李景隆则笑嘻嘻地摸着自己那两拖盘金元宝,还得意地和顾晨炫耀。 “你瞧,还是我比较讨人喜欢,人家贿赂都多给我一半。” 顾晨懒得搭理他,给他多,那是因为他陛下的外甥孙,而自己只是臣子,人分三六九等。 若是给的一样多,小李又该埋怨人家不懂规矩了。 第 178 章 我要和你共事一辈子 这时候,马云叶旺两将军进来,不大高兴地看着李景隆。 “小公爷,您为什么说我们两个嫉妒你收贿赂?” 他们哪有什么嫉妒心,有嫉妒还来这地方干活? “我……我没说啊。”李景隆抬头,看着两人笑道:“我是说人都有嫉妒心,没说你有嫉妒心。” 马云和叶旺齐齐撇嘴,这不还是一个样儿吗? “两位将军别生气。”顾晨轻声道:“小公爷这般说,是看两位将军辛苦,辽东儿郎也辛苦。” “想给大家伙捞些油水,所以才故意那般说的。” 反正都是花别人的钱,不花白不花是不是? 李景隆也没反驳,他确实这般想的,没想到懂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顾快口这个家伙。 马云和叶旺对视一眼,懂了李景隆的良苦用心,便连忙弯腰拱手,诚恳地对李景隆道歉。 “多谢小公爷,小公爷,是我们不该不领您的心意。” 这地儿一年四季,也就夏季的时候还稍微要好些,春秋冬三季冷的厉害,光吃主食还不行。 在这儿,必须要吃肉,吃盐,儿郎们才有精神打仗。 朝廷给的虽然够吃,可谁不想再吃好点儿呢。 李成桂给的,只要陛下没有意见,他就全都拿去给儿郎们肥肠子、暖身子,好为打纳哈出做好准备。 事情办完了,顾晨急着回去,可李景隆却不想赶路。 “天儿这么冷,一路上冰天雪地的,赶路太辛苦了,还是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再走呗?” 他可不想感受那种,要拿棍子敲粑粑的感受了。 “这事如何等得?”顾晨记挂着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是想回去:“陛下肯定等得着急了,咱们还是上路吧?” 算着日子,媳妇儿已经六个月了,回去起码得走两个月,刚好在八个月的时候到家。 兴许还能赶上小老三出生! “顾兄,就算咱们回去,陛下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给李成桂回信的,总该是得让他急上一急。” “你就别急了。” 就在这将军府舒舒服服猫冬,猫完冬再有多好? “你到底走不走?”顾晨不耐烦了,直接让人收拾东西:“没事,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李景隆翘着二郎腿,有些无动于衷,他要先走、要受罪就让他走呗,反正他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这时,一旁的随从突然警惕道:“小公爷,您说顾大人要是先到京城,会不会在陛下面前,抢小公爷的功劳。” “说不准,还会告小公爷一状,就算是顾大人不会如此,可万一,陛下觉得小公爷不能吃苦呢?” 别人都回去了,你不回,理由还是怕冷怕辛苦? 陛下怎么想? 首先,这印象就不好了,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差事干? “有道理啊。”闻言,李景隆眼睛定定地坐了起来,立刻道:“回,必须得回,马上让人收拾东西。” 陛下说了,要给自己官当,回去晚了没了咋办! 另一边。 李成桂身着黑色披风,帽子紧紧把脸给蒙住,带着一队人趁着夜色,平安地过了明丽地界。 “吁~” 一行人勒马回身,贴身侍卫仔细看了看后道。 “将军,大明没人跟来,也没被别的部落发现。” 这说明大明对他们没敌意,而他们的行动也没被人发现。 李成桂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着辽阔的辽东大地,眼底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贪婪。 若是,若是辽东,能成为高丽的地界该多好? “回去!” 他知道这不太可能,可若有一日他为高丽国王,他定然会千方百计,一点点蚕食辽东。 能吃多少吃多少,大明生气,他就好言好语地奉上银两,说一套,做一套,谅大明也拿他没法子。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小国也有自己壮大法子。 只不过,需要时间,需要卧薪尝胆。 回到自己的府邸,两个大些的儿子都围了上来。 询问此次会面的情况,得知父亲预备出兵五万为大明平辽,两个儿子都忍不住皱眉。 “父亲,王上会答应么?” 要知道,王上对大明,可是不如对元朝臣服。 举国四分之一的兵力,他要是王上,肯定不会答应。 “哼,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脱掉带雪的披风,李成桂坐到自己书案前道。 “大明天子,记恨他两头当儿子又杀了大明使臣的事,不想他为高丽王,可是又不想劳国劳民地开战。” “所以,天子愿意批卖火器于我,助我夺取王位,并且愿意承认我,我有不答应的道理?” 听到火器和册封,两儿子都沉默了,这两样都是他们父亲想要的,这大明天子真会开好处。 一开,就开在了父亲的心巴巴上。 “会不会有阴谋?”老大不放心,他有些担忧地道:“这些都是空口白话,万一他们说话不算话呢?” 元朝就经常说话不算话,这明朝又能好到哪里去? 总不能因为是汉人,就百分百地是君子吧? 是君子,当初又怎么会起义,推翻元朝。 君子忠君,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反叛君主的。 “我也担心这事。”李成桂起身,背着手看着窗外的落雪:“我先把咱们的人都分去抗倭。” 然后给大明的天子去信,让天子给王上下旨,让王上出兵,咱们联络大臣,说服王上答应。” “最后,逼着王上和崔莹,把他们手里的兵权再拿一部分出来,让他们的人去为大明平辽。” 如此一来,就算是损失,损失的也是政敌的人,不是自己的人,而自己的人还都好好的。 岂不是,夺权更容易了? “父亲英明。” 两个儿子满脸钦佩地看着父亲,感叹着父亲的睿智。 李成桂笑了两声,他当然不会告诉朱皇帝自己的计划。 他信里面写的是,请求天子给王上去封信,给他一个正当出兵的理由,天子没道理不答应, 这笔买卖,不管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 顾晨发誓自己这辈子,只见过李景隆这个会磨蹭的人,回程路上的毛病比那些女眷还要多。 走着走着要上厕所,走着走着喊累,走着走着要住店洗澡。 明明只需要两个月的路程,生生给他走了近仨月。 偏偏他还不自知,贱兮兮地拉着顾晨问道。 “顾大人,你怎么脸色不好看,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他好像,知道怎么气顾快口了呢? “哼。”顾晨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连装都懒得装了:“小公爷,这辈子,咱们最好再也莫要共事。” 和这种人共事,他真的会英年早逝的。 气死的! 说罢,他拂袖赶着回家,可身后却传来九江兴奋的声音。 “顾大人,我可喜欢同你共事,下次我还要和你共事,我要和你共事一辈子,天天看着你。” 能气着顾晨,他怎么觉得比和妹子玩儿还兴奋呢? 第 179 章 管太多,会死得快 顾晨懒得和他扯嘴皮子,他只想尽快赶回家中,所以便让顾安把车子给赶得再快一些。 顾安:“不成啊我的老爷,若是赶太快被人家给逮到,给巡城御史参一本不说,还会被罚钱的。” 别的倒是小事,只不过还要被当街教育一顿。 他相信自家顾大人,也不想被他下属当街教育吧? 顾晨:“……那就正常走吧。” 都被李景隆气糊涂了,古代对于马车行驶速度也是有要求的,非急事,皇子龙孙也不能超速的。 只有加急的军报,还有科举取仕的状元探花榜眼才能公然策马,否则快一点儿都得被教训。 好不容易到了顾家,顾晨看到守门人的第一句话就是。 “夫人生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顾晨松了口气,快步往后院走去。 “爹爹,您回来了?” 刚走进垂花门,顾晨就遇到端着吃食的大姑娘,几个月没见,这小丫头仿佛又长漂亮了许多。 顾舒宁高兴地上前行礼:“今儿早晨母亲还念叨着父亲,父亲归来,母亲肯定高兴。” 当然,父亲归来她也高兴。 “丫头啊,你又长高了。”顾晨欣慰地和闺女比划了下身高,才看向托盘:“这是给你娘的?” 小丫头点点头,揭开盖子给爹爹看了一眼笑道。 “娘吃胖了些,箫神医让少吃点儿,所以这些日子,都给母亲煮黍米粥吃,箫神医说母亲吃这个好,比大白米好。” 粗粮不但营养丰富,还能够缓解便秘和肥胖。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珍珠便笑道:“咱们大姑娘孝顺,这些事我们这些做奴婢就可以。” “可大姑娘非要亲力亲为,老爷在外头不知道,咱们姑娘,如今还会帮着夫人管家了呢。” 不过,她们大姑娘已经十岁,确实该学着管家了。 “哟。”顾晨心里欣慰,伸手把孩子手里的托盘接了过来:“我们宁丫头长大了,知道心疼母亲了?” 不是说这活有多难,难的是孩子的心意。 顾舒宁这会儿空了手,便扯上了父亲的大袖子。 “女儿本就是爹娘的长女,也是弟弟们的长姐,父亲和弟弟不在家,女儿自然该承担起家务事来。” 她只恨自己的年纪小,不能为爹娘做更多事。 “乖孩子。”顾晨刚想夸几句,却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二哥儿,还在魏国公府,没回来吗?” 他都出门五个多月了,按理说那小子早该受不了跑回来。 “没呢,爹爹。”顾舒宁皱着眉,像个小大人似的忧心道:“不但没回来,魏国公还正式收二弟弟为徒了。” “爹爹,二弟弟,真的会成为武将,将来上阵前么?” 虽然依父亲的官职,弟弟入伍职位也不会太低。 可也有危险啊! 不少主将元帅,有亲兵亲自护着,还不是死于阵上。 只要两军阵前交战,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爹爹也不知道啊。” 听到那小混蛋坚持下来了,顾晨也忍不住轻轻摇摇头。 “这个臭小子!” 不管做什么事都没耐心的孩子,咋就对习武这事这么倔呢? “走,看你娘去。” 虽然儿子的事很重要,可也比不过就要临盆的妻子。 苏婉盈被扶着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这会儿见丈夫回来,原本想着飞奔迎接,却被一旁的嬷嬷拉住了。 “夫人如今身子重了,可千万不能有大动作。” 这老人家的面相有些生,顾晨疑惑地看向闺女。 顾舒宁见父亲疑惑,立刻便乖巧地为他解释。 “这位是宫里头的黄嬷嬷,是太子妃殿下送来的,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给好几位娘娘接过生。” 顾舒宁想着嬷嬷是宫里的,又是太子妃给母亲的脸面,父亲得对人家客气一些才对。 哦,原来标儿两口子送来的。 “娘子,我回来了。” 顾晨立刻扬起笑脸,快步上去代替嬷嬷扶住妻子。 “嬷嬷,您辛苦了,快去歇一歇吧。” 几个月不见,他也不知道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可不得问问自己媳妇? 黄嬷嬷只当人家两口子要说私房话,便也不好打扰,笑着告退了。 待她一走,顾晨就扶着媳妇回屋,关心完了媳妇儿的身体,才开始问京城里头的事。 “没什么事儿啊?”苏婉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哦,廖侯报了几次大捷,捣毁好些倭寇的巢穴。” 要她说德庆侯的水师那是真厉害,听说被倭寇侵害的百姓,都在忙着给他立生祠了。 “咱们家就更加没什么大事发生,唯一的大事,就是修哥儿正式习武,正式成了魏国公徒弟的事。” “相公,你就由着他去吧。” “前几日,东街有个老人家,就因为生气孩子不读书,想从商,天天骂儿子,结果他儿子言语忤逆。” “老人家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去地下见阎王了,他儿子也因为气死自己父亲被杖责六十,徒两年,流放一千里呢。” 听了别家的污糟事,她现在也已经想明白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随孩子们自己去吧。 管多了,不长命! 顾晨:“……你倒是想得开,不过如今都这样了,不随着他去又能如何呢,当爹的也不能说话不算话。” 总不能给人绑了,每天都关在家里吧? 他才在家刚喝了一盏茶,老朱就已经派人来催他进宫。 “知道了。” 顾晨满身疲惫让人来换衣裳,却见自己媳妇儿撇着嘴嗔了自己一眼。 “你撇什么嘴啊?” 他记得,媳妇从前可没这个习惯,跟谁学的这是? “我自己的嘴,我想撇就撇,这你也要管啊?” 本想抱怨他才刚回来,皇帝就又跑过来喊人。 可想着家里头还有外人,给人听见,传到宫里头不好,她也就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相公,早去早回吧,我等你吃饭啊。” 来不及多问,顾晨轻轻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大肚子,便接过丫鬟手里的官帽,就准备进宫。 “相公,把这黄金也带上吧。”苏婉盈拉住了顾晨的袖子,轻声道:“就算是他国的东西,官员要收到自己手里,也该让陛下点头才是。” 丈夫又不是皇亲国戚,到时候若成了罪名就不好了。 顾晨回身调侃:“你不心疼啊?” 要是老朱当真留下来了,那可不就白白没了好处么? 哪有不心疼的,这不是为了谨慎吗? 明知故问! 第 180 章 他们打仗,是为了后世子孙不流血 苏婉盈媚眼一瞪,顾晨立刻不再同她继续说笑。 让人拿起李成桂给的黄金迈腿就走,早点儿去,开完会也早点回,他可不爱坐奉天殿的凳子。 梆硬! 为了好看软垫都不知道加一个,坐着怪难受的。 顾舒宁送爹爹出门,顾晨随意问了自家闺女一句。 “你娘怎么学会撇嘴了?” 别说,还挺娇俏,要不是肚子还大着的话…… “和太子妃殿下学的。”见父亲好奇,顾舒宁忙解释:“过年宫宴,太子妃怕母亲在家无聊。” “而且太子妃又有了身孕,所以并不方便同皇后娘娘见诸位诰命,却又觉得百无聊赖。” “于是派了软轿来接女儿与母亲,郑国公夫妇和他们家二爷也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席面上,太子妃殿下,对着郑国公撇了五六回嘴呢。” 她娘觉得太子妃那模样有些好玩,便也就学着了。 原来如此! 顾晨没有再说什么,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就上了马车。 明年,常茂就该和冯胜出征,想必是因为这事?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顾晨掀开车帘看着顾安他们手里的黄金,其实媳妇儿说的很对。 臣子们私底下收别的钱,到底还是要和老朱过一下的。 免得一条通敌叛国的罪名下来,他可是承受不住的。 实际上,顾晨和李景隆还没到京,老朱就已经知道这两人办的事,也知道两人收了李成桂一笔钱。 只是那不是大明的钱,收了就收了,没什么所谓。 这会子叫两人来,不过是为了把细节摸得更清楚而已。 很快,老朱就抓到了重点,他看着李景隆道。 “你是怎么知道,李成桂手里有高丽一半儿的兵权?” 他都不知道的事,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李景隆愣了愣,然后指着顾晨道:“是顾大人告诉我的,见李成桂的前一晚,我们商讨的时候,顾大人让我这么说的。” 说是商讨对策,其实只不过是对对台词而已。 而他胆子也确实大,想都没咋想,就按顾晨教的学了。 “嗯~”老朱很是意外,又看向顾晨:“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李成桂手里,有一半的兵权呢?” 他不知道,勋爵也不知道,顾晨一个文官怎么知道? 顾晨:“……” 当然是在现代学历史的时候,老师们估计的啊。 “臣猜的。”可这话又不能直说,他只能说个勉强过得去的理由:“臣根据李成桂数次打仗的情况,还有他的官职,推测出来的。” 那么多官职,那么多次战役,算出来肯定八九不离十。 “嗯,你是个聪明的。”老朱的手背在身后掐算了半天,最后点头道:“这个李成桂恐怕回去就要清理人了。” 他肯定会以为,他府里的亲信,有大明朝的眼线。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这个李成桂聪明还是有几分聪明,只不过太轻视你们了些。” 他本来还在担心,这俩孩子会不会把事给办砸了。 没想到不但没有,结果还比预期好,老朱摆摆手让李景隆先去看他老子,只把顾晨给扣了下来。 李景隆见陛下留下顾晨,心里头免不得有些酸酸的。 可想着老爹还在家等着自己,便也只好先行离去,只不过临走时,还是对着顾晨撇了撇嘴。 顾晨:“……” 咋都爱撇嘴呢? 老朱把外甥孙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这孩子怎么长不大,却也开始为孩子打算将来。 “这孩子,还算靠谱吧,小顾,你觉得他适合当个什么官儿,帮他爹掌管禁军如何?” 他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这位置他最看好九江。 顾晨却道:“陛下,臣以为小公爷,更适合任鸿胪寺卿一职,在外交上,小公爷天赋极好。” 该怒的时候怒,该笑的时候笑,比川戏变脸还快。 老朱想起外甥孙的表现,心里有些认可这个说法。 可除了景隆,他也想不出谁掌管禁军才能放心。 摇摇头,老朱暂时放弃这个话题,转而看着他身后的黄金道:“既是李成桂送给你和九江的,你就拿去用吧。” “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你差不多歇息两日就赶快回都察院和吏部吧,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了。” 就这,还堆了好多事儿呢。 看在如今朝中事忙,还需要剩下的臣子多辛苦辛苦,这二百两黄金,就给顾晨自己花吧。 顾晨:“……是,陛下。” 你说这怪谁呢,不还是怪你砍的脑袋太多了吗? 他本来想去看看标儿,可标儿却让李谨提前传话,让他先回去陪陪家人,不用同他见外。 啧~ 标儿就是标儿,永远都善解人意,和善温和。 不过,顾晨没急着回去,而是先去魏国公府接儿子。 他娘就要生了,儿女还有丈夫自然都得在跟前才是。 魏国公府。 “这孩子是习武的料子,顾大人生了个好儿子。” 短短六个月时间,徐达从刚开始的不情不愿,变成了现在的满心欢喜,对顾晨的态度也比从前亲切。 能得徐达大将军夸奖,顾晨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是个竖子,公爷莫要夸赞,免得他翘尾巴。” 徐达笑文人说话就是谦虚,因为现在已经是下午,所以他亲自带路到了孩子读书的地方。 顾修正坐在徐家的私塾,跟着徐妙锦、徐膺绪还有徐家四姑娘徐妙安他们一块儿读书。 孩子眉眼认真,和在家时东摸摸西摸摸的样子完全不同,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个三好学生。 徐达笑道:“顾大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乖吗?” 顾晨隔着窗户,看着乖巧的儿子,心里对徐达算是彻底服气,他笑着朝徐达拱手道。 “敢问公爷,这是为何?” 徐达不仅仅能练军中的刺头,还能管不爱读书的孩子? “因为我告诉他,若是他能写出一笔的好字,且能让先生满意的话,我就带他去军营里逛逛。” 孩子是要因材施教的,光靠打骂说教肯定不行。 还得知道他想要什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了以后,就按这方向,耐心引导就行了。 “这孩子想要的,只怕只有公爷才能够给了。” 顾晨有些无奈,他一个文官儿,可没本事带儿子去军营,不能给这孩子想要的,怪不得管不住呢。 “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顾大人就莫要强求了。” 徐达是怕他把孩子接回去不再送来,到时候搞得父子关系紧张,这才想着开导恩人几句。 “当武将也不一定是危险的,等这孩子长大了以后,我大明朝啊,早就是太平盛世咯。” “顾大人,你说是不是?” 他们这辈人为啥这么卖命,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流血,能活在平安喜乐的盛世中吗? 第 181 章 刘伯温死了 “大将军说得是。”顾晨看着认真好学的小人儿,最终只能无奈地叹道:“孩儿有千百种性子,因材施教,方才显灵光啊!” 说罢,他认真朝徐达行了一礼:“犬子年幼且又顽劣,往后,还得劳烦国公爷多多教导。” 还能咋滴? 就像媳妇儿说的,当父母的管多了,容易死得快。 气得! 还是不管为好,免得早早驾鹤西去,呜呼哀哉。 顾修见着自己老爹,有些惊喜,可是也有点害怕,怕老爹带他回去,便不让他来国公府了。 可魏国公叫自己回去,他又不敢当场发表疑问。 否则的话,反驳魏国公的话,又会挨上几个手板子。 可等他一上了马车,顾修就很是警惕地问道。 “爹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如今的日子,他更喜欢,他可不想回去天天被摁着读书背书,过那种枯燥无味的日子。 “咋了?”顾晨斜眼看着他,带着点儿逗弄的语气道:“爹爹我就是说话不算话,你想怎么样啊?” 顾修听见果真是如此,立刻着急地站了起来,双手无处安放地表示抗议,最后带着哭腔地表示。 “爹,您不能逼儿子,您若是逼迫儿子的话,儿子就……就不再听话,要当一个纨绔子弟了。” “天天不学无术,逗猫抓狗,出门给您丢脸去,让您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您信不信吧?” 他知道书香之家最要脸面,若是出了个纨绔子弟,更是会被同僚耻笑的事,所以才故意这般威胁。 “你还知道纨绔子弟?”顾晨摘下自己的官帽,笑道:“不错,都会用成语了,看来这些日子,你在魏国公府没有荒废学业,爹很欣慰。” 从文从武也好,纨绔子弟也好,最起码不能是文盲。 说罢,他换上严肃的表情:“你娘近日身子越发重了,你也不知道告假,回去好好陪陪她?” “你也是你娘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梦想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为梦想忘记母亲吧?” 子女陪伴父母的时间,也就只有那么几年而已。 等翅膀硬了,振翅高飞,便也就见得越来越少。 现代也好,古代也罢,都是如此,陈宝船的老娘,在他当官后,就经常三四年无法见面。 刚开始是年迈,没办法走去新繁跟着儿子外放。 后来儿子再次调回京城,买了院子,这才能被接过来养老。 可这时候,陈母已经眼花耳聋,不大认识人了,记不起孩子儿时的模样,也享不了几年天伦了。 “爹爹,儿子知错了。”顾修这时候才想起来,母亲要给自己添个弟弟了:“儿子此次定好好陪陪娘亲,伺候娘亲,在娘亲身边尽孝。” “只是爹爹,待老三满了百日,儿子还是想……” 还是想回国公府,为成为大明霍去病而继续努力的。 “成了,你以后就跟着徐大将军,好好学着吧。”见儿子高兴起来,顾晨便又补了一句:“功课也不许落下,知道吗?” 顾修知道父亲不准备反悔,便高兴地点头承诺。 “爹爹,您就放心吧,儿子定然哪头都不落下,回头文武双全,再挣个爵位,给爹娘和姐姐长脸。” 顾晨轻轻一笑,若真有那天,那原主的列祖列宗,还不得高兴地活过来庆祝才怪了。 “呐,你最爱的芝麻糖。”他给儿子剥了颗糖,又道:“那等你当了大将军,你想去打草原呢、还是想打海战呢?” 这一个是骑兵,一个是水师,不知儿子好哪口? “都可以。”顾修啃着芝麻糖,笑得多少有些傻:“只要能打仗,陛下叫我打谁都行。” 管他打谁,只要把敌人都打死,那就是个好将军。 顾晨:“……傻孩子,没点儿心眼子。” 当然是海战好,练好游泳,遇到危险就能潜水溜走。 好吧,他承认,他没办法教孩子英勇就义和忠君体国,他是个自私的人,只想儿子平安健康。 可是,教儿子当逃兵的事,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顾修不知道爹爹在想什么,只啃着芝麻糖呵呵傻乐。 顾晨看儿子这副小傻样,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洪武十九年,三月初八,顾晨回京的第六天之时,诚意伯府传来消息,刘伯温归天了。 皇帝知道后也没啥表示,只给了个文成的谥号,让刘琏袭爵,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顾兄啊,我瞧着陛下貌似不喜欢江浙的人。” 此般作为,连陈宝船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刀经常往那边的人砍不说,对那边的人也很是冷清。” 就拿这个刘基来说,他的资历,比当年的胡惟庸高,却没少受胡惟庸压迫欺负,他不信陛下不知道。 陛下知道,却任而为之,胡惟庸死后刘伯温本该被大用才对,可陛下却把人闲置在家。 从那以后,再也没让他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死了,陛下也是冷冷淡淡,就太子殿下对此事关心些,还亲自上门祭奠了,可给浙东那帮人感动得。 再想想这些年,陛下杀了那么多江浙的官员和地主? 再看看刘伯温的待遇,你说陛下不讨厌江浙的人。 他都不信! 顾晨笑着道:“诚意伯原本就是元朝的官儿,又是他们浙东官员的头头,经常被当地地主求陛下减免赋税。” “江浙的地主们又不老实,不是阻止朝廷绘制鱼鳞图册,就是想左右陛下的想法。” “何况他动不动就要辞官归乡,那一身的清高劲儿。” “你说陛下能喜欢吗?” 不但不喜欢,估计心里还有些膈应。 顾晨当年开导刘伯温,也是因为想知道他于大明朝,到底有没有什么大用,却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 刘伯温就这么平安老去、死亡,也没做什么贡献。 到底,是他能力有限呢,或者,老朱不愿意再用他呢,还是他自己不愿意为大明做些什么呢? 唉! 历史上的有些迷雾,就是亲自到了古代也不一定能揭开。 第 182 章 行事尖酸刻薄 “你这么说,倒说得过去。”陈宝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拉着他道:“詹徽此人,外表看着还算温厚,性情却是有些残忍专断?” “你和他共事,万事要小心些,别给他咬上了。” 他瞧着这是头恶犬,一旦被咬着,不死也得脱层皮。 难得听好兄弟这般评价别人,顾晨忍不住挑了挑眉:“我不在的这几月,是发生了何事吗?” 若不是如此的话,陈宝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宝船拉着顾晨走到一偏僻角落,用极低的声音道。 “上上上个月,太子殿下和詹徽共同审理一桩贪污之案,犯人原是户部郎中,任职七年,一直尽忠职守。” “因为老娘生病,其中一味药贵,他一时犯了糊涂,拿了户部二十贯钞,拿去给老娘买药。” “此事败露,太子殿下认为,他是因为孝心才犯了糊涂,且那时候又快过年,贬官两级再杖责壹十也就罢了。” 朱标此番是感动他的孝心,又是想着再给人一个机会。 毕竟整整七年过去,人从无过错,给个机会又能如何。 作为同僚,陈宝船深感认同,并对詹徽有了意见。 “可这詹徽不干,硬要按规矩,打够一百二十杖,还当堂和太子殿下吵了起来,最后他争论赢了。” “那郎中挨了一百二十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当个废人,听说太子殿下气得饭都没吃。” “你说说,大家都是给朝廷办事的,人太子殿下都说了网开一面、网开一面,可这个詹徽!” “他揣摩着陛下的心意,对昔日的同僚痛下杀手,毁人一生,这人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那位被打废的郎中,已经还了八贯钞回去了,可见,人家只是暂且挪用罢了。 虽然罪过始终是罪过,可是罪不至此啊! “确实够狠,却也挑不出错,按大明律办事嘛。” 这事顾晨也听说了,老朱是站在詹徽那边的。 他也懂老朱的逻辑,不管你贪多少,为了什么才贪,那你总归是贪了,贪了就得接受惩罚。 不然人今天放过你,明天就有别的官员依样画葫芦。 今天老娘病了,明天老爹病了,后天七大姑八大姨都得了重病,都要吃药,就问你宽宥不宽宥? 不宽宥于情说不过去,宽宥了你于理又说不过去。 这事要是换了顾晨来,他可能会建议让那官员回家,然后再打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吓人。 实则还能够将养好身子,能够震慑住人就行了。 可詹徽直接把人打废了,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还有。”陈宝船扯着顾晨袖子,指着地面低声道:“你们都察院,新任的右副都御史凌汉凌大人。” “因看不惯詹大人行事刻薄,所以屡次当面驳斥。” “詹徽便怀恨在心,指使巡按苏松教唆御史桂满弹劾凌大人失职,害凌大人被贬为佥都御史。” “这凌大人都七十岁了,在朝廷当了十几年的官儿,教训他一个后生几句,他便这般报复。” “此般小心眼,能是个什么好人?” 陈宝船担忧地看着好兄弟,意有所指地说道。 “顾兄,我很为你担忧,这个詹徽,比当年的陈宁、涂节难搞多了,那两个是没咬准就下爪,尚且可逃。” “这个詹徽,没有十成十的机率,他是不会下手的。” 就像凌大人,他确有失误,却只是因为年迈大意,不是大事,可还是被人逮着小辫子而已。 “你担心什么?”顾晨记在心里,也领好兄弟的情,却逗乐道:“怕我被他迫害,到时候连累了你的仕途?” 詹徽确实比较麻烦,不过也是个很好的替死鬼就是了。 “顾兄,天地良心,日月可鉴。”闻言,陈宝船立刻急了:“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我感谢你的帮衬,别说是连累仕途,就是连累满门我也……” 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就是兄弟现在要造反当皇帝,他也会义不容辞,送命也不会后悔。 “别说了。”顾晨忙制止了他,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快回礼部,我也得回都察院了。” 他现在有点迷信,有些誓,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都察院。 詹徽和韩宜可高坐,为大家安排这个月的各项事宜。 看着是两个人,其实都詹徽一个人在那里说。 韩宜可不过看了两眼,就全让詹徽自己安排了。 顾晨到都察院的时候,这会都已经开了些时候了。 詹徽原本想批评几句,让他以后有点时间观念的。 谁知御史们居然连会都不开了,一窝蜂簇拥上去找顾晨说话,不但嘘寒问暖,还主动说起近几个月,他们都弹劾了那些奏本的事。 同事这么热情,顾晨当然也得热情回应。 詹徽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此时却一个字都插不进去,最后只得一甩袖袍,愤然离去。 “詹大人生气了?”顾晨注意到这家伙好像生气了,忙准备叫他,却被同僚们给拉住了。 “哎呀,别理他,顾大人,此次同李小公爷去辽东如何?” “还能如何,瞧顾大人瘦得,那李小公爷肯定没少折腾吧?” “就是,顾大人,你别生气,咱们今天就写弹文弹劾李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为顾大人出气。” “嗯,先参曹国公教子无方,配不上曹国公之名,然后再参小公爷纨绔任性,拖累命官……” 凭空定罪这件事,本来就是御史们的拿手好戏。 不过几句话,十几条罪名,就安到了李家身上。 “倒也不必。”顾晨立刻摆手,制止同僚们的"好意":“李家小公爷挺靠谱的,没什么大事,也不需要弹劾。” 这帮喷子的嘴可臭,骂起人来不管天不管地的,得好好管管,起码不能凭空捏造事实吧? 袁崇焕当年指挥的战局稍有不顺,就被这帮喷子们上书诬陷说他与后金有密约,包藏祸心。 他被凌迟处死后,李自成这个快递小哥一路高歌猛进、兵临城下,满清八旗也在关外虎视眈眈。 崇祯想南迁,却又被这些喷子骂是懦弱君王所为,只好作罢,最后落了个吊死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己的下属,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陛下说闻风奏事,可咱们也不能都拿风言风语去烦陛下,大部分弹劾,还是要讲依据的……” 詹徽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听着顾晨在里头侃侃而谈,袖袍下的手早握成拳头,对这个年轻人的不满到达了顶点。 都察院要怎么办事,什么时候用他来教导了? 当自己是死的? 呵,真以为舔上太子,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这大明朝的天下,如今总归还是陛下的天下,还不是太子的天下,让皇帝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第 183 章 被弹劾失职 詹徽在都察院的人缘,从他开始陷害凌汉这个七十岁的老人的时候起,便开始一路狂跌到底。 说是御史里的老大之一,可是以余敏几个打头的年轻喷子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疏远起他。 就连一向不愿和詹徽别苗头的韩宜可,私底下提起他也是连连摇头:“他越来越会揣摩上意,可心眼儿也越来越小了。” “还嫉贤妒能,去年新选进来的一位监察御史,刚开始崭露头角,陛下夸了人家几句。” “他回头就找了机会,把人给打发远远地当知县,还说什么让人锻炼锻炼,将来更好为朝廷做事。” “那孩子也是傻,居然信了,欢天喜地去上任了,这样的人将来若掌权,于朝廷来说可不是好事。” 都察院若不是有自己压着,詹徽早就在这里只手遮天,想下谁下谁,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说不准就是第二个胡惟庸,能随意决定官员生死、升降那种,想想也是让人胆寒啊。 顾晨却不怎么担心,反而还轻声安慰起老师来。 “老师放心,什么样的人该用,该给什么样的权利,陛下心里有数,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历史上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詹徽和朱标吵架吵得厉害,常常意见相悖,朱标主张仁慈治国,而这货则主张刻薄严厉,思想和朱元璋靠拢。 有一次,詹徽把朱标给气狠了,闹到了老朱面前,可朱元璋却认为詹徽是对的、并骂标儿太过仁慈。 朱标被老爹骂得气迷糊了,掉进河里着了风寒。 死前拉着朱允炆的手,说他要死了就是詹徽害的。 这才有蓝玉案时,詹徽和朱允炆共同审理蓝玉,蓝玉突然指正詹徽,被朱允炆发难的事。 这事真实性有几分不好说,毕竟他不相信标儿被骂几句,就能被吓掉水里去,但他肯定是气着过标儿。 而他的死,极有可能是朱元璋事后想起来他气着了好大儿,所以才故意清算,为好大儿出气呢。 韩宜可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总有失策的时候,哪能什么事都有数呢。 “你行事小心些,我瞧着他对你意见已经很大,若再有个什么不妥当,他少不得要咬你一口。” 说起来,光曦也帮过詹徽,可他却…… 果然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也怪光曦光芒太甚。 这么想着,韩宜可有些骄傲,这可是他的学生。 顾晨回京的第十天夜里,苏婉盈肚子就有动静了。 待折腾了八九个时辰后,五斤六两的小老三出生了。 嗯,箫神医号脉功夫不错,确确实实是个男娃子。 “爹爹,老三好丑啊。”顾修看着那团红彤彤的丑八怪,多少有些嫌弃:“娘亲,您能不能重新再生一次,生个好看的弟弟出来?” 小老弟长这么丑,他都不好意思带出门。 这叫什么话? 顾晨和苏婉盈哭笑不得,这玩意儿还能再生一次? “别胡说。”顾舒宁瞪了老二一眼,怜爱地看向小老三:“刚出生的孩子,长的都不好看,过几日就好看了。” “你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如老三长得好看呢。” 虽然她也不知道,老二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 老二出生的那会儿,她和外祖母还在南昌府呢。 “是吗?” 对于姐姐的话,顾修半信半疑,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 “成吧,那就再养养看,就算是养不好看我也不嫌弃他,只是以后少让他出门就行了。” “长的丑不是他的错,吓到别人就是他不好了。” 反正看爹娘的样子,也不可能把他塞回去重生一次。 顾舒宁朝老二翻了个白眼,便兴致勃勃地看向父母。 “爹娘,三弟的名字叫什么啊?” 她觉得二弟的名字不好,顾修,听起来像出家人的名字,希望三弟能有个好听的名字。 “就叫顾衍吧。”关于名字,顾晨早就想好了:“这个字有欣欣向荣,兴旺发达,文思繁茂之义。” 老二喜欢舞刀弄枪的危险活,希望老三能老老实实当个文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小老三如今还是婴儿,感受不到沉甸甸的父母之爱,也不知道父母的期望,打了个奶嗝便又沉沉睡去。 顾晨知道詹徽看自己不顺眼,可没想到他看自己这么不顺眼,一刻都容不下自己那种。 洪武十九年,五月十九朝堂上,詹徽的狗腿子苏松,便跳出来弹劾顾晨纵容手下贪墨银两、罪大恶极。 苏松言辞犀利,让老朱罢顾晨的职,还骂韩宜可教导不当之过,让老朱连韩宜可一起治罪。 顾晨:“……敢问苏大人,我纵容谁贪墨银两了?” 他才从辽东回来不到两个月,好些新任的监察御史都没认全脸,而且他们上面还有佥都御史。 这要赖,也不能把锅全往自己一个人身上甩吧? “顾大人不知道吗?”苏松冷笑道:“看来顾大人果真懒怠,对公务越发不上心,竟不知刘志仁的所作所为。” “今年有人秘密举报,淮安的官员私扣赋税,陛下便派刘志仁前去查案,他查出确有此事却不禀明。” “还向淮安的贪官污吏,索取了白银一百五十两,黄金三十四两,钞二万五千二百贯。” “启禀陛下,臣还查出来,巡察御史刘志仁,在巡察淮安时故意拖着案子不判,还对原告被告两头贪污,而且还奸污良家妇女。” 说罢,苏松便从怀里掏出供词,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然后又对着顾晨冷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刘志仁,便是余敏选去淮安的。” “顾大人,余敏归你管属,你手底下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究竟是一点儿都不知情,还是在故意纵容?” 这句话简直就是个坑,不管顾晨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一点儿都不知情就是失职,故意纵容的罪过就更大。 朱元璋向好大儿看去,只见标儿虽然面无表情,虽然表面看着没有偏袒,却对着詹徽放了好几只冷箭。 再看顾晨,这小子不慌不忙的,居然没有一丝被弹劾的慌乱,只是回头和余敏求证。 第 184 章 孤和父皇要不也引咎辞职? 余敏这会儿急得汗水都流下来了,他拿着笏板挡着脸,对顾晨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此事。 顾晨深吸了口气,看敌方这个架势,肯定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提前让他们知道呢? 他出列,拱手道:“臣失察,还望陛下降罪。”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人家说你失察也是说得过去。 多说无益! 老朱要罚就罚,大不了就是降个官,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他有标儿,想升回来还不简单? 见他态度这么好,老朱心里满意,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缓和气氛,把这事从老韩和顾晨身上揭过去。 “这不关顾大人的事。”御史丁廷这时候站出来,拱手为顾晨说话:“刘志仁是年后才任的御史一职。” “那时顾大人尚且不在京城,都没见过刘志仁,调他去淮安的也不是顾大人,怎么能赖到顾大人身上呢?” 他连忙给余敏使眼色,示意他赶紧为顾大人说话。 “是啊,陛下,是臣的错。”余敏接收到同僚的信号,连忙站了出来:“是臣用错了人,彼时顾大人不在京城,这真的不关顾大人的事。” 顾大人那么好的人,可不能给自己的失误背黑锅。 “笑话,当时不在京城,现在不是在么?” 苏松是打定了主意,要替詹大人把顾晨这个家伙压制着,自然不会由着他说,当即骂道。 “顾大人回京已有两个月,为何没有监察属下?” “成日掐点来,掐着点儿回府,中午要午睡,如厕一蹲就是近半个时辰,有这样当官儿吗?” 这话他没有说错,老朱也知道,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小顾这官儿当的,确实比他这个皇帝要悠闲。 他忙起来尿都不敢去撒,小顾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啊,还都是刚下朝,一点儿正事没干的时候。 朱标虽然有些生气,这一条倒也没法子替顾晨说话。 苏松继续道:“大家都这么当官儿,天下该如何、百姓又该如何,顾大人既吃不得累,就该回家歇着才是,自家的茅坑,想蹲多久蹲多久。” “别自己身占着要职,却又做不好朝廷的事,这和占着茅坑不拉屎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的敌意太强,朝堂上的官员都心思各异。 和顾晨关系好的,免不了为他担忧,和顾晨关系不好的,自然乐得高兴,詹徽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好几下。 而别的官儿,大多都是看好戏,平日里都是他们被都察院喷子骂,如今看他们起内讧别提多爽。 “顾大人如何做不好朝廷的事?”陈宝船见好兄弟被骂,立刻道:“郭桓案里的六部犯官,全是顾大人参的。” “顾大人为官十二年,一直任御史,一个官儿也没参错,苏大人你张张嘴,就想把顾大人的功绩抹杀吗?” “那掐点来,掐点走怎么了,顾大人为官十二年,未有一日迟到的事情你怎么不说?” “至于如厕久,那是顾大人便……乃后不利,太子殿下还请太医为顾大人看过,怎么就碍苏大人眼了?” 别的御史可能是逮着人乱喷,他家顾兄可从来不这样,别人喷十个,实锤有五个就不错了。 而他家顾兄,喷十个,那十个都能够实锤。 就这样的神人,你说他干不了事,这不是搞笑吗? 还拿如厕久的私事出来弹劾,真是太不要脸了。 苏松冷笑着道:“我知道陈大人和顾大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可这是朝堂,是论公事的地方,不是你们搞朋党、讲友谊的地方。” 陈宝船气了个倒仰,他说的明明就是公事嘛。 而且有理有据的! 哪里搞朋党、讲友谊了,能不能不要张嘴乱讲。 见陈宝船还要说话,顾晨连忙用眼神制止了他。 依旧拱手认错:“是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 詹徽这是恨上了自己,看来自己得想想法子,提前怂恿老朱摊丁入亩,然后赶紧让他去死。 再让他继续在自己头上压着,这样的暗亏还不知要吃多少。 “此事臣也有失察之过。”韩宜可也跟着站了出来,并不辩解:“顾晨不在京,臣却是在京,此过乃臣一人之过,还望陛下降罪。” 虽然陛下不是不辨是非,随意听信小人谗言之人。 可身为都察院之首,手下人出了这事确实该自弹。 “陛下,这事不能怪顾大人和韩大人。” “是啊是啊,陛下,……” 紧接着范从文、凌汉等人,都纷纷站出来为顾晨说话。 虽然凌汉没怎么和顾晨共事,可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为御史十几年,从未弹错过官,这样的人怎么会差? 见大家都为顾晨说话,詹徽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更想把顾晨给拍死了。 “父皇。”这时候,一直忍着的朱标也出声了:“儿子以为,苏松说的不对,若是按他的理来论。” “顾晨和韩宜可手底下的人,背着顶头上司犯了错,便是失察,便是大罪,那儿子和父皇又是什么罪过?” “胡惟庸,郭桓,空印,那些犯案的官员都是父皇与儿子挑的官,那父皇和儿子是不是也该引咎辞职?” 好大儿光明正大包庇顾晨,老朱挑了挑眉表示理解。 他清咳一声,看向一旁吓白脸的苏松好整以暇地道。 “苏松,太子说得可对,你是这个意思吗?” “砰!” 苏松双腿立刻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也重重磕在了冰冷的地上,声音里更是害怕的颤抖。 “陛下,太子殿下,臣不敢、臣不敢呐……” 他哪里敢让皇帝和太子辞职,脑袋瓜子不想要了还差不多。 詹徽见状,立刻出列道:“御史闻风奏事乃本职,苏大人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并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太子殿下,臣以为韩大人和顾大人都是忠君体国之人,偶有失察也是正常的,应该宽宥原谅。” 坏事让手下人去干,可他本人还是要装装好人的。 虽然没人信!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老朱虽然也看不上他,可想着还用得着他,便开始和起了稀泥。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这事确实不能怪罪韩宜可和顾晨,苏松弹劾也没不对,以后都警醒些,这事咱就不追问了。” “顾晨啊,你……” 老朱本想让顾晨以后少如厕,然后早点儿来晚点儿走,别在这些小事让他和标儿难做。 可想起陈宝船的辩词,他又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小顾便秘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刚当官儿时就是这样,众所周知,还能让他憋着不拉不成? 只不过私底下,老朱还是问道:“小顾你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不行让箫神医给你瞧瞧?” 这点破事都闹到朝堂上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都会知道顾晨便秘的事情了,他都替顾晨臊得慌。 第 185 章 太子的压力 “箫神医且已经看过了,可也说不出和什么问题来。” 废话! 他每天空腹一杯水,按时间蹲坑,吃饭也讲究荤素搭配,这么健康的生活怎么可能便秘? 这只是他带薪拉屎的习惯,却不能对两人说实话。 “苏御史批评得也对,以后臣尽量在家解决就是了。” 别说什么有味道,他们这个级别官员的恭房设备其实还是不错的,恭桶上还给铺了毛毯子。 因为他经常给打理恭房的小太监赏钱、给点好的,而他讲究挑剔,也都是出了名的。 所以只要是顾晨去,那小太监就会殷切地为他准备好香枣,把恭房给打理得干干净净不说,还会给点上香薰。 甚至还会专门为他预留恭房,别人去那小太监就说里头有人,实则是单独为他留的独有坑位。 有时候,怕他无聊,还为他取几本书给打发时间。 这就是金钱的魅力,只要银子使得好再艰苦的环境,也能待得舒服。 “这怎么成?”朱标立刻道:“你起的本来就早,再早起那么多,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别听那些闲言碎语,你从前如何,以后还如何就是,就算时光贵如金,也不缺你着半时辰如厕的时间。” 若是连大臣如厕时间都要计较,那他们老朱家还真成了地主老财,地主老财也没管人拉屎撒尿啊。 “太子说得也是。”老朱不好驳了好大儿的面子,笑呵呵地道:“身子确实是第一要紧事。” “那你以后就晚半个时辰回去,把如厕的这半个时辰补上,主要是别让人说你闲话。” 欸。 他可不是故意压榨顾晨,主要也是为他着想。 小顾将来可是标儿的肱骨之臣,肱骨之臣怎么能有太多黑料呢? 顾晨:“……是,陛下,臣知道了。” 苏松这个狗东西,居然害自己多加半个时辰班。 回去就让人找找他的黑料,不喷得他哭爹喊娘他就不姓顾。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在朱标的邀请下去了东宫喝茶。 这也是他回京的两个月里,头一次和标儿私底下见面。 “早该叫你来说话的,只是太子妃又为孤添了位小郡主,孤每日公务完,就想着要回去陪着这娘儿俩,一直没找到时间叫你过来。” 自从吕氏没了之后,朱元璋又给好大儿指了几个姑娘,希望他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 她们都不是文官儿家的孩子,不如吕氏才情样貌好,可也是天生丽质,个顶个的大美女。 就算是如此,可朱标最喜欢的,还是太子妃常氏。 这不,除了老三朱允熥外,这又生了个闺女出来。 “殿下太客气了。”顾晨笑道:“每次殿下得了好茶,就巴巴叫臣来,这回又有什么好茶?” 这些年他越发爱喝茶,而且还练就一身品茶的本事。 只需要轻轻抿上一口,便知道这茶的好坏了。 “这次没有好茶,倒有些烦心事。”朱标看着庭院的芍药,轻声叹道:“詹徽的事你可听说了?” 身为太子烦心事也多,父皇希望自己一朝化龙。 所以对他的要求颇高,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压力的。 而如今的詹徽,更是无形之间加重了这种压力。 顾晨点点头:“听说詹大人同太子殿下偶有争论,还听说詹大人嫉贤妒能,连七十岁的同僚也不放过。” 他看标儿这副模样,看来确实被詹徽气得不轻。 可老朱目的,就是想让标儿学会和这些文官周旋,想法子能辖制他们,说白了就是给标儿练手的。 “可不是,你今儿不也被咬了一口?”朱标失笑道:“孤当了这么久太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詹徽这种臣子,父皇对他是连连夸赞啊。” 当时父皇还说詹徽是个人才,能够好好辅佐自己。 现在看来等不到他辅佐自己,自己可能就会被他气死。 他本来想把詹徽踢出都察院、踢出朝中的要职。 可父皇死活不答应,偏要留下这么个人在那放着。 他能不烦吗? 顾晨双手接过标儿过来的茶,笑嘻嘻地安慰道。 “太子殿下不必生气,这种臣子其实也是有大用处的。” 老朱对自己的儿子就是好,这茶光闻着就是高级货。 “他咬了你,你还帮他说话?”朱标有些诧异地看向顾晨:“光曦,这可不是你平日的行事做派。” 为官十多年,被咬几次很正常,可顾晨每次都狠狠报复了回去,这次怎么反倒是夸起人家来了。 朱标见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便知道他这是憋着个大的。 “快把你的小心思给孤说出来,不许藏着掖着。” 其实他作为太子,很不该和光曦背后说臣子的小话。 这是有失风度之事,可他在光曦面前就是忍不住。 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的帝王本领在光曦面前直接消失,对着亲兄弟、亲爹都不好说出口的话,对着光曦却能够一吐为快。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臣从前提过的摊丁入亩?” 顾晨看向标儿,也懒得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詹徽如此好窥上意,对待同僚都能心狠手黑,不拿他去对付那些难缠的地主阶级,岂不是浪费么?” 让他去干这些得罪人的事,虽然最后可能会被报复清算,可好歹也能青史留名,便宜这个家伙了。 “孤倒是想,父皇不答应啊……”朱标看着顾晨,无奈地道:“父皇说,如今有黄册和鱼鳞图册已经尽够,短时间内不想再折腾民间了。” 若是当初老爹肯点头,这会儿早干得如火如茶了。 “陛下不答应,那殿下就想法子让陛下答应嘛。” 顾晨知道只要朱标真的想干,老朱怎么可能不答应? 就算真的不答应,朱标可以让马皇后从中调节嘛。 这母子俩打起配合来,怎么可能说服不了老朱? “爹,爹~”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打破了两人的谈话。 紧接着朱雄英的身影快速跑了进来,见顾晨在也不觉得奇怪,还十分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顾大人。” 少年已有十二,身量比几月前见时又高出不少,眉目端正清秀,和标儿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此时正处于变声期,听起来像是感冒了似的。 “吴王殿下。”顾晨起身回礼后,才又重新坐下:“听郭翀说,吴王殿下学问做得很好,此乃大明的福气啊。” 都说好圣孙,旺三代,只要朱雄英这个好圣孙不出纰漏,大明前后加起来六代都旺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光曦你可别夸他。” 朱标虽然心里埋怨父亲对自己严厉,可他对朱雄英只有更严厉,并且很少对儿子表达夸赞。 “太子殿下太谦逊了。”顾晨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谦逊之言,扭头问道:“不知近日连先生讲学讲到何处了?” 他说的连先生是连玉! 连玉,字昆岗,原本是国子监助教,后来被调去当了皇孙们的启蒙老师,历史上也是朱允炆的老师。 和黄子澄、齐泰、方孝儒是一样的地位。 不过他的下场最好,朱棣只是把他遣送回原籍,最后还活到了宣德六年,比朱老四长命。 大概因为这位只是讲学,没有为削藩出谋划策的缘故吧。 第 185 章 和朱雄英谈垂拱而治 朱雄英和顾晨也算是老熟人,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是爷爷和爹爹看重之人。 综上所述,这是位有才华的人,所以听见他问自己学习倒也不觉得烦人,还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今日连先生给我们讲了尚书,用其中的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引出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又引出了宋朝的史情。” “先生说为君者应该有这十个想到,发扬九种美德,然后选拔贤能的人才再加以任用,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治理好国家。” “嗯,还举了例子,宋朝的宋仁宗便是这般治理国家,宋仁宗的臣子个个出名,他自己却名不见经传。” “就算是提起他,大部分也是说起狸猫换太子的典故,可宋仁宗治理的天下,确实是大宋最繁荣鼎盛的时候。” “由此可见,垂拱而治乃是一位贤明君主该做的事。” 朱标听着微微点头,两宋近四百年,除了开国皇帝赵匡胤,这个宋仁宗算是唯一能入他眼的皇帝了。 不过,垂拱而治才是贤明君主,这是在说他爹不贤明吗? 顾晨微微一笑:“那吴王殿下,觉得连先生说的对吗?” 朱雄英不解地看向他:“我不明白顾大人是什么意思,既是先生讲学,又是前贤所言,这还能有错吗?” 见父子俩都看着自己,顾晨也勉强发表了些自己的看法。 “垂拱而治的开始本意是选拔人才,并非让君主治人而不治事,而是君主可以选择选取贤良治理国家,也可以选择自己事事躬亲。” “可是到了后面,就变成了反对君主治理具体事宜,君主的权力,被文官阶级逐一分散。” “宋朝的皇帝们,便是将决策权下放到宰相,因此宋朝时期宰相权力很大,甚至大过皇权。” “宋神宗算是勤劳的皇帝,可是名臣富弼却跑去告诫宋神宗说:“如今政务多出亲批,若事事皆中,亦非为君之道。” “吴王殿下以为,这是为何?” 皇帝勤劳为大臣的应该高兴才对,为何百般阻挠,这是打算把皇帝供起来,当个庙里观赏的菩萨吗? 朱雄英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看向顾晨。 “莫不是,为了争夺皇帝手中权利,所以故意而为之?” 仔细想想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宋仁宗当皇帝的时候。 不管事情大小,都让朝廷大臣们议,不能自己决断,否则便会被骂,还不敢过多斥责。 要是皇帝说多了,人家就乌泱泱要撞墙死谏,真要撞死人以后,昏君两个字就会牢牢印在君王的脸上。 “也可以说是虚君。”顾晨淡定地说出这两个字,又举例道:“当时人人都说,宋仁宗百事不会,却会当官家。” “在当时,君王百事不会,其实是一种赞美,同时也是一种束缚,君王因为这些束缚和赞美,丝毫不敢和大臣们唱反调。” “而儒家所说的“无为”、“端拱”、“垂拱而治”、“垂衣裳而天下治”、“恭己正南面而已”、“不下席而天下治”等都有虚君的意思。” “在宋朝、在虚君这件事上,文人们是达成共识了的,也就是如此,王安石变法才会无疾而终。” 皇帝都不敢挺起腰杆和守旧派对杠,靠王安石他们,哪能和强大茂盛的既得利益阶级对抗呢? 过后的几个皇帝更不用说,只有宋哲宗不听守旧派瞎扯,强势恢复新法,收复失地。 可就在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这位才二十五岁的年轻皇帝就嘎了。 所以在宋朝,只有不管事且听话的皇帝才能活得长久。 要不说宋朝官员日子好过呢,他们都把君主的权利给拿完了,这日子不好过才真的见鬼了。 这其实也是朱元璋为什么要废宰相的根本原因。 他是从战场打出来的皇帝,可不想当宋朝那种憋屈皇帝。 “顾大人,你不是儒家?”朱雄英头一次见人批判自己所学,忍不住好奇道:“你不也是文人吗?” 既然文人都想虚君,怎么顾大人就不想了呢? “臣学的是儒家,却不信儒家。”顾晨理了理自己袖袍,意味深长地道:“臣是文官儿,并不是文人。” 虽然推翻封建皇权是正确的,可那要看在什么时代。 在这个时候,仕人阶级大于皇权,便是祸国之始。 历史上明朝的皇帝,虽然比宋朝要强上些许。 可是自土木堡之变后,大部分权力还是都到了文官手里。 而且历史也证明了,靠文官阶级是治理不好国家的。 满清就不惯着这些文人,如康熙便说天下大小事务,皆全都要由他一人亲理,无可旁贷,绝不会把权利分给他人。 他的工作狂儿子雍正,也批判仕人垂拱而治这种说法,兵、粮等权利皆掌握在他手里。 所以摊丁入亩那些政策,才能进行得那么成功。 到了乾小四那里,更是直接硬刚,说皇权独断乃他家的祖宗家法,任何人都不能有意见。 当然了,他不是说满清这种霸道做法是对的。 他只是想让小雄英认识到,儒家不一定是对的。 还是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别像朱允炆似的被文官祸害荼毒,将来被文官束缚架空。 “不信儒家?”朱雄英笑道:“那你学儒家做什么?” 确实,别的文官都成天把孔孟挂在自己嘴边,可他倒从没听顾大人说什么圣人之言。 “为了当官儿,为了吃口皇粮。”顾晨老老实实承认,并道:“若朝廷取仕考的是法家、墨家,那臣学的便是法家和墨家。” 不过是糊口的家伙罢了,扯不上什么信仰不信仰的。 “光曦。”朱标轻轻轻轻抬手,阻止顾晨继续说下去:“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传出去又是你的不是。” 这种违背儒家之言的话传出去,光曦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爹,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朱雄英却听得津津有味,拉着顾晨继续问道。 “可君王事事亲躬会不会太辛苦,你瞧我爷……我皇祖父就可辛苦了,有法子既不皇权旁落,又能轻松些的法子吗?” 当然有。 可顾晨偏偏不说,他巴不得老朱明天就累死在案前,又怎么可能这时候减轻他的负担。 天天累都活那么大岁数,要是不累那还得了。 “这个臣暂时想不起来,没法子为吴王殿下解惑了。” 第 186 章 不服就干一架 顾晨被留在东宫用了午膳,期间一直被雄英缠着问东问西。 直到午睡时间,常氏派人催促,雄英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顾晨这才去蹲坑,然后回都察院。 谁知道苏松早已等候多时,且已经在他办公室坐着左看看、右看看,而自己手下的人都在门外瞪着他。 见顾晨回来了,余敏立刻直接道:“顾大人,这苏大人没有礼数、有辱斯文,咱们拦都拦不住。” 主人家还没答应呢,他便径直往人的书房里头闯。 这可不就是没有礼数,有辱斯文的强盗行径吗? 顾晨瞅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苏松,冷冷地问道。 “右副都御史,请问有事吗?” 这原本是凌汉的位置,因为他给凌汉捅刀桶的好。 为了奖励这个狗腿子,詹徽便把他推荐给了皇帝。 把原本属于凌汉的这个官儿,送给了眼前的苏松。 “浙江道你管不好,詹大人请你交出浙江道的印。” 浙江自古都是富庶之地,抓贪官更是抓得最多的地方。 他家大人要刷业绩,自然是要把这地的监察权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此地一直都是左都御史下属,他们没机会拿回去而已。 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错过呢? “行啊。”顾晨答应地很爽快,直接让人拿了江苏道的印来:“大印嘛,在韩大人那里,你叫詹大人去韩大人那拿就行。” “对了,这印你拿走了,你得给我签个条子,多少年、多少日、什么时辰,都要写清楚再签字摁手印。” 真当他乐意管浙江? 那地方富贵迷人眼的,多少当官儿的在那里沉沦、下马、最后得到个三族消消乐或者剥皮大奖。 呵,他要就要呗,刚好他也乐得清闲。 到时候等摊丁入亩开始,有这俩狗东西哭的时候。 “签就签。” 苏松没想到这么顺利,当即便按顾晨的意思写了字据,然后便准备回去同詹大人交差。 “等等。”顾晨叫住了他,笑得温和:“我刚在桌面上,放了八颗金豆子,是太子殿下给我赏人的。” “怎么不见了呢?” “苏大人,请问你看到了吗?”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金豆子,放在自己案桌上的了。 只是刚刚蹲坑的时候,听小太监说,苏松包里有九颗金豆子,赏了他一颗,那肯定就还剩八颗。 这么短的时间,他也不可能花得出去。 “什么金豆子?”闻言,苏松心脏忍不住跳了跳:“顾晨,你什么意思,我还会拿你的金豆子不成?” 他缺那几个金豆子吗? “不不不。”顾晨连连摆手,表情十分温和地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苏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金豆子?” 他是个有素质的文人,才不会随便冤枉人。 苏松立刻道:“没有!我怎么知道你的金豆子放在那里。” “哦,那好叭。”顾晨见他要走,便贱兮兮地又叫住了他:“苏大人,您这钱袋子里,有没有金豆子啊?” “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苏大人是不是拿错了?” 苏松听到这话立刻不淡定了,他回身就朝顾晨扑了过去,揪着顾晨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打人。 “顾晨,你特娘的是不是找死,你诬陷人什么不好,诬陷人偷东西,你个妄读圣贤书的小人。” 什么金豆子,他连个金灰都没看见。 顾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也不客气和他对干了起来。 “别打了,哎呀。”余敏见情况不对,立刻朝着外头大喊:“不得了、不得了,苏松要打死顾大人了,快来人啊……” 顾晨朝着苏松的脸上狠狠给了一拳,心里默默给余敏点了个赞,这小子是个能成大器的。 奉天殿。 老朱看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都挂了彩的两人,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詹徽拱手道:“陛下,早晨苏松参了光曦一本,光曦尚且年轻,一时不服气也是有的。” 他随便张张嘴,就想把事情都给推到了顾晨身上,这下余敏可不干了,立刻愤愤不平地道。 “苏大人自己跑到咱们那去,耀武扬威先动手打人。” “咱们大人只是还手罢了,詹大人你在这颠倒什么黑白?” 还不等詹徽说话,韩宜可便立刻恰到好处地道。 “是啊陛下,两人确实是在光曦公务的书房打起来的。” “而且臣也确实听到,下面人喊着苏松要打死顾大人了。” 不管是谁先动手,反正他们偏咬死是苏松动的手。 老朱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们还是个文人,打架却跟个泼妇似的扯衣裳、抓头发,你们就不嫌丢人?” “还是为着八颗金豆子,八颗金豆子才能值多少钱?” “丑不丑啊?” 说着,他径直上前,扯下苏松腰间的荷包打开。 “哟,还真有金豆子。”老朱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苏松,又赶紧把金珠子倒手里数了数:“刚好八颗?” 老朱把珠子递到苏松面前,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真是你拿的?” 不是吧? 这家伙的眼皮子,没那么浅吧,这才值几个? 苏松立刻疯狂摇头:“陛下明鉴,臣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这金豆子是臣特意打的,想着平时赏人的时候也方便。” 他是看顾晨上个茅房都有好待遇,不用闻上个人留下的臭味,这才想着让自己也享受享受。 毕竟天儿热了,恭房里的味儿多少还是有点上头。 “大抵是误会了吧。”顾晨叹道:“许是我放在哪里忘记了,不过苏大人你也是,我不过就只是问问而已,你怎么就能动起手来呢?” 真当他顾晨是那么好欺负的,这就是随意跑别人屋里的下场。 “误会什么啊误会。”果然,那边的余敏又开始嘟囔:“都告诉苏大人,顾大人不在他不能进去的。” “可他还非要进去,拦都拦不住,平日里顾大人不在,我们都不敢进去,他却进去呆了小半个时辰。” “这小半个时辰能做的事多了,洞房花烛都要不了半个时辰,东西丢了,主人家不赖他赖谁。” “顾大人丢了八颗金豆子,苏松钱袋子里就刚好有八颗金豆子,不是他拿的又是谁拿的?” “顾大人又不是神仙,又不能算出他兜里有八颗金豆子。” 余敏那小嘴叭叭的贼能说,说得苏松没有反驳之力。 朱标这时也上场了:“各司其职,你们职位虽然一样,却各有分工不同,同僚不在的情况下,苏松你怎么能随意进人家的书房呢?” 第 187 章 商量定税 还能是为什么,他就是想去膈应人家一番呗。 可这话又不能明着说,只能不停地承认自己行事欠缺妥当,并保证以后绝不会如此冲动。 他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不管他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可只要他先动手,那自己就不占理了。 只是,今日顾光曦丢了八颗金豆子,他包里就被翻出八颗金豆子,传出去肯定对自己名声有影响。 “苏松动手在先,罚俸一年,打十个板子吧。” 老朱这会儿已经琢磨出来了,小顾是不满意苏松随意进他书房,故意搁这儿蓄意报复呢。 “顾晨虽然动手在后,可也有过,罚俸三月,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到底该不该在宫里打架。” 他虽然有意偏心,可也不能太过分,便象征性罚了罚,便也就叫他们通通都滚蛋了。 等他们走了,老朱才失笑道:“咱手底下这帮文官,也太不讲究了些,动不动就撸袖子干仗。” 果然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官儿,他的官儿就没老赵家官儿的文雅,个个都会爆粗口骂人、打架。 悍臣,全是悍臣! “光曦也是生气,苏松仗着詹徽,就没把他放眼里。”标儿帮着顾晨说话:“爹,光曦和别的文官儿不一样。” 说罢,他就把中午顾晨同朱雄英说的话讲给老朱听。 “别的文官儿就算是明白这些,可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虚君对他们来说有益。” “可顾光曦不一样,他坦诚、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虚伪,更不揽权,比那些虚伪的人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也正是他最欣赏的地方! “你不说这事,咱倒是差点忘了。”老朱立刻道:“咱大孙的先生,可不能全是那些酸腐认死理的臭老九。” “你看看那个黄子澄,幸好咱当初没让他去教咱大孙,否则还不知道,会把咱大孙教成啥样。” “嗯,给顾晨说,让他每两日,花一个时辰给咱大孙讲课,务必不能让咱大孙给那些臭老九教坏了。” 臭老九是从元朝开始,对文化人的一种歧视言论。 “爹,说酸儒就好,不该说臭老九。” 朱标无奈地纠正老爹的言论,他们还要复兴唐宋时的文化,怎么能够用骂人家臭老九呢? 黄子澄再不好,编书总是一把好手。 “成成成,咱听你的,咱不说臭老九就行了,成了吧?” 老朱让儿孙们听那些圣人之言,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用来控制仕人,可不是让皇帝被仕人控制的。 “是,儿子知道了。”想起光曦才刚把最忙的浙江道丢出去,应该不会太忙,朱标便没拒绝。 “爹您放心,雄英那孩子绝对不会被教坏的。” 今儿听顾晨说话的时候,那孩子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一看就是认可顾晨的观点。 “那是最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这边顾晨回到家,就觉得家里的氛围有点奇怪,家里的下人也好,男女老少也好都盯着他看。 那眼神带着探究、笑意、还带着几分同情。 “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晨不过稍微想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便秘那事,如今已经被传得满城人尽皆知了。 苏婉盈知道丈夫没这个毛病,是在恭房里头躲懒来着,所以她就没再说起这件尴尬之事。 只是等见到丈夫脸上挂了彩,她便立刻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账本,便着急地迎了上去。 “呀,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谁打你了?” 可也不应该啊,丈夫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今天这个位置,满朝堂也没几个人敢得罪他啊? “桃子,快去拿药酒来。”吩咐完,她又心疼地摸了摸丈夫脸上的淤青,瞬间落下两滴泪水:“到底哪个混蛋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顾晨笑嘻嘻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苏婉盈哭得也更狠了。 “你倒是说呀,我要找他说说道理,凭什么打人?” 打人不打脸,不知道脸对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若是太子殿下打的,陛下打的。”顾晨凑到妻子面前,问道:“那你还找他说道理吗?” “说呀,要说的呀。”苏婉盈急道:“你就算是犯了错,该打板子打板子,也不能打脸呀。” 皇帝和太子也不能胡来啊,怎么能对男人的脸动手呢。 她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我现在就递帖子进宫,求见皇后娘娘,问问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顾晨见她居然要来真的,连忙伸手给她拉了回来。 “不是的,是我和苏松打架,你放心我一点儿亏都没吃,我脸上只挂了一处彩,他挂了三四处。” “陛下还罚了他一年俸禄,还打了十板子廷杖呢。” 媳妇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进宫问皇帝太子要说法。 “挨板子,你没挨板子吧?” 苏婉盈一听便忍不住更急了,上来就要扒裤子。 “诶诶诶,大白天的你干啥嘛?” 她这举动吓得顾晨提起裤子就跑,这屋里还有四个丫鬟呢。 多不方便! 这时桃子拿完药回来,见状便把偷笑的丫头都给带了下去,还贴心带上房门,给他们留下空间。 见他行动那么灵敏,苏婉盈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松,就是早上参你的那个苏松?” 京城里没有秘密,谁上午被参了,下午全京城的市井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人家。 “是啊,那个王八蛋。”说起他,顾晨就很是来气:“要不是他参的那本,我也不至于以后要晚退班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以干多少事儿了? “哼,活该。”苏婉盈撇撇嘴,伸出粉拳给了丈夫一下:“让你不小心,多少人提醒你注意了?” 打开药瓶,苏婉盈小心为他上药,还不忘轻轻吹气。 “疼着呢,相公你忍着点儿?” 都说男人永远喜欢十八岁的姑娘,顾晨觉得十八岁的姑娘他喜欢,可三十来岁的妇人也不差啊。 特别像苏婉盈这个时期,浑身都是奶香奶香的。 闻着近在鼻息的奶香味儿,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这才刚满四十天呢。 忍忍,再忍忍吧,可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瞟着。 “你看哪儿呢?” 大家都是老夫老妻的了,苏婉盈倒是一点儿也不害臊。 “要不你靠近些再看看?” 顾晨:“……不害臊,既然娘子邀请,那为夫就勉强一观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还是没忍不住诱惑地往前凑了凑。 不多时,屋里就响起了夫人的娇呵声。 “相公,你真讨厌!” 洪武十九年,六月初八,廖永忠上书说倭寇已经剿灭了八九成,可以开通福建的海上贸易了。 剩下的那些成不了气候,他们巡逻的时候慢慢再剿就行。 老朱收到奏疏后,就召集人开始商量如何收税之事。 “我大明的商税是三十税一,有些东西甚至还免税,可那是因为,他们是我大明朝的子民。” “可海上贸易是和洋人们做生意,不好让人占咱们的便宜,所以这税该如何定为好?” 第 188 章 收货物为税,还是收金银为税 户部尚书茹太素首先站了起来,他拱手道。 “启禀陛下,关于市舶税,宋元都可以作为咱们参考的依据,咱们货物可以直接用前朝税律。“ “宋朝时,对进港和出港的货物全部进行抽分。” “他们是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然后官府按一定比例抽分后送往京都,以此来充实国库。” “元朝时规定的抽分比是:细色货物是(珍贵品)十取一,粗色货物是(一般商品)十五取一。” “后来又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便是十五取二,另外还需要再征收三十取一的舶税。” 这也就是说,从前的市舶税都是收取的实物,如今大明大概率也得收取实物方才合理。 老朱皱了皱眉,对这个说法有那么一些不满意。 他想要的是真金白银,货物又不能马上卖出去。 “就不能对大明的商人收货物,他们洋人的就收银子?” 卖来卖去太麻烦,他还是希望能够一步到位。 银子直接进入国库里头,这得省下多少事来? “陛下。”茹太素不敢啰嗦,直接说出收银子的弊端:“商人不老实,很容易出现假报价格。” “从而逃避朝廷的税收,所以还是抽货物为好。” 钱币可以造假,可货物不行,港口的货是多少就是多少,他们在怎么精明也是没法子的。 “价格凭什么由他们定?”这时候,顾晨没忍住出声了:“价格应该由我们定,他们要卖东西到大明朝,那就要按咱们大明朝的规矩来。” 这话有些霸道,可对老朱的胃口,老朱的眉头瞬间就松开了,满是赞赏地看向顾晨。 “展开说说。” 顾晨也不客气,他直接起身,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咱们不怕他们报假,因为我们可以在港口设立鉴定司,专门鉴定外来货物的价值。” “比如他的东西都是什么原料制成,有什么用处,成本几何,在我们大明,又能够卖出多少钱。” “咱们鉴定出多少,他们就必须得在我们这卖多少,若是觉得价格贱了,那就直接打道回府。” “退一万步讲,就算让他们定价,咱们也可以在进港后,便让他们洋人自己报意向售价。” “按他们价征收税收,然后把盖了大明关印的票拟发给他们,让他们不得超过票拟的几成价卖。” “再告诉我们大明的商人,必须要按这个价格购买,若是高价购他们的东西,便涉嫌偷税,那就得吃牢饭。” “大明商人的销售价格,涨幅也不能超过一定的规定,同样要朝廷出示票拟,按票拟售价。” “咱们再成立监商司,专门监管各类商品的价格。” “只要是超出朝廷票拟的价格,全按偷税的罪名处置。” “咱们只需把细节想好一些,再布置妥当一些,按价计量税收,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还有,咱们还得设立外币兑换局,规定凡是在大明内交易的,必须要用大明宝钞交易,咱们收税也只收宝钞。” “所以他们必须要去外币司,兑换我大明的宝钞,才能够在我大明朝的地盘上做生意。” 虽然肯定还是有漏洞,可白银是实打实流入大明了呀。 “光曦,你少说两句。”詹徽见不得他出风头,连忙阻止道:“你不是户部之人,怎能随意开口?” “启禀陛下,既有先前的例子,咱们便按先前的例子来便是,按前例总不会有大错的。” “倒是按光曦这般,又要仔细规划,还要咱们自己定价,还要成立什么司来监督成交价格,这实在太费力气。” “朝廷现在本来就没几个办事的,从哪儿调那么多官儿出来,所以臣赞同茹尚书所说,按货物抽取,既简单,又不用大费周章。” 反正不管顾晨说的对不对,他就是要跟人唱反调。 “怎么没人?”顾晨急了:“那么多恨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秀才、举人,不让他们干这个干啥?” “陛下,臣不但觉得要收洋人的税,我们大明商人卖货给洋人,咱们也应该收税。” “您想,大明宝钞只在大明通行,可大明商人卖货于洋人,洋人肯定是支付金银购买。” “既然如此,如何不能两边儿都收取一道税收。” “他们在外赚的是金银,那我们的税就收金银,他们在内赚的是宝钞,那咱们税就收宝钞嘛。” 货物又重又难运,哪里有直接收取金银方便? “还有,课税司不能由地方布政使司去管辖。” “所有的税收必须由户部直接管辖,免得地方官员联合商贾,从中动手脚,侵犯朝廷财产。” 历史上隆庆开关以后,大明商业繁荣不已。 那些商人和官员富得流油,而国库自张居正死后却逐渐减少,最后直接把大明给穷死了。 为什么? 因为商税有弊端,因为税收掌握在地方政府的手里,而不在朝廷的手里,所以朝廷才穷嘛。 “那便按这个准备吧。” 老朱想了想,觉得顾晨说的靠谱,便直接吩咐。 “在月泉港口成立监商司,专门巡查交易价格,再设立市舶鉴定司、宝钞兑换司。” “课税司隶属于户部,各道只有监督的权利,没有插手、指手画脚,更没有调用税银的权利。” “各司要明确职责、各司其职、不可越权。” “朝廷成立商监司,十三省全都要成立分司,监管各类货物交易价格,礼部和吏部要准备考试、选取官吏。” “至于具体的官职品阶,等你们下去商量好了,再递个详细的劄子上来,到时候再说。” 反正这些职位阶品不会太高,所以老朱的要求也不会高。 只要尽忠职守,不要偷奸耍滑、贪污受贿就行了。 “现在收银子还是收货物说好了,咱们该说收多少的事,茹尚书,你觉得该收多少?”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决定朝廷收入的关键。 “额……臣以为……”茹太素犹豫了下,还是轻声道:“臣以为细货收取十税一,粗货就十五税一,舶税的话,依旧三十税一为好。” 元朝后期收税不顾人死活,收老百姓的税直接收到一百年后,所以他认为后面定的税最好不可考虑。 “太少了。”顾晨这时候又插嘴了:“不但税收少了,分得也太粗犷了,细货是包括哪些细货?” “粗货又包括哪些粗货,不说清楚是否太过笼统?” “陛下,臣以为,应该让户部详细拟好分类,再按分类拟定税收,而且最高十税一实在是太少了。” “我朝的那些茶叶、丝绸、瓷器、香料等货物何等珍贵?” “那些洋人恨不得求着卖,他们买回国去卖多少价,那可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了。” “所以,臣以为最少最少也应该要十税三、十税四才行。” “并且商人卖给洋人,要收一道大明商人的税,洋人买咱们的东西离开,咱们也得要再收他们一道税。” 第 189 章 有钱心情才会好 他们的监商司,只负责监察外来物品在本地的交易价格,又管不到出口商品的交易价格上去。 商人为了挣钱,务必会把税收化为商品价值让洋人承担。 洋人为了能够挣钱,又会把税算在他们国家消费人群身上。 如此一来,挣钱的还是大明,还有大明的商人。 老朱听得连连点头,如此大明的税收那就很乐观了。 “茹尚书,你按顾晨说的,下去整理整理一份详细的劄子给咱,顾晨呐,你回去也写一份儿。” 这孩子不该来当官儿,他要从商,说不准就是下个沈万三,说不定还能超出沈万三许多。 奸,若是商人,这家伙绝对是奸商。 不过,咱喜欢!!! 其实顾晨对税收也不太了解,他只听隔壁会计系的美女说过,奢侈品的税都特别高。 可大家还是很喜欢买买买,那他们的丝绸茶叶又怎么能不算奢侈品,又怎么不能重税呢? 他按自己的理解写了劄子,又在末尾加了一句:非专业人士建议,陛下还是要以户部建议为准。 嗯哼,反正若是出了错,他也不负责就行了。 顾晨还在文中,建议皇帝把宝钞提举司从户部独立出来,不再设立在户部门下,而属于皇帝们直接管辖。 宝钞提举司也需要搬家,位置除了皇帝以外谁也不能知道,免得官商勾结,搞到非法宝钞。 该他想的,他都想好了,哦,还有最后一点。 历史上,藩王有私印宝钞的情况,顾晨又连忙给加了上去,建议皇帝管好自己的儿子。 最好清一清儿子手里的东西,然后再好好教育教育。 别到头来,被有心人利用,扯了朝廷的后腿。 顾晨放下手中的狼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牵扯到自己的儿子,就不知道老朱狠不狠得下心查了。 而如今,他也不知道,各位藩王手里没有印版和技术。 “顾大人,浙江齐德来的信,说是给你的。” 建文三傻之一的齐德,虽然莫名其妙换了领导,可他写信时,依旧没忘记给顾晨递上一封来。 “这古人啊,就是死心眼!” 觉得你帮了他,是他恩人,那他就死心眼儿拿你当自己的人,永永远远站在你这边。 当然,也不是全部,遇到狼心狗肺的你也没法子不是? “砰!” 陈宝船也不知道敲门,径直推开门就坐在了顾晨对面。 还不知道问好,拿起顾晨喝过的茶盏就喝了起来。 顾晨有心想要阻止,可也晚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有辱斯文!” 陈宝船解决了口渴,这才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 “你在我面前装个什么劲,你什么时候斯文过?” “你说你也是,你个都察院的,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如今我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便是全都赖你。” 每次都有他们礼部的事,这不又要准备考试了。 他原本还说,过几天好告假几日,回乡祭祖的。 “你别忘了,我还兼着吏部。”顾晨找了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盏茶:“何况我是个忠君体国之人,怎么能不为大明的未来盘算呢?” 不多挣钱怎么增加人口、研究火器、打造战船、名扬四海、夺取东瀛岛、远下西洋发现美洲大陆啊? 虽然自己活着的时候,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实现不了。 可总要引导后世子孙,往这方面去努力不是?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 陈宝船晓得好兄弟不是那种人,可也不知道他本来的想法,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好兄弟做的都对。 “不过开海确实重要,如今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陛下下令,让地方有司每年抚恤鳏寡孤独,使其得以所养、安度天年,还设了定例。” “贫民年八十以上,每月给需要官府给米五斗、肉五斤、酒三斗,九十以上的,每年再加帛一匹、絮一斤。” “而有产业的,不给米,只给酒、肉、絮、帛,孤儿每年给米六石,令其邻居抚养。” “这虽然看着没有多少,实则加上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若是开了海,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了。” 皇帝为啥心情老不好,大多时候不还是钱闹的。 有了钱,兴许皇帝的心情就能好了。 “欸,顾兄。”陈宝船凑近了些:“你说这朝廷若是挣了钱,那咱们大臣的俸禄,是不是也……” 能涨一涨呢? 总不能朝廷一个人吃独食,不给他们这些人喝点汤吧? “我怎么知道?”顾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地道:“好好办你的事,陛下心里头都有数呢。” 工资肯定是要涨的,只是怎么涨、涨多少都是学问。 这些都要等到开海,老朱包里鼓起来了才好说。 而老朱看到顾晨奏疏后,先是生气顾晨如此臆想他的儿子,而后又为他说实话感到欣慰。 “当年,建立宝钞提举司时,顾晨就提醒咱不能私印滥印,咱都记着,除了引诱郭桓时,别的时候都没让人接触过宝钞提举司。” “宝钞最重要的是这变色墨。”老朱拿着奏疏,对着好大儿笑道:“知道如何调墨的工匠都记录在册,由锦衣卫随时监视着的。” “咱虽然疼爱儿子,可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自己儿子,这个顾晨,担心有些多余了。” 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在提举司成立之初就明白的道理,自然是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担心总归是好的。”朱标笑道:“宝钞到如今已经印了十二年,依旧能够一比一与白银铜钱兑换,可全靠顾晨的本事。” 那些钞贩子手里的钞票,拿出来就是一眼假。 除了老眼昏花的老太太,没有一个人会认错。 “顾晨说的也有道理,之前把宝钞提举司放户部下面,是为着郭桓,如今郭桓没了,宝钞司也该挪位置了。” “儿子已经看好了一处地方,位置极其隐蔽,再让人做好机关,绝不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把工匠们藏到那个地方,与世隔绝着。 那些商人和假钞贩子,想知道如何套取宝钞的法子? 下辈子吧! “嗯,好,老大,这事你去办。” 为了以防万一,老朱还是准备给几个儿子去封信警告一番。 “咱得给那几个不省心的兔崽子,写封信去好生警告一番。” “免得他们给老子惹事,害老子在御史跟前抬不起头来。” 要不是他们平日里胡闹,顾晨至于如此揣测他们吗? 嗯,老朱想了想,还是得让锦衣卫们去查查才妥当。 虽然他不愿意把锦衣卫,用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可这事特别重要,若是真有,还得提前制止才好。 第 190 章 孩儿尚且年幼 这不查不要紧,查下去差点没要了朱元璋的老命。 “逆子,逆子啊!!!” 奉天殿外的鸟儿们听到这声怒吼,吓得急忙扑腾翅膀离开,周围的宫女太监更是忍不住抖了抖。 哪位王爷又惹事了? 私印假钞的事情,锦衣卫倒没有在藩王中查出来。 可是却查出了堆这些孩子的混账事,每一样都让老朱那三十年的陈年老痰咽隐隐作痒。 “咳咳。” 老朱手里拿着锦衣卫的奏疏,胡子都差点气立了起来。 “老二这个混账,老子让他节俭一些再节俭一些,他倒好,大兴宫室,终日带人享乐,还虐待自己的王妃。” 这倒是也罢了,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事了。 老朱捂着自己的胸口:“还有这个老三也不听话,咱告诉过他,对待自己的厨子要好一些、客气一些,他倒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这个也罢了,只是打打人,好歹没有出人命。 马皇后见他气成这样,连忙上前要给丈夫拍背,却被老朱挥手阻止:“最可气的还是老五这逆子。” “妹子,你说老五小时候,虽然功夫比不上他那几个哥哥,可书读得也算好,是个乖巧孩子。” 这是他和妹子最小的儿子,说他小时候没疼过那是假的。 “可是你瞧瞧,你瞧瞧他现在干的这些个混账事?” “他这个周王当得可真威风啊,随意征用朝廷的驿船、驿马。” 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没啥急事都不会这么干。 “这个混账还强娶那已经订过婚的女子入府为妾,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咱大孙都没这个权利。” 就顾家那小丫头,他大孙子惦记了那么久不也得认命? “还征调犯罪的囚犯入府为奴,最过分的是,王府仪卫司的校尉不过无意间惹到这个混账,且又不是什么大罪过,他居然把人一箭射杀。” 校尉大小也是个官儿啊,人家那是有阶品的。 你能随便弄死么? “妹子,咱心口有点疼。” 老朱还只是说了自己和马皇后生的几个儿子干的混账事,还没说剩下的那几个孽障。 “陛下,我也有同感。” 这儿子是两个人的儿子,又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儿子。 孩子不争气,当爹的脸上无光,当娘的自然也是羞愧。 “这几个混账东西,实在不像话,我看还是得狠狠惩罚才是,必得要叫他们知错才好。” 马皇后觉得再放纵下去,这不是在给好大儿惹麻烦么? “罚,自然得罚。”老朱表示赞同,温柔地看着媳妇儿:“婆娘,你说咋罚,咱都听你的。” 他妹子就是好,对着自己的孩子,也能做到不偏私。 “我看啊,都给叫回来,统统先打个一百大板。” 马皇后发了狠,直接道:“这个老五简直不可救药,干脆贬为庶人,留在京城以观后效。” 若是表现还可以就原谅他,恢复他的亲王之位,若是表现不好,就在京城呆一辈子吧。 反正老大是个好哥哥,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 老朱:“……孩儿尚且年幼,倒也不必如此严苛。” 哪有动不动就废为庶人的? 这哪里是亲娘,就算是人家后娘也没这么狠的。 见媳妇瞪着自己,老朱连忙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心虚。 “过两天,等开海这事忙过了,就把这些个孽障都叫回应天来,咱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保管让他们不敢再犯。” 皇帝护犊子也不是第一天了,马皇后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打定主意要和好大儿商量商量。 这次,怎么也得让几个崽子知道害怕才算数。 开海的各项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三月有余,才算是初步地、系统地规划完备了。 因为有宋朝的造船技术在,所以各类商船打造得也很快。 商人们如果需要用朝廷的商船,那朝要根据船只大小、航运时间来来市舶司缴租舶费。 关于税收,户部和老朱他们商议了又商议,改了又改,最后决定把税收分两个大类收取。 第一类就是朝廷过境税,你的商品只要过境朝廷就要收,第二类就进出口买卖商品的消费税。 商人们的货物要过境,那得先交上一笔统一的过境税,这里只有十取二,还不算是特别高。 然后还需要缴纳消费税,这个税就要按你的东西来,东西越好,交得越高,抽成也就越高。 而洋人来大明卖东西,那就得看是什么玩意儿了? 如果是大明需要的,那就鼓励进口减少税收。 如果不是特别需要的,和大明本土商人又有竞争关系的。 那就把税加得高高的,免得本土商人受到冲击,影响我们自己人的生意。 其中还有详细的分类,涵盖了所有能够出海的贸易商品。 还有不能售出的熟铁、铜器、战马、书籍、火器等更是有详细写出来,规定一旦发现有走私禁卖品的。 全都以通敌罪论,这些文书,都要贴在港口显眼处。 每个进出的商人,必须要通读全文,才能出(进)港口,免得他们到时候再说朝廷是滥杀无辜。 最后一个就是船舶税,你的船只停靠在我们的港口,占了我们的海岸,使用了我们的人力物力和灯塔。 那你肯定得交税,这个也是固定的,十五税一。 七七八八的税收加在一起,虽然这个税已经不算是低了,可商人们依旧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他们积极向月泉港的市舶司报名,愿意做第一批出海的商队。 顾晨的大舅哥苏泊舟,就是第一个踊跃报名参加的。 各司官吏就更不用说了,官职在小那也是铁饭碗。 何况看皇帝重视样子,这些司以后地位如何还真不好说。 这段时间户部、礼部、吏部都忙,兵部工部都没有闲着。 因为明年要打平辽之战,而且还要提前打造好驶日的战船。 总之,大臣们忙得脚不沾地。 顾晨也连着十来天,都没有时间和媳妇孩子好好说说话,更别说回家吃口热乎饭了。 这天他正在衙门里忙着,可媳妇却派人火急火燎把他叫回去。 他只得跟同僚打了个招呼,便匆忙地赶了回家。 待回到家,顾晨却发现自己那大闺女不在家,一问才知道是去魏国府找徐家三姑娘了。 “嗯,丫头啥时候和徐三姑娘交好了?” 顾晨想了老半天,也没想明白,人家徐妙锦才不过六岁,自家丫头可都已经十岁了。 四年级的小朋友和一年级的小朋友,有话题吗? “应该是因为老二吧。” 苏婉盈拿着团扇轻摇,语气柔和:“丫头担心自己弟弟,常给老二送吃的去,一来二去的不就熟了。” 平常在家时姐弟老打架,可到底还是互相惦记的。 “哦,徐三姑娘是将门虎女,若能带得咱们闺女学点防身的本事,咱们丫头倒是不亏。” 顾晨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丫头可要给老爹争点儿气,这魏国公的功夫可不是谁都能学的。 学到,那就是赚到。 “对了媳妇儿,你叫我回来到底是有啥事儿啊?” 苏婉盈冷哼一声,直接起身从自己书案上过一封信来。 “我的夫君啊,你先别管咱们家丫头亏不亏,你先看看这个,看看你族人干的好事吧。” 第 191 章 对商人重税,会抬高商人地位 顾晨看媳妇儿这严肃的样,心情忐忑地接过妻子手里的信。 待认真看过以后,顾晨的脸唰一下地就忍不住白了白,然后就忍不住用力地拍了眼前的桌子。 “混账!” 顾晨把信摔在桌上,只觉眼前一花,差点没白眼一翻倒过去睡一觉,苏婉盈连忙上前扶着他坐下。 “你别急,你也别气,既然这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咱们就得想法子解决,急和生气都是没用的。” 这也不怪顾晨反应这么大,如今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要开海禁,商贾人家兴奋挤着做生意是一回事。 可对像顾家这样的读书人家,族里的年轻人挤破脑袋想当官儿的,那也是大有人在的。 想当官儿走大路还好,可有些人就喜欢自寻死路。 这不,族中一个叫顾景的秀才,因为参加监商司的考试没中,而他弟弟顾晏却考中而心生不平。 虽然只是一个九品的巡检,可好歹也是个官儿啊。 家里的父母亲戚都十分高兴,夸奖小儿子的时候。 可能有点冷落、打压到大儿子这个没考中的人身上。 所以他这嫉妒心不可收拾,当晚就把自己弟弟给嘎了。 父母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小儿子早就没有气息。 可家里好容易有个九品官儿当,怎么能够放弃呢? 何况,老两口已经没了一个儿子,绝不能失去另一个儿子了啊! 权衡利弊之后,父母决定隐瞒这事,对外谎称是大儿子没中,所以悲痛欲绝自尽了。 现在活着的还未去上任的,才是他们家的小儿子。 可两兄弟虽然长得有些像,却又不是同年同月生的双胞胎,就算侥幸瞒过别村的人,又怎能瞒过同村的? 族老们更是轻易把事情弄清楚,可他们却也是个糊涂的,觉得老两口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两个儿子都没了,那还不是族里负担吗? 而且族里多出一个当官儿的,那也是族里头的荣耀啊。 于是,他们就默认这家人这么干了。 因为顾晨的原因,知县大人经常帮衬着他们村。 有什么事,知县要比对别的村儿更格外留意些,发现这事本也要给面子,就当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 可苏县丞就不答应了,他咬定了自家女婿定然不会答应,便和顾家、知县争论了起来。 顾家族老拗不过他,只好当着苏县丞的面写信寄来。 让顾晨能给他这个面子,并表示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还说希望他多多照看族中子弟。 “这还用问吗?”顾晨有点崩溃,立刻拿起笔就要回信:“这种因妒杀弟的混账,能当官儿么?” “他没当官儿都能干出这事,当了官儿还得了啊?” “直接让知县去他家拿人,该砍脑袋就砍脑袋,就这样的祸害,还用写信来问我吗?” 首先,这种事他不可能会包庇,其次是他就算是想包庇他也不敢,老朱手里的小刀刀是开玩笑的吗? 现在把人处理了是最妥当的做法,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如果是在很久以后再被发现。 那自己能择干净吗? 最少最少,也会像薛祥一样,因为治家不严被打个六十、一百大板,万一那行刑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还焉有命在? 人家詹徽可还盯着自己,他又不傻,明摆着的罪名不扣白不扣,谁会嫌加在政敌身上的罪名少? 苏婉盈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化为了一声叹息:“你这官儿当得,当真是问心无愧。” 这要是换了别人大人们,想包庇自己族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那知县大人还能不听话? 只是这人确实也不能包庇,否则以后就算是当上了官儿,也是个麻烦不断,得丈夫不停地擦屁股。 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的人,那就是一头冷血的狼。 对狼来说,你帮了第一次,若是不帮第二次。 那第一次的恩情就不作数了,而且还会反咬一口。 只不过夫君读书,当年族里出了力,这又是头一次开口。 丈夫若是不肯帮忙,只怕有人该说他狠心了。 顾晨苦笑,他倒是想问心有愧,可你看看他敢吗? 连一贯钱都不敢贪的人,又怎么敢包庇杀人犯呢? 他直接给知县去信,让他不必看着自己情面,按律处罚,又让族里的族老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不必问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要按大明律来,不可有丝毫逾矩。 这只是发生在顾晨身上的小插曲,可在数万个不同阶级的家里,此时都在因为各自的利益发生矛盾。 朝廷开海,就开那么一个港口,而且对出海的时间有限制,两年之内他们必须要回港。 所以他们不能走得太远,这就证明他们在海上的生意,是有竞争性的,很可能对手就会让自己少赚一笔。 人家亲兄弟之间尚且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 何况商人与商人之间,为了利益,他们针对对手的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丑态百出。 恨不得把对手全部干掉,自己一家子把钱都赚进兜里。 还有官员、皇权、商贾之间的那些暗自较量。 官员身后有没有商贾阶层的亲戚? 如果有的话,这些商贾有了钱,会不会孝敬当官儿的亲戚? 肯定会吧! 他们挣得越多,是不是就代表官老爷挣得多? 所以如今就有商贾阶层,觉得皇帝定的税也太高、太复杂了,让自家当官儿的亲戚上奏疏让皇帝降税。 当然了,话肯定不能直说,你猜他们怎么劝的? 只见一位江浙籍的官儿,满脸正气地上前奏报道。 “陛下,士农工商,对商人重税,这会抬高商人的地位,微臣以为,商税不该比农税重才是。” 老朱听了心思微动,讲老实话,他确实是有这个担忧。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前把商税定这么低的缘故。 “呵~”顾晨这时直接冷笑道:“真是好大的笑话,百姓过的苦巴巴的,连顿顿大白米饭还没实现呢。” “可他们却要比那些,肥头大耳顿顿小酒小肉商人承担得多,咱们去问问百姓,他们愿意吗?” “他们心里头平衡吗?” “宋朝商税重得很,请问商人比百姓地位更高了吗?” “这种话,分明就是有些人,知道陛下爱民如子的心意,所以才故意这般说,好叫自己得利罢了。” 不管怎么粉饰士农工商,不管你如何说商人的地位低下。 那有钱人,就是比普通百姓过得好,他们就是能用银子和官老爷联系,办事就是比你们普通人方便。 别的就不说了,咱们就说一点,人家官员能和商人在桌子上吃酒赏乐,普通百姓能吗? 多交那几个粮食抬起的地位,在金钱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第 192 章 对对对,你说得对。 老朱当然知道,对于百姓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那么一碗白米饭,别的什么都得往后再靠靠。 “市舶税既早已经定下,那便不可再随意改动,从今以后,类似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这些江浙官员打的是什么算盘,老朱心里门儿清,他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后便甩袖道。 “行了,都退回去吧。” 若不是如今朝中缺人,眼前这个人就该回去种田了。 罢了,忍一忍吧。 若是都走光了,谁给自己这个皇帝办事不是。 那江浙官员虽然没敢抬头,可也感受到了皇帝的眼神,当即冷汗就浸透了整个脊背。 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只是心里对顾晨有了些埋怨,千里来做官都是为了发财,大家都一样,谁家还没个产业? 行个方便又有什么不好的,何苦要咄咄相逼? 偏要假清高!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老朱便让太子携百官们前往月泉港主持开海、祭天、拜妈祖的仪式、为第一批出海的商队们祈福。 虽然这事出动太子有些大材小用,可老朱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毕竟如今不像是从前了。 市舶税还得过好几道手,等到了户部手里还不知剩多少,可如今这税是能直接到国库的。 那……地位可就大不相同了! “咱倒是很想去瞧瞧,只是朝廷的事情太多了,离不开人,老大啊,你替爹去看看吧。” 等这一批商队外出归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知道。 他大明已经开始重启海上互市,然后来大明买东西了。 他们买东西自己就能收税,收到的税就能施恩百姓、建造火器,还能让将士们北伐。 想到这里,老朱又忍不住感慨道:“等你以后当上了皇帝,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出去了。” 皇帝这个词除了权利和荣耀,还有对他们行动的束缚。 他们得在皇宫里待着,处理政事,根本不能到处跑。 朱棣:“啊,对对对,爹说得对。” 朱厚照:“对对对,老祖宗说的非常对。” 乾隆:“对对对,明太祖你说得都对……” 朱标见老爹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只能拱手答应了。 “爹,开海是顾晨提出来的,儿子想带顾晨一起去。” 从宁波港出发月泉港,来回加上办事的时间,最多连十天也用不到,耽搁不了多少事。 “当然成。”老朱没有意见,他拍了拍标儿的肩膀:“像这种小事,你自己安排就可以了。 “不必和爹商量,咱们父子之间,也不必讲这些,只要是你想做的,你老子我也没有不应的。” 他又不是唐太宗,连自己培养的继承人都要防备。 老朱也看得很开,自己终究会老的,这天下总归是要给自己儿子的,何必要怕自己亲自培养的儿子,会盖过自己的光芒呢? 太子有出息。 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皇帝他都应该高兴。 高兴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兴江山后继有人才对。 李世民什么都好,可有一点,他对自己崽的心眼子太小。 不如自己啊! 能和标儿去福建,顾晨还是高兴的,想着此次还能见到廖永忠,也不知他身子怎么样。 话说他今年都六十三了,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吧? “怕是不成。”在去往福建的船上,标儿站在甲板上对顾晨道:“父皇封了廖永忠为庆国公,他长子廖权四年前送到廖永忠身边历练。” “这些年,已经很有些本事,父皇其实很看好他们父子,对他们的将来也抱了很大希望。” 说直白点就是,他爹把拿下日本国的大部分希望,都放在了廖叔身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明最强大的水师,就是廖永忠,可不得指着他么? 历史上的廖权,本该在洪武十七年的时候不知何故没了,如今不但活着,还受到老朱的重用,也算是意外。 “廖侯该高兴了。” 顾晨随口笑道,心惊胆战地当了这么多年的侯爷,老朱总算是彻底放弃要弄死他的心思。 能不高兴么? “他是该高兴,那光曦你呢?”见他满脸懵懂,朱标笑着问道:“你想不想要个爵位?” 说实话,顾晨于国是有大功的,他一直觉得皇家给的赏赐太薄,应该要丰厚一些才好。 闻言,顾晨急忙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有自知之明。 “臣就是一个小小的文官儿,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去一趟辽东都折腾地够呛,哪配要爵啊?” 不过他家臭小子说过,以后要往家里争个爵位回来。 现在还太早,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朱标但笑不语,只要他家愿意给,哪管什么配不配? “太子殿下。”顾晨忙揭过话题,说起福建的信仰来:“听闻福建人特信妈祖,你让他对天发誓,他有可能会发假誓。” “可你要是让他对妈祖发誓,那他绝对不会说谎。” 这是他在某些短视频上看见的,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 “还有这说法?”朱标先是愣了愣,随后又表示理解:“若真如此那也正常,渔民出海本来就吉凶不明。” “若是在海上出了事,别说尸首,便是船也不一定能找到,家里人连个念想也不能留下。” “妈祖主管着海面,帮助渔民能够平安回家,这是百姓们对自己、对家人平安的心愿和祝祷嘛。” “就像读书人考状元,都拜文昌,做生意的都拜财神,那靠出海为生的,自然就拜妈祖了。” 这边顾晨和朱标聊得高兴,只能在看远处看着的詹徽心情有些不美,那是被冷落的不爽。 “你说,太子殿下和顾大人,在说些什么?” 这个顾晨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把太子哄得如此同他亲近,那位置站地比贴身太监还要近。 “还能聊什么,拍马屁呗。”苏松对顾晨很是看不上,嘲讽道:“身为文官却对上如此谄媚,真是没有半分风骨。” 太子殿下也是,怎么会喜欢这种圆滑的小人。 明明像詹大人这种正直,一心为国的人更值得。 此次除了文官陪同,淮西勋贵自然也得跟着保护太子,毕竟太子可是当今最得意的儿子。 这还是皇帝的命根子,容不得丝毫闪失那种。 傅友德便是此次保护太子的头儿,今日的天气万里无云,海面平静,就如他的心境一般。 “爹,您瞧那几个文官,满脸都写满了嫉妒二字。” 傅忠很是看不上詹徽这厮,陛下摆明就是让詹徽效忠太子,这才把他提拔得这么快。 可他呢? 居然常常和太子殿下吵架,真是脑子有点毛病。 第 193 章 廖永忠成庆国公 “别管文官的事。”傅友德毫不在意:“咱们只要办好咱们的差事,效忠好陛下与太子就行。” 只要太子殿下好好的,那他们就能过好如今的日子。 “我从前本以为老廖日子到头了,没成想他如今也成了国公,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可陛下对他们这些功臣还是很好的,开国十九年,也没对他们下过狠手。 他不知道的是,廖永忠如今所谓的可喜可贺,都是因为顾晨这个变故,而他们未来可喜可贺源于太子和吴王的寿命。 太子和吴王活着,他们就能活,还能活得很好。 廖永忠吹了这么多年海风,脸上身上早已晒得黢黑,可身子壮实,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有精神。 估摸着时间,他一早就和当地官员,和其他剿倭的勋爵们等着了,他有些着急地望着海面。 “爹,您这么惦记太子殿下?” 廖权少见爹如此兴奋,还以为他这是想太子殿下了。 廖永忠:“……嗯,作为臣子,我自然惦记太子殿下。” 放屁! 他想知道顾兄来没来,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 有当年杨宪的教训在,他也不敢给顾兄写信问好,不知他如今过的好不好,升官儿了没有? “来了,来了,爹,船来了,您瞧那不就是太子殿下么,他旁边那位貌似就是顾大人。” “这位顾大人很受太子宠信,听说算是如今臣子里的第一人,只可惜吃了年纪的亏。” “这官职一直上不去,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三品官儿呢。” 廖权的这张嘴特别能说,若是从前廖永忠早呵斥了,今天却没有阻止的意思,还笑道。 “顾大人如此年轻,任三品官儿已经是不得了了。” 船上的朱标和顾晨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两鬓斑白的廖永忠。 朱标叹道:“廖叔也老了。” 当年若不是顾晨劝阻,让老爹留了廖永忠一命,只怕大明如今剿倭也不会如此顺利。 “人都是会老的。”顾晨笑道:“臣今年还没到三十五,不也有白发了,也不知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赏臣一颗青春永驻的丹药才好。” 朱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爹都不信所谓的丹药,没想到顾晨年纪轻轻,居然信这些。 “你吃丹药,还不如吃些鹿茸,效果可能会更高些。” 老人说少年白头,吃穿不愁,少年白头是有福气的象征,可中医却说少年白发是肾虚的缘故。 说话间,船已经靠岸,朱标笑着带头下船。 太子爷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引起众人连连奉承。 顾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跟着标儿下了船。 其实标儿说得不对,他的肾很好,一点儿都不虚。 他媳妇儿可以作证,真的。 下了船,和在船上不同,就得按官职高低排列而站了,顾晨还没来得及和廖永忠进行眼神交流。 朱标便已经拿出圣旨,大家只好又哗啦啦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德庆侯廖永忠忠诚勇猛,智勇双全,剿倭有功,乃我朝之栋梁也。 兹特授卿为庆国公,食禄三千石,赐黄金千两,宅邸一座,仆从数百人,以示嘉奖。 卿须牢记,对下要谦虚谨慎、对国要尽忠职守,钦哉。” 嗯? 老朱这么大方吗? 顾晨的脑袋都差点抬起来,这老朱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自己拿他八百两黄金他都差点要哭出声来。 这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赏给老廖黄金千两? 这文官儿和武官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哈。 “老爷不知道吗?”安子低声道:“陛下把庆国公的嫡长孙女,廖家大姑娘,请进宫里陪公主皇孙们读书去了。” “传闻廖家大姑娘今年十一岁,长得端庄大方,贤淑良德,是闺门典范,很得皇后娘娘喜欢。” 长得端庄大方? 那就是说,虽然不怎么漂亮,却是个当媳妇的料呗? 根据老朱家的尿性,这其中肯定有做亲家的意思。 那这就说得通了,既然大家以后可能是亲家,那咱们就是一家子人了,对自家人肯定得大方些。 “你咋什么都知道,耳报神吧你?”顾晨白了安子一眼,又忍不住问道:“只叫廖家姑娘进宫了?” 不能吧,凭老朱的性格,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孙媳妇不都得多挑挑,好的都挑到自家才行? 顾安撇撇嘴,不肯回话:“我才不是什么耳报神呢,我不说话了,老爷同旁人打听去吧。” 他好心好意给老爷记解惑,还要被阴阳两句。 顾晨:“……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快说快说。” 安静~ 哟呵,小家伙挺有脾气,顾晨刚打算忍一忍的,反正回京也就知道了,可惜还是忍不住。 “那个,陛下是想把廖家姑娘配皇子还是皇孙?” 如果是皇孙的话,老朱该不会是想让老廖的孙女儿当朱雄英老婆,你别说这还挺合适的。 安子依旧不说话。 顾晨:“……” 不说就不说,当他很想知道似的。 接完旨,朱标也不急着吃饭,而是先和众人逛月泉港,查看各种设施,还有各类商船。 顾晨和廖永忠用眼神打完招呼,也找不任何到机会说话。 不过好友之间,知道对方安好即刻,倒也不是非要说话。 如今整个月泉港已经焕然一新,各有司衙门在此拔地而起,干净整洁,令人眼前一亮。 “启禀太子殿下,这便是第一批远洋的商船,各商行前两日已经提前把货物,都给运到了船上。” 码头上,停着几十艘三十米长、九米宽的大型木帆船,每艘船上都标明了商户的户籍和姓氏。 还有说明是做什么生意,船上都有什么商品。 朱标随意挑了个船,便要进去看看,傅友德连忙上前扶着他,带着儿子护在太子身侧。 “殿下小心,臣陪着殿下。” 其实这都是早清过场的,连个多余的苍蝇都没有,傅友德如此,也不过是刷刷好感而已。 “嗯。” 朱标也没有客气,笑着拍了拍傅友德就上船了。 第 194 章 好歹多穿件衣裳 太子都上了,诸位大臣们自然是连忙跟上的。 顾晨随意瞄了眼船的商号信息,确定不是自家大舅哥的船,便也就不在意地跟上了。 这么多商船呢,怎么可能有那么巧? 船上满载着瓷器、玉器、和丝绸共计十八万多件货物,价值不菲是一定的,看起来更是颇为壮观。 “两年就得返港,这么多货物,能全部卖出去吗?” 朱标觉得这些商人也是贪心,头一次出去也不知道悠着些,万一白跑一趟又该咋办呢? 过境税已经给了,卖不出去,朝廷也不会退给他们。 “能,能的。”市舶司长官,陈提举立刻解释道:“太子殿下不知,洋人早就已经盼着我朝开海了。” “这些商队出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地回来了,说不准还不够卖呢。” 好东西不管在什么时候,那都是不会缺销量的。 “那就好,那就好。” 朱标满意地看着这一艘艘商船,随即便吩咐道。 “三日后便是吉日,就在那日祈福,送商队们远洋吧。” “庆国公,虽然海上倭寇已清大半,可难免有落网之鱼。” “你要多多上些心,保护好商人的财产还有性命。” “还要和商人们说清楚,朝廷如今虽然开海了。” “可日本国不臣,所以不许和他们日本国做生意。” “否则一经发现,以通倭之罪论处,知道了吗?” 老朱是怕火器等东西,不小心传入到日本国境内,到时给大明将士打日本国造成困难。 还有就是怕落入倭寇之手,给老廖剿倭和大明商贸增加困难。 顾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船都是船厂根据宋朝留下的图纸所造而成。 因为他在后世的课堂上,看过宋朝商船图纸的课件,和眼前的商船队几乎一模一样。 看标儿这个样子,怕是要遛好一会儿才能下去歇着。 于是,顾晨叫来安子吩咐:“你先回客栈下榻,顺道去看看舅兄住哪个客栈,我晚上找他吃酒去。” 关于自己岳家,说起来也是很妙,首先老丈人的脾气很好,对岳母也好,可也没耽误他娶小老婆。 他老丈人总共娶了六个小老婆,每个都是先谈了感情,感情到位了,才扒拉到家里去的。 老岳父和这些小老婆在一块儿,男男女女生了不少。 据说最后的六姨娘,还是在苏婉盈十四岁时才娶的。 那一年,老爷子已经五十六七,那六姨娘才不过十七岁而已,听说是卖身葬父被老爷子施以援手。 然后,然后那姑娘一个感动,就山无棱、天地合了呗。 他和岳母大人就只生了,大舅哥苏泊舟和苏婉盈两兄妹。 苏泊舟完美遗传到了老爹的风流,在外从商的他更是少不了混迹烟花场所,红颜知己一大堆。 只不过他从来不谈情,风流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且对象永远是勾栏女子,至多最后给上一笔安家费。 美其名曰:救风尘女子出苦海!!! 这不,顾晨来的时候,他身边就有好几个衣衫单薄的美人,个个白得晃得人眼睛生疼。 “舅兄,你明知道我要来,也不知收敛收敛,好歹让佳人多穿件衣裳,不怕我回去告诉婉盈?” 苏婉盈不喜兄长的风流气,每回见了都要说教的。 所以苏泊舟每次去顾家,都是老老实实从不敢带红粉佳人。 “你啊,怕我妹妹做甚?” 苏泊舟显然是多喝了些酒,脸颊酡红地起身,把着顾晨的肩道:“这些佳人,都是哥哥我花高价赎了身的。” “不算妓女,只要不纳为妾,朝堂上的官员说不了你什么,来来来,你挑一个喜欢的,今晚上就陪你解闷。” 此次出门时日久远,不多带几个美女消遣怎么成呢? “不必了。” 顾晨挥开他的手,可苏泊舟又跟牛皮糖似地搭了上来。 “说,你是不是怕我妹妹?” “你别怕她,她又……又不知道。”苏泊舟摁着顾晨坐下,打了个酒嗝:“哥哥不告诉她就是了,嗝~”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对他妹妹好,在外面玩玩儿就玩玩儿呗,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不怕!”顾晨当然不怕,他搓了搓自己手臂:“你赶紧让她们下去,不然我立马就走。” 主要是不想落人话柄,到时候人家参他聚众享乐咋办? 嗯,真的是这样的。 “害~你也忒没趣儿了些!”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苏泊舟还是挥挥手让美人先下去了。 “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真没意思,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便是有再大的权利,不能享乐又有何用?” 他爹当年还想让他去当官儿,还好他不愿意走仕途。 如今看来,自己若是去了大概就只有两个下场。 好的话被罢官回家,坏的话就脑袋搬家了。 总之,他是不可能当清官的,要当也是当个贪官。 “是是是,谁家日子能有咱们大舅兄日子好过啊。” 顾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回身从顾安手里的匣子取出一枚平安符,递到了苏泊舟手里。 “这是婉盈让我给你的,她特意没有坐车上山,靠腿走上去的,说是这样才更灵验。” “天界寺的阶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大男人走上去都喘得厉害,更何况是你妹妹?” 亲兄妹之间的血缘关系,那是谁也比不了的。 “好妹妹。” 苏泊舟小心翼翼地把护身符,塞进媳妇给他做的荷包里。 “不枉她哥哥我,一直以来都那么疼她。” 顾晨:“……疼到给他相公找乐子?” 那还真是不一般疼,一般人都理解不了这种疼。 “这一码归一码。”闻言,苏泊舟立刻反驳道:“我疼我妹妹,那我也疼我妹夫,疼妹夫不就是疼自家妹妹嘛,是不?” 何况,他知道自家妹夫的性格,一辈子都小心翼翼、步步小心,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不说这些了。”顾晨给自己倒了酒,笑嘻嘻地问道:“舅兄此行,想必定然会去暹罗吧?” 暹罗离大明还算近,两国之间的来往也还算是密切频繁,两国交好的国家,治安也会好些。 所以暹罗,一向是商人们放心去做生意的地方。 苏泊舟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此次他主要是先去探探各国的路,然后分析分析什么生意好做,自然能去几个国家就去几个国家咯。 第 195 章 廖永忠的害怕 “听说,暹罗的大米很好吃。” 顾晨看着自家舅哥,低声嘱咐:“而且还便宜,你且去打听打听,要真比咱们大明便宜,你就多弄些回来,绝对不会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由于暹罗当时人口不多,稻米又年年丰收,所以出现了大量的稻米囤积,粮食价格非常低廉的情况。 粮食是国之根本,外头进来的大米、小麦之类的都是免税,所以不用考虑税的问题。 肯定不亏!!! “妹夫,你没事吧?” 听到妹夫居然让自己买大米回来,苏泊舟很不爽。 “我跑那么远就为买一船大米回来,你是不是傻,我直接把人家的稻种买回来不就行了?” 此次远洋他除了卖东西,肯定要买些稀罕玩意儿回大明,就是那种不费力还挣钱的玩意儿。 大米? 就算是免税和有差价,又能够挣几两银子嘛? 顾晨解释道:“暹罗的米长在暹罗可能好吃又高产,可种在咱们大明,那就不一定能好吃又高产了。” “虽然卖米挣得不太多,可它绝对不可能亏啊,舅兄,朝廷打仗也好,天灾人祸也好,不都得需要这?” 这生意若是放在古代,那就是纯纯的铁饭碗啊。 “倒也有些道理。”苏泊舟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我就去尝尝,若真既好吃又便宜。” “那我就买些回来,先给妹妹妹夫你们拉几车去。” 顾晨也就笑笑没说话,他盘算着暹罗如今的米起码比大明要便宜一半,若是真能大量购进。 从而解决百姓吃饭难题的话,标儿不知道得多高兴。 别的就是各种香料,这种东西他们商人心里头都有数,倒也用不着顾晨提醒,所以便不提了。 顾晨曾经在福建呆了三年,进行各种整顿工作,同当地人民也算是建立了深厚的官民关系。 总而言之,他在这里的人缘不错。 大家听说顾大人来了,都纷纷带着自家值钱的东西过来看他,还问起范从文他们的消息。 顾晨自然是知无不言,和百姓聊得很是愉快,只是百姓们的东西就说什么都不肯收了。 标儿看着百姓对顾晨的热情,知道这是真心换真情的缘故,当即也忍不住笑得欣慰。 “哗众取宠!” 忽然一道不屑低音传来,此人正是詹徽身边的苏松。 “咱们大家伙都没他受百姓们喜欢,显着他了!” 他的声音虽然小,可大家伙可都听见了。 前面的朱标也听见了,他微微回头,不悦地看了眼苏松。 然后才温和道:“百姓是最可爱的,谁拿真心待他们,他们就会待谁好,这是挡也挡不住的。” 说罢,他方才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向老百姓走去。 众人连忙要跟上,朱标却制止了,他不想吓着百姓,最终只有傅友德和廖永忠跟着了。 朱标身上的气质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两位将军。 虽然温文尔雅,可百姓们到底还是拘束了许多。 没一会儿就找了些猪没喂、鸡没喂的借口溜了。 朱标:“……孤有那么可怕?” 明明比起他爹的脸,那些臣子们就很爱看他这张脸。 难不成,是老爹不在这里,所以百姓们怕他? 顾晨笑道:“殿下可是天子之子,百姓这哪里是怕,是敬仰才对,由敬故而生怕嘛。” 见标儿还有些不高兴,顾晨忙道:“听说这两日有渔民出海打渔来着,要不咱们去买上几样。” “臣亲自下厨,做几道鲜货吃吃如何?” 话说他穿越十几年,还没在古代吃过的海鲜呢。 “你下厨?”听见顾晨下厨,朱标的眼睛亮了亮:“好,好啊,你的厨艺,那是最好不过了。” 天子的儿子也要吃饭,也喜欢美食,有了美食自然就把不高兴的事,给抛诸脑后了。 因为许久没开海,所以这批海货的质量那叫一个好。 比巴掌还大的梭子蟹、大黄鱼、虾还有各种蛤蜊,而且都很便宜,不到五百文就买了好几个篓子。 等顾晨都给买完了,才想起问标儿过不过敏。 还好标儿的太监李谨表示,他们太子爷是吃过海货的,身上没起红点点,顾晨这才放心。 朱标看着那些各有心眼的大臣烦,便让他们都回去。 只留下廖永忠、傅友德和顾晨并几个太监陪着自己。 海鲜吃的就是那个鲜字,所以在做法上要简化。 顾晨最爱用蒜泥蒸螃蟹,还有用蒜泥炒各种蛤蜊,大家口味也差不多,倒也能吃到一块儿去。 廖永忠一直想和好兄弟说话,怎奈一直没找到时间。 没法子,他就只好一直灌顾晨酒,想着把人灌醉,就可以用送他回去的借口说话了。 顾晨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 倒也顺着他的心意喝了不少,然后将计就计地由着他送自己回去,自己再耍酒疯不肯坐车,要走路回去。 如此一来,下人们得看马车,就不能离他们太近了。 “快说,啥事?” 顾晨还以为他是有啥事呢,谁知这老汉子憋了半天才道。 “顾兄啊,陛下,想让我大孙女,嫁给吴王殿下。” 廖永忠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这才急着问顾晨。 “你脑子聪明,帮我想想,这是不是好事?” 老廖虽然觉得是好事,就是好得有那么一点离谱。 就像一个乞丐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掉了个大馅饼下来, “哦?”见老廖说得居然是这事,顾晨立刻就来了精神:“真的?这事确定是定下来了吗?”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真的没他家丫头啥事了吧? 他就说嘛,如今老朱成了正统,有些规矩和面子还是该要的。 怎么可能为了个孙媳妇儿,让自己名声受损不是? “不知道啊,我媳妇在信上说。” “说是陛下和娘娘都有这个意思,端午宴会上,皇后娘娘拉着我家大孙女不撒手呢。” “还把吴王殿下叫了过去,让吴王殿下带我家孙女去玩儿。” “然后又过了没两天,就接我家孙女进宫了,还是住在东宫里,由太子妃娘娘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由太子妃亲自教导? 那这不是孙皇后当年的待遇吗? 如此看来,只要老廖不犯什么错,那他家大孙女皇后的位置,就属于是板上钉钉了呗? 这般想着顾晨立刻满脸堆笑,拱手恭喜道。 “恭喜廖侯、贺喜廖侯,从今以后廖侯就是皇亲国戚,到时候可别忘拉扯小弟一把。” “这还用问嘛,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除非登基的不是雄英,否则廖家不可能败落。 “是公,不是侯。”廖永忠首先纠正,然后气哼哼地道:“好容易才拿回的公爵,休要再喊我廖侯。” 仔细想来,自己能有今天,可全靠顾晨这个好兄弟。 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顾兄啊,你说杨宪那事,当真是过去了,陛下当真不同我计较了?” 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切,最近晚上他老是做梦。 而且还老梦见自己,被皇帝一杯毒酒给赐死,还有洪武八年时,皇帝看自己那个冰冷的眼神。 吓得他半夜从床上惊坐而起,浑身都被汗水打湿。 而接下来的整夜,都再也睡不着了。 明明皇帝没说过要赐死自己,可他却觉得这个梦如此真实,真实地让人心惊、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