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人物简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春日井游?克兰普 16岁的高中生。目前因为特殊情况独自生活。在「ctg」里被称为“圣甲虫的钳子”。 钉宫美遥?米珐 女高中生。和初次见面的游开始了同居。虽然不习惯和男性交流,在「ctg」里却是性格强硬的“网上横”。现实和游戏里胸部都很大。 注:“ネット弁庆(网上横)”,现实软弱网上气盛的人,源自“内弁庆(家里横)”。 春羽?haruha 在「ctg」里诞生的,克兰普和米珐的女儿。从「ctg」跑到现实世界来了!? (注:游戏里的片假名很难用音译,只好先用字母表示。) 小槌冬风 游的青梅竹马。虽然她把独自生活的游戏称为“孤独游”,其实心里非常在意游。 新纳蔓世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一。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 甚目左 和haluha的诞生有关的神秘人物其二。偶尔会戏弄游的魅力大姐姐。 序章 玻璃由可爱的力而发声响。 浑浊了,又澄清了,终要停当! 我看见一个可爱的小人儿, 姿态十分玲琅。 观止了!世界也再无更奢的希望! 秘密已经见到白日清光。 但请倾听这种声音, 它会变成人的话语。 注:出自《浮士德》,中世纪风的实验室一节。原文使用了森鸥外的译本。森鸥外(1862-1922) 日本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与同时期的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并称为日本近代文学三大文豪。因此这里使用了郭沫若先生的译本,作为对应。 月亮。 突然。 被阴影所遮蔽。 反射地,后跳。 向后移步(back step)。一次、两次—— 冲击。 庞然大物的降落摇晃着地面。他勉强逃过被压扁踩碎的下场,脚步酿跄地继续后退。 咋舌之余,看着未能压制自己的对手。 ——全长将近五米的怪鸟背对着苍白的月亮,俯瞰着地上爬来爬去的猎物。它的头部中央,有一颗发光的眼珠。 怪物。 如果不看体型大小和那只眼睛,怪物的上半身只是鸟而已,但下半身却覆盖着如同盔甲一般的甲壳。因为那个,对下盘的攻击几乎都会被弹开。 “天空的废墟megalo avis ”。 它是今晚的,目标。 以少数人在东部的草原上行进就会被它袭击——到此为止都和事前的情报一样。少年深吸口气驱赶紧张情绪,从腰间的鞘中抽出片刃剑。 之后就依照作战计划—— “我说,没问题吗?” 正要向前迈进却有人问话,跌了一跤。说话的是藏在附近草丛里的同伴。 刚才的闪避的确是千钧一发。同伴能出言关心深表感谢。但是。 “二货!别大声说话!” 只能喊话回去了。果不其然,怪鸟对同伴的声音有所反应,一蹬地面。 它虽然没飞起来,但也像飞一样跳起来了。 轻而易举地。 大幅度地,总之就是巨大地。 和巨大质量相符的脚力一下子缩短了十几米的距离,向新的目标发起肉搏。 “呜呀!” 带着有点丢人的悲鸣,一个少女慌忙地跃出草丛。像是要卷起飞扬的金发一般,在地面上连连打滚。 怪鸟盯上了少女,抬起巨大的爪子。 少女虽然成功起身,却失去了逃跑的时机。惊慌的眼睛里,正看到以岩石研磨的凶爪闪光的瞬间。 少女被横扫打飞,再次滚倒在草地上。 带着片刃剑的少年救助及时。但他自己却被怪鸟的爪子攫住。狂奔之下推开同伴的少年,没有避开的余地了。 带着粗犷的风声,粗大如柱的爪子挥下。少女不由得闭上眼睛,那个轻装的少年一定撑不下巨鸟的一击,将从这个世界脱离。 ——但是冲击袭向地面之后,少年的反应(mark)依然没有消失。 少女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少年一瞬之间已经后退了五、六米,勉强逃开。真是难以置信的速度。 还来不及惊讶,少年大声呼叫。 “趴下!” 怪鸟的脚下,发出闪光和爆炸。 巨大的声响,栖息在远处草丛里的飞虫们一齐飞舞。 这是少年在避开巨爪之时安置的炸弹爆炸了。 怪鸟跌跌撞撞,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当受到大型武器的攻击时,它会张开翅膀保持平衡——这也和情报一样。 间不容发的箭雨倾泻而下,射中了那对翅膀。不用说,这是藏在森林中的同伴们发射的。 短时间里受到大量伤害的怪鸟仰面跌倒。再加上,翅膀受伤有一定时间内不能飞翔的效果。 “靠你了。” “好、好的。” 听少年这么说,刚才那个少女连忙理顺气息,闭上眼睛。紧接着在寂静中,通透的声音随风融入夜色。这是让大型鸟类怪兽的技能“诅咒之音”无效的咒歌。megalo avis 临死的惨叫,据说会带来大范围的即死效果。 轻快而豪放的歌声回响在属于猎人们的草原上。少女的金发淡淡放光,肉眼就能看出歌声正在发挥效用。 少年向着倒在地上的怪鸟一跃而起。高高举起的剑刃,剑刃上反射的月光仿佛是顺滑而落的晶莹露水。接着。 “——拿下!” 他向着怪鸟巨大的独眼,全力挥下剑刃。 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伴着朗朗歌声喷向空中的血气,在圆满的明月正中化作工整的系统字体,随即又消散。 “从摇篮到坟墓(cradle to the grave)”。 这是一般被简称为「ctg」,以无限接近现实的假想世界为舞台,大人数参加式的体感型在线角色扮演游戏(online role-ying game)。 这里是少年和同伴们斩杀怪鸟megalo avis的地方“龙之墓(dragons grave)”。在以十个世界球(sphere)构成的「ctg」之中,是作为rpg最为质朴的“剑与魔法的世界”。 龙之墓的月亮,每晚都会改变颜色。 那天的夜晚是蓝色月亮。少年远远眺望广阔的草原。摇曳的青草、飞舞的透明蝴蝶,那画面迷人夺目。就在这种好景致中。 “你,是蜣螂吗?” 少年背靠着巨大岩石,正要打开游戏菜单画面的时候,突然被人如此称呼。半空中浮现出的游戏菜单和旧时代的rpg并没多少差别。 他用视线操作,消去了菜单。不必寻找声音的主人,少女的脸就自行出现在眼前。 是刚刚被打飞的歌者少女。她半蹲着,观察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不由得抬起头,结果头撞到了岩石。因为是游戏中,痛觉几乎被隔绝了,但视野还是因为冲击而摇晃——摇晃的视线中,少女在笑。 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刚刚才划分过任务报酬,解散了队伍;再仔细一看又发现她很可爱,就有些慌张过度了。她的衣服让人联想偶像的舞台装扮,轻飘飘的装束很适合她。 不过,看见曾经两次在地上翻滚,却依旧完全没有沾染泥土的她,少年回过神来。这里是游戏,眼前所见只是电子信号让大脑看见的幻影。不需要害怕。 少年站起来,轻咳一声反问道: “我看起来像虫子吗?” “因为,你的称号栏写着‘蜣螂的钳子’呀?” 听她这么说,少年把视野切换到扩张模式(augmented reality mode)。自己的肩膀上的饰带的确显示出“圣甲虫的钳子(scarab mp)”这样的标签。黄色的标签是其他玩家赋予的东西。 少年——克兰普(mp),微微叹气。 “请别在意。是那帮人擅自加上的……就像个诨名。” 在【迷宫剧团】这个老牌的小型工会里,克兰普虽然不是会员,但也多次和他们组队一起攻略任务。眼前的少女似乎同样是外来客,是个陌生面孔。 少女并无歉意,“这样啊”答应了一句。 “我查了一下词典,上面说scarab就是蜣螂。我就想真是个怪名字啊——啊,你知道吗?日本啊,没有蜣螂哦。有点意外呀,明明是有名的虫子。还以为随便 哪个公园里都有呢。” 她十分自然地亲切交谈。而且说得飞快又突然。克兰普的性格对这种“闲聊”很不适应,因而有些混乱,但不可思议地对她并没有坏印象。 “唉……是这样呢。” “啊,不用说敬语。我们年纪差不多大。” 如少女所说,克兰普和她看起来并没有年龄差距。 这也就是说,两个角色的玩家的年龄也相近。 在「ctg」里,使用了从玩家大脑的动物性神经体系中发出命令,反映在游戏中的化身这样的操作方法。因此,即使设计了和玩家本人的性别、体格、肉体年龄差别很大的角色,也无法自如地活动。当然,也有可能是发育良好的孩子或者强装年轻的大人……虽然克兰普保留了网络人际交往中最低限度的警惕,不过也放松了些。 而少女的笑容,礼貌地说就是很有魅力,不自重地说就是很妖艳。 “我叫米珐。刚才谢谢你帮我啦。因为忘记对你道谢,所以特意来说。我是个刚开始玩「ctg」一个月的新手,多照顾哦,蜣螂的克兰普君。” 带着妖艳的笑容,她伸出了纤细的手。 克兰普多少感到有些败给她了,赢不了的。比起握住她的手,心里更想举起双手投降。总之,他握住了她的手。 “嗯,多指教、米珐。不过你这个叫法——” 一瞬间,两人交叠的手上,出现了一对弧光。 感觉不到实体的半圆光弧。一红一蓝两道弧时亮时暗,像嬉戏的蝴蝶一样反复靠近又分开。 “……这是什么?” 米珐愣住了,嘀咕一句。克兰普则要冷静些,或者说是非常不冷静。 “这是特殊事件……” 他心里清楚。这是一种在玩家间满足某个条件时才会发生的,条件满足型特殊事件。他记得红与蓝的半圆弧代表着—— “这是可以【结婚】的信号!” “啊?” 米珐发出怪叫。 “那算什么?我们今天才认识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事件的发生条件,是‘根据每个玩家的行动记录、性格分析出相性,当相性级别最高的两人接触时才会发生’……官方攻略书上是这么写的。性格情报完全是隐藏数据(mask date),相性的内容也不清楚,所以实际上引发这个事件的对子连两位数都不到——对,在目前用户一百五十万人中,不到十对。真正的超级稀有(ultra rare)!梦幻事件啊!” “你、你真懂啊……” 突然的健谈让米珐有些惊讶,注意到这一点,克兰普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因为有点理由,我有个目标,‘体验所有的特殊事件’。” 米珐睁大双眼。 “所有事件……真心的?我听说十个世界加起来有超过三千个事件呀?而且还会不断追加。” “今后追加的部分可以不算。虽然我知道这样也很难,不过无论花多少时间,我都要把这一年实装的所有事件都通关……非做到不可。” “嘿……” 米珐似乎感到佩服,出声感叹。红蓝光弧环绕着她飞舞,照耀着她。透过明灭的光线,她向克兰普投去难以捉摸的视线。 “相性最高,啊……” 她微微动唇,轻声说。随即,轻快地说出来了。 “那么,要试试吗?” 她突然这么说,克兰普没明白她的意思。克兰普眨了眨眼。 “【结婚】呀。放过这一次,下次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喽?” “可是……这么随便就……” “因为,这个是。” 米珐顿住话头,毫无顾虑地笑了。 “反正,不过是游戏而已。”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为防万一,两人查阅了在线教学的内容,虽说是【结婚】,但似乎不会对行动产生限制或是弊端。 两人关掉教学,四目相对。 “那……【结婚】吧。” 克兰普的求婚,真是草率的很。 “好。机会难得呀。” 米珐答应的理由也相当的简单。 两个人向着半圆弧飞舞的空间伸出手去,弧一下子停止动作,缓缓地将彼此的两端对接——形成一个完成的圆。然后,利落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喀嚓……像是上锁的声音。 他们的婚事,就以这样比方便面还方便的方式成立了。 ◆ ——闪电【结婚】几分钟后,少年从幻想的草原回到了现实的家中。 那之后,两人说着“呃……那就、解散?”这样含糊的话,然后就退出了游戏。一是因为之后并没有什么继续进行的事件,二是对于明天还要上学的少年少女们来说时间不早了。 对于婚姻毫无概念的少年少女,这个发生在假想世界的事件,就这样留有余念的戛然而止。 刚刚下线之后,会有种身体和意识相分离的错觉。 这是因为「ctg」的操作方法和现实的人体太过接近,由此对运动对象的差别所产生的错觉。自己的身体反应过于迟钝,让人感觉很不可靠。 春日井游,为了驱赶自己依旧过于鲜明的“克兰普”的感觉,摘下了覆盖上半脸的半透明头盔。这是「ctg」的连接专用的可穿戴机械(wearable mae),名叫“雷米尔”。 (注:remiel,代表“神的慈悲”,神前七个大天使之一。) 摘掉雷米尔,被解放的视野看到的是昏暗的起居室。除了游之外没有任何人。昏暗的家中,弥漫着通透而空虚的气氛。 房间中心过于宽大的沙发,是最近固定使用的位置。可以使用电视的连接器来连接「ctg」,也是起身时对身体最舒适的地方。 昏暗中,挂在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记录着时间。仔细一看,长短表针已经在12的位置重合了。表针上因为涂着荧光涂料,微微发绿,说不定是这房间里唯一的生气…… ——突然间幽幽的寒气拂过脖子,后背不仅一个寒颤。 这种突然的感觉让人感到血气的涌动,好像是什么被带到其他世界的东西回来了一样,仿佛有热度。 “……还活着。” 他不禁自言自语,一口气饮尽桌子上的矿泉水。动作之余,眼睛看到了相框中暧昧的笑脸。那笑容仿佛吸住了他,令他开口报告—— “妈妈……我,在妈妈的游戏里结婚了。” 春日井游。这个春天十六岁的少年。 半年前,他唯一的亲人,母亲突然去世以来。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家里—— 本来 应该 是 这样的。 “爸——爸!” “duang”的一下。 如同炮弹一样毫不留情,春日井游被猛扑过来的孩子撞到,倒在了沙发的“指定席”上。 “我回来啦!” 这孩子是个少女,可能称为幼女更准确。大约八岁左右,浑身上下都散发可爱气息的小姑娘。 和她的灿烂笑容相比,连起居室的照明灯都要失色。 “喂……” 春日井游对这个孩子的声音稍有些严厉,但这既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出于厌恶。 “不听话。还弄得湿淋淋的。” 小姑娘刚从澡盆出来,身上的水滴弄得周围仿佛下了局部暴雨一样。平常摸起来轻飘飘的长发,紧贴在娇小的肩膀和背上。 游 的双手抱住小姑娘的两腋,让她站在沙发前面。 先咳嗽两声,然后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洗完澡要先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就算是夏天也会着凉的。” “哎……” 只穿着内裤就从盥洗室里跑出来的幼女,没有掩饰自己强烈的不满。 “但是,可是,要擦身体的话,拉斯普酱就要开演了呀!” “要是错过的话,你要怎么负责呀?”被这么一问,游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很快就是晚间七时。女孩子们的大热门动画《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 5》的播放时间就要到了。然而。(译:“よみがえる”汉字既可以写成“黄泉帰る(回归黄泉)”,也可以写成“苏る(复活)”,这里的原文是前者。顺便“5”的注音是“ピヤーチ(пrtь),是乌克兰语/俄语的5。) “什么时候都能看啊。” 现在的电视节目首播之后立刻就会网络化,什么时候都能观看。 可是小姑娘却鼓着脸。 “不行的。一定要准时看。” “只有cm的内容会改变啦。” “不是准时看,就不能给她加油了!” “是、是吗……”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在她心中首播时间似乎等于现场直播。有孩子的这份纯真做挡箭牌就只能举手投降了。游向着浴室喊话。 “我来帮她擦,把毛巾拿过来。” “这、这怎么成!你在说什么呢!?” 回应的声音十分惊慌。接着,就是咚咚咚的忙乱脚步声。 “我来帮她擦!春日井君不要动!” “是吗?那就交给你——啦!?” 尾音之所以会拔高一度是因为——拿着浴巾从浴室赶过来的少女,她的样子吓了春日井游一跳。 这边虽说是少女但就不是幼女了。绝对说不上幼女。 “哎哟,真是……地毯都湿漉漉的……” 她和游一样十六岁。披肩发用毛巾包了起来,修长的四肢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孩子已然伫立在电视机前等待,少女跪在她身边为她擦拭头发,而她自己只穿着轻薄的衬衫和牛仔短裤。 这也还好。好归好,但因为太匆忙,她没有把自己身上的水擦干净,湿衬衫贴着身体,显出了肌肤和内衣。 虽然游只是看她的背影,但是那微微泛红皮肤、从脖颈到肩腰的柔美曲线,已经足以把同龄男子打入混乱的最底层了。如果稍微动作一下,还会瞧见那个因贴身的衬衫而更显柔软的东西。 “来,要给你擦手了把手举起来。听话,万——岁。” “唔唔,看不见拉斯普酱了。” 哑口无言地过了一会儿——不知何时动画的片头曲(一分三十秒)已经结束了,这样的一会儿——他就这样观望少女擦拭幼女的身体。 然后,游尽可能保持理性的开口了。 “那、那个……钉宫?” “嗯?什么事?” 少女——钉宫美遥的注意力似乎全倾注在给小孩擦拭身体这件难事上,回话时没有回头。 虽然涌起不祥预感,但是又不得不说。 “钉宫,那个……你是不是也擦擦身体,比较好……” “哎?” 嘎吱——仿佛听到了美遥脑袋转动的声音。 接着,美遥就以这种仿佛没上润滑油的僵硬动作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然后转过头。原本柔和的脸庞变得无表情,但在颤抖。 “……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不是说我不要动嘛。春日井游首先想到了这个回答。 他拼命地别开视线,总之先赶快解释。 “这个我也明白。钉宫是因为被责任感驱使,觉得不赶快擦干会着凉,才会忘记自己衣着不整就跑出来吧?而我怎么说呢,没能察觉到这种内心和身体上的微妙情况,所以没及时回避,也就是说这个。是意外啊——” 还没说完,美遥卷在头上的毛巾就“扑”地扔了过去,挡住了他的视野。因为是湿毛巾,有些疼。 “是、是意外就不要一直看!出去!” 虽然是个明显不讲理的要求,但游摘下毛巾,看到美遥双眼含泪微颤。这就实在无法反抗了。 好的好的……于是,表达了妥协的意愿,准备退出起居室。 “等等。” 美遥叫住他。游惶恐地回过头看,她躲在沙发后只露出头部,说话的声音多少镇定了一些。 “其实呢,春日井君。刚才,这个……是我有错。对不起。但是……请你要注意。” 然后,她偷瞄了一眼坐在电视机前专注观看动画的“女儿”,继续说。 “我是春羽的母亲,春日井君是春羽的父亲。但是,我和你……完全,不是那种关系。” “……我明白。” 反倒是这个对话情节,已经不止重复多少次了。 他很明白。 虽然不能说掌握了现在的状况,但美遥说的事情,和问题的性质,他是明白的。 他心想着,这次走出了起居室。 直到一周前,这里还只有黑暗和寂静。但是,现在。 “咦?爸爸去哪儿了?爸爸也一起看吧。” “等我冷静点儿就去叫他……” 刚刚离开的明朗起居室里,能听见母女的对话。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特的母女了。 那个女儿毫无疑问是游的女儿。 那个母亲……却几乎是陌生人。 对。 一切都是从那个春天的夜晚开始的。 两个月前,在“cradle to the grave”里,克兰普和米珐那太过草率的【结婚】夜晚—— “我的人生……出bug了。” 第一章(input) “好了,各位同学明天见。” 班主任宣布班会结束,和蔼地和同学们告别之后,1年c班教室立刻喧哗起来——“今天怎么安排?”“薯条的优惠券到明天……”“去社团吧。”“对不起我和沙都子约好了。”“累死了直犯困。”“明天有小考……”“夕阳真美啊——” 这些话题没有吸引到春日井游,他背起书包站起来。 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制服也穿的很普通,虽然制服里面的衣服颜色按校规是违反规定的,但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十五岁少年。 他无意间望向窗外的夕阳——的确很美——然后走向教室门口。 “喂,游!” 对游说话的,是个比游起眼的少年。简单地说就是褐色头发,加上身材高大。游转过头: “什么事,幸太。” 简单地回了朋友一句。糸野幸太。他和游是初中交的朋友,看外表是个浮夸的家伙,但本质还是个朴实的人,所以相当合得来。 “好久没一起去过游戏厅了?之前你不是用格斗游戏打赢过一个中学生。那人总嚷嚷着要报仇啊。” 仔细一看,幸太身后还有两个班上的男生在等着。自己和他们也是可以在休息时间放松交谈的关系。不过。 “……抱歉。还是有点没劲头。” “是嘛。那就算啦。” 幸太干脆地点头,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那就明天见喽。” 看到他离开时的笑脸,游的心里有点痛。从初中到现在的朋友幸太,知道游的“情况”。朋友在关心自己。真令人羞愧。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心中仍然残留着阴暗情绪,不想和他们嬉笑耍闹。游又要离开教室——结果又有熟人露面了。 不由得说出了名字。 “冬风……” “太不合群的话会被孤立哦。” 小槌冬风。 这个娇小的少女,即使是s码的制服好像也穿不起来。游的身高比男生的平均身高稍矮些,而她比游还矮一头。游就这样俯视着她那像人偶一样亮泽的黑发。 与较小的身体相反,她的表情锐利而成熟。虽然这样更增添了她的可爱,却有种不好对付的感觉。 “人们说这是——‘孤僻’。” 就知道她一开口准要说这个。 “突然说什么呢……?” “没什么。” 嘴上没什么,平静的目光里却有冷淡的批评意思。 “上高中的第一个月这样重要的时期,我发现近邻家的孩子,原本就没多少朋友而且将要进一步减少,出于道义就稍微提醒一下。” 呃……游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不是为这番话而生气——毕竟是事实——而是对“近邻家的孩子”这个措辞有反应。 这人打算把小学生时期的高低关系延长到什么时候啊。必须回嘴。 “这么说,你有朋友了?” 她回答的声音像打瞌睡似地懒散,让人联想到猫。 “周末跑到商店街的服装店去只看不买,在餐饮店里享受特制甜点,最后甜甜蜜蜜地拍完大头贴回家,这样的朋友有三个。真遗憾全是女孩。” ……虽然不服气,但她应该不是撒谎。冬风虽然看起来不好交流,但却懂得掌握人际关系。从以前开始,她就有着这种自己不具备的人际交往才能。 反击失败的游也无法继续反驳,只好转移方向。 “……那就别管我,和她们玩去就是了。” “啊?她们都忙社团活动。我这不是闲时作乐,让独行侠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嘛。” 不好意思,难道你没意识到吗?她的脸上写着这样的怜悯意思,游真想表扬自己,只是握紧了拳头就忍住了。虽然希望有人夸奖,至少现在孤立无援,没办法了。 他叹口气。反正,和冬风斗气就是个错误。 “抱歉,我没有这个闲工夫。你找别人吧。” 把话说完,快步走开。说穿了就是溜之大吉。既然明白和冬风斗嘴一千年都别想赢,再这样继续下去精神上承受不住。 “啊……” 最后从背后传来的冬风声音,变得很弱了。 但是,她没追来。 知道了这一点,游加快脚步。 冬风看着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唉……” 小槌冬风面无表情地叹口气。连带着眼睛微微湿润,但是没有掉眼泪。再说也并不是伤心,只是稍微紧张而已。 紧张情绪消散后,她直率地开口埋怨说: “笨蛋……窝家小鬼。” 她明白游因为母亲的事情受打击很大。但是,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对可爱的青梅竹马居然还是这种态度。真是…… “难得我想安慰你的。” “““不不不对……你哪是安慰啊。””” 穿着乒乓球部、羽毛球部、垒球部三种队服的女子三人组守望着冬风的背影,连连摆手否定。 从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做某大公司的私营地铁十分钟左右,就会抵达一个站前大厦高高耸立,内有知名超市进驻,却依然平静闲适的车站。 从那里穿过站前商店街,徒步十几分钟。半世纪前房地产商就买下了这里,但因为少子化的严重影响,几乎没有增添住户,住宅区里到处是空地。 在这片住宅区深处,背对山丘的尽头处,建有一栋大房子。 这栋房子被草木茂盛的山丘和树林围绕,即使是白天依然昏暗。它被附近的孩子们谣传为幽灵宅邸,给男孩女孩们的生活送去了小小的鬼故事。 对着这栋幽灵宅邸的大门插入钥匙卡,操作启动的电子锁,输入密码。喀嚓……圆形锁被解除的声音。 大开屋门,进入家中。阴暗的玄关一片墨色,被夕阳的光辉照射而消散。而将背后的屋门关上时,响起了和外界隔绝的空虚声音。 春日井游回家了。 “……”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把在超市买的生食随便地放进冰箱,径直走到起居室。 书包和外套随便一扔,没换衣服就坐在了沙发上。「ctg」用的终端,从昨晚就一直放在眼前桌子的充电器上。 他手法熟练地给自己戴上,按下开始按钮。蓝色的指示灯仿佛让静止的房屋动了起来,嘤……低沉的启动音让肚子痒痒的。 接着,似乎听见了歌声—— 意识渐渐模糊、溶化、改变…… 数秒钟之后,游的意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到别的世界去了。 ◇ 任务:杀死20只哥布林。 难度:d。 任务种类:消灭怪兽。 特殊条件:接受任务的玩家独自完成任务。 详情:王都“白冠”西南侧的废屋里栖息着一家哥布林。喜爱优秀剑斗士的国王,征求能独自消灭他们的勇士。勇者啊,请借这个机会展示阁下的忠诚。 报酬如下…… 当来信提醒的标志点亮在昏暗视野边角上的瞬间,克兰普正跳开一步,躲避下劈的斧头。(注:原文写的是“游”,但标音是“克兰普”;因此翻译分情况使用人物的真名和游戏id) 总之先无视提醒,敌人因空挥而前仰摔倒,游向着敌人的脖子挥下片刃剑。 “啊……!” 带着低沉的惨叫,哥布林长角的小脑袋落在地板上。残余躯体上伸出的臃肿手臂、不平衡的矮小身躯—— 哥布林是幻想rpg惯例的杂鱼怪兽,在「ctg」里的待 遇也差不多。即使是新人玩家,一对一也不会输给它。但反过来说,要战胜大量哥布林就需要一定程度的经验。 克兰普迅速地离开了尸体的正面——下个瞬间,从伤口中猛地喷出大量鲜血,洒在墙上。乍一看胡乱染红墙壁的血气,却像染料一样形成了血字。 肢体破坏!(cut off!) 一击致命!!(single blow killed!!) 攻击结果如果有特殊的判定就会用血迹表示,名叫“血字描述(blood descript)”的系统。听说这是美术设计人员的爱好,克兰普真心觉得这是恶趣味的演出。可是,也有很多非这样不可的玩家。真是, “有够恶趣味……” 克兰普嘀咕着,环视房间。满是灰尘和血腥的废屋里,到处散落着哥布林的尸体。说是尸体,耐久值(hint point)归零的时候就变成了纤维质的模型,并不怎么鲜活。 来信提醒的亮灯标志在视野一角,克兰普用视线将它移到正前方。如果是一般邮件,任务结束后阅读就可以,但这个来信标志是红色——代表“紧急”。 发信人:米珐 内容:好像有了。请联络我。 看了一会儿短信。 “这什么鬼?” 看不懂。发信人是昨晚击杀megalo avis之后与其“结婚”的那个米珐。信箱名单上登录的“米珐”只有这一个,而且名字旁边还有发光的戒指图标。 但是,无论重读几次,都没能从这过于直白的文字中读出有意义的内容。唯独明白的只有对方希望联系自己。 “总之回信——” 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气息。但视野里并没看到魔物——下意识地抬头,瞬间,从房梁上跳下一只潜伏的哥布林! 完全出乎意料的攻击,没有挥剑或闪避的时间,克兰普也没有去尝试这两种选择。 他随手放开片刃剑,空手抗住了哥布林。哥布林虽然身材矮小但健壮,沉重的下落势头也顺势将克兰普压倒。克兰普的后背砸在地板上,呼吸不禁一顿。 哥布林口中发出类似猿猴一样的鸣叫,对着躺在地板上的克兰普正要挥下手斧——它一歪头,手中的斧头不见了。同时。 “抢夺!(snatch!)” 宣告“抢夺”成功的人工声音在血腥的废屋里回响。克兰普视野的边角提示“技能成功 偷到了‘手斧’”。 克兰普踢开哥布林的尸体起身,同时挥舞了几下抢夺来的手斧。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 ——为了全清剧情,“结婚”也无所谓。 ——“反正,不过是游戏里的事。” 在意的东西就是在意。对,因为这封邮件。 “它是米珐发来的啊!” 挥出的手斧把哥布林的脑袋像切西瓜一样劈开,将打开的邮件显示界面染成鲜红。 ◇ 分散在「龙之墓」各地的教会中放置着不可思议的镜子,只要进入其中立刻就能到达“终点摇篮(terminus cradle)”。构成“ctg”的所有世界球,全都通过这个中转世界连接。是各种冒险的起始点。 这里是最下层的“诗坛之间(parnassus room)”,铺有蓝色天鹅绒的地板上,并排列着九面通往各个世界的镜子。因为时时刻刻有玩家来往,这里像会议大厅一样宽广。 乘坐房间中央的升降式电梯,就能前往中层的交易区。 游居住的小镇上的土气商店街完全不能与之相比,这里有巨大的市场。 整齐规划的土地上,开设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和露天商店,从药草到机关枪,贩卖各个世界使用的道具。 “还是一如既往的四次元集会啊……” 虽然见过很多次,但还是会被这种场面压倒。「ctg」刚开始运营的时候,这里还只有npc建立的零星商店。(non-yer character:外貌看起来和玩家一样,却是系统控制的角色) 在交易区的一角,有一座公会馆。它向特定的团体出租,用来集合和休息。 其中之一,公会【迷宫剧团】租用的一件小屋里,她正等待着克兰普—— “什么?那是……什么?” 看见米珐怀抱的东西,克兰普开口问了两遍,反倒忘了向第二次见面的米珐打招呼。游这名玩家的动摇反应在游戏中,克兰普的手直发抖。 “呃……” 米珐穿着淡色的平常服装,坐在简朴的床上。而放在她膝盖上的是。 一个婴儿。 和米珐一样的头发颜色,和克兰普一样的眼睛颜色。 看那包裹在宽松婴儿服里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初生儿。婴儿几乎没有眨眼,用莫名有神的目光仰望着克兰普。如同棉花糖一样小巧滚圆的手,轻轻地握住了米珐的小指。 米珐好像在哭,好像在笑,表情复杂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歪歪头,说: “好像,弄出小宝宝了。” …… 没有印象。完全没有。虽然,确实和米珐这个角色进行了“结婚”这项活动。但是,虽然如此……那个啥,又没有做过能生孩子的事情,说到底「ctg」里根本就没有那种“发生关系”的系统。 可是。 现在刚一看到那里的婴儿,罪恶感,以及会不会是双胞胎的不安就让自己浑身冰凉。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冬风,她刺骨的鄙视目光鞭笞着自己,剧烈地卷起了漩涡。 “你、你有点出息。我刚才也是六神无主的!” “啊……抱歉。因为意料之外的情况走神了。” 因为米珐大声说话,婴儿的视线转向她。婴儿的反射行动完全没有预备动作,及其突然,惊慌的米珐连忙摆笑脸。婴儿表情没有变化,但也没有哭泣。疑惑地半张着嘴。 ……对,对。首先必须要冷静。克兰普深呼吸。 冷静——要冷静处理。要分清已知情况和位置情况,把握现在的情况。最为热销的「ctg」攻略书(非官方)《ctg顺风车导游》的封面上,不就写着“don"t panic!(不要惊慌!)”。 首先,有件事非问不可。 “婴儿暂且不提……那边的大个子是什么?” “啊……” 米珐有点不知如何回答。她笨拙地逗弄着怀中的婴儿,偷瞄着“那边的大个子”。克兰普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时。 “这个孩子,是你们的女儿。” “大个子”这样说。 说话的。 是一个布娃娃。 在这个放置两张休息用的床铺就已经很紧张的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蘑菇布偶。虽然是蘑菇,却有手有脚。个子高大横幅也不小,伞柄的部分有张像是用油性笔乱画出来的脸。它的模样,和「ctg」里的吉祥物“蘑蘑怪”一模一样。不过,一般的蘑蘑怪只有五十厘米高,这个却有一米六。 这个巨大蘑蘑怪,真的开口讲话了。 咚!退后的克兰普撞上了旅馆不结实的墙壁。 “说话了!没听说过蘑蘑怪还会说话啊!?” 克兰普陷入了和刚才不同的另一种恐慌中,而那个大蘑菇却礼貌地放低伞状部。 “no。我的名字是巴亚蘑,是保姆npc唷。” “保姆……?” “对(oui,法语),陪伴通过【结婚】事件诞生的儿童角色,照顾他们。这是我的功能和使命唷。” 保姆的语调 莫名其妙有些模糊。声音与其说过高,更像是合成音,所以也分辨不出性别。呃,先不说这个。 “给我等等。没听说【结婚】会生出孩子啊?” 虽然有些迷惑,但既然它本人(人?)这样说,那就相信它是系统准备好的npc,质问的语气有点粗鲁。 布偶——巴亚蘑并不在意,回答说。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正是rpg的妙处所在。” 真是能说会道的蘑菇。 不过话说得有道理。游戏教学也不可能把游戏事件的内容全部写出来,更何况是超稀有事件,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也是当然的。 正要继续追问,米珐打断了克兰普。 “首先我来说明一下。从这孩子出现的时候开始说起。” 因为米珐怀里的婴儿总是扯米珐的头发,她的讲述进展得不太顺利。简而言之就是这样。 她像平常一样登录游戏——从和风的世界「武士之墓」的某个南蛮教会起始——伞状部梳个发髻的巴亚蘑出现在她眼前。 刚一见面她就被这个……该怎么说呢,蘑菇吸引了注意力。不消说她又多惊讶。而更重要的是这个蘑菇抱着一个人类婴儿,不容置疑地宣布这是米珐的女儿。 一开始米珐以为这是什么误会,但巴亚蘑知道米珐和克兰普的详细情况,而且它还携带着有“imagine ekphrasis”公司电子署名的增强版指南。(造型描述(ekphrasis)原是一个古希腊修辞学术语,其本意是指文本或演讲中的形象化描述。如今应用在艺术理论当中。) 据它说——触发【结婚】事件的玩家会随机获得子嗣,并可以养育。但是,只要有【结婚】玩家其中一方弃权,就会被无效。如此如此。 因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情,而且必须询问克兰普的意见,所以才把他叫到旅店来—— “——你怎么想?” 米珐讲完了来龙去脉。克兰普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迟疑。 “就算你问我……” 为难,实在为难。因为是从未听说的系统,克兰普即使草草地看了一遍增强版指南也是一知半解。但是。 “……我呢,想要养养看。” 比较意外的,米珐对此事很积极。听她的声音似乎若有所思,是错觉吗。 克兰普自然地看向她怀中的婴儿。 他们的“女儿”似乎很喜欢米珐的头发触感,小手伸出手指缠绕头发玩不停。 真可爱。他十分单纯地这样想。 虽然在玩耍,却看不到有笑脸,可能是因为她才刚出生还不懂得情感,又或者是人工智能(ai)的水平不够高。究竟如何,从未照顾过孩子的游无从判断。所以,他说出了心里话。 “……但是,抚养孩子,很幸苦吧?” “不知道呢?从指南读到的内容以及巴亚蘑说的话来看,我们好像只要多和她说话,教她知识和技能就行了,没登陆游戏的期间巴亚蘑会照顾她。如果你太忙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努力看看……不过,也不用想得太复杂吧。” 她十分轻松地笑了。 “因为,不过是游戏而已。” 自己同意的理由,是因为被米珐乐天的思考感染了吗。或是如果自己拒绝这个婴儿就会消失的罪恶感、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把游戏事件进行到最后?游并不确定。 不过,在低头沉思的克兰普心里,春日井游对这一连串的事件已经产生了小小的不安和大大的异样感。 且不说标准,只有相性好的人才应该结婚,真是相当现实的思考方式。那个人一直都在后悔,自己选错了结婚对象。可是,毫无预知就诞生子嗣npc这种缺乏严谨性的意外之喜,感觉似乎背离了「ctg」开发者的理念。 这里说的,是直到突然去世那天为止都坐在“imagine ekphrasis”公司第三开发部部长位置上,“cradle to the grave”的开发负责人,游的母亲,春日井爱的游戏理念。 “我说,必须要给她起个名字呀!” 克兰普正低头想事,米珐突然对他这样说。克兰普慌张地把目光回到她身上。眼神交汇处,又不自觉地看向了“女儿”。她肉肉的双手伸向自己,好似触角一样不断摆动。 “名字?” “对。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我们必须要给她起个名字。” 说话间,米珐把孩子向前一送。婴儿那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呃……心头一震,克兰普被催促着接过孩子。 怀中的婴儿,非常柔软。以及,令人害怕的轻巧。比冬风家养的猫还要轻许多。 从即使挪动身体也不会改变重心来看,恐怕是输入的数据还不充分吧。即使在克兰普笨拙的手中,她也完全没有哭闹,与其说老实,不如说还有所欠缺。 ——这孩子,还没有得成人形。当然了,她并非人类,只是有着人类外貌的npc而已。更何况是个刚刚降生的婴儿。 克兰普感觉到了这一点。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种渴望。 他希望能在这个身心都不完备的造物里,注入他们两人的生命。就好像儿时的游戏,为人偶设计虚拟的人格,作为自己的朋友。 想到这里,他自然地想起了儿时往事。那是春日井游第一次和朋友做游戏。那个时候的游戏,就是过家家。 当时和此刻的情况有点类似。那个时候的她把自己的洋娃娃当作是孩子,取了个名字。记得,那个名字是—— “haluha(春羽),怎么样呢?这个孩子的名字。”(注:前面也说过,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名字要做出区分,这个名字在游戏世界是片假字,在现实世界是汉字。但是音译“哈露哈”实在不好看,所以暂时用英文。有其他建议的,欢迎提出。) 从回忆里找出的这个名字,婴儿本人并没有明显反应。 “哎?” 反倒是米珐,不知为何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 “嗯?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我觉得挺好呀。haluha……haluha。嗯,读起来很可爱。” 之后,她嘴里还反复念着haluha、haluha。 克兰普多多少少感觉到米珐在想孩子——就将haluha还回米珐手中。 拥抱着小生命的米珐,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洋溢着微笑。 克兰普感觉胸中有股触动,移开了视线。 而巴亚蘑就这样表情平淡地观望着两人……不,三人。 就这样,在“cradle to the grave”的世界里游历的两名玩家,克兰普和米珐。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玩家角色,haluha诞生了。将这件事称之为诞生实在太过于轻率,也太过于突然了。 但是。 这一天,这个瞬间真正的意义,他们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了。 ◇◆ 那之后过去两个月,时间过得飞快。 克兰普和米珐每天都要前往“终点摇篮”的公会旅馆——由巴亚蘑安排,和【迷宫剧团】不同的旅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和haluha说话。 根据常驻在房间角落的巴亚蘑所说,haluha成长第一重要的就是“语言”,其次是“体验”。 两人一边照顾咿咿呀呀缠着他们的haluha,一边对她说话。另外,彼此也聊天说话兼交换消息。 说话说累了的时候,就播放重播动画给她看。这是购买游戏 终端“雷米尔”时附赠的内存器,会自动记录游戏中的活动。 haluha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当看到克兰普给予megalo avis致命一击时,她看得目不转睛。 据巴亚蘑说,haluha依靠「ctg」的系统加速成长——好像是什么“百货市场(emporio)”效果——她长大的速度是平常儿童所不能比的。(emporio,意大利语。知名品牌阿玛尼的全称就有这个词。) 事实上,才第三天,haluha就开口说话了。 “妈——妈。” 米珐对着天空高高举起拳头摆出胜利姿势,而克兰普则灰心丧气地瘫坐在一旁。 而爬上克兰普膝头安慰他的haluha,体重确实在增加。 “下次要说‘爸爸’,求你了哦。” 克兰普抚摸着haluha的头,她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了,感觉轻而柔软。haluha“呜呜”地叫着,像鼹鼠一样把头埋在克兰普的胸前。 大约半个月左右,haluha已经有了接近两岁儿童的智力。 “差不多,是时候让她见见其他的世界球了唷。” 听从巴亚蘑的建议,克兰普两人带着haluha出门了。因为带着孩子,只是以基本安全的街道为中心行走。 比方说「龙之墓」的王都“白冠”。这里是从中午至午夜都有数万名玩家的巨大都市,让小小的haluha呆若木鸡地抱着米珐的手臂。 本以为带着haluha这个小孩子会很显眼,然而却并非如此。仔细想想,npc里也有小孩子,而照顾小孩子又是游戏初期固定的任务之一。 不过,haluha不会像幼儿npc一样有“固定的麻烦”——既不会尿床也不会夜啼。事实上她似乎根本不需要进食和睡眠。 这些对于游的现实生活,有少许的影响。有时突然之间,他才意识到变化。比如说就象这样,发生在学校走廊。 “游。” “呜噢哇!冬、冬风……” “……怎么?刚觉得你走起路来不是一般的高兴,怎么一副搞外遇被抓个正着的反应。” “不,绝对、断无、此事。” “说话怎么断断续续的?算了……最近,你有什么事吗?比以前似乎更着急回家了。” “没什么……只是比较忙而已。” “哼……嘴上说忙,瞧你的样子倒是比以前精神。” 游心想,或许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冬风一追究起这个理由自己就会冷汗直流,他还不想考虑。 米珐的私人生活似乎也有变化。 以前她的习惯是晚八点至晚九点之间登录,在零点时下线。自从haluha出生以来,六点钟她就来到“终点摇篮”了。有时比克兰普来的还要早。 克兰普问她理由的时候,她这样回答。 “……既有想要趁早见到haluha的原因,也因为一些变故没法出席社团活动。所以空出时间了。” 她的回答稍微有些欲言又止。 说到社团活动,果然是高中生或是初中生啊……克兰普这样想。 在古装剧的世界,「武士之墓」的首府「大江户」的水道,三人坐在游船里,凝目欣赏夜空中的灿烂烟花。克兰普身边是穿着淡青色宽松和服的米珐,清澈的歌声回荡在水面上。 这是没听过的歌曲,似乎不是在游戏中发挥特定效果的特定曲目。 “……你喜欢唱歌?” 克兰普一问,米珐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嗯。啊,只是爱好而已。但在家里又不能大声唱,所以在这边练习。” 听她的口气,开始玩这个游戏的初衷只是用来当卡拉ok。如果是租借终端的话就不需要多少花费,比去卡拉ok更便宜也更方便。考虑到日本的住宅情况,这类玩家也不在少数。 “这是我和朋友用外国民谣改编的……唱的烂,抱歉啦。” 米珐不好意思地解释,低沉的声音消失在夜幕里。但她的歌声绝对没有道歉的必要。克兰普说出了心里话。 “我挺喜欢的,米珐的歌。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是感觉很清澈。” 那个清澈歌声突然快进似地音调混乱了一下,米珐眼神慌乱地看着克兰普。 克兰普也吓到了,惊讶地看着她。米珐说了句“谢谢”,重新开始唱歌。和嘴上说的不一样,表情很是别扭。 (哎。觉得我是在奉承吗……?) 克兰普正在想,突然感到膝盖上的一股热度。是haluha。这个爬上膝盖的小家伙,口齿不清地喊着爸爸、妈妈。 真小巧,每一处摸起来都圆滚滚的。全身都像靠垫一样柔软。她脚步蹒跚地站着,如果轻戳她一下,她就会“呜”一声,疑惑地望着这边。 ——总之就是说,十分可爱。 而且像突然间嚎啕大哭、不知何时尿布湿透、以为是打嗝却咕噜咕噜地呕吐早饭——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可爱的完美无缺。 或许,这是个不会给父母添麻烦的理想孩子。 只是,春日井游对没有看到过这个孩子的睡脸和哭脸这一点,稍稍感到不满足。他和米珐突然对上了视线,说不定米珐也这么想。 不过克兰普也觉得,这真是个无比奢侈的烦恼,要是被全国为养育子女而烦恼的爸爸妈妈们听到,一定会被棍棒揍成猪头。 这个愿望也不是没有实现。 随着渐渐成长,学会的语言越来越多,haluha也开始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 “……爸爸妈妈,都太慢啦!” 那一天——是haluha出生满月的日子。 五岁孩童模样的haluha,克兰普和米珐正跪在她面前。 依旧是旅馆里的房间。haluha架着胳膊站得笔直。曾经那样圆滚滚的小婴儿现在长得真壮实……不得不让人如此感叹,她茁壮成长的四肢很漂亮。而且,扛着竹刀的巴亚蘑还在她身边装模作样的。 “说好了今天要早点儿来的!” haluha指责的声音,好像和米珐有些像。她的口音丝毫没有合成音的不自然感,只是有些幼儿的笨拙。 “超市的酱油特价……要排队啊。” “对、对不起……家里稍微有些麻烦。” 两个人只得唯唯诺诺地道歉,声音简直是堪称标准的真?细弱蚊声。 “啊,对了haluha。我给你买了飞刀(throwing knife)。看,刀柄上还有雕刻很可爱。小巧轻便,女孩子也很容易使用。” 克兰普从自己的道具箱里拿出了投掷用的小刀。这是一组六把的小物件,刀柄上的小装饰作为饰品也很非常有人气。 “啥?送武器当礼物,男生真没用哦。” 另一个罪人米珐见状,对克兰普投去蔑视的眼神,然后立即转成笑脸对着haluha。 “haluha,快装备上妈妈给你买的『绯牡丹』看看。这是在「武士之墓」卖的和服防具哦。” “haluha才不会被礼物蒙骗呢!” 虽然他们想拿礼物讨她的欢心,却反而让haluha更不高兴了。她哼了一声,边叹气边把头一扭。 haluha的道具仓库里,全是两人送给她的礼物,孩子用的吉他、史莱姆罐头、龙的骨头(赝品)、傀儡人偶等等。haluha还小的时候会对这些东西无条件的感到开心,于是就大买特买,大捡特捡了。 “真是的。” haluh a不开心地叹着气,“噗通”一声坐在米珐的膝盖上。 和身体相比,她精神上的成长要慢一些,虽然已经可以自己随意行走,但还是个爱撒娇的小老鼠。她很喜欢装备上克兰普两人买来的各种武器,尝试各种动作来演练玩耍,但更喜欢被米珐和克兰普抱在怀里。 “haluha……一直等着的。” 所以,她蜷缩在米珐的臂弯里,抬起头看着两个人,声音非常寂寞。 是的。haluha,一直在等待。 不只是白天里和巴亚蘑两个人在等待。对于「ctg」的居民haluha来说,即使可以躺下也没有“睡眠”这种行为。她不分昼夜,从不合眼地等待着克兰普和米珐来到这个房间。 巴亚蘑用竹刀噼啪噼啪地敲打着克兰普,克兰普则在心里暗下决心,从下次开始放弃特价酱油也要按时前来。 ◇ “呀!” 犬面人身的狗头人怪兽,它的脑袋落在米珐面前,引起米珐一阵尖叫。从暗处现身的狗头人,刚一照面就被克兰普一刀枭首——致命一击! 伤口处喷出夸张的血气,在地道的墙上画出血字。米珐为了不让腥臭的血雨淋到油灯,一边躲闪,一边心情复杂地说: “呃……真亏你干得出。砍头什么的……我现在还很不愿意啊。特别是和两条腿走路的敌人战斗时,总觉得害怕。” 这里是「龙之墓」的矿山地区。听从巴亚蘑的意见,差不多是时候让haluha参加进行战斗的任务来实地学习了。为此,克兰普和米珐两人来事先查探低难度的任务。 讨伐任务【消灭矿坑里的狗头人】,如名称所示,要消灭一定数量的在矿山深处出没的狗头人,适合新手的任务。 克兰普抹去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米珐用油灯给他照亮,同时问: “果然男孩子不怕吗?还是你喜欢僵尸类电影?” “没那回事……” 克兰普的声音稍有些为难,接着想到了一个敷衍的答案。 “米珐不也说了。反正这是游戏。” “明明是这么真实的世界?” “就因为太真实了。提升力量值就能做出惊人的动作,半自动的战斗中还能使出超人般的技能,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清楚地感觉到和现实的自己是不同的。比自己更强的自己,其实也不是自己。所以就能区分开。” “不是自己……啊。” 克兰普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说话,没有注意到米珐低头沉思。他半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虚拟世界的‘真实感(reality)’越强,玩家的‘现实感(actuality)’就越低,这是妈妈的一贯主张,所以这个游戏也——” “妈妈?” 被反问一句,克兰普一脸糟糕的表情。而且他的脸上,能看到一种稚嫩。那是除了被haluha纠缠以外任何时候都无比冷静自信的“圣甲虫的钳子”这名玩家所难以让人想到的。米珐又追逼了一步。 “你母亲也玩游戏呀。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都无所谓吧。” 克兰普视线游离,抬头向上看,不过这种拒绝态度反而也让人觉得是在诱人追问。而米珐就是这种会追问的人。 “好啦好啦,告诉我嘛。我们好歹是夫妻呢。” 米珐恳求着,抱起克兰普空着的一只手。看到克兰普呼吸一促,米珐知道自己拿下他了。 “你慌什么呢?反正是游戏呀?” 授人把柄的克兰普呻吟了一声,他为了掩盖自己的动摇: “走啦……要再看看里面的情况。” 就这样,抽出被米珐抱住的手臂向前走。 一时间,行走在黑暗的坑道里,只有油灯的微亮,地下水脉的细响,以及米珐偷笑的气息。 走着走着,相互依偎的少年少女之间,渐渐地产生了一种热度,难以消退。这并不是油灯火苗的物理演算或是什么魔法的效用。所以,过了多久都没有冷却。 “虽然是游戏。” 再次开口的是米珐。 “虽然是游戏,haluha真可爱呀。” “……是啊。” 看到克兰普脸上的笑容,米珐差点忍不住又说一句。 ——“和我一样可爱。” 她收敛笑容,保持微笑,脸颊微微泛热。 “怎么了孤独游?难得见你沉思。” “干什么啊……那个莫名牵扯上童话故事的蔑称。” “不是像妖精一样的童话嘛。你一直孤独一个人=你说不定是只有我能看得见的神奇生物。所以叫你‘孤独游’。” “吓唬谁呢……” 午休时分的学生食堂,冬风这样向自己搭话。 虽说母亲留下的遗产还算丰厚,但考虑到将来也不能随便乱花。而另一方面游又沉迷「ctg」没有时间作便当,每天只好一个面包撑过白天。 不过,不久前在「ctg」里正和haluha说话的时候,意识变浅陷入睡眠而强制下线——所谓的“睡遁”——这件事成了改变的契机。为了能和haluha相处更多时间,游也必须开始规律作息,健康饮食来保证自己的身体了。 因此,现在每天都吃食堂的每日菜单,自然也就常常与在学生食堂吃饭的冬风一起吃午餐。游望着盘中的清汤乌冬面和对面座位上的冬风,淡然地问了一句: “我说冬风,你觉得,电脑有心吗?” “你还真是天马行空啊。” 虽然冬风感情淡薄,看起来呆呆的,其实成绩在学年中很高。和沉迷游戏的游不一样,读过很多书籍。 冬风为了避开汤汁拨开自己遵从重力的黑发,吸了一口面之后,她回答: “虽然‘心’的定义还需要讨论,但我听得的理论是,通过计算或程序制作自主意识是不可能的。好像是量子脑理论这样。” “那也只是目前为止的电脑还不可能吧?” 冬风的表情在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游感觉到了自己的坚持,将正在戳鱼肉汉堡的筷子伸向冬风,继续说。 “是「ctg」。你也知道运营那个游戏的电脑,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和过去的电脑天差地别的水平。有那么强大的性能,也许可能作出和人类十分接近的意识呢?” 可是冬风干脆地摇头了。 “这不是性能的问题。是性质的问题。无论电脑的运算速度有多快,反映模型有多丰富,只要和过去的电脑采用同样的运作方式,结论就是一样的。即使把它的‘入口(input)’和‘出口(output)’制造的和人类一模一样,内里迷宫的形状也是不一样的。所谓的‘心’,我觉得就是这个迷宫。如果想要一样……只能让电脑也有血有肉了不是吗?” 定下结论之后,冬风又想到什么,接着说: “还是说,游听说什么了?关于用在那个游戏上的电脑的结构……那个,从你母亲那里。” 刚说完,冬风的表情就有些后悔。也许她觉得谈到母亲是失言了。不过,游不希望她这么介怀,平静地回答她。 “怎么会。那可是传言中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机器……我当然是什么也没问了。而且问了也听不懂。” “这倒也是。” 这个稍微有些失礼的同意,将对话暂时中止。食堂座位的四分之三都坐满了用餐的学生,十分吵闹。在这种喧嚣中,两人也保持着足以听见彼此餐具响动的距离。仿佛回到过去一般的,近距离。 冬风浅色的嘴唇吸吮面条,微微露出 的洁白牙齿将面条咬断。当看到她微微抬头望着这边的时候,游的胸中一阵涟漪……或许,这就是电脑无法模拟的心境吧。 冬风望着沉默不语的游,吃下面条开口问道: “游……在游戏里,发生什么了?” 咚咚咚,心跳加速,无言以对。 东风继续追问: “难道是,non-yer character?是这么叫来着?你不是迷恋上那个了吧?所以才问有没有心……” 虽然没有命中红心,但也擦过要害。说归说。 “不是的。没那回事。” 因为没有撒谎,声音并无动摇。不过冬风还在追问。 “……真的?那你最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那么开心快活?” “你,你多心啦。” 脑海中浮现出凝视自己连连追问的米珐,春日井游扫除杂念,直视冬风。那女孩不是的。既不是npc也不是恋人。有什么不一样。即使是坑道里的那番举动,也肯定只是在戏弄自己。 自我暗示有了效果,满心怀疑紧盯着他的冬风收回了视线。虽然,她收回视线的动作似乎可以加上一个很不悦的拟声词。 冬风那之后不再说话,默默地吃光乌冬面,手里拿备好的餐巾纸开始对折。 然后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手,向游发问: “……呐,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玩「ctg」吗?” “呃……因为没有兴趣?” 以前就是这样。无论游推荐多少次,冬风也从不接触「ctg」乃至任何游戏。游十岁之后的记忆里,都是自己沉湎于和母亲有关的一个又一个游戏,与冬风渐行渐远的寂寥故事。然而。 “不对。” 斩钉截铁,回答错误。冬风突然站起身,端着餐盘背对游。接着,那个娇小的背影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是因为我讨厌游戏。” 目送着娇小的背影走远,游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用餐巾纸叠成的纸鹤上。尖锐的嘴直直地冲着游,仿佛表达了制作者的不满。他自然地叹口气。 看情况似乎是惹她生气了,可是理由却模糊不清。真丢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春日井游如果不是直白地说明,就体会不了他人的用心。 要说不了解的,还有刚才向冬风提出的那个问题。 (——无论多高级的电脑都无法产生心灵。那么,看起来那么感情丰富的haluha难道也是“假货”吗?) 然而,haluha和其他npc明显不一样。虽然「ctg」的npc有着数量惊人的自主动作。但那也只是根据许多的行动模式分状况使用而已。只要多见几次,总会有某个瞬间对那种机械性产生既视感。一开始,游也以为haluha是用这种插件完成的。 可haluha没有这种程序性的感觉。她每天都任性妄为,表情变来变去——“同样的表情”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次。难道是为了表现日复一日的成长,用小型标签改变了行动模式吗。 但是,haluha显然有不能用这种小把戏解释的部分。这部分,大概可以被称为人类的智慧。 “爸爸。这是,什么?” 还是在旅店的那个房间里,haluha提问。 这时克兰普正要将桌子上的道具“羊皮纸”——也就是纸了——将羊皮纸铺开。米珐在现实中有事情会迟到,所以他一个人陪伴haluha。 他将羊皮纸折出痕迹,叠成形状,说: “这是折纸。我要做‘纸人’。” “zhezhi?zhiren?” haluha爬上了桌子,盯着克兰普的手。看到她因好奇心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克兰普正要解释——却发现,这倒是个用语言很难描述的游戏。 所以他并不回答,继续折纸,直到做出脑袋尖尖的上半身和长裤模样的下半身,组合在一起,就完成了“纸人”。 haluha老实地观看着作业进行,克兰普把纸人递给她。haluha不可思议地接到手中,坐在桌子上,一会儿近看一会儿远看,反复查看。 克兰普从她的动作中想起了儿时的冬风。两个人会折纸的时候,她就象这样观察第一次见到的纸鹤。 “这是,什么?” “你觉得像什么?” 之所以会反问haluha,或许是和冬风的对话触动了心里的什么。电脑中出生的haluha,能够对模型“有所感觉”吗? haluha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端详着“纸人”。然后,这样回答: “这是,haluha?” 这回轮到克兰普犯难了。 “唔……对了一半。这个,是以以前从事‘仆从’工作的人为模型制作的纸模。看,有头和手脚吧?所以是人偶。”(注:“纸人”是“やっこさん”,“ やっこ(奴)”,江户时代指仆人。) “renou。” haluha像鹦鹉一样学舌,看了一会儿“纸人”。她用手指抚摸着纸人三角形的脑袋,突然抬起头说: “haluha也要做。要做个,大一点儿的!” 少女的手指像有魔法一样灵动。 她明明只看克兰普做了一次,却正确到可怕,没有一瞬犹豫地折叠纸张,转瞬间就完成了“纸人”。 克兰普听说折纸包含了数学结构,眼前此景就无疑是数字的胜利。即使是凝集了种种趣味的「ctg」里,也没有自动折纸的技能。然而,haluha的手法——对,是机械式的动作。 仿佛要为克兰普的这种感觉提供依据,haluha不一会儿又折好了一个“纸人”,这回和上一个的尺寸又有少许差别。说是作品,更像是复制的产物。 (果然……她和我们不一样) 这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克兰普却感到有些失落,真是奇怪。如果驱动haluha的是能够运营「ctg」的超级电脑,这点小事根本就不值得惊讶。 ——不过,制作第三个纸人的haluha却停手了。 她折起又解开,解开又折起,试做了几次之后,最后做出了一个和“纸人”有些差别的,脑袋是水桶形状的纸人。 “哎?这是……” 对着疑惑的克兰普,haluha嘿嘿笑了,和气地反问说: “爸爸觉得像什么?” “嗯……难道是,巴亚蘑?” 回答的人不是克兰普,而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米珐。haluha撅嘴抱怨说:“这是我给爸爸出的题!”米珐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接着抱起她,放到地板上。 “不可以坐在桌子上。” “可是不能折纸呀。” 米珐和haluha说是母女,倒更像姐妹。克兰普把视线从她们身上转回桌子上的四个折纸。 有两个个子大的“纸人”,有一个大蘑菇,还有一个小“纸人”。 一目了然——这是克兰普、米珐、巴亚蘑,和haluha。 “这是,haluha?” “人偶。” 克兰普耳边响起了haluha的话。 克兰普——春日井游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想吐的厌恶感。 (我都在想些什么?什么叫“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冬风否定游戏能制造人格的时候明明表示反对,到头来自己还是把haluha看成怪物。但是,haluha却接受了自己。在纸人一家中,有克兰普的位置。 她是这样……这样的孩子。 而且,自己只教了haluha“折纸”这个概念,而她自己思考制作出了蘑菇折纸。她可以通过获取的信息进行“自由联想”。就算是再高超的人工智能,真的能做到吗? 浑身是谜,不可思议,但是,又无比可爱的“女儿”。 haluha。 (我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呢?) 最近,因为优先来看haluha,「ctg」的攻略有些懈怠了。要挑战的游戏事件明明不只有育儿。 明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游遍整个「ctg」世界。 越是喜爱haluha,春日井游的烦恼就越是增加。 ◇ “哈哈哈哈。” 这份烦恼,每当看到haluha的笑容就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haluha出生刚刚两个月,她就已经迅速成长到了以人类来说大约七岁儿童的程度。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呀,爸爸!” 不久前走起路来还像人偶一样跌跌撞撞,到如今,已经可以像猫一样灵敏地在列车里跑来跑去了。 西部电影风格的世界球「枪手之墓(gunner grave)」。火器的威力在这里相较于其他世界球会翻倍,是属于枪手们的世界。 而始发于首都,纵横广阔荒野连接拓荒村庄的铁路,则是在「枪手之墓」做旅行必须的交通工具,其本身也是知名的观光点。现代日本几乎难以见到的大型火车的尊容,雄壮的外貌,摇晃轰鸣的内部,令人惊叹。 这一天是现实世界的假日,克兰普和米珐白天就进入「ctg」。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就问haluha想去哪里,得到的答案是想坐一次火车。 因此,克兰普等三人就乘上客车,得以欣赏车窗外飞逝的云霞。窗外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荒野。远处偶尔会闪过牛仔们拿着对付怪兽的来复枪,狩猎野生的沙虫nd worm)(就像是巨大的蛔虫)。 克兰普被电脑异世界的风景迷住了,而坐在旁边座位的米珐则探出身去提醒haluha。 “haluha,不可以吵闹,会打扰到其他客人。” “ok!” haluha大声回答母亲,摇了摇红色和服的袖子。这正是之前米珐送给她的礼物,「武士之墓」出品的上衣防具。 haluha,第一次“出门远行”。 “真活泼呀。” 看到这对母女,对面有人传来欣羡的声音。 列车过道的对面,是方向相对的两人席,克兰普和米珐的前方坐着一对面相和善的老夫妇。 一番交谈得知,老夫妇是想用退休后的闲暇外出旅行,但对健康状况又有顾虑……所以就选择了最近流行的方式,在虚拟世界里旅行。思想开放、性格温和又十分健谈,就是这样一对和睦的夫妇。 “那位穿着和服的小姑娘,是你们俩哪一位的妹妹吗?” “啊,嗯……” 克兰普和米珐的回应十分的模糊。对年纪这么大的人撒谎,总是有抗拒感。然而,实话实说又比谎言更像是谎言。 老妇人没有发现克兰普和米珐的为难,语调热心地又问了一个问题,好像“这才是重点问题”一样。 “那么,你们两个是恋人了?” ““啊,不是,不是不是。”” 这回答应的干净利落,两个人一起摆了摆手。两人虽然在「ctg」系统上是夫妻,但从没做过一分一秒的“恋人”。 老妇人对这个意外的回答有些失望。旁边的老爷子劝诫她:“你就别老不正经了”,随即改变了话题。 “只要是旅行角色(tpc),像我们这样的老头老太太,或是像那孩子一样的小孩都能放心旅行啊。” 旅行角色(travel y character)是「ctg」中的独特系统,是为了让低年龄和高年龄层段的人也可以放心体验虚拟世界,不能进行任何攻击行为的同时也不会遭到任何战斗伤害。通称“tpc”,原则上,十二岁以下儿童都是这类角色。 在「ctg」中,肉体的损伤和耐久值分成两种概念,耐久值未归零时,无论受到什么伤都会缓慢的治愈以及再生,但如果耐久值耗尽或是头部与颈椎被一击击碎的话,就会game over。而“tpc”被设定为耐久值无限,攻击会被穿透,据对不会因为战斗而game over。 “我本来还想继续当个玩家呢。这老太说什么通常角色有时候对心脏不好,不让我玩啊。” “老头子,电视游戏就没问题啦……哎呀?” 老妇人规劝丈夫的话停住了,因为haluha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拉扯她的袖子。haluha抬头看着老太太,疑惑地说: “haluha,不是tpc呀?” 如她所说,haluha虽是儿童却不是tpc。所以巴亚蘑也再三叮嘱,必须要小心谨慎地保护她。 然而,对不知情的人来说这只是单纯的违反规定。 “咦?但是,你这么大的孩子——” “可haluha……唔唔!” “不,不是的!她搞错!这孩子对系统不怎么了解!” 米珐连忙强抱住正要出口成祸的haluha,同时向老妇人赔笑。虽然她掩盖的方式实在露骨,但善良的老夫妇很快就相信了,摸了摸haluha的脑袋。而haluha则高兴地眯着眼睛。 就像这样,连两个监护人都没有掌握haluha的确切情况,只得编造借口冷汗直流的一幕。 天气晴朗,美景尽收眼底。旅途中的同行人也开朗温和,令人愉悦。米珐,haluha,心情都十分的清爽。 这样的假日午后,让人真想对这趟旅行致以最好的赞美之词——来一趟真好。 直到列车在荒野之中,突然刹闸停车的时候。 客观地说,并不是手段多高明的火车强盗。 驱赶巨大的沙虫堵塞线路,停止火车,这一步还算可以。 警卫npc虽然有些实力,但以袭击者一方玩家的等级可以轻松打倒。到这里还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但是那之后,袭击载货车厢上的金库时出了大纰漏。金库里面空无一物。袭击者似乎被其他玩家出于恶作剧散播的假情报骗了。 于是。 四名心气难平的强盗,偏偏来到了克兰普他们所乘坐的旅客车厢。 “都——别动!我们可是很强的!” 一个似乎是首领身份的健壮胡须男,站在车厢出口处环视客车内全体乘客大喝了一声。因为胡子看起来有些老,声音和举止则有些年轻。估计还是个青年。 “我们是为了攻略「傀儡之墓(marioes grave)」赚取资金的强盗。跟在这里玩游戏的家伙不是一个水平的!听懂了吗?” 男人所说的「傀儡之墓」是刚刚开放的上级世界球,电子朋克风的世界。要攻略那里必须有高价的装备。为了迅速取得资金,心急的玩家中就有这种铤而走险的家伙。 通过扩张模式查看,虽然等级以外的情报被匿名滤镜所掩盖,但肩膀上还漂浮着赤红色的标记。玩家如果攻击公共设施就会被挂上“犯罪者”的红色标记,一定时间内会被记录在讨伐任务的对象上。 毕竟是想要挑战最新上位世界的玩家,等级的确比克兰普还要高。 “听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征收你们持有金钱的三成。老实给钱就能活命,这买卖不亏吧?” 因为死亡时有着“持有金钱减半”的惩罚,确实比死了要好 。更何况在过度逼真的「ctg」世界里,痛觉虽然几乎被切断,死亡还是相当让人恐惧的事情,除非被杀习惯了。所以这是相当有效的威胁。 其他三名强盗把守住过道的各个位置,每个人端着趁手的枪支发出威胁。 “呀……不、不要开枪!会死人的!” 一名强盗把枪对准近处一位修女打扮的少女。这些强盗的等级比大胡子要低一些,但还是比克兰普高一点儿。比米珐更强上许多。 “反抗……算了吧。” 克兰普偷偷看了一样身边抱紧haluha的米珐,心中叹气。如果克兰普是一个人,冒着game over的危险也想试试打倒他们,但现在有米珐和haluha在。 大胡子对乘客们的顺从感到满意,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他的瞳孔变得比较明亮,看得出视野进入了扩张模式。 “首先,为了收钱的时候不发生意外,先拿几个人做人质……那个修女算一个,然后选谁呢。就算无法抵抗,杀不死的tpc也当不成人质。”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大胡子的视线在列车里观望了一遍,停在米珐身上。 “喂,那个女的,她不是tpc!” 被强盗点名,米珐尖叫起来。克兰普也坐不住了。 (糟糕!) 从未有过的焦躁,让他失去了冷静。 这并不是因为他担心米珐。 “不要,haluha!” 不知什么时候haluha钻出了米珐的手腕。 红色和服的少女——haluha站到过道上,和大胡子面对面,彼此间有大约七米的距离。 大胡子也好,专心看管乘客的强盗们也好,直到米珐尖叫才注意到haluha。他们惊讶地盯着haluha。 “喂……这小鬼怎么回事。tpc没用——” 大胡子说话中途停下了。 深深的。 他发现自己肩头插着一把飞刀。 “呃……?” 这,是「ctg」特有的感觉。在系统层面上,痛觉被变化为被拉扯的异样感,因此感觉不到痛苦。但是,正因如此才更加明确地感受到,刺入自己身体内金属冰冷的质感——这超过了疼痛感,让人有一种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的错觉。 接着大胡子看见了。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女孩,一边慢慢地向着自己走来,一边向自己投掷第二把飞刀。 动作十分地自然,十分地迅速,十分地毫无犹豫。 这一次是肋腹部。锐利的刀锋插至刀柄,仿佛被肋骨的缝隙吸进去了。果然没有痛觉。但是,这份现实感和危机感的淡薄,令大胡子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呐。” 是谁对着搞不清状况的大胡子说话,克兰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声音是如此的冷澈无情。 “呐,为什么?” 直到克兰普注意到haluha手中发光的飞刀是自己送出的礼物,他才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冰冷声音的主人。 大胡子终于意识到攻击自己的对手是谁,怒目圆睁地看着haluha,将自动手枪(automatic)的枪口对准她。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可是haluha毫无惧意。她大大的眼睛毫无动摇,眼神仿佛圆锥一般刺向大胡子的眼睛,令他一阵胃痛。大胡子扣动扳机。 “你这——该死……死小鬼!” 磅。大胡子手上的枪响了。虽然是虚拟世界,但小孩子中枪的场面令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haluha却毫发无损。 红色和服的袖子像花一样上下翻飞,翻滚的动作犹如舞蹈。 她的动作,在两手继续投掷飞刀的同时躲开了子弹。简直好像一开始就看得见子弹轨迹一般纯粹的奇迹。 飞刀刺中大胡子的肩膀和右腿,腿伤让他跪倒在地板上。如果有痛觉就会发出惨叫了,幸好并没有痛觉。不过,面对haluha怨恨的视线——愤怒变成了恐惧。 haluha的手里,已经有了下一把刀子。小规格的武器,可以像手里剑一样藏在衣袖里,只要拥有【袖珍暗器(sleeve on)】这个技能,就是立刻装备备用品。 前额发的阴影在少女的脸上降下阴影。只有发出灿灿冷光的眼睛看着大胡子,像是钉个钉子一样无情。 用那柄刀子。用那双眼睛。 少女毫无犹豫和怜悯这一点,极其极端地表示出来了。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小孩子。因为是孩子,可以毫无犹豫地在对方身上倾泻纯粹的愤怒。 少女已经走到了大胡子的面前。刀子利落地切出风声,haluha改变握刀的手法,从投掷变为斩切。 “haluha,一直期待着的。” 然后。 用力量将假日的打扰者打趴下的haluha,傲然的俯瞰大胡子,说: “一直期待着,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个高兴。一直期待的呀?” 那副阴森的模样,完全不是那个爱撒娇爱抱抱的小老鼠。鬼魅——如鬼魅一般的一面,彻底爆发。 “一直! 一直一直忍耐着! 终于!等到了! 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可以一起玩的日子了! 呐,为什么?为什么不明白?叔叔是笨蛋吗!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坏事!” 这是出自一个孩子,为了一个孩子,如孩子一般的指责与咒骂。她毫不怀疑破坏了“假日的约定”即是罪大恶极,对这个世界和家人有无条件的信任。而践踏这份信任的现实成为导火索,令幼小的情感爆炸了。 当然,大胡子完全不理解。他只是木讷地听着。好像寻求答案一般环顾左右,然而只有小修女惊愕之余望着他看。 和疑惑的他相比,haluha太年幼了。太年幼以至于无法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所以直率的,任性的,毫不领情的。 “做这种事——” 她手上的刀刃,划过半空左右交叉。 “怎么行呢!” 大胡子的喉头被十字形切开,汹涌喷出的血气直上列车的天花板,洒出致命一击的文字。 就在这时。 “这,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haluha这过于直接的突袭反而让其他强盗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现在他们采取行动了。 大胡子身后的一人向haluha举起左轮枪(revolver),但那名修女扑了上去,打断了他的准备动作。 几乎是同时,克兰普斜前方的大个子强盗举起来复枪瞄准haluha。虽然他的射击角度被飞奔向haluha的米珐挡住了,但强盗并没用重新瞄准的理由。他扣下扳机—— 这时,克兰普行动了。 克兰普撞倒大个子并压制他,同时拔下对方别在腰间的自动手枪。伴随着“抢夺!”的系统音,被抢走武器的强盗眼前,出现了“道具【自动手枪m1905】被盗取了”这样的提示信息。 “啊,你小子!” “我很抱歉——才怪啊。” 我很抱歉——这四个字还没说完,克兰普就已经开枪,把所有的子弹射进了大个子的肚子,对方也没能听到最后吧。到第五发子弹的时候耐久值依然耗尽,变成了一具模型。 子弹用尽的手枪自动弹出了弹仓,克兰普随手把枪一扔,站起身来。 这时。 克兰普和举着来复枪瞄准这 边的健壮强盗对上了视线。强盗的枪口直直地对准克兰普的头。 ““……呵呵。”” 彼此焦躁的笑笑,放下紧张情绪。 强盗随即变回认真的表情,扣动扳机。 这个距离无法躲开,头部如果中枪也没救了。一般来说这个情况下铁定要game over了。 子弹,射偏了。不对,是目标从瞄准的地方消失了。 “呃……消失了?怎么?被杀之前通过外部刺激退出游戏了?” “不对——是我得手了。” 这句话在后方响起的下个瞬间,愣神的强盗腰部中枪被打飞了。 瞬间回到自己座位处的克兰普,用随身用的短截猎枪(sawed off shotgun)射中了强盗。腹部中了散弹的强盗,倚住无人的客席盯着克兰普。 “那是什么瞬间移动……难道现在还有游戏延迟吗?” 克兰普没有回答,走向奄奄一息的强盗。强盗为了确认玩家情报,瞳孔一亮——随即眼睛睁大。 “克兰普?你是……那个【圣甲虫的钳子】吗?不对……如果是的话等级也太低了……” “那就是认错人喽。” 还不等强盗判断,克兰普就射出了剩余的散弹。头部破碎的模型一晃,摔在地上。 回头一瞧,最后一名强盗已经被其他乘客击毙,不知何时变成了模型。曾经是大胡子强盗的模型状况最为凄惨,全身插着刀子,头部破破烂烂,瘫在一片血泊中。 接着,克兰普的视线看到了她们。克兰普的“家人”。 米珐浑身颤抖地抱紧haluha,而haluha不解地看着母亲。 刚一和haluha合上视线,她就给了克兰普一个灿烂的笑容。 “爸爸!我用爸爸送我的刀子消灭他们了哦!” 克兰普除了笑笑,还能怎么样呢。 “喂……那孩子,为什么不是‘tpc’?” (麻烦来了……) 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首先提出的问题就是这个。当然,这个话题的对象是此刻通道正中央,米珐怀抱着的我们的“女儿”。 “怎么看都是小学生……” 代表周围其他人开口询问的男性声音很不友好。未满十三岁的非tpc是违反规定的。 “呃这个……其实,这孩子——” 本想说些什么瞒混过去,却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春日井游并无出众的头脑和口才,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干脆,实话实说。 haluha是“婚姻”事件的隐藏要素诞生的孩子。 所以不需要担心。 因为,她不是人类。 ——真是扯。开什么玩笑。 理性上是明白的。haluha不是游戏之外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这是事实。但是,如果告诉周围人这件事,haluha又会遭受到什么样的目光。 会思考、会联想,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npc。即使没有和冬风的对话,他也知道这样大大超越现代人工智能极限的少女,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为克兰普和米珐作为父母养育了她,才觉得她是这样可爱。但是对于其他人,这个超越常识的目标,或许只是个好奇与观测的对象。 很害怕。害怕不知道自己以外的人类会怎么对待haluha,害怕haluha被其他人客观评价。如果大多数的他人都对haluha的特别和异常指指点点,克兰普和米珐还能像之前一样,不改变对待haluha的态度吗。不会如梦初醒,认清现实吗。 现在——还太早。此刻暂且,就让haluha仍然是仅属于克兰普和米珐的haluha吧。 游得出结论的同时。 “haluha——这个孩子——” 米珐呢喃着,挺身而出。克兰普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因为,米珐的声音在发抖。 而米珐自己,将手放在还不理解情况的haluha头上。三个人就这样紧密相联,米珐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这孩子,她……她不是的!” …… 一阵沉默。 会沉默也是自然的。难以回答的一句话——而且是气势压倒全场的响亮声音。再加上,又是称为美少女亦不为过的米珐拼命叫喊。 “不,不是说这个……” 询问haluha真相的玩家也不知所措,否定的话语不及要点就没了尾声。 结果依然是沉默,愈发沉默,就是这样的气氛。 只有一个人,haluha本人来来回回地眺望着大人们尴尬的表情。 既不是愚笨也不是迟钝(我家姑娘可聪明机灵了),也不是因为年幼。只是单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特殊的身份而已。一想到这一点,游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眼角湿润了。 在这种场面中。 突然,列车的车门被嘎拉拉地打开了。那是直到刚才还被强盗们封锁的乘车口。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那里——一起,吃了一惊。 “哎呀,幸会幸会。” 要问为什么,缓缓踱进列车的,是一个巨大的蘑菇玩偶。 ——聪明的朋友相比已经踩到了。这位就是可以在伞状部上放一顶牛仔帽的巴亚蘑氏。 “啊!是巴亚蘑!” 首先发出喜悦声音的是haluha,她给了柔软的人偶一个全力拥抱。保姆npc惊险地接住了犹如炮弹一样的少女。 “你们好,先生们,朋友们(bonjour,monsieur, mon ami)。” 而且不知为什么,说是法语,倒更像是电视剧版《大侦探波洛》风格的问候。haluha也有样学样,学它说话:“先生们朋友们!” (注:这里说的估计是英国电视剧《agatha christie"s poirot》,它在2013年结束,整整播映了25年。) 列车里的所有人——包括知情的克兰普和米珐——都目瞪口呆,终究是长者风范,老夫妇中的丈夫代表所有人开口了。 “呃……请问,您是哪位?” “问我吗?” 接着巴亚蘑轻舒一声,抱起haluha,将她放进巨大的袋子里。袋子里,还能听见haluha的叫喊声——“哇哦!是布袋子!” 对着不明情况瞠目结舌的所有人,蘑菇恬不知耻地自曝名号。 “我是荒野的人贩子,巴亚之子唷。” “哎?” 趁周围人还不明白,巴亚蘑将身从车内一翻,跳上了系在外面的马匹。 “驾!银星号——” 然后它就这么骑着马,转瞬间消失在荒野的尽头—— …… …… 抱着装有haluha的袋子。 ““啊啊啊!被拐走了!”” 才反应过来的克兰普和米珐齐声惨叫,声音回响在纵横无尽的荒野上…… 大约一小时后,几个人又团聚在旅店的老地方。 “……唉,总算是得以脱身。” 刚才haluha还在为旅行中断一事怄气,不过现在她已经可以和米珐玩抽王八,只是怒瞪纸牌而已。克兰普望着她们,同时向巴亚蘑道谢。 “说实话,那种情况我束手无策。” 那之后,克兰普和米珐装作追赶“巴亚之子”的样子离开火车,与提前离开的haluha以及巴亚蘑汇合。总算将这件事情掩盖了……究竟有没有瞒过去,无从得知。 第二章(output) haluha大闹火车并和人贩子一同逃跑那之后过了一周。 春日井游,睡眠不足。 在学校课堂上半睡半醒挺了过来,总算踏上归途。走在住宅街上,初夏的夕阳斜斜地拉着影子。咬紧牙关忍住的哈欠闷在喉咙里,眼中渗出泪水。 “又是玩那个游戏玩的?你也真是玩不腻啊。” 逆耳的无奈声音来自走在一旁的冬风。他们的家在同一条住宅街上,冬风又没有社团活动,因此放学时偶尔会一起走。 “是个好游戏啊。” 回答的时候,游也是耷拉着脑袋。冬风虽然没有看向这边,想必她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这倒是……毕竟是你选的游戏。但是,你要小心。最近,总看见新闻里说,有人在家中昏倒,原因不明。” 这么说起来,记得课间休息时幸太也说过这样的事:“日本全国报道了十几件没有规律性的昏迷事件啊。完蛋了,我低血压啊会不会有事儿啊。”不过游当时昏昏欲睡,记得不是很清楚。 然而,在岔路口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离开的冬风,她留下的话语却意外的——其实是一如既往的——尖锐,刺进了游的内心。 “游你是孤独一人的孤独游,出事情了会死的哦。” (何必咒人死呢……) 虽然冬风恶语相向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更胜以往。因为这句话,让游想起了睡眠不足的缘由,以及这个缘由带来的不安。 睡眠不足的缘由,是米珐。 五天前开始,不知为何米珐就没再登录「ctg」了。为此,就要照顾比以往更加寂寞的haluha直到深夜……每天如此。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两天的话还可能是网络续费一类的问题,连续五天还是让人不安。那之前还没有任何异样地和haluha玩耍,感觉也不是对游戏厌烦了。 肯定是私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吧。 (……生病了?感冒了躺在床上?) 更严重就是住院,难道是冬风说的昏迷事件……这种坏念头的不安让游心里有些慌乱,摇摇头打消念头。想这些也没用。 网络上也常有这种事。突然间再也不出现的人,也没有办法知道离开的原因……问题是,米珐对游来说不只是熟人而已。然而要说是什么关系——又太过麻烦。 “想想看,自从遇见以后就天天见面啊……” 马上就能看到自己家了,回到家就立刻去见haluha。然后。 “今天会不会来呢,米珐。” “来了哦,爸爸!” 看到屋外有一辆没见过的灰色小货车时,就觉得奇怪了。 要说会造访游家的人,也只有快递员和叔父一家人了。但是,叔父的车是白色的,而且来之前一定会联络。而游的手机并没接到消息。 心里一紧来到家门口,却谁也没看见。看看小货车的驾驶席也没人,正当游扭着头要走过去的瞬间。 小货车的后门打开,从中飞出一名少女——“来了哦,爸爸!” 然而,还不等听到这句话,游就知道了少女的名字。 “halu……ha?” 是haluha。虽然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穿着和小学生一样的儿童服装,但她毫无疑问是克兰普的女儿。 那个耀眼的笑容,表情仿佛已经超越了面部的范围,覆盖了全身。少女用力地点点头。 “嗯,是haluha哟。” …… 啊啊啊,我做梦了。 谁能责备春日井游产生这种念头呢。这里是游的家门口,可不是「ctg」里克兰普每日前往的的旅店。然而在「ctg」里——在虚拟世界里出生的haluha竟然在这里。 在他以手扶额说不出话的时候,轮到haluha提问了。 “爸爸,是爸爸对吗?” “呃呃……嗯。大概,恐怕,应该是吧。” “果然是。虽然脸有点不一样,haluha,一看就知道了!” haluha一脸得意地拉住了游的制服裤子。这种感觉,和在「ctg」里被她抱住的时候相比,稍微有点儿别扭。 错不了,这是爱抱抱的小老鼠haluha的惯常套路。 “……haluha,你怎么,那个……来这里了?” 游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haluha的头,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奇怪。haluha享受着游手掌的触感,眯着眼睛,喉咙里呜呜地叫。 “嗯?haluha,也不明白。” “……是吗。这个……头疼了。” “关于这个由我们来说明。” 第三方的声音,来自haluha出现的那辆车里。看看车内,有三个没见过的面孔。他们渐次来到游的面前。 其中两人,是穿着黑西装的男女。 男人年纪大概三十出头。他戴着细镜腿的圆形墨镜,配上死板的大背头,反而不太有严肃的气氛。 女人比较年轻,看起来过了二十岁,但也可能不到二十岁。简单一绑毫无修整的长发,知性的笑容,所谓秘书类型的女性。 而最后一个人,是位少女。不过,并不是haluha那样的孩子。这位少女年纪和游相近,穿着水手服,看起来谨小慎微。和从容不迫的两名黑西装相反,她诚惶诚恐到光是站着就能让人看出她的紧张。 仔细瞧了瞧,毫无疑问是生面孔。本该如此,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既视感让游感到介怀。 “那个……难不成。” 心念一动,他和少女对上视线。少女的眼睛像小钢珠一样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抬起头望向他。游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但还是继续问下去。 “你是米珐……的真人?” 和haluha不同,她的脸和游戏里并不完全相同,和大大方方的米珐相比是个没特点的少女。考虑到米珐的活泼性格,这个少女有些太老实了。但是,年龄和体格看起来一致,更关键的是haluha在这里。游从这两点里推想的。 少女没有回答,挪开了视线。 咦?搞错了?如果真的搞错了,自己可真是问了个丢人的问题。游正对此略感绝望的时候,答案来自下方。 “对的!是妈妈!” haluha回答了。这次她向着少女那边蹒跚地走过去。haluha的走路动作十分笨拙,险些摔倒,而少女稳稳地抱住了她。动作轻柔,但是稳重。 ——她是米珐。就像haluha是haluha一样,她也不会错。 虽然有了确信,但游却更混乱了。这几个月里在「ctg」世界里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的两位少女,为什么会来到现实中自己的家。而且其中一位,还是本应只存在与游戏中的女儿。 自然的,目光转向之前提出“说明”的墨镜男。 不客气地说,这个男人带着轻浮的笑容,真让人反感。 “站着说话也不方便。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们进屋说话呢。” 游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平时他登录「ctg」的客厅里。 虽然是随便坐,但三个人还是在桌子旁坐好。因为除了沙发只有勉强够人数的坐垫,这样就座也比较妥当。 和缠在身旁的haluha一起,游从冷藏冰箱里取出了装有冰镇红茶的塑料瓶,用盘子盛好等人数的茶杯,送回了起居室。 “不好意思,现在只有这个。” 粗茶一杯,不喝也不要紧……游客气地把盘子放在桌 子上,黑衣女性则起身倒茶,动作细腻地给每个人分配了红茶。而haluha,则在米珐的真人(?)膝盖上坐下了。 一杯茶饮过之后——墨镜男开口了。 “好吧,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新纳蔓世。所属部门大概算是厚生劳动省的玄孙子辈……也就是小喽啰了。” 自我介绍的同时他递上了名片,然而名片左上方写着“人类平衡研究所”这么一个不明所以的组织名,跟着是“第七课主任研究员 新纳蔓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行字。真可疑。在屋子里也不摘墨镜是装酷吗。 “接着……她,是你母亲的熟人。” 新纳眼光一动,黑衣女性也微笑着行礼。 “初次见面,春日井游。我是甚目左。” “母亲……你是母亲的熟人?” “我们是在imagine ekphrasis公司开发「cradle to the grave」的时候认识的。我从研究所外调过去,并不是该公司的社员。春日井室长给了我很多的照顾。” 那么,这个什么人类研究所和游戏公司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这个疑问很强烈,但是游没能问出来。 因为现在有更亟待解决的“问题”。 游的视线,自然地转向她。那个让haluha趴在膝间,据说是“米珐”的少女。 视线又对上了。对方也似乎一直在观望自己。虽然她的目光很不坚定,刚一对上就又挪开了。 看到她难以开口,甚目抬手介绍。 “她叫钉宫美遥。和游一样是高中一年级学生。并且,就和你想的一样,她是在「ctg」中扮演‘米珐’这个角色的女孩子。” “啊……你好,我是钉宫。” 才说了这么一句,美遥就把脸藏在了抱在胸前的haluha的头发里……怎么看都是内向的,怕生的人。实在难以相信她和那个刚一见面就开始谈笑风生的米珐是同一个人。 “我、我是春日井游!” 然而游也没资格说美遥,他自己也紧张的要死。 为什么会这样紧张?虽然游像冬风说的一样是个独行侠,但实际上,他(自认为)拥有着可以自如度过学生生活的人际沟通能力。和班级上的女孩子说几句笑话、简单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会这样紧张的原因,是因为米珐是“那边”的【结婚】对象吗,还是因为美遥的相貌出众吗,又或者,是因为游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横眉冷对的冬风呢。 游还没想出这份紧张的真正原因,另一个“问题”就活泼地举起手。 “你是haluha……是haluha没错吧?” “为什么这么不自信呀……” 这一位倒是正常回答了。haluha一如平常,直率地哈哈笑。她的措辞突然变得有礼貌,这是在模仿周围的大人,特别是美遥的用词习惯。 心中的压力减缓了一些,游再次把疑问的视线投向新纳。 “关于钉宫……你会说明吧。还有haluha,以及,你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新纳微微笑了。这个男人的笑容皮笑肉不笑。 “当然会说明。这个嘛,首先来说说春日井先生的可爱小姑娘,haluha的事情吧。详细的情况,还没和钉宫小姐说过。” 瞧了一眼,美遥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 “从结论上讲,haluha小姐是在「cradle to the grave」里出生,来到这边世界的,人类。” ……你鬼扯什么呢大叔。游虽想这么说,但因为他不是“孤独游”,因此会使用委婉措辞这种高级的交流技巧。 “……不会吧。真有这种事?” “唔,该怎么解释才比较容易懂呢。” 看到新纳使了眼色,甚目从怀中取出笔记本,撕下一张方格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ctg」创作世界的虚拟世界构筑引擎,可以制作出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虽然通过系统规制,将世界以游戏的形式改造,但如果去除这个限制,恐怕就能真实地再现地球环境。” 现实世界 约等于 ctg “这一步ok吗?” 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甚目点点头,笑着写下“ok”。 “接着,为了畅游「ctg」世界,玩家们制作了精密的‘化身’,这是拥有着超越玩家自身能力的化身。” 现実世界 约等于 ctg  ok 玩家   创作出 化身 “是这样啊。虽然痛觉和食欲等功能都被遮蔽,只要愿意就能还原……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对的,就是如此。那么,这一步也ok。” 甚目满足地点点头,在稿纸上写下第三行。 “既然如此——这一步也水到渠成了。” 现実世界 约等于 ctg  ok 玩家   创作出 化身 ok! 化身   转变为 人类 ok!! ←现在到了这一步! ……? ……哎?这? 会、变成……这样? 如果把人类和游戏角色(yer character)对等考虑,那么毫不逊色于游戏角色的非玩家控制角色(non-yer character)如果出现在现实世界,也就成了和人类对等的存在。嗯,姑且合乎道理…… ……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因为算式太过简单,不由得就同意了,但怎么说也太过荒唐。而且归根结底还有一个问题。 “肉体如何解决。人类创作游戏化身的时候,现实世界是有实体的,反过来就做不到吧。” “只是制作人体,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这回答太过干脆,令游哑口无言地望着新纳。更可怕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笑,这对他来说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新闻里也常播报近几年的细胞医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游也听说过,“在不久的未来,人类说不定可以通过分裂体细胞来进行繁殖”这种传闻。可是,这终究是“未来”,即使是流言和传闻也没有说已经成功制造出了人体。 “……我第一次听说。” “这个嘛,公开的话就会有不少家伙们喋喋不休啊。咳,现在重要的是,‘已经可以预备一副人类肉体了’。” 虽然这番话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haluha毕竟就在眼前。实在是……实在是不想,把这孩子当成冒牌货。 “但是,单单制作肉体并不能创造‘心灵’。在此之上发展出的,就是我们和imagine ekphrasis公司合作进行的,这次的项目。” “项目?” “对。由imagine ekphrasis公司招募集资者进行的新时代游戏开发项目,由政府出资,并提供超级计算机等基础设备。相对的,利用这个游戏世界探索‘崭新的人类创造方式’——这样的计划。” 然后——甚目和新纳的视线投向了haluha。haluha坐在美遥的膝盖上接受注视,不知为什么挥了挥手。大概是没有意义的。 “这项计划的第一个成功个例,就是haluha。将「ctg」内部形成的人格,转移到现实世界准备好的肉体中,实现稳定状态的人造儿童(artificial child)。这就是她。” “可我听说,电脑制作不了人类的意识……” 游想起了和冬风的对话,出言反驳 。实在难以置信的心情,不想否定haluha现在就在此处的心情,两者互相碰撞,让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甚目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眼神里,第一次见到了高涨的情绪。 “运作「ctg」的‘拿非利’型计算机的系统,和现有的计算机完全不同。这台计算机,有着可以无限延展的可能性,以及将所在其中的人类相平衡的能力。”(注:拿非利(nephilim)。《圣经》中指天使与人类所生的巨人族) “我不是很明白……这样厉害的工具,为什么要交给游戏公司?” “要发挥这个系统的内在潜能,只有国内厂商且是网络游戏龙头的imagine ekphrasis公司才能做到。至于个中奥妙,很遗憾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是游戏公司就不能使用的大型计算机是什么意思……? 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既然最后说了回绝的话,这方面就没必要再问了。现在,也只有先相信她说的再往下进行对话了。 “为什么又要给我们……为什么把haluha送到了克兰普和米珐的身边?” 这可能是最无法理解的一个疑问,但新纳回答得很干脆。 “我们用了种种方法尝试……创造新人类,其中的一个方法,就是先创造出最原始的婴儿状态的人格,由主机选择出合适的一对,交付给他们培育情感,方案内容大致如此。从技术上讲,一开始就以成人姿态出生当然是可能的,但人工合成的人格实在是……不甚理想。” 这些说明有些可以接受又有些难以接受,但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反而想不出反问的话。所以进入最后的问题。 “然后……你们要把haluha怎么样?” “不怎么样。和之前一样即可。” 新纳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但他的意思很难懂。 “和之前一样……让haluha回游戏中去吗?” “不。从大量先例来看,在「ctg」里形成人格的情况,当进入人类年龄十岁以后,就会可预见地出现对现实世界适应性的不安定现象。所以,haluha从现在起,要在现实世界和人类一起居住生活。在这里,和你们一起。” …… 理解。 需要一点时间。 haluha今后会作为普通的人类生活……虽然心情十分复杂,但没有反对的理由。 这里——指的是这个春日井家吧。 你——也就是春日井游,住在春日井家里当然是和游一起住。 可,你们——这也就是说,大概…… “怎、怎么一回事!?” 先行明白过来的美遥大叫一声。她的声音在房屋中响亮地回响这,而且还是毫无破音的高音。刚才听她的声音还细弱蚊声呢,不禁吓了一跳。新纳和甚目也惊呆了。 “我、我……haluha来到现实我吓了一跳、然后,你们说会给我介绍住处我才来的……” 这里她瞄了一眼游,嘴角颤抖,脸色通红。 “和男人一起住是不可能的!” 她这么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莫名让人有点受打击。 “请你等一下。突然说这种事我也是很为难的。” 游也正值青春年少,也有一些单纯的、不为外人道的心思。 突然要和同龄的女孩……而且,还有游戏中出生的haluha一起生活,实在为难。 “首先,为什么会有这种提议?” 这个问题,新纳回答得很干脆。 这个干脆的回答与异常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是非常、非常,常识性的回答。 “一家人住在一起理所当然。特别是孩子还小的时候。” “这……” 这对游来说是致命一击,他没有反驳的资格。 他内疚地看着haluha。这个游戏里出生的孩子,对话题的内容一知半解,怯怯地看回来。她明亮的眼睛——像镜子一样。 “haluha是经过许多失败,才终于得以在人体内稳定附着的珍贵子嗣。人格数据完全处于动态平衡,已经不可能瞬间归零了。我们很重视haluha。眼下,我们认为需要尽可能地为她准备和游戏相近的环境。而haluha的生活里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你们‘父母’。” 这一点也无言以对。这并非自夸,haluha发自内心地敬爱克兰普和米珐。做出近乎于背叛的拒绝,真的好吗。 “幸好,不需要准备新居。春日井先生现在一个人居住,屋子里房间有很多,离附近的其他居民也有一段距离。因为是开发者的家,运行「ctg」的设备也很齐全。所以,希望你能同意各位住在这里。这样你能接受吗?” “怎么会……” 美遥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当然了,她这样极度怕生的人,居然要和第一天见面的异性同居,实在是不可能。 可是。 “……我明白了。我,没有异议。” 游答应了。恐怕,新纳已经调查过游和母亲的关系如何,打算利用这一点来提出要求。这种不得不说很卑鄙的手段激起了游的反感,而更重要的,有一种绝不能就此逃避责任的心态。 “这种干脆果断和你母亲很像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总搞出一些bug满天飞的游戏。” 甚目的奉承——只能这么理解——被游很冷淡地回复了。实际上,母亲制作的游戏自由度异常之高,代价就是bug也很多。好几个除虫师因为她进了医院虽然是网上传说,但「ctg」的前前作除bug工作累倒了好几名工作人员,游可是知道的。 终有一天,连她自己都倒下了,再也没有回来……游正想着,看向美遥。 “……但是,钉宫可以不必勉强。你的家人也不会允许。” 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不过美遥还是惊愕地肩膀一抖。 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美遥身上。户主游——准确的说是叔父在负责管理……既然同意了,事情就看她如何决定了。 一直没有理解对话的haluha,在美遥的膝盖上转过身去。虽然游看不见,但能想象她的表情。一定是那个。每当他们要离开「ctg」的时候,她就会缠住他们同时仰望。 “妈妈……不在一起吗?” 美遥扭过头去,接着把haluha紧紧抱在胸前。 …… 虽然是突然间注意到的,好像似乎可能比“米珐”的胸部还要大一些但是目测在这种紧张的局面下也无法正常采信再者说既然是女孩制作角色不是应该反过来更丰满一些不过这也可能只是男人单方面的臆想而已…… “咦?妈妈,胸部比游戏里还大。” ……看来是臆想。多亏了haluha的低语,终于可以将基于错误观念形成的妄想的无限连锁彻底斩断。谢谢你,haluha。 以及,拨开谬误的遮掩,展露出新智慧的光彩——那一定是,温暖感人的——游的视线,立刻就被美遥发现了。 她泫然欲泣的脸更加红了,嘴唇在颤抖。 如果是漫画,这个时候就会流下一滴汗,不过自己首先感觉到的是背后发冷。 “不、那个,这是误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作为haluha的父亲,被美遥鄙视……该怎么说呢,从关系图上讲很糟糕。虽然男子高中生全都是在身体的中心呼唤“爱”的隐形禽兽,但希望她能理解这与春日井游个人的品行并无关系……不可能,嗯,没救了。 游勉 强的狡辩还没有说出口就咽了回去,但美遥接下来说的话,却大出游的意外。 “我、我要和haluha住在一起!” “哎?这、这好吗……” 本来就很为难了,反而在亲眼看到游的丑态之后下了决心,实在不可思议。 不过,美遥接下来的话,倒是彻底打碎了这份不解。 “绝不能让haluha和春日井两个人一起住!学校的朋友说了,男人全都是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在身体的中心呼唤‘爱’的禽兽!一定会给女孩子的教育造成恶劣影响!”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紧haluha,死死盯着游。那犀利的目光犹如千根针一般锐利,充满攻击性的不信任感扑面而来。 “好啦,这下就万事大吉了。” “比想象的还圆满,太好了。” “haluha……妈妈会保护你的。” “妈妈,好难受哦……” 客人们各抒己见,这个客厅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热闹。 只有主人游有点儿想哭。 这之后,他们就接下来开始的“生活”进行了详细交谈。决定的事项如下。 第一、haluha和美遥的生活费用,由新纳一方承担,保证没有不足之处。这也是他们参加这项计划的经费同时也是报酬,所以不必太过顾虑。 第二、游和美遥去学校的时候,甚目会来春日井家照顾haluha。 第三、游是haluha的父亲,美遥是haluha的母亲。但两个人之间却是萍水相逢,一定要保持“距离”(美遥的要求)。 大致如此。 “另外,为了haluha住在这个家方便,必须有个像日本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怎么样?” 甚目在刚才那张记事纸上,以端正的楷书写下了名字。 “ 春日井 春羽”(はるは,和haluha发音相同) 游和美遥,以及haluha看了看这个名字,又互相看了看。 “我觉得很好。名字很合适……钉宫怎么看?” 游心想,如果她说不愿意让haluha姓春日井可怎么办。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很好。” 看来她也喜欢。刚才的气氛有些险恶,现在游总算放松了一些。 “这是haluha的名字?可爱吗?” haluha本人没什么感觉。“羽”姑且不论,haluha不知道季节,看到“春”这个字也想不出单纯文字以外的意思。 游烦恼该如何说明,而美遥却好不困难,对着怀中的“女儿”说话了。 “‘春’这个字啊,是暖洋洋、软绵绵的粉红色,和haluha一模一样。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因为她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拘谨,游一时还不敢相信。但和haluha说话的时候,美遥的表情毫无疑问就是米珐。 不知怎的,游有些高兴。 虽然眼下全是不安和迷惑,但感觉说不定可以顺利走下去…… “呐,妈妈。” haluha摸摸肚子,抬头看着美遥。美遥脸一僵。 “怎、怎么了?肚子痛?” “不痛。感觉凉凉的。” “啊,因为刚才喝了红茶……” 想想看,haluha还没有习惯这种身体的饮食。「ctg」虽然有味觉系统却没有消化系统——虽然可以吃东西但进嘴的瞬间就消失了——所以,不会有“肚子里有东西”这种感觉。 “在这边,吃的和喝的会就这样留在肚子里哦。所以,喝了凉水肚子就会受冻。” “嗯……感觉,脚在发抖。” “脚?” 美遥满头的问号,背后的甚目慌忙叫道: “糟糕!这大概是她想上厕所!” 要赶紧给小天使开路了。 游和美遥一人一边,抱着春羽跑向厕所。 就这样,春日井春羽这名少女在现实世界诞生了。 同时,春日井游舒心而孤独的独居生活宣告结束。 钉宫美遥忧虑重重的每一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世上最奇妙的一家人,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 “……这下学会上厕所了吧。” “嗯,我掌握(master)了。” “很好,最后记得要洗手。” 在春日井家普普通通的卫生间里,钉宫美遥对春羽进行了解手的实际教学之后,一边帮春羽整好裙子一边夸奖她。 “从下下次开始,你要自己上卫生间哦。” 说完,她又重新观察这个陌生的卫生间。因为是独居男人的屋子,原本还有些不放心。想不到还算干净,美遥也可以毫无反感地使用。 (游戏里也很有条理,可能……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她牵着春羽的手,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卫生间的门——春日井游就等在门外……钉宫美遥一哽。 下意识地从头到脚观察他。 这个少年并没有特别突出的特征。可能是因为他穿着学校的制服,也可能他原本就不善修饰。「ctg」世界里虽然不能改变性别和体格,但容貌可以任意更改。克兰普的模样和他别无二致,大致也能说明这一点…… “……有什么事?” 美遥勉强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僵硬。 “不是,怕你不知道使用方法……” 游的声音,倒像是他自己碰上了麻烦。这方面就和游戏里很不一样。「圣甲虫的克兰普」总是冷静沉着、勇敢果断,让人难以想象他会这样软弱。 “没问题。和我家用的一样。” “haluha也掌握了!不在‘卫生间’里‘嘘嘘’是害羞的事!” 春羽天真地抬起头,充满活力地向“爸爸”报告。虽然知道事出无奈,但羞耻心这类东西要怎么教她呢…… 抬头一瞧,和游对上了视线,他似乎也在考虑相同的事情,露出苦笑。他是春羽的“父亲”,也是刚刚认识的男性。 “……” 美遥连忙移开视线,望向客厅。接着她发现: “咦?新纳先生和甚目小姐呢?” “他们好像急着办手续就走了。甚目小姐说她晚上会再来一次。” “就这么突然把春羽交给我们?如果她突然发生什么事可怎么办——” “不会。春羽脖子上戴的……颈圈(choker )?那个好像有什么机关,据说可以显示她的健康情况。研究所的其他人乘坐其他车辆在附近待机。” “是,是嘛。那么……” 对话在这里中断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游戏里明明是那么亲密的关系,针对haluha的教育方式和外出计划甚至还小小地吵过架。 但果然,眼前的人还是陌生人。对方也是如此认为。 更不用说,这个陌生人,还是男性。 美遥原本就内向,根据母亲的安排升入女子高中之后的几个月里,现实中就没有和同龄以下的男子有过近距离接触。中学时虽然有机会和男生说话,回想起来,都是些客套话。 该怎么和这个看起来既强硬又死板的生物好好相处呢。刚才凭一时意气说要住在这里,其实还是应该更谨慎一些吧。 “嗯?怎么了,妈妈、爸爸?” “没什么,在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春羽有些迷惑,游抚摸她的脑袋,回答了她。这个动作美遥有印象,这两个月里,几乎每天 都会看到这个姿态。这样她的紧张缓和了一点。一点点。 “……啊,对了。春羽,要不要看电视?” “dianshi?” 春羽瞪大了双眼。 然后,她就这么圆睁着眼睛,成为了电视的俘虏。 一开始打开电视的时候播放的是新闻节目,正在播放大城市的街头采访。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这并没有引起春羽多大的兴趣。在「ctg」里,也并非看不到这样的城市街景。 但是,那之后的动画节目深深迷住了她。 在幼女和少女中赢得巨大人气的魔法少女动画《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 5》。这是继初代《怪僧少女拉斯普酱》上映后持续了十五年的幼女向动画,美遥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角色的设定虽然每年都会改变,但故事基调的氛围基本不变……对了对了,拉斯普酱每次都会用siberia魔法诱惑新出场的帅哥,但每次都会被拥有真实之爱的宿敌女孩撬走,在无数次魔法大战之后,在夕阳西下的河滩上以和解告终……拉斯普酱明明有男朋友的。 就这样,美遥抱着春羽观看动画,沉浸在怀旧情绪里。 “我还小的时候,也像现在的春羽一样天真地热爱这部动画。” “哎……这个能叫天真吗?最后拉斯普酱的备胎男友到河滩上接她,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我、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美味的罗宋汤。好吗?’,这场景看得我好想哭啊……” 一同观看的游却不知为什么一脸不适应。明明这才是让人心动的地方,真是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细微心思。 “说起来……钉宫不回家不要紧吗?” “给你添麻烦了?” 或许是美遥的声音不经意间有些不安,游慌忙否定。 “不、不是?不是添麻烦。我是说家里人会不会担心你。就算家人同意,也需要做准备吧。换洗衣物……等等。” “这个没有问题。” 美遥走到走廊,拿起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行李回到房间内。 “吉他盒?” 在感到惊讶的游面前,动作略显夸张地放下了吉他盒。十分陈旧的黄褐色箱子,虽然金属部分还很坚固,边角已经磨破,露出纤维。 “里面不是吉他,放的是衣服和其他日用品。” 虽然并不认为他有怀疑,但还是作为证据打开盖子让他看。 用衣物和毛巾作为垫子,里面放了手机等器械的充电器、记事本、「ctg」的终端、掌上电脑、推理小说口袋本、以及洗漱套装。 比较显眼的位置上,还堆着几件随便堆叠的内衣。 咚! 以闪电般的速度合上盖子,低下的脸瞬间熟了。 “啊、呃……” “你……你、什么也不要说!” 可能是想要出言帮扶几句吧,游发出几声困惑的声音,但美遥当即回绝。这种情况怎么说也不是游的错,但受他安慰也太可悲了些。 (……本想让他知道我很可靠,却一上来就丢人了……果然,没法和男生一起住) 脸颊绯红的羞涩和自我厌恶两者循环,让美遥渐渐消沉了。 “那个……可是,为什么用吉他盒装行李?” 不过对方改变话题,美遥还有气力回答。 “……因为我离开家的时候很着急,没准备合适的箱子。一着急就用了这个装东西。” “是嘛。新纳先生他们也是突然出现,然后把你带走了。” “不——” 美遥有点犹豫。这种事情不应该和初次见面的人讲,也许会让他戴上有色眼镜看自己。 可是,至少眼下要叨扰对方,又不能对这家主人有所隐瞒。实际上,眼前的对话反而是个好时机。 “我,不久前离家出走了。” 因为没有准备的时间和精力,晚饭就靠家附近的家庭餐厅叫外卖解决了。 意外的,春羽什么都能吃。青菜基本上都可以,只有芦笋会嚼了一阵之后吐出去,但这也只是个人喜好问题。这样就不用担心她的饮食了。 不过,吃饭并非没有问题,她用不好叉子和勺子,总是会洒掉食物。好好的衣服也沾上了汤汁。 旁边照顾她的美遥,稍微有些头疼。 游戏里明明那么灵敏,现在却这么笨拙。即使和普通的小学生相比,动作也像关节僵化的机器人一样生硬。因为如此—— 咚!当啷! 不知怎么,伴着一声慌张叫声,叉子一下子碰翻了杯子,冰茶全泼出去了。春羽本人还好,美遥整个人都被泼到,浑身湿透了。游连忙去洗漱间拿毛巾。 春羽望着旁边刚才还正在享受纯红茶淡淡香气的美遥,惊讶地眨眨眼睛。 “哎呀?妈妈进入「潮湿状态」了。还好吗?” “我没事……衣服都湿了。” 从上衫到裙子全湿了,胸衣里面又湿又粘很不舒服。脱掉了有防水加工的水手服真不知是福是祸。 “3分钟之后状态就解除了哦。” 春羽根据「ctg」里「潮湿状态」的规则安慰美遥,她只好笑笑,站起来。 “哈哈……在现实里,必须要在留渍之前洗掉。” 展开裙子的折痕,用外卖盒里附带的餐巾纸吸干红茶。一般的洗衣机洗的掉吗……美遥正在想,一抬头,和从洗漱间回来的游正对上眼。 他拿着崭新的毛巾,一脸呆滞,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美遥心想怎么了,低头看看自己——裙子正被自己提到一个千钧一发的位置。她的手停下了,瞬间停下了,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她意识到连衣裙被红茶弄湿的部分有些通透,顿时浑身僵直,开始颤抖,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脸庞通红。 正在美遥和游为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而犹豫时,事情起因的春羽慢慢站起来。他从正下方的角度抬头望着美遥的身体,然后伸出小手,啪啪地敲打美遥的胸部,兴奋地报告: “妈妈,果然胸部比游戏里还大!” 游默默地目送美遥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漱间。他听见门的对面传来了压低的惨叫声和在地板上打滚的声音,不过他理解这种心情,所以没有理会。 很快,穿着体操服——“不怕脏的衣服”只有这个了——美遥回到了餐桌。她没有直视游的脸,用细弱蚊声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毛巾……” 美遥不在的时候,春羽在游的旁边吃饭,而美遥回来之后春羽就立刻到美遥身边去了。虽然有点寂寞,但在游戏里也是米珐更积极照顾haluha,自然会这样。 而美遥也不改变,尽管发生了许多尴尬,依然尽心尽意地照顾吃得满嘴都是的春羽。 ——钉宫美遥。想来,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对游的态度虽然有些强硬,但那并不是针对游个人,而是对男性的正常警戒心理。相信她本身还是个和善懂礼貌的人。虽然和米珐的性格截然不同让人感到混乱,不过平常老老实实的人在网上突然胆大妄为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这女孩,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虽然她说明了离家出走的现状,但游并没询问细节。 ——从游戏中跑出来的“女儿”,以及她的“母亲”,一个老实本分的离家出走女孩。 (内有隐情的两个女人,藏在了我家里。这是什么悬疑故事……才怪了) 游用手臂架着脸颊,脑袋里盘旋着不着调的妄想。同时,将鸡蛋汉堡放进嘴里——这汉堡是半熟。 “浴室,我可以用吗? 洗衣机我也想用一下。” “啊……嗯,当然可以。” 在这样的对话之后,美遥和春羽进入了游收拾好的浴室。 春羽不知道洗澡的概念——毕竟游戏中无论怎么脏三分钟之后都会复原——对此她大为眨眼:“izao?是五右卫门想要的茶壶吗?”这种事是实践第一,所以美遥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洗澡。 当美遥关上洗漱间兼换衣间的门时,她用今天最为严厉的表情,说: “……如果你偷看,我就带着春羽离开这个家。” “怎么会呢。” 不耐烦地回答之后,回到起居室——这个时候,游的心脏简直要不受控制了。 自己家里有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在洗澡,这时他才意识到这种异常情况。不是别人,偏偏是美遥自己强调了这一点,令游的内心实在难以平静。 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胡乱地看着电视,耳边是从浴室传来的带有生活气息的杂音和水声。其中还混杂着春羽玩耍的笑声,以及美遥时而欢笑时而悲鸣的声音。 毕竟是春羽那个喜欢抱抱的小家伙,在浴室里也是紧缠着美遥,添了不少麻烦吧。 ……呃。 ……心好乱。 虽然并没有美遥担心的那种邪念,但没有邪念和泰然自若是两码事。即使是因为特殊情况除了上学一直“宅”在「ctg」里的游,也会像平常人一样对异性有所意识。 虽然觉得还不如回二楼自己的房间,一直等到她们洗澡结束。但如果浴室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又需要及时应对。 就在他作茧自缚,躺在沙发上发闷的时候,甚目左回来了。 “嘿。春羽丫头已经去洗澡啦。拿换洗衣物来真是对了。” 迎进起居室的甚目没有穿着黄昏时的西装,穿的是夏季毛衣和裙子,外套一件白大衣,很古怪的打扮。而且还戴上了黄昏时并没有戴的眼镜。不仅如此,她的动作和说话方式,都完全变了个人。 看到年长女性突然变得这么直率,游有些吃惊,略带不安地问: “不好意思……难道,她洗澡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吗?” 甚目轻快地笑笑,摇摇手。 “怎么会。已经说过了,春羽丫头是人类。是以和我们极其相似的遗传因子组成的,所以颜色、声音、气味、味道,都和我们有一样的感觉。” 确实,无论是用餐还是看电视,春羽都能准确作出反应。吃到辣椒时直吐舌头的反应也和人类相同。 “反过来说,她和人类一样会新陈代谢,身体也会脏,不好好清洗的话对健康有害。啊,不过暂时不要让她一个人独处。上下楼梯或者洗澡的时候要特别注意。” “这是为什么?” “春羽丫头在精神上还没有习惯这具身体。再怎么高超的玩家,第一次上手的游戏当然也会苦战。对那个孩子来说,现实世界的身体才是‘游戏角色’呢。现在她还不能很好地用意识控制神经和肌肉。” 原来如此,这就是春羽的动作比游戏中要笨拙的原因。虽然游没有体验,不过幸太以前骨折住院休养之后,曾说过脚的力量衰退,感到不适。或许和这个比较相似。 “唔,我估计几个月就能适应了,毕竟她是人类。” 甚目左闭上一只眼,笑着如此保证——说实话,她的笑容很迷人。 游不由得转过头,为了掩饰,他提起了眼前这种异样感。 “……感觉甚目小姐,整个人都变了。” “这个嘛,在上司面前当然要乖得像只猫,累得像条狗了。也就是装装相喽。” 甚目狡黠地笑笑,突然把脸凑过去。 “如果你有要求,我就如你所愿装一装也可以哦?” “哎……不、这个——” 游不由得向后一仰,双手撑在背后。真不舒服。 不过,甚目立刻就退回来,变回正常表情,竖起一根手指: “或许高中生就该有你这样的反应,但游你已经当爸爸了,应该更坚定一些。” “我、我努力……” 游无力地坐回沙发里,气弱地回答。 对啊……现在自己可是春羽的监护人,对内心和外在都有了更严格的要求。游下定决心,望向浴室方向。 就在这时。 洗完澡的美遥,从刚才就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她的肌肤虽然温热,眼神却十分冰冷。 美遥的旁边,是把她的衬衫当成连衣裙穿的春羽。春羽用不通世事的纯真眼神望着游。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春日井游此时此刻,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自杀的冲动。 甚目给春羽带来的,不只是换洗衣物。 还有春羽专用的「ctg」终端。 这个终端和游的终端完全不一样,和美遥的终端颜色也不一样,但这个“不一样”并没那么简单。 普通的终端根据版本不同外形会有变化,但整体不脱离覆盖上半脸的面罩形状。但这个终端,却是床大小的密封舱。使用方法不是佩戴,而是躺在这个装置里,然后关闭上方的罩子。让人联想到某些医疗机器。 面罩上有个红色透镜,大约在眼球位置。上面印有「yotsura artifactualboratory」和「anthropic code transfer system」字样。虽然不明白意思,但从末尾的「for hal/ha」来看,是给春羽准备的。 这个全金属的机械比看上去要轻一点,但还是需要甚目和她带来的两个研究员加上游四个人一起把它抬到起居室的一角。搬完之后游和甚目都大汗漓淋气喘吁吁。 “其实今天应该要教会你们这个机器的使用方法……因为累了就等明天吧。” 这么随便可以吗,游正想着。 “而且,关键是春羽丫头已经困了。” 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因为没有大人们(相对年龄)的照看,感到无聊的春羽把小脑袋架在美遥的双膝之间。 游和美遥对视了一眼。 离开虚拟世界的春羽,会感到困倦了。 ……就这样春羽可喜可贺的第一次就寝即将开始。 大事不妙。 “……” “……呼……呼……” “……” 被常夜灯的微弱光线照亮的黑暗中。 游躺在这张他从小学起就一直使用的单人床上,这床不算豪华也不算寒酸。 睡息仿佛猫儿的春羽夹在中间,游和美遥片刻也不合眼,注意着对方的气息。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即使是呼吸或转身,也能听见衣物摩擦的细微声音。 因为是初夏,没有盖被子而是一人一张毛巾毯,因此虽然“同床”但并非“共衾”。可是,春羽这样的孩子且不论,今天初次见面的男女高中生睡在一张床上怎么说也不是正常情况。 两个人小心着不要对上视线,但又忍不住想看春羽的睡脸转过头去,对上眼之后又慌慌张张地收回来。这样的恶性循环每重复一次,心跳就越是加速变强。 两个人紧紧闭上眼睛,想的事情倒是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送走甚目等人之后,游洗完澡准备在起居室睡觉。现在春日井家可以使用的床只有游房间里那一张。母亲的房间里虽然有床,但房间还和她过世之前保持一样——也就是堆积如山的资料——因此,不花上一整天打扫是用不了的。 当然,不可能让春羽和美遥睡沙发。今天就让两个女孩睡在游的 房间里,为此自己已经尽可能贴心地收拾好了床铺。 另一方面,美遥也是诚惶诚恐。 “不好意思,让春日井君睡沙发……” “没关系。不能让春羽一个人睡觉吧。” “那就春日井君你……”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这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让她对游的信赖见底了吧。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 “呐呐……” 轻抱住游的腿开口说话的,是我们春羽小公主。她穿着甚目送来的夏季睡衣,此刻也是一脸睡意,整个人仿佛要躺倒似地抹着脸。那动作和猫很相似。 她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的睡意有些迷惑,听了美遥“不要紧。睡觉啊,是非常舒服的事情”的解释之后,春羽坦然地相信了,嘴角也渐渐放缓。 游心里一阵怜爱,抚摸春羽的头。 “让你等急啦春羽。等到了床上,就可以睡了。” “妈妈和你一起睡好吗。” 美遥也冷静下来和春羽说话,没想到春羽摇摇头。 “爸爸也要一起睡。” 场面。 冻结了。 “不,不行,这个……” “不、不行呀春羽。我们、不是那个什么,这——” 无法履行的两个人慌张地想要解释个中原因,却被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拦住了。 春羽的表情,困倦中带有一丝忧虑。混有阴影的眼睛里,映出了平常孩子根本不会有的绝望。 “可是……‘睡觉’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呀?睡着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也许会消失的。” ——是这样吗。游和美遥四目相对。对于春羽来说,睡眠这种未知的生理现象既有兴奋也有不安。游和美遥觉得睡觉之后就会醒过来,但她不一样。世上的一切对她都是新鲜事物,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只有爸爸和妈妈。 明白了这一点,就无法拒绝了。 就这样,并不宽广的床上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川”字。 …… 熄灯就寝已经过去一小时。春羽呼呼的睡息十分匀称,而她旁边的游完全睡不着。尽管疲倦,却完全不起睡意。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知道美遥还醒着。美遥一分钟翻个身,三十秒舒口气。所以,虽然很没出息,但通过床垫传递过来的他人的感觉让游的心里一团乱麻,难以入睡。 再说,美遥的言行举止明明那么戒备男人,可穿的也太单薄了。虽然有初夏时节比较炎热的原因,可吊带背心加短裤也太糟糕了一点。稍微转转头,那丰盈的大腿就会进入视线,简直不堪入目。 可能是因为离家出走,带不了比较厚实的睡衣……可是防备松懈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旁人感到担心了。 (糟糕……越想睡反而越睡不着) 真羡慕刚上床就立刻入眠的春羽,正当游转头去看的瞬间,春羽翻了个身,抱住了他。 “……唔……” 春羽没有醒来,或许是做了梦,她把脸贴在游的胸前,呢喃着。 她仿佛是个大胆爬上人身的纤细人偶,但是,确实有着温热的体温。游想起了甚目的话,她已经是一个人类了。 真不可思议。虽然都是人类,但有游这样的男人,也有美遥这样的女人,还有春羽这样的孩子。 而且,即便是现在像平常人一样身强体健的自己,以前也和春羽一样幼小,像个人偶一样依赖父母、缠着父母。 ……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游微微苦笑,抚摸春羽的头发。春羽似乎有些痒,微微张嘴。 “……爸、爸……” 游真想紧紧地拥抱她。 不过那样会把她弄醒,只好忍耐。当然也不能否定,睡衣上春羽的口水帮助自己做了冷静的判断。 “……春羽这个小家伙,真是喜欢抱抱。” 耳边传来低语的声音。转眼一看,美遥正看向这边,微笑着。 游也很自然地,微笑着小声回答。 “第一次睡觉春羽抱的是我呀。” 即便是黑暗之中,美遥不服气的情绪也十分明显地传达出来了。 “……但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叫‘妈妈’。” “是哦。在过去的日子里似乎曾经发生过那种事啊。” 看着因为掌握了今夜的霸权(?)而洋洋得意的游,美遥不甘心地拉下脸来。而她的这个反应,让游感到了安心。 “虽然性格完全不一样,不过你偶尔还是有米珐的样子。” “啊……” 美遥一下子顿住了,她好像有些后悔。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眼角能瞧见她的双腿似乎因为心中犹豫而并在一起。 “……很丢人吧。在网络上装腔作势。” “不会。「ctg」是角色扮演游戏,加些演技我觉得很正常。” “和演技稍微有点不一样。我,平常是这种感觉……所以比较憧憬米珐那样开朗的性格。在真人面前想变成那样也变不了,在「ctg」里变成米珐就可以了。她不像我这么脑袋死板,不像我这么怕生嘴笨,不像我这么不擅长和男人交往,不像我这么……顺从父母。”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这不仅是怕吵到春羽。不过游还是听得很清楚,因为房间非常的安静,两个人的距离又非常的近。 刚才没有问的事情,可以问了。 “可是,你还是离家出走了。” “……说是离家出走,也只是到关系好的朋友家去住。有些家庭可能母亲已经联系过了。很渺小的反抗。” “你的家庭很严格吗……?” “稍微有点特殊的原因,我的生活由母亲全面管理。上女校也是母亲的意思。最近,连高中合唱部都让我辞掉,因为回家会晚。” ……所以进入「ctg」的时间才变早了。自己不知道实情,居然还有些高兴,真可耻。不过另一方面游又想到,她之所以对自己有些不注意的地方,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没有异性的生活。 “然后,这回又要我停止「ctg」……唔,虽然我熬夜太久睡眠不足也有错。但是唯独这个,说什么我也不能放弃。” “……因为有haluha呀。” 即使是黑暗中,也能感觉到美遥坚决地点点头。 “所以我拿着终端离家出走了……可是朋友的家里也未必有连接线路,就算有也不方便占用。结果,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上线。” 以游的想象,这样严格的母亲,不可能向她解释“在游戏中有了孩子所以不能放弃游戏”,就算解释了也得不到她的理解。即使是游,如果没有和haluha的实际接触,他也不会理解为什么会对游戏角色投入如此之多的感情。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美遥才进退两难吧。 从客观角度看,这个受父母供养的孩子不仅沉湎于毫无现实意义的网络游戏,还大发任性离家出走。真是十分的不孝。 可是。不,正因为只这种情况。 自己才是她唯一的伙伴。游这样想。 不知道美遥的母亲是否清楚她现在在这里,还没来得及问,春羽动了动。 “……嗯……唔……” 并没有吵醒春羽,两人放下心来,但也知道说话太多了。 不知何时,美遥已经侧过身来与游彼此相对。游理了理春羽额头的头发,对她说: “差不多,该睡了。” 美遥“嗯”了一声,摸了摸春雨的头之后闭上了眼睛。 游也闭上眼睛,不可思议的,这次他很自 然地放松了精神。是终于习惯了这种状态吗、是对话带来的疲劳需要大脑休息吗、还是…… 在他想这些的时候,意识渐渐被深夜和睡床的力量所吸引。 当他想起今天没有登录「ctg」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钉宫美遥早上很赖床。 她可能有点低血压。刚刚清醒的时候,当下与睡觉之前的记忆连接不上,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今天也是如此。 “嗯嗯……呼……” 她慢吞吞地坐起身,又是呻吟又是抻懒腰。 因为这几天她都辗转于数个好朋友的家,她已经不在惊讶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了。只是。 (……昨天我在谁家住来着?小彤?小音?) 她想不起来了。朦胧视界里映出的房间,好像在说“也不知道买什么装饰好总之都买黑色灰色”,也就是黑漆漆的房间。 (感觉好像男孩子的房间……) 这房间有人收拾过。虽然东西不算少,但都摆放在柜子或桌子上,所以感觉还可以。柜子上还有模型。 “果然像男孩子的房——” 她不顾形象地大打着哈欠,一边环视房间一边说话——话音突然停止。 美遥坐的这张床上,还睡着一个女孩。她的头发蓬松轻柔,毫无疑问是世界第一可爱的超级美少女。 然后,这个如同宝玉般的女孩低着头,抱着一个十分平凡的少年在睡觉。少年穿着t恤和及膝的短裤这种和女性同处一室极其失礼的打扮,安稳地睡着。 顿时血气上头——全部、一瞬间、想起来了。美遥连忙并拢双腿正坐。 对了……昨天,“女儿”春羽从游戏中出来,住到“女儿的父亲”家里去了。那之后,春羽希望三个人一起睡……睡着之前,感觉还说了一些很不好意思的话。 从今往后,该怎么面对春日井,与他相处?原本就很复杂的关系,变得更加纠葛不清了。 而这个春日经游,此刻正抱着春羽一脸放松,没有醒来的意思。 回头看看,枕边的电子钟显示「sat 09:08」。游的学校星期六应该休息——每到星期六,克兰普就会在上午登录「ctg」——但也是时候叫醒他们了。不然对春羽的教育也不好。 说归说,小天使生来第一次享受睡眠的安稳,美遥实在不忍蛮横地打断她。总之先把游叫起来吧。 如果出声会把春羽吵醒,所以她要摇一摇游——有些犹豫。触摸睡眠中的男性,上一次大概是六年前,向自己的父亲请求在休息日里一家出游的时候。不过,一想到今后的生活,又不能总是这么顾虑重重。 (没错。比起抚摸我家邻居的拉西——超可怕的博美犬——一两个男生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她给自己打气,心惊胆战地把手放在游的肩膀上。可没有反应。 无可奈地再用力摇摇,也完全不见效果……而且。 “好硬……” 在「ctg」触碰克兰普时总是隔着厚实的衣物。像这样直接接触,感觉又不一样。 再仔细看看,虽然他体格并不健硕,但四肢还是比自己更有肌肉,看上去很厚重,脚趾头就好像小石头一样。美遥想起中学美术课做设计的时候,她把女孩想象成植物,男孩想象成矿物。 (男人,是这种模样吗……?) 她又回忆自己儿时“咚咚”地拍打父亲的后背,但因为太过久远记忆模糊了。 代替那个模糊的面容,美遥的视线停在少年的脸上。现在他的脸,既不同于冷静可靠的克兰普,也不像昨晚那样为难怯懦。春日井游的睡脸和春羽有点相似,都是那么毫无防备。 带着挥之不去的睡意,无意识地活动指尖,在游的脸颊上划了划,拨动他的头发。 “嗯……” 游发出脱力的声音,醒了过来,正和美遥四目相对。 “……嗯?钉……钉宫?” 看来游起床时还可以,立刻就能认出美遥。话虽如此,此刻美遥正看着他的睡脸抚摸他的脸庞——只能这么理解——要接受这种情况则是另一回事了。 美遥自己也是瞬间慌了。连脑子里也是一片通红,做出解释这种高级的语言活动已经无限期中止。可是这么不说话也显得自己是个怪人,所以她用尽全身的勇气,颤抖着说出辩解的话。 “不、不似的!” 她咬舌头了。 “……嗯?哎?” 满头雾水的游从床上起身,带动了挂在他身上的春羽,春羽终于醒过来了。 而她值得纪念的第一次苏醒,眼前看到的景象是—— 头上满是问号的爸爸,以及快要哭出来的妈妈。 “……呜?” 之后经过一番解释,总算是消除了美遥和游之间发生的一个误会。(“想要轻轻叫你起来,结果变成那样了”,双方达成了这么一个虽然是事实但好像略微带点儿谎言的共识) 在游制作简单早餐的时候,美遥在床上打理春羽。 上午柔和的日光照射进来,她拿着自己的梳子给春羽梳头发。在「ctg」无论头发怎么乱都能瞬间恢复,所以这种情况也是新鲜的体验。 春羽哼唱着拉斯普酱的主题曲,美遥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对她说: “那个、春羽……关于我们和春日井三人一起睡这件事。” 真是吃了苦头。昨晚勉勉强强睡着了,但今天早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实在是不能继续如此。 (虽然春日井作为男人并没有那么可怕……但是像我这样的小姑娘,和男人一起睡什么的实在是做不到) 虽然对不起春羽,从今天开始就变成和春羽两人一起睡吧。 可是还没等她开始劝说,春羽停下哼唱,先开了口: “妈妈,听我说哦。今天早晨呐,我醒过来看见——” 在她背后也能听到那发音不准的话语里,是多么的喜悦和兴奋。 “爸爸他呀,抱我了。” 正确的说其实是春羽抱住了游,但从春羽来看似乎是游放不开她。 “爸爸呀,一定是觉得如果醒来的时候haluha不见了,会害怕,会掉眼泪……所以才紧紧地,抓住我啦。” 春羽把小小的拳头放在嘴边,“嘿嘿嘿”……发出了充满幸福的笑声。然后,又摆出一副真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像模像样地叹着气。 “哎呀,爸爸真是爱撒娇呀。” ……不行了。看到她这么幸福的笑容,实在没法开口说今后不能和爸爸一起睡。 窗外的朝阳在床上留下一片光辉,幸福无比醒来的春羽心满意足,而美遥则泄气地垂着肩膀。 这就是这对母子,早上的内心活动。 ◆ 甚目左来到春日井家玄关时,游等人刚刚吃过早餐的面包和沙拉。 “早上好啊各位。感觉如何?” 因为这次新纳也不在,甚目左大清早的就是爽朗眼镜大姐模式。游心里有些长草,但还是把她迎进客厅。 “马马虎虎。至少春羽很精神。” “嗯。haluha我呀,好好地睡觉,好好地起床了。” “噗哈哈……的确很有精神。” 春羽穿着可爱的儿童装,紧抱着游和美遥晃来晃去——真是有助健康的运动——甚目看了看游,又看看美遥。 “那么……接下来我必须要开始调整春羽使用的终端了,大概要花上半天功夫。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带着春羽?” “要不然你们两个人去约会也行啊?” ““这就不必了。”” 想不到游和美遥异口同声。随后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有那么不愿意吗? 甚目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你们去购物吧。你们也好春羽也好,都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游明天还要上学,美遥你为了转学也有事情要忙,今天如果不去之后就麻烦了。” 这个意见很有道理。不过。 “带着春羽在外面走没关系吗?她……才刚刚出来。” “为防万一,你们要坐停在外面的那辆车出行。司机是研究所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基本可以应对,而且——” 话音一落,甚目调皮地闭上一只眼。 “你们可是创造了「ctg」的拿非利计算机选出的最佳伴侣,我们全靠你们了。拿出自信吧,孩子的爸妈。” 就这样,数十分钟后,游一行人出现在国道一公里左右的大型连锁超市。 虽然平常只要去站前超市就可以,可如果带着孩子碰见附近的熟人就会惹来大麻烦,所以选择了比较远的,学生不太会来的超市。虽然对这家店不熟悉……但一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冬风的危险,就不算什么了。 把他们送到这里的研究所人员——是个和善的大哥——他说会在停车场等待,所以游和牵着春羽手的美遥三人一起走进店门。 店内是典型的郊外大型店铺,共二层楼,面积宽广。因为经营主涉及体的产业广泛,后面还设置有外资的电影院。 美遥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地方,随口问了一句。 “你经常来吗?” “不。上次来大概是两年前……” 那时有母亲开车。不过游没说出来。 “不过嘛,这里也没有多少改变。大多数生活用品都是有的。” 把食品类放在最后买,其他的就是衣物和寝具了。也就是衣食住这三样。关于花销,甚目给了他们一张卡,资金充足。 “那么……首先要看床,订张新的。” 怕转了一大圈之后忘记了,游如此提议。而美遥立刻就红了脸。 “哎?要买张双人床吗……?” “嗯?不是,我是说总不能一直睡同一个房间,必须要给钉宫准备一张床。” “……说的也是。” 从早上开始就陷入各种混乱的美遥,又发出“呜呜”的声音……颤巍巍地俯下身去抱紧春羽。 “妈妈,这里是哪儿呀?” 而春羽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不安分地观察着店内。 “昨日晚九时许,一名女性在都内住宅的房间里失去意识,被家人发现。女性立刻就被送往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昏迷的原因不明。根据医生的诊断,女性身体健康状态并没有异常……” 路过家电卖场的大型电视,上面在播送今日新闻。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还是注意了一下。那是冬风说过的事件。 “这次突然昏迷并非个例,近几周内,全国有三到五人在室内发生了原因不明的昏迷。虽然还没有发生严重后果,但还是希望独身居住的人注意身体,和外界增加联系保持联络,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 ……很长时间没跟叔父联系,该打个电话了。游心里正想,旁边的美遥说: “这事情听起来怪吓人的。” 美遥不安地呢喃着。而游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住了) “爸爸,haluha得到一个很厉害的道具。” 游正坐在柱子边上的椅子休息,春羽突然得意洋洋地向他报告。这时美遥正在挑选自己的衣服,男人自然无所事事。 春羽本来坐在他旁边,才几秒钟没看见,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砖头大小、五颜六色的盒子。 春羽得意地哼了一声,亮出盒子,透明的包装里能看见一个娃娃,盒子下方写着“模型 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似乎是昨晚春羽看的动画角色的商品。 “——这,这不是商品吗!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呢!” “哎——” 难得见到春羽不听话地抱怨,游牵着她的手,让她回到这个商品的摆放处。幸好玩具卖场距离不远,可以迅速地把东西放回货架。相同的盒子在这里摆放了许多,看来是很有人气的商品。 “春羽,这里是商店,买东西一定要付钱。” “哎?商店的道具,不是都在货品选单里选择吗。掉在地上的道具可以随便捡呀?” “……那是游戏。在这里,想要的东西必须放进购物篮,通过商店的店员结账。没结账就把商品拿出去,就是偷东西。偷东西就是坏人。” 这种内容必须严格地教育她。春羽恋恋不舍地看着拉斯普酱的娃娃,噘着嘴说: “可是,爸爸你不也经常偷东西嘛。” “别说得那么难听……那是游戏里,而且我只对持有武器的怪兽、之前的那些强盗才会使用。” “说起来,春日井君你和类人型(humanoid)怪兽战斗时常常【抢夺】对方武器来消灭对手。” 说话的人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美遥。她两只手提着鼓鼓的纸袋,看来已经买好了衣服。 “为什么要用那种复杂的方式?” 游这才知道,美遥谈起游戏的话题比谈论其他内容时要更自然主动。这方面来看,果然和游是同龄人。 “不是,虽然看起来麻烦,那也是一种技巧。在空手状态下盗取敌人武器,抓住时机发起半自动攻击的话,就能大幅省略前摇动作进行攻击。这是「ctg」独特的机制。” 虽然游说这是机制,但官方公告里可是只字未提,所以处在可能是bug也可能不是的微妙境地,也就是所谓的秘技。条件是对方装备着可以盗取的武器,同时自己没有装备武器。如果偷盗失败会有很大危险,所以这技巧其实也没有多少玩家发现。 “哦……但是,春日井君你就算对手使用远程武器,也会强行靠近并盗取,这纯粹是你的爱好吧?” “爸爸就爱耍酷。” 美遥和春羽一唱一和,游没有回答,把头扭开。说心里话,和对手短兵相接瞬间获胜看起来很帅——至少游这么想——所以他才常常使用。为了这种理由升级【抢夺】技能的奇特玩家大概也只有游一个了。 “总、总而言之……和游戏不一样,不能把架子上或者坛子里的东西拿走。明白了吗?” “哎……壶里的东西也不行?” 反倒是这方面让春羽更受打击。 “对,也不能把壶打破。” “怎么会这样呀……” 进入3d世代的rpg游戏,特别是中世纪幻想类的游戏,随意翻查甚至打破道旁或屋内的瓦罐并拿走其中的道具,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内容。这不只是单纯获得小道具的一种方式,也是为了不让玩家在探索城镇和村落时感到单调,是一种调剂游戏乐趣的重要因素。 这个禁止搜索瓦罐、禁止打破瓦罐的世界,对于名副其实的电玩之子春羽来说,可谓是某种范式危机。(注:范式危机,paradigm crisis,可以简单理解为某种传统或经典受到了颠覆性的挑战) “那……那,haluha可以打破什么呀?” 之后买些随意撕的包装材料吧,游心里想。 就在这时,美遥把话题拉了回来。 “……话说,你在看什么呢?” “是拉斯普酱。” 春羽振作的也 第三章 (interaction) 钉宫美遥即将度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突然没了父亲。 并不是像春日井游那样和母亲天人永隔,只是普通的离婚。母亲没有说理由。父母不想让孩子知道的事情,无论她怎么问都不会告诉她,这种情况在美遥的家里并不少见。 因此,美遥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没了父亲。父母刚离婚时她很想见父亲。她是个和爸爸亲近的孩子,比起不仅严于律己更加严于待人的母亲,她想念温和的父亲,这份思念十分强烈。 可是,在某次亲戚聚会上,她从堂姐那里听到了真相,心情一下子就萎缩了。“小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可怜了点儿。”堂姐的声音里混杂着同情和少许得意。 ——离婚的原因,是父亲喜欢上了母亲以外的女性,因为他们无法断绝关系,才走到这一步。 自那以后美遥就无法相信男人了。 准确地说她对所有人都怀有恐惧,但对男性的不信任感尤为显著。因为就连那个人,那个对美遥无比温柔、令美遥无比敬爱的那个人,一旦有了比母亲和美遥更喜欢的人,都会转身离去。 美遥听说,母亲和母亲在高中认识,交往了十年以上最终结婚了。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听父亲悄悄告诉她的故事,那是母亲的初恋成就的婚姻。这多么美好——还不知道男女之事的美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这两个人生出的孩子,值得骄傲。 然而男人,连那样的恋爱,那样的家人都能抛之不顾。 这是,不对的。 美遥这样想。她决心和自己第一次两情相悦的人永远在一起。她要喜欢一个可以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人。认为其他人也理当如此。 如果不是这样,就太可怜了。 那之后美遥就全心全意地去照顾母亲。表姐错了,可怜的是母亲。所以什么事情都听母亲的,如她选择的进入女子学校。美遥想,说不定母亲是想要把女儿“无菌栽培”起来,说不定这都是父亲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影响。 然而令美遥陷入混乱的,是她入学考试合格之后,母亲竟要和工作中认识的对象再婚。美遥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她不能理解母亲。和父亲的离婚她可以理解,那是父亲的错。可是,为什么和父亲分别之后又要和别人在一起。现在她连母亲都搞不懂了。 美遥就这样成了孤家寡人。虽然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些朋友,但在家里她是一个人,对面却是两个人。这并不平衡,令她感到恐慌。美遥又没有夜游放纵的胆量,便在家中开始玩「ctg」,和许多人交流。 在虚拟世界里成为“米珐”的美遥,尝试成为一个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那个角色是一直藏在她心中,但却没有表达出来的,她自己。“反正这是游戏”,以这句话为借口,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大胆。现实中很怕生的她,在游戏中转眼间就交了许多朋友。自己那混乱而难堪的世界,在人群中得到稀释,令她搞感到舒适。 之后她为了给认识的女孩子帮忙,来到她所属的【迷宫剧团】,米珐和克兰普就在这时相遇了。第一印象其实很差。他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却过分低调、寡言少语,看起来有些讨厌。最重要的,他那种无言的拒绝别人、和他人保持距离的态度,让美遥觉得和自己很相似。 可是,如果能和这样的人友好相处,美遥或许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她带着这样的心思,向克兰普搭话,从那以后——美遥,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们有了haluha这个共同的宝物。既然他是和自己有着相同喜欢的人,即使是男人也可以相信。就这样一点点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明白他虽然看起来沉着冷静,但也有慌慌张张的时候。攻略游戏虽然机敏灵巧,和haluha以及自己相处的时候却很笨拙。 克兰普。 在现实世界见到了他的真身,既见到了和游戏中的气质相仿的模样,同时也觉得他并不起眼。不过,他很善良,最重要的是能诚恳地对待春羽和美遥。他在「ctg」里给孩子起haluha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心中有了一种预感。现在一瞧,这个男孩勉强还算合格。 春日井游。 我和母亲不一样。美遥心想,我不会那么可怜。 可是,春日井他,已经—— ◇ 米珐对着巴亚蘑抱怨了好久,大概是克兰普离开一小时左右,甚目通过haluha要她退出游戏。 美遥和春羽都不知道被唤回现实的理由,所以当她们摘下终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游正躺在地板上,而甚目正要用手枪形状的大号注射器给他注射。 “哎……你在做什——” “请你安静。我怕出差错。” 甚目的表情极度认真,简直像变了个人。她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在窗外夕阳的照射下仿佛是红色的鳞片在闪光。 小心翼翼地注射过后,又以复杂到吓人的程序缓缓拔出了注射器,接着她把注射器随手一扔。紧接着,又从包中拿出护垫形状的类似电极的东西,贴在游的胸上。 “那个……怎么……?” “心跳停止了。” 甚目简短地回答,开始操作控制电极的装置。 呲呲!伴随刺耳的声音,游的身体微微颤动。那模样让人想起提线木偶。然而即使受到电击,游依然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美遥反应过来了,她双腿打颤。颤颤巍巍、颤颤巍巍。 “哎?春日井君?哎?为什么?” 直到刚才还在游戏中,因为那个姓小槌的姑娘责骂他。美遥真的生气了,但说来说去其实也只是鸡毛蒜皮。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美遥无力地倒在地上,爬过去看着游的脸。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糟糕。 这张脸,和这两个月里每天都在「ctg」里见面的克兰普很相似。今天早上还对这张睡脸微微心动。但现在却和这两者都不一样。这幅样子……这幅样子,简直像—— “他在「ctg」里,被人杀了。” 和极度混乱的美遥相比,甚目的声音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这个回答难以理解,但对眼前“事实”却是具有说服力的声音。 “实在对不起……没想到被盯上的不是haluha,而是游。” 美遥忍不住想怒吼。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很想这样大声叫嚷,但拼命忍住了。不对,现在必须去想的不是这个。 “别说了,快救救他!” “我正在做。” 甚目的声音依旧冷静。感到可靠的同时也激起了不满情绪。美遥就快爆发了。 太突然了。雷米尔终端应该具有安全设置,保证不会产生一定强度以上的信号。事实上「ctg」运营一年来,除了轻微的目眩,并没有更严重的健康危害报告。至少美遥开始玩之前在网上搜索,并没有看到。 然而,眼前却是生死一线的游。正要开始的新生活,突然要面对死亡。 又要……又要一无所知地分别了。这一次,即使想再见也不可能了。美遥心里涌起了极其纯粹的拒绝。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从相遇到现在还没有多久。 米珐和克兰普相遇,因为游戏事件而结婚,像过家家一样养育孩子,两个人像竞赛一样疼爱haluha。他说喜欢听我唱歌,我们去见他的时候虽然不够可靠却十分亲切……可是,居然要这样吵架之后死去,美遥实在无法忍受。 特别是,美遥还有话要对游说。“有话想说就直说”,这不是游自己说的吗。说完 话就死让自己多难堪。 “春日井君,你不明白吗……为什么我那么生气你不明白吗!?” 米珐说不出口的话,一点一点地说出来了。同时泪水也一滴一滴的落下。 “给haluha起名字的时候,克兰普说出‘haluha’这个名字,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名美遥(mihalu)。但是我立刻就知道不可能,我想这是偶然……可是我又想,偶然换种说法,也可以称作‘命运’。” “在「ctg」里相遇,在游戏里奇怪地结婚,有了别人都不知道的孩子……这些特别的遭遇全都是命运,那说不定,克兰普另一边的人就是我命中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即使是这种时候也忍不住发火了。 “可是……可是这算什么?到头来,春日井君只是起了个喜欢的女孩的名字!我的命运在哪里?你倒是说话啊!” 甚目再一次启动装置。游的身体像是被钓上钩的鱼,开始激烈地咳嗽。 就像尽情倾吐的感情一样,美遥当即呼唤游。 “春日井君!” ◆ 春日井游就这样复苏了。 那之后,由甚目叫来的车子运送去医院,接受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的机器检查,没有异常——甚至是“十分健康”——得出这个诊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你会……和我们解释吧?” 为了以防万一,游会在病房里住一晚。这个并不宽广的房间里,只有游和美遥,以及新纳先生三个人。游躺在床上,美遥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她的手搭在游的手腕上,而新纳则背靠着房门。 春羽和甚目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刚到达医院的时候,甚目紧张的神经总算放松,立刻就没了力气。而春羽……一直六神无主一言不发。来医院的时候,也只是一直牵着美遥的手。 引发这种事态的原因,大人们有义务解释。 新纳依然没有摘下墨镜,他的声音很沙哑,让人联想到蛇的骨头。 “眼下,「ctg」里有一个可怕的玩家杀手(yer killer)正在横行。” 说起来,记得「ctg」的在线新闻里也看到过这样的内容,但是。 “玩家杀手……就是说在游戏中袭击其他玩家的人。克兰普被那个人杀死这我明白,可是,为什么春日井君会发生那种事?” 美遥的语气咄咄逼人,但是也在发抖。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愤怒。 “这是因为,杀死春日井君的并不是人类。” “……那个,是什么?” 莫梅特·葛佩莉亚。她并非毫无感情。但是,她感情的外在表现和内心因素,连接两者之间的齿轮出现了错位。那个少女,那个和haluha有些相似的,少女。 她带着微笑,刺穿了克兰普的喉咙。 一想起来,实际上没有受伤的自己也感觉到了疼痛。根据甚目的说法,这是大脑残留下的痛觉记忆。 新纳掏出便携式终端,在半空中投射出少女的模样。她穿着朴素的贴身衣物,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虽然感觉不同,但的确是莫梅特。 “她——莫梅特是第一期的hadalis。在「ctg」里出生的人类。” “那,她和haluha一样……” “对,她们的内核完全相同。但是,形成人格的方法截然不同。可以说,莫梅特是由外及内,而haluha是由内及外。简单来讲,莫梅特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了。通过物理解析人体和记忆等内容,进行再构造,是刚一出生就制造完成的人类。” “这种事情也做的到?” “一定程度上成功了。当时作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例子,莫梅特可以在「ctg」里完全正常的思考,随心所欲的行动。但是,无论怎么对她进行情操教育,她都缺乏自主性,没有喜怒哀乐的感情。制造机器人或许这样就很好,但我们人类平衡研究所要探索的是创造人类的新方法。她那个样子是不完整的。” “当时提出的猜测,是虚拟世界的架构能力有缺陷,可能无法再现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某些东西’。比如说,存在机械无法观测的细微之处,或者是其他领域的变量。那么——我们就进行了实验。给莫梅特现实世界的肉体的实验。” 到这里,她除了教育过程过于异常之外都和haluha一样。后来haluha顺利地得到了现实世界的身体,成为春日井春羽。但是,莫梅特她。 “实验失败了。不,也可以说完成了一半。将莫梅特的精神传送到肉体的过程中,发生了现在仍然不明的排斥反应,结果那副身体被‘废弃’了。虽然莫梅特的精神得以挽回……就如春日井君看到的,变成了那个杀人鬼模样。” “莫梅特她,为什么会变成玩家杀手?” 游开口询问,但他隐约想到了答案。莫梅特讲到潘多拉盒子的故事。她从中读出的寓意——万事万物,当错失希望的瞬间就变得没有希望。 新纳到底还是说出了“希望”的名字。 “是因为haluha。由你们这对巨人型计算机判断出的最理想伴侣养育、从婴儿状态开始逐个阶段促进精神成长的haluha,成功地产生了莫梅特所没能产生的情感。” 美遥握紧了游的手腕。 “我们的计划因为haluha,有了阶段性的转折点。而因为haluha的成功,就没有继续保持莫梅特动态的理由了。也就是说,将她从「ctg」隔离,只作为样本封存。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就变得极度不稳定。” “所以她才会反抗。” 游的声音很冰冷。虽然没有为莫梅特发怒的道理。但是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自己的父母在说:“不需要你了,你就无期限的长眠吧”。 因为haluha的“成功”,莫梅特就被定义为“失败”,失去了自己的价值。莫梅特自身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因为状况的变化将她从“里程碑式的成功案例”变成了“纯粹的资料”。 多么不讲理的事情。但是这种不讲理,却和这个病房相联系。因为讲述莫梅特的新纳先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在高兴。 “是的。她虽然扭曲,但却有自主的人格。所以,她会以自己的意志去反抗封印她的措施——但并未如此发展。这才是有趣之处。” “莫梅特将自己定义为错误(error),她得出的结论是‘既然是错误就必须要修正错误’。而莫梅特选择的结果,就是让「ctg」崩溃。” “那为什么,她要做杀死玩家的事情?” “道理很简单。她做的是最有可能、最有效率颠覆「ctg」的行为。” “就像春日井君体验的一样,莫梅特的攻击会对现实中的玩家造成强烈影响。那是莫梅特这一种类通过特定进化获得的能力,能先用视线和荷尔蒙对他人进行暗示,然后通过强烈的刺激,让对方的大脑发生拟似反应。” “以春日井君来说,通过刺伤角色的头部,将轻微的刺激传达到大脑,并转变成剧痛。那之后之所以心脏会停止,是因为gameover的时候‘死亡’这一概念被放大的结果。本来这就是自然界中没有发生的生物信号,雷米尔终端的系统也就不会起作用。我们将她的能力命名为‘拟验毒’,又叫做‘斯文加利之眼’。”(注:斯文加利,svengali,19世纪英法作家乔治·杜穆里埃笔下的角色。后用这个名字来代指那些运用邪恶心机和手段掌控、操作创作者的人物。顺便,乔治·杜穆里埃不仅自己是小说家、漫画家,他的后代中也有数位演员和小 说家。) “……因为游戏中受伤这样轻微的刺激,我的身体误认为‘应该死了’是吗。” “是身体觉得‘死定了’,也可以说是绝对性的安慰剂效果。然后——她使用这种力量多次猎杀玩家,会怎么样呢?” 确实,这就很简单直接了。 “会连续发生像我这样入院的例子。而「ctg」立刻就会被封停。” “不错。一个月前,确认haluha确实得到感情的时候,莫梅特就用某种手段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那之后她神出鬼没,肆意杀害玩家。万幸的是没有出现像春日井君这样情况严重的被害者,但说实话,imagine ekphrasis公司也已经连番受到警方的盘查。” “……最近的连续昏迷事件,是莫梅特干的吗。” “其中有一件是煤气中毒,但绝大部分都是。眼下上面的人正在施加压力,保证新闻里不出现「ctg」的名字。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当然,我们也尝试过抓捕莫梅特。可是不知疲倦的莫梅特始终在保持转移,而她也并非登录玩家,所以无法及时搜索。” “……「ctg」,会被关闭吗。” 这样放任莫梅特迟早会暴露事件真相,到时就必须关闭「ctg」。就算这公司再大,安全也必然优先于游戏。即使游是这个游戏的重度玩家同时还是开发者的儿子,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新纳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 “只有一个解决问题的手段。要阻止莫梅特,在「ctg」里杀了她即可。只要杀了她,无法退出游戏的莫梅特就会无处可去,变得容易隔离。所以要消灭莫梅特。靠haluha小姐。” 沉默。 十几秒的沉默。 沉默是因为极度的愤怒甚至影响了思考。 “不要胡说八道!” 美遥咬牙切齿地喊道,她显然忘记了这里是医院。 “春日井君差点就死了!你怎么能让春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战斗!” 新纳不为所动。墨镜就像是他的盾牌,遮掩了美遥愤怒的情绪。 “春日井君恐怕深有体会,莫梅特很强大。这是因为她的思考回路和「ctg」世界最相适应。如果把玩家依靠角色来行动比喻成说外语的话,莫梅特就是流畅的母语使用者(native speaker)。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事实上,像游这样「ctg」的操作老手都反应不及,被她杀死。莫梅特的速度和精准度,已经远远超过人类。 “不过,haluha小姐——和莫梅特有着相同思考语言的haluha小姐,就可以和她抗衡。而现在可以动员、又能够与莫梅特对抗的hadalis,只有haluha小姐了。” “haluha怎么可能像莫梅特那样战斗——” 不可能,他想这么说,但没说到最后。游的心中,突然想起haluha以熟练的手法击毙列车上的强盗。 “就算……就算可以也不行。无论haluha再怎么强,就算不战斗「ctg」会关停……为了一个游戏让孩子去冒生死危险也太荒唐了。” “对、说得对!如果她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游坚决反对,美遥也帮腔。他们好歹也算是孩子的监护人,当然会有这种反应。可是。 “是啊,会死的。如果「ctg」关闭,haluha小姐就会死。” 游和美遥面对的情况,并不存在允许这种“当然反应”的前提条件。 “……哎?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haluha小姐的精神定格在人类身体上,乍一看和普通的孩子毫无区别。可是,刚才我也说过,haluha小姐的精神,是使用适应「ctg」世界的文法来编写的,比现实世界要更加纯粹。如果持续处理现实世界异物过多的信息,就会渐渐积攒下错误(error),根据我们的估算,大约一星期就会死亡。” 游和美遥不知如何反应。这么重要的事情,对方却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来了。 “为了避免死亡,haluha小姐必须定期进入「ctg」。通过在纯净的世界里停留,为处理能力留出余地,同时将停滞的信息处理解决完成。换句话说就是精神上的透析治疗。” 这回轮到游暴怒了。 “那种事!应该是你们负起责任,维护「ctg」的计算机运行才对吧?无论要花费多庞大的费用!” “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虚拟世界达到可以维持haluha小姐,必须要有十万人规模的使用者保持连接。就算有国家做后盾,无法公开行动的我们也无法准备这么多人。” “呃?你在说什么?使用者变少不是应该负荷减轻更好才对吗……” 说话间,游想起来了——冬风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不是性能的问题。是性质的问题。” “即使把它的‘入口(input)’和‘出口(output)’制造的和人类一模一样,内里迷宫的形状也是不一样的。所谓的‘心’,我觉得就是这个迷宫。如果想要一样……只能让电脑也有血有肉了不是吗?” 而运转「ctg」计算机,使用者(人类)的连接数越多,性能就越好。 ——难道。 “你们……难道使用了人体电脑?” 游瞬间没了气势,喃喃说道,美遥也是打了个冷战。而新纳——他的微笑转为爽快的笑容。 “答对了。成功构架‘真实’世界的「ctg」,突破常识的拿非利巨人型电脑。它的真面目,就是使用连接网络的人类身体进行数据演算的系统。不被意识的大脑领域、遗传因子、以及每一个细胞都作为数据库兼演算装置来进行演算任务。得到的反馈,可谓是集合了地球的记忆,创造出了自有史以来人类观测到的世界——对,连人类的精神都能创造。一个人的梦充满了不合理的东西,但如果集合数万个梦就能去掉不合理,使用者的数量越是增加,就越能留下千万人认可的‘真实’。” “单纯启动系统需要大约八千人。这部分由我们雇佣的人来维持,反过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动员能力极限。所以我才说只有大规模的游戏公司能够运用,当然,巨人型计算机的真相是保密的。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用作机械的疯子,想来也不会有几十万人。” ——为了掩人耳目,利用网络游戏运营这个手段运行的人体计算机。 如果不维持它的运作,春羽就会死。 “怎么会有这种事……” 咱家的姑娘,何止是网游成瘾症,她和网络游戏同生共死啊。 那之后一小时的问答就不需要赘述了。虽然明白了理由,但游和美遥还是不愿意让春羽冒危险,而新纳则反复强调目前除了让haluha打倒莫梅特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而最后,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论的人,还是当事人春日井春羽。 “我要去。那个叫莫梅特的,haluha要打倒她。” 甚目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当然,游和美遥极力反对。或许她在「ctg」里是最强的,但游和美遥从她出生开始就了解她了,春羽是个天真烂漫、爱撒娇、会寂寞的小孩子。 “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此刻的春羽却异常坚定。平常她虽然会倔强,但基本上还是会听游和美遥的话。这是春羽第一次明确地拒绝他们的话,表现出反抗。 依靠人体计算机进行集合观测来保持平衡的异类少女。她圆圆的眼睛里是黑铁色。春日井春羽冷 冷地说: “爸爸和妈妈都不要过来。因为会碍事。如果来了,haluha就回老家去。” 回老家去。这是拉斯普酱的母亲常对没出息的父亲说的话——真是不好笑。不止如此,游和美遥互相看了一眼,露出相同的绝望和不安。 haluha的老家……是哪里呢? 决定意见之后动作就快了。 一行人返回春日井家——游也强硬地退院了——春羽娇小的身躯,躺进了密封舱形状的终端。 白天的时候游觉得那终端像是医疗机器,可是在夜里,这东西放在房间里发出微微的机器声音,看起来却像是黑色的棺材。特别是春羽带进去的两个软胶人偶,那异常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陪葬品,令人感觉不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监视npc在枪手之墓边境小镇的酒馆里看见了莫梅特。恐怕她在寻找今晚狩猎的玩家对象。” “游戏内部的情况,可以用这个显示器来观看。” 脸色仍然憔悴的甚目准备了外放式显示器,游和美遥沉着脸并排坐下来观看。唯独新纳十分冷静,瞧了他们一眼之后,按下了游戏终端的开关。伴随着启动音,这个戴墨镜的男人仿佛咏叹调一般说起话来: “来吧,让我们全员作见证。你们的女儿,将作为最强的枪手君临那个世界。” ◇ ——连风沙都被灼烧,硝烟味直冲口鼻。 遥望远方,天空会温和地迎接你,荒野会严苛地迎接你。 伴着狂风传来的,是征服未知远方的冒险者们,吹的口哨声。 这块土地的一切,都由枪弹和勇气决定。 有些人得到荣誉,枪是他们的桂冠;有些人长眠荒野,枪是他们的墓碑。 这里弥漫的硝烟令人喘不过气。有多少掉落的弹壳,就有多少胜利和尸体。 这里是枪手们逐梦的天涯。 这里是,枪手之墓—— ◇ 奇克的梦想实现了。 大学毕业之后立刻就在中型规模企业当工薪族,勤勤恳恳一干就是十几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梦想可以摆脱工薪族,在街边一角开一家风尚酒吧。 可是因为天性意志薄弱,他始终没能攒下什么钱。就这样拖拖拉拉,正当他心灰意冷打算一辈子当个工薪族的时候,他碰到了「ctg」。之后经过几个月的守财奴游戏,他终于在枪手之墓的边境小镇上开起了一家酒馆。 这里是靠近传送站教会的一等地段。酒馆里的店员npc也安置好了。他常年的梦想就此实现,成为了酒吧的所有者兼酒保。 今天是点燃希望的新店开业第一天。 店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危险的气氛。七名客人除了一个人之外都是男人,个个面容彪悍,枪套都露在外面。虽然这是枪手之墓的日常场面,可不知为什么,这帮人却在这个娱乐场所里杀气十足。 “酒保先生,您知道这里最近发生的玩家杀手事件吗?” 在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客人面带微笑地向他问话。她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面容十分可爱,但纯黑色的衣着比相貌更让人印象深刻。 “啊,你是说在线新闻里说的那家伙。听说已经杀了三十人以上。” 奇克笑着回答。他虽然不是萝莉控,但总比和那些凶悍的男客人说话要好。 “其中一件案子,就发生在这样的一个酒吧里。店里有六名客人,转眼直接就都被杀死了。” 少女轻啄一口手边的牛奶瓶,舌头舔了舔唇边的白色残余,继续说: “犯人进店之后,看了一圈店内,然后似乎这样说。” “谁是人类?” “接着npc店员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不过,被问到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时,人类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人类(玩家)们都侧首不解:‘嗯?什么意思?’然后下个瞬间,那些微微歪头的脑袋就都中了枪。六个人,几乎同时——那个黑衣犯人是使用大号左轮手枪的快枪手,在各地专杀玩家。” 奇克不由得屏住呼吸。她说的内容本身听起来像是故意夸大的故事,可是平淡讲述惨剧的少女声音,又太过切实。 “……店里的人——酒保怎么样了?” “啊,npc酒保并没受伤。还收了小费。” “是、是嘛……酒保没有死啊。” “为什么——” 奇克放下心,又开始擦拭玻璃杯,紧跟着开口的是那些凶悍客人中的一个。少女很懂礼貌地答应了一声,转身面向他。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站到了少女的身后。 “你为什么,知道那个所有人都死亡的现场情况?npc应给没有能力详细说明这么多。” 奇克惊讶了一下,但仔细想想,这里是游戏世界,死人也是可以重新说话的。 “喂喂,我说你啊。那当然是被杀的玩家回来之后传开的新闻啦。” “不,这不可能。酒馆六个人是三天前被杀的。这六个人全都是我们公会的成员,那之后他们病重住进医院,一次都没上线过。不可能有人从被害者口中听说现场的情况。” 少女依然不带情绪地嘻嘻笑着,男人愤怒地大声说: “而我们得到证言,推算事件发生的时间,有人见到从酒馆走出的黑衣少女——和你的特征一模一样。” “等、请等一下!就这么认定太牵强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是玩家杀手——” 奇克慌张地探出柜台。六名男子全都拿出手枪和步枪,瞄准少女。少女淡然地耸耸肩,然后举起双手。 “嗯,我就是犯人。” 既不是玩笑也不是夸张,她的话十分平淡。 不理会惊呆的奇克,承认罪行的少女就这样高举双手慢慢站起来。 “所以,那又怎么了?” 她的反应甚至不能用毫不畏惧这种有人性的形容词。黑衣少女的话里满是揶揄和挑衅,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她那仿佛在燃烧的金色瞳孔,给人感觉好像就躲藏在兜帽的后面嗤笑。 第一个向她说话的男人将手枪对准她的眉间,摁下了击锤。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憎恶,问出了恐怕是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杀其他玩家?因为你想炫耀自己的力量,还是杀人取乐?” “怎么会,才不是那么低俗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 他扣扳机的手指用力了。给出答案的瞬间少女额头上就开个洞——虽然这是游戏,奇克也被心中这个可怕的想象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所谓现实就是会让你看到更恶趣味的东西。 “那是因为——” 瞬间——少女双手的衣袖里飞出两只二连发袖珍手枪(derringer)。基于【袖珍暗器】这个技能,可以让小型武器违背物理法则出现在手上。 瞄准她的男人们没有人大意,在场所有人立刻开火了。 但是,少女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快枪手。她抢在男人们开枪前连续射击,用袖珍手枪击中其中三人的肩膀,使他们没有瞄准,而其他的子弹则被她向前一跃闪开。 她前跃后的起身处有一个被集中肩膀动弹不得的男人。她对着他的脸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然后用这个剧痛难忍发出惨叫的男人做盾牌牵制其他人。 少女扔掉了空仓的二连发,拔出了她真正的武器。 那是在现实中根本见不到的,扁平的方形枪管,漆黑的左轮枪。大型枪和少女的小手明显不合适,枪身侧面刻有卷曲的蛇和乌龟,上面的鎏银装饰更增添了威严的光辉。 「i.e. 玄武」。以游戏制作者「i.e.(imagine ekphrasis)」命名,是「ctg」里拥有特殊威力的左轮手枪。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简单了。十分的简单。 从六个人的脑袋到脑袋,可以连成一条线一般的连续射击。过度渲染的枪口火光(muzzle sh)和如同铁锤敲击铁板的轰鸣声,令酒馆的空气为之发狂。 赤红色的枪火和赤红色的枪声。就在颜色和声音渐渐消退的时候。 六具没了脑袋的模型,无力地倒在酒馆的地上。 几乎是一瞬间,酒的醇香就被火药的气味所代替,奇克的酒馆变为杀戮场。店员npc们摊在血泊里,吓得瑟瑟发抖。 “嗯……是问我为什么要杀死其他玩家,是吗?” 促成惨剧的少女,彬彬有礼地回答了失去提问者的问题。 “仰首远吠而不自知——这样的动物遭到猎捕而死是大自然的天理。明白了吗?亲爱的肉脑们(meat head)。” 她的微笑依然温和宁静,反而更显的恐怖。 将敌人杀光的五分钟之后,少女将剩下的牛奶喝得一滴也不剩。这段时间里奇克一直藏在柜台下面屏住呼吸。 “好了……差不多该走了。” 少女这样自言自语,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听到双叶门的开关声,奇克这才从地上做起来,放宽心地叹口气。 “是、是了……酒保不会——” 他正要说话,也没有说完。他的头刚伸出柜台,就被枪口抵住了。还不等他抬头看,清朗的声音就自上方传来。 “那是因为之前的酒保是npc。” 言下之意,因为你是人类(yer),要杀。 扳动击锤的声音在奇克的脑袋里回响,他告诉自己反正这是游戏,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会第一次体验到脑袋开花的感觉……这叫人怎么冷静! 奇克正要尖叫的时候,情况发生变化了。 双叶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小人进来了。 那个小人左手提着吉他盒,右手举着短管两连发猎枪。 接着,伴随着颤动空气的枪声,那个抵住奇克的身体剧烈抖动,倒在地上。她的后背被散弹打碎了。 新来的客人把吉他盒往地上一扔,空出的左手掏出手枪对准倒在地上的女人头部射击。随手就是两连发,好像喷杀虫剂一般随便。噗嗤一声,地板上喷洒出“爆头击杀!”的血字。 那个犹如恶魔的少女居然这么简单就死了,这让奇克吃惊不小,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眼前的客人却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为什么她不是旅行角色(tpc)——这本来是很自然问题,但在这种异常情况下却来不及想。奇克只是惊惧地看着这个小孩。 她穿着红褐色的斗篷,在昏暗的店里仿佛燃烧的野火。面容有着年龄相符的可爱,但却很冰冷。 “那、那个,小姑娘……?” 奇克战战兢兢地伸出头,对她说话。少女毫无触动地观察着自己造就的模型(尸体),之后问了奇克一句话。她的口齿不伶俐,让人觉得有点滑稽。 “莫梅特在哪里?” “莫梅特……?” “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她应该在这里。” “你说她,不是已经被小姑娘你干掉了吗。” “不是这个。” 听她说完再一看——的确不是。之前因为枪抵住了脑袋,没有抬头看清楚,模型穿的不是黑衣服,而是奇克熟悉的服务员服装。 “这怎么……这不是玛丽安吗?” 是购买酒馆的同时配置的店员npc。为什么玛丽安会用枪对着雇主……不,在此之前,刚才玛丽安的言辞举动毫无疑问是黑衣少女……和莫梅特一模一样。 接着。 “向您问候。星辰的公主(petit princess)。我想你差不多会来了。” 接下来听到的声音是那个少女莫梅特的。但是却极其异常。 “可是,难得我们能见面却突然开枪,会不会太粗暴了些。” 说话的,还是酒馆的服务员乔。他是个性格设定很阳光的青年。但从他嘴里,发出了和莫梅特完全相同的声音。 “乔,为什么!?” 奇克对着乔喊叫。乔已经拿出店里自卫用的步枪对准小女孩,然后不知是对着奇克还是小女孩说话 “梅梅的‘斯文加利之眼’,只能让人类产生一些虚幻的错觉。但是对无力认识自我的npc,则可以操纵它们如同操纵我自己的手脚。” 奇克完全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但小女孩似乎理解了。而她也并不惊讶,圆圆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凝视着乔。 “莫梅特……在哪里?” “我很快就到在外面等你,haluha。” “好。” 被称为haluha的少女,简短答过便枪杀了乔。心脏、脖颈、眉间——她用手枪瞬间击中了「ctg」里判定为要害的三处,最后以散弹枪射杀。那具模型的脸像松果一样炸开,身体飞撞向墙壁又落在地上。 少女将弹丸用尽的两只枪毫不可惜地扔掉,走向不合气氛的吉他盒。喀嚓一声打开盖子,里面装满了枪支和弹药。 奇克看着她从中取出手枪和弹夹,给枪膛上弹。当haluha就要这么走出酒馆的时候,他反应过来,出言阻止。 “等、等一等小姑娘!你知道这个镇子有多少npc?就算再怎么强,孤身一人也会立刻……” 本以为会被无视,少女却转过身,对着奇克无心地笑笑。 “谢谢你。不过,不要紧,叔叔。为难爸爸妈妈的家伙,haluha要全部都干掉。” 莫梅特独自站在酒馆外,等待haluha的现身。 枪手之墓和现实世界有时差,此时正是中午。头上的耀眼太阳仿佛要掉下来一般炽热,极度酷热的正午。 酒馆地处通往教会的大路上,这条路可说是小镇的动脉。若是平时,这里车水马龙。但此刻,能看见的只有莫梅特一个人。虽有不少人从房子里向外瞧,谁也没有出来。没有人还想成为那些躺在道路上尸体模型。 凄厉的罡风吹过,打断了这种恐怖的气氛。 酒馆的双叶门静静打开,莫梅特等待的人出现了。 轻柔的头发,稚嫩却带有脱俗感的面孔,藏有阴霾的眼神。挂在她肩膀上吉他盒滑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倒下了。 然后,她亮出了双手上异样的枪械。 那是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赤色金属铸成的枪身,雕铸凤凰模样,上面的鎏金更让它灿烂燃烧。和莫梅特的「玄武」一样,是游戏独创的自动手枪(automatic)。「i.e.朱雀」。以惊人连射能力著称的红色凶器。 尽管枪柄会配合玩家的手调整大小,但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拿着手枪依然十分不协调。莫梅特对她说: “简直像只穿着斗篷的猴子。” “haluha,不是猴子。” haluha礼貌地回了一句……突然停下脚步。敌我距离,大约十米。以他们的视力,连彼此的瞳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haluha刚一停下脚步,大路对面的店铺以及小路上就现出几十个人。他们全员都持有枪支或斧头。虽然其人本身没有什么奇怪,但围着围裙的老太太举着来复枪,让人感到别样压力。 他们是被莫梅特支配的npc。他们将年幼的少女围了里外好几层。 但是少女们完全不在意周围的 骚动,开始了对话。 用语言来传达自己的想法。两人的对话,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人类的—— “我知道你,haluha” “为什么伤害爸爸?” “被人类养育却不是人类的haluha” “爸爸他明明没有错” “和莫梅特不同,是真正人类的haluha” “妈妈,特别的害怕” “但是,梅梅看不出这种不同” “……是你,让妈妈哭了……” “梅梅和haluha,有什么不同?” “……我要让你尝尝……!” “如果,没有不同的话” “我要让你尝尝,你做的事情” “haluha,也不能活” “十倍奉还” ““所以”” ““死吧”” 阵风吹过,红色斗篷被猛地吹起。 同时,被莫梅特操纵的npc们一起开枪,不间断的枪声犹如爆竹,haluha的斗篷被打成碎片。 但haluha本人依然分开斗篷,低身疾行。她冲到站成一排的npc们脚边,同时从低于常人的角度向npc们的头部射击。 子弹穿过npc们的头颅。他们喷出鲜血,好像吃了上勾拳一样双脚离地飞起来,然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血气一股股地喷向天空又降落,仿佛是颠倒天地的烟火一般,在地面上疯狂地绽放着红色花朵。 “爆头击杀!” “爆头击杀!” “爆头击杀!” “爆头击杀!” “爆头击杀!” (莫梅特!伤害爸爸的家伙!——要杀死她!) 凶猛到极致的杀意仿佛有形体,在haluha的视野里通过直觉计算出了杀戮的轨迹。这是这个世界为haluha准备的规则,只有她们这些可以自然感受到虚拟世界的构造与法则的“人类”才可能做到如此有如神助的规划。 小巧的身躯,化作杀戮的旋风。 疾驰而过。 这阵旋风眨眼间就将那些人偶(npc)虚假的人格剥夺,把它们重新变为空虚的模型。 钻到敌人双腿之间以最近距离射击腹部,挥手拨开前方敌人的步枪让其与侧面的敌人同归于尽,借助墙壁起跳并用膝盖夹住对方的头,以下落的势头折断对方的脑袋。 haluha始终借住npc的身体避开莫梅特的射击角度,同时精准地扣动扳机。当她正对一个拿着斧头的大个子男人的膝盖开枪的时候,子弹打光了。 ——但她没有停下。haluha毫不犹豫地把枪扔掉,从两袖中亮出了小刀。 膝盖被打碎的npc弯下了腰,haluha借他的膝盖做跳板,一跃而起割断了他的喉咙。接着她就像是弹球游戏一般,连一个间隙都没有的连续跳跃,将数个拦路敌人的小腿割伤。她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赶到了吉他盒旁边。 有一瞬间,haluha和莫梅特的视线穿过npc的人群相遇了。在这种焦臭的热气和疯狂的气氛中,haluha微微地笑了。然后haluha收回了视线,打开吉他盒。 然后,她从中取出了第三只、第四只朱雀,灵巧地同时给两只枪上膛装弹。 火药和铅弹的杀戮再度开始。 ◆ “这真是,厉害。” 新纳直白的感叹,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春日井家的起居室里,四个人看着haluha的战斗,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捏一把汗。不过游知道,每个人沉默不语的理由都不一样。 新纳,从刚才的话就知道,他只是单纯在观测自己的实验体的潜力。 坐在游旁边的美遥,无疑对haluha的善战感到惊讶,但还是担忧和不安更胜一筹。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尽力忍住不发出尖叫。 甚目则比较难懂,她的嘴角似乎在笑,但脸色铁青。或许她的研究者理性和个人的感情正处于相反的立场。 而游,他为自己的无能而咬牙切齿。 他不敢看到春羽拼死战斗的画面,他不想面对这个等同于母亲遗物的游戏面临生死存亡的局面。这份纠葛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莫梅特带来的疼痛和春羽说过的话像枷锁一样夺走了他的气力。 (本应该是我来保护春羽的……) “如果来了,haluha就回老家去。” 他让春羽说出了那种话。本该是自己保护的人,却对自己失望了。但是,游对抛下自己专注工作的母亲,也做过好几次相同的事情。反正母亲不会来参观公开课和运动会,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再也不去告诉她了。即使有了困难,自己再也不去跟她说了。 游从不知道,被他人彻底放弃,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所以这种无力是因果报应,是当然的惩罚。因为自己放弃了,所以失去了母亲;因为自己被放弃了,所以还要失去春羽。他感到头部一阵冷意,有些想吐。就在这时,甚目呢喃说: “简直……和春羽丫头不是一个人。” 大概连甚目自己都觉得声音微弱,她说完咳嗽了一声。倍感刺耳的是,连游也觉得,画面中“haluha”凶猛作战的模样和“春羽”相去甚远。不需要我们的孩子,“另一侧”的孩子…… 可是,否定这句话的——彻底否定这句话的,是美遥。 “不。那毫无疑问,是我家的春羽。你们仔细看画面。” “……?” 游不明白她的意思,和甚目一起看美遥指的地方——画面上haluha正在开枪。她的上半脸被阴影遮盖,正毫无顾虑地火力全开,枪口迸发出绚烂的火光…… “啊!” 游突然反应过来,和甚目两人睁大眼睛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只要仔细看就一目了然—— ““枪口火光的图案变成猫爪子了——!!”” “什、什么时候把默认图案给……” 抹掉下巴的汗水的甚目这样说。美遥点点头,微笑着说: “年纪再小也是女孩子,手边东西的打扮可少不了。” 是这种问题吗?游心里想。 “哈哈……” 一见到这个图案和春羽放在沙发上的靠垫有着同样的肉球,游的脸就放松了。两边联系上了——那边的是春羽,就算再怎么强大和勇猛,她也是个爱抱抱的小松鼠,会在游的衬衫上流口水,毫无疑问就是我家的春羽。 然后。 那个春羽(haluha),在画面的另一边被枪击飞了。 ◇ 敌方npc还有三人。这时莫梅特行动了。 唰——动作仿佛如影随形的幽灵,瞬间就逼近haluha的背后。这时haluha正在用刀子连续刺一个巨汉npc的心窝和肺部,跟着一掌把刀子拍进去令巨汉毙命。然后她转身掏出朱雀。 莫梅特也已经拔出了黑色的巨枪。双方的枪碰撞之下交错而过,莫梅特的枪指着haluha的头,haluha的枪指着莫梅特的心脏——在极近距离下,彼此对准了对方的要害。 这是个墨西哥僵局(mei standoff)。不过。 少女们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疯狂的爆炸冲击着空间,声音与热量歪曲了两个少女的影像。两人开枪的同时闪身躲避。结果子弹划破了haluha的脸颊,划破了莫梅特的侧腹,都是轻微出血的皮外伤。但两人 都没停手。 交错的手枪。 借普罗米修斯(火药)的威力进行的杀人手段。 双方分别以枪和手刀格开对方的枪,阻止对方的射击。她们生来就通晓虚拟世界的道理,攻防极其精巧且毫无犹豫,一举一动全以打倒对手为目的。 双方都是完美无失误,自然就不相上下。本以为这是拉锯战——然而。 局势的平衡,渐渐向haluha倾斜。 (不能输……不能输!要是输了——!) 心中意念的强烈,令haluha的动作近于最高速。原本被封死的攻势逐渐打开,而每次有效的攻击都使进攻策略的规划以十进制的速率无限延伸。 而这最终达成了。幼小的执念,让她抓住了敌人的破绽。贯穿莫梅特心脏的必杀轨迹,就在她的枪上! 瞬间。 haluha的身体被击飞了。 “啊……!” 侧面飞来的子弹击中了她的肩膀。她那十分轻盈的身体,像叶子一样飞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在haluha无力地飞落在地上滚动时她明白了,除了已知的两个npc之外,又出现了十几个npc。haluha击中意识和莫梅特战斗的时候,第二波敌人来了。 倒下的haluha转眼就被包围,微微露笑的莫梅特俯视着她。 “就差半步。可惜啊,haluha。” haluha捂着肩膀瞪着她。她因为hadalis的自制力忍住了疼痛,可手臂抬不起来。 “……绝对,要打倒你。不能让你毁灭「ctg」。” “这倒是,如果不杀死梅梅,haluha也保不住性命。” 莫梅特这样说。 “……haluha的死活,才无所谓。” haluha这样回答。 这个对任何事都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小孩子,对自己的生命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看轻的语气。 莫梅特眯起眼睛。对于一直追寻自己的定义而彷徨游荡的她来说,这话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个吗。这就是失败的自己和成功的haluha的差别吗。如果是,那么下一个问题应该会带来莫梅特想要的答案。 “那么——那么haluha,为什么战斗?” “因为这里,是妈妈开心唱歌的地方。” 听到haluha这句话。美遥惊呆了,一直压抑尖叫的手从嘴边放下。 “怎么……春羽,居然为了这个——” “还因为这里是,爸爸和爸爸的妈妈永别的地方!” haluha接着说。 游想起了白天里,克兰普(他)对haluha说的故事。 ◇ “我之所以重视这个游戏,是为了和母亲说说话。” “爸爸的,妈妈?” “对,就是春羽的奶奶。不过她已经上天堂了。” “死了吗……?” “是啊。所以再也见不到,再也不能说话了……不过,其实她活着的时候我也没和她好好说过话。在我懂事之前,母亲就一门心思在工作上。我每天白天都在冬风……都在今天上午见到的那个女孩家里呆着,她根本不管我。而且每年的生日和圣诞节,我的礼物都是母亲工作中制作的游戏。一般都是公开前的作品,也就是测试版。一大堆的毛病,简直烦死人了。” “她会抱抱你吗……?” “啊——偶尔,吧。” “那很寂寞哦。” “是啊……因为这样,我不怎么喜欢母亲。母亲难得有休息日的时候也完全不说话……就这样,直到母亲去世。” “死,是那个吧……很可怕的。” “嗯,很可怕的事情。要说什么可怕呢,葬礼那天,母亲的朋友这么对我说:‘你的妈妈,制作游戏都是为了你’。我没有父亲,母亲必须要工作,几乎没法带我出去玩。但是母亲想让孩子看到更丰富的世界,所以才拼命地制作游戏。制作能让我这个孩子,可以一个人安全地、自由地畅游广阔欢乐的世界……母亲的心里一定还觉得,我这个没法好好说话的儿子,是个像春羽一样柔弱的小孩子。” “而最后制作的,就是这个‘cradle to the grave’” “这里是……奶奶制作的世界……” “真是傻啊……我和母亲都是。母亲为了我这么努力,制作了这么神奇的世界;可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可以陪在我身边的世界。母亲一点儿都不明白。可是,到最后我也没能告诉母亲这一点。母亲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也不知道母亲的努力都是为了我。这对母子笨嘴笨舌的,还都是死心眼。” “所以我想啊,现在我还活着,必须留下母亲的所有纪念。母亲遗留下的这个世界,这个为了我而创造的世界——我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这是我对母亲的悼念。” “悼念……是什么?” “是……把思念的人放在心里,然后和她永别。” ◇ 当然的,莫梅特完全不能理解haluha说的理由。 “……我不明白,总之haluha你是为了养育你的克兰普和米珐战斗对吗?” “对。因为haluha只有爸爸和妈妈。” “他们,不过是用来为haluha做调试的人类,这样的人类多如牛毛。身份罕贵的haluha,赌上性命要保护的,就是他们的自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这算什么?真是荒唐至极。” 莫梅特明显表现出混乱,但还是保持微笑。 而haluha不一样,她不再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而是激动地大叫。 “才不荒唐!爸爸和妈妈,每次haluha抱他们的时候就会抱紧haluha、还会和haluha一起睡觉、haluha做错事,他们还会对我生气!haluha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可他们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给了haluha很多的拥抱……很多的爱!” 莫梅特无言以对,而haluha微微失落地低下头。 “这么温柔的爸爸妈妈,却吵架了……游戏里明明一直都很高兴的。一定是因为haluha去了那一边,让他们烦恼了……” 虽然这样自责,但抬起头的haluha眼睛里,却不是悲伤而是大彻大悟的色彩。 “所以……所以haluha是个坏孩子,是假的孩子,怎么都无所谓。只要能保护爸爸和妈妈最珍贵的这个地方,就行了。” 游和美遥在新纳背后,戴上了雷米尔终端。新纳没有回头,问他们: “这样好吗。她不是说要回老家吗。” 美遥没有回答。而游以要断牙的劲头吼了一声。 “我管那么多!” 实际上,春日井游已经气得发狂了。 对莫梅特,对新纳,对春羽——特别是,对他自己。 ◆ “——无论如何,是haluha输了。而且,无法修正错误(error)的真值(true)本身也是个错误……真是一团糟。” 莫梅特原本放低的枪口,又一次瞄准了haluha的眉间。 haluha毫不畏惧,直视着枪口。她的一只手还不能动,一旦站起来就会被围在周围的npc乱枪射击。在「拟验毒」的影响下被杀,或许会对现实中春羽的身体造成严重的神经异常,也可能会死。 但是不要紧。haluha的胜利条件是击毙莫梅特,无论如何完成。 在这个近距离,如果在被 枪击中的瞬间用一只手投掷刀子,就能让击碎自己头盖骨的冲击力通过身体转化给投掷的力道,足以贯穿莫梅特的喉咙,折断她的椎骨。 (死了,也要杀她) 这样就结束了。既保护了游和美遥珍贵的「ctg」世界,春羽也不会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推导出这样的结果十分合理。让父母为难的假人类全都要杀掉,包括haluha在内的假人类。 这就是,这个美丽世界指引haluha的得出的,一个冰冷算式。 咔呛……莫梅特扳下击铁,haluha从袖子中抽出最后的刀子。 就在这时。 钟响了。 莫梅特的背后,那个小教堂上面好似铅笔的钟楼里,钟声在高声歌唱。 ““……”” 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让莫梅特和haluha都停下了动作。几乎是同时,她们都望着教会的门。那是连接异世界的镜之家。 从门里走出的两个人,正如两位人造少女所想。 克兰普,他带着明显不符合他风格的重型武装,米珐做他的帮手,拖着一个巨大的方形吉他盒。 haluha的家人们意志坚定地选中这个坐标,踏上这块土地。 莫梅特依旧枪指着haluha,夸张地耸耸肩膀。 “难得再相见啊,小哥哥。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呵,同感。” 克兰普和米珐走到和莫梅特、haluha以及大量npc十几步的距离处,停下来。被扔下的大吉他盒,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落在地上。 “有何贵干?” 发问的同时,莫梅特的意念也操纵许多npc,将几十杆枪口对准克兰普和米珐。克兰普无所谓地回答她。 “来接我家的haluha。” 克兰普和haluha对视了一眼,haluha变得很害怕,眼神摇曳。 “顺便打倒你,莫梅特。然后回家。” “你以为能做到吗?这可是三对二十二哦。” “你不会数数吗。” 听到米珐强硬的发言,莫梅特真的疑惑地“嗯?”了一声。而米珐对她的回应,则是haluha从没听过的强横音调。她在生气。因为haluha受了伤,在生气。 “你要以为我们只有三个人就大错特错了——haluha趴下!” 喊叫的同时,米珐和克兰普仆倒在地。 耳放在地面上的吉他盒的盖子被炸飞了,飞得很高很高。 因为它飞的实在是太过自然——连莫梅特也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npc和她的思考相连,也有样学样。而haluha,则老实地听从米珐的指示。就是这个连一秒钟都不到的瞬间,决定了生死。 吉他盒里一个像布娃娃一样的东西,“嘭嘭嘭嘭”,势头猛烈地膨胀开来。这就像把床垫压缩袋里的床垫复原的画面被快放了一样。这个布娃娃有伞盖,有手臂,五官好似涂鸦,还抱着多炮管的机关炮。 ——聪明的读者恐怕已经想到了。这就是巴亚蘑的英姿,它特意的拿出了西部电影中屠杀场面的惯用火器——加特林。 “——let"s y。” 大蘑菇无情地说完,如电影一样开始了屠杀。 本来是需要支架才能使用的大型武器,它却可以轻松地挥动,旋转炮管连射出的子弹将npc们的生命如同草芥一般尽情收割。四处飞散的鲜血变为腥臭的血气,将空气染红。 “喂,那个蘑菇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么大的?” “这、简直是乱来……” 在远处观战的路人们,纷纷窃窃私语。 “哦呵呵呵……那是荒野的人贩子,巴亚蘑之子。” “您若是不知道,那可就落伍喽。” 摆出熟悉模样来解说的,是那对老夫妇。 先不说这个。 打光了所有子弹之后,只留下空气中的回音,和大群从头到脚都被打烂、倒在血泊中的模型。 在这个噩梦般的地狱场景中,只有莫梅特一个人毫发无伤。不过,她也不得不离开haluha的所在位置。 因此,当枪声结束、haluha抬起头时看见的,是蹲在身旁的克兰普。她没看见米珐的脸,因为刚一起身米珐就把她抱在怀里。 “爸爸、妈妈……为什么?” “对不起来晚了。” 克兰普抚摸着她的伤痕。haluha感觉有些痒,扭动身体躲过视线。 “我都说了不要来!又会死的……” “因为我太弱,勉强haluha了。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我都说了,如果来了我就回老家去……” “当然要回家。haluha的老家,就是我们的家啊。” “啊……” 刚才还和机器一样精密强大的身体,因为父亲的话语、母亲的温暖,而渐渐放缓。 “所以。” 克兰普表情严肃地注视着haluha的眼睛。然后,握紧拳头在haluha的脑袋上打了下去。游戏中感觉不到疼痛。但是那种“真的生气了”的压力,却无形地渗透进她的心里。 “‘不是真的孩子’这种话,再不准说第二次。你要是还敢再说,到时候——” 克兰普本想保持严厉态度责骂她的,可还是忍不住眼泪,半哭半笑的说完。 “你敢再说,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面对枪口也面不改色的haluha,立刻就崩溃了。 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 “她哭了……” 甚目观察着躺在摇篮型终端里的春羽,她喃喃低语,对自己心中的震惊感到不解。 然后很快,她就想到了理由。 在虚拟世界出生的hadalis,没有经历过人类婴儿的过程——进食、睡眠、哭泣都没体验过,就这样长大了。在不需要饮食和睡眠的虚拟世界里,同样不需要为了生存去努力和求得援助。所以hadalis虽然生来就拥有智慧,却从未有过信赖他人、依赖他人的经验。 乍一看喜欢撒娇的haluha也不例外。当莫梅特这样的“敌人”出现时,她也不会依靠游和美遥,而是反过来要去保护他们。 这样的haluha,连哭泣都不懂的haluha,有生以来的第一滴泪水,竟是喜悦的眼泪。 这份奇妙的、异样的、来自新世纪的祝福,令甚目感到迷惑、感到震撼、感到感动。 ◇ “好了。” 克兰普慢慢站起来,盯着莫梅特。 “那一边(现实里)现在也是深夜了,赶快来做个了结。” 莫梅特夸张地张开双手。 “就凭你们一家——加上那个蘑菇四个人就想赢过我?” “真是蠢问题。少得意了电脑儿(toy head),我一个人就足够对付你了。” 有一瞬间,一直满面笑容的莫梅特没有了表情。那究竟是愤怒呢,还是惊讶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感情,无人知晓。 她打开左轮枪的弹仓,从连带出现的辅助菜单上填装子弹。 “就是说要来决斗吗。很有意思啊,gunslinger。” gunslinger——持枪者。莫梅特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在讽刺克兰普两肋及两腿处还额外配备了四只左轮枪。不过,更换空弹夹明显比换枪更实惠,加之他腰间还有一只步枪,实在没见过这样携带五只枪的玩家。 “米珐 使用能提高我基础数据的咒歌,巴亚蘑你来保护她们两个。” “爸爸,由haluha把她——” haluha急忙要站起来,但米珐没有松开手。克兰普摸了摸haluha的头,开始迂回地靠近莫梅特。 米珐柔和地对不安分的haluha说: “haluha,现在应该相信我们的克兰普……我们的春日井游。” 听完,haluha在她怀里缩成一团。米珐抱紧她,一起注视着游。他的背影正以莫梅特为圆心,缓缓地弧线前进。 “那个人,在游戏里还是有一丁点帅的呀。” 让haluha安分下来的,或许不是米珐的话语或者臂力,而是她声音里那份淡淡的热度。 米珐清朗的歌声借着荒野小镇的强风,直上远天。 ——曲名《the perfect gamers》。曲调轻快而雄壮,歌词充满了对赞颂者的信赖和祈祷。 克兰普感觉到歌声让自己的身体能力全面提高的同时,从腰间拔出两只水平二连发的短管散弹枪,然后开口问莫梅特: “我说莫梅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称为‘圣甲虫’吗?” “嗯?不知道,这又怎么了?” “是吗——那就是我赢了。” 这个时点上他的笑容只能让人觉得是疯了,莫梅特全无征兆地举起枪开火。以神兽命名的左轮枪的轰鸣枪声,再次震撼了这个遍地惨剧的小镇,并渐渐地消散在远处。 莫梅特能“看见”。「ctg」的世界对于hadalis来说,就是一个已然注定的世界。她们时刻都能准确地推演数秒以后的未来。所以莫梅特已经看见了子弹打飞克兰普的脑袋,让他化作一具模型的未来。 但是。 子弹却没有打中克兰普。不仅如此,莫梅特还失去了克兰普的位置。他就像那个原本看到的未来一样消失了。 因此,莫梅特能够躲开侧面射过来的散弹,纯粹是依靠反射神经。只是她终究没能完全躲开从死角射出的散弹,肩膀上有了擦伤,出血不少。 ——擦弹! “我说过你别得意。” 听得出克兰普的声音来自散弹发射点的附近。他还在缓慢地围着莫梅特行走,好像在戏弄她。 莫梅特混乱了——不能理解。刚才的事,在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系统规则上,都是不可能的。 那个瞬间,克兰普至少移动了六米的距离。这个速度连莫梅特都做不到,而且「ctg」里也没有这种短距离空间移动的技能和道具。特别是在枪手之墓,移动系道具只允许使用“旅途的车辙”,这只是用来传送到最近教会的道具。 “喂、我说……那家伙,不是‘圣甲虫的钳子’吗?就是那个排行榜上的。” “游戏全长时间和攻略进度的比例呈异常数字,被怀疑是作弊的家伙?但是他的基础数据也太低了,而且「ctg」从没听说过有作弊啊。” 路人们议论纷纷,却没人说对。刚才发生的现象不是那种数据作弊的类型。正因为明显不是,才更难以理解。 “你……做了什么?” 这对于莫梅特当然是种耻辱,但她还在笑,情绪混乱却依然在笑。相对的,克兰普平静地回答她。 “这就是圣甲虫。因为太不讲理,所以和玩家对战的时候我没用过。不过,伤害haluha的人另当别论。我会全力干掉你,不留情也不留手。” “……哼。” 这一次,莫梅特没有用枪,而是近身攻击。她拔出腰间的短刀,转眼间就来到克兰普的近处。刀锋正要刺向克兰普心脏的瞬间,克兰普的面前突然出现菜单画面又立刻消失——同时克兰普也消失了。 (又来!?) 这一次莫梅特没有中枪,她随即向前翻滚躲开了。果不其然,散弹打在了莫梅特刚刚站立的位置。 莫梅特起身举枪的同时,五、六米开外的克兰普也扔掉散弹枪,拔出了肋间枪套里的一只手枪。那是普普通通的,枪手之墓的标准式自动手枪。 莫梅特没有犹豫当即开火。克兰普的手枪可以使用的子弹威力都不大。即使互相命中,莫梅特也绝不可能受到致命伤。 莫梅特的射击依然被难以理解的方式躲开了。不过这次和刚才不一样,克兰普瞬间移动的距离只有几十厘米。只是躲开了玄武大口径子弹的冲击。 然而,莫梅特受到的攻击要更不合理。 克兰普的子弹同样没打中。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莫梅特的反射神经和速度依然能躲开子弹,她的能力真的远远凌驾于克兰普。 但是,本该是标准的手枪子弹在擦过莫梅特左肩之后——将她背后酒馆的墙壁剧烈地炸开了。先不管酒馆里酒保的惨叫,这威力非比寻常。仅仅是擦伤就重创了莫梅特的肩膀,让她的手臂无力下垂。 这种威力,简直像是对付大型怪兽使用的大口径步枪穿甲弹。当然,普通的手枪无法射出这种子弹。 而且,那个十分普通的手枪也变得不普通了。它被克兰普扔掉,飞在空中。 自动手枪再开枪时,会有弹出弹壳的游戏演出,但是这一步骤中途就停止了。具体来说,是个过于巨大的弹壳卡住了滑膛,无法将排弹的步骤进行到最后,咔咔咔咔咔……手枪发出怪异的声音,就那么停在半空中。 克兰普放弃了定在半空中无法继续使用的手枪,又从另一个枪套里拿出一只相同的枪。不用说,他这种傻瓜式的多重装备,就是为了即用即丢的一次性射击。 “这……是吗,原来——” 到了这里,haluha终于明白了。莫梅特不理解克兰普行动的原因,物理演算出现问题定在空中的手枪,以及“圣甲虫”这个外号的意义—— “这是bug!” ◇ bug。 电脑系统中的错误与漏洞,被比喻为暗中蠢动的虫子。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甚目左从手中的终端调出一部分「ctg」游戏运行部分的源代码,找到了克兰普引发奇妙现象的原因。 新纳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慢慢开始说明。 “首先,克兰普瞬间移动的原因是……转移道具‘旅途的车辙’,为了避免转移中路线异常引发问题,在转移前的坐标设定了变数区域,一旦发生异常具有让玩家返回原坐标的功能。这个变数在使用道具的最终确认时产生,在取消使用时虽然会消除变数,但如果调出比道具有更高应答度的菜单然后以特定的顺序和时机关闭菜单,消除变数的子动作就不会响应,残留坐标记录。然后,步行移动后使用‘旅途的车辙’,保留最终确认使用道具的菜单并强行打开下线画面并取消,这样就会产生和传送路线异常相同的错误代码报告给系统——然后就会回到移动前的位置。” “话可真长……总之,是怎么回事?” “就是单纯的坐标bug!在自己步行的路线上获得坐标记录,之后可以在任何时候瞬间移动回去……也就是所谓的秘技啊。” “秘技!真没想到现如今也会存在。那么,那支手枪能发生步枪子弹也是。” “也是bug。上弹这一步骤游戏中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手动填装,另一种是从菜单中统一选择。后者判断枪和子弹是否适合不是用虚拟世界的物理演算进行,而是用「ctg」的游戏程序系统处理。是否符合的判定由两位字母与六位数字的组合——比如「gb000001」或是「rb030103」这样的id来参照。但是穿甲弹的数据在制作途 尾声 是夜,小槌冬风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情绪低落。 低落的原因,是眼前的盒子。「ctg」专用终端雷米尔,它的包装朴素无华。就在最近,提高用户体验、改变外形设计的新型号推出,这一款就过了时,以近乎半价的价格出售。不过。 冬风每年以年为单位精打细算的零用钱,为了买这个全都报销。接下来如果不打工,就没有钱外出娱乐了。 “……都怪那个笨蛋害人担心,糟蹋了我的预算。” 冬风可不是“孤独游”,所以她很少自言自语。此刻她的谈话对象,是只会说“喵”的白猫康太。冬风穿着睡衣,这只小小的猫就蜷在她的膝盖上。 冬风一只手抚摸着康太的背部,另一只手拿起雷米尔的包装盒。 ——这是她一直讨厌的机器。 这之前还有好几个游戏机,游的母亲制作过一个又一个足以称为主机代表作的游戏。而每次这些游戏发布的时候,游就会从冬风眼前消失。从小一到大直是这样。 虽然嘴上说的都是对母亲只顾工作的不满,但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母亲工作的成果。春日井游就是这样的孩子。 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冬风的身体孱弱,长居家中。游每天都会到冬风的房间来,与她说许多的闲话,说累了就直接睡着。可是一旦有母亲的新作游戏做礼物,他就立刻沉浸其中,再也不来了。 游也曾经向她推荐过——我会和妈妈多要一个游戏机,要不要一起玩——但是冬风干脆地拒绝了。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拒绝,冬风心里也没有明确的理由,但就是感到讨厌。 而现在,冬风的房间里出现了游母亲最后的遗物,“cradle to grave”的终端。 冬风多年亲眼目睹游这个母控如何如何,很理解失去母亲的游对「ctg」的依恋情结。冬风本想放任他去做直到他心情平复。毕竟,让这份悲痛软着陆才是好的方式。冬风相信,他的心态也会逐渐变化。 可结果冬风看到的,却是一个名叫钉宫美遥的令人恼火的可疑女人,以及一个名叫haluha的奇怪孩子。 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住在春日井家里。 已经不能再等了,再怎么等下去,游也不会来这个房间。 那个叫haluha的孩子说过——“爸爸和妈妈在游戏里【结婚】了”——而现在,游玩的游戏只可能是「ctg」。那个游戏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冬风,打开终端盒子的心情好似神话中的潘多拉。这盒子里的东西、游目前的状况,她并不知道这些会给自己的世界带来多少灾难。但是。 “一起玩游戏是你自己说过的——给我负起责任来。” 仿佛在对少女的宣言表示赞同,旁边的猫鸣叫了一声。 ◆ 是夜,钉宫美遥望着洗面台镜子里自己的脸。 深夜里,春日井家寂静无声。美遥还不习惯住在他人家里,这种寂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异样感,起了鸡皮疙瘩。 洗过澡,刚刚吹干头发,镜子里红润的脸庞。美遥用手掌轻轻抚摸脸颊,闭上眼睛。仿佛要给自己刚才在浴盆中做的决定下决心。 母亲的事、父亲的事、春羽的事、游的事。 看到游和春羽生死一线,美遥也若有所思。无论多么珍视的人,都不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这是很自然的事,也许自己原本就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所以——她睁开眼睛,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定不要让自己后悔。” 然后美遥走向游的房间。 ◆ 是夜,春日井游疲惫不堪。 ——漫长。真是漫长的一天。 早晨起床、吃了简单的早餐、去买东西、和冬风相遇差点世界末日、玩游戏死了一次、活过来之后又要听活体电脑如何如何、旁观了haluha强大的战斗力、之后又与把haluha逼入绝境的莫梅特周旋、勉强从围观群众中逃走并传送、回到现实之后拿泡面当晚餐、最后冲了个澡。(注:“死了一次”这里仿效了动画《地狱少女》里那句有名的“要不要死一次试试看”的台词) 这一天对于春日井游实在太过漫长,终于要结束了。一整天紧密得心脏乱跳,甚至对自己住了十年的房间,都感到了一丝不适应。 “真是长啊……” 躺在睡惯的床上,游长长的叹口气。紧张的情绪放松之后,反而浑身乏力。 现在虽然已经平静了,但刚刚下线的时候他因为紧张情绪的反冲,感到剧烈的反胃。为了不让春羽发现自己呕吐,还要更加小心。吃晚餐的时候也是强吞硬咽,简直不像胜利者的样子。 如此幸苦才保护下来的春羽,此刻就睡在游的身边。她像猫儿一样蜷缩身体,小小的手指牵住游的衬衫。游把脱落的毛毯重新给她改好,她嗯嗯唔唔的,好像嘴里有棉糖。 ——虽然这一天很漫长,但一想到又能看到这张睡脸,就都不重要了。 (虽然一直很在意,这孩子究竟是什么……) 从母亲的游戏里出生的神奇孩子。据说是和国家有关系的极密计划,“新人类的创造方法”的产物。在杀戮方面毫无破绽的虚拟世界最强者。 仅仅两天他就明白——春羽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是连为什么存在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但是,当他了解到这一点,反而盘踞了他的心。这里有游,有春羽,有美遥,游觉得这样还不坏。 这份感情或许和对母亲的感情有点相似。虽然那么不理解母亲、那么憎恨母亲,但到头来在一起的生活并不坏。 这就是他对春羽的爱,也是他对母亲的爱。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终于可以承认了。 那么今后,只要直面它就行了。 (如果我逃避春羽的话,又如何能和母亲告别呢) 他心中暗想,便对抓住自己衬衫的小小手掌说话。 “对不起,春羽……我果然还差得很。虽然你从出生以来我就一直看着你,但我还是完全不懂得春羽的心情。” “我也一样。” 声音来自敞开的房门处。来自把春羽交给游,自己去洗面台洗漱的美遥。她穿着今天新买的睡衣,样子比昨天晚上要平静些。 不过因为是夏天睡衣,仍然很单薄,膝盖下面是发着光的小腿,想要让游心跳加速绰绰有余。 “春羽刚刚从游戏中出来,感到很不安,可我们居然还吵架。” 美遥走到床边,似乎有些犹豫。她淡桃色的娇艳脚趾,微微蜷缩。不过美遥还是下定决心,躺到床上。 比起对自己的抗拒心理,她更看重和春羽约定“今天也三人一起睡”。游对她这份诚实以及对春羽感情的真挚表示尊敬。不过且不说这个,当他人的重量施加在自己的床上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摇晃感,还真是不习惯。 美遥凝视春羽的睡脸,为她摘掉了眼睛上的乱发,随后盖好毛毯躺好。 “那,我关灯了。” 好,听到她轻轻地同意之后,游用遥控器关掉了房间的灯。和昨晚一样,淡白色的月光下,三人形成一个漂亮的川字。 过了一会儿,游听见了春羽的睡息和美遥不安分的衣物摩擦声。听起来,美遥也和游一样睡不着。 大概过了五分钟,彼此互相感知对方气息的时间过去,美遥低声说: “今天早晨……春羽说过。爸爸真爱撒娇,为了睡觉时春羽不会消失不见,就抱紧她。” 或许她并不想要回答。她的声音很小,也许是自言自语。而游看着春 羽放松的睡脸,笑着说: “今天早上且不说,现在我真有点不安。春羽会不会突然离开呢……从今往后还要继续「ctg」,说不定还有困难事。” 这次虽然有介入的余地,但事情一旦牵扯到运营方,无论是春日井游还是圣甲虫的钳子都无能为力。束手无策,这比什么都让他害怕。 “……但是,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怎样亲近的人,失去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现在才要倍加珍惜。” 或许美遥说的只是一般论——但她的话却说中了游的心思。放弃了沟通、把心中的感情遮遮掩掩,结果就是那一天突然去世的母亲。 那种事再也不想经历了。游小心翼翼地不弄醒春羽,抱住了她的脑袋。 即使是仅仅两个月的家人,这个小家伙也为了游和美遥付出生命。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这就是游的想法。 突然……一阵不可思议的香气让游抬起眼睛,他看到美遥的脸就在眼前。她靠近了春羽,自然也就靠近了游。她用的洗发水明明和自己一样,却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 啊……游无法做出反应,而美遥悄悄地告诉他: “……可以哦。” “哎?什、什么?” 情况异常,游不小心提高了声调。因为美遥把脸埋在了春羽的头发里,游看不见她的表情。 “仔细想想,最开始以游戏心态提出养育孩子的是我。我已经不会为了春羽的名字责怪春日井君了。我会支持你的。你和小槌姑娘的事。” 游本想当即否认,可是一想到美遥刚说的话,就无法开口。无论多亲近的人,也许不知何时就会离开…… 那个身材娇小、表情淡泊,心中却总在挂念自己的儿时伙伴,她的面孔鲜明地浮现在游的脑海中。 先不说是否真的想成为恋人,对游来说,她毫无疑问是一个有着特别意义的人。因为两人母亲是老朋友,直到十岁左右,两人都一直在一起。既像姐妹亲人,又像朋友伙伴。 而如今,因为游的固执,疏远了关系。 他心中的确希望,能像以前一样,或是比以前更加拉进和她的关系。而这一点,如果现在不承认的话,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所以,你放心吧。” 好像是想象中的冬风说出这句话一样,游抛开错觉,重新看着现实中的美遥。她的脸离开春羽的头发,仰望着自己,说: “我们一起睡这件事,我会对小槌姑娘保密的。” 为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看到美遥双目摇曳的瞬间,游对这个仅仅是感到害羞的枕边人,产生了一种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胸膛收紧,强烈的心跳愈发加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些痛。 从现在往前十年,自己也曾和冬风一起午睡。在她的家里留宿,睡在一个被窝里。从那个时候一直保持的缘分,让她现在还会关心游。她是自己最熟悉、曾经最亲近、也是想更加亲近的少女,小槌冬风。 但过去冬风的位置,如今却是另一个少女。在游戏中,闪电结婚的对象。“女儿的母亲”。她内向又怕生,对男性的戒备心理特别强,但交谈起来又活泼得奇。钉宫美遥。 在美遥和自己中间睡着的,是母亲的游戏世界里出生的“女儿”,春羽。她的名字从冬风那里得来,是连接游和美遥重要的纽带。她爱撒娇、生气的时候又有点可怕,世界上第一可爱的,自己的新家人。 冬风、秘密、美遥、结婚、春羽。 …… …… ……这算什么?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陷入了这个过于复杂的状况。今后,甚目也会更多地出入这里,一定会给邻居——给冬风这个邻居,造成奇怪的流言。 对了。自己还必须重新对冬风好好解释一番。必须解开误会,告诉她这个过于突兀的真相——“不知怎么的和在游戏里诞生的女儿一起生活了”——那之后她会如何反应完全无法想象(因为太过恐惧不敢想象)。 和美遥的距离感也是问题。大问题。有的时候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而且她也有点太没防备了。更何况,虽然她说会支持自己,但是感觉她和冬风有着致命性的不相容。转校手续的话题也值得注意。 然后是春羽。听甚目说,计划什么时候让她上小学。今天一整天陪着她依然问题频发。游等人以及春羽的校园生活开始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真是无法想象。 当然,还有在「ctg」里发生的,有关hadalis的麻烦事。 ……真是繁杂。 这种麻烦到死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此时此刻,只有春羽的温度能给他安慰,同时春日井游想起了一番话。 那是少之又少,现在他依然记得的母亲的话语。 “游啊。就算在学校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要憎恨老天爷。所谓神明啊,说起来也就是给世界编程的人喽。所以说,发生了坏事虽然很想找他赔偿——可是啊,哪里有没有bug的程序呢。” ——你也好意思说。游心里想着,露出了和春羽一样稚气的笑容。 后记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问候 感谢各位购买拙作。我是玩具堂。 我想有许多初次相识的读者。用一句话来介绍自己,我就是写出这种感觉的书的人。我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让人读完之后可以有个好心情入眠。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入眠的。 希望我做到了……各位感觉如何? 然后是,并非初次相识的各位。 前作《不迷途的羔羊 六匹馈赠的羊》的后记里提及新系列,转眼已过去两年。各位宽宏大量的读者对我这个才疏笔迟的人予以长时间的等待,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假设歉意是g,谢意是a的话,分布情况大概是gaaaggagaaagaa。实在感谢你们。 ○关于这部作品 【《桃太郎》里的桃子和老婆婆发生修罗场了】 ——桃子是桃太郎的母亲。她是长男的母亲,自然以正妻自居。所以老婆婆发怒了。 “那个偷腥桃……只要桃太郎不在了……” 化身恶鬼的老婆婆,企图在桃太郎最喜欢吃的吉备团子里下毒。可是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故,无法分辨哪个团子才是有毒的。最终究竟谁会吃下毒团子呢……爱恨情仇的动乱大戏就此开幕。 ——就是这样小本子上的一节(短篇用)发展出的《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发展出的”,说这话的途中感觉去了三次达玛神殿,总算是开幕了。q太郎一般的家庭喜剧和男女同居式恋爱故事以及虚拟世界的动作戏码,感觉像是黑暗火锅一般风格胡乱到没边儿的故事。 处于如此杂乱背景中的主人公们,如果能尽情享受生活和冒险就太好了。还请各位给天真无邪却又容易自卑的haluha加油鼓劲,顺便嘲笑一下春日井没出息的废男模样。 ○标题。 这次的标题是责任编辑起的。因为玩具堂想不出好标题,就全靠编辑部了。 顺便一提玩具堂提出的标题有,《春日井!》《gr(gamer).slump haluha》《电子羊不迷途》等等……哪里有品味可以买啊?《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还请各位多支持。 ○twitter 偷偷摸摸地在弄。虽然大部分事情不会在上面告知,愿意的话还请来看看。用户名是「gangdou」。 在网上搜索「twitter 久青玩具堂」我想就能找到。不需要登录也可以阅读我的内容,欢迎各位。 ○下回预告 幼驯染(冬风) vs 网游老婆(美遥)?两大怪兽进军学校! 爱抱抱的超可爱幼女haluha,交到朋友啦! 从文章上可能看不出但如果逐条列举的话女性关系只能用人渣来形容的男人,春日井游。他自作自受的桃花劫还要继续! ——故事的大致感觉预计就是这样。 请期待haluha和爸爸妈妈的下一次冒险与日常生活! ○致谢 收纳拙作的全国各大书店、以担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因为在孟兰盆节假日期间付梓而添了麻烦的刊行相关人员、电风扇坏了之后买来发现高于期待的小型空气循环器、还有用华丽插图丰富了我无数想象的bun150先生。 以及,读到这里的所有读者,我向你们致以无法言尽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八月 玩具堂 拜谢 注:达玛神殿是《勇者斗恶龙》系列里专职的地方,言下之意是玩具堂写了三次草稿;q太郎指的是漫画《小鬼q太郎》 电子羊,著名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前面提到的电影《银翼杀手》的原作。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ranhongan123 翻译:211004 “……造物主,那个杰出的大师和艺术家,却把实体藏了起来,藏在生活的表象底下。而我们呢,则正好相反地爱上了它的粗陋、任性和笨拙。我们乐意在每一个姿势和动作的背后看到它的惰性、它的艰辛和它熊一样的笨拙。” (布鲁诺·舒尔茨《人体模型论或〈创世记〉的另一卷》,摘自平凡社《舒尔茨小说全集》二零零五年版) (注:布鲁诺·舒尔茨,二十世纪初波兰籍犹太人,杰出的小说家、画家。译文摘自他的小说集《肉桂色铺子》,2011年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译者施奇平) 雨中。 小学生的春日井游和高中生的春日井游牵着手,向前行走。 让他感到奇怪的,不是为什么有两个自己,而是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握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当然不可能牵过自己的手。 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想来想去。 他思考的结果,是自己变成了小学生时候的自己模样。这一次他牵的手,有过亲身经历。 是小槌冬风。 她也是小学生的模样,穿着淡墨色的儿童服装,仿佛被阴雨染上了色彩。 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她身体病弱,她的母亲拜托游上学放学都和她一起走。为了不让她在途中疲倦摔倒,两人牵着手走路。 两人的立场不知何时倒过来,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健康的冬风,反而开始照顾游了。 这一点或许现在也没有变化。 冬风的手,一直是小孩的手没有变化。 因为,长大之后冬风的手是什么感觉,游并不知道—— 梦是倒映在眼皮里面吧。一睁开眼睛,小小的冬风就立刻消失。映入眼帘的,是清晨柔和的日光和熟悉的天花板。 就这样起床固然不错,但早晨的梦境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小时候的自己、小时候的冬风、冬风的手掌、冬风的手指…… 无比鲜明的梦境余音刺激着他的血管,游知道自己脸颊发烫。 (……我,是不是想摸冬风啊?) 虽然不想了解什么心理学,但简单想想这就是欲望不满足吧。 就这样,一大早心里就是乱七八糟。再一转头——心脏简直要停止了。 少女的睡脸,就在眼前。 并不是刚刚梦见的青梅竹马。冬风的发型是酷似座敷童子的短头发,而眼前的少女则是有些卷毛的长发;而且与身形瘦小的冬风相比,这位少女的身高达到平均值,体型也有起有伏。 两人的脸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甚至能看清她每次呼吸时,嘴唇微微的颤动。 初夏的早晨。 安静的早晨。 在一张床两个人之间,有一股令人倦怠的热气。令人不由得出汗,喉咙干渴,浑身发热。 钉宫美遥。 她是一星期之前开始和自己同居的少女。其实初次见面也是一星期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刚一见面就开始共同生活了。 不过,在另一个世界倒是共同度过了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不管怎么说,本来并不是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些实在身不由己的理由。 因为彼此睡觉时都翻过身,美遥的手指搭在了游的手掌上。游刚醒过来就感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温度,慌忙抽回手。 (为什么其他人的身体这么热啊……) 他忍住内心的动摇——旁边的人当然不是冬风这个事实,不知为何让他感到刺痛——游小心不要弄醒美遥,准备起床。如果她这个时候醒了就太尴尬了。毕竟,导致他们不得不同床睡觉的“理由”,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在房间里。 美遥对异性很不信任,对游也是一样。现在那个孩子不在,一张床上两人独处实在不太合适。 还好美遥睡得很熟,仔细看看,她还在发出深沉的睡眠呼吸。 全新的睡衣是美遥自己选购的衣物,尺寸当然应该很合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她呼吸的时候,就有一个部分上上下下,显得很窘迫——眼球突然就给大脑发来了这样的信息,游连忙看向别处。就在这时。 “爸爸!” 游和美遥不得不一起睡的原因,大清早就发出了很有精神的声音。 敞开的房门口,一个小孩子正站在那里,动作好像猴子舞一样,伸出拳头摆出胜利姿势,欢呼胜利。(注:猴子舞,1965年流行于日本,舞态狂暴) “春羽,成功一个人去卫生间啦!” “唔……呃……” 这个明显过大的欢呼声,自然唤醒了美遥。 数秒之后,美遥发现游保持着好像在偷窥自己一样的姿势,发出惨叫,而点睛之笔是摆着胜利姿态的春羽吓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春日井春羽(haluha)。 这个孩子并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角色扮演类游戏「cradle to grave」——通称「ctg」,她是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诞生,得到人造人格的新世种(hadalis)其中一人。 haluha刚一出生,就托付给了游的角色克兰普,以及美遥的角色米珐。 他们在游戏中偶然地引发了【结婚】事件,据说只有当运行「ctg」的超级计算机判断两人是合适伴侣的时候,这个事件才会发生。而这似乎也是判断他们为haluha的合格父母的理由。 得到克兰普和米珐的养育,haluha迅速地长大。通过“人类平衡研究所”这一政府机构的实验,得到了人造的肉体,出现在现实世界游的家里。 为了保护肉体和精神都不稳定的haluha,在游的家中,游和美遥以及haluha——以及春羽,开始了共同生活。三人睡在一场床上,也是呵护春羽心理健康的一环。 这种尴尬的同居生活,很快就过去了一星期。 这段时间,游和以前一样上学,美遥则在春日井家里收拾东西打扫房间,春羽则和留在家里的美遥玩耍,或者玩玩玩具,又或者到「ctg」里去玩—— “……怎、怎么样?” 早已熟悉的制服,穿在差不多开始熟悉的美遥身上。但这个组合现在却是第一次见到。 “呃……” 游在起居室简单吃过早餐,美遥则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服。游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美遥,穿的是今天开始上学地方的制服。游见她一脸不安,但为什么不安,游完全想不到,只好简单应对: “呃……那啥,这制服挺好的。” “……真随便……” 美遥的不安立刻就变成了不满。但是游心想,男高中生笨嘴笨舌简直是流行病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这个指责自己会不会太没道理啊。 再者说,自己和美遥实际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星期,却又是“自己女儿的母亲”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怎么都把握不好关系。 美遥紧紧盯着畏畏缩缩的游,还在对他追击。好在春羽坐在猫爪型坐垫上等待开饭,算是救了游一命。 “非常可爱哦!妈妈最棒了!” 春羽吧嗒吧嗒地猛跑过来,抱住美遥。美遥一弯腰接住她,她就像个鼹鼠一样,把脸埋在了美遥的胸前。 美遥感到有些痒,眯起了眼睛,抱紧春羽的的同时抚摸她的脑袋。 “谢谢你,春羽。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去学校了,拜托你和甚目小 姐看家喽。” 甚目左是负责haluha的研究所职员,白天里她会到春日井家来照顾春羽。今天差不多也该来了。 春羽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贴在美遥身上。 游稍稍有些不放心。春羽非常害怕和美遥与游分开。即使是睡觉时也会不安,坚持要求三个人一起睡。 “春羽,你做得到吗?” 不过,春羽回应游的时候,她的表情却像平常一样精神百倍,毫无忧虑。 “做得到!春羽只要说‘路上小心’,爸爸妈妈就会回家说‘我回来了’。我记住触发条件啦。” “……是吗。已经掌握看家攻略了。” “我掌握(master)啦。” 穿着睡衣的春羽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看到她这样,游感觉眼眶有些温热。 (长大了……) 三个月前还是个婴儿,只存在于游戏中的女儿。 这种感情,大概和普通的父母子女还不一样。这个孩子仅仅两个月就长这么大,而且之前的事件中甚至还豁出性命保护游和美遥。 相比之下——游心想。 丧母之痛过去半年依然没有振作起来,今天早晨还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这算什么呢。 自己是孩子,是父亲,是男人,是高中生。 偏偏不是个大人。 游暗暗叹气,看着美遥给春羽倒牛奶,心中感谢她。 你穿的很好看——想到自己窝囊到连这么一句心里话都不敢说,游就觉得无奈。 在虚拟世界获得生命,凭借人造物获得肉体,新世种少女春日井春羽。 既是突然死亡的「ctg」开发者的儿子,又是春羽的“父亲”,少年春日井游。 和游的角色克兰普在「ctg」的世界里进行了【结婚】事件,春羽的“母亲”,少女钉宫美遥。 他们的生活和冒险今天也在继续,就像人生将一直向前。 于是。 我们的故事,就从游和美遥前往学校,春羽无聊地留守家中开始。 新世种的第二个故事,就此开幕。 第一章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月,清早教室的话题是期末考试和假期安排,声音嘈杂而响亮。 距离早间班会还有一小时。游的手架在桌子上,扶着脑袋,迷迷糊糊摇摆不定。最近一星期,忙这忙那的同时还要准备考试,一直睡眠不足。 “我说游啊——英语考试的范围,一直到泰德在加油站接受手术为止对吧?” 糸野幸太并不照顾他的状况,向他问话。游作为了解他中学时代的人,见他上了高中之后染了一头茶色头发,感到可笑又可气,不过他是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游打起精神回答。 “我记得是到阿莱格拉发现奇怪蜥蜴的情节为止。你要是没把握,就用学n到考点网站上去看看呗。” 是吗?说完,幸太倒坐在游前面的位子上,把下巴放在椅背上。虽然游浑身上下都是想睡觉的架势,但他还是无所谓地和他交谈。这伙计心地不坏,但这种全无顾虑的态度也说明他相当自我。 “今天,老师很慢啊。” 游点击放在书桌一侧的平板手机,系统自带的全息图像显示出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平常的班会时间。 “有什么事情?” 幸太语气好奇,游却无法回答。因为如果他回答了,就会遭到“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样致命的追问。 就这样,游保持沉默,幸太(擅自)用游的平板确认考试范围。而解答幸太的答案来到了教室门前,紧张地浑身发抖。 “我、我叫钉宫美遥……” 邻近期末考试这样微妙的时间居然有转校生,自然将学生们的好奇心推向了顶峰。 “钉宫同学因为家人的需要从关西的学校转过来了。” 班主任樋口先生介绍的转校理由相当万能——这不算撒谎——而教室里的目光和声音则乱成一团。女生们好像在参观动物园里的考拉,男生们各自欢呼,在桌子下面暗暗握拳。 唯独游看着美遥,两人的紧张简直如出一辙。对方也发现了他,时不时地往这边瞄一眼,眼神很不安稳。 当然,游和美遥同居的事情对学校是保密的。春羽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从提交给派出所的居住信息来看,信息是甚目伪造的。 因此游不能直白地站出来帮忙,和美遥视线交汇的时候,他做出「ctg」里的手势:“量力而为”。 “……虽然就快放暑假了,我还是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请、请多指教。” 语调有些生硬,不过至少干脆利落没有结巴,考虑到她那么怕生,这也算很努力了。 可等到樋口老师和年轻人们说再见离开之后,教室里这些以“不管不顾”为代名词的高中生们瞬间就没了束缚,美遥的努力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班会刚一结束,美遥甚至还来不及坐下,就被团团围住。 “你住在哪里?” “在那边有男朋友吗?远距离恋爱?” “你带便当来了吗?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 “想参加社团吗?要不要在神山部(holy mountain)探索类推的山峰?” 女生里偏主动的一群人围住了美遥,发出这种提问和邀请。而不那么积极的男生女生们为了了解新人的信息,也都竖起耳朵。 遭到问题轰炸,美遥木讷地逐一回答。 “啊,这个……嗯,我借住在亲戚的家里……” 准确的说是“女儿的父亲的叔叔管理的家”,不过广义上也说得通。 “我没有男朋友……” 虽然有个名副其实的女儿,但很不可思议,毫无男女交往的经验(大概)。 “午餐……我听说这里有学生食堂……” 虽然美遥和游都会做简单的饭菜,但两人拿一样的便当来学校难免惹眼,分别制作在时间和金钱上又不划算。 “社、社团活动没有想法。” 美遥必须保证进入「ctg」的时间长度,这是有原因的。春羽身体特殊,如果不定期登录就会对生命活动产生危害。而美遥自己为了防备不测,保护春羽,也需要增强自己的角色。 ——就这样,美遥回避着关键内容,同时礼貌地回答问题。不过这些姑娘们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向爱操心的邻居大妈发展,问题、邀请、建议说个不停。 两人突然视线相交。游对她打手势——“需要”“帮忙”“?”。 作为回答,美遥微微摇头。游记得昨天睡前,她说转校时间已经很晚了,一定要尽早适应新的班级。 可惜事与愿违,美遥原本就性格内向,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限度。她的回答逐渐变得含糊,周围的女孩子们也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 “啊,对不起哦突然问你这么多……” “我们不会看情况……” 周围人转而开始关心她了,说话也变得柔和。 “啊,不会、完全不会!我不觉得……呃——” 太过焦躁的美遥慌了神。熟悉美遥和米珐表情的游能看出来,她的脑海里一定已经开始妄想未来:这么下去还没等融入班级就要放暑假了,等到假期结束后就是被人完全忘记的下场。 就算不太自然,现在也应该去帮帮她。 游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在这时—— 轰轰轰。 仿佛黑暗降临了一样,教室的空气凝固了。 自然,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教室的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隔壁班级的女生,在她身后还有三个女孩。那就是春日井游娇小淡泊的儿时朋友及其友人。 小槌冬风。 为什么她的来访会造成鸦雀无声,游不明白。是因为那个女孩身上带有异常的魄力吗。 还是说,原本陷入慌乱的美遥,她的气场瞬间将一切都冻结了呢。 “游,小槌来了哦。” 刚才还坐在游的桌子上观望转校生的幸太,语气戏谑地逗他。幸太从中学开始就是朋友,当然知道游和冬风的关系。不过游因为冬风的来袭心中一乱,对朋友的揶揄没有反应。 唉,能和一言不发即可散发迷之压力的冬风相提并论的,在这个学校里也只有一个人。 是谁呢,那就是转校生,钉宫美遥。 刚才的狼狈仿佛都是假的,美遥稳健地走到冬风面前,做了一个文雅的笑容。 “你就是小槌冬风同学。” “这么说你就是钉宫美遥同学。” 这很普通又很怪异的问候——瞬间。 咔嚓。 班级里的所有人,据说都听见了空气中电流的爆炸声。 目睹这一场景的某个人,日后如此陈述—— “现在想想,那两个人一碰面的瞬间,就有什么东西碎了。” “……剪刀、对,是剪刀。两枚刀刃每次交错,她们中间就会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咔嚓’坏掉——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轻柔的长发、丰盈的体型、如同面具一样的满面微笑。 漆黑的短发、小巧的身材、面无表情下藏着深沉斗志。 从头顶到脚底,外表针锋相对的钉宫美遥和小槌冬风,无言地对视着。仅仅如此,两名少女的能量就造成了谜一般的多普勒效应,早晨的教室开始摇晃…… “好疼……哎呀,我嘴唇裂了。” “那两个人的存在感难道能扭曲空间,改变气压吗……” 一开始围着美遥的女孩们战战兢兢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不是,别傻了……” 游好不容易张嘴吐槽,但女孩们忙着涂唇膏,谁也没听见。 “……唔 ,这种气氛难道是——” “你、你知道吗历女六角同学!?”(注:历女,特指当代日本因为电视、游戏等媒体而迷上历史的年轻女性。) 群众当中,一个带着朴素眼镜的女孩突然有所悟,幸太忙催促她。 “嗯,这种气氛毫无疑问是……打新婚!” 所谓“打新婚”!是日本中世纪至江户时代存在的一种婚姻风俗! 丈夫和前妻离婚,迅速迎娶后妻的时候,前妻会发出预告,之后攻击后妻的娘家。 届时,根据双方攻守的形势、身份地位的高低,女性会叫来相应数量的帮手。两阵营斗殴的场面,无疑是女性们的战争! 按照惯例,分出胜负之前应该有裁判人介入劝架。但也有血气上头,造成伤者的例子。真可怕! 顺带一提,歌舞伎的经典节目之一「嫐」,就是以打新婚为原型,描写一男两女的爱恨故事。 “嫐……这字面好猛。被女人夹在中间的男人……好像很爽啊!” 六角在课堂用的光学黑板上用电子笔写下“嫐”字,幸太红着脸嘟囔。 相应的,站在六角旁边听她说话的年级委员野木直干脆地摆手。 “不不不,糸野同学。女人和丝袜,都是越拧越紧啊。被夹在中间就成肉末啦。” 哦,是嘛,肉末啊——听到这话的游已经心如死灰了。 幸太也是脸一白,接着他突然醒悟。 “唔……不对,等等哦。那两人的气氛确实是嫐的修罗场没错。可是,她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和小槌中学一直是同学,我不会记错的。” “这……不清楚。但是她们好像知道对方的名字……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前因后果!” 六角充满期待地望着她们……而无言的对视已经结束,冬风终于开口了。 “之前,我失礼了。” 她说的是之前在超市碰面的时候吧,那是春羽来到现实的第二天。当时美遥向冬风明说了和游同居的事实,冬风当场愣在原地——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那样。(顺便补充一句,游还是第一次见到冬风在对话上落下风) “发扬第一个吃海参的人级别的勇气,吃了没人要的东西还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让我吓了一跳。” 冬风说到“海参”的时候瞄了游一眼,游的心立刻就沉到海底去了。 相应的,美遥手握拳放在嘴边,微微颔首。 “所以你就专程来问候了,真是深表感谢——其实小槌同学才是。我见你的表情,好像用心驯养的狗跑丢了,忧心忡忡似的。你不要紧吗?” 美遥说到“狗”的时候看了游一眼,游瞬间产生了自己头戴项圈窝在狗屋里的幻觉。 “我可没担心,再说我也没养狗。不过——说得对,假设我养了这么一条不懂事的狗,为了邻居和附近的生态环境,必须阉了它。” “真是巧呀,我也很有这个心思。” 两人的对话毕竟只是互相交谈。可是,那些声音蕴藏的意志,却伴随音波无视物理定律自行拐弯,击中某个少年的两腿之间。 “我们两个,没想到还挺合得来。” “是啊,能交个朋友就好了。” …… 哼哼……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 晴朗的天空,明亮的阳光照进清晨的教室。保持笑容不变的冬风和笑脸犹如面具的美遥,她们虚幻的笑声一直在回响。 整间教室好像鬼屋一样,直到老师来驱散学生们。 “咦?怎么了,游?你怎么一副五脏六腑挨了刀子的模样。” “……这比肉末惨多了。” 就这样。 刚一转学就展现了异常存在感的钉宫美遥,虽然完全不是她的本意,但也成为了一年c班令人瞩目的人—— ◆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 将近中午。没有云彩的天空中艳阳高照,阳光照刺在后背上,告诉你“盛夏到了”。 坐在更衣室屋檐影子下的美遥还好些,操场上考评跳远成绩的男生们全都一脸疲态。 “唉……” 叹气也带些咸味,落在紧绷泳衣的胸前——美遥也不轻松,她刚刚游完五十米泳。 因为胡乱游水,双手双脚都有些酥麻。水的感触还残留在脑中,所以她发着呆,看头发和泳衣上落下的水滴在双腿间的地上形成一小滩水…… (感觉好累……我本来挺喜欢游泳的,只是) 刚刚转校就是游泳课。本来美遥就有些不适应,学校泳衣的尺寸又太紧,勉强穿上感觉很不舒服。粗糙不平的泳池边,坐起来更让人觉得别扭。 原本美遥就怕生,现在又因为特殊原因转校,当然会感到疲惫。而且她还不想在游的面前丢人,心里更紧张过度。 疲惫之中突然感到有人,美遥抬起头。 “呜——好热啊。” 一个刚刚拿完游泳成绩的女孩摘下泳镜,向美遥打招呼。因为和教室里的样子不同,美遥一开始没认出是谁,不过她从略带鼻音的腔调里想起来了。她是学级委员野木直。野木直坐到了美遥旁边。 “你累吗?哎,刚转学就上游泳课是很累。” 野木直随便的态度,让美遥有点不知所措。早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班级里的人都礼貌、尊敬地对待美遥,好像她是什么黑手党的女头目似的。因为不知道原因,美遥也只好客客气气,可野木却直率地过来说话了。 “不累,我还好……” 美遥的回答很低调。做米珐的时候十分积极地接触他人,轮到美遥自己就是这副模样。这种自我厌恶更削减了她的勇气,恶性循环。 野木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一时也找不到话茬。她四处看看,寻找话题。 “啊……那个……嗯。” 她的视线突然停下,方向是男生们跳高的操场。 “因为今天的记录直接影响成绩,男生们都可认真了。平常都很散漫的。” “哦……代替考试啊。” 泳池建在高台上,越过围栏可以看到整个操场。美遥和野木一起向下望,看见男生们都没有闲聊,正排队等待跳高。 “啊,栗野君要跳了!” 早上和美遥说话的一个女生,发出欣喜的声音。她和朋友们并排站着,手指正要跳高的男生。而她所指的那个男生,恰好在女生说话的同时开始助跑。 不愧是受女生关注的人,他的助跑和跳跃动作即使是外行人也觉得很漂亮——出色地越过跳杆,以非常稳当的姿势落在垫子上。 “太棒了!不愧是田径部的新星!” 刚才的女生——记得叫塚见——发出欢呼。是粉丝吗。 相比之下,野木的声音就很冷静。 “唔,栗野君……帅哥气质指数——72分吧。” “什么——为什么呀野木!栗野君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是田径部的希望,起码88分吧!” 塚见耳朵很灵。因为非常不满野木的评分,立刻凶凶地瞪过来。野木对此很平静,坐在旁边的美遥却吓得一缩。(话又说回来,尽管塚见同学很仰慕他,却还是不给90分以上,美遥觉得这种内敛也有点可爱) “哼……认清现实吧塚见。虽然栗野君是个感觉不错的纤细型男,可是你可不要忘了,他的期中考试总分排到倒数十名以内,自己还到处宣扬,所以他是个脑残型男啊。” “那、那不是挺可爱嘛!再说运动员只要跑得快就行了!你能让大草原上的美洲狮计算三角函数吗!?” 你当 他是野兽啊……心里这么想,内向的美遥没说出口。野木也无视她,继续评分。 “哦,下一个是石户君。81分。” “为、为啥那种暖男就比我的栗野君得分高啊!?” “才不是你的。” “啊,不过我也觉得石户好。戴眼镜的男生多赞。” 不知何时,其他等待考试的女生也聚集起来,变成了对男生的品评会。 当然,今天刚转学的美遥跟不上话题,深感疏远——就在这时。 下面的跳高,轮到春日井游了。 “啊……” 他没有发现这边。虽然很远,也能看出他正紧张地确认运动鞋的状况。 (春日井君……加油!) 美遥默默支持他,用力并拢手指。 在这个学校——除了小槌某某——他是美遥唯一熟悉的人,也是唯一熟悉美遥的人。 刚才课间休息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游在走廊里等着她,告诉她说:“我们班级啊,都是些聒噪又不负责任的家伙,虽然聒噪又不负责,但其实没什么坏心思。你就放宽心吧。”这建议真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虽然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法采取行动,但美遥还是轻松了一点。 ——美遥,有个秘密的伙伴。这个事实,缓和了她的负面思考。 注意力回到操场,游还没有跳。在他前面的男生弄倒了跳杆,还弄歪了垫子,复原需要时间。游也跑过去帮忙。 “春日井君……” 当然,泳池边上的这场品评会,也将游拿到了台前。就坐在旁边的野木,她的评分清晰地传到耳中—— “66分吧。” 美遥一愣。 她觉得自己的脸庞有点僵硬。 “喔,班长,打分很严厉嘛。” “嗯……其实外貌和举止不错呀。男生中他也属于比较稳当的。” “对。” “可是,仅此而已。” “哎哟,嘴真毒。” “哈哈,不过可以理解。放学后他总是立刻回家,个人情况完全是迷啊。” “不开朗……不止如此,还有点阴沉。现在虽然好些了,刚开学的时候,总是一副压抑的表情。” “现在也是每天都睡脸朦胧的。” “再说啊!都怪春日井告诉了傻瓜糸野怎么对付考试,栗野君的排名才掉下去的!瞧他做的好事!” “你这是无理取闹……” 简直是每人都要踢一脚皮球,对游的差评一句又一句地传入美遥的耳朵。 “……真是这样吗?” “哎?” 坐在旁边的野木,听见了美遥的呢喃。美遥能主动加入话题,她很高兴。 “你的意思是?” “我和那个人……和春日井君,稍微说过话。” “说起来你们是邻桌呢。” 对,不知为何美遥能坐在游旁边的位置上,这个偶然真是帮了美遥大忙。游坐在旁边,她就不会觉得紧张了。 毕竟每天还一起睡觉呢。虽然自己不了解其他男生,但对游的了解可是远远超过班上的女生。当他睡姿凌乱时不小心看到的大腿内侧的黑痣,恐怕连那个小槌冬风也不知道。 这份小小的自负,让美遥弱小的内心强硬起来,就像米珐一样开始侃侃而谈了。 “是的。虽然我觉得他有些笨拙,但对人还是很亲切。明明很想睡觉,但还是帮助朋友复习考试,只有真正热心肠的人才会这样做。刚才他不也立刻就去帮助整理垫子吗。” 护栏边的女生们面面相觑,开始说自己记得的事。 “啊……这么说,我在教室里洒了饮料的时候,他帮我打扫过。” “成绩也不错啊,春日井君。期中考试公布高分的时候,我记得他有两个科目上榜了。” “这、这个,的确栗野君和他的关系好像也很好啦……” 因为美遥的意见,女孩们的话锋开始动摇,互相观望之下汇成了上升气流——不过塚见同学还是没有动摇,这令美遥对她的好感度提高了—— 美遥有点满足地放松了表情。好像被夸奖的是她自己。她突然感觉连疲倦都有所消退,心里很想摆个获胜造型,不由得蜷紧脚趾。 (果然,他就和克兰普一样,表面装成冷漠的样子……因为我突然到他家去,他才没机会装样子) 想到这里美遥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不是从腹部,而是从心胸里想发出笑声。 ——不过。 嫩芽这种东西一旦开始生长就节节窜高,刚刚排除偏见态度温和的女生们,声音渐渐热情起来了。 “……哎哟?没想到是个绩优股啊?” “这么一说,我挺喜欢他的脸的。” “如果交往的话,感觉他什么事都会听我的。” “之前听糸野说,他的母亲是游戏制作者。这不是很酷吗?” “前、前几天,午休时春日井君睡着了,我叫醒他去下节课的移动教室的时候,他声音朦胧地说了一句‘谢了……’好像很可爱。” “嘿?你们可真够青春的。” …… 美遥站起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像钢铁一样僵硬,猛地站起来。 野木疑惑地抬头看。而美遥毫无停顿,望着刚刚摆好垫子回到助跑处的游说: “所以,这货40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得到美遥启发,对游有所改观的女生们一齐出声,声音回响在泳池边。野木也惊讶得声音发抖。 “降、降低了……刚才那番话,居然扣分啊。” “你听好了,野木同学。” “是、是的……” “‘温柔’的‘柔’,是‘优柔寡断’的‘柔’。” “‘温柔’的‘柔’……是‘优柔寡断’的‘柔’!” 野木仿佛五雷轰顶,重复了一遍。虽然不是很懂,但感觉好像很深奥。 “像春日井君这种人,因为太顾虑别人,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比方说,你问春日井君‘今天想吃什么?’他会回答——” 这节体育课之前是古文课,游和美遥发挥邻桌的好处,用纸条笔谈。游问:“今天的晚饭怎么办。”美遥回:“你想吃什么?”然后又是同一张纸条传回来。 “他会回答,‘随便’!这也叫回答!?接着,你选了自己喜欢吃的,他就一脸不情不愿的!真不敢相信!没错——如果和这种人交往,就会天天发生‘你不喜欢站前超市的特辣牛肉饼早说啊’这种事!” “就因为他这样,一直喜欢的青梅竹马也不敢告白,关系拖拖拉拉的看的周围人都心烦!到最后和其他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还会从青梅竹马的名字那里化用个名字出来,真是蠢到家!对,肯定会这样的!” 身材靓丽的美遥穿着泳衣站得笔直,振振有词的样子颇具气魄。 “这……这是很蠢呢……简直蠢得无以复加……” 野木只能连连点头,好像红牛玩具一样(注:红牛是会津地区的传统玩具,头部会上下左右摇摆) 即使在泳池边也带着防水眼镜的六角莲子,短暂沉默之后: “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注:玩具堂你又来玩三国……这句话应该都很熟悉了。贾诩对曹操立嗣问题的应答)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袁绍和刘表是《三国志》中的人物,都是因为优柔寡断导致势力瓦解的蠢人。 以她们的发言为背景,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 “好、好厉害……她不像我们这样随便乱想……只是半天邻桌,就已经可以清晰地批评到这种程度,好像住在一起一样熟悉!” “你是大师吗?恋爱大师?” “说服力完全不一样……对,40分。春日井君是40分的大傻瓜!” 就这样。 美遥在班级内逐渐形成了奇妙的地位,而操场上的春日井游终于完成跳高。他有惊无险地越过跳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嗯……” 春日井家的客厅。甚目左躺在游和美遥平常玩「ctg」时用的沙发上打滚,发出青蛙似的声音。 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她微微带肉的小腹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从春羽的传感器发送的实时生物信息。外行人只会觉得电子风格的画面像是前卫艺术,但甚目准确地把握着其中惊人份量的信息。 (“双亲”不在果然心理状况大幅下滑……第一天就这样可不太妙。上小学恐怕是不行了。) 她心中暗想,合上笔记本。将笔记本放在桌子上之后,舒展四肢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作为外貌像是大学生的女性来说,这幅样子未免有些丢人。 在这个家没有上司和同事,所以甚目很散漫,但今天堕落的模样尤为明显。思春期男生游和思想死板的美遥不在正和她意,她把毛衫和裤子随处一脱,穿着单衣晃来晃去。 另一方面。 她的观察对象春羽,现在正趴在桌子上看电视。 她最喜欢(favorite)的《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已经通过数据存储看到最新一集了,所以现在放映的是上午的的电视剧,最近流行的古装剧《古士郎刀历 流浪篇》。(注:古士郎刀历是《不迷途羔羊会》里戏剧部创作的剧本人物) 但是,春羽的精神年龄比外貌要更年幼,她对厮杀以外的场面不感兴趣,突然站起身来。 “嘿。” “哇!?” 她突然一跳,对着甚目来了次身体冲撞。 精神虽小但体重可是结实的八岁儿童。特别是对于腹部缺乏锻炼的甚目来说,这打击力度可不能一笑了之。 “咳咳……春、春羽酱?突然干什么?” 甚目强忍着疼痛问她,春羽却把脸埋在甚目的肚子上,慢慢回答。 “不知道。” “不可以不知道就乱跳……” “感觉,怪怪的……好想打坏罐子。” 从游戏里诞生的春羽,她的情感表现偶尔还会让人不知所措。不过游和美遥已经习惯了。 甚目自行理解的同时,抚摸春雨的头发,问她: “觉得无聊?要不要进入「ctg」?” 这段时间,直到昨天还和美遥一起进入「ctg」,带上保姆npc巴亚蘑一起玩耍,挑战简单的任务。可是现在,春羽却缓缓抬头,摇摇脑袋。 “感觉,没有力气……” (唉……是觉得寂寞了) 甚目微微叹气,抱着春羽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精神状态以外的数据都是绝佳状态。既然如此。 “等我完成剩下的工作,吃完午餐后,我们就到外面去玩吧。” “嗯?可以吗?” “可以。你现在平常走路也不会摔跤了。我们就一直玩到游他们回来的时间,到半路上去迎接他们吧。” 刚才还一脸愁云的春羽,立刻红光满面。她抱住了笑盈盈的甚目。 “谢谢你阿左!” “哎哟哟……要撒娇还是找美遥丫头吧。” 甚目笑嘻嘻地拉开了春羽,而春羽却微微疑惑地看着她。甚目发出了疑问的眼神之后,春羽大声报告,仿佛自己有个大发现。 “阿左,明明比妈妈还大,胸部却很小!” 甚目无言地把春羽扔在毛毯上。 ◆ 有一则校内传闻说,学校初代校长是大厨师,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本校食堂就是在他的兴趣指导下建成的。今天,学生食堂里也有大量学生光顾。 因为邻近期末考试,不少人把餐盘和学生用平板并排放一起,边吃边阅读教科书和笔记。当然,也有人成竹在胸或是破罐破摔,聚在一起聊闲话。 这些学生中,有一张男女两人的餐桌正陷入微妙的气氛。 “……你怎么想的。” 将最便宜的菜单之一山药盖饭(中等份量)摆在面前,一脸疑惑为难的1年c班,春日井游。 “什么?” 在他对面,是正在挑拣烧鲭鱼,淡然反问的1年b班,小槌冬风。 冬风没有施放早上那股惊人的压迫感,和平常一样略带睡意,情绪低调,无论怎么看都是游熟悉的老朋友。 游在盖饭上倒一点酱油,略微粗暴地搅拌着。 “我问你,为什么来向钉宫同学挑衅?” 冬风没有回答。她摆出一副专心挑鱼刺的态度,平淡地反问。 “那个叫钉宫的没和你一起。” “她和班上的女孩们在一起,想尽早适应集体。” 虽然本人想吃食堂,但是一进午休她就被几个女孩抓住,半拉半拽地带走吃饭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领头的塚见眼神充满了尊敬,大喊“师父!我请你吃小卖部名菜一皿乌冬面包(并没有皿),你一定要教教我呀!”至少不像是欺负人。 游暂时放下筷子,望着冬风重新开口: “……我说冬风啊。之前我也解释过,钉宫同学和春羽,是社会实验的一个环节……呃,让面临家庭问题的几个人在同一个家庭里生活,这种感觉。另外还有观察员之类的人来我家里,完全没有什么不好的事。” 情况变成了这种设定。为了保证第三方刨根问底的时候也能对得上,还特别设立了空有名头的公益法人。 ……虽然haluha变成春羽的时候就有所体会,但这件事真是关系到不得了的掌权方。游和美遥因为有春羽,已经不能逃避,但游不希望把冬风也牵扯进来。 “姑且这还是个非公开的实验,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我虽然没有看穿人心的超能力。” 冬风没有看游的眼睛,说的话也和游的话题接不上。 “但是游你在撒谎方面真是超没能力。” “……这不是撒谎……” “哼。你那个社会实验,偏偏就偶然来了个叫‘haluha’的?这真是普朗克尺度级别的低概率。” “haluha”这个名字,原本就是游和冬风小时候过家家,冬风把自己的娃娃当做孩子,有此命名。之前就有预感,冬风果然还记得很清楚。 游既觉得棘手、同时又因为她还记得而高兴,这份复杂的情绪令他动摇的同时,他也尽可能地克制自己。 “是……是呀。真是太巧了。” 游勉强遮掩,而冬风终于抬头看着他,然后叹叹气。 “你还是老样子,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逞强。你还记得你胡乱赌气,最后只好吃被压得粉碎的饼干吗?” “那是小学三……不,二年级时候的事了。你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你那张充分展现了孩子的傻气、一塌糊涂的哭相真是令人难忘。呵呵呵,可别说了。正吃饭呢,别因为想起这个笑出声来。” 就算她用筷子头压住嘴唇憋笑,冬风的脸仍然没有表情。虽然她明显是在嘲笑自己,但那动作让人觉得可爱,所以游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真是赢不了她。 游暂时放弃说服,对山药盖饭动筷子——就在这时,冬风小声地接着说: “……那个时候你总哭呢。” “这个……因为是孩子嘛。” “你这话——” 这话怎么了,她没有说。 那之后一段时间,双方都默不作声地动筷子。双方的餐具就要见底的时候,冬风突然问他: “今天你只吃这个吗。” 这段时间,游都会尽量选择吃量足价廉的菜肴,因为没有体力可没法照顾春羽。今天选择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山药盖饭也是这个原因。这个可以正常回答。 “是。因为今天晚饭是超市的特辣牛肉饼,现在不想吃味道重的食物。” “……哼。” 游抬起头,他感觉冬风的声音有些冰冷,而且肯定不是错觉。 早一步吃完食物的冬风把餐盘往旁边一放,两只手手肘架在桌子上,摆出双手在面前交叠的姿势。游心想这姿势在哪里看过,然后立刻就想起来了。刑侦电视剧里的老警察开始讯问时就是这个姿势。 “不喜欢吃辣的游,居然中午就决定晚餐要吃那个超辣的牛肉饼——也就是说,你在配合某人想吃的东西。” “不、不是,这个……” “对我就谎话连篇,对那个转校生就百依百顺啊。” 冬风的眼睛动也不动,仿佛静止了。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但那眼睛里的真空会撕碎任何靠近的人。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因为自己从小就被她当成小小孩看待,所以瞒着她和两个人同居这件事就这么让她不满吗。游心里想着,也有了一股反抗情绪。 好歹游也是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能一直这样被她当小孩看待。 “这……我只是今天偶尔想吃辣的而已!” 出言反驳的游当即拿起了桌子上公用的辣椒瓶。 “谁也不是一直都是小孩,喜好是会变的!看!” 说着,他在剩下的山药盖饭上倒了辣椒。是因为游光看见辣椒就要掉眼泪的可怜相呢、还是觉得游已经自作自受了呢——也可能纯粹因为她也不喜欢辣椒——冬风干脆地换了姿势,娇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 “……唉,这也无所谓。反正游每次撒谎,最后都是纸包火。” 不大的桌子下面,冬风的脚轻踢了一下游的小腿。虽然并不疼,游还是用眼神抗议,而冬风则挑战式地瞪了回来。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游感觉到冬风的脚尖在一点一点地踩着自己的脚,不得已只好挪开视线。 她说的对。冬风总是能看穿游的谎言。所以,游某种意义上放心了。只要有冬风在,自己就算说假话,到头来还是要现原形。但是。 为了冬风,这次的谎言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 ◆ 甚目左带春羽去的地方,就是电玩中心。 位置大概在春日井家到学校这段路程的中间,一个中型车站的站前。商场以东侧广阔住宅区的居民为客源,电玩中心就是其中一角的娱乐设施。 从傍晚到深夜,这里会聚集许多时间充裕的年轻人。但现在是下午,学生们还没有来,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三五成群地谈天说地。他们这一代已经对电子游戏没有抵触,也会玩些华丽的音乐游戏,或是观看赛马游戏。 说是田园牧歌不合适,总之是电子风、但却祥和平静的光景。 站在这样一家店门前。 “哎呀,每次来都变得更花哨了。” 甚目这样自言自语,同时揉揉酸痛的肩膀,她很久没有开车了。如今的电玩中心以男女老少都能娱乐为主旨,已经没有了上个时代那种前卫风格的装饰。从壁纸到座椅,都使用让人心情愉悦的暖色调。 (玩游戏的地方和学校与幼儿园使用相似的颜色,也是很讽刺啊) 甚目没说出口,看了看身边的孩子。 我们的春日井春羽小姑娘,穿着美遥亲选的“出门用”儿童服装。她双腿分开,站成一个“人”字,嘴巴大张地环顾四周。 甚目好奇地问她: “这里是电子游戏的王国,名字就叫电玩中心。从游戏里出生的春羽,感想如何?” “乱糟糟的!” “那就对啦。” 是吗……春羽感叹着,她目不暇接地望着这个地方的每一处。从最新式的泛用筐体到超长久的畅销娃娃机,这里到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游戏机。 “我给游和美遥她们发了邮件,放学之后他们就来。我们就在这里或者餐饮厅里等着吧。” “ok!” 一提到父母的名字,春羽就脸上泛光。她响亮地答应一声,兴致勃勃地走进电玩中心。 “不过这里真是乱糟糟呀。” 从她两眼放光来看,春羽还是理解了“那就对啦”这句话里的意思。甚目放心地微笑,递给春羽一张卡片。 “嗯?这是什么?” “钱包。把这个插进机器就能玩游戏了。” 这个电玩中心的模式是用事先购买的卡片插入机器来玩,说明过后,见过爸爸妈妈拿卡买东西的春羽立刻就懂了。于是甚目满意地目送春羽,她已经按耐不住好奇心了。 “我就在那边的休息椅上等着,你随便去玩吧。” 就这样,春羽来到了游戏的世界。 “哇奥……亮晶晶的。” 她摆出一副思考人生的严肃样,面对一个获胜就有奖品的猜拳游戏。这是个和可爱吉祥物的虚拟影像进行猜拳,根据连胜次数获得糖果的游戏。 春羽虽然还缺乏常识,但她很擅长阅读文字,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游戏机制。问题是春雨的预算,也就是这张游戏卡里只有一千元的额度。 “这边如果没有钱,就活不下去了……就是说和生命值一样。” 这是游教育她节俭时说的话。 游戏世界里出生的春羽很幸福,从没体验过“饥饿”,所以她在感性上对贫穷并不了解。但是现在她得到了和父母的钱同样贵重的东西,这让她有点激动。 “浪费就会game over。haluha要学会精打细算,因为haluha要保护爸爸呀。” 她这样想着,效仿电视里的生活节目的小窍门“在澡盆里放罐子就能让水位上升节约用水”,可实行之后却被骂了。看来不可以把可乐瓶放进去。 不过犹豫再三,春羽还是放弃了猜拳游戏。仔细想想,和游与美遥也可以猜拳,而且那样要开心的多。 “有没有更加有价值的游戏呢”,春羽边走边看,眼前突然跑过一个小男孩。他大概四岁左右,还没上学的小孩。 不可以跑呀。很危险的。 春羽想起平常自己常被这样说,心想是不是应该对那个孩子也这样说呢。 但是,她没有说。 春羽在现实世界身体不灵便,是因为她不是普通出生的孩子。也许真正的孩子不需要这样的忠告—— 她正在想的时候,男孩眼看要跌倒。 “啊!” 她忍不住喊出声,多亏一位女性,她似乎是男孩的母亲,跑过来抱住他。 母亲牵住男孩的手,对仍然发呆的春羽笑了笑,“吓到你了,对不起哦。”。而春羽只能摆摆手目送她们离开:“拜拜……” (……还是应该告诉他,很危险吗……?) 虽然是完全不认识的孩子,可如果他受伤了,心里会觉得很不舒服。「ctg」里决定了想做的事情就自然会得出“该做的事情”,现实和「ctg」不一样,她不知道攻略方法。 “真是乱糟糟的……” 心绪难平的春羽重新开始寻 找,没过多久,她就遇到一个魅力难挡的游戏。 那是一个抓取小型布偶的娃娃机。这是以“羊锅”为变形,将小羊羔模样的布偶系列放在玻璃窗里,好像煮大杂烩一样。 “这个毛绒绒的,物美价廉。送给妈妈做礼物吧。” 一直都是爸爸妈妈送春羽礼物,如果春羽送他们礼物,游和美遥一定会大吃一惊,说不定还会表扬春羽,说不定两个人还会一左一右拥抱春羽—— 春羽因为这些飘飘然的妄想斗志昂扬,拉来机器旁边的垫脚台,迅速把游戏卡插进去。 一百元可以挑战一次,二百元可以挑战三次。无论失败几次都可以再试,如果实在太难了也可以去玩其他游戏。春羽想的有条有理,向玩偶山发起挑战。 ——但是春雨并不知道。一旦开始抓娃娃,不抓到什么东西是很难收手的…… 仅仅几分钟后。 春羽面色铁青地看着手中的游戏卡。 ——重要的金钱,只剩下一百元了。只是为了一个抓娃娃游戏,就只剩一百元了。 一开始,春羽见到玩偶堆边缘,恰好处在容易抓取位置的娃娃,觉得这很简单。实际上,也好几次就差一点点。可是,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抓紧布偶送到出口处。 当尝试过一百元+两百元的四次挑战之后,春羽也已经预计到,这可能是凭自己目前的灵敏程度无法完成的任务。可是,与白白失去剩余金钱的危险相比,把娃娃送给美遥的成功幻想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结果就是,电玩中心用长时间设定的巧妙平衡完全坑住了春羽,使她反复进行无谋的挑战。 娃娃机……对春羽来说完全是沼泽……会吃人的沼泽! “……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如果留下花费在娃娃机上的那些钱能做什么呢?有打鳄鱼的游戏、有敲鼓的游戏、有抽卡的游戏——之后想去玩一玩的游戏都不能玩了…… 春羽感觉浑身脱力,把脚下的垫脚台当成椅子无力地坐下。她紧握着余额不多的游戏卡,这就是破财的空虚呀。 “这就是,生活的艰苦……” “干嘛说这么夸张。” 突然,上方传来个声音。不是甚目,是春羽不知道的声音。 春羽吓一跳,抬头一看,一个少女正望着她。少女梳着短发,四肢修长,松散的制服外面披着一件鲜艳的运动衫,看起来比游和美遥年纪小。 “哦?你是谁家的孩子?” 「ctg」里通过扩张模式可以轻松地看到他人名字和简单数据,但现实里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到。 运动少女拨弄着唯一一撮染成红色的前发,反问了春羽另一个问题。 “你想要哪个?” 她用略显尖锐的视线望着娃娃机玻璃窗的里面。春羽不解其意,登上垫脚台指明自己刚才打算抓取的布偶。 “唔,是那个。” “真是……这你都抓不到吗?” 少女嘴上不客气,把自己的卡插入游戏机。她当即驾轻就熟地抓住了娃娃,显得刚才春羽的努力十分渺小。而且还是一次抓住两个。 “接着。” 她将两个娃娃,都交给春羽。一个是戴着眼镜昏昏欲睡的“眼睛羊羔”,一个是面无表情叼着毛笔的“,毛笔羊羔”。和想象一样的毛绒触感,落在春羽的嘴上和胸上。她眼睛发着光: “唔……要给我吗?” “你玩的太烂,我都看不下去了。拿上这个快回家去。” 少女没好气地摆摆手。这次是春羽不理她的话自顾自地说。 “过路的旅人啊,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怎么……我都说了你很碍事哎。” “妈妈告诉我,不可以从不认识的人那里获得道具。” 听小孩子这样以正确道理逼问,少女招架不住,或是觉得麻烦,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 “樱……神奈樱,中二生。” “是小樱啊。” 春羽一手一个绵羊娃娃,好像拉拉队的花球一样高举着手,路出夺目的笑容。 “谢谢你,小樱!” “……不用谢。知道名字了,赶紧回家。” “啊,春羽我叫春羽哦。请收下我的名片。”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樱连忙接过——想不到现在连小孩都有名片——她一瞧。 “不……你怎么能把防走失的名卡给别人呢。” “大人们,不是会把写有名字的东西交给别人吗?” “不是一回事……哎呀,不管了。我到别处去了。” 不合拍的对话让神奈樱很烦,她叹口气,揉揉肩,走开了。 简单说神奈樱这个人,就是个游戏高手。 为了集中精神,首先靠瞬间反应来玩投币式的老虎机热身,然后是用锤子瞬杀鳄鱼、对着测力拳击机使出浑身力气一记重拳——只有最后这个,用的不是惯用手…… 做完准备运动,就可以带上泛用框架,这是通过全息扫描和全身触屏操作来运行各种2d、3d游戏的设备。然后樱就要去在各种新游戏的全国排名里逐个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而此刻,她正要在高人气的格斗对战游戏系列最新作上留下伟大的纪录—— 哐!磅!“嘿!” “呀!哈!啊,飞了!大相扑先生居然飞起来了!” “……” 咚!咚!咚!「相扑绝技!」——轰!k.o.! “太好啦!又是小樱的大相扑先生赢了!” “……” you win ! perfect !! “哇哦……” 平衡型调整前被认为“太强了”的cpu专用boss角色也被樱完胜,在她耳边,传来稚嫩的感叹声。 “大相扑先生好强哦。” “是我强!这个相扑选手普生(push)八十吉能力这么烂,是没人用的角色!” 游戏过程中还能用惊人的集中力勉强无视她,但赢了之后实在忍无可忍。樱刷地站起来面向春羽大喊。这孩子从刚才开始就跟在自己后面,没完没了地看自己打游戏。 走失卡上写着名字“春日井春羽”,应该是小学低年级的孩子。 春羽毫不畏缩,眼光烁烁地看着她。 “春羽,长大了要不要当相扑呢。” “听我说话!?话说你怎么回事啊?从刚才开始就像个跟屁虫似的。” “春羽的游戏等级很低,和擅长游戏的小樱在一起,就能得到一半的经验值。不必在意。” “你玩游戏玩出病了!只要参战就能分到经验值那是老古董的rpg!” “但是,我觉得抓到窍门了。” 春羽刷刷地快速向前推手,但怎么看都是乱挥。 “那是你自以为是……咳,算了。累了。” 樱也觉得没了继续游戏的力气,就在附近柱子旁的座椅上休息。当然,春羽也坐在她旁边。 “春羽,从家里带来了零食,也分给小樱吧。来,分分吃。” 春羽翻了翻肩上的口袋,拿出两个单独包装一口大小的巧克力小馒头。春羽伸出洋娃娃一样的小手,把小馒头交给樱。 “啊,分分吃这句话,是妈妈在吃饭的时候说的。感觉很好笑,春羽每次听到都会笑。嘿嘿嘿。” 春羽说完,自己想着笑了起来。樱坐在一旁,接过小馒头,从疲惫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少女。 “……你呀,是小学生吧。为什么一个人来这个地方?” “春羽没有去 学校哦。” “呃、哦……是么。” 樱有点吃惊,沉下脸来。难道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不过,春羽用力地撕破巧克力小馒头的包装纸,她说的话与樱“不好的猜想”相去甚远。 “因为,春羽和人不一样……” “……不不不,你怎么看都是人吧!” 樱重新打量她。除了光鲜的亚麻色头发惹人注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前发染色的樱相比,反而还要普通些……不对,那个粗眉毛感觉有点眼熟……想不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完全不像非人生物。 “可是,春羽不能吃一种叫莴笋的东西。咬一口,就会呜哇的吐出来。” 这回樱是真真正正听糊涂了。 “……为什么不能吃莴笋就不是人了?” “因为爸爸妈妈都能吃呀。” …… 樱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半天。怎么想都不明白。 “你……你等等。这不是很正常嘛。你有不能吃的东西,你父母有能吃的东西,这都很正常。每个人的体质和喜好不一样。像我就不吃生西红柿。” 春羽正咬馒头,听到这话一怔,眨眨眼睛。 “……哎?” “哎?” 彼此对视的视线都充满疑问。 这个奇特的孩子有些发愣,用微弱的声音提问: “……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也是人类吗?” 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拨弄春羽的头发。春羽感觉痒,眯起了眼睛。而樱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大声说: “当然是人了!这样才像是个人!要是有人什么都能吃,那才叫恶心呢。” “呜呜,是这样吗……谢谢你小樱!春羽记住了。” 春羽的反应就好像是“恍然大悟”一词的标本一样,她莫名其妙的感谢和报告,让樱有些头晕目眩。 “不是,我说你呀……长这么大了,没见过偏食挑食的人吗?” “咦?没有呀?” 春羽回答的这么干脆,反而让樱无言以对。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育方式才能让她像这样啊。她看起来散漫却又不安分、好奇心旺盛却又缺乏常识、无比开朗却又自我贬低,居然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人类”这种问题…… (这小丫头怎么回事……电波?我还真是碰上一怪胎……) 樱挪开视线,或许这里应该走为上。但春羽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樱的身上,又和她对上视线。 “小樱明明穿着学校的衣服,为什么在这里?” 继续说春羽也是纠缠不清,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正合适。樱满不在乎地朗声回答。 “这还用问,当然是逃学啦。像我这样的不良,教导员在电玩中心出现的时间段那是一清二楚。” “不良?不良玩游戏很强吗?” “那是当然的。现在这里虽然变成了这种模样,但在以前,游戏厅可是不良们的社交场所。所以不良玩游戏当然强。” “是吗。” 春羽含糊地感叹,一口一口吃下馒头,脸颊鼓鼓的。正吃着,她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 “春羽的爸爸玩游戏也很厉害哦。” 春羽眉毛挑的老高,露出得意的笑容——只是馒头还塞在脸颊里——继续说道。 “超厉害哦。” “是哦……超厉害,厉害到你要反复说。虽然我不在乎,但你这个得意的表情可真叫人来气……” 樱不温不火地回应,而春羽热情起来,用不得要领的话语开始夸耀父亲:“那个莫梅特,haluha也打不过呀,然后爸爸就……磅、磅、磅磅!把她给解决了。是最强的。” “……你说的是什么游戏?” “是「ctg」。我一直都在玩。” “噢,「ctg」啊。我也有游戏账号……等会儿,你是tpc(旅行玩家)吧?我不知道莫梅特是什么怪物,但你有什么打得过打不过的。” 所谓tpc,是指「ctg」里无法发动任何攻击,同时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角色。未满十三岁登录游戏的人物都会强制成为tpc。樱心想,这孩子的精神年龄相比外貌好像有点小,可能她不明白这个规则。 (不过……这孩子的爸爸,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吧?向女儿炫耀玩游戏的技术有意思吗?) 樱想归想,既然女儿喜欢也没什么不好。这里就大方些,顺着她说话好了。 “呃不过,能和爸爸一起玩游戏真好——” “小樱虽然很强,但也比不过爸爸。”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收回前言。女儿都这么大了还炫耀自己游戏技术的怪咖大叔,樱可不乐意被排在这种人后面。 “……话先说好,小屁孩。这三个月,我可只输过一次游戏对战!” “输给其他不良了吗?” 樱咂咂舌,放开春雨的脑袋。她把巧克力馒头放进嘴里,胡乱咬碎。 “……不是,不良……一脸呆样——对了,那家伙的眉毛就和你的眉毛一个模样!不过是个男的……唉,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樱说话的时候手指贴着春羽的眉毛揉来揉去。春羽束缚地闭上了眼睛。 “哇……嗯?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在自己很有自信的格斗游戏里,输给那种磨人的不要脸打法。我很讨厌那种在动作游戏里玩龟缩流的家伙——最可气的是那家伙打完之后,自己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居然还跟我说:‘谢谢你。好久没有享受这样普通的游戏乐趣了’。” “耍我呢?什么叫‘普通的游戏乐趣’,游戏乐趣还有不普通的啊,感情我就是一‘普通’难度?” 这句话让樱这三个月来心气难平。明明是对面赢了,抢走了樱自豪的荣誉,反而还要向自己道谢。但是那副寂寥的模样又不像是假的。那个通透的、不可思议的微笑。每次睡前想起来都会觉得胸中躁动,难以入睡。 就是这么难以忘怀的耻辱。可惜。 “可是那家伙之后再也没来过这个电玩中心,我也没机会报仇。在附近的店也没找到……赢了就跑,真是可恶的混蛋。” 抱怨话说到这里,樱连忙堵上嘴。对一个刚认识的孩子,说这么激动干什么。 觉得不好意思就看了春羽一眼,没想到春羽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点点头。 “我懂哦小樱……春羽也是,见不到想见的人,很寂寞哦。爸爸也是,见不到爸爸的妈妈,很悲伤。” 春羽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自己低落地低下头。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樱肯定她是严重误会了。 “我只是想再战一次,不是想见——” 低着头站起来的春羽,突然抱住了樱。儿童的温热的体温和轻盈的重量,一点点爬上了樱的膝头。 “……你、你干嘛?” “春羽寂寞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抱抱我。大相扑先生也是因为寂寞吧。” “你这想哪儿去了!?” 幼女的力气意外的大,樱被紧紧抱住进退不得,惨叫声在电玩中心里被嘈杂的电子声音淹没—— ◆ “脚太低了。” “……你在说什么?” 夏天的傍晚,四点多钟仍然很亮。黄昏的天空是糖块融化似的金黄色,粘稠地把热量涂到地上。 春日井游在离开学校数站的车站下车,走向甚目提示的电玩中心。以前幸太他们也邀请自己来过这里,所以他轻车熟路。 走在他旁边的是转校生钉宫美遥 ,为了隐瞒两人的关系,离开学校时是分别行动,在这边的站点重新汇合。而走到一起的第一句话竟是“脚太低了”。让人不解其意。 美遥似乎还不习惯这身制服,走了几步之后她扭了扭身体,补充说: “我说第四节的体育课。春日井君跳高的时候,虽然身体过杆了,但腿没有伸直,所以才碰到杆。” “呃……你看我跳杆?” “偶然看见的。” 那个时间里女生们应该在水池里游泳。这么一说游才想起来,从那个游泳池可以看清操场。 “春日井君跳跃力不错,但伸展性不好。只要做好这一点,就能像栗野君那样跳得好。” 美遥伸出一只手指,指导游的体育。她现在不像在教室里那样紧张畏缩了。和在家里——在春日井家里是一样的放松状态。或许她这是在排解一整天被女生们包围的压力。 她能这样对游毫无掩饰,游当然感到开心,不过她说的事情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不,栗野是田径部的新星啊。我比不上他是当然的,我只要更新自己的记录就满足了。” “就是因为你这么不上进,记录才马马虎虎。你最后一次跳的时候,肯定是想反正跳不过,所以才不用心吧。真叫人羞愧。” “……我跳高失败为什么钉宫会觉得羞愧啊?” “因为……” 美遥一时语顿,眼神游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总算吐出一个答案。 “因为——春日井君是春羽的爸爸。春羽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了。” “是是是……对不起啦。” “你!?你这随随便便的回答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这样你才——” 美遥顿时火冒三丈,撒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慌。 “你才被班上的女生说是40分的男人!” “啥!” 这实在不能当没听见了。 “什么意思啊!?我有那么招人讨厌?” “就、就是说啊!说你优柔寡断说你蠢……不过呢,我若无其事地说了几句支持你的话。对了,优柔寡断的‘柔’也是温柔的‘柔’这样……” 虽然美遥说话时始终不愿意和自己对上视线而且冷汗直流的模样实在非常奇怪,但她应该还不至于会乱说这种话。 游不认为自己是万人迷,可被人如此差评,他还是有些消沉。他不禁低下头,唉声叹气。 “我也知道我和女生们太疏远……不过知道真相还真是伤人啊。唉哟,真心伤……” 看来冬风说的“孤独游”越发不能一笑置之了。要说哪一边比较严重,与班上女生的嫌弃相比,当然还是冬风会越来越得意,这让游胃痛不已。不过忧郁的同时,游感到安心。 “……不过,我放心了。” “哎……春日井君,你果然是被人鄙视谩骂就会感到愉悦的类型吗?” “什么叫果然!?别把我说的和莫梅特一样!” 被吼了一句的美遥愤愤不平,低声说“那你为什么喜欢小槌同学”,可是被游无视了。把话题扯到冬风身上只会更加麻烦。 游清咳几声,重新说。 “钉宫可以和班上同学谈论男生,说明已经很要好了吧?早上我看你很辛苦,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不愧有着米珐的一面。” 游自己也觉得这番话羞人,所以他说话时不看美遥只看前面。可是对方却毫无反应,他奇怪地回头,发现美遥不在身边,而是扶着路边的电线杆。 “为、为什么摆出‘反省’的姿势?” “没什么……突发性的自我厌恶,别管我……” 美遥很快又走过来。之后她不在说话,一直沉默不语。 (果然还是搞不懂她……) 在游戏里认识了几个月,在现实世界里一起居住了一星期。游还是完全不能理解美遥的想法。毕竟,她是“女儿的母亲”这样“跳过一层关系的家人”。不过游知道她不是坏女孩…… (哎……不过,不理解也正常) 游的父母也是相当奇怪的人,游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结婚。游只知道,父母婚姻的结果是根本没什么好事。 (就算是家人,也不一定完全心心相印) 这样想起母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神伤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或许是被不知情的美遥救了——他想到这里,抵达了电玩中心所在的商场。 “啊!是爸爸!” 刚刚步入电玩中心,就听到这个熟悉的快活声音。 循声望去,坐在休息席上的春羽一个前跃跳起,直奔他们而来。游和美遥也连忙迎上去。春羽虽然已经比较习惯现实世界里的行动,但跑动的姿势还是比较危险。 果不其然,跑到中途眼看就要摔倒,好在两人接住了她,小巧的身体正好扑在他们身上。 “这可不行,春羽,不能再这样杂乱的地方乱跑。” “是哦。刚才我看到一个孩子跑步就觉得很危险。” “觉得危险怎么还要跑呢……” “嗯,春雨错了。” 春雨认认真真地道歉,接着把脸埋在美遥的胸前,嘻嘻笑了。看来她撒个娇,让美遥不再继续批评她。 ——今天白天一直不在一起。无论是游还是美遥都更想疼爱春羽,而不是批评她。游看着春羽像小狗一样和美遥亲热,不禁莞尔。同时他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甚目小姐哪儿去了?” 她在十几分钟前发来邮件通知他们春雨所在位置,现在却看不见。电玩中心现在到处是放学归来的年轻人,环顾四周——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制服上套一件运动衫的少女,大概是个中学生。不知为什么她睁大双眼,大张着嘴紧盯游。 游也睁大了眼睛。那件运动衫他有印象。 “我可找到你了,赢了就跑的混蛋!” 轰隆!少女的手指指过来,仿佛落下一道闪电。春羽一下就懵了。 “爸爸,是小樱的熟人?” “哎?春羽认识那个小姐姐?” “嗯!刚才我们一直在一起玩!” “那是你自己擅自跟着我!” 少女大声一喝,春羽还好,美遥倒是一个哆嗦,抱紧了春羽。 “对、对不起!这孩子,那个……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春、春羽你怎么能给陌生人添麻烦呢?” “不是陌生人呀。我给她看名片,还问了她的名字。” “对吧?”春羽向少女征求同意,而少女却无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游。 “我打遍整条街没有敌手的格斗游戏《大格斗时代》……那一天,自从我首尝败绩的那一天以来!为了打倒你,我流血流泪地反复特训!” 少女的背后仿佛熊熊燃烧,如此豪言。美遥小声问游。 “……有这回事?” “是……之前和幸太一起来电玩中心的时候,这个中学生和我对打过。哎呀,她可强了!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都不是一般人。虽说我赢了,但生命值真的也只剩下一丝丝,千钧一发呀。” “……看把你给乐的。” 不知为何美遥有点不满,但是开心就是开心。那个时候游还没遇到米珐和haluha,几乎是在强迫自己沉迷「ctg」。一场激烈的格斗游戏是很好的心情调节。 好久没有那种“玩游戏”的感觉了。所以,对游来说这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不过…… 看来对方不这么想。 “我的名字是神奈樱!今天我一定要报仇雪恨!呵呵呵……我先说好,你的 拿手角色,普生八十吉被我花了三个月时间完全参透!想用这种冷门角色打冷不防这种手段已经行不通了!” “啥……!?” “怎么了,看把你给吓得!脸都青了!” 少女的热忱超乎想像,受她感染,游用手捂住嘴,低下头。 以沉痛的表情,告诉她。 “……对不起。其实,这个游戏我的拿手角色……是加拿大英雄卡纳迪安·马斯克。” “我的三个月呢!?为什么偏偏那天用普生!?” “不是,没什么特别含义,该怎么说呢……你看,普生的下蹲重脚会感觉duang的一下,偶尔会想试试看吧?” “我管你那个!” “……对不起啊。” “别道歉你个混蛋!该死的……啊啊啊我不管,无论如何都要决斗,来决斗!” 樱莫名其妙地就泫然欲泣怒不可遏了。因为自己让她白白浪费三个月的时间,连游都觉得有点痛心。 (怎么办。难得有机会,我也很想来次较量,可是今天……) “爸爸,格斗游戏里大相扑先生很强哦!春羽推荐这个。” 不知为何春羽眼睛放光,做着推手的姿势推荐普生八十吉。而这个孩子的真身,是有内情的。 果不其然,樱一脸狐疑地看着春羽。 “……喂小鬼,你刚才为什么管这混蛋叫爸爸?” “嗯?因为春——唔。” 春羽正要老实交代,美遥从背后抱住她捂住她的嘴。 “啊、啊哈哈哈……我们是,这孩子的亲戚。就是玩过家家之类的。” 虽然春羽双脚吧嗒吧嗒地表示抗议,但美遥柔软的胸部几秒钟就让她老实下来,放弃抵抗。平常内向老实不敢说话的美遥,一旦要保护春羽的时候,行动力和口才就直线上升。 “哈、哈……” 与其说樱是相信了春羽的话,倒不如说樱被美遥那可以埋住春羽脑袋的胸部吓到了。 游见这是个好机会。就好像他和樱对战的时候,抵挡猛攻的同时抓住一瞬间的破绽,使出普生八十吉的超必杀技「天马翻滚河津掛」,一举获胜。那时的节奏此刻在心中复苏——(注:河津掛け,一种柔道动作。用一条腿别住对方腿的内侧,同时以同一侧的手伸到对方脑后,使对方仰倒。是日式柔道的犯规动作。据说名字来自平安末期武将河津泰久与俣野景久摔跤时的动作) “——那么,谢谢你关心照顾我家的春羽!这个本打算是我自己打算饿的时候吃的,愿意的话就收下吧!” 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游从书包重掏出东西半强迫地塞给樱。樱讶异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感觉刚刚见过的巧克力小馒头。 “不是,这个吃完了超口渴……” ——樱对这个即无趣又毫无新意的礼物一脸失望,抬起头来—— 游和美遥已经架着春羽溜之大吉了。 …… 樱不由得感到脱力,他看到吊在半空中的春羽还冲她摆手,也无力地举起手来摇了摇。 “麻淡又让他给跑了啊啊啊啊啊啊!” 神奈樱高亢的尖叫声和周围轰鸣的电子声混在一起,黄昏时分的电玩中心又添几分嘈杂。 ◆ “哎呀,辛苦了。不容易啊。” 回到春日井家之后,甚目左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说了些关心的话。 那之后甚目很快出现,驱车将游等人送回了春日井家。从车里交谈的内容来看,她一直在远处观察春羽和那个神奈樱的游戏。 “毕竟这是春羽丫头和一般人单独接触的第一个例子。我想从旁观察,尽可能不去干涉。多亏如此,得到了十分有用的数据。” 不过她至少调查了樱的身份,判断她“虽然受到过学校处分,但并无前科,为人处事没有危险性”。 “啊,不过实在没有想到会是游的熟人。哎哟哟,这世界可真小啊。” 在客厅里盘腿坐下,甚目欣喜地在笔记本电脑里输入资料。她输入的好像是春羽的交流能力以及面对他人的压力测试过程。 为了准备晚餐,游穿上围裙,他瞪了一眼甚目。 “这有什么好笑的。放春羽一个人,她的真身暴露了怎么办?” “不要紧,没人会相信的。从游戏里出生的孩子什么的,无论哪个大人都会一笑了之,认为是游戏玩多了。” “这倒是……” 而春羽本人此刻正和美遥一起洗澡。竖起耳朵,还能听到粉红色的乒乓球的声音。春羽大概在和美遥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情。 游自然地望向桌子上两只亲密无间的绵羊玩偶。这是春羽送给游和美遥的“礼物”。 是的。今天,春羽第一次离开游和美遥“独自出门”。游本想继续抱怨甚目,想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 “咳,只要春羽高兴就比什么都好。” “做父母的都是笨蛋呀。” “的确如此。” 虽然不知道甚目所在的人类平衡研究所有何目的,但游对春羽,已经决心就这样尽父亲责任了。因为这个孩子无比的需要自己、对自己微笑、为自己不惜牺牲性命、送自己礼物。 不管她是多么特别的孩子,想为她奉献一切的理由,每天都在增加。所以。 (那个照顾了春羽的中学生,改天也要去向她道谢啊……) 既然她想再战一次,那就应该不躲不逃,全力迎战。作为游戏玩家,作为女儿受到照顾的监护人,游都有责任对樱尽到礼数。 不过。 游有一点介意,她为什么那么在乎游戏的胜负。 ◆ 随着夜幕降临,下起了小雨。 神奈樱没有打伞,回家路上浑身湿透了,让出门迎接她的母亲更加生气了。学校早退、回家太晚、忘带雨伞的挨骂大三元。 “我没做让老爹丢脸的事。” “你啊,我要说的不是——” 樱不理会举着菜锅啰啰嗦嗦的母亲,快步走进洗浴室。 运动衫上的水都细致擦干之后,脱下其他的衣服随便一扔。躺进浴缸,让水没过全身。 舒适热水的压力,令冰冷的身体仿佛要融化……身心放松。 “……今天真是倒霉……” 本来和平常一样,在熟悉的电玩中心大显身手,却被一个说自己不是人类的奇怪孩子给缠上,搞得心情烦躁,白白花钱。 而且,偏偏撞见了那个孩子的亲戚兼宿敌,却又让他给跑了。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种种不幸的最后又碰上下雨浇了个透,简直是霉运当头。 ……虽然倒霉,但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到疲累。春羽天真的笑容还留在脑海里,仿佛就浮现在浴室的天花板上。樱不禁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让了只小狗,令她十分羡慕。 (那个小鬼那么瘦小,却怎么玩都不累啊……) 那个年纪的自己也是这样吗。或许如此。不,其实直到最近也是如此。 忘乎所以地投入柔道,努力得来的结果就是被人奉为天才。 虽然那个柔道天才已经不在了,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游戏全国顶尖级别的高手。虽然不曾和那些出现在杂志上的顶级玩家交过手,但除去那些怪物,自己无疑是最强级别的。 反过来说,如今的樱,只剩下对这些游戏的自信了。她下意识地摸摸肩膀,那个看不见的裂痕,让自己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必须赢回胜利。要打倒那个春日井春羽的“爸爸”。 第二章 santa sangre(圣血) 这世界仿佛是一片碧绿色的大海。 遮天蔽日的森林,阳光穿过半透明的枝叶照射到地上,也成了碧绿色。叶子的颜色会根据场所变蓝或变红,强化那个颜色象征的属性魔法的效果。 “——这个绿色的地方,风与雷属性的魔法会变强。” 这里是构成「ctg」的十个世界之一。在刚刚离开传送点教会的广场上,克兰普仰望着头上的树海,开始讲解这一其妙的光景。 ——这里是全境都覆盖着稀奇植物的世界球「巫师之墓」。 这是魔法师们的世界,魔法分类的技能几乎全部解禁。如果不能活用这些魔法,就无法通过这里的任务和地下城。 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因为枝叶的疏密折射出复杂的色彩浓淡,领来访者眼花缭乱。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犹如万花筒一样的梦幻领域。 春日井游的角色,冒险者克兰普。以他为中心的一行人,来到了巫师之墓的一个起始小镇,莱安卡里切。 克兰普的装备打扮是与龙之墓时相近的轻装剑士。因为魔法防御比物理防御优先,穿上了斗篷而不是铠甲。可是被米珐毫无恶意地评价“感觉不够酷”,令他有些消沉。 haluha把克兰普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哈哈哈,爸爸变成翠绿色了。好像有毒史莱姆一样。” haluha的笑声清脆入耳。 “haluha你自己也是绿色哦。” 克兰普说着,打量自己可爱的女儿。虽然她的装备和在枪手之墓时一样,但通过色彩编辑加入了黑色,给人的印象变成了小魔女。 “真的呀。大家绿才是真的绿。” haluha说着广告一样的话,揉搓浸满绿光的双手。对于游戏里出生的haluha,可以说游戏里的角色才是她原本的肉体。她的动作会比现实中的春日井春羽更加流畅自然。 haluha的头上,突然被戴上一顶帽子。那是一顶童话里魔女常见的宽沿三角帽。用视野扩张模式抬头看看,会发现上面有“恶魔女(摹写品)”的名称标签。 “嘻嘻,因为有卖这个区域的限定道具,所以就忍不住买了。” 边说边笑的人,是不知什么时候在露天商店冲动消费的米珐。 克兰普和haluha的角色与本人的模样基本一致,而美遥的角色给人的感觉就和她本身大不相同。 仿佛融入林间阳光的金发,让人想起偶像演出服的衣着。最特别的,是她开朗的表情和活泼的言辞完全与本人不同。起初,游也对美遥这种反差深感迷惑。 而今天又特别不同。她为了和haluha搭配,把自己的衣服也编辑成了黑色系。看起来很成熟……大概。 haluha张大嘴巴,抬头看着米珐。 “妈妈,好像np魔女一样。” np魔女指的是游戏中作为敌人登场的魔女。黑色的斗篷和三角帽子,十分“传统”的魔女模样。 “我们戴一样的帽子哦。” 米珐也在自己头上“装备”了同样的三角帽。只要没受到一定的冲击或是具有剥夺效果的技能,帽子就不会自己掉下来。 haluha也“装备”上帽子,接着打开眼前的状态菜单确认自己的模样——这回没有变成绿色——她将自己和米珐相比较,高兴地红了脸。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这孩子都最喜欢模仿父母的言行了。 克兰普正在地图菜单上确认所在位置。haluha拉扯他的衣服,对他说: “爸爸爸爸,haluha是魔女哟?” “嗯,haluha很可爱哦。” haluha笑开了花,高兴地转过身,对和自己模样相似的米珐说: “妈妈妈妈,爸爸说我们很可爱哦!” “哎?啊……” 克兰普和米珐不由得对视——两人顿时感到羞涩,无言以对。 对游来说,魔女模样的米珐当然很可爱,但直接向她本人表达,就和表扬haluha的意思完全不同。 以前两个角色通过网络见面的时候,交谈会更随意些。可是现在,对方就在触手可及的近处。 米珐先开口说话。她把帽子拉低,吞吞吐吐地说: “谢、谢谢……” “不……呃,不客气。” …… “——然、然后呢!我们要调查的人在哪里?” “啊啊。据说这附近的森林里常有目击——” 虽然是突兀的转移话题,克兰普还是接过了话头。实际上,这次登录游戏并不是为了玩。 “这些‘幽灵’既不是玩家、也不是npc。” ◆ 从美遥转校到游的学校,春羽和神奈樱相识那天起,又过去一个星期。 这期间他们的生活也形形色色,发生各种细微的变化。换言之,也就是无需多说的平常生活。 游一边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另一边放学有空时还会一天一家地去附近的电玩中心探寻。没能与神奈樱再行比试令他挂怀,可惜找人并不顺利。 特意选择和第一次见面时相同时间、相同地点去找也没能见到。玩起许久未碰的格斗游戏,在分数排行榜上看见了使用普生八十吉的玩家skr,让他心中又感到歉意。(注:skr即樱的缩写) 之所以会这样积极地寻找她,或许,是在那个时候的樱身上看到了自己——还没有与春羽和美遥相遇之前的自己。游知道樱的那张脸,那是一心投入在游戏上,忘记了本不该这样沉迷的脸。 对于游的这番举动。 “先不说那个中学生,你和那个小槌又怎么样了?我看你们……怪别扭的。” 米珐,如此问道。 现实里的美遥对此并不多加过问,但「ctg」里的米珐就不那么客气了。顺便,连对冬风的敌意都毫不隐藏。在此之上,她还极其介意游和冬风的进展。 (虽然钉宫她说过“我会支持你们的”……) 似乎美遥自己无意和冬风搞好关系。而冬风也是一样,总之就是水火不容。每次在走廊和放学路上见到,双方都要暗暗较劲。而游无论站在哪一边都十分尴尬。 一方是关系藕断丝连,心中纠结的儿时朋友,一方是在虚拟世界里「结婚」,在现实里又是“女儿”春羽的“母亲”。游无论对哪一方都……不好得罪。 所以——游只好含糊其辞。 “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样就好。我和她总是这样猜来想去……以前就是这样。” “哼……” 米珐有些扫兴。乍一看游和冬风的关系很糟糕,没想到他还很平静……感觉有点出乎意料。 “不说这个,你和班上同学处的好吗?好像塚见同学她们和你很亲密啊。” “……好像我被人当成恋爱大师了……啊,我帮你回到50分了。” 虽然游完全听不懂她再说什么,不过他也没继续追问。看样子美遥也处于尴尬境地,有自己的难处。 美遥和班上的女生已经很亲近,但还是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 “春羽,怒涛冲撞!” “这招是上段投掷!” “呀——” 两人交谈时,haluha正兴致勃勃地和保姆npc巴亚蘑练习相扑。最近haluha很喜欢将巴亚蘑扔飞。每次巴亚蘑被扔飞的时候,这个巨大蘑菇形的玩偶就会发出欢喜的悲鸣。(顺带一提,自从甚目因为摔跤游戏伤了腰之后,现实世界里禁止相扑) “春羽下次见到小樱,要让她看看 我相扑的技巧。” “要先打好基础再提高技巧哦。” 春羽斗志昂扬,期待着和樱的再会。虽然只是一起玩了几个小时,春羽对樱却是仰慕不已。就是不知道这相扑从何而来。 只要一起玩过一次就是朋友了,这是儿童特有的想法——春羽坚信一定能和樱再相见,再一起游戏。游看到春羽这幅天真无邪的样子,也想起自己儿时那种自由自在的心态。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胆怯……) 现如今,可以放松心态去说话的朋友大概只剩下幸太这样的了。虽然自己并不想成为人见人爱的对象,但游也觉得现在这种逃避人际关系的生活十分负面。 (也难怪冬风发脾气) 从养育春雨开始,游觉得自己学会开始客观地看待自己了。 就在这种新鲜而平静的日子里。某个男人突然来访。 新纳蔓世,他是“人类平衡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就是这个研究所利用「ctg」创造huluha,并寄养到现实中的春日井家。这个男人面带虚伪的笑容,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即看不出他的年龄,更看不透他的本性。 “哎呀,其实关于「ctg」的运营,发生了有点小麻烦的事件。” 他在春日井家的客厅里正坐,手随便地放在脑后,提出一个让游等人深感不祥的话题。大概新纳注意到上一次的“小麻烦”时美遥坚决反对,这次他专挑美遥和春羽出去买东西的时间来谈。 “……你对我们说这个干什么?” “哎呀,你先听我说完。说完你就明白了。” 虽然新纳放低态度,但同时也有种无言的强硬劲,首先否决了“不想牵扯此事所以不想听”的选项。 “首先第一点,这件事是玩家向运营方询问之后发现的。在「巫师之墓」的莱安卡里切附近,有身份不明的团伙出没。” “身份不明?” “是的。外貌和普通的游戏角色无异,但通过扩张模式观察时却发生异常,无法读取玩家信息——啊,还没请教你对此知道什么吗?” “为什么问我?” “说起「ctg」的bug您可是行家里手啊。” “……我可不这么觉得,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种bug。” “那果然就是麻烦事了。他们既不是玩家角色也不是npc,是不受系统管理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必须要尽快查明他们的真相,以及出现的理由。你明白其中的原因吗?” 当然明白了。这种身份不明的存在如果过分横行,给游戏的运营造成干扰,春羽就不能定期登录「ctg」,生命就会有危险。 可是,游的声音还是有些恼火。 “所以说……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这种事应该是运营方——” “是啊,关于这一点,请让我说完另一个问题之后再解释。这第二个问题,不是游戏玩家本人,而是玩家的家人们向我们提出的。该怎么形容呢……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抽象,玩过「ctg」之后,玩家突然性情大变。” “……想太多了吧?” “性格的变化非常极端,某一天突然就变了一个人。而且每个人变化的方向各不相同,既有更开朗的人,也有更阴沉的人。在家蜗居了三年的孩子突然走到外面,变成了十分擅长社交的人。先不说好坏,来投诉的家人们觉得这十分诡异。对这类内容的投诉已经超过十件,考虑到没有向我们提交的潜在案例,这个问题已经不容忽视了。” “难道「ctg」会让人的精神发生变化吗?” “当然,这种事本不该发生。终端雷米尔载有多重安全装置,保证不对大脑和脊髓发生化学作用。但是,春日井君,你应该知道那个例外。” “莫梅特·葛佩莉亚……” 莫梅特和春羽一样,都是在虚拟世界诞生的人格,新人类的实验体。她因为无法对应现实世界,精神发生了异常。在暴走的最后,她被克兰普击败,被隔离在「ctg」之外。她拥有从游戏里对现实中玩家真身造成生理影响的能力。 那个能力曾杀死游,是超出自然世界的异常能力。 “对,新世种独有的能力——我们称其为‘超群进化’。以莫梅特举例,她恶用强化心灵沟通的能力,让对象的镜像神经元活动活性化,令对象产生强烈的共感。这种自然界本不存在的现象里,很有可能出现超出安全界限的例子。然后,其他工作团队实验的新世种,很可能掌握了我们并不了解的超群进化。” ——终于。 游终于明白他想说的话了。 “你又想让春羽去和新世种战斗?” 想要战胜在虚拟世界里拥有压倒性战斗力的新世种,只能靠新世种自身。莫梅特那时,也是为此利用春羽。但是。 “打倒莫梅特的是我。如果还有必要和新世种较量,这次就让我去——” 见少年抚胸自荐,墨镜男并没动心,而是阻止他。 “你先冷静。还不一定就需要战斗。说到底还不确定是新世种的所作所为,而且也不一定是莫梅特那样无法沟通的新世种。眼下总之希望你能调查此事。” “如果只是调查,何必我们去……” “——你说得对,让运营方的职员去就行了。可是,我们和运营方有约定,关于疑似新世种的相关事件,运营方不可以直接干涉。反过来说,除非是明确与新世种有关的事件,研究所方面人员也不可以擅自干涉。因此,我想先委托春日井君你们来调查,因为你们站在普通玩家和‘我们’的分界线上。” 新纳蔓世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微微一笑——轻微的简直让人看不出他在笑——敲定了结论。 “您能明白我的要求吗?” ◆ ——明白你个鬼。可想归想,考虑春羽的安危,也只好接受。对方很清楚这一点才提出请求,实际上就是强求。 或许春羽对新纳是十分重要的研究对象,但从让她去和莫梅特进行未必能赢的战斗来看,或许没有重要到无可取代的程度……无论如何,只有游和美遥能挺身而出保护这孩子了。 之后游对美遥说了这件事。她表情不悦,但还是答应了“如果只是调查的话……” 这段回忆的时间,克兰普正走在“幽灵”目击报告多发的森林里。这里依旧是遮天蔽日的半透明叶子染成的绿色世界,脚下是犹如棉丝一样柔软的青草。克兰普等人正朝着目击情报所在地,那些分布点的中心处进发。 左右前后都是青草树木,简直就像是镜子迷宫。不过幸好这里是游戏中的世界,只要打开菜单就能显示当前的所在地座标,不必担心迷路。行程进展的很顺利。 在整个巫师之墓,处处铺设有名为“yellow brick”的黄色板砖路。只要走在那条路上,就能加速恢复使用魔法和技能所消耗的精神值(skill point),在这个必须活用魔法的世界球,几乎所有冒险者都会沿着道路旅行。 不过,新纳所说的“幽灵”潜伏在远离街道的森林深处。这一点也暗示着情况的异常。 在这片不祥的森林中。 “巴啦啦啦 亚哼?亚哼?早晨的早饭 乌啦啦嘿?(嘿?)” 米珐和haluha的歌声,像气球一样飘向森林上空。 “雨后的蘑菇 好多多?(多?)” 米珐牵着haluha的手,带着她的节奏,两人齐声高唱。春羽喜欢模仿美遥,美遥从家里拿出来的吉他盒也成了她的玩具盒。和美遥一起唱歌,是春羽最喜欢做的事之一。 看到她们充满感染 力的笑容,心情沉重的克兰普的脚步也轻快些。 顺便这首歌是《雨后☆雨后fever》。是巴亚蘑运用内部程序即兴作词、作曲而成的,经典爵士深情歌曲。 乍一看,仿佛是一对魔法师母女——其实更像姐妹——在享受郊游。其实不说haluha,米珐可是正在使用技能。她在利用歌声使用“咒歌”这种魔法。 “咒歌”分成要配合特定的曲调唱歌——歌词可以随便唱,但会像卡拉ok的评分系统一样,根据音量和音调的准确度微妙地改变效果——以及,只要出声就可以这两种类。现在米珐使用的是后者,在声音传播的范围探知气息—— “啊!「投音探查/歌(active sonar)有反应了!」” 米珐突然停下随性的歌声,声音变得紧张。 “那个反应……有许多人在战斗!” 顺着米珐的视线,苍郁的森林远方显出闪光。 和米珐说的一样,在他们赶到的林间广场上,有许多人缠斗在一起。不过,这只是勉强称作战斗的抵抗而已。 双方数量相等——都是十二、十三人左右——但战斗却是单方面的蹂躏。 双方的打扮都很怪异。占优势的一方全员带着统一的面具,穿着相同的斗篷,分辨不出个人。明显的特征只有面具上的数字。 而另外一个束手无策的集团,他们也披着各式各样的斗篷,将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脸这一点倒是和进攻方相同。 面具人中的剑士们靠着防御魔法,站在前线防御反击,同时有后卫发动攻击魔法来压倒兜帽集团。 兜帽集团也用相同的编制来反攻,但他们的配合和精确度都不如对方。位置突出的高大战士遭到电击吃了苦头,转眼就就被砍断腿,倒在地上。cut off!的血字污染了这个神秘的绿色世界。 克兰普在距离稍远的树荫里观察战况,说的话却有些犹豫。 “……bingo,是‘幽灵’。不过,这是什么情况?” 将视野切换到扩张模式,倒是轻松地完成了一半目的。这个奇异集团的名字和简单状态都被隐藏了。问题是。 “处于下风的一方没有显示……有点意外。” 如米珐所说,被严重压制的一方是“幽灵”。而无论怎么看都很古怪的面具集团,至少在显示资料上是毫无疑点的玩家。 说实话感觉有些丧气。本来做好了与新世种作战的最坏打算,没想到是这样。兜帽集团的每个人动作差距过大,并没有超出普通人类玩家的水平。 在这层意思上,反倒是面具集团训练有素的战术更为惊人,让人不寒而栗。 (……单纯是npc的bug,或者是显示错误的玩家?这些就交给运营方了……那面具一方又是什么人?) 难以判断。这样下去兜帽一方会被完虐,但说白了游戏里打打杀杀很平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克兰普等人没有理由介入。 克兰普感觉到米珐正在看自己,寻求自己的判断,他正要决定下一步——可是。 “啊……” 身旁有个小声音。不是米珐,她也循声低头。 是haluha一脸稀奇地观望着面具集团。不过,此刻她注视是兜帽团体中的一个人。不,那个人的兜帽因为面具集团的攻击被掀开了,能看见她的脸。 那张脸。 正是最近游多方寻找的,那个神奈樱。 当注意到这一点时,haluha已经不再两人身边了。 带着“4”号面具的男人,正恪尽职守。 他掌握多种攻击型魔法,此刻正担任后排,用威力和冷却时间性价比很高的魔法“电击箭(bolt dash)”攻击。虽然这个魔法有攻击范围狭窄的弱点,但担当前排的剑士压迫了敌人站位,弥补了这个弱点。因此,能很轻松地消灭敌人。 此刻又有一名轻装的少女被扫倒,摔倒时她的兜帽被掀开,将脸暴露给敌人。当然,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他仍然毫无犹豫地发出致命一击。 因为她们是“亡灵”,必须被消灭。 可是。 “小小小小樱樱樱樱!” 被瞄准的少女,突然被从旁飞出的小女孩扑倒,电光没有命中目标,打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不止“4”一个人被奇妙的闯入者吓到了,所有正在战斗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激战正酣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孩子。这不单纯是场合不对的问题,还有为什么她能来到这里,却没有任何人提前发现。 “你,是那个时候……春羽?” 受到拥抱的“亡灵”没有敌意地喊出那个孩子的名字,看来她们是认识的。那个孩子钻到少女的怀里,用脸颊蹭她的胸脯。 “终于见面啦!haluha,学会相扑了哦!” 虽然不了解详细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视这个孩子也不会有问题。她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肯定是无法参与战斗的tpc。 既然我们的攻击会从她身上传过去,那么就不必在乎,直接消灭“亡灵”即可——“4”是这么想的。当然,其他的面具人也这么想。 “亡灵”被小女孩抱住动弹不得,带着面具的剑士“22”举起了剑。此刻正是随意下手的机会。 “等一下!那孩子——” 远处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这一次能明显感觉到,有两个人拼命地向这边奔跑,毫不掩盖踩踏草地发出的脚步声。一个是剑士模样的少年,一个是和小孩子戴着相同三角帽的少女。通过扩张模式可以看到,他们的名字和简单信息都有显示,是普通玩家。 “求求你们,快离开这里!不要伤害那孩子!” 魔女模样的少女声音恳切地发出请求,而紧跟着喊话的少年,他的话语则更加急迫而强硬,是及其严厉的警告。 “不然你们都要送命!” “22”没有理会,把剑挥下。但是,剑刃却远远偏离目标。 他没有手甲保护的手腕喷出鲜血。导致他的手脱力,无法斩击。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远处的“4”也好,“22”自己也好,都不明白。 假如他明白,就会做出防御动作了。 而实际情况是,“22”的腹部开了大洞,跪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在「ctg」里只要还有耐久值,即使受到重伤也会像动画里的吸血鬼一样再生,但如果要害出血,就会暂时失去力气。 紧接着,“22”正要向下躺倒的头遭到带有反击力道的一记回旋踢,脖子转向了异样的方向,瞬间变为尸体。因为终端雷米尔的设计,无论玩家耐久值还剩多少,只要脑和脊髓受到伤害,就会停止继续游戏,视为game over。 把这种情形叫做战斗,未免太过突兀、太过简单、太过直白——这仿佛是日常生活中的不幸事故一般,无征兆无意义的灾难。 这种毫无缘由的事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 而构成这一切的,就是那个不知何时从“亡灵”少女身上起身的小女孩——被叫做春羽的小女孩。 她利落地挥动手中的小刀,甩去了刀上“22”的鲜血,令绿色的地面染上一层红。宽帽沿的阴影遮住了她的面孔,只有两只眼睛发出灿灿的光芒。 接着,她背对还不清楚情况的“亡灵”们,向着面具人一方问话。 “呐。” 那是毫无敌意和恶意,忽高忽低,飘忽不定的声音。 “为什么,要伤害小樱?” 「ctg」里允许玩家互相之间随意战斗,所以合情合理——一般来说该这样回答 。但是在haluha面前,“17”没有这么说。因为这样回答是撒谎。所以,他实言相告。 “因为它们不是人类,是不应该出现的——” 话未说完,插进“17”嘴里的刀子就将他的舌头和口腔钉在一起。而投出小刀的haluha趁“17”向后仰倒的时机,登上他的身体,将她左手发亮的光球放进了“17”张大的嘴巴里。 那是命中时引发小型爆炸的初级魔法“爆裂火球(fire ball)”。本身威力并不大,但在狭窄空间爆炸时,冲击力会增强数倍。 当“17”躺到在地上时,他已经变成一具模型。头部异常膨胀,多处绽裂,已经看不出人形。 “你……你真的是那个时候的小孩?” haluha面无表情地干掉两个人,听到“亡灵”少女声音恍惚地对她说话,这才转过身来,微笑说: “haluha,只有在这个游戏里特别强哦。” ——这孩子不正常。而且,似乎我们碰到了这个古怪孩子的逆鳞。 面具人们瞬间统一了认识,前排的剑士们包围haluha,后排包括“ 4”在内的多名魔法师一起施放“电击箭”魔法。 本该如此。 从haluha左边进攻的剑士腿上被飞刀击中,身子一歪。而从右边呼应的剑士——不知怎么,腿肚子被切开、腰部被刺伤,喉部被削穿,已然丧命。 这不是敌人敏捷度过高。而是她极度合理的动作,如同巧妙的魔术一般抓住意识的空隙……难以置信。 失去目标的闪电抵达射程极限消失了,而haluha像草丛里的蛇一样消失了。而当她再次现身的时候,一个腿上中刀、想要低身拔刀的剑士,再次被她的刀子贯穿喉咙,又添一具模型。 “唔……” “4”感到不妙,开始切换魔法。现在他准备施放的魔法需要更长的时间咏唱,但缺乏变化的直线型“闪电箭”是打不中那个小孩的。 察觉到他的目的,其他面具人为他争取时间,用剑或魔法向haluha集中发起攻击。 他们的配合不需要语言。绝对的信赖,彻底的同志,没有欺骗的世界让这成为可能。 即使是身形步法非同一般的haluha,面对四面八方的同时攻击也无法应付,她一边杀伤追上来的面具剑士,一边向后退。 这段时间,“4”的魔法完成了。这是他过去独自冒险时学会的高级攻击魔法“雷电鞭击(lightning viper)”。如同名称所示,是操纵闪电的鞭子席卷敌人的魔法。杀伤范围广阔加上可以细致操控,无论是多小多敏捷的怪兽都几乎无法躲闪。 仿佛热油一般发出噼啪的放电音,雷电的绳索就在他手上。等同伴们都离开攻击目标的同时,他沉默地将雷电举起,用尽全力对着haluha猛地挥下。 会自由变化形态的雷击,逼近了幼小少女! 这时,haluha将刀子插进了因为脚踝被砍中而倒在地上的剑士的腹部—— 然后就那么扔了出去。 当然,她扔的不是剑士的身体。 而是个细长、弯曲、柔软的东西。因此它和雷电鞭子自然地缠在一处,干扰了雷电的动向。随即发出烧焦的恶臭,被扔到了本不是雷电攻击方向的位置。 ——据说,人类的肠子,长度大约是身高的五倍左右。 “这……!?” 绝招雷电鞭被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制住,“4”一瞬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或许可以强行拉回雷电鞭攻击haluha,但这个想法已经没有机会实施了。 ——为了使用雷电鞭打开的空隙,被带着三角帽的少女以惊人的速度插上。她在前进路径上施放“炸裂火球”,起跳踩中,利用爆炸的反作用力,像疾风一样袭来。 “4”最后的意识里,刀尖插进面具的窟窿,碰到了眼球表面,令他浑身恶寒。 同一时刻,克兰普和米珐为了阻止haluha乱来正赶向战场,却没能如愿。 因为他们这边也有面具人的战士发起攻击。发起攻击的只有一个人,这家伙一开始就无视了haluha,摆出拳击手的前倾姿势向克兰普突击。 面具上的数字是“44”。从扩张模式来看,角色名是尤思拉,性别女。从目测的数值来看力量和克兰普基本相当。 “等一下,我不想战……” 即使这么说,对方也不予理会。毕竟,这个时候haluha已经杀死了好几个面具人。明显和haluha有关系的克兰普和米珐,对方当然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戴面具的尤思拉不由分说地攻了过来。和其他面具人不一样,既不是剑也不是魔法,而是用拳头。 克兰普仓皇躲避,但脸颊还是擦伤,溅出graze hit!的血字。 这是名叫「流星拳(knuckle shot)」的格斗技能,拳头有着子弹般的出拳速度,堪比职业拳击手的刺拳。要躲避全凭出拳时的角度做下意识的判断。 “唔……” 交涉果然是行不通。而面对如此老练的对手,不作出反击的话自己反而有危险。这种情况下自己绝不能被打出游戏,扔下haluha不管。 (所以我才说不要对春羽出手!) 事后想想,才意识到被甚目诓骗了。“放心吧,如果我们认为有危险就会主动让你们退出游戏的。”——说是这么说,haluha对其他玩家造成危险就可以不理会吗!? 克兰普在心里咂舌,拔出腰间的片刃剑——同时,以剑身抵挡住了拳击。近处一看,尤斯拉的拳头上带着锃亮的护手。 随后,克兰普和尤斯拉展开了极近距离的激烈交锋。因为实在太近,既无法加入战局也无法从旁支援。米珐焦虑地大喊。 “哎哟!这可怎么办!?需要什么歌辅助吗?” “米珐去阻止haluha,问清楚那个中学生的事!现在这样该不该打都不知道!” 现在唯一要确认的,是那个有着神奈樱面孔的角色到底是不是樱本人。如果不是,春羽见到她的反应不会那样激动。可她为什么会是“幽灵”,为什么古怪可疑的面具团体要攻击她,不搞清楚这些,就无法收拾局面。 几个月的“夫妻”不是白当的,米珐立刻就心领神会,向着haluha发狂的地方赶去。尤斯拉没有追赶米珐。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她好像从一开始就盯准了克兰普。 “——可恶!” 克兰普后跳几步拉开距离,躲开铁拳风暴,随后立即连刺数剑反击。和尤斯拉的技能一样,这也是手动操作做不出的高速突刺技能。无论对方是闪避还是防御,都难免身形失衡,只得退后——这是克兰普的如意算盘。 “唔喔!?” 自己丢人的惨叫和算盘一样响亮。他伸出的手腕被尤斯拉抓住,以柔道中一击制胜的动作扔了出去。完全超出预料的反击,令克兰普没能调整好姿态,硬是摔在地上。 没有料到的原因,在于这并不是游戏里那种“满足一定条件就会发动,无视物理情况强制抓住对手并自动投掷”的指令型投技。游戏中的投技技能都有独特的准备动作——必须摆出特定的预备姿势——但刚才并没有。这完全是玩家的手动操作,也就是尤斯拉以本身的格斗技巧摔倒了克兰普。 除了武器以外的手动操作,攻击不会减少耐久值,但依然有冲击力。克兰普后背受到地面撞击,呼吸困难,他强忍着站起身,再次用自动指令的高速打击来迎击尤斯拉。 此时的克兰普—— 在笑。 (这家伙真厉害!这种打法,创造系统的母亲绝对没有想到!) 通过游戏系统设定的技能使出超脱现实的高速攻击,和玩家本人在现实中掌握的柔软体术,两相结合,而且水准非常之高。这已经是一种新的格斗技巧了。 (这是发现!是发明!即使不是游戏开发者也能在游戏里创造新事物!而且,她的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本身就不一般。这家伙会是个超强的「ctg」玩家!) 游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妙,他恨不得向对方致以崇高感谢,被她打个落花流水。不,他不是变态。只是对他来说,眼前的人是一个告诉了他“这个游戏的乐趣”的恩人。春日井游一直想的都是“要把「ctg」这个游戏玩完”,他对这个游戏的执念就是这么强。 可惜,现在不能单单沉浸在棋逢对手的喜悦中。此刻的克兰普并不是无牵无挂的冒险者,根据那个“幽灵”的真身如何,甚至无法愉快游戏。 “不好意思……我必须赶快到那孩子身边去。我要下狠手了。” 他神情一变,出言挑衅。尤斯拉毫无停顿地继续突击,而克兰普右手举剑—— 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的左手腕。 “嗯!?” 手腕的伤口上喷出了大量的鲜血,血液正喷向尤斯拉的面具,形成self hit!的血字,遮挡了她的视线。 尤斯拉当即停下脚步,而克兰普贴身向前,用剑柄殴击对方的头。跟着借对方向后仰的动作,将其绊倒在地。克兰普脚踩住尤斯拉的肩膀,剑尖抵住她的脖子。 这时克兰普左手腕的出血已经停止,消耗耐久值的同时开始再生。克兰普勉强忍住了突然失血带来的精神恍惚,开始以这个不太合适的姿势谢罪。 “haluha……我家孩子做得太过分了,我道歉。对不起。现在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就这样收手?” 尤斯拉,「44」号面具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不过,第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回应。那是像沙子一样干哑的声音。 “还是这么……胡来的打法。” 这做法的确很“胡来”。虽说虚拟世界里屏蔽了痛觉,但自己去切割身体的一部分这种行为,一般会有生理上的厌恶感。在这个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里,只有游这样彻底贯彻“反正是游戏”这种超然想法的人才没有心理压力,敢这么做。不过尤斯拉的话让克兰普有点疑惑。 “‘还是’……?” 尤斯拉没有回答,只是干脆地摘下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面是刚刚才见到过的,神奈樱的脸。 “咦……?” 克兰普大为不解,握剑的力道轻了。“尤斯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用护手拨开剑尖一跃而起,在克兰普犹豫是否要追击的空档里,她已经拉开了距离。 而尤斯拉再次摆出了格斗姿势——但她又放下了拳头。看样子,因为haluha的暴威,面具集团已经近乎全灭,剩下的几人也开始边打边撤。haluha本想继续追击歼灭,但被米珐紧紧抱住,就此停止。 “……现在我选择撤退。” 尤斯拉向后跳了几步,和其他面具人汇合。虽然面具让声音有些含糊,但无疑是樱的声音。可是,那个缺乏感情的声音让克兰普感到强烈的违和感。 “下次再交手。” 就这样,结局。 克兰普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她消失在扩张视野的有限范围里。 ◆ “……怎么样?” “总之……比期中考试差了不少。” 翡翠树海的古怪遭遇过去第二天——春日井游和钉宫美遥,在教室里的座位上抻懒腰。 那时他们正犹豫是否要追赶面具人,却发现“幽灵”们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又搜索了两个小时,结果一无所获。甚目叫他们回来,退出游戏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再之后,游和美遥听着春羽的睡息,坐在床上准备考试。熟睡的春羽像小乌龟一样趴在游的背上,好像想要什么,不断地伸手。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结果她说什么也不放开了。总之,两个正当青春的高中生严重地睡眠不足。 期末考试第一天,偏偏又是平均分最低的难关,数学。因此两人心情相当沉重,刚刚转校的美遥虽然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体谅”,但还是轻松不起来。 “春日井君就好了。你擅长理科吧?” “只是相对其他科目而言啦。比不上真正会学的人。” 其实,都怪「ctg」里发生的事,脑子里被面具和数字闹得一团糟。游忍住哈欠,站起身来。考试日的中午就可以回家。 “今天的晚饭由我买——” “师父——我们一起走吧!” 背包挂肩的游刚想和美遥说话,一个高亢的声音让他闭上了嘴,转过身去。 同班同学塚见八户子来找美遥一起走。八户子是个开朗的女孩,自从美遥转学以来她就一直和美遥要好。只是游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喊美遥“师父”。 “啊,塚见。” “我们在站前的‘露草园’复习考试内容吧。野木和六角也会来。” 再一瞧,塚见身后是班级委员野木直,和带着厚厚眼镜的六角莲子。顺便一提,“露草园”是以蛋包饭超好吃而闻名的餐饮连锁店。 “对不起,今天我必须早点儿回家……” “哎……师父家里可真严呐。那,我们一起走到站前去好了。” 实际上只是想尽早回去和春羽玩罢了,不过美遥还是告诉同学们自己的家里门限很严格。不过,从游零零碎碎听来的情况看,美遥的母亲是个非常严格的人,这种感觉总是没错的。 美遥对旁边的游行礼再见,做出外人的模样。塚见也跟着举起手。 “再见了,春日井君,明天见。” “那就再见啦,蠢……不是,春日井君。” 这一星期,不知为什么总会发生被女孩们说错成“蠢男人”的情况——更奇怪的,连班主任樋口老师都说错过一次——对这件事,游决定不予深究。只要不去想它,就不会觉得可悲了。 (钉宫也不容易啊……) 和班上的女孩们关系亲密虽然是好事,但本来就十分怕生的美遥,一方面要严守游和春羽的秘密,一方面要搞好人际关系,也是十分辛苦。 一个人有两种生活。人世间千奇百怪,倒也不算多么稀罕的事。 想着这些,游独自走向走廊。将昨晚就一直郁积在胸中的疑云,说出了口。 “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分裂成两个人吗?” 昨天的“樱”和尤思拉。如果只是模样相似倒还好说,但那个“樱”认识春羽的模样,“尤思拉”认识游的模样。这不可能是偶然。 因为那两个人都逃走了,这个谜团的线索也就此中断。不过收获是有的。 “下次再交手。” 游对这句话,有着强烈的预感。 下午太阳正当空的时候,游又来到电玩中心。这地方离学校不算远,只有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游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刚上高中的时候。当时他神色消沉、无精打采,幸太出于关心,带他到这个电玩中心散心。和春羽去过的收费制电玩中心不一样,这里是面向大街的大店铺,店面还同时经营网咖。 就在这家店二楼的对战框体设施,游遇见了她,奇迹般的赢得了艰难胜利。 “你来了。” 神奈樱。她的外貌和一周前与春羽一起看见她的时候相比没有变化。但是,今天她没有穿男孩子气的 运动衫,而是穿着整洁的水手服。 她坐在店入口处附近的硬沙发上,用同样生硬的表情看着游的脸。 昨天退出游戏之后,甚目通过一些渠道进行了调查。甚目告诉游说,这一星期里现实中的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每天都正常上学,没有逃课。可是,她今天却提前离校,呆在这里。 “因为昨天的事情,我只有你这一个线索。” “对我们来说,接触你们的线索只有你和春羽。所以我在等你。我认为你迟早会来的。” 上一次见面时那种火爆脾气和激动的态度完全不见了,她的声音沉稳而礼貌。这种语气让人觉得缺乏情感,反而觉得之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要好些。 违和感。这种违和感更让游深信,眼前人是昨天与他交手的尤斯拉。 “这么说……你有所改变这件事,还有和你一模一样但状态文字却不正常的‘幽灵’,你会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吗?” “是的。伊奎·利布琉姆她想见你。也就是说我想让你和伊奎·利布琉姆见面。伊奎·利布琉姆会实现你的愿望。” “伊奎……是谁?” “是我们的中心。另外,今天你是一个人来吗?” “……因为我希望尽可能独自解决。” 在游心里,还是不想让春羽和美遥卷进「ctg」的问题。这里面既有「ctg」是母亲制作的游戏带来的责任感,也有不想让新纳蔓世称心如意的反抗心。 “是吗。” 樱干脆地结束对话,站起来走向店内——错了,她穿过入口走向了网咖。游也连忙追上去。 “喂、喂!你想做什么?” 樱在前台要了一个两人间,把游带到了单间里。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感觉只是用滑门把图书馆的自习室大小的空间隔离开而已。这里有一张两人坐的大沙发,还有可以兼作电视的笔记本电脑——以及「ctg」的终端设备雷米尔。 樱坐在沙发上,即刻开始安装雷米尔。她戴上头部装置和颈部装置,看起来就好像被器具束缚了一样。 因为是春羽的朋友,就不知不觉地把她当成孩子。但在这么狭小的房间里两人独处,果然还是会感到紧张。夏天的轻薄衣服也推波助澜,展现着修长健康的四肢。她似乎有进行什么运动,微微显出肌肉。黑色的沙发背景使得这幅年轻身躯更加鲜明。 樱没有发现游的这些细微动摇。 “请你也戴上设备登陆游戏。我在莱安卡里切的教会等你。” 樱按下雷米尔的电源开关,进入了「ctg」的世界。 ◆ 樱并不需要等待。上次莱安卡里切下线的克兰普,立刻就在莱安卡里切的教会上线了。 而情况也不出克兰普所料,迎接他的果然是昨天交过手的少女尤思拉。她依然戴着鼻子像鸟喙一样凸出的「44」号面具,以及毫无特征的斗篷。 既然今天对方不会突然发起攻击,那就用问题来代替问候吧。 “……你那个打扮,不会和其他同伴搞混吗?” “没有人会分不清食指和中指。” 她的回答似是而非。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仔细想想,虽然不知道大脑如何识别每一根手指,但实际上五根手指即使进行高协调性的动作也可以毫无差错。 见克兰普不说话,尤思拉静静地向外走去。她毫不犹豫,走出教会、穿过小镇的街道、离开黄色砖瓦的官道,径直向着翠绿色的树海深处走去。 两人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气氛尴尬。即使想要说话,一提起“幽灵”或是另一个“樱”的话题,对方也不会回答,只能等见到那个伊奎之后再说。 “我能问一件事吗?” 所以克兰普问了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 “神奈樱,为什么那么执着,一定要和我……和春日井游在游戏里再战?” 他问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事。那种执着可不寻常,就好像游自己对「ctg」的执着一样。 “……” 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克兰普本以为被无视了,对方却给了回应。 “因为如果不那么努力,谎言就会被揭穿。” “谎言?” “我过去曾练习柔道。” 话题突然跳转,克兰普默默听着。自己昨天被她摔个正着,自然也很好奇。 “当我比春羽还小好几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去父亲年轻时参加过的柔道场练习。一开始我只是觉得通过运用身体摔倒比自己还高大的人很有趣,不过我似乎很有才能,被周围的人大加赞赏,捧上了天。上小学时,我对自己是特别人才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我认为,既然自己得到上天的恩惠,就必须有所回应,付出配得上这份才华的努力。后来运气也站在我这边,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在全国大会个人赛上拿到冠军。” “真厉害……” “——许多人也像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我得到了他人的期待,也回报了他人的期待。可是,这样的日子某一天突然结束了。我在练习的时候,因为疲劳造成的注意力涣散,肩膀受了伤,而且是无法彻底痊愈的伤。虽然已经恢复健康,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但已经不能剧烈运动。我的人生就这样迎来了一个结束。” “……这……” 要反驳她的话并不困难。但是克兰普明白,这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年轻可以搬弄唇舌去议论的问题。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尤思拉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讲故事。 “如果是个帅气的理由就好了。如果是因为朋友被坏人袭击,为了保护朋友而受伤,自己就可以为之自豪了。但并不是这样。只是我练习过度,明明有察觉,却乐观地认为谁都会有这种情况,因为一时的劲头而毁掉了一切。” 自作自受而已……而且是不起眼的、普通的、极其丢人的,连失态都称不上,只能得到他人一点点的同情,甚至想怪罪到别人头上都不行……被这种失败毁了前途,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对于自己梦想的破灭,樱希望至少要有个理由。 这可以理解。游突然失去母亲的时候也茫然失措。他甚至粗暴地想过,你要死就死,起码要走个像模像样的顺序吧。那种突如其来的离开,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的死亡。 如果真要去思考其中的意义……不,现在先说樱的事。 “不可思议的是,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改变。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可是父母、同学、道场的人,对待我的态度却毫无变化。” “这个,是因为不想让你压力太大吧。” “是啊。可是反过来说,难道这件事不值得他们有所表态吗。我练了将近十年的柔道,周围人给予了许多期待。虽说他人不明白我的心思很正常,可是他们这种状态与我自己的失落感相比,差距太大了。我并不恨他们。只是,自己相信的价值观和他人的评价出现了这种差错,让我充满迷茫。我过去所坚信的……所谓‘生命’,居然全都错了。” ……或许,樱是想对那些人道歉。她希望那些人会把她的错误看得更严重,以严格的态度去批评她。 克兰普微微想起了莫梅特·葛佩莉亚,她笨拙地顺从了自己被定义为错误的事实,一直追求着罪与罚。 “就在那之后,我开始休学,沉迷在游戏里。父亲担心我自暴自弃,就给我买了雷米尔。我第一次进入「ctg」的时候大为感动,因为我可以不在乎受伤,使出全力活动了。可是正因为这游戏太过真实,热衷了一段时间后,我微微地感到了它与现实的差别。越是玩这个游戏,我就越清楚实际 上自己根本不能这样运动的事实。我当即感到了空虚,玩的时间也逐渐减少。然后,我就开始热衷格斗游戏了。” 终于说到这里了……说回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冷静和客观,让克兰普感觉有些不对劲。更何况,这个樱以前是那么冲动,那么情绪化的人。 尤斯拉的声音,简直像乌龟壳一样平淡生硬,始终淡然无波动。 “这种不远不近的感觉很好啊。稍微脱离现实,又有鲜活的对手,可以剧烈地运用眼和手。而且,好像和柔道一样,我在这方面也有才能。懂得规则和理论之后,对战从来没输过,排位提高之后也得到了周围人的称赞——总之就是心情愉悦,可以作为替代品。” “可是,所谓的替代品也就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所以为了不让这个谎言被揭穿,为了让我自己心情愉快,我拼命地对游戏下苦功。和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输’去拼命练习柔道一样,也去拼命地练习游戏。然而,某一天,我却输给了一个全无斗志的人。” “呃……如果是说我的话,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斗志……” “那么,就是又愁眉苦脸又嬉皮笑脸的怪人,或者是窝囊废。我居然输给这种人。” ……这里要是向她道歉就更加重这个印象了。克兰普保持沉默,等她继续说。 “那之后,我每天都到电玩中心去,与电脑的普生八十吉对战、与使用普生八十吉的玩家对战,详尽钻研网上的普生八十吉分析,自己也去使用普生八十吉,把普生八十吉钻研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结果全是白费功夫。”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不会。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见到你。” “哎?可是,你——” “其实我害怕再战时又输掉。我害怕失去难得找到的‘替代品’。可是,如果从你这里逃走,我又会意识到自己的自欺欺人。我在心底暗暗祈祷再也不要见到你,同时又去寻找你。” “所以是谎言。” 神奈樱失去了从小到大的精神支柱,为了填补空白,她寻找可以让她全心投入的东西,那就是「ctg」以及对战型游戏。 可是她依然害怕失去,结果就是对游戏的胜负极端执着。游一时的心血来潮威胁到了她的心,使得她不得不装出一副追寻游的样子。 “……如果再战一次,我也要用拿手的角色战胜你。” 虽然克兰普明白不是一回事,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你的确是个天才。动态视力、反射神经、空间把握能力……你有普通人凭锻炼根本达不到的才能。我之所以能赢,只是偶然技高一筹,是千分之一的偶然。昨天你将技能攻击和自动投技的结合战术也很出色。你……即使不执着于游戏,也能发掘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所以你不需要这样逼迫自己。克兰普想这么说。 “你不必介意。” 她干脆地打断话题。 “已经,结束了。” 之前长篇讲述的神奈樱的过往,仿佛就像没讲过一样,就此中止了。 其实现在的尤斯拉身上,也有一种和过去一刀两断的感觉。她的表情和口吻,都与过去见过的少女相去甚远。无论发生了什么,一星期之内有这种转变都太不合理了。这和另一个“樱”有什么关系吗? 随即,克兰普来到了可能会找出答案的地方。在树海的最深处,有一栋十分突出的异样建筑。 建筑的外观是一座塔,墙壁、地面,全都用透明的水晶筑成。透过玻璃甚至能看清楚整栋建筑的构造。在塔中,戴着相同面具的玩家们仿佛是一群鸟儿,视线整齐划一地集中在克兰普身上。 看到这一幕,克兰普也不禁后背发冷。 尤斯拉转过身来抬手展示水晶塔,平静地向克兰普介绍—— “欢迎来到水晶宾馆。这里是‘没有谎言的世界’。是我们「水晶世界」理想的城堡。” ◆ 同一时刻,另一方面—— “唔……总之没事啦。我借住的家庭和学校,大家对我都挺好的。” “别唬人哦?觉得难受了就立刻回来。你妈妈那边我帮你说话,你离开合唱部的时候要是和我商量——” “和妈妈没有关系……小彤你自己和男朋友吵架的事情怎么样了?” “哎唷阿遥喂……你别让我想起来呀。” “啊……原因是啥来着?” “感觉啊……他不把我当回事啊。你记得我们班的西山吗?那女的长个倒三角脸,装像知识分子似的。佐野君最近要换电脑,那女的好像挺了解,两人就商量到一块儿去了。我就觉得不是味儿,要佐野君教教我电脑。结果他直接一句‘教了你也学不会’。就算我不会你也不能这么说呀……” “我明白!” “呜哇!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妈妈,声音好大哦。” “男人啊全都是这种玩意儿,性格那么恶劣的发小怎么就对上眼了呢。本以为是他变态,结果又开始追辣妹中学生了。稍微碰上点儿危险就把我和孩子扔的远远的。就算我不能像他和春羽一样战斗也不带这样的!今天回家时也是啥也不说,发邮件说‘我晚点回去’,你不会打电话啊!叫人多担心!” “等、等等阿遥,冷静冷静!你怎么啦?” “……怎么,我就没半点好?干什么这样对我啊?” “怎么突然就开哭了?话说怎么啦,是说阿遥的男朋友?” “才不是呢!我哪有那么傻帽的男朋友!” “妈妈怎么了?要吃点心吗?” “先不说有没有,从刚才开始就有个小孩声音是怎么回事啊!?” (注:这一段美遥用的是方言,所以说话的感觉有很大不同) ——就这样,钉宫美遥在客厅里晾好洗干净的衣服,结束了和家乡朋友的电话。 发泄一通的美遥下定决心,站起身来。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春羽也站起来学她的样子。 随便发了一封邮件就不回家的游,多半是在调查昨天碰到的怪现象,去见神奈樱了。这是美遥的直觉,多半不会错。毕竟神奈樱还没和事件产生联系之前,游就一直在找她了,现在更不会放她不管。 在美遥连番追问和(用严苛的视线在精神上)攻击下,甚目已经老实交代,昨天游向她询问过樱经常出没的地点。 游戏与现实,美遥和游作为伴侣已经一起度过三个月了。游的想法她自然“心有灵犀”。 游一定是害怕会出意外,所以才瞒着美遥自己行动。美遥偶尔会觉得,游也把自己当作孩子看待。 虽然自己在学校里交朋友就已经很不容易,在「ctg」里像对付莫梅特或昨天那种情况时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两人毕竟一样年纪,米珐也在不断修炼来支援克兰普。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如此,必须让他见识一下自己出色的一面。 游抛下自己和春羽去和那种女人幽会,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面具人与“幽灵”之谜,美遥要自己独自解开。 呃,如果真那么顺利就好了…… ◆ ——本以为不会那么顺利。 结果,猜不到一个小时,米珐就成功和一部分“幽灵”相遇了。 她登陆「ctg」之后,在莱安卡里切的城镇里收集消息。正当她走在街上,突然听见小巷里一个很小的声音在喊她。 “太好了,你是昨天那几个人中的,今天你也来了。” 那是两名用兜帽遮住脸的“幽灵”。米珐隐约记得昨天的冲突中 见过他们。 一个是略显高大的女子,另一个是兜帽下留出侧散发的娇小女孩。后者躲在前者的背后。 “昨天真对不起……可是,我们不得不逃离那些「cleric」(教士)……” 然而实际上向米珐说话的却是小个子一方,像盾牌一样的高挑少女一脸胆怯,和牵着米珐的手,乖巧有礼貌的haluha互相观望。 美遥心里也不想带春羽过来,因为她不希望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当春羽说要一起来的时候,她也拒绝了。可是春羽说: “小樱她好像有困难了,春羽要去救她。” 春羽的态度很坚决,而且帮助朋友这个理由也不好反对。美遥自己本身就是因为讨厌游让她置身事外才要自己行动,就更不好意思拒绝春羽了。 最后是和甚目约好了,“即使对手不是新世种,一旦发生昨天那样的战斗也要从外部让春羽退出游戏”。在这个条件之下,美遥带着春羽来了。 “那个……我们实在有难,希望能借助okg的力量。” “o-k-g?” 然而“幽灵”她们要找的人不是米珐,而是对陌生英文连连眨眼的haluha。 就这样,米珐和haluha被带到了“幽灵”们的秘密住所。 说是住所,只是树海边境的一条河岸边,因为茂密葱郁的森林而被遮掩起来的空间罢了。有十几名“幽灵”在这里栖身。他们所有人,用扩张模式看的时候名字都会模糊化。 所有人的视线都击中在米珐和haluha——主要是haluha身上。兜帽下的阴森眼睛露出强烈的警惕。米珐把haluha拉到自己身边抱住她。 “呃,虽然你们说要求助……能不能先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米珐对带她们来这里的两个女孩说话。高挑的女孩叫杏,矮小的女孩叫莲。她们还没说话,有人就抢了先。 “小樱!” 应和haluha喜悦的声音,昨天的“樱”摘下兜帽大步地走过来。米珐对她做了个僵硬的笑容。 “你是那个时候的神奈樱……对吗?” 从相貌和动作中,还能依稀看出前些天见到她时,当时她的模样。眼前的“樱”穿着系统初始的便装和带兜帽的风衣,基本就是初期装备。 在电玩中心时她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不见了,现在她仿佛被吓破了胆,老老实实的。她怯怯地看了看米珐和haluha的脸,略带警惕地问: “……你们才到底是谁啊?在电玩中心时看到你们,还以为只是玩母子游戏的怪人……你们不是一般的玩家吧?” “我是春羽呀……?” 米珐怀中的小家伙首先出声回答。听到春羽的声音里有些不安的微颤,“樱”疑神疑鬼的眼神立刻就消失了。 “不、不是……这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是个好孩子,米珐心想。和春羽在浴室里花很长时间对自己讲述的一样,神奈樱虽然有些暴躁,但实际上性格很善良。看她基本没有怎么改变自己角色的相貌,也能看出她性格比较朴实。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可美遥觉得自己对她熟悉地就像老朋友一样。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是定位略显奇怪的玩家。不过,你们……唔,我不想和春羽的朋友成为敌人,绝对没有这种想法。至少请你们相信这一点。” 抱紧乱动的haluha,米珐尽可能地传达自己的诚意。“樱”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哼”了一下,为难地挪开眼睛。 “……无所谓了。毕竟从结果上看,是你们帮了我们。就算你们是敌人,状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就说给你们听好了。” “谢谢。” “樱”正要开始讲,她又突然低下头,望着haluha。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okg啊……在电玩中心的时候明明笨成那个样子。” “o-k-g?” haluha和米珐都一头雾水地乱眨眼睛。刚才也听到了这个词语,这是什么暗号吗? “什么意思?” “是over kill girl的缩写。现在游戏各处都传遍了……据说在枪手之墓,有个孩子干掉了几十个暴走的npc。有人说是解除了旅行玩家限制的作弊者,有人说是官方准备的物理性debug系统……各种帖子里争论不休。 而给她的代号就是‘超虐杀幼女(over kill girl)’,我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以讹传讹……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才明白,那的确是okg。” “呃、嗯……和传说一样,完全蔑视规则的凶残打法……” 旁边的杏也细声细气地表示同意。虽然只是传闻,但似乎也广为流传了。 “呜……我家孩子变成都市传说了……”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从不查看系统消息以外内容米珐抱头发愁,而haluha本人用脸颊摩擦着米珐的手,有些害羞地扭着身子。 “哎嘿嘿……好害羞哦。” “这不是夸你啦……” “因为,okg听起来就像电视机里的明星一样哦。明星,不是会活泼地唱歌跳舞吗。haluha,长大了之后就和妈妈成为明星吧?妈妈唱歌,haluha就和观众们握手。” “喂,你之前不是说要当相扑吗。” “樱”弯下腰去,弹了一下haluha的额头,haluha赶忙闭上眼睛。“樱”笑着看看她,抬起头说: “说起来……今天,那家伙不在吗?你管他叫爸爸的那个。” “爸爸没从学校回来哦,他给haluha去买巧克力蛋当礼物啦。在商店里找不到很麻烦,但是haluha的拉斯普酱玩具就差一个了,好想全部集齐呀。” 巧克力蛋是一种蛋形的巧克力,里面装有很小的玩具,是春羽很喜欢的零食。根据时节数量极端稀少……虽然对不起春羽,不过游大概已经把礼物的事情给忘了。 看到“樱”不得要领,米珐谨慎地回答说: “他……克兰普有别的事情要调查。” 应不应该把游去见现实中的樱这件事说出来,米珐无从判断。 “樱”对此似乎没有起疑。 “是吗……他的事情我也调查了,圣甲虫的钳子。虽然被okg掩盖了光芒,不那么出名,但也略为人知。” “噢,据说他用奇妙的技术击败了名叫莫梅特的玩家杀手……” 这回是莲开口说话。她依然有些胆怯,语气里带着试探。“樱”微微点头。 “春羽说过‘爸爸打到了莫梅特’,所以我找到了他。这下子终于能洗雪电玩中心的耻辱了,本教人高兴……现在却不是时候。” “樱”一脸想哭的表情——这是第一次见到。米珐靠近“樱”,问起事情的核心问题。 “告诉我吧。为什么,那群面具人里也有你?” “樱”先从自己记忆错乱一事开始讲起。 为了寻找克兰普,神奈樱每天晚上都登录「ctg」。备战终将到来的对决,增强自己的角色——尤斯拉。她在游戏中各处积极进行战斗和任务,提高等级。 就在修炼过程中,尤斯拉来到巫师之墓,遇到了公会「水晶世界」。这个公会的成员好像疫病医师一样,都用面具遮住上半脸。 听城镇里的传闻说,这个奇妙的团体是几个月前建立的。起初,公会会长是一位鼓吹反常主义的青年,名叫诺亚。 “你们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正价值!人类终究是动 物。因此,无论如何提高精神的修养、强调心的高度,一旦肉体受迫,就会变为野兽。 伤痛、疾病、衰老,这些都会从生理上干涉大脑的运作,侵蚀高尚的品德。 不过!在这个假想世界,精神不受肉体弊端的影响,始终保持安定!不必惧怕伤痛、不被欢愉束缚,只要能抛弃精神上的欲望——真诚的世界,没有谎言的世界就可以实现! 是的,完全透明的世界,「水晶世界」!来吧,和我一起努力,在新世界里探索真实吧!” 可是,不管是多么高端的虚拟世界,「ctg」的玩家们让把它视作游戏,这些人全都是比普通人更追求刺激的人。很少有人能接受他这种谨慎克己的思维。 因为充满了宗教气息,招募方式又略显强硬,几乎无人加入这个公会。当时玩家们都觉得这个公会将自然消亡。 在这种状态中。 某个少女加入公会之后,风向变化了。一位少女突然出现在不分昼夜四处说法的诺亚面前,无表情地听完他的演讲,之后这样说: “没有谎言的世界。如果你想实现愿望,只要你成为伊就好。所有人成为伊就好。” 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这是蓝发少女的名字。她大概十六、七岁,外貌有些中性,身材像一棵年轻的树一样挺拔。她身穿轻薄的长袍站得笔直,像个幼小的孩子。 当时伊奎做了什么。「水晶世界」将那种行为成为“均化”,直到现在还在进行,而外界依然对此一无所知。而就是这种行为,将一切改变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水晶世界」开始在巫师之墓的街头进行占卜活动。伊奎的占卜百发百中,特别是对人际关系的烦恼,她的解答总能让客人满意。从前知道诺亚有何种评价的人当然觉得这很可疑,但年轻玩家们好评如潮,盛况空前。 后来,热心的来客们逐渐成为「水晶世界」的公会会员。得到几十人份公会资金的「水晶世界」,买下了官方卖给公会的据点建筑水晶宾馆,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水晶宾馆位于巫师之墓的树海深处。在那里,「水晶世界」继续进行着“均化”和占卜,会员人数也在一直增加。就是那段时期开始,公会成员们都戴起了鼻子尖尖的面具,自称「crystal cleric」。 尤斯拉了解到「水晶世界」,是因为某个过去一起参加过战斗任务的玩家向她介绍的。这个人就是高个子少女杏,她很喜欢占卜,邀请尤斯拉一起参观水晶宾馆。 在那里,尤斯拉向伊奎·利布琉姆提出的占卜请求,就是寻找圣甲虫的克兰普的所在地。可是,伊奎用淡漠的眼睛望着尤斯拉的脸,说出毫不相关的事情。 她的声音就像小铃铛一样清脆。 “你希望撒谎吗?” “哎?不……我讨厌撒谎。” 那很卑鄙,尤斯拉回答。伊奎点点头,然后徐徐抬手。她的纤纤细手,像幽灵一样白皙。 “那么,就实现愿望吧。只要你成为伊就好。所有人成为伊就好。” 伊奎的手指碰到了尤斯拉的鼻尖——当时这个尤斯拉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所在地变成了最后去过的莱安卡里切教会。game over的时候也会重回这里,但那是重新登录游戏以后的情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飞回来。 而且,全部装备都消失无踪,变成了初始服装,视野也无法切换成扩张模式……最严重的是无法打开游戏菜单界面,也就是说她无法退出游戏。 雪上加霜的是,教会里的其他玩家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这样她更加心慌意乱——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状态显示文字是乱码,别人怀疑她游戏作弊—— (怎么了?我,发生什么了?) 总之,尤斯拉觉得自己被「水晶世界」的人算计了,再次前往水晶宾馆。可是,在水晶宾馆门前拦住尤斯拉的——却是尤斯拉自己。 不只是相貌,她的装备和自己失去意识前使用的东西完全一样。更关键的是,那种将半自动格斗技能和手动操作的格斗技术组合起来打法,毫无疑问,是尤斯拉自己摸索研究出来的本领。 然后,尤斯拉就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尤斯拉杀死了。 她又回到了莱安卡里切的教会。连game over都不行。 唯一的安慰是,和自己一样穿着便服的杏也出现在教会,还有了解实情的人告诉了她真相。他们和尤斯拉与杏一样,都是「水晶世界」的受害者。 “「水晶世界」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那个人是怪物!她能让这个虚拟世界的玩家角色分裂!” “——让玩家……分裂?” 米珐听了这番话哑口无言,并非不相信,反倒是因为相信所以才格外吃惊。普通的玩家或许很难相信,但是米珐她们知道莫梅特,那是个拥有特殊能力,会让人类的感官反应错乱发狂的人物。 而“樱”——不,尤斯拉似乎不这么想,她郁闷地解释说。 “我可没有撒谎。他——克兰普看见了吧,那个我。” “是啊。我是因为相信才吃惊的。可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别问我方法。我们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尤斯拉看了看杏和莲,继续说: “从那以后,我和杏还有那些遭遇相同的家伙们一起藏在森林里,东躲西藏……呆在镇子里会被人认为是作弊者,而且「水晶世界」那帮人也会到镇子上去招人。 那帮人好像很讨厌别人和自己有相同的脸,每次见到都会攻击我们。昨天也是一样。明明是他们要分裂的……” “可是,被杀死了也会回到教会吧?” 那就无所谓啦。haluha这样安慰她——尤斯拉狠狠地咬牙。 “怎么可能无所谓!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平安回到教会……不只如此,我们从游戏和现实两方面都失踪了,为什么就没有人知道呢!” “对不起……” 米珐诚恳地道歉了。haluha屏声禁气,表情凝固了。尤斯拉看见她的表情,又低下头,用强压怒火的语气说: “不知道是不是数据故障,我们无法通过教会的转生镜,连逃离巫师之墓都不行……” “官方没有收到报告吗?” “不知道……有几个被害者,也通过认识的玩家向官方报告了,可是没有回音。” ……这恐怕是因为,人类平衡研究所的上层机关把事情压下去了吧。那些人把新世种的完成当作最优先事项。和莫梅特引发的连续昏迷事件不同,这次没有现实性的被害人,所以事情没有公之于众吧。 毕竟此时此刻现实中的樱还在普通地上学。至少在发生异常问题之前,是不会展开积极调查的。 “……我被关在这里,已经四天了。有些人已经被关了几个月,我也是迟早的事。可是,其他玩家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说,就算我们消失了,外面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吧……” 尤斯拉心灰意冷,大喇喇地躺在地上。 “别说能不能回去了,我们有地方可以回去吗?” 她用手臂遮住脸,好像要哭了一样。 可是虚拟世界里哭不出眼泪。 注:在这里稍微讲解一下名字 莫梅特·葛佩莉亚(memento coppelia)。memento,遗物、纪念品之意;“葛佩莉亚”,来自19世纪古典芭蕾喜剧《葛佩莉亚》。葛佩莉亚是葛佩利乌斯(coppelius)博士仿 第三章 scanner friendly(朋友扫描仪) “唔……啊……” “睡眠不足?” 两天的期末考试结束,放学后,到处都充斥着学生们黯淡的悲鸣。 在营业时间缩短的学生食堂一角,游发现冬风强忍着大大的哈欠,就从她身后询问。 冬风转了半个头过来,也没说话,就又重新看向手边的电子终端。 “真少见呐。” 游说的是冬风的眼镜。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她只有在上课时才戴眼镜。看来现在正在预备考试。 说少见,是因为很少见到冬风为了预备考试熬夜。她平时总是胸有成竹的态度,只要上课认真听讲就不必考前抱佛脚。 虽然冬风对自己的搭话保持沉默,但她好像还是有些烦躁,没有转头直接问道。 “……你有事吗?” “啊……怎么说呢,想和你说说话。” 感觉自己说了很不好意思的话,不过游还是忍耐下来,坐在冬风对面。 游有些不确切的预感。伊奎·利布琉姆,虽然新纳正在为了解决她的问题采取交涉,但游觉得不会成功。 和伊奎有过正面交锋的游,感觉伊奎和莫梅特有着相似的气息。虽然不如莫梅特锋芒毕露,但两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会排除任何障碍的意志是完全一样的。她会把人变成那副摸样,游不认为春羽能和她和平共处。 游想在情况发生变化之前下定决心。 “我说冬风啊……你对撒谎怎么看?消除一切谎言是对的吗?” “……又是这么没来由的问题,你不用准备考试吗?” “还行吧。” 游装作放松。其实他已经做好偏门科目要补考的心理准备了。 透过眼镜,冬风瞄了他一眼,幽幽说道: “就是这个。” “哎?呀——” 游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因为冬风突然伸出手指捏住他的鼻子向外拉。 “你看,鼻子变长了。” “你干什么啊?” 游尽力向后仰,总算从青梅竹马的手指里逃出来了。游一脸困惑,相对的冬风的视线冷冷的。 “你知道匹诺曹吗?遭到诅咒,每次撒谎鼻子就会变长的木偶——你撒谎吧,说自己不用准备考试。” “呃……” 理所当然地被识破了。 “游……你从以前开始,每次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来找我说话。” 游没有应答。就是说他无法否定。 到十岁左右为止,游在学校和朋友吵了架、玩游戏赢不了、和妈妈的事情、每次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就会到冬风那里去。然后,那些时候他就会听冬风讲书里的故事。 听冬风叫故事,总让他感到安心。 “你每次都会睡觉真让人生气。” “是我错啦……我不会再睡了。” 心里感到疲惫的时候,听冬风讲些略微复杂的故事,游就会把生活的杂事全忘掉,沉沉入睡。而总是埋头于书本的冬风,虽然她的表情细微到别人难以察觉,但可以把心中积蓄的话语倾诉出来,她也的确心中畅快,充满活力。所以烦恼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无所谓啦。 “哼……无所谓了,反正游向来都是随随便便的。” 冬风让终端进入休眠状态,做作地摘下眼镜,望着游。 “……我反问你,游觉得谎言是什么?” “嗯?谎言是……假话,对吗。” “那真话又是什么?” “是、是事实?” “什么是事实?” “……现实?不,那就一样了——实际存在的东西,实际体验过的事情,这样?” “这还不够充分。误会和幻觉都不是事实,也不是真的。可是,对当事人来说并非谎言——而事实又如何呢?” “……任何人……没有例外,共同承认的事情……这样如何?” “那么,除此以外的所有内容,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不可知的事情以外的东西,就是谎言了?” “呃、不是真的、也不是不可知的……嗯,是谎言吧。” 游点点头,冬风也干脆地点点头。 “这就是答案了。就这么简单。” 游——不知怎么有点慌张。 “不,可是,欺骗呀被骗呀背叛、隐瞒这些呢,还有为了逃避严酷现实而撒谎之类的……不是有很多种吗?这些东西啊,你不认为消灭了比较好吗?” 这本是很不自然的转移问题,但冬风立即回答说: “这只是把谎言作为构成动机的道具来使用。就像恐怖电影里突发的杀人事件,把玻璃烟灰缸当作凶器一样。什么是错的,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错在哪里。” 游感到混乱。冬风说的他明白,但是自己对「水晶世界」说的“没有谎言的世界”也感到些许疑惑。这疑惑是什么呢。他一边回忆一边问。 “可是……谎言也就意味着‘错误’吧?如果没有了误解和隔阂,这个世界一定——” “游。” 冬风简短地念出他的名字,游慢慢停下了自己逐渐混乱的话头。游意识到,冬风说了些为谎言辩护的话,让自己意外地感到心乱。 冬风等游终于冷静下来之后,继续沉稳地说: “游和你的妈妈可能有过隔阂。可能你们没有互相理解。我认为,这大概是因为你们都对自己的真情有所隐瞒,没有诚恳地说出想在一起。可是,这份离别让人感到悲伤,是因为和母亲的生离死别,而不是因为你们错了。” 游问什么来见冬风,她一定已经明白了。她即使不了解「ctg」里的具体事情,也能说出游真正想听的话语。 所以游会依赖她,反问她。 “如果没有错误的话,我和母亲,就不会那么寂寞的生活了。” “即使是这样,如果你的母亲还在,她也会对过去的隔阂一笑带过,然后为了弥补过去努力和好。一定会的。” “……为什么你能肯定?” “因为,你们都爱着彼此,我这个旁观者可以保证。这份爱才是最重要的,游现在不也依然爱着母亲吗。如果真的是错误,如果真的不明白,就不会去回忆也不会为之烦恼了。” “……冬风。” 游发出了迷糊的声音,或许也可以说是丢人的声音。不过游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冬风。 “总之……要问我想说什么……” 冬风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感到不好意思,撇开了视线。 “禁止撒谎什么的、必须百分之百理解对方什么的——那种必须互相束缚才能成立的关系,吃屎去吧。” 春日井游忘我地放声大笑起来。 说的对,说的太对了。 于是,忘乎所以的游完全没有注意到。 放学时,到食堂的贩卖机买独有抹茶饮料的女子小团体中,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钉宫美遥。 其他三人没有注意游,她们一边走一边碰杯,发现美遥突然站住不动了。 塚见一边开盖一边问她。 “师父你怎么啦?” 这时,美遥正看着游以一种自己从来不知道的放松神态和小槌冬风交谈,脑子一片空白。对塚见的声音,她只能机械地转头回应。 塚见吓了一跳。 “哎?为、为什么哭啦?” “啊,不……不要紧。” 美遥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开。自己是那种表情?表现得那么不安吗?她突然觉得手中的抹茶饮料罐是那么冰冷的难以忍受,放进 了书包里。 塚见、野木以及六角面面相觑,追上美遥。 走到楼梯口的鞋箱处,美遥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塚见出言关心她。她是真的很担心,美遥心中不禁涌出一阵酸楚。 “塚见同学……野木同学还有六角同学。你们能听我说吗?” “嗯?啊,好啊……” 同学们感觉气氛不对,站成一排等待美遥的下文。 美遥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无力地说: “其、其实我……不是什么恋爱大师。” “什么!?” 这个自白对塚见极具冲击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师父?” “要说怎么回事……我、根本没交过男朋友……” “啥!?那、那,整整说了三个午休才说完的‘我男朋友不好的地方精选一百个’,还有明显无心提到的‘打扫浴室的时候那个该怎么办让我很为难’之类的,都是瞎说的吗!?” “其实,我特别不会应付男人……” “啊,说起来,你几乎没和男生说过话哦。” “虽然见你和傻蛋君说过话,嗯毕竟是邻桌,也很正常。” 野木和六角倒是很平静。 “为什么没有说实话呢?” 唯独塚见大受打击,动情地望着美遥,询问她。 “欺、欺骗你们我很对不起……” 美遥诚惶诚恐,野木倒是利落地一挥手,打断了话题。 “没什么好道歉的。说起来原本就是我们自己会错意。而且除了塚见,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是、是这样吗……?” “因为每次和男生擦肩而过都会躲开的钉宫,怎么可能和男人同居呢。而且,话语里的设定也很奇怪。时不时连孩子都说出来了。再者说,化用性格险恶的前女友的名字来给孩子命名,这么混账的男人,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存在。” 六角也微微一笑,扶扶眼镜。 “什么呀……你们两个早说啊!” 野木和六角不必说,塚见也没有生气。美遥安心而无力地吐口气,同时就觉得有些害怕。 野木她们,对美遥滑稽的亲身体验——虽然几乎都是和游共同生活的真实故事——她们是在心中暗暗嘲笑的同时听她讲述的吗。虽说,被当成笑料也是很自然的事。 午休时侯、放学时候,她们那么开心地听自己说话,那些都是虚伪的吗。 这么一想心里感到不安,同时有所意识。和塚见她们谈话的时候,虽然也觉得疲倦,但谈天说地感觉很开心,因为不想失去这份关系,才会这样努力解开误会。 如果是以前的美遥,此刻一定深感不安,就此退缩。不过现在的美遥,是目睹春羽拿出勇气的美遥,她不会止步不前。 “那个……既然你们发现了,为什么还让我继续说呢?” 野木和六角一愣……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笑了。 “因为,很有趣呀。” “嗯。钉宫同学讲的那对奇怪情侣,我还挺喜欢的。希望他们永远恩爱。” 仿佛要升天一样的感觉,美遥不由得挺直了指尖。她心想,这就是飘飘欲仙的感觉吗。 “嗯,不过,我的粟野君可不会像师父的男朋友(假)那样渣就是了。” “都说了不是你的。” …… 那之后话题就跑偏了,转移到塚见该怎么拿下一门心思扎在社团活动的粟野。 之所以没提到考试,是因为野木和六角成绩优秀,把握十足,而塚见已经不想面对现实了。 这回是美遥追上了话题,提出了个人意见。 “哦,还有这一招!不愧是师父,冰雪聪明!” “我既不是师父也不聪明……” 美遥弱弱地对塚见吐槽。刚才因为那副场面而感到心痛的胸口,已经好很多了。 ◆ “……你是说这个我,是「ctg」的电脑制造的假货?” 当天晚上。 haruha、克兰普和米珐,已经另外一位人物,来到了“幽灵”们潜伏的地方。他们似乎会定期地改变藏身处,好在昨天之后还没有移动。 克兰普一行人将尤斯拉带到了稍微远离其他“幽灵”的地方,尝试对她解释这次事件的情况。 顺带一提,其他“幽灵”都围在克兰普他们带来的另一位显眼人物身边。 就是那个会动、会说话的巨大蘑菇人偶。 “你、你就是那个有名的荒野人贩子,巴亚之子!” “我听说你在沙貘与鸡蛇(basilisk)对视,被石化了……” “是啊,的确视线相对,粉身碎骨了……” 巴亚蘑顿了一顿,等众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接着说: “不过是它不是我!” 咚! 小小的蘑菇笑话,为缺乏娱乐的“幽灵”们——明明身在游戏当中!——带来了大爆笑。 尤斯拉听着远处的笑声,继续对话: “就是说,无法恢复原状……应该说,我们本来就没有‘原状’……这样吗。” “是这样……我去见过现实中的神奈樱,她的人格是那边的尤斯拉。” 克兰普实话实说,讲出了现实中的遭遇。本以为擅自去见她会让尤斯拉生气,不过她反而放心了。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不过看样子,现实中没有给家人增添烦恼,这让她感到安心。 接着,克兰普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过还有希望,根据创造伊奎的人所说,伊奎的能力可以让神奈的人格恢复原样。” “那家伙怎么可能会照做呢……” “所以,要击败她。” 樱从未听过游有这样的语气。尖锐、沉重。 “具体情况我之后再说明,以和伊奎对等或以下的战力击败她,她就会失去斗志……不,失去主动性。那之后,她就会承认你们是受害者,让你们恢复原样。” 这是游等人放学回家之后,新纳蔓世向他们提议的解决方法。结果交涉还是不顺利——游心想,这大叔真不中用——只得到了一个保证,会让那些被伊奎改变心灵的玩家恢复正常。 当然,这个保证只有haruha战胜伊奎的时候才会生效。 “到时候,我们……这边的我们,会怎么样?” “「ctg」会识别你们和本体是同一个人物,你们会消失……应该是这样。不过,可以对你们的记忆进行整合。感觉上,应该就像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吧。” 关于记忆的移动和整理,似乎要运用haruha的人格转移到人造肉体时使用的技术。为了完成相关工作,甚目彻夜不眠眼眶发黑。听她说,和新世种不同,人类使用这项技术会更加可靠。 关于这个问题,尤斯拉倒是毫不犹豫地予以信任。被囚禁在游戏中的日子,虽然不会饥饿也不会死亡,但还是难以忍受。 只是……尤斯拉低下了脑袋。 “我,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怎么了?米珐问她。 “那边的尤斯拉……我曾经远远地观察她,既成熟又稳重,对我们以外的人绝不做坏事。现实里,像我这样不给人好脸色的半吊子,当然也比不上她那样八面玲珑的人……” “别这么说……” 米珐下意识地劝解她,可是又停下了。现实中的她同样缺乏自信,在「ctg」里则表现出完全相反的性格。米珐能够理解樱的心情。 “特别是我家,我爹是当警察的,像我这样添麻烦的女儿不回去才好呢。” 游想起来了,另一个尤斯拉讲述的樱的过去。她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心里充满了负面的想法,对迷失的自己采取自暴自弃的态度。 知道内情的克兰普或许该说些什么,但率先行动的却是haruha。 “咚!” haruha突然抱住尤斯拉,跳来跳去,要她弯下腰。尤斯拉无可奈何地俯下身子,haruha则把嘴贴在她耳朵边上。 “小樱,你听我说。” 悄声细气,说悄悄话。克兰普和米珐吓了一跳。 “干嘛啊……正常说不行吗。” “这是秘密,不能说出去的。” “秘密……?” “嗯,其实haruha不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尤斯拉忍不住小声回答,同时也意识到了。不是他们的孩子,又是谁呢。为什么她要做两个高中生的女儿,为什么她在现实世界中那么笨拙,在虚拟世界里却是不可战胜的okg。 她显然不是普通的儿童。 “其实,haruha是在这个游戏里出生的假孩子,是对爸爸和妈妈撒谎的孩子。所以,我想就算我长大了,也当不了相扑和偶像。不过,我不可以说这话。爸爸说,要是我再说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haruha想要继续做爸爸和妈妈的孩子,要努力做个真孩子。所以,haruha的谎言是秘密呀。” “你……这些事……是真的吗?” 虽然这些内容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要说到现实中没有根基的人类这层含义,眼前的尤斯拉自己正是如此。然后,她想起来了。 “因为,春羽和人不一样……” “可是,春羽不能吃一种叫莴笋的东西。咬一口,就会呜哇的吐出来。” 因为春羽现在还不像个人类,所以她才会那么介意对事物的偏好这种小事。只要和他人稍有不同,她都不会认为是个体的差异,而是首先觉得自己还不是人类。 这样笨拙的少女,现在正真心真意地向樱低声细语。 “即使haruha不是人类,爸爸和妈妈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准备考试很辛苦,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们也会和我说话,haruha觉得困了抱住他们,他们就会一直抱着我……啊,不过爸爸他也会忘记给我买巧克力蛋。” 真不可思议。虽然说的话乱七八糟,可是樱还是明白了haruha想说的意思。 “小樱和haruha不一样,是真正的孩子,一定不会回不去的。你的爸爸和妈妈,也一定会拥抱你的。” ◆ “弄得好像我们在偷听一样,真尴尬……” 虽然克兰普他们听不见haruha的话,但在现实世界中,站在春羽专用的大型雷米尔终端前的两个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特制的终端让人联想到黑色的棺材,其功能可以将虚拟世界中haruha观测到的情况放映到外部。当然,她自己的声音也会播放出来。 甚目诚实地感到了罪恶感,而新纳却兴致盎然地笑了。 “甚目,你知道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吗?” “哎?啊……我看过电影。” 简单概括,就是弗兰肯斯坦这位教授收集了人类的尸体,制造了一个人造人。 但是,弗兰肯斯坦看到自己创造的怪物,却感到后悔,扔下怪物自己逃跑了。被父亲抛弃,感到孤独的怪物追寻弗兰肯斯坦,要求他为自己制造同胞,却遭到拒绝。之后怪物杀死了弗兰肯斯坦的亲人—— “那个故事里,怪物杀死弗兰肯斯坦的妻子,并不是为了报复。应该说,它希望弗兰肯斯坦原谅自己才会那么做。” “嗯?这是什么意思?” “怪物没有父母、也没有可以模仿的对象,所以不知道宽恕、也不知道爱。它唯一知道的,就是父亲对自己的行为,让对方感到孤独的行为。所以它杀死弗兰肯斯坦的亲人,让他孤身一人。怪物希望,弗兰肯斯坦会原谅自己。这样以来怪物就能从父亲那里学会‘宽恕’。但是,弗兰肯斯坦憎恨怪物。于是,怪物没能得到最为仰慕的父亲的宽恕,痛苦地消失远走了——” 大概是这样的故事,甚目心想。不过这和haruha与尤斯拉的对话有什么关系,甚目还没有想通。 新纳似乎也知道她不明白,不等她回答自己继续说: “haruha的劝说,正与之相反。既然自己这个怪物已经被原谅了,比她更纯正的人类不可能不被原谅。她真是太单纯了,虽然还不能说她已经理解了人类,不过真令人感兴趣啊。哎哟哟——” 新纳拨弄着墨镜的镜腿,笑了。 “真是个天真活泼的怪物呀。” ◆ “……不用再说啦。” 尤斯拉打断还在搜肠刮肚的haruha,伸了个懒腰,叹口气说: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小樱说的话好奇怪哦。” “轮不到你说……话说仔细一想,我和你不一样,是个不良啊。就算真的无家可归,我也是想回就回。” 尤斯拉轻松地说完,手掌落在haruha的头上。haruha吓一跳,抬头看她。 “你呢,的确当不了相扑。” “嗯……” “不过,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偶像哦。” haruha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大大的笑容。 “啊……嗯!haruha会非常努力地练习握手!” “你把偶像当成什么了,快道歉!” haruha尽力地抱紧尤斯拉,尤斯拉奋力地甩掉haruha。 克兰普和米珐相视一笑。 我家的孩子,交到朋友了。 ——听尤斯拉说完现状,“幽灵”们的反应也是各式各样。 有人还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冒牌货,有人希望尽快消失,有人听说没有给家人带去麻烦而感到放心。心情混乱、犹豫不决的人是最多的。 而接下来克兰普对他们提出的请求,也只有四成的人答应了,有十几个人。 “希望你们能帮助我战胜伊奎,攻略水晶宾馆。” 这就是克兰普的请求。“幽灵”希望okg能杀死伊奎,现在反过来请求他们出手了。 “伊奎?利布琉姆是通过非法改造获得了催眠和角色复制能力的玩家,但因为缺乏证据,运营方没有及时处理。克兰普等人和伊奎通过交涉,约定如果能打倒身在水晶宾馆的伊奎,就会让受害者复原、解散「水晶世界」。” 这就是克兰普的说辞。是在隐瞒了新世种的内容的前提下,请求协助的谎言。事到如今还要有所隐瞒当然令克兰普难受,但是游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为了保护春羽不择任何手段。 尽管说辞十分荒唐,但还是有四成的“幽灵”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比游预计的人数要多。幽灵们觉得:“就算是个陷阱,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好了。 就目前所知的情况,本次的目标伊奎?利布琉姆自从买下水晶宾馆之后,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甚目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大量人类聚集的地方,信息量也过大,会给她造成痛苦。总之,无法退出游戏,二十四小时呆在「ctg」的伊奎,她以那座透明的要塞为根基,一动也不动。 这次的胜利条件是打倒伊奎,失败条件是在期限时间内没有打倒伊奎。 既然伊 奎坚守不出,就只能攻进去了。 虽然haruha主动提出要自己冲进去全灭敌人,但立刻就被否决。如果haruha也被伊奎占据一切就全完了,克兰普和米珐可不想和haruha交战。 再者,水晶宾馆内部和野外不一样,空间狭小,没有遮掩物。在那里,以完美配合自居的「水晶世界」的战士们几乎不可战胜。即使是haluha,面对大量敌人也未必能大获全胜。 “我有对策。” 克兰普环视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协助者们——除了尤斯拉,还有杏和莲——他说的很有把握。 “在宾馆内引发混乱然后攻进去,大家拖住那群面具人,由我来干掉伊奎。” “……说到对策,伊奎不是能阅读对方的心吗……” 压低斗篷遮住面孔的莲,用微弱的声音表示怀疑。 “在那栋透明的宾馆里,即使靠近建筑也会被她看穿想法。” 克兰普先点点头,然后否定说: “能读心的只有伊奎,这里有可乘之机。所以希望各位能在我打倒伊奎之前拖住那些面具人。” 那之后,克兰普开始讲解具体的作战计划,并根据其他人的意见加以修正。 顺便,尤斯拉听完克兰普的计划,第一句话是: “……又是这么乱来的方法。” 米珐也点头同意。 对于失去了装备的“幽灵”们,克兰普等人自掏腰包为他们准备好了武器和防具,同时也备好了自己的武器以及道具。 以专注在后方扰乱战场为条件,haruha也被同意参加战斗。 ——就这样,haruha和伊奎?利布琉姆及其眷属争斗的舞台,万事具备了。 ◆ 你抬头仰望明月,忽然一个黑影飘过。 那是她的恶作剧。 色彩缤纷、遮天蔽日的大森林,是反映远古的对照之镜,是通往无限的入口。 喷薄而出的魔之力。你做法束缚魔力,她却施法散播魔力。 伴月同游的她,总有一天会被称为魔女吧。 对她一见倾心的你,在妖精的嘲笑声中,心驰神往。 那里是求道者们的苦行之路,是祸乱世界的巡礼者们的彻夜庆典。 那里是魔法师们的虹色彼岸。 其名为巫师之墓—— 第二天。 「水晶世界」中戴「41」号面具的剑士布兰特,从近处城镇的教会里走出来,使用传送至公会据点的道具,然后快步走入水晶宾馆。 他是一名大学生。因为看到雷米尔向便携式终端发来的邮件,急忙从黄昏的研究室里翘班,回到宿舍带上终端登录「ctg」。 邮件中说,今天会发生针对宾馆的袭击,需要加强防守。发信人是「1」号?诺亚?,不过指示出自伊奎?利布琉姆。 布兰特的思考很单纯。一切只要随心而动就好。 伊奎?利布琉姆的思想混合了庞大数量人格的欲望,她的思想,将是人类的终点也是优胜劣汰的真理。而与她同调的自己,只要顺应直觉就能做出最有效率的行动。 既然是伊奎?利布琉姆的召集,只要没有极其不合理的理由,自己就会遵从。手指是不会思考的,只会为了手的工作而动。为了让自己认识到这一点,戴上了没有个性的面具,用数字来做最低限度的代指。 布兰特到达水晶宾馆时,已经有三十二名「水晶世界」的成员聚集在一起,其余人也分组进行戒备。 水晶宾馆是高约十米的四层塔,而一层楼大约四百平方米。这里没有门,因为无论是客人还是敌人都来者不拒。这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楼摆着一排买来练习技能的木人。 最特别的是宾馆的地板由透明的水晶制成,抬头一望就能看到上层的情况。三楼也有八人把守,仔细看还能看见他们的鞋底和面具底下的鼻子。 而最上面的四层,是他们的中心伊奎?利布琉姆以及身旁的?诺亚?,等级最高的两名魔法战士是他们的护卫。 布兰特已经从?诺亚?那里知道了许多事情。伊奎?利布琉姆是在这个虚拟世界里诞生的神奇生命新世种、她一旦gameover就再也无法回到游戏,以及入过失去了她,「水晶世界」也会难以为继。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她。布兰特没能在寄予厚望的领域里拿出成绩,他深感受挫,同时又满怀对才华横溢的后辈的迁怒嫉妒,还要遭受副教授的冷言冷语。伊奎?利布琉姆从这种压力和挫折感中拯救了他,她是这个平衡和谐的水晶世界的核心。 “……有什么人来了。” 「44」号面具的少女尤斯拉低声说话,让布兰特回过神来。 她视线前方,透过水晶墙壁,有十几名玩家出现。他们基本都是通过扩张模式会看到数据破损的玩家。是布兰特等人接受“均化”时产生的“幽灵”。 粗看下来,并没有布兰特的“亡灵”。虽然不知道理由,「水晶世界」的全体成员都对那些“幽灵”有敌意。特别是对自己的“亡灵”,下意识地就想去破坏它,也因此发生了多次战斗。不过对方主动进攻还是第一次。 今天的袭击就是他们吗。布兰特没有多想,以「41」的身份采取行动——不过也只是拿出武器摆好架势。水晶宾馆比看上去的还要坚固。有「水晶世界」的战斗力,更有伊奎?利布琉姆,无论对方采取什么奇特的战术,都能瞬间察觉。 所以,这座透明的屋子没有任何破绽。 布兰特平心静气地准备迎击袭击者,开始咏唱「加速」魔法,然后腹部突然爆炸了。 一瞬间——也就是,「41」号的上半身像瓜一样膨胀,炸得四分五裂的瞬间。 戴着面具的尤斯拉听见,原本守在伊奎?利布琉姆身边的?诺亚?乘电梯下来,大声呼喊: “各位,和从莱安卡里切回来的人保持距离!他们的身体里安置了炸弹!” 然而发出警告的同时,尤斯拉的面具已经被同伴的鲜血染红,「41」的残骸散落在地上。 “人——人肉炸弹!?” “好——上吧。” 克兰普一声令下,讨伐伊奎的成员们一齐冲进水晶宾馆。 十几秒前还美丽通透的水晶之塔,瞬间变成鲜红色。身体某处被嵌入炸弹的玩家,一个又一个被炸死。 “呜哇……虽然是我们找他帮忙的,但这可真狠呐……” “幽灵”这边的尤斯拉捂住嘴巴,忍住呕吐感。再走近些,还能看到水晶墙上有一个血手印。应该是尸体靠在墙上时留下的痕迹。 这次的陷阱出人意料地十分简单。他们等待面具玩家在莱安卡里切的教会上线,利用魔法瞬时引发道具设置的坐标bug,将会爆炸的陷阱炸弹安置在敌人体内。 身体里被安装了炸弹一般会被人发现,但是「ctg」因为游戏本身的性质,玩家感觉到的是现实中本人胃里的情况。即使游戏中肚子里装了炸弹,也只有微弱的感觉。 之后只要和「水晶世界」的成员准备肉搏战就行了。既然是以「巫师之墓」为根据地,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一定都需要在战斗前使用辅助魔法,这对突袭一方有利。 这个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被安装炸弹的人自己没有意识到。所以即使是伊奎?利布琉姆也无法察觉。 实际上,在守卫宾馆的三十多人当中只有五个人被安放了炸弹。但已经产生了十二分的效果,让「水晶世界」阵脚大乱。 尤斯拉冲进来的时候,那些面具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对粉身碎骨血流满地的尸体 感到惶惑。场面十分诡异。 而克兰普和米珐趁敌人还没回过神,一口气冲过了一层楼。堵在路上的面具人被他们强行砍倒,他们直奔通往最上层的电梯。 “糟糕!” 不过面具人们也因为他们两个的行动纷纷清醒了。之前他们还在怀疑谁被安装了炸弹、担心炸弹的引子是什么,疑神疑鬼动弹不得。一旦面对伊奎会被打倒的最糟糕情况,就立刻不再犹豫了。 “别想过去……” 首先追赶克兰普他们的是「44」号面具——原本的尤斯拉。她像子弹一样冲刺,想要冲进正在关闭的电梯。 但一个相同速度的人追上去从侧面抱住她,两人纠缠在一起摔倒在地。 “你的对手在这里!” 和本体穿着相同的装备,「幽灵」的尤斯拉。虽然是这种情况,她仍露出凶狠的笑容,放开对方,摆好架势。 “既然对手是自己!就可以无牵无挂,来场久违的游戏了,对不对?” 「44」号面具接受挑衅,缓缓站起来。在她心里,似乎又涌起了本该被均化的憎恶感—— 克兰普他们乘坐的电梯本该在三楼被拦下,却顺利地到达了顶层。 在三楼,巴亚蘑活用自己自豪的腹肌,像蛞蝓一样攀爬外墙,并且做作地使用魔女扫帚将敌人一扫而空。由于它极具冲击力的奇袭,尽管敌众我寡依然势均力敌,暂时压制了局面。 到达顶层的电梯即将开门时,米珐小声说: “在这边,我也能帮上你的忙。” 因为门即将打开,克兰普没有时间去思考她话里的“在这边”、“也”是什么意思。或许米珐也明白才会挑这个时间说。 在顶层等待他们的,是目标伊奎,以及之前砍断克兰普双足的两名护卫。护卫们已经拔剑以待。 护卫们已经上好了「加速」魔法。只对自身生效的引力光球,笔直地飞向克兰普和米珐。 两名护卫都是技艺精湛的玩家,米珐自不必说,比起克兰普的等级还要高一些。 只要踏出电梯哪怕一步,也会被他们斩杀吧。 “……” 就在这时,应该在阅读克兰普思考的伊奎突然开口。 “不可以过去。” 这句话是对两名剑士说的,所以克兰普不等她说完便向前一步。 反射性的——伊奎的阻止也未及时——两名剑士冲了过来。 下一个采取行动的,是在克兰普的斜后方咏唱魔法的米珐。她使用的魔法是和剑士们一样的「加速」,对克兰普释放。有辅助效果的光球像克兰普飞去。 但光球因为克兰普事先使用的「魔法反射」,飞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接着这个辅助魔法命中了一名剑士。当然,剑士并不介意,辅助魔法没有坏处,而「加速」又不能重复使用——可是,下个瞬间。 “!?” 因为远远超过自身预计的加速,剑士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在攻击克兰普之前就重重地撞在墙上。咚……说得过分些,有些滑稽的重音。 那名剑士头部撞墙,颈骨骨折,化为一具模型。 另一名剑士虽然对克兰普发起了攻击,但以两人配合为前提的剑击被克兰普的片刃剑接下。意外失去了队友,令这名剑士多少有些动摇。 米珐再次使用「加速」,又被克兰普弹开了。正要短兵相接的剑士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向后跳。 这成了败笔。 “怎么了!?” 视线方向的引力比他自己判断的还要强,后跳的距离不远不近。克兰普抓住这个破绽,刺出一剑穿透了他的脑袋。 这是米珐使用的攻击魔法,风之刃。没能自如行动脱离魔法范围的剑士,最终耐久值归零,变成一具模型。 两名护卫被奇特的方法打倒,伊奎也只是静静看着,喃喃低语。说的是她从克兰普脑中读出的小伎俩。 “原来如此。原本是有排他限制的辅助魔法,但被「魔法反射」反射后因为id的不同,可以作为其他魔法叠加的bug,是这样吗。” 「加速」魔法的体感速度原本就需要熟练使用才能掌握,叠加之后更加难以控制。突然陷入这种状态,当然会因为慌乱造成意外。 当然了,没有哪个迷醉的玩家会对「魔法反射」的同伴使用辅助魔法,一般的游戏里是不会引起的。 (真亏他能找到这种小问题……对母亲的程序真上心) 米珐在心中感叹。 「这是伊的思考。对春日井游的母亲执着的并不是伊。」 米珐不由得感到同意,随后打个冷战。虽然已经听说,但没想到伊奎能如此精准地阅读思考。 此时此刻,两人想好的对策也全被她看穿了吗……? “来吧……叫将了。” 克兰普缓缓抬起片手剑向伊奎刺去。米珐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比对战莫梅特的时候还要紧张。 胜负还未分晓,接下来才是关键。 “唔哇!” 杏虽然身材高大,发出的惨叫声倒是很可爱。 她戴着拳套挥舞重锤,打散周围的敌人。然而「水晶世界」一方已经重振旗鼓后,很快就开始反扑。 杏的腿部被砍伤,摔倒在地。一名面具剑士举剑正要挥下,她不由得缩成一团。 (果然还是……好怕死) 尽管已经听说,自己不光是角色,连心都是虚假的。但还是很害怕在没有真正肉体的情况下gameover。她这时才知道,无论「ctg」是多么真实的游戏,“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到现实”对玩家才是最为重要的精神支柱。 杏眯着眼睛。细微的视线里,她突然在想,那个正要用剑砍断自己的面具人,面具下的面容会不会就是自己。现在的自己杀死过去的自己,这是很常有的事。 幼儿园时想成为魔法少女,小学时又以西点师为目标。这样的事情不断重复,现在……又如何? 这个“幽灵”的自己,不是也应该一样扔进魔法少女和西点师堆积的尸山上吗。 杏从容了些,闭上眼睛。 但是,无论过去多久,让自己失去意识的致命一击都没有到来。 她惶恐地睁开眼。 攻击杏的剑士已然成为无头的模型。 是谁做的,想都不用想。那个孩子此刻也在杏的视野内外,进行着漫无止境的杀戮。 她戴着魔女的三角帽,穿着黑色的衣服,手持两柄手斧。每当她身形一闪,水晶之塔里就要染血,俨然一个小小的黑旋风。她动作之巧妙,仿佛能看穿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并瞬间做出正确判断。顿时一片尸山血海。 原本无论是质还是量都输给对方,多亏有她在,战局才得以维持。 (真厉害……真的是okg!) 杏的感动情绪甚至超越了恐惧。不过,即使haruha也并不是无敌的。 “haruha危险!” 喊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强大的电击,连同以肉身阻拦haruha的面具剑士一并击中。 这是「1」号面具,?诺亚?的攻击。 haruha瞬间向后退,可是仍然受伤了。她单膝跪地,一柄手斧落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瞪着?诺亚?。 “这可不好。虽然是游戏,但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打打杀杀。孩子以可爱的模样诞生、长大,应该受到保护。这才是正确的。更不必说,竟使出这样可怕的招数。” 攻击之后还要说这些场面话,杏对?诺亚?感到反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幽灵”,这也很奇 怪。或许他原本就是像「水晶世界」那样阴郁的性格。(不过,尽管是虚拟世界,能坦然采取人肉炸弹攻击的克兰普也很有问题。) ?诺亚?向前一步,对haruha伸出手。 “我听说你和伊奎?利布琉姆是同一人种。但是,在充斥谎言的现实世界是无法正确成长的。你应该在化学变化侵蚀内心之前,回到这边来。和我们一通成为伊奎?利布琉姆,住在水晶的世界吧。” “……为什么不懂呢?” haruha回答的声音,并不激动、也无敌意,甚至有些空虚。那是发自内心感到不解的声音。 “你们伤害了小樱啊?小樱她,玩游戏特别棒、给haruha抓了羊羔娃娃、让我可以送玩偶给爸爸妈妈讨他们开心,她一直努力要打赢爸爸、教会了haruha不良是很帅气的呀?” ?诺亚?——听不懂她的意思。杏虽然也不懂,但隐隐约约能够理解。自己还是新手的时候就与她相遇,虽然比自己水平高很多,却直到自己基本掌握为止都一直陪在身边,她就是尤斯拉。 她虽然冷淡又不礼貌,却是个善良热心的女孩。 就是因为这些人不懂。 “haruha,讨厌你们。” haruha才会挺身而出吧。 “居然要和讨厌的人变得一样——haruha,恶心的都要吐了!” 尤斯拉和尤斯拉的战斗,自然呈现胶着的局势。 “幽灵”的力量和本体几乎相同,装备也是旗鼓相当。自己擒拿技的威力自己最清楚,所以两人都无法全力进攻,只是互相出拳试探。 两人十分焦躁,仿佛这个虚拟世界又有了疼痛似的。 绝不能输给对方。两个人,都极为厌恶对方。 因为想被夸奖、因为不想被厌弃,就老老实实顺从他人期待结果毁掉自己梦想的,那个顺从的自己,令她讨厌。 但是独来独往、无端胡闹,为了逃避自己的弱小连喜欢的游戏都无法尽情享受的,那个叛逆的自己,也令她讨厌。 不把对方狠狠揍一顿,就无法释怀。 但只偏向一方是不行的——这是尤斯拉作为“幽灵”在奇妙森林里流浪时,心中隐约想到的结论,haruha鼓励她之后,更下定决心。 尤斯拉出击了,完全是不顾自己的突击。另一个尤斯拉出拳迎击,她下意识地躲闪,差之毫厘。 然后,她紧紧抓住了另一个尤斯拉的另一只手。 “啊……” “你可真老实……明明是游戏里,还计较伤口。” 所以自己才能在瞬间看出她出拳的方向。这一点分出了胜负。 然后她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现实中受伤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卸下了关节。她仿佛听到了韧带撕裂的声音。 明明没有痛觉,面具下的眼睛却睁得很大——不,是痛的。因为即使是“幽灵”也会有痛苦。 但是“幽灵”对自己的痛苦撒谎了。为了有所改变,为了向前进,对现在的自己撒谎。 只要在未来,让谎言成真就好了。 然后尤斯拉用自己最强的拳击技能,打碎了另一个自己的面具。 ——就在一楼的神奈樱和自己的对决分出胜负的时候。 克兰普和米珐,无计可施了。 幻想小说或漫画里打倒会读心的敌人的方法大致都试过了。 尝试在心里只思考红砖墙——那样自己根本不能正常行动。 尝试在招式上胜过她——根本无法战胜新世种的战斗力。 尝试在室内使用大范围魔法和炸弹饱和攻击——被她的防御魔法抵挡,或是以克兰普和米珐的身体做掩护破解了。 对自己使用催眠术忘记作战计划并等待其他分队实行计划——没有使用催眠术的方法。 结果是让米珐给自己施加「加速」,单纯直接地攻击。但就像完全被看透了一样,被对方以轻巧的攻防完封。 伊奎散漫地操纵自己擅长的法杖,淡然地阐述攻击的无意义。 “从人类大脑发出行动开始的信号到身体实际采取行动,存在零点数秒的时间差。「ctg」的设定也是如此。而伊奎能看到那个信号,配上新世种的处理速度,无论再怎么直觉式行动也能在策划阶段察觉并破解。” “……就是说你不只能读心,和其他人的时间速度根本不一样吗。” 克兰普咂舌。这简直是永远的后手猜拳。 伊奎依旧面无表情,平静地听他说话。不过并没有无视。 “是的。伊奎看到的时间和常人不一样,这是对的。可是,这对于现在的人类之间也是如此。既然光有速度,人类看见的他人摸样事实上就是他人短暂的过去。如此可以断定,人类无法和他人共有时间,是孤独的存在。但是只要有伊奎的均化,实现脑内的统一,这种关系的时间差,也就是时间的谎言将会被消除。” 将所有人类的思考统一,伊奎的能力或许是唯一能让人与人之间的时间共通的答案。但是。 “太深奥的东西我不懂……塑造心灵,不就是为了填补这种隔阂吗!只要真心为对方着想,即使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也可能去理解!对——心怀他人的感情可以超越时间!” 米珐坚定地说到。克兰普听到,忍不住笑着嘀咕: “你说这话,不会不好意思吗……” “有什么好害臊的。你看,春羽上床之后我想她三分钟就会睡着,过了三分钟就正好睡了;起居室里春日井君突然注意起我的视线,我就知道一分钟以内你要上厕所了——你怎么害羞起来了——这是科学的……有、有理论的?是科学数据!” 米珐一定要坚持己见。春羽因为顾虑尤斯拉的情绪,甚至会睡不着觉,这让米珐对春羽的爱更深了。那个孩子居然会比不上这个呆头呆脑的伊奎,米珐绝对不承认。 “那么,你们尽管可以赶超到伊奎的前面去。” 可是,无论如何尽力思考,也猜测不到伊奎·利布琉姆的动作。她像枪一样挥舞法杖,弹开克罗纳普的剑,刺向米珐的小腿。 接着趁两人退缩,拉开距离的间隙使用冲击波魔法「冲空散弹」。威力并不大,但有巨大的吹飞效果。从刚才开始就这样反复,即使是二对一,也不给他们任何反击机会。 伊奎的攻击力较低,不像haruha和莫梅特那一样一击致命,所以两人没受到致命伤,还算安全。 这并不是伊奎手下留情,而是她在等待安全将两人“均化”的时机。她的目的并不是打倒克兰普等人。 伊奎十分冷静,她一直忍耐着我们的攻击,连我们这些敌人都要替她感到焦虑了。她和感情外露尖锐的haruha正相反。 克兰普将片刃剑摆到正前方,深呼吸,冷却情绪。 (这简直是典型的磨死棋……) 伊奎的第一目标是将两人分开,将其中一方均化变为自己的同类。但是,她也并非绝对不会下杀手。如果一旦有什么闪失,一方gameover,另一方就会被她占据。 接着,也无法撤退。这次的诡计无法使用第二次,下一次再也不会有这样和伊奎当面交手的机会。 楼下拖延的时间,恐怕也接近极限了。 (haruha怎么样了呢……?) 脑海中想起的,是最近新添的小家人。虽然很难想象她输给普通人的场景,总归还是担心。 现在的haruha在现实中有身体,在这里gameover也不会消失。但是,如果克兰普输在这里,放任伊奎和「水晶世界」 。早晚都会对「ctg」的运营产生影响,也有可能停止「ctg」。如果那样,不定期登录「ctg」就会产生信息处理障碍的春羽,将会生命垂危。 既不能输,也不能被占据。 “为什么。” 伊奎歪歪头。 “敢问你们究竟为何执着于和赝品的联系呢?你们和haruha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社会性的义务。归根结底,她是隐瞒事实的研究所强加给你们的,虚假的孩子,为什么。” 克兰普和米珐都没有回答。 你爱读心只管读吧。 或许和春羽的相遇是人为计划,游和美遥是被利用了。或许春羽从生理上,从社会上都不是游和美遥的孩子。 但是,因为这个谎言,游和美遥与春羽相遇了。她天真无邪地对我们说话,扑进我们的怀里,用那太阳一样温暖的笑容和我们一同欢笑。 游觉得自己理解了冬风的那句话。“什么是错的,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错在哪里。” 谎言——“并非事实”“并非真相”“有所误解”,它既是人际交流最大的障碍,但同时,也是超越现实的,一种崭新可能性的形式。 而这一点,只有和自己心灵完全不同的他人存在时才能成立。 所以。 即使有时伤心,即使有时痛苦,即使有时可悲,即使有时卑鄙。 游也希望着有他人的世界。 就在这时。 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楼梯上,有一个人冲上来了。 下意识地,以为是被巴亚蘑击败的「水晶世界」的增援。 但是错了。那是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面孔。 所以,对游也好,对美遥也好,这正是, “……骗人的吧?” 是莲。 潜伏在“幽灵”群中的娇小少女,她也参加了水晶宾馆的攻略战。她一直躲在身体高大的杏的身后。 但是,莲并非“幽灵”。用扩张模式观看,她的数据没有损坏,名字和资料都能正常表示。 而此刻,她摘下了一直深深遮住眼睛的兜帽,露出真容。飘逸的黑发在肩膀左右的高度摇曳。 整体五官都很娇小的面孔中,有一双虽然沉静,但细细凝视就会洞穿一切的清澈眼睛。 ——虽然因为长发多少改变了印象,但那张脸,毫无疑问是小槌冬风。 “冬风!?” 克兰普大叫一声,但莲不予理会,快步冲刺。 她猛地解开斗篷,露出十分贴身,强调身体曲线的防具,以及刀身有如波浪的短剑。 “配合我,游!” 除此之外毫无说明。 莲将波刃短剑横在腰间,向伊奎突击—— 当然,伊奎?利布琉姆也发现了闯入者。她的视野可以覆盖这座透明高塔的全部。 而莲——小槌冬风准备的计策,也已经被她看穿。 冬风在调查春日井游的个人信息以及和孩子有关的信息中,了解到莫梅特事件和okg的传闻。于是冬风一边寻找克兰普,一边广撒罗网,寻找和莫梅特事件相似的,现实中的玩家发生昏迷的事件。 之后,莲听说了「水晶世界」的传闻,她混入“幽灵”群中收集消息,等待克兰普他们现身。无论是否和“haruha”有关,母亲的游戏里有人发生异常现象,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伊奎在游的游戏里引发奇妙的“幽灵”并困住他们,冬风同样不能原谅她。 所以,她静静构思打倒能够读心的伊奎的计策,并等待游的到来。 而此刻,之前即使面对面也没有表明身份的莲突然亮明自己,就是作战的开始。 伊奎?利布琉姆之所以明知道却没有阻止,是因为她也很好奇,这是否真的能够成功。 冬风的计策——就是让游的内心混乱。 在此基础上,两人配合打倒伊奎。如此一来伊奎应该就无法读取他们的行动了。 没脑子、没章法、没道理的计策。 但是莲的信心却坚如磐石,“游即使混乱到这种程度,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对于这一点,她的心没有半点虚饰。 所以伊奎想要接受这个毫无逻辑的挑战。 莲的思考、克兰普的思考,她都要彻底读清。 伊奎?利布琉姆双目凝神,查看人身体如繁星般闪烁的生物电信号。 在克兰普的身上发生的,思维的洪流涌来—— (注:接下来看到的是两人思考的内容,我在下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然后挤在一起,算是体现混乱感) 为什么冬风会在这里 既然她不是“幽灵” 冬风是 虽然是猜测 不过我很有信心 事实也是如此 要问为什么 莲是 被伊奎洗脑 莲在这里 这不是洗脑 赢了 我不会猜错游的想法 克兰普的行动应该如我想的一样 不等等 莲的数据在我的眼里并不是乱码 我知道游是克兰普 这么说起来 对了 冬风一直藏在杏的身后 微微有所察觉 所以克兰普哈哈哈哈完全被骗到了 为了找出游和她们在冬风不知道的世界里做了什么所以进入游戏 因为冬风知道我使用克兰普这个名字 在「ctg」里 在「水晶世界」 守株待兔 管haluha叫okg 对我家的小天使真没礼貌 冬风能找到我 等待克兰普 等待游接触那些“幽灵” 冬风的直觉还是这么敏锐 我的谎言立刻就被她看破了 对异常事态感到异样 面对被囚禁在游戏里的人 除了那个稀烂蛋糕的时候 他总是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这么说也不对 这里不是冬风希望的地方 游一心钻进游戏里去 不高兴 不安 害怕 游和游母亲的游戏 啊!haruha的事情露馅了 我 小槌冬风 是为了无法哭泣的游 我就觉得不对劲 结果你和那个米珐结婚 不!那是游戏那是游戏那是游戏那是游戏那是游戏那是游戏 该说的话没说的话说过的话 她知道了露馅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总之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今天死期到了 你妈妈说喜欢冬风 到你家去做媳妇 你敢说是玩笑 冬风 那是客套话呀 你在公园滑梯下面的洞里说的 明明应该哭的 不会哭的游明明必须哭的 你生气了吗 为了我妈妈 为什么你不哭呢 我也无法哭了 钉宫她住在我家里 关于这件事 应该说我也不是对这种足以让人发疯的麻烦事没有感到感谢 米珐的事终于被发现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虽然我并不是不感谢 我是想说 那些人 逃避现实 我认为逃避是不对的 现在是战斗中 所以冬风从伊奎身后 虽然否定撒谎 但是如果没人理解谎言 冬风来帮助我了 她明明一直不玩游戏的 她来帮助我了 稍微感到有些高兴 世界广阔 谎言接近无限 但真相只有一个 但是家里有春羽 不并不是因为有了女儿所以避开你 所以如果要写成公式 谎言=∞-1 无论理由如何冬风似乎不是那么特别在乎 最近在害怕 害怕冬风 冬风来帮助我了 这个1正是真实 是冬风教给我的 我确信 谎言里的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每次游撒谎 总是会让谎言向着真实转变 钉宫她也 是我很关心的人 总是战战兢兢对我撒谎 难怪不害怕「水晶世界」 伊奎和莫梅特是一样的 和那个自称米珐的钉宫某人不一样 虽然总觉得自己不一样 但春羽并不奇怪 因为春羽 然后 然后 然后 看你欲盖弥彰的样子 她了解我们关心我们就算吵架了晚上也一起睡 你不是窝在家里 那个女人 不 不是不是不是 haruha睡中间 但是钉宫的身材实在 饶不了你 报警吧 对不起冬风对不起妈妈 去死吧 我并不是满脑子女孩子的那种人 但是那个胸部实在是 要改变想法 不行了 要打倒能读心的伊奎·利布琉姆 不行了 莲 不行了 冬风 要思考 不行思考会被读到 不要思考 对 游的谎言是 快行动 是我的 快行动 是只属于我的 快行动 快行动 快行动 应该行动的是我 快行动 快行动 冬风对我—— ——等伊奎?利布琉姆反应过来,她已经吐血了。 莲从她背后制住了她,正面,片刃剑的剑柄插在她的胸前。 借莲控制伊奎的机会,克兰普的剑刃贯穿了伊奎的心脏。 双击(double hit!) 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两名少女被剑刺穿,喷洒出的血液在她们背后的水晶墙上写下了不合时宜的工整字迹。 “——拿下了。” “……?” 无法,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边在心里对同床共枕的女性心生情欲的事情做无意义的辩解,还能同时刺中伊?” 这个,其实伊奎只要关注他对肢体做出的命令应该就能顺利避开了。可是,因为她去追寻克兰普脑中爆炸式膨胀的思考,所以才动弹不得。 居然能在那种混杂的思考洪流中瞬间理解小槌冬风的意图,采取最佳判断并让身体采取行动。 “……你们也是伊吗?” “不是。我哪能理解冬风。不过,非要说的话。” 心脏被剑刺穿,伊奎的耐久值正在急速下降。克兰普对她说: “因为我们是‘知交’。” 然后,因为感觉太蠢了没说出口——或许米珐说得对,心怀他人的感情能够超越时间。 莲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纤维材质的模型,伊奎的身体也开始变质了。她以绝对能回避危机的能力自傲,完全没有强化体力和防御力。 渐渐失去血液和意识的伊奎?利布琉姆,带着变浅的呼吸对他恶语相向。 “那种东西……鬼才能读懂啊!” 同一时刻。 水晶宾馆的一楼,面具战士们统统停止了动作。 思想统一这件事本身与伊奎的生死无关。但是,「水晶世界」成员身体内核的共鸣,突然感觉到了伊奎?利布琉姆的消失。 同样的,“幽灵”们和haruha的动作也停止了。 战斗如此突兀地结束,甚至有些异常。 “怎么会这样……” 「1」的?诺亚?失去了一条腿、一只眼及其面具,倚靠法杖伏在地上感慨。 “这样以来,就无法再扩散「水晶世界」了……” 勉力存活的杏战战兢兢地问他。 “可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应该说我们,就变成了只会增殖的机器。” 那就是只懂得复制自己的遗传因子的奴隶。如果能回到自然状态就好了。 “如果是机器,就不会背叛别人,也不会被别人背叛,更没有因为好恶的感情而争斗。即使发生了战争,也可以做出利害调整所必要的杀戮,破坏,然后分毫不差地结束战争。伊奎,是保有人类智慧并回归机器的救世主。” 在「水晶世界」里?诺亚?也是唯一一个从原本人格就对伊奎的能力完全肯定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是第一个接受了伊奎复制的人类。 haruha看着这个绝望的男人,将血迹未干的手斧甩了甩,说: “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这才比较像人类呢。” “喂这是我说的话吧,别抄袭我。” 旁边伤痕累累,倒在地上的尤斯拉说话了。 然后,在战斗结束的最顶层。 “米珐!” 克兰普看着伊奎的身体完全变成模型,倒在水晶地板上,确认战斗终止之后。克兰普大喊一声。 “啊,怎么?” 冬风出场之后,米珐一直呆若木鸡,听到这个急迫的声音才回过神。怎么了?还没结束? 然而克兰普正在游戏画面中调出退出游戏的菜单。在建筑物里退出明明会有些许惩罚的。 “不好意思,之后的事情交给你!” 只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了。 美遥不由得愣住,看着他消失。 她立刻就想到了其中道理。虽然只是后背,但那个女孩在接触伊奎的状态下gameover,也不知道现实中会怎么样。克兰普是去确认她的状况。 “……” 种种疲劳涌上来,米珐跌坐在地上。 “啊哈哈……在这边也帮助了春日井君,把他带走了……” 自己明明应该立刻去见haruha,却站不起来。米珐对这样的自己深感厌恶。 游的行为,是尽快去确认状况不明的冬风的现状,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正确的选择。自己不应该对此产生情绪。 可是…… 一只非常柔软的手搭在米珐的肩上。 抬头一看,是从三楼来到最顶层的巴亚蘑那张宽阔的脸。米珐和克兰普在游戏中养育haurha时,这张面孔无时无刻不陪伴他们。它是另一名家人。让米珐感到十分安心。 不过巴亚蘑的菌盖似乎被火焰魔法烤到了,散发出一股很香的气味。 ◆ 第一次被游无视,是小学二年级暑假刚过的某一天。 当时冬风和游在同一个班级,她为了确认行程或是什么别的,去问坐在座位上发呆的游。问题本身立刻就解决了,但那时冬风察觉到了什么。 游在隐瞒事情。 所以,冬风就像往常一样追问他。更小的时候,他们的交流方式总是这样,冬风看穿了游的谎言,游无法反抗冬风——冬风本这么以为—— 可是,那天的游坚决不说实话,说自己什么都没隐瞒,一看就是说假话。最后无论冬风说什么都不回答,无视冬风。 冬风也生气了。她发脾气,说再也不理游了。游大惊失色——但是,最后也没有道歉。 那之后三天,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怕两边的母亲担心,上下学仍然一起走,不过既不问候也不道别。当然游也不会去冬风的房间。 冬风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对待,他开始感到不满了吗? 或者是因为在教室里和女孩子说话感到害羞? 难道他讨厌冬风了? 冬风望着午休时间在校园里和其他男孩欢乐玩耍的游,不断思考,却没有答案。 等到第三天,三天里一直心绪不宁的冬风在课堂上突然感觉难受,跑到厕所里吐了。心里压抑的东西也一并吐个干净。这种因为压力的呕吐,刚上小学那个时候也发生过。难得适应了集团生活,结果还是这样。 班主任老师关心她,来到卫生间询问,可连班主任的声音也让她感到厌烦。走出卫生间时,发现游也出来了,他擅自离开教室来看她的情况。但是 冬风什么也没有说,游也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是休息日,冬风安心了,见不到游也好。以前会感到无聊的这个情况,现在却稍微有些舒心。可是,母亲准备早餐时不知为何遮遮掩掩的,母亲问冬风: “小游还不来啊……怎么了呢?” 为什么认为他会来,冬风一质问,母亲又佯装不知。不过母亲不像游那么顽固,也可能真的担心游,很快就说实话了。 母亲把昨天夜里做的蛋糕,和用缎带包装的纸包放在冬风面前。 母亲说,这是生日蛋糕和礼物。礼物是精装书,是游挑选的,还出了一小部分钱。冬风曾经对他说过不知为什么附近的图书馆只有这本书的上册,又没有电子书,所以还没有阅读。游送给她的礼物就是这本书的上下册。 “小游每天都关注网上的旧书市场,是他告诉我有这本书的。” 冬风是个会忘记自己生日也不在乎生日的孩子。她的父母也没举办过什么盛大的生日会,最多只是不忘记生日蛋糕的程度。原因或许是因为冬风的身体病弱,所以不想让她对自己的生日产生“特别的想法”。 所以,才没发现。游只是听从冬风母亲的提议,直到生日当天都要保守礼物的秘密而已。 这个最终被识破的谎言,此刻正用不太工整的缎带包裹着。 说实话,之后的事情冬风记不清了。听母亲说,冬风猛地抱起蛋糕盘子,无言地走出家门。母亲楞了一下,也慌忙追出去,接着发现她在春日井家门前摔倒了。 蛋糕盘子虽然没有翻倒在地上,但因为摔倒的冲击,蛋糕从第二层海绵上滑落,掉在地上。 冬风记得,那时游就跪坐在自己家的门口。之前对母亲说过冬风过生日要去玩,所以不得不出门,可是现在又不好意思去见冬风,所以坐在外面。 冬风还倒在地上,抬起头对游大喊: “为什么不来我家!” 游有些吃惊,仍然坐着回答: “因为……冬风,不是讨厌我吗?” 冬风记得自己浑身寒毛直立。 “才没有——” 没有什么,冬风没说,她只知道自己眼睛里模糊了。而自己用莹润的眼睛瞪着游,游也泪眼朦胧,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然后,两人同时放声大哭。 母亲,还有这才发现出了状况的游的母亲分别抱起两人,但两人还是哭个不停。就算问他们怎么了,冬风和游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明白。 记得很清楚的是,在两家的母亲打扫蛋糕的时候,在春日井家客厅吃掉的蛋糕残渣的味道。那之后,立刻就因为疲倦睡着了。 ——从那天起,冬风就不再畏惧谎言。 所以冬风认为两个人合作可以战胜伊奎?利布琉姆。 小槌冬风开始以莲这个角色进行「ctg」,是三周前的事情。开始游戏后约两小时,她就将春日井游和圣甲虫的克兰普认定为同一人。 小学一年级时,学会使用电子词典的游在不了解意义的情况下搜索“春日井”,得到了“mp”的结果,并对冬风说“好厉害哦,东风你看,词典上有我的名字”。虽然半年之后他羞得满脸通红,但从那以后,游在玩可以自定义姓名的游戏时都会使用克兰普这个名字。(注:“春日井”的日语发音和“钳子”的日语发音是一样的) 知道这一点的冬风,在留言板的记录中调查克兰普这个名字、游戏成绩优秀者的名单,以及“结婚”“孩子”这些关键点。 在记录中找到的,就是圣甲虫的克兰普,他打倒了莫梅特,后者据说是会让玩家在现实世界昏迷的玩家杀手。有目击情报称,在同一事件中,他和消灭了整个小镇npc的幼女okg有过接触。(不过关于虐杀npc一事,荒野的人贩子巴亚之子也有嫌疑。) 又及,调查得知最近几月克兰普一直和名叫米珐的少女共同行动。米珐…… “初次见面,我叫钉宫美遥。” 美遥,发音相似。就是那个女人,不会错。 克兰普、okg、米珐。一定要查清这三个人的秘密! 之后,莲为了监视克兰普迟早都会涉足的「水晶世界」,找到了和「水晶世界」同时出现“幽灵”们,混入其中搜集情报。因为“幽灵”们无法使用扩张模式,只要含糊其辞,不让他们看见自己退出游戏就不会暴露。 遇见米珐她们时,为了调整ar标志的表示位置,所以躲在身材高大的杏背后,假装成“幽灵”。 结果,克兰普一行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将莲的真实身份隐瞒到了最后一刻,成功打乱了伊奎的心理,消灭了她。 那个场面里,本不应该出现的冬风出现了,一定会把游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一定会瞬间理解冬风的意图并采取行动,冬风如此相信着。 最终,克兰普刺穿了伊奎以及和伊奎抱在一起的莲,让「水晶世界」覆灭。 同时莲也gameover—— ——昏暗的房间里,在从小学时就一直使用的床上,冬风睁开眼睛。 雷米尔显示着gameover和死亡惩罚的情报,以及再次准许登陆游戏的时间。冬风把它关掉,从头上摘下。 被解放的视野里,黯淡的黑暗融入眼球。登陆游戏时是黄昏,现在已经太阳西沉,外面很昏暗。 她微微笑了。 游此时此刻怎么样了呢。还在「ctg」里面吗。无论如何,他现在一定深感困惑。 本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却不知何时起就被冬风监视了。在此之上,冬风这次还从名垂一线的危机中救了他。 (今后,游在我面前可抬不起头了……) 越笑越开心,都要忍不住了。到了这地步,要他老老实实把钉宫美遥和“haruha”的事情交代清楚就不会太难了。 差不多游也该打电话过来了。冬风心里想着,去看手机终端,电源却是关着的。她想起来了,如果混在“幽灵”群体里的时候外部电话响了未免太尴尬,所以就把电话关掉了。 唔,等明天再去找他谈谈吧。 到时候要不要反过来对他装糊涂呢,冬风正想着,玄关的门铃响了。咦?冬风还来不及琢磨,就听见了母亲应答的声音—— “哎呀,小游,好久不见了。啊,难道刚才的电话是小游打的?对不起哦,阿姨我在炸东西——” “阿姨对不起!冬风的房间没有变动对吧。” “哎?是啊……但是现在进去……” 母亲的声音只听到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快速、急促…… 那个脚步声转瞬间就上了楼,停在冬风房间的门前。 到了这里,冬风才猛地合上懒散搭在薄被上的双腿。因为天气炎热,又觉得没有人会进自己房间,现在她的样子不太适合让别人看到。 接着连敲门都没有,游打开房门,气喘吁吁的。 因为走廊逆光,看不清游的脸。 “哎?你怎么……?” 想不到自己也会发出这么丢人的声音。他来的理由不用想都知道。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来自己的房间。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明明一直都不来的。 游没有回答冬风。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房间,一条腿的膝盖压在冬风的床上。咚……从小一直使用的这张床,从不知道也会这样下陷、摇晃。 这种力量、沉重、摇晃,让冬风突然害怕起来。于是不由得——本想做防御的手臂,被他抓住了手腕。紧紧抓住的,很疼。但是流眼泪不是因为疼,而是本以为不 尾声 “哎呀,欢迎你。” 莫梅特·葛佩莉亚穿着春日井游学校的女生制服,上面绑着许多拘束用的皮带。她就以这幅奇异的模样笑眯眯地欢迎新人。 在一个无法掌握距离感的漆黑空间中,忽现一座没有墙壁的教室。 伊奎?利布琉姆出现在这里。 不知为何她和莫梅特一样穿着学生制服,只是没有拘束带。 “虽然座位有很多,不过难得来了,坐在梅梅旁边可好?” 教室里摆着三十张桌椅,莫梅特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你想,我们都是被小哥哥杀的,就算是伙伴了。梅梅是肚子这里,这样,被炸成两截——” 莫梅特说来说去,伊奎也不回答。突然,讲台那个位置的空间出现一个人影。是那个被新纳称作马哈拉尔的老人。 “哎哟,老师来了。要赶快回座位去。” 她的话被两人无视,莫梅特反倒有点高兴。 马哈拉尔的声音十分平静。 “被haruha击败的你成了预备品。以后,你就在这个隔离空间度过。” “废弃品不是应该被封印吗?” 伊奎淡然的提问,马哈拉尔简洁地点点头。虽然这个个体只要在心里想一下她就可以应答,倒也没有必要迎合她的习惯。 “本该如此,但人口统制委员会盯上了你。不过新纳蔓世提出要收纳你作为样本。” “是这样吗。” “所以你将脱离我的管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伊奎有些犹豫。马哈拉尔的眉毛一挑,这个思想人格会犹豫? “……我看到很多很感兴趣的人。比如喜欢、比如憎恨、比如自我厌恶、比如不想分别、比如想在一起、比如想倾诉真心、比如不想靠近、比如不想疏远——其他还有各种各样,许许多多的感情。在那些人之间都并非谎言,但以十分复杂的形式交织在一起。伊奎也阅读不了、伊奎也理解不了的人……对伊来说的他人。” 虽然没有自觉,但伊奎正满脸通红地试图表达自己。也可能是服装衬托,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笨拙的孩子。马哈拉尔闭上眼睛。 “是吗。为了深入与自己不同人格的内心、采取交流,自我意识掌握了他人和自我的心的近似与差别。你第一次遇见了用能力无法阅读的奇妙人类,通过对他们的好奇,拥有了自我吗。” 新纳大概会对这个感兴趣。这样成长下去,或许会像haruha一样得到类似人类的感情,进入新的阶段。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失去了作为马哈拉尔的实验体的意义。 所以马哈拉尔一言不发地背对她。他还有使命在身,要以伊奎?利布琉姆的数据为基础,创造顺应性更高的新世种。 伊奎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是伊奎在虚拟世界诞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新纳。” 正要离去的马哈拉尔开了口,新纳在他身旁出现。 “我在。” “伊奎?利布琉姆。今后我也能观察她的进程吗。” “这是当然。” 对话结束后,老人和新纳消失了。他们去那里,没人知道。伊奎微微地舒了口气。 “伊珂你能读懂人的心吗。” 等大人们不在了,莫梅特再次向伊奎搭话, “如你所说。不过,我也刚刚知道这能力也有局限。” “梅梅怎么样呢?梅梅的脑子里爬着什么样的虫子?” “……” 伊奎凝目细看莫梅特——然后,摇摇头。 “乱七八糟的。” 伊奎在莫梅特座位旁边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坐下了。 ◆ 那之后又过去数日。 暑假里的春日井家。 游和美遥在炎炎烈日下购物归来,发现门口放着一双逐渐熟悉的运动鞋。 “又来了……” “不是挺好嘛。” “我又没说不好。” 心情有些复杂的游和十分欣喜的美遥一番对话后,走进起居室。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充满了滴滴答答的电子游戏声音。 “哎呀呀?银河平手发不出来呀?”(注:张り手,相扑里一种平手击打对方头部的动作。) “用重拳发的话很难抓时间。菜鸟用轻拳啦轻拳。” 在起居室的大电视前面,春羽和神奈樱坐在一起玩游戏。把游母亲的宝贝游戏机收藏从储物室里翻出来玩怀旧的“电视游戏”,是最近春日井家的流行时尚。 说起来,都怪游自己说漏嘴:“我家有那个格斗游戏最老版的游戏机。”可就算如此,神奈樱跑到别人家里翻箱倒柜找游戏机来玩,这行为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之后,樱就会以各种理由到春日井家来玩。特别是进入暑假,每天都来拜访。 和顺利做好信息封锁与后续工作的“幽灵”以及「水晶世界」不一样,了解春羽的神奈樱立场比较特殊。所以,还是放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比较方便,因此甚目等平衡研究所一方对樱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换句话说,也是一种监视。 顺带一提,多亏了樱陪春雨玩耍,沙发上的甚目现在才乐得轻松。她以一个极度懒散的姿势对着电脑,并以这个姿势难以想象的速度进行工作。 也许她只是要把照顾春羽的工作推出去。 “我们回来啦。” “啊!爸爸和妈妈!” 春羽没有看电视画面,而是看着游戏手柄确认操作方式。她猛地一回头,脸上放光地跑向父母。先进房间的是游,他张开双臂迎向春羽——春羽突然一个转弯抱住了美遥。 “……为、为什么呀?” 春羽把脸陷在美遥的胸前,毫无恶意地回答。 “爸爸一股汗味。” 这么热的天,刚回家也没办法啊……游跪倒在地。美遥就可以吗……因为是女孩…… 美遥得意洋洋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带着春羽去厨房了。 “前辈,别在那里丧气,来和我对战啊。春羽根本算不上对手。” 樱明显在忍笑。游对着她一脸严肃。 “……你啊。女孩子不要这副样子。” 樱灵巧地用脚趾夹起游戏机手柄的线,劝游玩游戏。她不习惯在屋里穿袜子。 “干什么啊,说话像老爹似的。” 可能因为樱是“女儿的朋友”,一不小心就用了这种态度。 “再说你啊,每天泡在这里好吗。不,和春羽一起玩我很感激……” “没关系没关系……学校的朋友们,白天都忙着社团活动呢。” “啊……抱歉。” 游想起樱的伤势,向她道歉。 “没关系,现在我心里很平静。我现在可以挺胸抬头地说,我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长大的。所以今后,也会找到下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物。” 听起来并不是逞强。虽然不算好事,但樱通过「水晶世界」这件事似乎也有所收获。面对游戏的那张侧脸,正在纯粹地享受游戏乐趣。 游深感欣慰。 “是吗……不过在别人家要懂点礼貌。” 一码事归一码事,游抓住樱的脚,把手柄拿过来。 “呀!?” 好像猫被踩了尾巴的声音,樱连忙把脚收回来,连脚趾也蜷缩在一起。 “干、干什么。声音这么奇怪。” “都、都怪你突然摸我……别这样。” 是不是因为练过柔道,格外敏感呢。游不去深究,坐在电视前。 “好 吧我来当你的对手,输惨了别怨我哦。” “说大话,前辈胜率明明不如我。” 樱立刻重振态势,打开对战选单—— 这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来啦来啦,haruha来开门哦。” 春羽从厨房跑出来,被樱抱住腋下和肩膀,直接拦住。游称赞了一句漂亮,起身走向玄关。(注:这里也是一种柔道动作,袈裟固め) 他不记得有快递上门。如果附近的人有什么事过来,游以外的人开门迎接可就麻烦了。平常甚目是坚决装作家中没有人的。 ——从对讲机的画面看,是一位不认识的少女。年纪和游差不多,以前没有见过。说不定是美遥的朋友来看她了…… 总之,游通过对讲机对她说话。 “您好,请问是哪位?” 听到这个声音,摄像机镜头一下子被少女的脸填满了。透过摄像机,少女充满自信的积极性格也传达出来。 果然还是眼熟——感觉和谁很像。 然后,少女对着对讲机的摄像头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我来迎接第一号新人类haruha,也就是,我的女儿!” 后记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问候 这次也着力展现春日井氏的废柴男人模样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2》。我是人生中第二次完成“第二卷”的玩具堂。 就这样,第二卷总算是顺利呈现给各位了,这也全依仗各位读者对第一卷的厚爱。给了我描写打新婚和春羽参观电玩中心的机会,真是感谢各位。 ○关于本作 这一次,基本是春日井游因为自作自受患上神经性胃痛,以及春羽交到了朋友的故事。 我曾经犹豫过春羽的朋友要不要是个男孩子,不过要是如此,春日井氏恐怕就要在缺乏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里行踪不明,然后再也无法出场了。所以还是选择女孩子。 ○非主要登场人物介绍 这次,是在学校场景中叽叽喳喳出场的,游和美遥、冬风他们可爱又不负责任的学友们。对于这些很难有机会大放异彩的人们,来一次其实并不重要的个人信息介绍吧。(←游戏攻略本里填充空白的介绍文口吻) 糸野 幸太(いとの こうた) 名字有点儿像“钢丝锯(いとのこぎり)”的游的同学。他和游与冬风在中学时就认识。对于不善交际连sns都不参加的游,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好心但喜欢显摆。 顺带一提他在中学时梳着三七分的黑头发,戴土气的眼镜。因此冬风没有认出他是以前认识的男生,其实没什么所谓。 野木 直(のぎ すなお) 名字有点儿像“游标卡尺(のぎす)”的游班级里的女生班委。性格开朗,可以说有男孩子气,也可以说脸皮厚。她以自己的标准给男生评测“帅哥精神指数”,这是因为她小学时曾向班主任老师写情书,结果被红笔标出错字漏字之后退回来了。她的评分行为是对悲惨过去的复仇,其实真有点惨。 六角 莲子(ろっかく れんこ) 名字有点儿像“六角扳手(ろっかくれんち)”的美遥的朋友。适合戴眼镜的文学少女。虽然在班级里被称为历女,其实似乎只是喜欢把古今东西的名将妄想成半裸青年。其实相当的腐。 塚见 八户子(つかみ やとこ) 名字有点像“锻工钳(やっとこ)”的美遥的朋友。爱上爱情的年纪。公认的情种。本人对粟野君一往情深,不过女子魅力极高,其实很受欢迎。 艾艾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乒乓球部的体育系女孩,其实喜欢见风使舵。 马尾毛球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羽毛球部的马尾辫姑娘,性格爽朗但很在意自己个子高。其实这个化名读起来挺顺口的。 珀奇 冬风的一位朋友,本名不详。隶属垒球部的小狗系女孩,小学时候被人叫做小狗狗波仔。说起波仔,即使这个时代《奇天○大百科》也在地方台傍晚的动画重播节目里不断循环播出,春羽也十分喜爱,其实不重要了啦。(注:《奇天烈大百科》,藤子·f·不二雄的著名漫画作品,“コロ助”即波仔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次回预告 既然故事最后出现了新角色,我希望能排除万难为各位呈上第三个故事。差不多是时候阐明haruha出生的理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修罗场。 喜欢春羽的各位读者,喜欢嘲笑渐渐自寻死路的春日井氏的各位读者,还请各位继续支持…… ○鸣谢 感谢全国陈列了这本书的书店。感谢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的各位。感谢每周发布一次的钢普拉。感谢提供了既柔和可爱,又充满动感帅气的插画的bun150。 以及,所有阅读至此的读者们,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 玩具堂 敬上 序章 prologue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211004 扫图:凌竹心 “这家伙看起来能赶走不少乌鸦。”农夫说。“它和人类一模一样。” “不,这家伙就是人类。”另一个人说。俺也这么觉得。之后农夫架起我的胳膊扛到玉米地里,把我接在一根长棍子上。 (法兰克·鲍姆《绿野仙踪》 几岛幸子译 岩波少年文库 2003年) 记得,海水是蓝色的原因,是因为深邃的水层吸收了红色的光,剩下蓝色的光在水底散射的结果。 所以,在水中抬头看见的蓝色景色,是天的颜色。 在蓝色视野的正中央,圆圆的光在摇曳。太阳——虽是太阳,看起来却像一张脸。她那么柔和,一定是女性的脸。内心如此断定。 是母亲、冬风、美遥。又或是春羽。 又或者…… 气息到这里用尽了。 调动全身,把头伸出水面。呼,闭塞的呼吸冲开嘴巴。 春日井游,痛苦而舒畅地歆享氧气。 “呼……” 呼吸平稳后,他睁开眼睛,望着被上午阳光照成金黄色的市民泳池。 这座只在夏天开放的户外泳池,是新兴住宅区招揽入住者计划的一环,刚刚建设完毕的、崭新的、宽敞的娱乐休闲设施。距离游的家有三、四分钟的车程。 游玩者形形色色,父母孩子的组合比较多,像游这样的学生也不少。 浮在五十平方米泳池里,游在人群中发现一个人。她的前发唯独有一缕染成了红色,惹人注意。是和游一起来的人之一。 “前辈。这才刚来,怎么就要潜水了?” 神奈樱坐在泳池的边上发问。她穿着仿佛田径部队服一样的运动型泳衣,修长健硕的肢体被包裹的很好。 游擦拭脸上的水。 “做一次接近极限的潜水,让身体适应水啊。” “哦……” 将自己提出的问题草草结束,樱把泡在水里的脚“啪”的一下踢出水面。伸得笔直的脚尖处,晶莹的水滴从分开的脚趾间隙里落下。 “这泳池真干净。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樱左顾右盼,对周围的欢笑声心痒痒的,显得很喜欢和人亲近,完全没有自称不良少女的印象。 “我以前来的时候,还很破旧呢。” 还是小学生时候,和冬风以及其他朋友一起来这里。当时这里是到处都锈迹斑驳、无人问津的市民泳池。多亏了这次改造,才有了水上乐园式的风格。 暑假里天气晴朗的日子,这里是带着小孩子游玩的上佳场所。 所以游从甚目那里得到了五人份的免费入场券,带上当时正巧在家里的众人来到这里。 “钉宫还没过来吗?” 游爬上泳池边问樱。甚目驾车带大家到了之后,在更衣室外分别——男人只有游一个——在这附近等待汇合。 “甚目小姐倒是躺死在那里了。” 樱抬下巴指了指,甚目左正躺倒在架好的折叠椅上。她戴着仿佛搞笑玩具一般的大太阳镜,看不见表情。这样一位妙龄的泳装女子以这种稍显不雅的姿态摊手摊脚,看来她刚到这里就开始呼呼大睡了。最近她似乎忙于工作。 回家之前就不要管她了……游心想,接着寻找另两个人。 ——刚一回头,脸上就中枪了。 当然不至于开个窟窿,只是有些凉而已。 “哈哈哈。爸爸,爆头啦。” 一个举着水枪的孩子,快步小跑过来。 这个八岁左右的女孩子穿着很可爱的连衣泳装,亚麻色的长发梳成一条马尾。 游抹抹眼睛,擦净水滴,把手放在少女头上。 “春羽……我说过不可以乱开枪。” 少女——应该说是游的“女儿”,春羽嘿嘿笑了……她的笑容就好像要公开什么神奇秘密一样,亮出了手中的水枪。 “没关系。haruha的枪里面是水,不会痛的。” “这个我知道。” 水枪是几天前在商店街的杂货店里买的。虽然是个便宜玩具,但春羽非常喜爱它,每次洗澡都要尽情射击一番(似乎是这样)。 “虽然是枪,但不会死。好厉害哦,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在游戏里可就会死了。” 春羽满怀激动,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日阳光。 听她这么一说,水枪这东西到底该怎么评价呢……游心想着,蹲下身子和春羽对视。 “可是,这里有很多人,你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他人。如果不小心击中不认识的人,就会吓人一跳吧?” 游一边说,一边指向泳池边来来往往的其他游客。春羽也望过去,男女老幼,净是陌生人。 春羽眨眨眼睛。 “haruha,很喜欢吓一跳哦?感觉很有趣。” “唔……也有人不喜欢。” 游摸摸脑袋,考虑该怎么解释。他旁边另一个声音接话了。 “就和芦笋一个道理。” 说话的是樱。她一边向前屈身做柔软体操,一边看着这边。 “你虽然不吃,但也有人喜欢吃吧?反过来也一样。” 很少挑食的春羽,唯独芦笋这类食茎蔬菜不喜欢吃,至今难以下咽。游不记得和樱说过这件事,大概是春羽自己告诉她的。 春羽看了看水枪,又看了看樱,失落地耷拉肩膀。 “啊……那,不带来更好吗?” “在人不多的地方,可以向我和钉宫开枪哦。” 游摸着春羽的头,面带微笑。 “相对的,我可会反击。” 他迅捷地从春羽手中夺过水枪,反过来对着春羽的脑门喷水。春羽摸着脑袋,发出奇妙的叫声,听起来很高兴。 “被爸爸抢夺(snatch)了呀!” 春羽要抢回水枪,和游抱在一起。这时,游感觉到了一个视线。是盘腿舒展脚腕的樱,她略带感慨地对游说: “想不到前辈还挺有爸爸样的。” “能做好是最好了……” 养育春羽已经将近四个月,现在游也完全没有自信。春羽趁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拿回水枪,哧哧地对他喷水。游站起身来: “对了春羽,妈妈去哪儿了?” “嗯?好像,在和那个买可可的说话。” “嗯?买可可的,难道是……” 顺着春羽枪口的方向看去——游绷直了身体。 “居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希望你不要妨碍我,钉宫美遥。” “请你不要再靠近haruha了!” 离游等人稍远的地方,两位少女在争吵。 一位是游很熟悉的人物。不久前开始同居的同校生。相识不过数月,“女儿的母亲”,钉宫美遥。 她披着连帽卫衣,因为身体前方的障碍没有拉上拉链。这个过于突出自己的丰满体型,和唯唯诺诺怕生的性格真是不太相衬。不过,她此刻却把那种性格丢到一边,强硬地挺身而出,和眼前的“敌人”对峙。 “这可不成。我也有权利见haruha。” 和美遥对峙的少女也用卫衣遮掩着上身,不过其他并无相似之处。轻柔的亚麻色头发也好、微微显圆的脸型也好、那种高傲地俯视对手的强势表情也好——可以说是和美遥全然不同的少女。 言辞强硬的少女,她的话、她的模样,都让美遥微微发抖。美遥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握紧手指。 “你 应该也很明白,钉宫美遥。那个haruha是——嗯?” 因为游插进来,少女的话停下了。不仅是插入了对话,游还挤进了美遥和少女中间。 “日下小姐……你有话请对我说。” 少女——日下秋理见到游,露出害怕的模样,身体向后退缩。她一边抱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瞪着游。 “干、干什么啊春日井游,还打算偏袒那个女人?简直没有道理。” 接着她望向游走来的方向,看着和樱一起观望事态的春羽,露出了笑容。 “那明明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游在心里抱住了脑袋。 想起了日下秋理第一次到访春日井家那一天的事情。 回忆起来,就是那一天,新世种的第三个故事拉开了帷幕。 第一章 form of the dead(亡者的形式) 「从摇篮到坟墓(cradle to the grave)」 这是多被略称为「ctg」,使用名叫雷米尔的头盔式装置,在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里冒险的体感型角色扮演游戏。 国内网络游戏的顶尖公司“imagine ekphrasis”社接受外部研究机关提供的技术并开发的这款游戏,运营开始仅一年多的时间就拥有了超过一百万人的积极用户(官方宣称一百五十万人)。引发了无愧于宣传画中「崭新的娱乐形式」宣传语的潮流。 颠覆过往常识,精密的虚拟世界构筑引擎吸引了国内外的目光。可以预见到,它将成为各种化学实验、环境工程以及军事研究的温床。 可是出人意料的,「ctg」使用的技术完全没有扩散,仅仅为了这个前所未有的娱乐活动使用。而从日本到世界诸国的公共机关都没有提出过公开技术的要求。 对于个中理由,传媒和网络都进行了种种调查和质疑,但真相如今仍然无人知道。 而降临在春日井游身上的奇妙故事,就发端于这个游戏。 「ctg」的开发者,春日井游的母亲去世后,他为了寻找母亲的影子,沉迷于「ctg」之中。某一天,游遇见了名叫米珐的玩家,发生了【结婚】事件。这个稀有事件的发生条件仍有许多谜团,但也只是虚拟世界里的一种设定——本该如此。 然而。 结婚第二天,游的角色克兰普,和【结婚】对象米珐之间就诞生了小婴儿。 在游戏中出生的,他们的女儿。游为这个孩子取名春羽(haruha)。 haruha拥有人工智能所无法想像的巧妙智慧和感情。克兰普起初感到迷惑,但haruha像海绵一样吸收他的教诲逐渐成长,游也渐渐被她迷住,有了深厚的感情。 克兰普和米珐各自都有各自的家庭问题,或许他们是想通过养育haruha,模拟一次重新来过的new game。 可是过了两个月,haruha成长到八岁儿童模样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十分复杂的变化。 本以为是游戏中的孩子的haruha,居然在现实世界中出现在春日井游的面前。 带来haruha的新纳蔓世和甚目左,自称是摸索新人类的制造方法的政府机关“人类平衡研究所”。 研究所利用「ctg」的虚拟世界进行秘密研究和试制新人类,新世种(hadalis)。其中第一例成功在现实世界获得肉体的就是haruha——游的女儿,春日井春羽。 紧接着,米珐的玩家钉宫美遥也来到春日井家。为了春羽的精神保持稳定,三人被提出要共同生活。 直到母亲去世,母子之间都没有好好沟通过,为此悔恨不已的游无法拒绝春羽。 和略带男性恐惧症的美遥开始奇妙的同居生活。 游的儿时玩伴,小槌冬风的追索。 和haruha同样是新世种但没能获得现实肉体,在独特行动原理下开始暴走的,莫梅特·葛佩莉亚的威胁。 春羽在电玩中心遇见的自称不良中学生,神奈樱发出的挑战。 从生来就拥有读取他人思考的能力,无法分别自我与他人,进而侵蚀他人的思考形态,想要将「ctg」世界统一在一个意志之下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许许多多的邂逅、各种各样的麻烦,游虽然深受其苦,但开朗率真的春羽的笑容总能治愈他。新的生活总算是走上正轨。 然后。 她出现在春日井家。 “我来迎接第一号新人类haruha,也就是,我的女儿!” 玄关对讲机传来的,突如其来的宣言。 这是伊奎引发的“幽灵”骚动解决后不久,暑假刚刚开始的某一天—— ◆ 连绵不绝的蝉声。 午后的起居室里充满了蝉声,仿佛在煎熬空气。 春日井家离郊外的住宅区还有一段距离,背后是山丘、左右是树林,夏秋季蝉鸣终日不绝于耳。春羽和美遥来之前,多亏有蝉鸣声才让寂静的家里有些热闹。 而现在,房间中充斥的夏季之声,又感觉和自然的环境音不太一样。仿佛有着扭曲空间、震颤耳朵的,沉重的紧张压力。 “哼……” 很稀奇,但并不感兴趣。少女的感叹里包含着这样的意思,把春日井家的起居室看了个遍。 “嗯,并不太脏。” 看起来少女的年纪和游差不多。 她有一头鲜艳的亚麻色长发,正伴着空调的凉风起舞。因为圆圆的脸庞,带有挑衅意思的表情也显得不太咄咄逼人。无袖的罩衫虽然简朴却做工精巧,能看出她的品味较高。 对这样一个女孩,游实在忍不住不去看她。 她无疑是位美人,不过,除了发色也并无让人目不转睛的地方。也许有眼光的人能看出她的服装和饰品都是高档品,但不说美遥,起码游对高档服饰没有兴趣。 所以说,她之所以能强烈地吸引游的注意,有其他原因。 太像了。 朝夕相处的孩子,就这样再成长七、八年左右,大概就会是这副模样。再加上少女在通话机里的发言,游陷入了无底的疑惑。 尽管没人让座,问题少女还是选中了屋子里看起来最舒服的沙发,抱着膝盖坐下了。她白皙的双腿从短短的裙子下伸出来,一对裸足动来动去。 “那,我的haruha在哪儿呢?” “怎么成了你的……” 虽然美遥微弱的抗议,但沙发上的少女一个强硬的视线扫过来,她就闭了声。游已经和美遥十分熟悉了,但是她即使是面对同性的陌生人,也会十分怯懦。「ctg」她的角色米珐,和她自己恰是正相反的性格。 顺带一提,事情关键的春羽,已经拜托来家里玩的樱送上二楼去了。因为接下来的谈话看样子不太适合她旁听。 游把手放在美遥的肩膀,同时望向甚目左。除了要求解释,同时也带有一点责难的意思。 突然来访的少女。听到通话机里她的发言,游吃了一惊。而甚目左听到后表情一变,扔下工作,把少女迎了进来。 如果少女是甚目他们研究所的相关人员,知道haruha在现实中的住处就不奇怪了。甚目有责任解释。 甚目强装笑脸,但还是显得为难,甚至连歪斜的眼镜都忘了扶。看她的表情,她对这种状况有所理解,但并没有做好预防这种意外情况的准备。 “呃、这位是……日下秋理小姐。她是为研究所出资的化学食品公司的千金。不仅如此,她年仅十七岁就参与了雷米尔和拿非利型计算机的同调技术开发……名副其实的才女。” 又是大小姐、又是天才少女,名头可真响亮。游这样想,但又莫名接受了。这种和新世种又像又不像的脱俗风范和我行我素的派头,当然来自十分特殊的身份地位。 甚目本想为少女——为秋理介绍游等人,却被本人突然打断了。 “我都知道。「ctg」的游戏设计者春日井爱的儿子,春日井游。以及,” 说着,秋理将视线缓缓地从游身上挪到美遥。 “haruha的婴儿护理钉宫美遥是吗?” “什……” 美遥想要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因为对方的言辞过于无礼,自己反而找不到情绪合适的反应。 所以代替美遥……不,是游自己主动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是imagine ekphrasis还是研究所,也 不知道你和春羽有什么关系。但是,你说错了。钉宫是春羽的母亲。请你订正你的话。” 即使压低声音提出要求,用强硬的眼神瞪她,秋理也完全没有退让,反而起兴问道: “如果我说不呢?” “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侮辱春羽母亲的人我不欢迎他。” 虽然刚才秋理说“知道春日井游”,但如果她真的了解游,这里就会觉得奇怪了。除非春羽发生危险,游从没有这样发怒过。其实不只是美遥和甚目,连游自己也觉得惊讶。 美遥是多么地关心爱护春羽。 春羽是多么地仰慕敬爱美遥。 正因为是游,正因为是没能察觉母亲生前是多么重视自己而悔恨不已的游,听见美遥和春羽的关系被否定,才会盛怒到连自己都惊讶。 但是秋理没有察觉。又或者,她虽然知道,但理性压倒了一切。她就是这样的少女。 “是吗?但是,我无法订正‘事实’。因为haruha实际上就是用了我的‘血脉’诞生的孩子。那个人只是在她懂事之前照顾孩子的帮手而已。只要我接下来说出事实,你们知道了也会明白的。” 秋理竖起一根手指,闭上眼睛侃侃而谈,仿佛在教育小孩子。她要对这些无知的人,阐明自己才是那个新世种的合适所有者的理由。 “听好了?其实haruha是——“你、哎、干什么!” 秋理的讲解中途变为悲鸣。 因为游突然把她抱起来了。 虽然是所谓的公主抱,但游的动作用力太过生猛,简直就像举起不分上下左右的货物。 对于游这种平常断然无法想像的粗暴举动,美遥和甚目瞠目结舌没有反应,目送游抱着秋理一步一步走向玄关。 游抱着秋理,同时灵巧地打开房门,对着屋外的草坪松了手。再详细地说,就是把秋理扔了出去,屁股着地。 “啊……!你这……!?” 秋理或因害羞或因耻辱,脸色通红地瞪着游。但她也发不出声音,干张着嘴,好像被刚才的美遥传染了似的。 家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外国车,似乎是秋理乘坐的。等在车旁的壮年男子似乎是司机,和坐在乘客席上的青年,他们看着这边,睁大了眼睛。 游对那两个人做了简单的解释,无视一边扶着腰一边表示抗议的秋理,然后回了屋子。咚的一声关上门后,还立刻把门锁挂上了。 “……!……!” 这时外面的秋理终于开口叫骂了,不过隔着厚厚的大门听不清她说什么。 游感觉清爽了几分,回到客厅。对仍然哑口无言的甚目,他以疲倦的声音问: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与此同时。 樱听了游他们简短的说明,牵着春羽的手来到游的房间。 虽然樱擅自翻遍春日井家的储物间寻找古老游戏机,但二楼她第一次来。游的房间出人意料地干净整洁,只有床、书桌以及书架这些家具。 “呼……真是热啊。” 春羽动作麻利地爬上床,习惯性地拿出枕边的遥控器打开空调。然后她在床上走了几步,在正中央的位置舒展身体。那里大概是正对着风口的地方。 樱也脱下披在身上的运动衫,和春羽并排坐在床的中间位置。头顶正对着凉风,很舒适。 (……刚才的客人,是谁啊?) 樱没有看见来的是什么人,但从游和甚目那不太自然的反应,以及把春羽藏起来的行动判断,应该是和「ctg」有关的人物。这真是充满谜团的游戏。无比真实,又是还会牵扯到现实世界生出春羽这样的孩子,还会让樱变成“幽灵”。 难道又发生了类似“水晶世界”骚动那样的麻烦事吗。樱心想着,慢慢闭上眼睛——她的后背突然感到重量,她回头一看,春羽的笑容就在眼前。这个孩子总是喜欢拥抱别人。 “小樱小樱,要不要玩什么?” 说起来,把她带上来的借口是格斗游戏玩腻了,要到别的房间玩。 “玩相扑?巴亚蘑教了haruha一手上手外投。” “女人才不玩相扑呢。” 背后的春羽抱紧她摇来晃去,樱随便地打消了这个建议。不过真正想法是这么热的天可不想陪她胡闹。春羽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这是法律吗?” “这不是法律……嗯?是法律吗?不清楚。” “法律真碍事……” “你这话真吓人……” 说话间,樱只凭改变身体重心,就让春羽摔倒了。毕竟樱曾经被誉为女子柔道界神童,放倒一个笨拙的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接着,她就把春羽的肚子当作枕头,用头压住了她。 “呜哇,被击败啦!?” 春羽被击败也是开开心心的。她像翻了壳的乌龟一样四肢乱动,但樱巧妙地改变重心,就是不让她起身。这种玩耍过了一段时间,春羽又对樱的头发起了兴趣,拨弄起来。 春羽用手指缠着樱前发中染色的一缕头发,喃喃地说: “haruha,平时都是在这里睡觉的。” “呃?你不是和美遥前辈睡觉,而是和游前辈吗?” 樱原以为她会和母亲一起睡觉,真是没想到。不过想一想,以春羽的精神年龄,和男性家长一起睡觉也不奇怪。樱记得自己在上小学前也曾经偷偷跑到父母的床上睡觉。 可是,这个家和普通的家庭情况不一样。游和美遥是春羽的父亲和母亲,但并不是夫妻,甚至不是恋人(似乎不是)。 “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哦。” “哎?” 春羽的下一句话吓到樱了。 ……游和美遥?一起?在这张床上? 下意识地,樱对床垫上的他人气味感到在意了。想到美遥那压倒性的凹凸身材,想起游那出乎意料坚强有力的手掌。 樱想象中的“男女关系”,都来自道场前辈的女大学生给她读的女性漫画的描写,所以多少有些偏颇。想象中只要床上有了男人和女人,接下来就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然后,一想到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成为了想象的舞台,一种背德感(?)就让樱胸口发热。 如果冷静地想一想,毕竟春羽也在场,以游和美遥的性格应该不会犯错误。但是身边的男女同床共枕这个事实让樱的思维混乱,她的脑海里猛烈地产生了种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而且愈发膨胀。 樱坐起身,然后把吓了一跳的春羽也抱起来,两人正姿对坐。樱咳嗽一声,向她发问: “咳……你把事情说的详细些。” 虽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但樱的口气非常像自己的母亲。 “哎呀,真的……哼!我知道啦……总之我先承认钉宫美遥是haruha的母亲,让我进去!” 被赶出去大概十分钟,在对讲机里这样争执了多次之后,秋理总算让步。 重新走进春日井家的秋理愤恨地瞪着游,不过游还是无视她。秋理重新坐到了沙发上,甚目还在安慰她。 在大夏天的户外晒得大汗淋漓的秋理表情并不好看,刚见面时的优雅和得意也消失不见了。美遥见她从甚目手中接过毛巾擦汗,同时还在怒瞪游,也忘记了起初的反感。 自己能这样冷静下来,也多亏了游的发怒。 平常的游十分慎重,甚至有些胆小。虽说这件事和春羽有关,还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大发雷霆,把刚见面的女孩子扔出去。虽然知道不单是为了美遥,还是能明白游内心里多么重视和美遥以及春羽的关系。 然而,这位 与春羽十分相似的少女要说的内容,让美遥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奔腾起来。 ——空调明明很有效,凉爽的皮肤却在渗出汗水。游擦擦额头,开口说: “就是说日下小姐是……haruha肉身资料的提供者。” 正坐在地毯上的游,对面是沙发上抱住一只膝盖的秋理。秋理因为刚才酷暑和慌乱,声音还有些干瘪: “对。在卵细胞这个基因信息层面,使用的是我的东西。” 秋理说这话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因为使用了许多复杂的专业用语和弯弯绕的解释方式,还要甚目在旁边详细说明,才总算明白个大概。 但是,游重新理解之后,场面的空气更加爱沉重了。 极其简单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日下秋理的脸。 太像了。 春羽再长大七、八岁的话就会有这样的面孔。大概只有眼睛和眉毛不太像,其他别无二致。 而这个理由现在她说出来了。十分的清晰明了。 根据甚目所说,haruha等新世种的胚胎资料,是从「ctg」的玩家的生物资料中选出特别合适的遗传因子,经过改造使用的基因。改造的内容除了增加固有的特殊能力之外,还有新陈代谢、肌肉力量、免疫能力的强化、身体特征的调整等等。 “就haruha而言,父亲一方的生殖信息是属于游的,并没有进行特别的加工就使用了。” 甚目一边说明,一边有些尴尬地摆弄眼镜。游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选我?我想还有许多更优秀的人。” 客观地说,春日井游只是个智力和体力都在平均范围内的普通少年。只是想想自己上的学校,就有许多更优秀的学生。 “这个嘛……你看,游的母亲是被称为天才也不为过的创造者,从血脉上讲你说不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遗传因子的可能性,即使本人没有发现也有可能潜伏下去,在子孙一代显现出来。而且,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要照顾haurha的人,采用资料的优先顺序当然很高。” 甚目的回答听起来像模像样,但还是感觉很含糊。 中途还跟不上话题的美遥,喃喃地说: “就是说我并不优秀是吗……” “不是,事情没有这么单纯。这只是针对作为新世种肉身的适应性,并不评价个人的能力高低。” 虽然甚目的安慰并不像是场面话,但美遥的表情还是没有转好。对,毕竟—— “也就是说,春羽是通过春日井君和日下的……身体资料诞生的孩子。” 美遥只能这样说了。除此之外没有话说了。 虽然新世种经过了调整和改造,但这不就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吗。 对美遥的这句话,秋理点点头,好像显得很大度似的。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虽然擅自使用我的资料令我很不愉快,不过我就既往不咎了。毕竟我也改造雷米尔,对拿非利计算机进行了黑客攻击,就算扯平了。” “所以你才知道春羽受肉成功,也知道了这个家……就算你是雷米尔的开发者,想不到居然能黑进拿非利……” 甚目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感慨又像赞叹。看她的样子,秋理发现春羽这件事完全出乎预料。 美遥记得,拿非利型计算机就是驱动「ctg」的神奇计算机。 通过专用终端雷米尔,读取连接的玩家的脑细胞中记忆的“世界”,经过综合化,构筑无限接近现实的虚拟世界。因其性质,使用的玩家越多,虚拟世界就越精密。打个比方说,一个人的梦总是怪诞离奇,但如果综合了十万人的梦,彼此矫正,就不会有反常和矛盾了。 这个时代的量子计算机发展举步维艰,这项特殊的科技将人类当作资源,成功创造了诸如haruha这样高级的人工人格。 窃用人体的机能作为演算机关来使用的行为,当然违反了社会伦理,因此对普通人群保密,用网络游戏这个饵来确保资源。不是为了玩游戏而使用电脑,而是为了使用电脑去玩游戏。 这种齿轮反向咬合的目的,就是要诞生出人造新人类hadalis(新世种)的人格,并且要固定在现实世界的人体上进行养育。 然后,新世种研究目前的精华以及最前端,就是第一个受肉成功的春羽(haruha)——在「ctg」内外,游(克兰普)和美遥(米珐)养育长大的孩子。 日下秋理的目的,就是要接手春羽。 “这下子你们明白了?我有权利让haruha在我的身边,也有能力在正确的理解下养育她。所以我才提出要接管她。养育一个有着我的模样的始祖(亚当)也很有意思。” “日下小姐,这……” 之所以把春羽交到游和美遥的手上,是为了精神不稳定的她能将压力减少到最低限度。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获得肉体的新世种,春羽没有任何临床前例可言,为了她平稳成长,需要尽可能自然的环境。 甚目如此解释,但秋理一笑置之。 “haruha只要看我一眼,立刻就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母亲。” “你,你们不就是长得像嘛。” 美遥总算能开口反击了。这话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从美遥口中说出来,就显得苦涩无味。果然,秋理轻松一笑,耸耸肩。 “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有人说‘形式总是遵从功能’,但反过来说形式本身就是功能。神明以自己的模样创造人类,父母的遗传因子复制给了孩子。就是说,和haruha相仿的我,自然有作为haruha母亲的职权。这不是很平常的道理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秋理的长篇大论,被游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秋理眯起眼睛,表示出攻击性的态度。 “怎么是强词夺理?形态的延续不正是生物的继承吗?” “这世上,不也有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一家的养父母和子女吗。更何况日下小姐你和春羽,也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血缘关系。” “你这才是强词夺理呢!要不然就是伪善。说到底,继承容貌正是亲子间独一无二的特权。” 游和秋理都互不相让,甚至矛盾愈演愈烈。 而无法参与争论的美遥,反而有些冷静了。 (日下小姐……感觉她好像很计较相貌是否近似这件事?) 其实她和春羽除了大小真是别无二致,坚持主张这一点倒也不奇怪。不过她既然是甚目口中的才女,不是应该更加有理有据,或者利用美遥和游无法对抗的政治权力,把春羽带走才对吗。 秋理家的公司可能并没有那么强硬的立场——可甚目的态度实在太低了——或许她不是真心要带走春羽,又或许——因为其他理由,她才如此执着于形式的继承。 或许是多心了,也许秋理只是空有技术,缺乏广阔视野的类型。但是美遥对秋理这种坚决不退的态度感到有些熟悉。 所以要思考。在「ctg」里思考战术总是克兰普的工作,可现在游血气上头与秋理争执,美遥必须要出来保护春羽和游…… (对。要让他知道,能帮助春日井君的不光是小槌姑娘一个人……) 真挚的感情里掺入一点杂念。仿佛是要惩罚她一样—— “妈妈妈妈,我口渴了。可以喝可乐吗?” “刚才你和过可乐了,还是喝麦茶……呃,哎,春羽!?” 春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拉着美遥的衣服。注意力全在和秋理的对话上,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闯入者。 “神奈姑娘她人呢?” “小樱啊,她生气地说:‘很疼和好像很疼还不是一回事’。” 那姑娘都干什么了呀。想归想,樱是完全没关系的善意第三人,不应该指责她。 “哦——” 然后,已经晚了。 “你就是haruha。” “嗯?我正是haruha哦。” 两人仿佛是在照镜子,只是身高差很多。 悠然起身露出胜利笑容的日下秋理,和迷惑不解眨巴眼睛的春日井春羽。两张相似的脸正对彼此。 这样对照着看才发现,两人的模样实在太相似了。即使是再怎么血缘深厚的亲子,大概也不会如此相似。简直像是同一个灵魂的摹写一样。 美遥感觉到自己血气上行,刚才的思考全都抛诸脑后。秋理的执着没有什么不自然,相貌的继承真的决定了亲子关系——她感到了不安。 接着,秋理充满自信地对春羽说: “你知道吗haruha。我是你真正的母亲。” “哎……?” 春羽睁大眼睛,缓缓地走进秋理。 在美遥和游紧张的观望中,haruha带着几分感动对她说: “你是真正的可可商人吗?haruha,一直都在吃巧克力馒头耶。”(注:母亲,ははおや;卖可可的,かかおや,两者发音相似) 附近超市经常打折的巧克力馒头,是春日井家常用的零食。 秋理直跺脚。 “我是你的母——亲!卖可可的人怎么会亲自上门来,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haruha吃了很多巧克力馒头和巧克力蛋,我以为是对老顾客的优惠……” “母亲!妈妈、mother!” “哦哦,是吗……妈妈呀……” “……我看你对我不是可可商人相当失望啊。不过你还是明白了。” “你是‘真正先生’的妈妈?” “我是你的母亲啊!” 秋理喊得都快没气了。 到这里,总算是让春羽明白了她的意思。春羽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咦?haruha的母亲是妈妈呀?” 是这个人哦。说完,春羽跑到美遥身边,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美遥也熟练地抱起春羽,抚摸她的头发。小丫头发出的呼气感觉痒痒的,美遥忍不住笑了。 秋理对于美遥可以埋住春羽脑袋的胸部感到了小小的恐惧感,不过还是坚持己见。 “那、那个人只是养育haruha,并不是母亲。看模样就知道了。” 春羽把头从美遥的胸部里伸出来,看向秋理。秋理张开双手。 “是我,是因为我的身体资料,才有了你。” “不对的。” 非常迅速。否定这种行为通常需要很大气力,但这句话却非常迅速。 “haruha不是你。haruha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春羽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变化。天真、无邪,笑眯眯的脸庞仿佛要融化在美遥的怀抱里。 “呃……!” 日下秋理当然不会想不到自己将遭到否定——毕竟她对游做出那么多强硬的反驳——但春羽的否定太过迅速和干脆,连秋理也哑口无言。 另一方面,美遥和游也没有想到春羽的反应。当然,他们相信最终春羽也不会跟秋理走,但没想到这样干脆直接。本以为她会对和自己容貌相似的人有更多兴趣。 少年少女们各怀心思,沉默不语,春羽疑惑地望着他们。而甚目把手放在秋理的肩膀上。 “嗯……情况就是这样……” 然而秋理仍然不情愿,最后还是被游送出去了。这回她完全被当成了物件,被游扛在肩上。 “你、你这个越来越没礼貌的男人!我是不会放弃的!” 游已经尽可能地轻拿轻放了,深感耻辱的秋理还是泪眼婆娑地怒骂。之前那辆外国车上的青年也在苦笑。从他的态度,以及他对坐在旁边的秋理说话的氛围看,大概是秋理的哥哥。车内装饰也很豪华,仿佛是外国电影里的贵族一样。 目送吵闹的来访者坐车消失在住宅街的尽头,美遥问游: “真少见呐。你居然会对女性那么粗鲁。” “啊……” 游的眼神飘忽不定。 “也许她和春羽太像,所以我就像对待春羽一样对待她了。” “爸爸妈妈,我想喝可乐。” “喝麦茶。” 游抱起春羽,三人返回总算是恢复平静的家里。 看着这对奇妙的父女,美遥的心里既有安心也有不安,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叹气。 然后,就如日下秋理宣称的一样。 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向他们展示自己作为“女儿血脉上的母亲”这一身份。 ◆ 有一次她带来了春羽喜欢的巧克力蛋,并将巧克力蛋里附赠的小玩具全集齐了一并送来。似乎是拍卖得来的。 “怎么样haruha!我为你集齐了你喜欢的巧克力蛋玩具,连最新款式都有!想要这个就到我家来好不好?” “不要……” “哎……为、为什么?你很喜欢吧?” “haruha,想要自己开宝箱。” 巧克力蛋,是一种不把巧克力切开就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的小零食。那种“期待感”才是关键。 结果,秋理听了好长时间春羽不得要领的说明,讲解为什么在游戏里打开箱子、打碎桶罐去获得道具的行为很有趣。 春羽不愧是在游戏里出生的,即使是吃零食也不向大众娱乐妥协。 又有一次她详尽地调查了春羽的兴趣爱好,在客厅里与春羽促膝交谈,充满自信地说: “来吧haruha!来说你喜欢的动画《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你说什么都可以!” 《回归黄泉!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是春羽自来到现实世界后每周必看的,所谓魔法少女电视动画。每一集都要围绕着登场的美少年角色与情敌少女展开死斗,展开像糖果一样甜蜜的童话式恋爱地狱。 可爱迷人的女主角们,一集终结用完即扔的美少年角色,以及每周都要将北海道彼得堡市化为残垣废墟的恋爱大战,紧紧抓住了全国小姑娘们的心。是如今摩登女郎的象征。(顺带一提标题里的“5”并不是第五部的意思,而是剧中设定“对五位国宝级帅哥脚踏五只船才能被认可为合格的怪僧少女”) 秋理大概花了一整晚彻夜研究,露出了黑眼圈。 “乍看之下混乱无稽又违背道德的故事里隐含的暗线、伏笔。以动画角色原型的历史、传说人物的资料为基础,用以恶搞的典故出处。动画系列的历史。制作团队的组成还有和同一制作公司制作作品之间的关系。玩具以及各类商品的销量、剧场版的票房收入,甚至是市场营销战略的特征、二次经济效果——我已经把这些知识一网打尽了!” “……?那是什么啊?” 春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丝毫不感兴趣。 美遥看着秋理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觉得她有一点点可怜。听甚目的介绍,她是很有水平的技术专家,但骨子里还是有些笨拙。大献殷勤却白费力气到了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但是,这种同情心说不定也仅仅是因为她和春羽十分相似才产生的。一想到这里,同情就变成了不安。 而得到美遥同情的秋理。 有一次她另辟蹊径,拿照片给美遥看。说是照片, 其实是「ctg」里保存的视频截图。 截图中是游的角色克兰普,以及一位佩戴波浪短剑的轻装少女,两人走在「龙之墓」的小镇上。虽然并无特别暧昧,但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观察地图的模样显得十分自然和亲近。 “你仔细看好了钉宫美遥。春日井游的角色在和这个叫莲的女人亲密交谈。他背叛你!” “……” “只要把haruha交给我,和这种见异思迁厚颜无耻的渣男——也就是春日井游——和他一刀两断吧!” “……我知道。” “哎?” “那个人我知道。她是春日井君的童年好友。从时间上看,应该是我带着春羽去买衣服的那天,他们在「ctg」里进行小任务。” “这、这可以吗?做这种事——” 秋理大为不解,美遥却十分平静。 “我是春羽的母亲,春日井君是春羽的父亲,但是我和春日井君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实在是太过平静,太过不为所动了,简直像铁一样漆黑坚实。 计划落空了,秋理失望而归。不过那天春日井家的晚餐是游不爱吃的超辣牛肉饼,或许也可以说是报了一箭之仇。 又有一次,她讲明自己相对与游和美遥的优越性,诱惑春羽。 “听我说haruha。你来我家的话,有图书室、有it房,有小剧院、健身房,还可以享受大浴室。虽然现在还没有,卡拉ok厅和饮料吧也可以准备。” “帕亚帕托里也什么都有哦。” 帕亚帕托指的是春日井家偶尔会去购物的超大型购物中心,其中甚至包括了健美俱乐部、电影院以及大型浴场。 “家、家里有的话多方便呀。随时都能使用。” “haruha,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 “出车的是我啊……” 甚目略感寂寞地夹了一句,被春羽和秋理无视了。 秋理大张双手慷慨陈词。 “……无论如何,在这里生活无法激发haruha你的能力。我能让你的才能得到成长,达到更高的水准。知识也好环境也好,只要是你的意愿都可以准备相应的资金。比起和这些一无是处的人一起生活,要有意义的多得多。” 说到“一无是处”的时候,她伸手指了指忿忿旁观的游和美遥。 游和美遥虽然都感到不快也很不甘心,但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两个人都明白,自己除了是“春羽的家长”之外只是平常无奇的少年少女。所以,被人说到春羽应该有更高级的环境,自然感到自惭形秽。 不过,春羽和父母不同,反驳得很干脆。 “爸爸玩游戏很厉害哦。” 春羽扑向游的后背,对秋理这样说。秋理嗤之以鼻,沉稳对答: “听好了?haruha你记住——人类在游戏世界里越是有本事,在现实世界里就越是成反比例的无能。” “哈哈哈哈。说的在理。” “甚目小姐你好歹名义上也是游戏公司的职员,不要笑了好不好!?” 游对着不负责任哈哈大笑的眼镜大姐全力吐槽,然后转向身边脸色发青的配偶者。 “还有钉宫你也不要一副‘被说到痛处了’的表情,还擦下巴的汗。我很心痛哎!” 美遥如梦方醒,拼命对自认胜券在握的秋理辩解。 “说、说得对!春日井君专心攻略游戏的时候轮到他做饭的确会严重偷懒——连续三天吃咖喱你敢信?——上课时想到战术就笑嘿嘿的,坐在旁边也感觉有点恶心。不过他仍然是对春羽温柔呵护的好爸爸!” 这辩解说是拼命不如说要命,游瘫在地上四脚朝天暂时一动也不动了。 再继续追击下去连秋理都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将批判的矛头转向美遥。 “那、那个女人又怎么样?她有资格做新世种的haruha的母亲吗?” 因为游倒在地上,春羽放开他,重新坐在姿态端正的美遥的膝盖上,手指抵着嘴唇。 “唔。妈妈,很温柔、很可爱、唱歌很好听……” “哼,平平无奇。” “还有,胸部比小左和小樱都大,抱着很舒糊,感觉最好了(这是春羽的专用语,就是‘抱着很舒服’的意思)。” 秋理比较了一下自己和美遥的身材。世界的不平等显而易见。 短暂沉默之后。 “……啧。” 秋理咂咂舌之后离开了。 只留下心情失落的游和甚目,以及面红耳赤身体僵直的美遥,还有趴在她身上开始午睡的春羽。 然后。 还有一次,她缠上了每天黄昏都要慢跑的游。因为这是暑假期间里游仅有的私人时间。 “怎、么样……和我……交易……怎……么样?” 慢跑是游和美遥开始同居之后养成的习惯,会围绕住宅区跑上好几圈。最近已经习惯了,步调也在加快。虽然游给人的感觉是沉迷游戏,不过他本来并不讨厌运动,而且还很擅长长跑。 平常运动不足的少女想追上他,结果转眼间就体力不支瘫在地上了。 游身穿的运动衫,是美遥刚买的新衣服。理由是游从中学穿到现在的运动服太破旧了。 而这件运动衫的背上,趴着日下秋理。 她上穿轻便的夹克下穿运动裤,可尽管衣着充满运动气息,现实却无情地背叛了她。 她本想一边跑一边和游进行商议,结果中途就摔倒在路上。游见她摔倒的模样不对也停下来,果不其然是崴到脚了。 “看样子倒是没有扭伤……” “我都说没事了。” “可是很疼吧?” “呀……!干什么你这个虐待狂……” 见游要脱下自己的鞋子,秋理强硬地反对。但游只是轻轻舒展一下她的脚,她就泪眼朦胧了。再加上疲劳,暂时无法走动。 秋丽乘坐的车在春日井家前面等待,可以联络的手机也没电了。 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她扔在这里,游把她背起来,走到现在。 这条只有零星住户的住宅街,黄昏傍晚时四处无人,除了偶尔驶过的回家车辆,一直寂静无声。夏季的夕阳透着紫色,游背负秋理,影子拉得很长。 “……真是耻辱。” “说不上耻辱吧。我小时候妈……母亲也背过我。” “你又不是我父亲。所谓的父亲,应该更加……总之你不是。” (说到父亲啊……) 听到背上闹别扭的低落声音,游有些不自在。他还是把握不好秋理这个人的性格。听说她是不输给成年人的技术专家,实际上在专门知识和行动力方面也远远胜过游等年轻人,但是也有十分幼稚的地方。 游调整姿势,让身体下压的秋理不会紧贴自己,接着用自己不太习惯的强横声音对背上人说: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春羽交给你的。” 自从秋理出现以来,每天游都对着春羽的睡脸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是现在还不能放手。或许让春羽在更宽敞的大宅里生活,由成年人而不是游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照顾她会更好——虽然也这么想,但现在春羽的生活他也认为绝非不幸。 “春羽虽然看上去是小学生,但出生以来成长的时间还和婴儿一样。现在她离不开钉宫。” 更重要的是从游自己的经验出发,认为春羽直到自立为止,还是尽可能与母亲一起生活才最好。 可是,背后的秋理好像轻轻摇头。 “正因为如此才要做啊。刚刚 出生的现在,还能……” “还能什么……?”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和春羽有关吧!?” 游忍不住大叫起来。近距离听到喊叫声的秋理肩膀一抖。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被强行抱起来的缘故,游一接近秋理,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感到害怕。游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心里有些歉疚。 而秋理对自己的胆怯也有些害羞,反过来用更强硬的声音反击。 “你有什么好神气的……明明自己就在搞外遇。” “啊!?外……外遇!?我!?” 实在过分的指责,让游大叫几声停下脚步。 “你装糊涂也没用!我都调查过了——小槌冬风,「ctg」里使用角色莲的女人。” “呃……” 游不由得语塞。秋理得意地挺起上身,但因为被人背着,险些摔下去,只好又连忙趴在背上。 她像要遮羞,继续出言质证。 “春日井游,你明明有妻子,却在「ctg」里和莲频繁接触,在现实世界里也陪同小槌冬风一起到旧书街去买书,为她扛东西!” “啊、那个,那个应该算是和伊奎战斗的谢礼之类的……” 秋理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终于抓住了扳倒春日井游的机会,心情激动。别住游大腿的两只脚也使上了力气。 “收起你苍白的狡辩吧!总之,你这种肮脏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做haruha的父亲?” “等一下!我和冬风又不是情人关系。再说,我和美遥是在游戏里【结婚】,外遇根本无从说起!” “可是haruha来到现实世界,你们三人住在一个家里。既然家人已经从游戏转移到现实,婚姻关系当然也自动转接!可是你却依然保持着与青梅竹马的关系。这是何等有失忠贞的行为!?汝不可淫!”(注:圣经十诫之一。) “这、这是……可是……” 奇怪。秋理的主张绝对很奇怪。可是游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和冬风的关系很好。因为彼此的家庭环境,两人是稍有些特殊的青梅竹马。原本仅此而已,但击败伊奎之后,在冬风房间里发生的事,隔着单薄衣物感受到的她的体温,大概直到游死为止都会在他的内心和身体里铭记着。 美遥是在游戏里实行【结婚】事件的角色玩家,现实中并没有结婚。甚至其实只是相识不久,连恋人都不是。可是,对于以游戏世界为出发点的春羽来说,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母亲”。虽然美遥也有些不好沟通让人很为难的地方,但一起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现她对春羽的呵护与关怀,让人感到她的魅力。 说起来这个慢跑,其实也是为了能在和美遥同一张床上睡觉时睡的死一些,想在睡前耗尽自己的体力才开始的。经过一番错误尝试,发现要抹杀生理烦恼还是疲劳最合适。 (难、难道我,真的是个很不要脸的男人?不,可是,钉宫她也说了会支持我和冬风的……) “感觉真是一团乱……” “喂、我说你,就算说中你的痛处也别停下啊。” 游弯下腰去,趴在他背上的秋理仿佛是趴在大青蛙身上的小青蛙。秋理低下头去看游的侧脸。 ——就在这时。 两人的上方落下一道影子。两人下意识地一起抬头。 就在游和秋理争论外遇的定义时,一辆车前框里装着塑料袋的自行车来到他们近前。 而自行车上那个小巧的身影,在微薄逆光中用冰冷的视线俯视着游,低声细语。 “……又多了个女人。” 让人联想日本人偶的黑色短发在夕阳微风中飘荡。那模样仿佛把“鬼魅”这个虚幻的词语现实化了。 游绝望地抬头,望向正巧路过的小槌冬风。 “冬、冬风?不是的,这个人是,呃……” 本来就思维混乱的游辞不达意。冬风驾车离去,只留下车轴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回响,让人感到悲切—— 短暂的呆滞。他们目送东风的背影渐渐变小。 “呃……对了。你要是不想再因为这种麻烦事态受罪,就赶快把haruha交给我,回归单身。” 虽然完全没有让出春羽的想法,游的精神却真的受到了严重打击。 “哈哈哈,外遇啊。她竟然这么说。” “一点儿都不好笑……” 当天晚上。 游一边洗餐具一边把秋理的事情说给躺在沙发上的甚目听,后者不负责任地大笑起来。才过了工作时间,刚才在商店买的罐装啤酒的酒劲大概已经上来了。 虽然是晚上,在别人家里酩酊大醉真不知说她什么好。不过想想「ctg」的调整工作一旦发生大事,她就要每天忙个不停,所以也不想太指责她。 顺带一提美遥和春羽这在洗澡。这件事实在不能在她们面前说。 “不过呢,日下小姐说的有道理哦。搞外遇可不行。” 游走出厨房,用自己的围裙擦着手,不满地顶嘴: “哎呀,都说了我还没结婚呢。和冬风也不是恋人关系,说到底我还没到适婚年龄呢。这样还要说我什么搞外遇不要脸,明明是找茬嘛。” “好啦。今后的时代,像游这样的例子说不定其实很平常哦?” “嗯?什么意思?” 甚目将挂在沙发一侧的双腿慢吞吞地交叠起来。一不留神视线跟过去的游慌忙抬头看天花板。 “今后随着技术发展。也会有新世种以外的人工方式降生的孩子。届时家庭的存在方式就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恋爱和家庭说不定会发生割裂。既然没有肌肤之亲也能获得子嗣,那么就可以把恋爱感情放到一边,只作为配偶填补双方的生活,仅仅追求子女健康成长的家庭组合。” “这难道说……” 游想到的,是在虚拟世界「ctg」的龙之墓的草原上,和米珐发生的【结婚】事件。那个事件的发生条件是,“从各玩家的行动逻辑中解析出性格和适应性,当相性最佳的两人接触时才会发生”。 “对啦。「ctg」的【结婚】事件的触发条件正是如此。拿非利型计算机的巨型头脑认定,游和美遥是养育新世种的理想人选。” 相性究竟是什么相性——之前虽然在意,却没机会询问,没想到现在知道了。 这个内容……有些复杂。 “所以,就算游和美遥以外的女孩成为恋人,也不能说就是坏事……大概吧。” “先不说我们如何……这种情况会变得普遍,感觉很怪异啊。” 父母在家庭之外居然还有恋人,孩子难道不会反感吗。至少游觉得自己虽然理性上可以理解,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厌恶。不过,他几乎都不记得父亲的模样,这也只是想象而已。 甚目耸耸肩。 “天晓得?许多时代的婚姻都优先维持共同体的稳定。而性爱和血缘的概念相分离,说不定时代很快就会发生变化。不过,如果夫妻恩爱当然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看甚目两颊泛红嬉笑不止,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几分是认真的。 “嗯,就研究所来说,作为新时代恋爱的参考案例,也很关注你们呢。” “肯定是拿我们寻开心……” 虽然游恶意猜测,但甚目只是笑,也不否定。游叹口气,改变了话题。 “然后……你们就不能处理一下日下小姐吗?春羽如果跟她走了,甚目你们也为难吧?” “唔……这也不容易啊。我们收受了她的家 庭各方面的协助和技术投资,如今使用数据的事情又被日下小姐发现了,与她作对可不好过……是吧。” 这类力量关系游并不了解,不过既然秋理将春羽看作是血脉相承的女儿,完全阻断两人见面感觉也不合适。只是。 “日下小姐要得到春羽,似乎不只是因为好奇心,让我有点害怕。感觉她似乎有什么心结。” “嗯……那孩子的出生也有内情啦。” “内情是——” 刚要问是什么,春羽抱着喷水枪从更衣室里跑出来了。虽然春羽喜欢用毛巾擦身体,但电吹风一碰到头发她就大叫“好热”逃跑了。 游动作熟练地抓住春羽,和追出来的美遥两个人一起吹干她的头发。等事情做完,甚目已经睡着了。看来她打算就这样住下。 游目送美遥去拿给甚目盖的毛毯,而春羽扑哧扑哧地开空枪,问他说: “爸爸,明天可以带这个吗?我要给小樱看看。” “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对着有人的地方开枪。” “ok。” 这个孩子总是轻巧地答应各种要求。她并非喜欢撒谎,只是很多时候没有真正理解话语的含义。游心想明天必须要看住春羽,同时摸摸她的头。 “快去睡吧。明天要去游泳池呢。” ◆ ——就这样故事舞台回到市民泳池。 本以为离开家就能避开日下秋理,当机立断出了门。结果秋理还是毫不客气地追过来了,显然她有什么方法进行监视。 “……才刚伤过脚,你这是干什么啊?” 被游戳到痛处,秋理想起昨天的失态,面红耳赤。 “不要小瞧日下的医疗技术。” 仔细一看,受伤的脚腕处贴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医用胶带。听说她家是化学食品公司,原来对医疗行业也有涉猎。 “不疼就好……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秋理毫无疑问地眨眨眼睛。 “嗯?我潜入了住宅街的防盗摄像机和各主要干道的车辆识别系统啊?” “你这不是犯罪吗……” “只要没有痕迹没有证据没有损害,就和没有发生是一样的。” 秋理平淡地说完,转向春羽。大概是认为和美遥与游说话也无济于事吧。 “小樱,难得脱光光了,来相扑吧。” “呜哇!?白痴吗你,别扯我泳衣!要掉了、要掉了!” 春羽缠上樱,还在敲打她的脑袋。感觉到秋理的视线后,春羽回头看她。 接着,秋理毫不在意泳池边行人的视线,高声说到。 “来看吧haruha!这个应该能满足你了!” 她将自己穿的卫衣脱下。 ——然后,里面出现了拉斯普酱。 准确的说,是秋理的泳衣上出现了《黄泉回归!怪僧少女拉斯普酱5》的动画。原本是黑色的材质对太阳光产生反应,形成了影像。 “怎么样!我就想到会有这种机会,利用最近开发的发光原件亲手设计了这件泳装!通过太阳电池,直到材质损坏为止都可以半永久地放映和观看拉斯普酱。可以反复播放第一话和在网上一看好像被评为神回的第十二话!无可挑剔吧haruha!” 身上的一体式泳装全体放映着动画,自己还在挺胸抬头得意洋洋的少女,日下秋理。看到她名副其实地付出全身心来讨春羽的喜欢,游和美遥浑身发抖—— ((呜哇,好傻……虽然是很厉害的东西,可是好傻!)) 浑身发抖。 而最关键的春羽。 “哇!是拉斯普酱!” 她竟然一溜小跑到至今为止都基本没有兴趣的秋理身边去了。 春羽跟着拉斯普酱的动作,在秋理身边来回打转,发出欢呼声。 “好厉害。衣服上居然有动画!” “厉害吧厉害吧!当然厉害了!” 看到春羽双眼放光地围着自己,秋理的眼睛也湿润了。她心里终于有了付出得到回报的感觉,深感满足。 游和美遥大惊失色。 “啊啊,居然引起了春羽的兴趣!?天真无邪的心灵反而成了弱点……” “居然利用她发现新事物时的惊讶和率真的丰富感性,多么狡猾的人呀……””哎哟前辈们,你们差不多也该承认自己家孩子有够蠢了……“ 旁观的樱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但爱子情深傻到家的爸爸妈妈是完全听不见的。 “可是,没有声音呀?” “哼哼哼,当然会有声音了。虽然还没来得及安装声音系统……” 对于突然的声音要求,秋理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得意,按下锁骨附近的圆形按钮。看来那个是声音的开关。 “两连环的发饰是不死怪僧的标志!怪僧少女拉斯普酱,实现预言准时现身!” 高亢的声音在泳池边回响。这是拉斯普酱变身怪僧装扮时的招牌台词。哇啊啊!春羽的情绪更高涨了——而就在这个瞬间。 “咦?消失了?” 发出声音的瞬间秋理捂着肚子蹲下,坐在了地上。太阳电池的吸光部似乎在身体正面,因而泳装就这样停止播放,回到了纯黑的材质色。 游和美遥战战兢兢地靠近,开口询问。 “呃……难道,声音是从泳装的腹部发出的。” “忍不住声音震动的痒劲儿……?” “呃……这……来不及穿在身上进行实际测试啊……!” 看来播音器放在了她的弱点位置,秋理瑟瑟发抖,发出悔恨的哭声。 “平静一些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美遥又这样向秋理说话。 这里是正对泳池的广场上设置的简易帐篷。是个最多装下三个人,没有辅助支架的单支柱帐篷。这是游他们带来的东西。甚目在学生时代买了这东西,结果一次也没使用过,仍然崭新如初。 游和美遥担心动弹不得的秋理会中暑,无奈地支起了甚目带来的帐篷,将她搬进去。 “要喝水吗?” 美遥递给她水瓶,秋理微微摇头拒绝了。尴尬的沉默。 此刻,帐篷里只有美遥和秋理两个人。游和春羽在儿童用的一米深泳池里玩水,樱在普通泳池里游泳,甚目又在睡觉。 为了不让动不了的秋理独自一人,美遥主动提出留下来。 秋理的光学泳衣没有画面时有一种独特的光泽,加上是包裹全身的款式,莫名有种香艳气息。而且毕竟是春羽的原型,身材也很匀称。她这样凌乱地躺在这里,这么狭小的空间……可不想让游和她在一起。 一直望着没有精神的秋理也很尴尬,美遥转到能看见正在玩耍的春羽和游的位置。春羽正把水枪横在脸前面。 “爸爸爸爸,这样看的话,什么东西都是绿色哦?就像巫师之墓一样。” “是啊。是它把东西变成绿色的吗?” 游抱起春羽,和她一起透过半透明的水枪看东西。亮绿色的水枪闪烁地反射着阳光。 对于美遥等人只是便宜玩具的水枪,对于春羽却是像宝石一样“漂亮”的东西。美遥想起了前几天和haruha和克兰普一起冒险的「巫师之墓」,那是「ctg」的世界之一,整体被树海覆盖的绿色奇景。美遥回忆起和haruha一起唱歌的事情,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回头一瞧,秋理也在望着春羽和游。 父与女欢声笑语戏水的画面仿佛十分炫目,秋理眯起了眼睛。她的确在看着两人,但视线又仿佛向着远方。 美遥忍不住开 口了。 “那个……为什么对春羽这么执着?这个,对使用自己资料的生命很感兴趣我能明白……” 今天,秋理面对春羽时露出的喜悦笑脸。如果她真的关心春雨,真的把她当作亲人看待,真心想和春羽一起生活,美遥也必须认真思考这件事了。美遥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逃离母亲的,但春羽并不是。 秋理并没有立刻回答。随后,她一反刚才显摆泳衣时得意洋洋的态度,淡漠地回答说: “因为她和我有相同的模样。” “呃?所以,你觉得她是自己的孩子?” “既然和我一模一样,她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了。” 所谓怒发冲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美遥猛站起来,挡在帐篷的入口处。 “啥叫我的东西!?春羽是拥有心灵的孩子!” 没想到她突然说起方言,秋理吓了一跳,她也毫不相让地反驳。 “我之前就说过了!重要的是形体!我需要和我一样的形体!” “莫名其妙!绝不把春羽交给你这种傻帽!” “不管怎么说,haruha越长大就越像我。到时候你还能说同样的话——”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 美遥的喊叫声引起了周围游客的注意。 又或者是话语的内容惹人注意。 秋理完全沉默不语了。 美遥也连忙捂住嘴。她不是害羞,为了春羽没有好害羞的。但是,她本能地领悟了什么。又或者,因为秋理和春羽太相似,美遥想到了什么。 ——美遥说了伤害秋理的话。可是,完全不知道伤害的缘由。自己的话明明合情合理。 仿佛要印证这种预感,秋理冲出帐篷,不理会听见喊声过来观望的游和春羽,直接离开了。 “……妈妈,和她吵架了?” 春羽有些担忧地问。美遥露出笑容摇摇头,并对用视线发问的游回以肯定的眼神。游能明白的,大概。 “……好啦。客人回家了,我们去找神奈一起玩吧。我给水球打气。” “ok。” 游牵着春羽的手,走向樱所在的五十米泳池。而美遥站起身来,对着秋理离去的方向撅起嘴。 “干什么啊……刚觉得她也有些可爱……” 轻轻的呢喃声,被终于起床的甚目的惨叫声盖过了。甚目刚刚吃了春羽一击飞天炸弹(flying body pressure)。 ◆ 咔吱、咔吱。 纯黑色的虚空中,粉笔在古老的黑板上书写着。 “十九世纪的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向亲戚的魔术师提供了发明品。但那个发明品其实并不是瞬间移动装置。”(注:这……难道是《致命魔术》?) 黑板前的讲坛上,巨大的蘑菇玩偶刻意地带上四角眼镜,正在授课。虽然是蘑菇,却随便地长出手脚,冠盖部的根处中间有一张扁平又平淡的脸。 “哎呀,巴亚蘑老师的历史课真是好呀。” “你说的这句话里的‘真是’应该用在正面意义的肯定中。它讲的东西全都是教前预设基础知识里没有的东西。” “发明王爱迪生在秘密地下室里制造人造人,尼古拉·特斯拉制造了拟制瞬间移动装置,真是惊人的事实呀。” 学生的桌椅当然面对讲坛。但三十张桌椅里只有两席入座。那是两名穿着夏季校服的少女。 一个是笑容略带谦卑,留着银色长发的莫梅特·葛佩莉亚。 而与莫梅特隔一张桌子入座的另一人,是蓝色长发身材挺拔,但表情却有些茫然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她们都是和春羽一样的新世种,但未能获得肉身。她们在「ctg」里引发骚乱,最终被游打倒,关押在这个隔离领域里,也就是囚犯。但她们的精神对此并没有感到痛苦。或许,这才是她们会被打上失败品的烙印的原因。 而乍看之下是蘑菇玩偶的巴亚蘑,则是haruha的保姆npc。haruha去往现实世界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在「ctg」各地里流浪,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英雄事迹,被称为“虚拟世界的查克·诺里斯”,最近她在隔离领域做名誉讲师。(注:查克·诺里斯,空手道世界冠军,美国著名动作电影明星) 就在这个「ctg」讲堂的上课时候,来了不速之客。 从虚空中出现的少女,轻轻扬起犹如蜜色绢丝的金发,降落在莫梅特的桌子上。 “哦,haruha。许久未见你长大了么。” 少女无视莫梅特的应答,环视四周黑暗的空间。莫梅特通过扩张模式观察少女的基础信息。 角色名是艾莉西娅。如莫梅特也会认错,她的模样就像haruha长大了一样。但从她带有攻击性的表情能看出氛围不同。装备也不同,她和喜欢轻装的haruha不一样,穿着不便行动的白衣。 艾莉西娅还未开口。 “你要找的深层梦境型(somnium)新世种不在这里。” 伊奎?利布琉姆读取艾莉西娅的思考,回答了她的要求(大概)。伊奎从生来就能感知并解读人体的电流活动,进而读取人类的思考。 艾莉西娅不快地咂舌。 “你就是引发‘幽灵’骚动的伊奎?利布琉姆……不要随便阅读我的思考。” “伊珂既没有接受要求的理由也没有达成要求的能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伊珂并不具备自行停止自身人类模式的功能——”(注:伊珂是第二卷结尾莫梅特称呼伊奎的“小名”,看来伊奎已经习惯了) “那就闭嘴。” 伊奎老实地闭嘴。对于与人类交流很少产生疑问和好奇心的伊奎来说,并没有什么理由讨厌沉默。 不不不,梅梅很好奇哦你是谁家孩子呀。艾莉西娅不给莫梅特这样抗议的空暇,大声说到。 “研究所的什么人在监视这里吧。我有话说,把新纳蔓世叫过来!” 自己的桌子被人乱踩乱踏,还一直无视自己的话,莫梅特感觉有些舒畅了。她又意识到自己是不被任何人关心,毫无价值的存在,因而感到安心。她最讨厌不高不低的期许。 不过,伊奎大概是觉得她的心境恶心,进行了说明。 “这个人是为了获得能将haruha收入囊中的道具而来。” “嘿,好像很有趣。” 说不定,又能看见克兰普上演好戏。那个彻彻底底践踏了莫梅特的存在价值,还给莫梅特送来了同样被否定存在的伊奎这个朋友,莫梅特的王子大人。 艾莉西娅看起来不是新世种,但她也会向克兰普发起挑战吗。 预感到虚拟世界又要发生腥风血雨,莫梅特脸上做作的笑容更深了。 接着。 “这是交易!如果你们把正在研究的s型新世种借给我,我就不把l7计划的内容散布出去!” 艾莉西娅在空虚的隔离领域里继续叫喊,而讲坛上的巴亚蘑老师则用它平坦的脸观望着这一切。 第二章 illness of the dead(亡者的疾病) “是吗haurha,妈妈病了所以来不了啊。所以感觉寂寞了哦。” 在龙之墓的的王都白冠,郊区的一家酒馆。 角落席里,haruha坐在一位女玩家的膝盖上,显得无精打采。女玩家正抚摸她的头安慰她。这位女玩家是公会【迷宫剧团】的成员,在克兰普的恳求下,她和其他三名女玩家正围着haruha玩逗小孩的游戏。 克兰普和米珐通过【结婚】事件诞生的儿童npc——对外如此宣称——haruha如今已经是公会的明星了。因为克兰普和米珐是在【迷宫剧团】发起的任务中认识的,大家就好比是亲戚。 特别是在女性成员中拥有超强人气,说haruha在虚拟世界里建立了一个抱抱乐园也不为过。只是。 “嗯。妈妈生病了,没有精神……” 虽然被大姐姐们左拥右抱,haruha的声音还是很阴沉。 现实世界里的美遥,在去泳池后的第二天就病倒了。今天出现了严重的感冒发烧症状,卧病在床。或许是在泳池体力消耗过度,也可能是精神上的疲劳。据持有医师执照的甚目检查,发烧可能跟精神压力有关。 游对此十分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日下秋理的来访,给美遥带来的烦恼比游想象的还要严重。游虽然不太在意,但从美遥的角度,被反复提起haruha真正的母亲如何如何,心里当然会有压力。 春日井家对于美遥,是“女儿的家”而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真是失策。 (可恶,这不就和母亲那时候一样……这种时候真羡慕伊奎的能力。) 今天甚目会看护美遥。原本应该是游负责,但今天春羽必须登录「ctg」。 游和美遥的女儿,春日井春羽如果不定期回到虚拟世界,人类的大脑和新世种的精神在信息处理能力上的差距就会危及到生命。现在最低限度是“每星期六小时”左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每两天就登录两小时。 往常都是保姆npc巴亚蘑来安慰haurha,可今天它不在公会旅店里。听说自从haurha脱离它照顾之后,它在各地进行着神奇独特的冒险,今天也出门去了。 克兰普也没有做任务的心情,来到【迷宫旅团】常常聚集的酒馆。他想这样或许能让haruha心情好一些。这会儿,haruha虽然还是皱紧了粗眉毛,不过和公会的女孩们玩扑克牌的时候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另一方面,克兰普坐在吧台旁能望见haruha的位置,与其他人闲聊。 “噢,「丧尸之墓」是那样的。可是这样不会变成白得道具的地方吗?” “不,虽说是用其他世界球game over的玩家的数据丧尸化之后出现的怪物,但装备是稀有掉落的。” 这位名叫“亨利”的五十岁男性玩家买下了这家酒馆,在晚上有几个小时会自己接待客人。听说在很久以前,【迷宫剧团】这个公会在其他游戏中建立的时候,他是初期成员之一。 如今他已不是冒险者,主要目的是用虚拟游戏世界代替聊天软件,和老朋友以及年轻人们聊天。他沉着冷静,对小孩子亲切体贴,克兰普很尊敬他。 顺带一提,「ctg」酒馆里提供的饮料是“虽然口感很好但越喝越没有味道”的合成假酒。姑且有回复各种数值的效果,不过效率不佳。 他们就喝着这种假酒,闲聊几天前刚刚开放的世界球。接着话题一转,亨利笑了。 “哈哈哈。游戏世界里越有能,现实世界里就越无能是吗。” 谈到了日下秋理说的话。虽然游无言以对,不过亨利这样的老玩家说不定能巧妙地回击,游如此期盼着。 “说的一点都不错啊。” 想不到对方大为赞同。 “比方说,不久前发生一件事,龙之墓外号‘燎原黑狼’的高手玩家吉恩古鲁斯突然没了消息。他可是领导公会【无穷的旭日】突破种种高难任务,获得胜利的英雄。公会的人都在担心他发生变故……结果发现,他因为拖欠房租,公寓被断电,所以才不能登录游戏。” “哇……” “消息来源是吉恩古鲁斯的至交好友‘魔龙军师’多拉克里奥,据说他们在现实中也是朋友。吉恩古鲁斯本打算离开公寓,住在网咖里登录游戏。是多拉克里奥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他。多拉克里奥虽然经济上比较宽裕,但为了吉恩古鲁斯能早日回归,现在正和他一起打工,激励他工作。” “呃……故事结尾还不错……” “是啊。吉恩古鲁斯在虚拟世界里被视为英雄,被人依靠,因此产生了责任感,把游戏摆在生活之上。但这样会变成废人的。无论多么投入,游戏和自己的生活都是不相关的。” “……游戏终究是这种东西吗。” 克兰普露出微妙的表情,亨利轻轻摇头。 “就是这样,才好。因为游戏无益于现实,所以才好。所谓的游戏,或多或少都是无聊的。” “……道理何在?” 亨利耸耸肩。 “因为如果有意义,就不只是游戏了。保证了生活和尊严,在此之上只用‘不在乎的部分’来玩,这才是纯粹的游戏。” 这个嘛,“游戏”是母亲的遗物、女儿的命脉什么的。除非是游这样特殊的玩家,普通人这样想也很合理,只是。 “也有能赚钱的游戏呀,体育运动员或是职业棋手之类的。” “那不是游戏而是工作。是工作,自然理直气壮。” “也有人通过赌博来赚钱。” “这倒是,赌博也是游戏。可是所谓真正的赌徒,即使得到了可以享受一辈子的金钱,也要尝尝乾坤一掷倾家荡产的刺激,是可悲的玩家。重要的是那种刺激感,赌金对他们来说只是‘不在乎的部分’而已。” “结果……游戏是无法向他人自夸的东西吗?” “不是为了向他人炫耀,也不是为了生存所需,所以才尊贵……这样说或许听起来像宗教,不过如果将游戏定义为纯粹安抚自我心灵的行为,它的某个方面或许确实和宗教活动相似。对于依凭肉体强求生存的人类,所谓游乐,是纯粹的心灵愉悦。所以不是政教分离,而是应该彻底的政游分离……我是如此思考的。” 说起来,在【迷宫剧团】,没有那种牺牲睡眠时间也要玩游戏的人,也没有强行要求其他玩家必须使用某种战术风格的人,没有那种“玩不到一块儿去”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人加入,也会很快感到不舒服,不知何时就退出了。因此像游这样的特殊的玩家,也可以与这个公会若即若离。 而最近,【迷宫剧团】又新增了三位客人。 “就是说,人类虽然是生物,却徒增‘生存以外的事物’,是堕落的动物。” 其中一位客人,便是不知从哪里听到对话,中途加入坐在游旁边的人。是游无比熟悉的少女。 “啊,冬……不,莲。” 克兰普一不小心说出了她现实中的名字。小槌冬风的角色,莲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和克兰普一样,莲对自己的角色模样也基本没有改变,让人不由得想用本名称呼她。游心想,冬风(fuyufu)这个名字的发音实在动听。 莲的态度一个大转弯,礼貌地问候亨利。亨利问她: “看样子你已经很习惯了?” “感觉就像游山玩水。我和杏以及尤斯拉,去了很多地方。” 莲的回答轻描淡写,克兰普却喜不自禁。因为冬风从小到大完全不接触电子游戏,却已经玩了一个月「ctg」。 和冬 风一起玩游戏,这是游梦寐已久的事情。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共同爱好,现在当然高兴的不得了。 刚才话中提到的杏,是“水晶世界”骚动时和莲一起行动的玩家,尤斯拉则是神奈樱的角色。因为尤斯拉和杏原本关系也不错,三人在游戏里常常一起活动。 仔细一瞧,今天尤斯拉没有来。杏跑去和haruha打招呼,把她抱得高高的。杏比克兰普还要高,haruha很喜欢被她抱起来。 被他人的力量高举那种独特的漂浮感,让haruha高兴得手舞足蹈。游舒一口气,心想带她来这里是对的。 莲也看着这一幕,然后低声说: “……今天米珐不在吗。” 游当然没有忘记。一想到美遥躺在床上,头上贴着降温贴,游就心神不安。虽然甚目照顾美遥应该会比游更周到,但还是不放心。 “嗯……她今天感冒。” 关于春羽以及新世种的种种事情,游已经大致和冬风讲过了,和美遥同居的理由也得到了她的谅解。不过冬风果然还是不太喜欢美遥,提到米珐的名字,她的语气就略显险恶。 “所以haruha也有些失落。莲你也安慰安慰她。” 莲望着若有所失的haruha,自己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这个怎么说呢……美遥,非常反感我接近haurha。” “哎?为什么?” 莲不回答,无奈地叹口气。克兰普一头雾水。 haruha不是怕生的孩子,和莲也会很亲密吧。而美遥虽然呵护春羽,但也没有过度的独占欲。樱和春羽友好玩耍时,她就会微笑地旁观。 就算美遥和冬风再怎么合不来,和必连冬风与春羽的关系都要排斥……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克兰普和莲在现实中也是熟人吗?” 吧台对面的亨利突然发问,克兰普自然而然地点头了。 “这么说来,米珐自然会反对莲和haruha拉近关系。” 不知为什么亨利似乎明白了莲的想法。不愧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对于游来说实在奇妙难解的女孩心思,他竟然能明白。 不过,他没说出米珐反对莲和haruha交好的具体原因。 只是说了一番游戏相关的忠告。 “游戏并非为了生存的行为,在这层意义上,可以说它要归为死亡的一类。脱离生活的死亡世界里有自由,那种脱离感是令人愉悦的。可是,人类空有自由的话就会失去自我。好比一直照扭曲的镜子,自己的模样也会扭曲。” “不要把生活带入死亡的世界,也不要把死亡带去生活的世界。多加注意吧,克兰普。不要混淆了。” “嗯……” 话虽如此,有了春羽(haruha)的春日井游(克兰普),已然无可奈何,为时已晚。 ◆ “唔……一直不退烧啊。不过你只是普通的感冒,这一点不会错的。” 甚目拿下美遥脖子上的体温计看结果,言语里有些烦恼。这支体温计她时常带在身上,为春羽预备着。 “我带着未经许可的猛药‘风寒灭绝者z’,你要吗?” “我严正拒绝……” “俗话说以毒攻毒嘛。” “居然说是毒……” 美遥盖着较薄的被子,连吐槽的声音都变弱了。荧光灯的白光下,她淡桃色的脸颊伴着呼吸鼓起来一点儿。 美遥的房间在游的房间和游母亲房间的中间。虽然现在美遥还在游的房间就寝,但她也需要放置衣物和私人物品的空间,就准备了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用作储物间,所以有些狭小。不久前进行过大扫除,现在就像宾馆的房间一样十分整洁,让美遥有些喜欢。 床是折叠式的简朴家具,很少使用。不过这种时候可以有独自休息的房间已经很好了。绝不能把感冒传染给春羽。 新世种的肉体虽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强化,但据说刻意地让她们也会染上已知的疾病。因为如果过于冒进,为她们加上强大的免疫力,对新型病原体自行产生免疫力的能力就有可能衰退。 其他方面,还有要保留“感冒”这样的人类文化的目的——甚目这样说,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那你就喝下普通的感冒药,好好休息吧。游他们很快就下线了,你如果饿了,就让他给你做吃的。” “……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美遥本就是借宿客,居然感冒倒下,躺在床上。从白天起,游就会定期来到房间询问美遥的状态,以及她想要的东西;而春羽每隔几分钟就要来偷瞄这个房间,接着被游带回去。 被人关心令她感到高兴,但也感到苦闷。 甚目站起身,轻松笑笑。 “没什么。小槌小姐的事也好日下小姐的事也好,最近美遥你也很不容易,偶尔就放心依赖游一次吧。你们毕竟是一家人,这点小事他会包容你的。” 或许如此,美遥心想。游失去了母亲,甚至连照看她的机会都没有,并为此深深悔恨。他会关心自己,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是春羽的母亲。可是,连这个身份立场,因为日下秋理的出现也变得不稳定…… (……我,算啥啊……?) 美遥的头脑渐渐发热,想的东西也凌乱起来。 不好。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会睡不着,身体更要变坏。 美遥缓缓闭上眼睛,感觉到甚目关掉灯光,离开房间。 黑暗降临之后,虽然是盛夏,皮肤却也感觉寒冷。 ——当听到轻轻开门的声音时,她睁开了眼睛。 感觉像是在做梦,却又不是很清晰,她隐约觉得好像是父亲来了。因为每次梦见父亲时,她就有种胃里有冰块的沉重感。 “……春日井君?” 她含糊开口,发出朦胧的声音。房门半开的缝隙里,游的身影有些慌张。 “对不起。吵醒你了?” 看看枕边的时钟,距离甚目测温度没过去多久。应该是游刚从「ctg」回来,就来看自己。 “没有……我是半睡半醒的……” 想起身却不太顺利,脑袋和身体还很疲倦。 “啊,你不用起床。你要是想吃东西,我打算给你做粥,可以吗。” 美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甚目的话在脑中闪过。 “你就放心依赖游一次吧。” 这句话很有诱惑力。美遥一时心动,开口说:“麻烦你了”。 游打开房间的灯,然后回厨房去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春羽跑过来了。她完全不像平常那样生龙活虎,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 她换了睡衣,头发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洗过澡。 “春羽,不可以过来,感冒会传染的。” “嗯……” 春羽老实答应了,但犹豫了好久之后还是进来了。她也明白美遥不舒服,没有爬上床。 “妈妈……” 声音很小。因为床是睡觉的地方,不可以大声说话。 “你好吗?” 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小心的样子了。她来到现实世界的第一天,对睡眠感到恐惧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从床上重新观察春羽,发现她比印象中的还要小一些。平常总是拥抱她,感受她的重量,还以为她要比现在这样更大一些。当然,和几个月前,米珐将她捧在怀里的时候相比,已经长得很大很大了。 美遥自然地笑了。她的孩子是这样的朝气蓬勃,让人不禁想给她更多的鼓励。 “我很 好。已经喝过药,很快就会好了。” “haruha如果可以使用魔法的话就能治好了。可是现实中只有物理攻击哦……” 以水枪代替魔杖,春羽握住枪身挥来挥去。枪身上还留有水滴。 “……话说春羽你是怎么洗澡的?” “和阿左一起洗的。” 甚目留宿春日井家的时候也会很平常地使用浴室。不过和春羽洗澡还是第一次。 “阿左没有眼镜就看不见了,是haruha给她倒洗发水的哦。” “是吗,真了不起。” “还有,果然还是妈妈的胸部更大!” 为什么我家孩子这么喜欢报告关于胸部的事情呢。大概是因为发烧,美遥比平常还要头疼烦恼。 之后的话题转移到了刚刚看过的动画以及在「ctg」里发生的事。在亨利的酒馆里被大家关爱,和杏等人一起上街买东西,还有。 “……莲也在那里?” “嗯。她和爸爸还有亨利先生聊天。还有,haruha要回来的时候,她摸了我的脑袋。” “是吗……” 正当美遥对自己刻意的询问感到后悔,游带着一小锅粥来了。 “啊!春羽不可以。我说过有话要等到明天再说。” “是……” 美遥对春羽说了声谢谢,春羽遗憾地和游交换位置。等春羽走出房间后,她又探进房内,挥了挥小手,美遥也向她挥挥手。游发现了,便赶春羽出去。 “等你睡觉前再来看妈妈。” “只有爸爸可以和妈妈说话,不公平……” “我是在照顾她。春羽去刷牙。” “嗯……” 难得见到春羽对游这样不满抱怨,她将水枪里残存的一点水喷在游身上,接着下楼去了。 不知何时春羽开始变得反抗了,游和美遥感慨万千地对视。 “……反而感觉放心了。” “她一直都太听话了……” 听话懂事虽然让他们轻松,但是如果太过度,总会让他们想起春羽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偶尔像这样耍脾气,反而感到安心。 对于美遥来说,游是可以分享这种感慨的人。 所以,他为自己做了热粥,还一点点喂自己喝粥,让自己感到十二分的暖心。虽然也想快些吃完陪伴春羽,但还是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地品尝。 也有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张大嘴巴感觉很害羞,所以自然而然地放慢速度的原因在里面。 现在是两人独处,而且游又没有吃东西,吸啜调羹、把粥含进嘴里喝下的声音在自己身体里回响很大,真害怕游会不会也听见了。 美遥心想着,偷偷瞧他,却和他视线交汇了。游比美遥还要惊讶,吓得撇开了视线,脸颊也有些发红。 两人凝固了一瞬间之后,游继续把粥送到美遥的嘴边。他大概为自己环顾左右感到害羞,反而平静地望著美遥的脸。倒是美遥忍不住羞,闭上眼睛,嘴唇贴上调羹。 一时无言,进食的动作反复进行。 游忍不了这种沉默,开口说话。 “今天我一个人陪春羽睡觉。我和甚目两个人勉强说服了春羽。” “对不起……希望她不会太闹。” “不要紧。毕竟春羽总有一天也要一个人睡觉的。” 游轻松地笑笑。美遥自从认识他,他总是为各种事情犯难,这样轻松反而显得奇怪了。 为了不让美遥担心,他在掩饰——头脑的深处,冷静的部分正确地理解了事情。可是,热度让美遥混乱的思考往别的方向发展。 ——如果春羽可以一个人独立,我就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小槌姑娘就可以随意地来这里了。 ——如果春羽不需要我,或许就会去生活条件更好的日下小姐那里了。 因为身体不佳,平时的负面思考更加恶化,在脑海里沉淀、沉积、沉没。 而游微笑的面孔,也和带着母亲以外的女人飘然离去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这个人、春羽,都要离开我,到更喜欢的其他人那里去吗? 美遥突然发抖了。因为感冒而变得敏感的皮肤感到一阵寒意,寒毛直立。 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 粥已经所剩不多,剩余的时间里,她的心里都是乱糟糟的想法。 我被父亲抛弃在家里,又逃出了母亲所在的那个家,然后辗转到了春日井家里。可是,游喜欢的女孩是小槌姑娘,春羽的血亲又是日下秋理。那么,美遥又因为什么留在这个家? 在她思考——不,只是在烦恼——的时候,小锅里的粥已经没有了。游说他去拿药,站起身来。他要走了。 美遥拼命地想。自己有比冬风和秋理更优秀的地方吗?只要有优点,就不会被抛弃了。她想啊想,脑海中浮现出春羽的一句话。 “还有,胸部比小左和小樱都大,抱着很舒糊,感觉最好了。” 春日井游整个人都傻了。 美遥吃完粥之后,他站起来正要下楼收拾餐具拿感冒药,却听见身后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转身一瞧,美遥在床上坐起身,开始脱下睡衣的上衣。 “呀!?你,你怎么!?” “我……我出汗了。” 万幸,美遥是背对自己。但即使如此也不应该看下去,游慌忙挪开眼睛。可是美遥却出声追击。 “……你能帮我擦后背吗?毛巾挂在那边的椅子上。” “找甚目小姐……啊,今天她洗完澡就走了……我叫春羽——” “不能传染给她。” 美遥话语坚决,断了游的退路。 虽然开了空调,但今天还是很热。又发了烧,睡觉时自然会发汗。不难想象浑身是汗有多难受,汗水冷了之后对身体也不好。而且自己又不能把自己后背的汗水擦干净。 ……可是,这样好吗? 见美遥不再说话,游胆战心惊地重新看过去。同龄少女光洁的后背就在那里。 美遥的皮肤比较白皙,不过因为泳池的日晒,脖子和手臂的颜色要深一点。可是反过来,泳衣遮蔽的部分,平时不会被人看见的部分,更显得肌肤洁白如玉。 美遥像要抱紧自己一样,手臂在胸前交叉。所以后背毫无防范,柔软轻盈的腰部曲线尽收眼底。 游又挪开了视线。但美遥仿佛看得到背后,又开口说话了。 “你再不快些,我会冷的……” 慢慢地挪回视线,发现美遥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美遥是病人,她感冒了。游为自己的邪念感到羞耻。 虽然美遥有时候疏于自我保护,但她是不擅和男人打交道的。她对自己袒露肌肤,是因为她把自己看作一家人,超越了性别影响。病弱的她认可自己、依赖自己,绝不能做出有负她信任的事情。 游下定决心,拿起毛巾坐到床上。简易的弹簧床,因为第二个人的体重陷进去一些。游的眼角处看见美遥并紧脚趾,夹住了床单的褶皱。 两人已经近得触手可得,美遥依然背对着自己动也不动,也不回头。 “我,我要把头发拨开了。” 声音有些高亢,真不好意思。把美遥披在背上的长发拨到肩膀的手指在颤抖,也感到丢人。 “啊……” “啊?怎、怎么了?” “不,只是感觉痒……” 美遥的声音也不安稳。她的呼吸紊乱,似乎还没退烧。 “对不起…… 很快就好了。” 靠近看,在缓缓起伏的肩胛骨周围,浮起一些汗水。红润的脖颈处有一滴汗水沿着后背直流而下,游的眼睛跟随它一直向下……顿时感觉气血直冲头顶。 游轻轻摇晃脑袋,赶走多余的邪念。 接着他叠好毛巾,略微犹豫之后,从腰部向上擦拭后背。虽然完全没有依据,不过游觉得从下往上擦掉落下的汗水比较好。虽然隔着厚实的毛巾,手指依然能感觉到柔若无骨的后背,仿佛光是触碰就会融化。 这次美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微微蜷缩。连带着被子的松散,甚至隔着床也能感到那个柔软部分的摇动,令游坐立难安。 游很不可思议。「ctg」里米珐打扮得那么招摇,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前几天在游泳池,也近距离看见了美遥的泳装模样。可是为什么,这样相处一室的时候,她的肌肤如此的耀眼夺目呢。 虽然不久前,才在冬风的房间里和她相拥在一起。不过因为房间昏暗,而且心中乱成一团,什么也没法思考。但现在是荧光灯的照明下,毫无防备的美遥,她的身体在颤抖。 (……嗯?她在发抖?) 游再次咒骂自己的愚蠢。就算再怎么依靠自己,那个美遥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保持平静呢。她一定羞的不得了,为了感冒早点痊愈,在努力忍耐。 必须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游一边用毛巾继续擦,一边对美遥说话。这是刚才喂她粥时想到的。 “……我忘记,对春羽说谢谢了。” “说……谢谢?” “嗯。刚才她和钉宫聊天,我把她轰出去,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你惹她生气啦。” 美遥原本僵硬的声音变柔软了,游也觉得轻松许多。 “可是,为什么要谢谢她?” “因为她一直想着钉宫,一直关心着你。所以,就算我说不行,她也要来见你。虽然作法错了,但她的心情是对的。所以我必须要告诉她,她有这份心我很高兴。” “这……可是,应该道谢的是我。” 游轻轻摇头。 “以前,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妈妈得了感冒。我想要照顾她,切了苹果,用速食品做了粥。可是拿给她的时候,母亲大发雷霆,对我说不要进房间、不要把厨房弄乱、让我一个人去玩……嗯,当时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忙来忙去,也只会给病人添麻烦,所以我觉得自己做错了。” 美遥转过半个脸。 “怎么会……妈妈是担心把病传染给春日井君。” “我也这样想。要不然,她怎么会把切得七零八落的苹果,和几乎没有调味的粥都吃完喝完呢。可是,我是个不当面说就不明白的笨蛋,何况当时还是孩子,脑袋比现在还要笨拙。同样的,我一味地指责母亲投身工作,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我才竭尽心血制作游戏。 所以,春羽心地这样善良,表达感情这样直率,我很开心。虽然不能让她和生病的钉宫见面,但我想清楚地告诉她,她这种心情并没有错。” “春日井君……” 游躲开了美遥的视线,这回说的话真让人不好意思。 “春羽喜欢钉宫,她为了钉宫想要有所回报的这份心意,我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因为,钉宫是春羽的妈妈呀。” “……” 一阵沉默。 游一直避开美遥的目光,心中有些不安。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陈腐了,其实自己说这番话也羞得快哭了。 不过。 先开始哭泣的,是美遥。 一开始还以为是打嗝,可是呜、呜的声音接连不断,最终变成了呜咽。 “我、我居然……做这种事,太差劲了……” 美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只能听见她的只言片语。 游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原因,是他完全不明白怎么了。刚才的交谈,有什么让美遥哭泣的因素吗。 总而言之,一定是游的不对。因为每次有女性在游的面前心情变差,都是因为游缺乏神经的蠢笨举动。从小到大冬风一直都这么说,肯定不会错。冬风从来都是对的。 虽然像看美遥的脸,可她还没穿好衣服,不能转到正面。结果游只好对着美遥颤抖的背影,一头雾水,诚惶诚恐。 再这样下去病情可能恶化,总之先把脱下来的睡衣给她披上。 游呆呆地坐在床的一角,等待美遥停止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春羽……” 滴答、滴答。 十几分钟后,关掉灯光,回归黑暗的美遥房间,钟表针的声音喂喂作响。 又独自一人的美遥,在被子里抽抽鼻子。可能是因为哭泣、也可能是因为感冒。 那之后不久,美遥平静下来,对游道歉。游似乎还以为是自己把美遥弄哭的,整个人一头雾水,十分好笑。 最后,借口说自己头脑混乱所以心情不好,成功瞒过游,让他回去了。与其说游相信了美遥的借口,倒不如说他担心独自一人的春羽。 游再度拿着感冒药和水上来时,睡眼朦胧的春羽和他一起。春羽的心情如常,看来他们和好了。今天已经说好春羽和游两个人一起睡,所以美遥给了春羽一个拥抱。 “妈妈,身体好热哦……” 美遥感受到了春羽稍微有些惊讶的声音,以及她抚摸自己脸颊的小手掌。 然后,春羽和游手牵着手离开了。不过,他们只是到隔壁房间去睡觉。 再然后。 在游和春羽都已离开的房间里,在游刚刚给自己擦拭后背的床上,美遥缩在被子里。寂静之中,自然想起刚才自己的丑态。 ——就算自己再怎么失落自卑,居然会做出这么不得了的事情来。美遥心中满是羞耻、后悔以及自我厌恶,现在再加上恐惧,呼吸都感到困难。 自己不像女性朋友们以及春羽那样坦然,异性那坚强有力的动作在皮肤上掠过的感觉,简直无法想象,现在仿佛还残留在背上。那刺激虽然隔着毛巾十分微弱,却好像要把藏在身体深处的什么东西汲出,心胸瞬间全被它填满。回忆起来,仍然全身寒毛直竖,或许这就是「ctg」不能改选性别的原因。 借日下秋理的话说,游和美遥是形态不同的、形态相对的生物。如果没有春羽这个关键,两人的关系大概会像智慧环一样复杂古怪。 ……如果对方不是游、又或者如果自己的女性魅力不是那么拙劣,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想一想……不去想了。呼出的气息很热,要解开睡衣纽扣的手指不听使唤。 居然在男人面前那副模样,母亲知道了大概会晕倒……这样一想,反倒稍微有了一点成就感。 ……游的母亲没能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游。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有许多没能传达的关怀,将美遥束缚住呢。她是不是像秋理一样,希望女儿只是自己的复制,言听计从地跟随自己。 不知道。但是美遥想,必须再见她一次。 不过,能有这种想法也多亏了游和春羽,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去。自己偶然漂泊到了这个家,但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发自真心想留在这里,这里已不是单纯的避难所。 是的。 春羽、春羽的爸爸。 都不想,让给任何人…… 美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仿佛不想让此刻抱在怀里的东西离开自己。 而隔壁房间,和春羽一起睡觉的游久久不能合眼,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春羽,在自己给她读图画书的时候就很快睡着。她攥着游的袖子不松开,而且一只脚一会儿搭在游的肚子上, 一会儿踹他一脚。游心事重重,完全不在意。 (钉宫,她怎么了呢……?)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不太明白的美遥,如今愈发不明白了。 她明明比一般人更警惕男性,却会像那样袒露肌肤,又突然哭泣。即使是因为发烧情绪失常也太过突然了。 不过,自己并不觉得不好。呃,这不是说大饱眼福的意思。 虽然她的言行举动让自己很不明白,但她一直是个真诚朴实的人。今天,她一定是因为有心结,所以才一时冲动。 如果美遥感到怯懦,受到伤害,自己想要去消除那个原因。 一番思考得出的结果,果然还是意图改变这个“家”的日下秋理。 “……必须要坚决果断地拒绝日下小姐。” 这奇妙的一家人究竟能持续到几时,游也不清楚。 但是,游为了保护这个家,愿意竭尽全力。他不希望美遥和春羽受到伤害,如果伤害来临,他要挺身而出保护她们。 虽然对父母这个身份的责任还没有体会,但这是游希望为那两个人做的事。 所以。 虽然秋理她故作坚强,很不安分,让人感觉放心不下。但是,自己必须明确地拒绝她。 ——虽然游立下了如此坚定的决心,不过这天晚上他满脑子都是美遥白花花的后背,直到早晨都没睡觉。 ◆ 冬风毫不留情,从背后刺中了游。 尖锐的利刃穿透游的侧腹部,直没刀柄处。 冬风低着头,表情阴沉。她的声音好像瞬间破裂的水花。 “都是你的错……是你……” 这水花异常的炽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如此疯狂的声音。 随后利刃被拔出,血液从游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带走他的生命。血潮洒在冬风身上—— 遭到背击!无防御一击!睡眠解除! 学潮在冬风身上留下了攻击造成特殊判定的血渍。 冬风……操纵的角色莲,声音突然又变得干脆了。 “都怪你中了‘昏睡的吐息’。” 异常状态【睡眠】——虽然玩家并不是真的睡着了,但直到状态解除都动弹不得,且失去视野——游的角色克兰普从这种状态里接触,起身向着莲怒吼。 “那也不用捅得这么深吧!?我的耐久值掉了一多半!?这种时候只要轻轻一下就行了!” 【睡眠】状态无法仅凭声音或摇晃解除,不过只要些许伤害就可以。所以同伴中招时可以用武器轻轻来上一下让他清醒。 可没有哪个玩家下手会这么狠。莲和现实世界里的冬风一样,表情淡薄地解释道。 “对不起,我是初学者,不懂这个。” 莲若无其事地挥舞着短剑,将缠绕着树木发起攻击的蛇斩落。那就是让克兰普睡眠的怪兽,“渎蛇(pollution viper)”。 这种怪兽栖息在剑与魔法的世界球,龙之墓的沼泽地带里。它有着敏捷的速度和多种多样引发异常状态的特殊吐息攻击。而莲正以不太灵活的半自动攻击迅速斩杀这样的强敌,实在看不出是初学者的技术。 所以克兰普不满地驳斥她。 “你撒谎!对我有意见就直说。” “没有。” “昨天没陪你去书店,是因为钉宫的感冒还没治好……” “我说了,没有。” 冬风对事情避而不谈也不是第一次了,克兰普叹口气,在“渎蛇”的尸体旁弯下膝盖。「ctg」里的尸体在耐久值归零时就会变成纤维质的模型,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灭。游从干瘪的尸体上摘下闪闪发光的牙齿,将其作为道具纳入囊中。 加上克兰普杀死的四只,将这些蛇牙带去城镇的教会,就能完成收集药材的任务。 “……好啦,这样一来你的装备也整齐了。” 莲的装备几乎还都是初期装备。因为她之前一直没有踏实练级,只顾着寻找克兰普的动向。所以除了武器是给新玩家的奖励道具以外都是最低级的物件。就和那外表暴露的衣服一样,防御性能几乎为零。 现实里的冬风身型虽小巧却很成熟,总是穿着成熟稳重的衣服。而面容相似的莲却穿着这样开放的衣着,让游感到新鲜,当然也感到有些心猿意马。 (不不不……莲虽然是冬风但又不是冬风。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了,也没必要上火……) 所以——倒也不是因为上述理由。 有这个任务的报酬,就可以弄齐符合实战要求的装备了。克兰普提过要把自己的存货给她,却被莲拒绝,于是就采取了帮助她筹集资金的方式。 “……所以,你放着大病初愈的钉宫美遥不管,白天就来玩游戏好吗?” 距离游给美遥擦背已经过去三天。美遥的感冒痊愈,昨晚和春羽两个人睡了一觉。好久没有一个人睡的游享受了一个自由的夜晚,不过等早晨起来,却超出想象地寂寞……这件事,当然不能和冬风说。 “她已经完全好了,而且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买东西,让我看家。你想,有些东西男生在旁边不好买吧。” 长时间和母亲两人生活的游,对此多少有些理解。 春羽说什么也要和妈妈在一起,所以一起出门了。开车的是甚目,因此现在的春日井家只有游一个人。 听完说明,莲若有所得地点头。 “原来如此,这么快就在家里被孤立了。渐渐地就会被露骨地排挤说‘你到别的地方去行不行?呆在家里很碍事’‘真臭’,能呆的地方只有自己的房间和庭院。啊,真是无可奈何,可怜的老爹。” “春羽才不会说这种话!” “姑娘长大了总会这样的。” 骗人的……这不可能,春羽总是笑着呼唤爸爸爸爸……克兰普跪在地上逃避现实,低着头嘀嘀咕咕了一段时间,接着他突然抬头问: “直到她长大,都会在我身边吗?” 莲神色怃然地架起手臂。 “你问我我问谁。” “haruha肉身的母亲,日下秋理的事我和你说过了吧。自从在游泳池和钉宫争吵之后虽然还没见过她,不过我觉得她会再来。我该怎么让她放弃春羽?” 游自然而然地想到向冬风请教,让她帮忙出主意。今天邀请她一起进入「ctg」也不只是打发无聊,而是想针对当前的问题听听冬风的意见。 但是莲的回答却很敷衍。 “……那就这样。两人一人一边拉扯春羽,春羽喊疼时松手那个就是真正的母亲。” “哎呀不是问你这种大冈越前式的……求你认真想想嘛。钉宫就是因为烦恼这个才病倒了。”(注:大冈越前,即大冈忠相,日本江户时代的名臣,他勤政爱民,多有政绩,在民间有着类似“包青天”式的形象,在《大冈仁政录》里记录了两位母亲争夺孩子的故事。当然,一般认为这个故事来自《圣经》里所罗门王的记载。) “我为什么要为钉宫某人出谋划策啊。” 莲的声音里带刺,克兰普打了个哆嗦。果然一提到美遥她就心情不好。 “这、这不是为了钉宫。只是,春羽不能没有钉宫。” “然后,游你不能没有春羽。” “这个……嗯。自从那孩子在这边出生,每天都很开心。让我可以不再纠结这个游戏——不再介怀母亲的事情。” “……所以游你……不能没有她是吗。” 为什么说两次?游心生疑惑,但还没问,莲就迅速进入下一话题。 “像你们这样,在游戏里生孩子的事史无 前例,我觉得就算为此争论什么客观上的权利也没有意义。因为喜欢所以不让,因为本人意愿所以不让,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权利义务这些东西,终究不过是为了心里有个安慰着落。” “果然,只能这样吗……” 既然游信任的最为理性的人类,冬风都这么说,看来强行坚持才是正确的。连游都没想到,自己听到这话会如此放心。冬风的话吹散了他的不安,让他下定决心。 “我也是一样。最重要的事物既然被夺走了,也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紧接着莲的这句话,让游的五脏六腑似乎都为之发抖。 而就在两人面前,她们现身了。 ◆ 与此同时。 甚目开车送美遥和春羽来到附近的大型卖场。随后甚目留在车里工作,美遥则带着春羽在大卖场里闲逛。 自己非买不可的东西,已经在药店里买好了。剩下要买的就是晚上的菜色,这个可以放在最后。大病初愈之后难得外出,想要随心所欲地走一走。 “妈妈,你不累吗?” 春羽自己自然精神百倍,不过她在开心的同时,表情里也有一丝担心,问候美遥。 “不累。我很精神呢。” “如果累了,haruha就用那个送你哦。haruha已经很会驾驶那个了。” 春羽用没有和美遥牵着的那只手一指,是花店门口的平板车。美遥笑了笑。 “好。我累了就拜托你了。” “ok!” 这一次春羽露出了100%的笑容,拉着美遥的手快步向前走。 美遥卧病在床的时候春羽也没有外出,她在家里坐立不安,或是和游玩耍,或是和甚目一起读小学课本,连在「ctg」里都很少出门。现在终于能放松心情外出了,春羽也总算重放光明。 她望了望左右两旁的店,手指着说“那个是道具店”,然后对美遥微笑——声音里满是释怀之意。 “太好了……妈妈没有死。” 美遥不由得一震,站在原地。 “普通的感冒,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嗯,爸爸也这样说。和爸爸说的一样。” 春羽仰头说这翻话时,表情依然开朗,但美遥的心中却受到了冲击。 这是多么令人难过啊。 春羽自己从未得过病——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了“病人”。 自己不会明白这几天里,她究竟有多么担惊受怕。 当然,游和甚目也教给她关于感冒的正确知识。可是,春羽是在游戏里出生的。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父亲就差一点死去。对春羽来说,人类究竟生命力如何,完全没有概念。 她该有多么不安,多么恐惧,多么想拥抱美遥,感受她的体温。 想到这里,就觉得卧床期间一直在考虑如何保护容身之地的自己,实在是惭愧。美遥强忍着眼泪——这会让春羽困惑——她只是蹲下摸摸春羽的头。 “你已经明白了。妈妈很健康,感冒也不怕。不过,谢谢你关心我,春羽。” 虽然春羽可能不明白为什么要道谢,不过没关系。就像游说的,不仅仅是想要消除春羽那不必要的担忧,而是想要告诉她,谢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即使它是“错”的,也并不是“坏”的。 即便是美遥的母亲,虽然她的做法强硬的难以让人接受,但她也一定在关心美遥。那个人只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人生和美遥分割开来…… “不好意思。” 正在美遥心绪纵横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并伴着手杖“咯吱”一响。 美遥正蹲在道路中央,她连忙起身,怕耽误行人来往。 但是美遥抬起头,发现对方对自己说话并不是因为自己妨碍了通行。她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日下秋理第一天来访春日井家时,和她同乘一辆车的青年。 ◆ “想不到你居然把母亲做的游戏当做搞外遇的场所。” 密林间吹拂的清风,少女的金发随之摇曳。名叫艾莉西娅的角色突然现身,她白色的外衣轻轻摇晃。 即使在虚拟世界,那个少女也和haruha十分相似。 “真是无耻之极,春日井游。” “你是,日下小姐……” 真是说人人到,克兰普发出了怯懦的声音。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运行「ctg」的电脑又出了什么问题,制造了这样的幻影。 “我现在是艾莉西娅。不要在游戏里用真名,真是愈发没有礼貌的男人。” 不过这种不管不顾、唯我独尊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日下秋理。 “你自己不也叫我春日井游……” “哼,无所谓了。” “……这你说了可不算,日下小姐。” 插话的当然是莲。她刻意叫对方的名字,毫不避让地直视对方的目光。 “你说谁和谁搞外遇?” “哼……小槌冬风,你和有妇之夫两个人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密会,不是外遇又是什么。” “不、不对。你说那个妻子是游戏里……哎?这里就是游戏里所以没说错吗?不,可是,我们又没做亏心事……” 克兰普战战兢兢地想要加入对话,但因为他太窝囊,被无视了。 “这么说的话,在昏黄小路里趴在别人背上搂搂抱抱的你又如何?” 这是说游背负日下秋理,被冬风撞见的事情。艾莉西娅一歪嘴: “啊……那是他求我上去我才不得已落脚的。他上辈子肯定是匹笨马。” “真遗憾,根据议论的结果认定,游的前世是被阉过的海参。” “简直莫名其妙!?而且这话我之前就听过!” 克兰普的抗议还是被无视了。 虽然无视,但莲的话语很坚决。 “你休想利用我带走那个孩子。” 充满敌意的声音,就好像保护小猫的母猫发出的威吓。不过。 艾莉西娅笑了,奇妙的轻松笑容。 “这我很清楚。春日井游和钉宫美遥都是不得了的死脑筋。所以今天,我带来了替代品。” …… 克兰普和莲都沉默了。当然,他们不明白艾莉西娅的意思,所以两人等待她的补充说明。尽管他们随即就后悔了。 “出来吧。sri·rothwing。” 回应艾莉西娅的呼唤,一位成年女性从树阴里现身。克兰普和莲对这位女性都十分熟悉,春日井家的客厅里还有她的照片,就是那位女性。她穿着龙之墓世界风格的常服,感觉很奇怪。 这次轮到艾莉西娅等待他们的反应,但两人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位名叫sri的女性。 无奈之下,艾莉西娅开始介绍她。 “这个是深层梦境型新世种。普通的新世种的形体和精神合为一体,不可分割。但这种类型的精神可以寄宿在任何肉体上。也就是说,只要准备好身体,sri可以变成任何人。就像更换工作服一样,她是适应环境变更肉体,以万能为目标的新世种。” “所以呢?” 莲终于开口,询问艾莉西娅的下文。莲看起来并不惊讶,这令艾莉西娅有些不满,不过艾莉西娅还是老实地继续说明。看来她觉得自己正在掌控局面。 “我仔细调查过春日井游。虽然现在还很精神,但几个月前他还是除了学校就一直呆在「ctg」的自闭状态,上了高中也因为过于阴沉交不到新朋友。究其原因,是和母亲的生离死别。把父亲赶出 家门之后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嗯……对母亲有依恋情结,也可以理解。” 艾莉西娅说到最后,语气变得稍显温柔,但克兰普没有发现,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所以呢?” 莲又重复了一次。看到对方还不明白,艾莉西娅烦躁地说出了结论。 “所以我做个新的给他!思念的母亲!” 艾莉西娅向前一挥手。那名新世种似乎将这个动作理解为信号,向前一步。 她的模样和体形,的确是比去世时要稍微年轻一些的春日井爱。 游死去的母亲,活生生的写照……不,应该说是死去的写照,就这样面向游微微颔首。 “你好。” 同一瞬间,艾莉西娅的肩膀被弯曲的刀刃刺中,血流如注。 莲终于忍无可忍,对她动了杀手。 ◆ “请你们谅解秋理。” 拄杖的青年自称日下度海。他大约二十多岁,是那个日下秋理的兄长。 大卖场的咖啡店里,略微泛红的的灯光照着桌上的咖啡,反射出金色。 美遥和度海在窗边的席位对面而坐。 春羽在咖啡店对面的电玩中心里玩耍。放她一个人玩耍当然让人担心,不过秋理那辆车的司机自告奋勇去看管她,不让她乱跑。 关于秋理,度海有话想说,想要占用美遥一点时间。美遥不好意思拒绝,就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对于美遥来说,她也很介意泳池冲突之后就失去踪影的秋理。 “那孩子对那个女儿的执着,以及她那种偏执的思考,归根结底都是我父亲的错误。” 度海的性格和妹妹正相反。稳重亲切,言行谦和。他虽然高挑,但因为瘦削和腿脚不便,也显得并不健硕。 不习惯和这个年纪的男子交谈的美遥,只好咬着舌头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日下秋理这个女孩,曾经死过一次。” “啊……?” 嘴里的咖啡险些吐出来。 “人……人能起死回生吗?” 即使这个时代能诞生出春羽这样奇妙的孩子,也还不至于到那一步。大概是经历过临死体验一类的死里逃生吧。 度海苦笑着道歉。 “对不起,我说的太跳跃了。我先来说我自己。我的脚,是因为儿时和父亲出访海外,染上了严重的感染症才恶化的。我自己虽然记忆模糊,但似乎一度生命垂危。 那个时候,父亲非常害怕,害怕这样的意外事件差一点就夺去了孩子的生命……啊,我们的父亲对家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深情。这一点虽然并不是坏事,但因为我的缘故却脱离了正常的范畴。” 瞬间,度海的眼睛里有了阴霾。接着他恢复自然,总结自己说的话。 “极度恐惧失去子女的父亲,在下一个孩子秋理诞生的时候,准备了备用品——对,秋理就是那个被制造出来的备用品。” ◆ “你、你疯了吗!?” 耐久值被消耗,艾莉西娅肩膀的伤口逐渐恢复。她看着莲,发出颤抖的骂声。 而莲被克兰普从背后抱住,使得她无法继续对艾莉西娅下杀手。 “住手冬风!已经够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行,这个游戏认可这样做。” 莲的声音很平静,和平时在学校里听到的深沉低语别无二致。但是游知道小槌冬风的语气和声音里听不出她的情绪。从整体看,现在的她无疑发狂了。 她是真的发怒了。 克兰普抓住莲不放手,同时瞪着艾莉西娅。对刚刚打过招呼的另一个人装作视而不见。 “……你到底在想什么?实话说我也火冒三丈。” “我说过了。我会让你的母亲复活,所以你把haruha交给我。” 艾莉西娅警惕地望着莲,同时继续说明,她似乎对事态仍然毫无疑问。 “在连接「ctg」的用户里,挑选出可能持有对春日井爱记忆的人,调取他们的记忆信息,首先完全再现了外貌。只要再花些时间,也可以用相同办法模拟出一定程度的记忆。这种将人类作为npc或新世种重新复制的手法以前就有过尝试,但是失败了。因为施加任意人格必然会引起排异反应,造成异常。 而将其化为可能的,是sri拥有的可以自由变幻的精神性绝群进化。厉害吧!?这是我最终调制出来的!这么一来你的母亲就能回来了。虽然还不能在现实世界获得肉体,但在虚拟世界随时都能见面。你总该满意了吧?” “请多关照。” 艾莉西娅一点头,有着游母亲模样的sri也跟着打招呼。她的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和情感异于常人的莫梅特不同、也和保持平静淡漠的伊奎·利布琉姆不同,那声音毫无感情,虽然有智慧,但却完全没有人性。 当然,那只是和游的母亲相去甚远的模仿者罢了,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但克兰普全身都涌起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他和莲一样,充满了想要付诸暴力将其毁灭的冲动,但还是勉强忍住。因为他在狂怒之余,想起了春羽的脸。 克兰普强忍着无视sri,压下激愤对艾莉西娅说: “那不是我妈妈。所以请带她走……重新把它变成独一无二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新世种。我只想说这个。” 接着克兰普牵着莲转身要走。 “什么……你有什么不满!?这是从数量充足的外部插槽数据里还原的,完美无缺的再现!可以复活你的母亲!?” 艾莉西娅在背后喊叫。而她身旁的sri rothwing正追寻身边飞舞的蝴蝶。 克兰普没有回头,说: “那才不叫复活。无论外貌再怎么相似,如果没有内在……就和没有心的僵尸一样。” “心灵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后补上去不就行了!思维是柔软有弹性的,可以改变!” “……即使是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也在改变。在这种变化之中,怎么可能重获与过去相同的经历和感情记忆。” 莲总算收起武器,被克兰普放开。但她说的话却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 “确认母亲怀上秋理之后,父亲斥资克隆了受精卵。一个受精卵留在母亲体内,其余的作为预备品保管。之后母亲平安无事地生下一个女孩,起名秋理。” 咖啡店里的冷气很足,美遥却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流下汗水。 度海语气平淡,可秋理的出生实在骇人听闻。在这个时代,尽管遗传基因工程学在医学领域已经有充足发展,人类的克隆依然是禁项。 如果美遥不是自己有个游戏里出生的孩子,此刻一定会因为这种禁忌感如坐针毡。 “为了不重复我那时的失败,父亲溺爱秋理,对她细心呵护;或许是为我康复腿脚的艰难而痛心,母亲也总是把秋理留在自己身边宠爱,简直像室内犬一样。 秋理也和我很亲近,她总是说,长大了要做医生,治好我的脚……” 度海深深地叹息。 “可是,这种过度保护却适得其反……第一个秋理,在上小学之前就因为事故夭折了。当时她和母亲一起坐车到医院去进行定期检查。” “那,你的母亲……” “是啊。万幸,是感觉不到痛苦的瞬间死亡……或许可以这样想。当时我还是学生,突然失去母亲和妹妹,悲伤程度不亚于父亲。可是,父亲对 我这样说: ‘妈妈的死虽然遗憾,但秋理还能活过来。’ ……我以为父亲在悲痛之下错乱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被冷冻保存的克隆体。” 够了。 够了。故事的发展已经明了,可以理解了。 为什么日下秋理那样坚持外在的形体,因为她不得不这样做。 “或许因为技术本身不成熟,或许因为手段不正规,最终只有两个克隆受精卵平安成长为婴儿,而其中的一人也在数年后夭折。 父亲为最后一名婴儿继承了秋理的名字,开始暗中养育——对,她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秋理。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她五岁的时候。当时我大吃一惊,因为她和之前那个秋理实在是太像了。不,克隆体相似是当然的,可是,还是觉得实在太像了。 父亲他……他教第二个秋理说,你是重生的秋理。他对第二个秋理说以前的回以、给她看以前的记录、让她穿相同的衣服、给她采取和从前完全相同的教育。 就这样,从出生就一直受人摆布的秋理,真的以为自己是死而再生的人。” “……太没人性了。” 美遥不由得说出了真实的想法。那个日下秋理,居然生来就要作为他人的后续而活。这是不是万恶不赦,美遥还无法立刻下定论,但她还是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度海没有发怒,反而显得很惭愧。他深深点头。 “我也这样想。阻止这件事情……我责无旁贷。但是,当我得知这件事时,秋理已经深信自己是转生之人。要改正这种想法,我认为是非常残酷的。 而且,父亲虽然是工作能人,但在家庭方面却很脆弱。自己带着儿子旅行却让儿子险些丧命,留下残疾,又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如今父亲唯一的心灵支柱,就是通过克隆重获生命的秋理。现在我正做好准备,逐渐接管公司权力,让他隐退。不能在这种时候刺激他的心。我当然明白这不是正当的借口……只是。” 说到这里,度海把手放在桌子上,低头赔礼。 “我请你们不要憎恨秋理。那孩子执着于haruha,我猜是因为她想得到自己的又一个‘预备品’。她只是为这种荒诞的想法着了魔。” 听度海说,秋理还记得和自己同时出生、很快夭折的另一个克隆体。那个孩子,那个和秋理一模一样的孩子,在某天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秋理的身体虽然现在很健康,但她心里依然充满不安,会不会某一天像“那个自己”一样突然死去。 实际上,就连秋理的主治医生也不知道,秋理的身体会不会突然因为不明原因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听了这些,美遥突然想起春羽来到现实世界,第一次睡觉时说的话。 “可是……‘睡觉’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呀?” 春羽和秋理虽然外貌相同,性格却完全不同。只是,她们对“活着”的感觉那种异样的危机感却有共同之处。美遥在泳池会对她那么强硬,这也许就是原因。 “虽然父亲很愚蠢,但秋理为了父亲,想要准备另一个秋理,让他安心。如今的父亲,对秋理可能遭遇不测有病态的恐惧。有罪过的是我和父亲,是我们太软弱。秋理只是牺牲者。” 美遥脑海里浮现出秋理在泳池旁观望游和春羽戏耍时的憧憬眼神。虽然春羽是从游戏里诞生的奇妙女儿,游也愿意爱她呵护她;即使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人类,春羽也愿意无条件地亲近游敬爱游。 秋理看着那两个人,心里作何想法呢。 美遥想起自己那句话。虽然是一句合情合理的话,秋理却深深受伤了。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美遥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只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想粗暴地否定秋理的人生以及她对自己的定位。 “我会说服秋理放弃haruha。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当秋理到你们的家去的时候,恳请你们接纳她。 拜访春日井家一事,超出了秋理固定的行动范围,遭到父亲的反对。而秋理违逆了父亲,这对于那个依赖父亲的孩子来说从所未有。秋理为了打动haruha和春日井君,花了许多心思,做了许多努力。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开心活泼……” 日下度海的头,依然贴在桌子上,深深行礼。 美遥心里明白。这不是他对美遥和游的谢罪,更像是他对自己的忏悔。 ◆ “可是我还是活过来了!死过一次,又重获新生了!” 艾莉西娅的声音很悲痛,但充满了自豪和信念。 “人类即使死了也可以重头来过,我就是证据!” 听了艾莉西娅倾吐而出的诞生始末,原本怒不可遏的克兰普和莲都惊呆了,怒气不翼而飞。 对一个和自己早夭女儿模样相同的孩子,采取仿佛是自己女儿重返婴孩时代一样的养育方式。到底要有什么样的人格、什么样的技术、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啊。 而秋理为了延续这种行为,还想要得到haruha。 “然而,我的受精卵副本已经没有了,克隆体细胞的风险也非常巨大。我需要和我有着相同形态,且生命体征稳定的新世种haruha。 如果不趁早,随着时间流失后天的个体差异就会逐渐扩大,无法挽回……现在haruha刚出生了几个月,她还能变成我!” “你……大错特错了!” 克兰普忍无可忍,大声呵斥。 “春羽已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类了!和刚一出生就受到那种教育的你不一样……日下小姐,你和之前那个孩子也——” “我没错!我的实质、我的形式,我的名字,我都是日下秋理——除了日下秋理我还能是谁!?” 被她这样反问一句,克兰普一时间无言以对。虽然她的话里参杂了难懂的哲学名词,总之她的意思就是说,形体和名字都相同的个体难道不是同一个体吗。 “但是……日下小姐你没有前一个人的记忆吧?你只是后听来的。” “那么丧失记忆无法康复的人,依你说也该被认为是另一个人吗?那样的人也是没有心的僵尸?” 克兰普又哑口无言。他感觉论点似乎有些偏颇,仔细想想,问题不在于论点,而在于违背了生理上的感情观念。 秋理的观点正确吗?如果是春羽,游可以毫不犹豫地加以否定。可是,sri rothwing如果得到和母亲相同的智能和信息,她就能成为母亲吗?日下秋理,真的成为了死去的日下秋理吗? “……再者,如果说我和sri是僵尸,那么所有父母的孩子都是僵尸了。在一个人死后,血脉相承的后代带着那个人的模样继续生活——所有的孩子岂不都是活死人。更不用说新世种本身就是模仿人类的僵尸。让我的僵尸变成我有什么不对?” “这是胡搅蛮缠——” “等等。” 情绪激动的克兰普还想反驳,莲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游的这位伙伴,在游越是激动的时候,她就越是冷静。游对此也习以为常,总是取得平衡。 和乱了神的克兰普不同,莲冷静地听取了艾莉西娅的话语。她从中产生了疑问。 “——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死后,血脉相承的后代带着那个人的模样继续生活’即是活死人……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新世种就是‘在人类死后,以人类的模样继续生活’的生命吗?如果今后人类和新世种要共同生活,用僵尸这种说法就 不合适了吧。” “……” 这次轮到艾莉西娅沉默了。她的反应说明——她说的太多了。 莲继续追问。 “之前我就很奇怪。人造人这样的重大机密,为什么不惜把普通的高中生卷进来也要强行推进,如此急迫地完成新人类。和技术方面的高深莫测相比,推行方法未免操之过急。那个人类平衡研究所,究竟为什么这样焦急?” 游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游和美遥都深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改变与自己与春羽的关系,内心的不安削弱了他们追索问题的勇气。 对这个问题——艾莉西娅笑了。她气息深重,笑声显得很无力。 “你们果然一无所知。他们着急的理由很简单。再过七世代,人类就要走向灭亡了。” 两人听到如此夸张的内容,反倒只是简单地表达了惊讶。冬风隐隐约约想象了一些巨大阴谋,比如经过长期演化要在遗传基因层面控制全国人之类的,却没想到比想象的还要夸张庞大。 “——距今大约半世纪前,通过对遗传基因和人类细胞的分析,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研究者发现随着世代更替,母性遗传基因正在一点一点地丢失基因信息。各人种之间没有区别,甚至每个个体都是如此。全人类有样本记录在案的个体,无一例外。 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通过收集基因信息丢失最严重的样本个例,发现了答案。很简单,信息丢失达到临界点的个体,无法繁衍子嗣。没有例外案例,全世界所有人,虽然生命各方面都没有异常,唯独生殖机能发生问题,无法受精。研究人员把这个渐渐缺减的遗传信息称为导火索。 然而,关于修正基因、改造基因,甚至是除去基因的技术,技术获得都是绝望状态。于是全世界,大约七代以后——一百五十年至两百年左右,就会发生第一次爆发。” “爆发……是说再也没有新生儿吗?” “对。根据文化和环境,生育的平均年龄有很大差别,所以不会全世界同时发生。但是之后一百年内各民族的人口都会处于灭绝状态,整个世界陷入混乱。所以在导火索烧尽引爆炸弹之前,世界各国都必须用新的方法创造出人类。” 这就是人类平衡研究所。这就是新世种计划。 这就是春羽。 游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了,而冬风还比较冷静。她毕竟没有经历过春羽的诞生,对新世种的存在还深感怀疑。 “……如果说这是争分夺秒制造新世种的理由,未免太荒唐了。与其做这种空中楼阁,不是应该尝试克隆体细胞的批量化吗?” “当然,通过稳定提供克隆来维持种族延续的方案也有人提出,但那样的话导火索的威胁依然存在。上面的大人物更希望留下可以通过传统生殖行为来繁衍的人类。这是为了人伦信仰、文化保存以及政治因素等等方面,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 新世种在这个虚拟世界获得了人造人格和人类拟态,又在现实世界中成功获得肉体,形体和智慧和人类近似的同时又不会发生基因缺损。理论上,新世种可以半永久地繁衍下去。” 艾莉西娅说到这里,自暴自弃似的露出扭曲的微笑。 “不过……用僵尸这个说法还真是妙语。今后新世种将在虚拟世界大量养育成人,或是伪装成治疗不孕的手段被移植到母胎中,逐渐融入人类社会,以混血的方式感染现有人类。纯种的人类会逐渐消灭,只留下人类外形的另一种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眼下,事关人类存亡的bohazard(生化危机)正要开始。” ◆ “呜哇呀啊啊啊啊!” 六角莲子曲膝跪地发出奇特声音,正是她第十三次挑战抓娃娃机失败的时候。 即使在电子声音此起彼伏的游戏中心里,带着朴素眼镜穿着冷色调文雅服装的少女发出的惨叫,也招来了许多注意。更不用说这娃娃机还是面向人行道一侧的。 “我说六角,你不要怪叫好不好。不丢人吗。” 六角的朋友,同样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的塚见八户子站在旁边,一边不安地环顾四周,一边批评她。她的装扮比六角要花哨,不过她选择的衣服所代表的潮流在这个城市已经可喜可贺地没落了,也侧面显出她的品味究竟如何。 “你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拼啊?” 说话的是野木直,她和六角巧妙地拉开距离,保证可以在必要时候装作不认识。她和六角及塚见是同学,自身又是班级委员。是一位率直外向的少女。 六角一副悔恨不已的表情,泣泪哭诉。 “这里的奖品钥匙扣,可是《究极王技·无双转生》中可操作角色里出了名不出周边的‘后汉的骁将·麴义’的迷你手办啊!”(注:玩具堂你又来玩三国啦。麴义是袁绍手下将领,因居功自傲被杀。) 这个《究极王技·无双转生》,指的是一个高人气动作游戏系列,其中可以召唤古今东西名垂青史的英雄豪杰们的魂魄,率领军团互相厮杀。浪漫的设定加上二次创作的角色,受到了广大玩家的青睐。 “而且这个造型虽然是无印品,却是其他公司的有名原型师通过社长门路做的,是内行人才知道的名作,放到网上瞬间就炒上天……岂能放过!?” “哎呀我上哪儿知道去……” 平常这群姑娘中六角是仅次于钉宫美遥的老实人,可一扯上她的爱好就热情四射。游玩途中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倾心之物,连对朋友耐心十足的塚见也吃不消了。 野木低头看了一眼便携式终端的全息图像上显示出的时钟指针,叹了口气。 “差不多该放弃啦?你花了多少钱啊。” “已、已经清除很多障碍了,再来几次就会成功……” “啊——这个是很难的哦。” “是呀……但是,我一定要救出这个麴麴……” “haruha,之前因为玩这个花光了钱,玩不了其他游戏了……” “我的钱包也要见底了……一旦你放弃,游戏就gameover了……” 我们先不去管仍不死心,把脸贴在娃娃机玻璃上的六角。 野木和塚见眨眨眼,发现六角旁边有个垫脚台,上面站着一个窥探娃娃机的小孩子。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女孩子,她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亚麻色长发和粗眉毛。野木靠近她,问她说: “……你怎么了?迷路了?” 小女孩——叫haruha?——在垫脚台上转个身,差点摔下去。野木连忙扶着她。 “haruha没有迷路哦。我在等妈妈把事情做完。” “呜哇,这是哪儿来的小孩子,真可爱!该不是……外国人吧?哇噢,像洋娃娃一样!” 因为突然出现的奇妙小女孩,塚见变得异常兴奋。虽说喜欢收集小猫小狗的照片这种兴趣还比较做作,不过塚见只是单纯喜欢可爱事物而已。 “是嘛,在等妈妈,了不起哦——等我和粟野君结婚了,也想要个这样的孩子……” 塚见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蹭春羽,不过还是忍住了。野木板起脸说: “大白天的你就在这里发春……再说这都放暑假了,我们还不是清一色的女生阵容出来玩,说什么要孩子真是白日做梦。” “不要这么说嘛……啊,好想见师傅啊——师傅一定能理解我纯真的梦,我的beauty dream。我已经不想继续陪着讨厌的野木和古怪的六角啦……” 这个师傅,指的是塚见她们的朋友钉宫美遥。因为过往误解的惰性,唯独塚见还保留着这个称呼。顺带一提粟 第三章 game of the dead(亡者的游戏) “……日下小姐,还是没有找到……” 游正在浴室用刷子清洁浴缸的时候,美遥在他的背后这样说。 美遥自己正在把盥洗室的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到篮子里。所以声音有些模糊。 日下秋理失去消息,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秋理上学总是只保持最低限的天数,常常呆在家里——或者是被关在家里——如此生活的少女失踪,听说日下家也是一片大乱。 虽说只是离家出走,但秋理干扰了整个城镇的监视摄像头,是动真格地要隐藏自己的行迹。搜索十分困难。她很有可能把通过调制雷米尔这类外包工作得来的金钱,以虚假名义开设的账户藏起来。资金也很充足。 “从时间上看原因大概在我们吧……” 游有些后悔。 美遥从日下度海那里听来的秋理生平,比她自己讲述的内容要更详细客观。与她一同出生并早夭的姐妹(?),秋理也没有提到。 这样想的话,当时抛下艾莉西娅和sri直接离开,还是有些过分了。从当时情况来看虽然游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否认,因为对方模仿了母亲和haruha的模样,所以做法有些冲动。 打开喷头冲走洗涤剂,游叹了口气。 说要道歉可能有些奇怪,但游还是希望下次见面时,能从头到尾详细地听她讲明。游感觉到,了解她奇特的生存方式,对春羽也有很大的意义。 “如果我们也能做什么就好了……” 美遥也说,希望能和秋理再好好谈一次。在游泳池那番对话似乎让她很介意。 可是,度海郑重地回绝了他们的帮助。只是说“如果她到你们家的话请接待她”,而且还说这比什么都要重要。别人都这样说了,游和美遥也不好意思胡乱地去找人。 “嗯,就等待她哥哥的联络吧。就算是日下小姐,也无法一直藏下去。” 说着,游正要走出浴室,被美遥拦下了,“等一等。” “换用的浴室防滑垫,还在晾干。” 你这样直接走出来的话盥洗室会弄得都是水。那你给我那条毛巾吧。这么一番对话之后,美遥坐到游的脚边,抬起游的脚开始用毛巾给他擦拭。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自己弄就会随便敷衍吧?不要紧,我已习惯给春羽擦脚了。” 问题不在这里。游感觉实在很羞耻。隔着毛巾,美遥的手指在自己的脚趾间动来动去,痒的让人直不起腰来。 “你不要乱动。很快就好了。” “抱歉……” (最近、好像有点怪啊,钉宫……) 好像从感冒痊愈之后,她对游的态度就有点古怪。这之前肯定不会像这样亲密接触的。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同居人生活……但是这样也、叫人为难) 就在游还在想这些的时候,美遥已经擦完脚,拨起自己因为俯身而挂到脸上的头发,起身提着换洗衣物的篮子到客厅去了。游也走出盥洗室,脚上还残留着他人的感触,觉得不太适应。 “春羽,还在睡觉吗?” “好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倒下睡着了,吓了我一跳。” 在客厅,神奈樱正在沙发上抱着春羽哄她睡觉。当然,神奈樱一开始是来玩游戏的。 游看着春羽安详的睡脸,歪歪头。 “……她最近真的睡得太多了。” 这几天,夜晚睡眠自不用说,连白天也开始睡觉了。虽然以前午睡的日子也很多,但吃饭后一不注意就睡着的情况也开始变多了。 “都说爱睡觉的孩子长得快嘛。” 樱戳着春羽的脸蛋,轻松地说。不过还是令人担心。春雨不是普通的孩子。尽可能让她登录「ctg」这样的事情已经注意到了,但还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大意。 秋理为了自己即使死去也可以重获新生,追求春羽的身体,她的心情多少可以理解。当然,这并不正确。 今天甚目没有露面,她在进行一些调查。所以只有小心看护春羽,等待调查的结果。 “啊,前辈。我把暑假作业带来了,你帮我写呗。” “凭什么……你自己写吧。如果有不懂的我教你。” “切。” 自称不良的少女咂咂舌,在桌子上摊开了学校作业。游陪着她坐在沙发里,把春羽的头放在自己腿上。 春羽虽然没有醒来,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爸、爸……” 第二天早晨,春羽依然在睡觉,没有醒来。 ◆ “haruha,醒不过来了呀。” 靠在巴亚蘑软绵绵的身体上,haruha说话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冷静。 这是在「ctg」里,克兰普它们经常使用的旅店房间里。这个地方也是haruha从婴儿时期到现在这么大,住了两个月的房间。 “虽然不起床也还是很精神嘛。” 现在,这里除了haruha还有另一名玩家。 和现实不同,长长的黑发分成两股,小槌冬风的角色,莲。 “haruha,其实是这边的人,在这边要比在那边更轻松。” 虽然春羽在现实世界里沉睡不醒,但只要睡床型的雷米尔接入电源,她就会在「ctg」世界里恢复意识。如本人所说,在虚拟世界这个故乡,她的大脑负担会格外地轻松。 “而长睡不醒的原因不明,是吗。” “现在还不知道。爸爸它们在和阿左谈话呢。” 在谈话期间,希望能在「ctg」里代为照看haruha。莲就是受到这样的请求才来的。 莲在haruha面前坐下。她本想问haruha感觉如何,但细想之后又不问了。 冬风几乎没有什么陪小孩子的经历。很久以前虽然照顾过游的表妹,但是对方不仅没有和自己亲近,反而表现出了露骨的敌意。那之后,冬风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照顾孩子的天分…… 不过,现在她还明白不能让这个孩子独自一个人。 “……就用这个来玩吧。” 思考一番之后,莲从道具箱里取出了道具「羊皮纸」。手感十分高级,总之就是纸。 “玩折纸吗?” “你知道?” 明明是在游戏里出生的,莲很惊讶。haruha高兴地点头。 “爸爸教我的。haruha喜欢折‘纸人’哦。” 话还没说完,她纠接过莲的羊皮纸开始折叠,以惊人的精密动作折好了“纸人”。脑袋尖尖腰腿肥大的人偶,组合式的折纸。 这仿佛是用专业机器制作好的折印,让人联想到工业产品。尖头部分简直可以刺破手指。 “真出色……你为什么喜欢‘纸人’?” “因为和haruha一样。” haruha这个直白的回答,让莲有些困惑。 “……嗯因为都是人的形状嘛。你喜欢人偶吗?” “嗯。haruha有许多人偶。有拉斯普酱的、有弗妮裘的、有小樱送我的小羊羔的……啊,还有许多巧克力蛋的赠品。” haruha的笑容,对自己此刻手中拥有的幸福没有一丝怀疑。虽然让人看得莞尔,但这种无防备的幸福感也让人害怕。就好像稍有变故就会轻易失去这些幸福一样。 莲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人偶。小时候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玩家家酒的时候就让它扮演孩子。是一个穿着可爱衣服的小姑娘人偶。 名字,是在家家酒 里扮演丈夫的游取的。因为是冬风(fuyufu)的孩子,所以叫春羽(haruha)。如此向来,还在上幼儿园的游刚知道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所以想显摆一下吧。 如此随性的命名,和人偶相同名字的小孩,仿佛是从回忆中浮现的一样,柔弱地伸出了手。 “这个‘纸人’送给阿莲。因为haruha有许多纸人。好,一人一个。” 莲收下haruha送出的“纸人”——不知怎地haruha嘴里“噗噗”做声——微微笑了。 “游……是你爸爸教你折纸。那么,你不会折‘纸鹤’吧?” “鹤?会报恩的那个吗?” “对。用纸折出来哦。游小的时候很笨拙,还没学会折纸鹤之前,就去玩电子游戏了。” “嗯?阿莲知道小时候的爸爸吗?” “知道呀。而且我什么都知道——大概,只有haruha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 haruha的脸抖了一下。因为莲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她那和父亲相似的眉毛。感觉痒的haruha闭上了眼睛,似乎也很舒服。 “谢谢你送我‘纸人’,我来教你折‘纸鹤’吧。” “既然是鹤,可以看吗?” “虽然不可以看鹤织布,但是折纸鹤是可以看的。” “哈哈,好奇怪。” (注:白鹤报恩的故事想必不用介绍了,日语的折る(おりる)和織る(おる),发音接近,所以haruha觉得好笑) 莲开始在地板上折叠「羊皮纸」,haruha紧靠着她,仔细观察折纸的手法。看来已经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了。”这个啊……是从游的母亲那里学来的。“ 玩折纸的两人仿佛是其乐融融的母子,巴亚蘑用平坦的面孔守望着她们。 ◆ “archetype?” 游就春羽沉睡不醒的事情质问好久没有露面的新纳蔓世,而他的回答却是个生僻的词语。 “是……原型的意思?” 春日井家的客厅里。游和美遥,与新纳对面而坐。 房间的一角,春羽安静地睡在专用大型雷米尔里,甚目陪在她身边。雷米尔旁边摆设的巨大箱型医疗机在吱——吱——地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目前为止,通过点滴等方式进行营养补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种状态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这就是沉睡的春羽的现状。 新纳微微点头。这个男人依然在室内也不摘下墨镜,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比新世种还难以揣测。 “对。在这里,这个词是指人类在创造文化的过程中,为种种概念设定的象征。指的就是这个象征的意思。” “我不懂。” 美遥单刀直入,用生硬的话语插进来,她已经顾不上礼貌和体面了。新纳做了个拍脑门的动作。 “不好意思……以前也说过,「ctg」这个虚拟世界,是雷米尔通过收集人类观测的‘世界的形态’,进行平均化之后再现而来的。通过莫大的样本不断重合,就能剔除矛盾以及与现实的差异——道理是这样的。 即使是非现实的存在,如果在许多人的潜意识里根深蒂固,也会在虚拟世界中出现。比如背后放光的天使、在天空翱翔的巨龙、又或是深海栖息的大海怪。 这样的非现实存在,对于「ctg」来说就是原典,换言之就是‘本我的怪物’。和之前的‘幽灵’一样,是程序中的bug。” “这么奇妙的东西,我从没听说……啊,不。” 正说着,游想起来了。游戏运行初期,传说在龙之墓的深山里,出现过无法显示游戏数据的怪兽。 那只怪兽穿着宽松的长衣、背上长着洁白的翅膀,是典型的天使模样。而且,碰到那个天使的玩家据说都不知所踪了。 之后很快就被认定为是谣言,忘记了……原来是被官方隐瞒了。 游说出这件事,新纳干脆地承认了。 “对,就是这件事。幸好,原典诞生自游戏玩家的意识,用游戏中的攻击就可以打倒……不,可以消除。那个‘天使’被官方秘密组建的强力npc部队消灭了。” “碰到‘天使’的玩家不知所踪的传闻呢?” “说失踪是夸张了。碰到‘天使’的玩家,只是一时间陷入过激狂躁状态,送往医院了。大约一星期之后就恢复正常,健康出院。 玩家们在那个‘天使’身上体验到的神秘现象,其实就是‘神圣恐惧’的一种体验。只要发生接触谁都会受到影响的。”(注:numinose,德国神学家沃特提出的一种概念,指人类指面对超凡神圣的事物时产生的即既惧又着迷的心态。这里译为“神圣恐惧”。) 这完全不是可以笑的事情,新纳却笑着回答。游对自己说,这个人只是长着这样的脸而已。 但新纳似乎没有注意到游的隐忍,轻巧地继续说。 “以此为鉴,我们改良了程序语言,让原典不再出现,但是——” 说到一半的新纳别有用意地使了个眼神,游不禁咂舌。他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数而烦恼,而是讨厌新纳的态度。 “是日下小姐。” 参与了雷米尔的开发,拥有惊人的技术能力,她做出这种干扰并非不可能。 “没错,五天前雷米尔更新系统时,她做了令原典容易出现的手脚。现在虽然已经恢复正常,但已经出现的原典,只有在「ctg」里直接消灭了。” “所以说……这和春羽又有什么关系!?” 美遥跳起来,声音变大。游止住了她。甚目往这边看了一眼,新纳依然冷静。 “原典的存在,会对登陆游戏的所有玩家造成影响。特别是和死亡、疾病等概念有关,诱发不安的原典,会对玩家……就是说,会对运行「ctg」的构成部件造成巨大负担,降低演算处理能力。 其他的新世种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是haruha不同,她登录游戏就如同人类的睡眠,可以整理大脑里的信息,得到放松。现在她精神恢复的效率降低了,只有一直保持登录才能维持意识。也就是说,这是单独针对haruha的变则攻击。” 游大致明白了,可是。 “那么,为什么不赶快去消灭那个原典?这件事可以由官方和研究所解决吧?” 总该不会要舍弃春羽吧,如果秋理说的人类还有七代就要灭亡的事情是真的,就不可能会这样做。 新纳还是点头了。但这不是他要出面解决春羽问题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次的原典不仅比过去更危险,还有了很棘手的护卫。派去讨伐的强力npc们都被打败了——没错,护卫是sorari rothwing。” 之后,新纳给他们播放了讨伐时的记录影像。是参加者npc的主视角。 影像从突入一个类似百货超市的建筑物开始。十几名全身覆盖黑色保护装置、帽檐遮住脸部的npc,撬开自动玻璃门,入侵了这个地方。 里面冲出一群面色苍白的人形怪兽。既有身穿铠甲的怪兽也有戴着牛仔帽的怪兽,模样千奇百怪。从它们的动作上感觉不到意识,只是对开门的声音有所反应,扑向npc们。 游挑起眉头。 “这……是僵尸之墓。” “对。是刚刚开放的世界球,会复制在其他世界里gameover的玩家,作为僵尸在这个世界里徘徊。sri和原典,就据守在映像中这栋大型超市里。” 就在游和新纳一问一答的时候,画面里展开了激战。僵尸角色的生命 力和腕力有所提升,但防御力会下降,不能使用魔法。强力的npc部队虽然有一些伤亡,但还是用斧子和散弹枪控制了局面。 就在这时,影像的一角出现了奇妙的东西。 那是一位身材健硕的半裸男性青年,他五官端正,有一张北欧风的脸庞。看脸色和低垂的眼眉能明白他并不是僵尸,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没有一丝晃动,像是滑行一般地移动。 而接近他的npc,突然间就从影像里消失了。 影像的视角开始移动,转到了青年的脚下。那里是一片像水银一样的水面。薄薄的水面,俯身看去甚至能倒映自己的脸。水像喷泉一样从青年的脚下涌出。青年自己的模样也倒映其中。 这位俊美青年,就是这样乘着那个“泉”滑动。而水面逐渐扩散,每当npc碰到水面——就被“泉”吸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居然在那么薄的水面上……消失了?” “原典毕竟是想象出来的怪物,是超出常理的。另外补充,被吞噬的npc,在系统上所有的参数,包括耐久值在内全部倒转,以不合情理的数据形态冻结了。” 不过,npc也不是毫无变通的笨蛋。它们与青年拉开距离,将其包围,想用枪支对其进行饱和攻击——但是还未开始,它们就被同伴杀了。 一个和其他npc一样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突然挥舞斧头,像变魔术一样将包围「纳西索斯(narcissus)」的同胞们瞬间砍倒。(注:narcissus,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因为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终化为水仙花。narcissus依词也因此有“水仙花”的意思。) 喷出的血污毫不沾身、单方面凌驾敌人的动作,令游感到熟悉,那是新世种特有的精巧动作。不过那个人的体格是大人。 “——是sri。她复制了npc角色,大开杀戒。” “对。那之后,信息处理陷入混乱的npc很快就全灭了。只留下记录这个影像的这一个。” 这个主视角影像是横倒的,显然已经陷入瘫痪。在这个npc的视线里,日下秋理的角色,艾莉西娅现身了。美遥见状握紧了膝盖上的两只拳头。 “这是我作为新世种,sri rothwing的管理者发出的宣告。为我向春日井游传达。为了证明sri的完全替换能力,我要你答应用haruha来进行交换。只要你答应了,我就帮忙消除原典。” 依偎着艾莉西娅的黑色npc瞬间变成了和haruha几乎相同的模样,自然地回下斧头,将影像劈成两半。 “自sri的存在被发现时起,我们就无法出手了。sri的能力「禁忌游戏(jeu is)」,可以抱有人格自由变换身体,受到了赞助商们的关注……总之就是延长大人物寿命的粗鄙——啊不,简单易懂的利用方法,你也不难想象吧?赞助商们对此实在很有兴趣。他们认为,因为日下秋理的调整,终于出现了实质性的利益,目前希望静观其变。” 新纳平淡而流利地讲述着,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现状乐在其中。游感觉愈发恼火。 游的烦恼,除了这件麻烦事本身,还有明知新纳会提出什么要求,却无法拒绝这一点。 “可是——根据协议,如果新世种要与sri决斗,赞助商以及我们的上司也不得插手。因为这是新世种之间的战斗。问题是,春日井君虽能出奇制胜,但sri本来也是战斗能力非凡的新世种。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能与她匹敌的新世种——也就是说,要在haruha的身体还能保证安全健康的时间里分出胜负。最好,在一两天之内就解决。” 咚的一下。 游敲了一下桌子。没有办法了,只能收集准确的情报后尽快开始去讨伐她。 “……那个原典和sri在哪里?” 新向前探身。他虽然在笑,却看不出感情。这个男人总是带着淡淡笑容的面具。 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用干瘪的声音说出了决战地点。 “在「僵尸之墓」的一角。幸好,那是一处尚未有太多玩家到达过的副本,金花斯戴佛(stepford mogol)。” 游突然想起了亨利说过的“真正的赌徒”。为了追求刺激,无论什么都拿来当作游戏的砝码,可怜的玩家…… 桌子上放着一支枪。这是春羽弄坏的水枪,游将它拆开,一边上网查方法一边用防水胶布修理它。昨天晚上春羽把它放在这里,现在也无人移动。 神奈樱看看这只水枪,又看回手边雷米尔的接线,嘀咕了一句: “前辈你们两个啊——” 她把自己的雷米尔带到春日井家来,正在设置连接。 “是一起睡觉吧。” 同样正在准备雷米尔的游和美遥瞬间身体僵硬了。 “不、不是,这个……” 他们不由得红了脸,但是樱却没有调笑的意思——而是很寂寥。 “春羽她说了。晚上睡觉时如果你们不在身边,就害怕的不得了。” 樱的视线投向睡在大型雷米尔里的春羽。她呼吸平缓深沉,倒像是一次舒适的睡眠,只是要除去插在胳膊上的管子。 “我问她为什么害怕,她说;‘爸爸和妈妈就是春羽的一切’。” 游和美遥心中想起了春羽拒绝秋理时说的话。 “haruha不是你。haruha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 她斩钉截铁地这样说。 那个时候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由樱居高临下教育他们了。 “她说,即使自己死了,只要有前辈和美遥姐在,无论多少次都能重头再来。” “爸爸和妈妈,教会了haruha说话、走路、穿衣服、吃东西、上厕所,全都教给haruha了。是全部的全部哦。haruha的全部,都是爸爸和妈妈。所以,就算haruha睡着了、忘记了、死掉了,只要有爸爸和妈妈,haruha,无论多少次都会成为haruha。” 如果把遗传基因复制的肉体比喻为程序,从肉体中诞生的自我,依靠的就是输入其中的变数。春羽知道自己是在游戏中出生的反常孩子,所以她坚信,自己能成为人类,是因为游和美遥给予了她自我。 所以她相信,即使失去记忆、即使失去生命,只要游他们再次“输入”,就会成为同一个春羽。即使在睡眠中失去意识,只要醒来时有游和美遥在身边,春羽就又能成为春羽。所以一直在一起睡觉。 如果春羽醒来的时候忘记了一切,而那两人又不在,说不定就会变成不一样的春羽。现在的春羽很幸福,所以不想成为不一样的春羽。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游和美遥惊讶地呆若木鸡。春羽她自从在现实世界诞生那天起,就和秋理有着完全相同的苦恼。 水枪是枪吗? 人偶是人吗? 睡眠是死吗? 她像个幼小孩童一样糊涂,但又有着高度的理性,深深地思考、深深的烦恼,但是仍然相信着游和美遥的温暖,每天夜里合上双眼。 说着说着,樱停下操作雷米尔的手,低下了头。 “啊,巴亚蘑也和我说话了哦。它给我讲了辉夜姬、桃太郎、欧提科。想不到巴亚蘑它懂得那么多——小樱你也教会了我玩游戏。如果haruha死了又出生了,你要来见我哦。那样haruha就能更像haruha了。” “这叫什么话……那丫头,什么都不懂。” 樱猛地抬头,看着游。 “前辈,我变成幽灵时你对我说过,更喜欢以前见到的那个我对吧。就是这么回事啊。就算自己不在了,他人心中的自己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人的心会受伤、会难过,会痛啊。春羽她就是不明白。自暴自弃一样,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樱站起来,触摸春羽的手。她的声音很生气,但是很温柔。 “前辈,美遥姐,去救春羽吧。怎么能因为这家伙的任性,就放弃我心中那个天真无邪厚脸皮,却又在奇怪的地方感到自卑的小家伙呢。” 春日井游和美遥对视——她露出小小的微笑——游只得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神奈,我承认啦……” 游摇摇头,叹叹气。 “我家的孩子,是有点傻。” “对吧?”樱露出牙齿,大笑起来。 注:本节里连续出现了三部电影的捏他,这里一并介绍。 1、禁忌的游戏(jeu is),来自同名法国电影,在这部电影里,两名天真无邪的儿童为了给宠物建造公墓而盗取村头墓地的十字架。 2、金花斯戴佛(stepford mogol),名字疑似来自一部改编自惊悚小说的科幻电影《the stepford wives》,这部电影里,斯戴佛小镇的家庭主妇们都被改造成了性格完美的机器人,和上一本的「水晶世界」颇有几分相似。 3、欧提科(otesánek),捷克民间故事,2000年有同名捷克恐怖电影。讲述一对没有孩子的老夫妻将一具人形树根当作孩子照顾,起名欧提科。这个树孩胃口惊人,越长越大,连老夫妻都被它吃掉了。最后的结局可以参照《小红帽》里的狼。 ◆ ——汝,不得行夜路。 你失去了生命,丧失了自我。 为了寻求记忆中的面容在街角彷徨,遥远的幻影正望着你。 要食我肉、饮我血的, 是压抑不住头脑中的渴望,放纵冲动的你的尸骸。 奔跑吧!反抗吧!不要受困于尸体的伤口! 这里是死者们的谢肉祭。 这里是生者们的无明夜。 其名为僵尸之墓—— 各处发生火灾,令城市的上空覆盖着浓烟。此刻虽是白昼,却十分昏暗,整个街道沉浸在黑白电影的氛围里。 ——组成「cradle to grave」十个世界观之一的「僵尸之墓(zombie grave)」,正如其名,是个行尸走肉猖獗的世界。 都市区域和农村区域,以及连接两者的大道和荒野组成的世界里,从人类到大型动物,有各种各样的尸体四处横行。最大的特征是一条规则,在其他世界死亡的玩家角色会被复制,作为僵尸怪兽在这个世界徘徊七十二小时。 僵尸角色的出现位置是随机的,无法预先狙击。运气差的话,也有可能和残骨烂肉的自己狭路相逢。 僵尸之墓的大都市,也是其主要部分的「孤影城(omegaman city)」。这里是一片青黑色的废墟,寂静的建筑群。造成这个压抑世界观的根源,是某种诅咒性病原体。越是接近这种病原体发生地的研究所,敌人就越强大。 克兰普它们的目的地「金花斯戴佛」,就在距离研究所很近的大型超市的废墟。 注:omegaman,这里是暗指1971年的科幻电影《the omega man》,中文名“最后一个人”。故事讲述生化武器荼毒世界后最后一名幸存人类和变异人的战斗。omega(Ω)是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字母,在《新约》里有“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首先的,我是最后的,我是初,我是终。”这样的句子,因此omega也有“最后一个、终结”的含义。 “……原来如此。” 艾莉西娅眺望着下方徘徊的丧尸群,喃喃自语。这声音细微的几不可闻,就像细小的雪花,还没落在亚麻地毯上就消散了。 这声音传到了趴在她膝盖上的sri耳朵里。 “怎么了?母亲。” 此刻sri也是haruha的模样,从旁人看来,就像是年纪有些差距的姐妹。虽然这里并没有能看到她们并且神志正常的人。 这个地方,原本是通往地下一层、地上二层的专品店街的入口处,建有已经停止的喷水池和高大的时钟塔。艾莉西娅和sri就坐在怪兽们上不去的时钟塔上。 在下面,有许多面色苍白来回走动的尸体。根据设定,某个研究所原本想要通过化学方式提炼古代魔术师用以制作僵尸奴隶的行尸粉,结果失败了。僵尸们吸入了制作失败产生的物质,开始攻击本该是它们主人的人类。 场景虽然是近代模样,将士们的装扮却从盔甲武士到西装领带五花八门,十分奇妙。 “我在想,我说我自己是僵尸,这话还真是妙语。” “母亲不是僵尸角色呀。” “但我是死人。而且我不记得自己死前的事情,只能去啃食活人来维持自己。名副其实的僵尸。” sri从艾莉西娅的膝盖上抬起头,感到不解。 “sri不明白。所有的动物,不是都会替代死去的父母继续生存吗?那么大家都是不会死的死人。” “但是,成为替代品,与成为其本身是稍有不同的。我虽然没有自己死亡的记忆,但是我周围的人都记得我已经死去。这个区别,大概就意味着成为僵尸。” sri依然不明其意,但没有继续问。 “不管怎样,sri会实现母亲的愿望,代替haruha,会成为父亲的母亲,会成为父亲的女儿。” 艾莉西娅没有回答。被春羽否定、被美遥否定、被游否定,但自己依然为了改变他们的想法而停留在这里。设计制造出原典,压迫haruha的肉体。 起初她并不想做的这么过分。就算得不到haruha,也有很多方式得到其他深层梦境型新世种。但是,因为第一次造访被游赶出家门,在恼恨之下多次前往春日井家的过程里,日下秋理变得想让这家人认可自己的存在。她希望让他们承认,自己是真正的日下秋理。 “就算是同一张脸,春羽也是春羽!不是你!” “那才不叫复活。无论外貌再怎么相似,如果没有内在……就和没有心的僵尸一样。” 但是,美遥和游,都否定了日下秋理的存在,否定了日下秋理的生命。所以。 “是啊,sri rothwing。我想要让他们认可人类存在互换性。如果做不到,新世种的时代终究是空谈。” 改变创造人类的方式,从而避免人类的灭亡——这个矛盾的计划如果能得到认可,死去的秋理就应该也能重新得到生者的认可。 在秋理心中,已经混淆了对自己的认知和对新世种计划的认知。而这种思维,与sri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强烈。 “我明白了,母亲。sri就是为了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才创造出的新世种。我也一定可以替代现在最接近人类的haruha。” 秋理和sri,都有着“替代某个人”的执念。两人仿佛是对方的镜中倒影,两人肯定对方的存在意义,所以都不会阻止对方。 “说起来。”sri又有提问。 “为什么给sri起了sri这个名字呢?既然可以成为任何人,叫‘深层梦境型’不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只得到了沉默。随后,艾莉西娅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回 答: “除了死去的这个我,曾经还有另一个我。和我有同样的面孔,学习了相同的东西,有相同的思维,居住在一起。” 淡然讲述的艾莉西娅,望向家具店里裂成两半的镜子。 “如果两人都叫秋理就分不清了,所以一个人……不是我的另一个秋理,称呼为空理(sri)……不,说不定,被称为空理的其实是我。我已经记不得了。也就是说,我只是想起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时,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入口处的玻璃门被打碎了。 一辆外形硬朗的美国车,从僵尸遍布的正门高速冲了进来。被撞得粉碎的玻璃像水波一样撒了一地,反射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照亮了黑暗。 七零八碎、烨烨放光的玻璃。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就像是宣布马戏开场的信号。 汽车气势汹汹地撞坏了门之后仍没有停止,不少僵尸被卷入它的轮胎下,在碎玻璃地板上绞成肉酱。直到汽车猛撞上喷水池,才终于停下来。整辆车破烂不堪,好比一团破烂碎纸,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金属制品。 只凭一己之力就打开了驾驶席那被压扁的车门,一只巨大的蘑菇布偶滚出车外。 ——聪明的读者们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个刻意驾驶“1970年型白色道奇挑战者”暴力登场的人物就是巴亚蘑。(注:挑战者是道奇公司在1970年推出的一款硬朗跑车,第一代只销售了四年,但销量和评价都很高,堪称经典) “呀,母亲,好像来了个可爱的蘑菇。” “那个古怪的蘑菇,在莫梅特她们的教室也露面了……是什么人?” 这个意料之外的入侵者让艾莉西娅很惊讶,而sri则兴致勃勃。只不过。 随后从车上下来的小女孩,让艾莉西娅和sri露出了笑容。她们都在等她,等候多时了。 ——她们的目标,haruha。莫梅特·葛佩莉亚操控的傀儡和伊奎·利布琉姆率领的完美配合的士兵都被她击溃,残酷无情、战无不胜的孩子,“超虐杀幼女(over kill girl)”。 此刻她的模样十分奇特,完全配得上okg这个外号。她那纤细如人偶的双腕,提着一个巨大的吉他盒。 秋理看到她这幅不平衡的模样想起来了。现实世界的春羽,也把自己收集的玩具放在美遥带到家里来的吉他箱里,拿着吉他箱到处走。这似乎是春羽在模仿把行李放进吉他箱离家出走的美遥。 秋理曾经看过一次箱子里面。褶皱不堪的折纸、前端有小尖叉的汤匙、软胶的娃娃、拉斯普酱的动画图案手绢、小羊羔的布偶、带到游泳池的水枪……她出生以后得到的东西几乎都放在里面了。 不过现在,在这个虚拟世界里,haruha的玩具箱里面可不是玩具水枪,而是杠杆式的散弹枪。这种枪可以单手保持枪身的同时,操作扳机下方的杠杆来装填下一发子弹。吉他盒里有六杆枪,每一支枪都锯短了枪管。 一层楼的几十只僵尸向喷水池处靠拢。这个地点靠近研究所,都是高等级玩家的僵尸复制品。这些僵尸角色的防御力会下降,但攻击力和耐久则会大幅上升。它们的动作僵硬不自然,但并不缓慢。 即使是新世种,被这么多的敌人包围也无法轻易脱身。无论haruha有什么目的,首先也要突破这群敌人,才能和艾莉西娅会面。 秋理收集过haruha出现以来的各种情报,但战斗时的录像被新纳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删除了。所以秋理只知道目睹战斗现场的一般玩家们的传言。听说“那个孩子一动,对手就会变成尸体。甚至分不清是她先动,还是对手先变成尸体。” sri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注视着haruha的动向。 haruha左右手分别从吉他盒里拿出一支散弹枪——被巴亚蘑抱了起来,像陀螺一样连转数圈之后扔进了僵尸群中。 接着,四十四秒之后,这一层的四十八具僵尸全灭了。 ——haruha在撒满玻璃碎片的地面上着地了,而巴亚蘑还在因为惯性继续转圈。 刚一踩到细碎玻璃的瞬间,haruha就左右开火,打飞了两只僵尸的脑袋。即使耐久值再高,动物型怪兽的头部被破坏,也会被判定为死亡。散弹枪的威力足以打穿防御力低下的僵尸的头骨和颈椎。 本来,杠杆式枪支是无法单手连续射击的。填装下一发子弹必须一只手稳住枪支,另一只手进行装弹。 但是haruha没有停下。 她借着玻璃的滑动旋转身体,手指扣住杠杆而松开枪把。枪本身因为惯性而旋转,完成了排弹动作,紧接着下一发子弹又打碎了僵尸。这样的旋转不断进行,聚集过来的忘者们就这样逐一被爆头击毙。 枪声在大厅里反复地回响,空气中的回音越来越浓重,而飞散四处的血沫则在玻璃渣地板上画出了爆头击杀(head-shot killed!!)的文字。 旋转中开枪造成的火光形成了一道金色圆弧,最后在子弹的风暴中消散了。 两只枪的子弹刚一打光,巴亚蘑就让吉他盒在地面上滑行,送到了haruha脚下。 将盒子里的两只散弹枪再次打光子弹,haruha也停止旋转时,只剩下一只僵尸挥着刀向她攻击——haruha从袖中飞出一只小型手枪,击穿了它的眉间和左眼。 ——所有的僵尸都被爆头,化为纤维质的尸骸。它们跪在haruha的周围,仿佛是一幅关于女王的画作。 秋理看着这一幕,心中带着陶醉。 (怎么会……虽然知道新世种在虚拟世界里可以发挥真正的力量,但刚才不仅仅是敏捷或力量优秀。合理的思考与直觉的爆发式延伸……这就是最接近人类的新世种的实力吗……) 凭借奇妙手法与sri不相上下的克兰普当然值得惊叹,而haruha不仅继承了克兰普的风格,还展现了更高层次的计算能力。她的力量和sri的绝群进化不一样。sri和过去的人类在性质上有着极大不同,而她却是人类的延伸,是用以继承人类的力量。 秋理这才明白,为什么新世种的研究人员将haruha称为“复写的羊皮纸(the palimpsest)”。这个孩子与前一个世代的信息重叠并共鸣,丰富了被称为心或者智慧的领域。 待虚假的生命尽数消失,haruha走出再无活物的喷水池处。她挥起巴亚蘑递给她的自动手枪「i.e.朱雀」,仰望时钟塔上的艾莉西娅和sri。 荒无人迹的商场废墟,荒凉的空间里只有轻风吹动带来的生硬回声。 先开口的是sri,她望着haruha,对艾莉西娅说: “母亲,请你先走。” “嗯?” “haruha战斗的时候,地下传来枪声。一定是父亲他们另寻途径直接进入地下了。” 艾莉西娅和sri要从运营方手中保护的原典,此刻被她们诱导至地下的停车场关了起来。她们选择的合理战术是在这种隐藏地点比较多的商场里,让sri进行单点防御。如果sri和僵尸们无法击退敌人,再把原典放出来。 运气好的是,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被废弃车辆堵住,没有供人通过的空间,所以只要阻止对手从商场的通道入内即可。但克兰普他们似乎采取了什么手段。 “haruha是为了牵制sri留在这里才来的。我认为他们的想法是,避免同时和sri与原典战斗 ,就能够获胜。” sri轻巧地从塔上飞下去。落下中途她在墙上蹬了一脚,在冰激凌店的遮阳棚上缓冲,轻松地落地。 普通玩家艾莉西娅当然做不出sri那样的神技。她使用控制落体的魔法「浮扬」来降落。 “所以,母亲去那边支援原典。地下的原典如果被消灭,sri要替代haruha的计划就砸锅啦。”(注:原文sri用了日本中部甲州地区的方言) “你要怎么办?” “sri和haruha玩一玩。虽然对不起父亲,但只要没了haruha,那个原典是很难消灭的。” 秋理有些犹豫。她之所以能下定决心对haruha发起“攻击”,是因为有sri这个共鸣的对象为她推波助澜。现在与sri分别会让她感到不安——对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感到不安。 然而没有时间犹豫了,在这里失败,“秋理”将一无所有。这具不知能撑到几时的僵尸躯体,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安,给父兄带去绝望。 为了随时都可以死去,必须得到haruha。一旦到手就有和研究所交涉的资本——她下定决心。 艾莉西娅转身跑向通往地下的通道。 haruha默默地望着艾莉西娅离开,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sri身上。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sri,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点焦躁。难以想象,有人和自己的身体面对面,还能如此镇定。 而sri对此也毫无疑问。即使是haruha,本质也和sri一样。新世种是为了替代人类而采用不同方法创生的,即使失去了生命,也可以用相同的模样再次出生。 所以死并不可怕。和普通人类不同,新世种的存在意义生来就已注定。她们害怕的是,自己的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 而对于sri,她的意义就是“替代”。她可以替代任何形状、模仿任何能力,最终要替代人类在这片大地上繁衍下去。 这是sri的本能与意义。所以,现在她要把haruha从其所在的位置驱逐出去,替代haruha这个有形的事物。这对她极具吸引力。 sri发问了,她的声音像铃声一样清脆圆润。 “haruha听说过‘二重身(doppelganger)’吗?在「ctg」里,是通过光学合成再现眼前玩家模样的怪兽。但在人类的传说里,如果见到和自己相同的二重身灵体,那个人就会死。” 她拔出腰后枪套里的枪。那是和haruha相同型号的枪支,haruha和莫梅特·葛佩莉亚战斗时使用的武器。是艾莉西娅为sri准备的武器。 sri和haruha。haruha和sri。 除了haruha的衣着有一点凌乱,两名少女别无二致,仿佛是和镜子中的自己对峙。 不一样的是sri露出微笑,而haruha沉默不语……不,haruha也笑了,两人又没有差别了。 “haruha是不会死的。刚才,我被爸爸骂了。” 嘴上说挨骂,脸颊和眉眼间却绽放了笑容。坦然的表情里,并没有过去面对莫梅特以及「水晶世界」时那种冷酷的激愤。 接着,haruha轻巧地跳上喷水池已经干涸的中央位置,那是一处仿佛圆形舞台一样的地方。除了中间的喷水口是一个洞,周围都很平坦,直径约三米的落脚地。 “爸爸、妈妈、小樱还有阿左,他们说,大家都有一个haruha。” sri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haruha像猫一样伸出手招引她。 这个圆形的舞台,和春羽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场地一样。 “——来吧sri,我教你玩相扑。” ◆ 一小段时间之前,克兰普等人成功潜入地下停车场。 (在设定上)大部分车都用来逃生了,只剩下零星的几辆车。这里比地上的商店街还要宽广,少年少女们的脚步声产生了回音。 出乎意料的,这里的照明还在运作。但因为停车场的破旧,即使有照明也很昏暗,柱子阴影处一类的地方也和黑暗无异。不过好歹行动中不需要准备夜视装备,也算得益。 这次要讨伐的原典“纳西索斯(narcissus)”就藏在这个空旷无物的空间里。 看过“纳西索斯”的能力,游首先决定分散原典和sri的战术,安排haruha从正面突破作为佯攻。要说为什么这次让haruha担当诱饵,是因为这次的战斗里诱饵才是安全的位置。 由于原典的性质,会给触碰者的精神状态极大的影响。即使是有着正面印象的“天使”也会让接触玩家精神错乱,那个诡异的“纳西索斯”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不堪设想。 所以正常的战术,是避免它和运营方的人类玩家发生接触,投入大量的npc将其消灭。如果没有sri,这次战斗也许可以采用人海战术。 可是,现在必须仅凭克兰普等人的力量打倒它。所以选择在haruha拖住sri的时候,从其他路线进入地下,消灭“纳西索斯”。 经过事前的调查得知,原典平时都关在地下。但是因为只有商店街的里面才有入口,所以一如既往地用了些非常手段。 克兰普等人是从另一个世界,龙之墓直接转移到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原本,在「ctg」里转移世界必须要通过中转站「终点摇篮」。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是一个bug,只有内部id彼此相连的两个世界球,可以通过相同的空间坐标处进行转移。 使用在中世纪风格世界可以使用的转移道具「旅途的路标」,保持登录转移坐标的状态,然后在「终点摇篮」最小的道具店——游戏起始时配置的店铺——将道具卖掉,接着立刻购买效果相同但在不同世界球使用的道具「joint mae」并立即扔掉,最后重新购买「旅途的路标」。这样就准备完成了。(注:第一卷里出现过的转移道具叫「旅途的车辙」,是两种道具还是玩具堂记错了名字无法判断,顺便这里原文把joint这个单词的片假名写错了……) 之后不要输入新的坐标,直接在龙之墓使用「旅途的路标」,就能转移到僵尸之墓。 如果没有把「旅途的路标」卖掉,或是没有把「joint mae」扔掉,这个现象都不会发生,所以几乎没有玩家发现。即使发现了,一旦转移到了墙壁里,玩家就不得不放弃这个游戏角色。明白这层风险,自然极少有人尝试。 这一次,因为有甚目调查这个地下停车场的坐标,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使用。 几人慎重地在停车场里潜行,时亮时灭的电灯,将他们罩在影子里。 “……你对这种方便的小伎俩还是这么了解啊。” 米珐压低声音,表达自己的惊讶。作为钉宫美遥的角色,她是克兰普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结婚」对象。她带着可以迅速发动特定魔法的法杖,看起来和这个现代外观的世界很不相称。 她的性格依然和美遥相去甚远,但克兰普已经习惯了。从游戏中到现实世界,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月还多,自然会习惯。 “这招其实也不方便。实际上,如果不是去过一次把坐标记录下来的场所,根本就不敢使用。而且又不像和莫梅特战斗时那样,可以用在紧急脱离的情况中。” 克兰普和米珐并肩行走,他身上除了惯用 的单刃剑,两肋下的腰带处还插着手枪。防具对这次的对手没有意义,所以他没有穿戴铠甲一类的护具。 看他这么迅速地回答,米珐摆出一张臭脸。 “……你还藏着多少绝活啊,圣甲虫的克兰普君?” “不要这么叫我……感觉好丢人。” 游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初次见面时米珐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屎壳螂吗?” “既然觉得丢人,为什么不换掉这个外号?” 和初见米珐那个时候一样,现在通过扩张模式观察克兰普,仍然能看到「圣甲虫的克兰普」这个称号。这个称号不是角色基础信息,本可以随意取消,而且又是他人加上去的。 克兰普叹口气。 “因为我不想忘记,自己是个丢人的家伙。逃避自己的母亲,沉湎于游戏,为了快速通关不惜使用bug。就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不明白春羽的心情……” 虽然是自嘲的话,但他的表情并不像遇见haruha之前那样阴暗。 米珐想起了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想到他发生的变化,想到他依旧不变的地方。 感觉,还不坏。 “唔……” 就在米珐舒一口气,这段对话将要结束时。 克兰普突然推飞了米珐。 “呀啊啊啊!?” 米珐发出有些丢人的尖叫,在柏油路面上滚了几圈后,爬了起来。她知道这里危机四伏,没有出言责备。 她刚才所站的地面,被一层诡异的平平水面覆盖了。在朦胧的灯光反射下,那铝箔一样的光泽虽然平淡无奇,但却像生物一样伸缩蠕动,显得诡异。 “什么时候——!?” 原典「纳西索斯」逼近了克兰普两人背后。那个美青年乘在镜子一样的「泉」上移动。不过,它的表情如雕塑一样平静,看不出呼吸和肌肉活动的迹象。集合大多数人的想象得出的神话形象,其细节也止步于此了。 直到眼睛看到才发现,它的移动完全没有发出声音,甚至没有气息。一般的情况,会从空气的流动或是三半规管的异动有所感觉,但在它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来自一个人的空间感。 克兰普意识到自己的预计轻视了对手,不禁咂舌,举起附带「麻痹」效果的剑刃刺向水面。 既然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说不定可以——本是有这种打算,可是剑锋毫无着落,直接被水面吞没。克兰普下意识地收剑,剑却纹丝不动——这个「泉」不是让东西“掉进去”,而是“吸收进去”!? 克兰普当机立断,扔掉剑向后跳,躲开了扩散的「泉」。无论宽广还是狭小,那个水面的厚度都毫无变化,让他感到恶寒。 看来,它的基本行动就是一旦发现玩家就安静靠近,将对方没入无法脱身的「泉」中。这一楼层没有僵尸,大概全都被「泉」吞没了。考虑到它主动靠近,「泉」的有效范围应该并不宽广。最多只有半径两到三米……有办法了。 克兰普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大号手枪。那是过去和莫梅特·葛佩莉亚战斗时夺来了强力左轮枪「i.e.玄武」。 克兰普在与敌人拉开距离的同时开枪了,枪声震动整个地下空间,原典向前伸出的手臂以及肩膀都被枪击洞穿。 对准敌人躯体射出的子弹,带着“铛!”的一声,听起来既坚固又脆弱。子弹击伤了「纳西索斯」的手臂,停止了。它和普通的怪兽受伤不同,并没有流血,感觉就像击中了石膏。 并不是克兰普打偏了。而是在枪口对准它的一瞬间,它以高速避开了而已。而且在本体回避的同时,「泉」也在逼近克兰普脚下。 不过,他们事先就已经得知它的速度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快。 “就现在!” “用这个抓住它!” 开口发信号的同时,有冷气喷向了「纳西索斯」的背后。这是迅速将效果范围内的热量吸收,冻结事物的魔法「冰洁刺侵」。和计划一样,克兰普负责吸引注意,米珐趁机在法杖的支持下缩短咏唱时间发动魔法。 纯白色的冰霜伴着高亢的冻结音袭向「纳西索斯」,吞噬它的全身——不,冰霜碰到「泉」的瞬间就消散了。吞没的速度比冻结的速度还快,无法触及「纳西索斯」的本体。 “它什么都能吸啊!” 就连克兰普也大吃一惊,忍不住叫喊。他背对无视魔法进行追击的「纳西索斯」准备逃跑,但后跳动作落地后还有硬直时间,他要被「纳西索斯」追上了。 「纳西索斯」正要发起无情的追击,这时。 伏兵来了。 何刚才的射击截然不同的两发沉重枪声。第一发从「纳西索斯」的后背击穿了它的胸膛,紧接着连射的第二发打烂了它的半个脑袋。然后是第三发,与第二发完全相同的弹道,伴着响亮的破坏音,它的头完全粉碎了。 即使受到如此严重的破坏,青年的身体也岿然不动。只是原典的碎片像白色花瓣一样散落在「泉」的水面上。 虽然没有消灭本体,但「泉」停止了移动。看起来……有效果。 “好!这就叫百步穿杨!” 在停车场的远处,大货车的顶盖上,神奈樱的角色尤斯拉高声欢呼。刚刚俯身射击的她挺起上身,举起带有瞄准镜的步枪。 这次求得她的帮助——其实应该说是她强行帮手——莲(冬风)和尤斯拉(樱)根据指示,转移到和克兰普不同的位置并立刻隐蔽起来。这个安排一方面是不希望她们接触原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的狙击技术比克兰普更出色。 莲应该也藏在某处,连克兰普也不知道位置。她还在保持警戒,根据情况等待掩护的时机。 话说回来,尤斯拉这可是隔着整个停车场发出的精确射击。虽然「纳西索斯」的移动毫无上下晃动有利于她瞄准,这技术也很惊人。 (她真厉害……果然是天才。) 即使是这种时候,游还在为游戏劲敌的惊人才能而高兴。抛开母亲的事情,游骨子里也是一个游戏爱好者。 但是。 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尤斯拉——被旁边袭来的爆炸吞没,从货车顶上摔了下去。她变成了一个火球,在柏油地面上来回打滚。 “可恶……抱歉前辈,大意了!” 她大声地留下一句话,很快就变成焦炭一动也不动了。她因为gameover而退出了游戏。这只是普通的gameover所以不必担心,只是她转移道具的坐标已经改成了最后落脚的教会,无法指望她回归这场战斗了。 接着,似乎还有燃料的货车也爆炸了。 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座建筑,连房屋支柱都在摇晃,落下无数尘埃。 而在爆炸火光中,日下秋理的角色,艾莉西娅来了。 米珐和克兰普聚集一处。艾莉西娅看着他们,想不到还能用冷静的声音发出警告。 “快离开吧春日井游……你应该已经听说了,npc以外的人和原典交战,不知道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 克兰普的脸颊跳了跳。 再用扩张模式观察艾莉西娅——在「ctg」里会粗略地显示整体水准——她的等级已经达到最大值,明显是修改过数据。刚才一击烧死尤斯拉的魔法威力也不正常。 「ctg」的数据修改,因为其独特的系统——毕竟是用活体计算机运作的,除了内部人员谁也不知道系统语言——至今无人成功作弊。秋理恐怕是天字第一号吧,虽然不值得夸奖。 克兰普脸色凝重,他不是对这种愈发不不利的状况感到绝望,而是感到愤怒。 “你有心思 担心我,还不如停止伤害春羽!” “只要答应和sri交换——” 艾莉西娅中断说话,以「魔力护壁」挡开了瞄准太阳穴的子弹。 是莲的狙击。这是一次漂亮的——也就是无耻的——偷袭,但艾莉西娅事先就展开了强力的防御魔法。艾莉西娅搜寻狙击手,但莲已经不见了。真不愧是冬风,即便是一击致命的时刻也不忘记迅速迅速撤离。这一点她比樱更出色。 艾莉西娅甩了甩头发,重整情绪。 “……这阴险的做派就是你那个小三喽。” 这个艾莉西娅,至于现在这么讽刺冬风么。美遥和冬风的关系也不好,冬风是不是不招女孩喜欢啊……不,现在没空想这个。 “我不会把春羽交给你的,她的身体我也一定会保护好。” “趁早收手吧日下小姐!你哥哥很担心你!” 米珐提到了度海,但秋理不为所动。在地上和haruha战斗的sri,是她意志的支柱。 “没用的。你们赢不了这个原典。” “嗯!?” 听到这里,克兰普他们看过去——原典「纳西索斯」面对这边,身上已经没有了克兰普和尤斯拉留下的伤,和一开始是完全相同的状态。 “没有头也可以再生!?” 米珐尖叫了一声,克兰普拉着她逃开了。克兰普感觉到艾莉西娅得意的眼神追赶着自己,依然不服输地宣言: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就是用上这个游戏所有的bug,我也要干掉这东西阻止你!” ◆ 没有电源,干涸已久的喷水池上。 这是一个勉强能站下两个大人的台子。 两个小女孩,手持红色的手枪对峙着。 一个是haruha,在游戏世界出生,史上第一个在现实世界获得躯体的人造少女。 另一个是sri·rothwing。一个可以抱有人格,寄宿在任何性质的肉体上的新世种。 “听好了sri。相扑呢,只要离开场地或者倒地,就输了。” 作为先行去往现实世界的haruha,似乎摆出了一点姐姐的样子。但sri鼻子一撇,摸着手中枪。 “我知道。毕竟是日本自豪的传统游戏。在相扑房间里练习火枪也是常识。” 没人吐槽。 不过这个台子,是少女们的相扑场。 场地近处,巴亚蘑像模像样地戴上乌帽子,挥起军配团扇。(注:乌帽子是黑色高帽,日本古代礼仪服饰。军配团扇,日本古代指挥官的用具,在相扑运动中也有使用) “时间到哦。” haruha和sri,相互举枪碰撞。 铛……在这个满是死者的建筑里,两个稚嫩的孩子之间,响起了刚强的金属音—— 两声枪响重叠,战斗开始。 猫爪肉球形状的枪火闪烁,烧灼着sri的视野,也震动着haruha的世界。 彼此在极近距离瞄准对方的头部开枪,却又被彼此闪开。意识到被枪口瞄准的同时都扭头,躲开对方的射击。炫目的闪光和震耳的轰鸣瞬间瞬间模糊了意识。sri和haruha都是如此。 但是两人没有停下动作。枪击的同时,大脑已经向神经发出了下个命令。上一个动作还没有结束的时间差里,没有因为枪击而硬直的左手已然发出一击掌击。 啪!两人的手掌相击,这个冲击让刚刚模糊的意识又变得清醒。haruha和sri,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狭窄的空间里,两名年幼的少女一手握枪,另一只手互相钳住手腕。 “唔……这就是四手相峙吗?”(“がっぷり四つ”,相扑术语,指双方都用手制住对方,扭在一起的情况) “没错哦。” 错了。无论是感到深得其妙的sri,还是莫名得意大方承认的haruha都错了。但是没有人纠正错误,激烈的枪战又开始了。 两人保持着互制的状态,开始瞄准躯干射击。平常情况这个距离瞬间就会分出胜负,但是两人巧妙地移动中心,改变对方的射击姿势,像杂技一样凭身体技术躲开差之毫厘的子弹。 如果没有接连不断的枪声,这看起来就像女孩子们手牵着手转圈的游戏。又或者,这就是疯狂而华丽的华尔兹。 但两人的身体在渐渐受伤,削破皮肉,飞洒血字。喷水池的池底一般落满了硬币,而haruha她们却扔下了数不清的弹壳。 裁判巴亚蘑也沐浴在血液和子弹的雨中。它身上千疮百孔,但它还在坚持,高喊“快上!压住!压住!”(注:巴亚蘑这里说的话是相扑中裁判对自己支持的一方惯用的鼓励语) 枪击战不相上下,可两人能力的不同造成了均衡的崩溃。 sri被haruha拉扯、下意识地回退时,她的膝盖中了haruha一脚。虽然「ctg」世界里没有痛觉,但膝盖被击碎后直到再生为止都不能站立。 haruha对腿脚不便的sri举起了必杀的枪口,十指扣下扳机, 咔嚓。 然而紧接着受到攻击的是haruha。sri受踢扭曲的一只脚像蝗虫一样关节反转,身体像上了发条一样一记冲撞。 “呀!?” haruha的额头遭到猛烈头槌,向后仰倒。同时sri松开她的手,退到喷水池边缘。 sri竖起枪口,瞄准haruha的心脏。 “这样父亲大人也会答应和haruha交换了。是吗?” “……真是蠢问题。” haruha虽然重整架势,但sri扣下扳机的速度更快。 赢了——只要比haruha更优秀,就能成为haruha了。一时的放心,让sri放松了警惕。 所以她没有意识到haruha在遭到头槌的瞬间扔掉了手枪。 能模拟任何人的sri。她所没有的记忆,就是不曾目睹自己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拼上性命与强敌作战的背影。 「snatch!(抢夺!)」 响起了空手时夺取对方道具的技能「抢夺」成功时的效果音。 “咦?” 正要发出最后一击的枪,从sri手中消失,出现在haruha手里。 可如果是sri,她仍有能力在下个瞬间做好防御或反击的准备。但是,“下个瞬间”却没有到来。 这是圣甲虫的克兰普打倒莫梅特时使用的bug中,唯一没有被修正的秘技。 “在空手状态下盗取敌人武器,抓住时机发起半自动攻击的话,就能大幅省略前摇动作进行攻击。这是「ctg」独特的机制。” “哦……但是,春日井君你就算对手使用远程武器,也会强行靠近并盗取,这纯粹是你的爱好吧?” “爸爸就爱耍酷。” 父亲,是父亲,一直都在春羽的心里。他教会刚刚出生的春羽的一切,春羽都记得,都不会忘记。 所以。 “拿下!” 瞬间发动的初级射击技能「快速射击」,眨眼间击穿了sri身体的要害。 虽然sri可以变成各种角色,但她的耐久值保持不变。所以无论怎么变都改变不了gameover的状态。 sri身中数枪,倒在喷水池的水池壁旁,平淡地发问。 “为什么……有同样的形状、同样的数据,而且还有sri独有的能力,为什么会输呢?” 与她面容相同的胜利者,haruha从台子上跳下,回答了失败者的问题。 “因为haruha的爸爸是最强的。不过格斗游戏方面小樱要稍微强一点。” 只是一点点哦,haruha如此强调,但sri没有理会。 “可父亲大人又不在这里。” “但是haruha会想,如果是爸爸会怎么做?这样想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就和在一起是一样的。” sri的身体,因为伤势再生的速度赶不及,渐渐开始纤维化。haruha站在她的残骸身边,嘿嘿笑了。 “爸爸呀,一直和haruha在一起。” “……说的真肉麻。” sri稍微讽刺了一句,闭上眼睛。 她渐渐稀薄的意识里最后留下的是,母亲大人此刻怎么样了呢。 haruha目送sri的身体完全变为无机物之后,她摇晃着身体倒下了。 巴亚蘑撑住了她那像树叶一样轻盈的身体。 “你很努力啦。” “嗯……有些、困了。” 现实中的身体还有所负担,在这种状态下全力战斗的影响,以倦意的形式体现出来。这是电子世界的haruha在得到肉体的同时得到的,一种稍事休息的小机关。 “haruha已经完成任务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爸爸,不要紧吗?” haruha以巴亚蘑为枕头躺倒,她的保姆npc柔和地告诉她: “不要紧。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因为这个游戏,是为了那个孩子而创造的游戏。” haruha回忆起自己和莲玩耍的时候,爸爸妈妈来接自己回家的情形,带着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呐,春羽。我听神奈说,你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由我和钉宫组成的?” “对呀。因为,haruha知道的一切、做到的一切,全都是爸爸和妈妈教给我的。” “……不太对哦。因为,春羽也教会了我们许许多多事情。” “嗯?哎?haruha什么都不懂哎?” “怎么说呢……如果我要教会春羽什么东西,就要思考怎么做才能让春羽明白。那么我就会稍微变得和春羽一样。然后,即使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会想,‘啊,架起彩虹了。春羽知不知道彩虹呢。如果不知道就会大吃一惊吧’,或者,‘啊,是附送拉斯普酱卡片的薯片。春羽大概很想要吧’。” 这就好像我一直有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小春羽一样。人类,就是这样收集细微的他人而变得聪明。 “haruha也是。在爸爸和妈妈去学校的时候看电视,想要之后再讲给爸爸妈妈听。我想,这样爸爸会高兴。” “嗯……所以,如果春羽不在了,我心中的春羽就会非常痛苦,我会很伤心、很害怕,也许会哭鼻子。” “爸爸真是爱撒娇呀……” “对呀。虽然可能是我塑造了春羽,但同样春羽也塑造了我。所以,就算春羽长眠不起,也不会就此消失。决不会消失。即使再遇到和春羽一样的孩子,我也不会认为她是春羽,也不会把她当作春羽。 因为春羽始终和我们在一起。我也好钉宫也好,神奈还有甚目小姐,大家都和春羽在一起。” 来到现实世界之后才懂得睡眠和梦境的haruha,这一天,第一次在游戏里做梦了。梦里面并非haruha一个人。甚至sri也在。 所以她笑了。比昨天、比前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笑得更多。 ◆ 从道具盒子里叮叮当当地把子弹装入转轮弹仓,然后合上枪身。 被逼到墙边的克兰普一口气跃上墙壁,没有瞄准胡乱开了两枪,幸运地命中一发。「纳西索斯」被冲击力迟缓了一下,克兰普趁机在墙上灯一脚,借势脱困。 这个原典虽然被大号手枪击中眉间处,额头一个大洞,却还是毫无反应地继续追击。 那之后,克兰普和米珐也在继续攻击「纳西索斯」。因为「泉」的存在无法进行肉搏战,那么就用飞行道具和魔法对抗……然而,只要破坏到了一定程度,「纳西索斯」就会瞬间复原。 米珐说它会「再生」是不对的。准确的说,直到它受到一定程度损伤为止,都可以正常地靠射击和魔法伤害它。但达到某个临界点后,就会立刻回到无伤的状态。 莲在牵制艾莉西娅。经过作弊的艾莉西娅有着惊人火力,魔法的咏唱速度也异常地缩短了。但与她交战的莲依然平安无事,这只能说艾莉西娅作为游戏玩家的水平还不高。 “这个搞外遇的……到处乱窜!” “……你说谁和谁搞外遇啊。” 相比之下,莲(冬风)抱着操作不易的狙击枪不断还击。她在几个星期里,依然完全掌握了「ctg」的要领。 那边,暂时可以维持吧…… “越打越糟啊……” “啊,我发现一件事……” 分开作战的米珐与克兰普汇合之后,对他说。 “那个「泉」里倒映的「纳西索斯」,额头没有伤。” 站在相同高度的角度很难发现,不过仔细一瞧确实如此。水面中倒映的——或者就在水里面——的「纳西索斯」,没有刚才克兰普造成的枪伤。完好无损。 “……可能那边才是真身?” 以克兰普来说这个想法真是草率,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而且如果要开枪射中那里面的要害,为了保证射击角度必须离它很近。必须要深入「泉」的扩散范围,这无异于自杀。但是。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你趁机出手。” 米珐(美遥),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从战斗开始几乎就没什么作用。好不容易听取克兰普以及「迷宫剧团」的建议,学会了不错的魔法。居然远远比不上「ctg」经历尚浅的莲。 可是,卧病在床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春羽和游,要靠自己来守护。 光是被人保护,既没有拥抱春羽的资格,也没有任性的资格。只有自己坚守住了,才能挺胸抬头地说出口。讲明自己的喜欢、自己的讨厌。 她在自己周围施加了魔法「寒冰圆锤」,这些回旋的小冰块会自动攻击敌人。然后,她正面向「纳西索斯」发起了攻击。 原典对靠近的米珐做出了机械式的反应,扩大「泉」的范围。比「泉」的范围长一点点射程的冰弹射出,干扰了「纳西索斯」的前进。 视野的一角里看到,克兰普已经远远绕到「纳西索斯」的背后,站在一堆轮胎上举起了枪。从哪个位置,可以瞄准「泉」中的「纳西索斯」! (太好了……佯攻奏效了!) 在心中欢呼的瞬间——米珐被「泉」吞没了。 (注:特别的心境语言又来了,注意句子字序相反) 我在这里 了在不我 他已属于别人了 我于属他望希我 父亲他不要我了 我弃抛有没亲父 我尊敬我的母亲 亲母的我杀想我 尾声 神对他降下惩罚,赐予他两位少女的手 “两位辛苦了。虚拟世界的处理功能已经复原,我想春羽丫头明天早晨就能醒来了。” 甚目拍胸脯保证之后,到了晚上。 春日井游选择在客厅铺被窝睡觉。因为春羽还没有离开雷米尔。说好了每天要一起睡觉,一定要遵守。 美遥只拿来了盖的被子,准备在沙发上睡。那个沙发只要把椅背放倒就能当床用。 樱本来也想留宿,但两人说服她回家去了。毕竟樱也有家人,而且从听来的内容看,她的父母还非常牵挂自己的孩子(虽然樱不承认)。 为了以防万一,甚目在春日井家住下,她今晚睡在美遥的房间里。所以现在客厅只有游、美遥和春羽三个人。 直到刚才为止,两个人呆呆望着春羽的睡脸看了三十分钟之久。虽然问题已经解决,但究竟会不会醒来要到明天早晨才知道。心中的不安,以及说不定会早些醒来的期待还有眷恋,让他们不忍离开。 毕竟这一次,春羽可是在从未有过睡眠的虚拟世界里也失去了意识。自haruha诞生以来,还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寂寞。 那一边有巴亚蘑在照看,游和美遥能做的就是呆在春羽身边。 自己也很疲倦的甚目批评他们——“你们两个都很累了,再不睡觉身体会垮的!”——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春羽的睡脸,各自躺下休息。 深夜里,开着微冷气的房间,雷米尔轻微的运转声音在回响。并不是嫌吵闹,只是。 难以入睡。 “……日下小姐,现在怎么样呢?” 听美遥的声音,她也完全没有入睡。当然,睡不着的游也立刻回复。 “不好说……钉宫你把想说的话都对她说了吧?” “只是我单方面说话而已……日下小姐的烦恼,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 “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回心转意。” “……因为,日下小姐是春羽的母亲?” 美遥的问题,游没有立刻回答。他不是不能回答,只是没想到美遥会这么问。 游钻出单薄的被子,坐在美遥躺下的沙发上。因为是黑暗中突然发生的事,美遥没有反应,直到感觉沙发下陷才意识到。 “哎?” 美遥惊慌失措,忘记起身,抓住被子缩成一团。 游轻轻地开口,坚决地否定了她。 “不,日下小姐不是春羽的母亲……或许,以不同的看法角度会那么想,但我不这么认为。” 游没有去看美遥,但他感受到了美遥的视线。他感到美遥不安的视线变得稳定,继续说: “那个……不说的话,大概,就不会懂吧。我自己也说过,如果不说出来就不明白。” 游下定决心,看向美遥。虽然很暗,也能感觉到她睁大的双眼和自己对视。 “啊……” 想说的话堵在喉咙。事到临头要面对面开口说出这话,感觉,非常害羞。 “——谢谢你,钉宫。因为和米珐在一起,我才能担负养育春羽的责任走到今天,春羽有钉宫你的养育才成为现在的春羽。而我喜欢这个春羽,喜欢的不得了。虽然那个孩子是和人类不太一样的新世种,但那毫无所谓。我就是这么喜欢她。所以,不要说什么春羽的母亲是其他人的话,因为……那个,我有多喜欢春羽,就有多喜欢春羽的母亲(钉宫)。”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感觉不好意思。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敢再直视美遥了。 而美遥也是一个样,把脸缩在被子里。 “呜……再、再也不说了……” “是吗……” 一时间,呆呆望着天花板。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了,却又是陌生的天花板。墙上时钟的指针的声音、表盘的荧光,和心声混杂成令人发痒的噪音。 ……游想要逃避胸中的火热,绕了一圈回到自己的被窝。 再度闭眼也睡不着,但也没法继续说话。无论继续说什么,脸都热得发烫。 因此美遥的话语,就是这一夜最后的声音。 “我……我也、喜欢春羽……” 如此正常普通的话语,本不需要这么颤抖的。 “非常、非常喜欢。” 这个颤抖的声音,也充满了美遥她自己的内心。 ——不记得是几时睡着的。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唤醒了游。 “呃……” 因为和平常睡眠的地方不一样,身体很僵硬。伸展腰背的时候发现—— 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状况。 有个小小的重量藏在游的胸怀里,小脸紧靠着他,轻轻酣睡。衬衣的领子被她抓得很紧,有些呼吸困难。 如果只是如此,还可以笑着把她叫醒。可隔着春羽还有一个人,躺在被子上面。 美遥抱着春羽,就这么紧挨着游。她的面孔就在游的眼前。 看样子,是游熟睡的时候春羽醒来,爬进了他的被窝。美遥发现之后也静静地躺在春羽身边,就这样睡深了。可以推测这个情况,只不过—— (呃……) 实在不忍叫醒这么幸福安眠的两人,但是要自己再睡回笼觉也很难。 结果,直到早晨起床的甚目笑呵呵地挖苦他为止,游都一直望着天花板。不过很不可思议地,心情很舒畅。 ◆ 三天之后来了联络,说发现了日下秋理的潜藏地点。 据说某个议员为了包养情人在一栋公寓里准备了一间房。但三个月之前关系僵化,议员和情人都不再来这个城区。日下秋理就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房子里,她寻找应该处于使用中却完全没有水电费支出的房屋,然后从中查出了房屋所有人因故无法居住的地方,从而得到了住处。 游等人虽然在虚拟世界经历过种种奇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情况复杂的屋子。 ——对。在度海的恳求下,游、美遥、春羽三人来到了这座公寓。 虽然找到她了,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出屋子。 “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但是,我想她也许会回应你们的呼唤……” 秋理离家出走以后,度海大为操劳。见到原本就削瘦的度海这样憔悴,实在不忍拒绝。连之前那位司机也低头恳求。 看起来日下家的这些人对秋理都有些顾虑,总之就是不敢用强。考虑事情的始末,这也是自然的,也不好责备秋理的任性。 尽管是别人家事,但毕竟有缘,还是希望能帮助她——游和美遥达成一致,于是来到此处。 房间里如同宾馆一样没什么生活气息,玄关前的腐烂臭味更让人止步。据说原本堆积着成山的外卖空盒,现在都被度海等人收拾了。 昏暗的房间中,关键的秋理坐在电脑的透射型显示器面前,在用旧式游戏机的模拟器,沉浸在与僵尸群厮杀的游戏中。她双目无神,倒很像是一个gamer在进行发泄消极情绪的活动时会有的模样。 她也缺少衣物,穿的是在便利店买的廉价运动衫和短裤。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在春日井家登场时的那份优雅,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日下小姐。” 游叫了她一声,没有回答。她像尸体一样在游戏中猎杀着尸体。 美遥叫她也不理会。不过能看到她的肩膀动弹了一下。 春羽走上前去,坐在秋理旁边。 “可可店师傅呀。” 糊糊的。” “……人类技术的尖端,居然会喜欢低像素的旧时代游戏。” “haruha,很会玩格斗游戏哦,会发‘银河推手’了哦。等sri来这边了,我要教给她。” “……哎?” 秋理不由得停下游戏,转向秋理。因为她停手,显示器中的玩家被僵尸吃掉了。 春羽面对秋理的目光,笑着回答: “haruha,最近在和sri一起玩哦。做她的姐姐。” 游知道那之后秋理一直没有登陆「ctg」,所以不明白情况。他苦笑着加以说明。 “sri在新纳先生等人的管理下回到了「ctg」,可不知为什么她缠上了haruha,还叫她‘姐姐大人’。两个人在一起游戏。” “sri……” 那是带有放心、以及寂寞的声音,游听得明白。一方面想到sri平安无事,另一方面又想到那个孩子已经不需要她了。 然而并非如此。春羽否定了秋理的哀愁。 “那个,sri她呀,很想见到可可店师傅哟。虽然她没说想见,但总是问haruha,‘母亲大人她怎么样了?’” 春羽模仿sri的声音真是惟妙惟肖。 秋理低下头去,伏在地上。只能听到她发出的一点声音。 “……我、对sri做的,明明和我自己遭受到的是一样的……” “但是日下小姐你,喜欢父亲对吗?” 一直没说话的美遥也俯身屈膝,靠在秋理身旁。 “那你就应该去见父亲、去见sri,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 美遥的父亲另结新欢,离开了家人。那个对自己十分温柔的父亲,自己最为仰慕的父亲就这么不见的时候,美遥忘掉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直到今天也没再见过他、没找过他,也没问过他在什么地方。 现在,美遥觉得不这样做大概是对的;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去这样做也许也是对的。要说出所有的心里话,要倾听父亲想说的话。美遥心中那个仍然和自己以及母亲亲密无间的父亲,也必须有所改变了。 如果不这样做,自己和游的关系、和春羽的关系,总觉得有一种错位的感觉。 所以,她希望秋理也能下定决心。无论是希望改变还是希望不变,都要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说清楚了之后,如果还是想离家出走的话,请到我家来……啊,不是,是春日井君的家……” 美遥红了脸,不再说话了。秋理瞧了她一眼,但还是不愿抬起头,依然伏在地上。 “但是……我、成不了秋理——呀!?” 因为被强行地抱起来,她发出尖叫。在这种熟悉的漂浮感下,她忍住了眼泪,怒目瞪游。 “你这个男人又要干嘛!?” “你呀……没完没了地阅读说明书,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始游戏啊?” “这是现实话题!” “和游戏没两样。日下小姐受好多人宠爱,又有能赚钱的才能,肯定不愁生活。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当做游戏好了。” 游也知道自己的话很乱来,不过他还是继续说。 “这个世界啊,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努力奋斗的地方。虽然,也会有讨厌的事情不如意的事情,没办法。即使是为人取乐的游戏,也难免有毛病。没有bug的程序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只有利用好bug想一想怎么玩喽。” “……你也好意思说。” 游怀中的秋理苦涩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春羽率先跑去打开玄关的门,让两人入内。 很快就把秋理交给了等在外面的司机,度海先生千恩万谢。一行人坐度海的车回到了春日井家。 路上,秋理一言不发,蜷缩在座位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春羽问她如何把可可加工成巧克力,她当然也不回答。只是在春羽下车时说了一句“我又不知道”。 出门迎接的甚目吃了春羽一记“空中抱杀”,跌坐在地上。游和美遥转过身来想要向他们告别,司机却深深地鞠了一躬。 “女儿劳烦你们照顾了……” ““……哎?”” 两人呆若木鸡,还不等问,日下一家人的车子已经驶向远处了。 ◆ “——唉,仔细想想,既然是如传闻一样溺爱孩子超乎常人的人,当然会紧密跟随离家出走的孩子啦。” 剑与魔法的世界,「龙之墓」的平原。这里极少有怪兽出没,很适合野餐。克兰普躺在地上,感叹了一番。 稍远一点的地方,haruha和sri在玩模拟战。她们使用不会造成伤害的专用武器,但攻防实在太快,让人目不暇接。 sri的特殊变身能力受到了限制,现在她的模样和haruha十分相似。不过穿的是颜色不同的衣服,很容易分辨。 sri没有像伊奎她们一样被隔离的理由是,她的能力可以期待很快得到实际应用,以及,秋理引发的事件本身被“抹消”了。还有就是,这次除了有关人员之外没有出现受害者也很重要。 米珐坐在两人附近,凝视着游戏菜单。她似乎在烦恼获得的经验值该学什么技能好。尤斯拉虽然给了她建议,不过两人关于游戏的兴趣爱好实在差太多,没什么参考性。 所以现在和克兰普说话的,是坐在旁边的莲和巴亚蘑。 “实际上又如何呢?‘备用的孩子’,这可不是普通人会有的想法。” “你的‘普通’未必放之四海皆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得不把孩子也当作劳动力才能求生存。” 冷淡的莲和平常一样,出言刻薄克兰普。 “这我明白,但这种情况不一样啊。日下小姐的父亲爱着日下小姐,也尊重她的人格……却会做出这种事。这和被生活所迫让孩子劳作不一样……我也说不好。” “这种事……就是家庭内部问题了。别人的家等同于别国。你家里不也有个游戏里出生的孩子,她……” 莲没有把话说破,克兰普心里谢她,嘴上则是一声叹息。 克兰普和莲就这样陷入沉默。就在气氛变得尴尬时,巴亚蘑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头上响起。 “当父母丢了孩子时,就会在周边到处乱跑,连擦肩而过都没发现,越跑越远……即使途中想到自己也许走错路,但还是期待再找一找就能找到,不肯停下脚步。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不希望孩子死去的心情,转变为制造虚假的不死,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蘑菇,自称npc却偶有妙语。不过,说到了游的心里。游的母亲也一直在给予游不同寻常的爱,所以游没有意识到。 “不过这种事,可不能作为伤害孩子的借口呀。” 和以往一样,巴亚蘑的声音十分平淡。 克兰普心里若有所得,挺起了上身。 “……对我来说,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母亲的苦心。虽然还是太晚了。” “因为你也有了孩子?” 莲开口问。她多少有些嘲弄的意思,但克兰普摇摇头。 ,我心中有了个小春羽,她成了我的另一颗心,总会向我吵嚷她的意见。春羽也一样,从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开始,她就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满足她的愿望,在心里复制我们的思考。” “你把这个称作复制吗……孩子固然是双亲血脉的精巧复制,但孩子也会粗浅地复制许多心灵,并给周围的亲人带去影响吗。” 冬风总结之后,克兰普点点头继续说: “其他新世种,大概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们诞生时就懂得语言,这些问题都被话语解决了。所以她们无论好坏都过于理性,可只有理性,难免发生异常和暴走。” 被定义为失败作,就追求让自己成为最低级失败作的莫梅特·葛佩莉亚。 因为生来就能阅读他人的思考所以忽视了他人的存在,片面追求效率,要统一所有人意识的伊奎·利布琉姆·葛派特。 能成为任何人,所以不明白任何人都不可代替的sri rothwing。 然后是春羽。一想到她,就自然地露出笑容。 “春羽,是个连我也不明白的孩子。我想她和普通的孩子完全不同,周围的人会觉得她很特别。说话也是,虽然现在像模像样了,还是会得意洋洋地说些自己不懂的话,让人糊涂;常常笨拙地模仿我和钉宫,闹出笑话,吓自己一跳。 和她不一样的她就要接近,她不明白的她就要去了解。正因为这孩子是这样的,她才会无所畏惧地靠近自己感兴趣的人和物。努力去了解,问东问西,互相交流,在对方心中留下自己的影子。” “进行精神‘繁殖’的人造人……你想说这就是春羽?” “我没想得这么夸张……可能吧。如果这是真正的新世种,关于人类的存亡,至少我不会感到悲观。” 说到这里,游又说回了自己。 “我心中的春羽,总是笑容满面。因为春羽她总是向我露出笑容。所以我被她拯救了……我相信保持现状就能够走下去。 但是,母亲心中的我,一定总是在哭泣、总是在发怒。我乱发脾气、制造麻烦,让她哭泣。她一定会想‘你真是孤独啊’、‘你真是可怜啊’、‘你这个孩子真是……让人讨厌’。” 莲没有说话。克兰普也一直低着头。 克兰普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这番话他恐怕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心中的儿子总是哭个不停,母亲她,会怎么想呢。” “当然是很难过了,当然会拼命想法让孩子破涕为笑了。傻瓜都明白。” 莲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她没有再多说,只是坐在克兰普旁边。 当然,巴亚蘑也听见了克兰普的话。但保姆npc只是动也不动,扁平的脸眺望着远方。 清风带着草香,从虚拟世界的地平线吹来。风无声地吹拂脸颊,那感触让克兰普想起久远的记忆。 沉默之中,他在心里默念。 (妈妈……我在妈妈的游戏里,和出生的孩子成为一家人了) 就在这时。 “爸——爸!!!” 咚!那孩子突然扑过来。克兰普受到了好似炮弹一般无情的侧面撞击,吃了个狗啃泥。 “话说完了吗?” 那是个女孩子,也可以说是女童。是个八岁左右,无比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笑容灿烂,比草原上明媚的太阳还要耀眼。 “haruha……” 也不在乎父亲的脸被自己弄得沾满沙尘,haruha抱住了克兰普。克兰普把她抱起来,让她坐下。 虽然虚拟角色没有这么做的意义,克兰普还是刻意地清清嗓子,摆出严厉的表情批评她。 “不可以突然冲过来。之前你洗完澡也这么做,把我弄的浑身都是水。” “不要紧呀。洗澡和洗衣服,要洗干净的时候,都是从‘潮湿状态’开始的,没关系。” “现实中‘潮湿状态’会感冒的。你不是已经知道感冒了吗。” “……我知道感冒……妈妈,虽然没有死,但很痛苦。” haruha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低落,所以克兰普缓和了态度。 “所以,要发起突击的时候要先说好再做。如果你先说好我就能轻松应付了。” 克兰普也没搞懂自己说的“轻松应付”是什么意思,haruha倒是老实点头。 “ok。我会先说好再发起突击。” 他们之间的承诺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真担心是否沟通明白了。 “你不是在和sri玩吗?” “战斗游戏玩腻了,所以我想教sri折纸。” haruha挺起胸膛,拿出一副做姐姐的架势。而sri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倚靠着她。这么一看,真像一对双胞胎姐妹。 “嘿嘿,果然敌不过haruha姐姐大人。‘没有比姐姐更优秀的妹妹’,真是至理名言呀。” haruha和sri只是模样相近,并不是真正的姐妹。当然,在新世种的系谱上也算是同胞。不管怎么说,sri是真的和haruha亲密无间了。 “爸爸,给我纸。haruha的纸已经没有了。” haruha一只手和sri牵着手,另一只手伸到克兰普面前。克兰普从道具盒子里拿出「羊皮纸」交给她,她就坐在地上开始折纸。 “你听好了sri。折纸啊,就是把纸折叠来玩。” “原来如此,真让我恍然大悟。” haruha要教自己东西,让sri万分感激。而haruha自然也心情大好。 “嘿嘿嘿……sri的姐姐,只要简单操作就能轻松运用了。” 只是sri小声嘀咕的,仿佛面对外行人的电子产品推销语一样的话令人介意。 咳,看她也不像有什么不良企图。就算是为了让haruha体验一下年长者(?)的立场,现在先静观其变吧——克兰普心里想着,也蹲到haruha身边。 “好,今天爸爸教你新的折纸吧。” 兴致勃勃地提议。 “不要,我要让阿莲教我折纸。爸爸坐到一边去。” 被女儿立刻否决了。噗!他听到莲忍不住笑了——不是像平常那样的轻笑,而是真的忍不住爆笑—— “阿莲她折纸比爸爸厉害多啦。haruha,连折纸鹤都学会了哦。会报恩的那个鹤哦。” “……” 春日井游,好想死啊。被haruha冷落(?), 光这一点他就已经万念俱灰了。 “阿莲,请教教我。”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难得见到莲对别人的请求没有一副冰冷面孔,她把卒倒在一旁的克兰普踢到一边去,坐下来。 “那今天就——” 正当她要牵起haruha的手教她折纸时。 突然产生了异常的重压。 “……就对我家的孩子,怎么样?” 是米珐。不知道她何时来的,在莲的背后散发出一种只能称之为杀气的气魄。莲仰头回视,冷冷答道。 “没什么。只是教她折纸而已。因为haruha请求我了,对吧。” “呃……!” “米珐小姐总不至于会对学折纸有所反对吧——还是说,我和这孩子亲近对你有什么难处不成?” 像有修罗场了。你快阻止她们啊。” 害怕这种险恶气氛的樱立刻和两人拉开距离,并死死地抓住了游的手臂。就算有伤病也不愧是前全国柔道冠军,这关节技完全不给逃跑机会。 而另一只手臂,也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对呀父亲大人。这是个好机会,请让sri见识一下‘男人的气魄’。不要用那些小聪明的bug伎俩。” “这丫头,居然趁机报复!?” 尤斯拉和sri抓住了自己。而haruha被米珐和莲的对视吓到,也渐渐退出那个负能量的区域。 克兰普环顾四周想要求援,现场只剩下那个巨大的蘑菇玩偶了。他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救、救救我巴亚蘑!我已经、无路可……” 巴亚蘑还是用那张扁平的脸对着他。可不知为何,感觉她的视线不是对着克兰普,而是对着莲。然后。 “……关于这件事,说实话,我感到抱歉哦。” 说完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它就传送到别处去了。 “抱歉……哎?” 克兰普眨眨眼睛。消失的巴亚蘑没有回来。这下子圣甲虫的克兰普孤立无援了。 而且,米珐和莲听见了克兰普对巴亚蘑的呼救,注意到了这边。 “克兰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女儿的母亲,一起养育一起保护了haruha,不知何时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对于同居生活来说魅力实在过于迷人的少女,美遥。 “这可正巧。你的太太不知怎么犯了偏执症,又烦又闹地来找茬,能不能解决一下啊?当爸爸的。” 从幼年时期就一直在一起,携手成长互相帮助的好玩伴、好朋友,如今则是一碰到手都会心跳加速的对象,冬风。 “咦?爸爸,脸发绿耶。如果有事可以找haruha商量哦?” 还有,继承了冬风的名字,延续了秋理的基因,但又毫无疑问是美遥和游的女儿,春羽。 不仅是左右手,haruha也抱了上来。彻底无路可逃了。 不可思议的「结婚」、不可思议的孩子,身边一如既往的旧友,然后还有不可思议的人际关系—— 克兰普感觉自己就要暴死当场了,可莲和米珐还在步步紧逼。从身高到体形都正相反的两个人,毫无缝隙地把克兰普逼入绝地—— ““游,你怎么说?”” 春日井游绝望地仰天长叹,对天国的母亲抱怨。 “我的人生……出bug啦!” ◆ 巴亚蘑转移的目的地,是莫梅特她们受到隔离的漆黑空间。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学生。只是,莫梅特和伊奎·利布琉姆站在教室后面,双手背后。 “啊,巴亚蘑老师。” “现在,我们正在对采取了反系统的行动进行自我反省。” 两人并没有真的受到惩罚,只是闲来无事,摆出了讽刺式的“反省”姿态。这个空间没有疲劳的概念,只要她们愿意,站多久都可以。 另外,还有一个人。 “哎哟,好久不见。” 是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新纳蔓世。巴亚蘑没有理会他,但他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哎呀,这可为难了。虽然是短时间,但释放了莫梅特和伊奎这件事,被算作是我个人的擅作主张。被骂惨啦。” “相对的,把s型(sri)偷送给秋理这件事却大事化无了。就算扯平。” 新纳耸耸肩,干脆地承认了。 “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请你小心。如果被人发现,本应该消灭的管理者权限(masterkey)居然在你手上,会引发很多麻烦的——连春日井游都不一定安全无事。” 新纳轻轻挥手,黑板的显示屏放映出巴亚蘑走后克兰普等人的样子。 克兰普正被两名因缘颇深的少女逼入绝境,看来他的生命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了。 顺带一提显示屏的角度是上方。还能看见调查了克兰普一行人出行时间,躲在树阴下远远观望的艾莉西娅(秋理)。 “你不必这样威胁,只要遵守约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给留下的孩子送去家人(新世种),吗。当然,我们会尽全力守约。对我们来说,他和haruha都是难得的麻烦解决者啊。” “那就好。今天的课程即将开始,请你退席。” “那就失礼了。” 新纳做作地扶了扶墨镜,从黑色的空间里消失。就好像真的消融于黑暗之中一样,消失了。 新纳消失之后,伊奎很难得地发言。 “老师。” “哦?怎么了葛派特同学。” “在今天的课程开始之前,我请求观察克兰普氏如何从死地逃出生天。” “梅梅也想看。虽然看事情缘由的话感觉也不是不可以同情他,但看现状的话小哥哥真是低级差劲到无可救药,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新纳放出的影像屏还没有消失。 巴亚蘑把从讲桌里取出的讲义收回去。 “允许你们。” 就在天国安然地注视着他吧。 因为此刻,巴亚蘑心中的游在幸福地欢笑。 ◆ 同一时刻,穷途末路的克兰普。 发生了“快速操作菜单画面时,游戏角色的形象陷入地面”的bug。 趁尤斯拉和sri大吃一惊力道放缓,克兰普利用半自动的后跳动作强行脱身了。 “呃、呃……我想起有个快到期的任务所以先走了!” 留下一个说过分的确很过分的借口,快速逃离了现场。 留在原地的少女们,一下子愣住了, “哦,原来如此——接下来要玩抓人(man hunt)啊。” sri一句话,所有人一齐开始追击。 为什么要追,其实大家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要追的,追那两个人。 “哈哈哈哈!爸爸,再不跑快点就要被抓住啦。” 对,只有抱紧克兰普的haruha还贴在他身上。现在她正在克兰普的背上,开心地大笑。 “这可不好笑!我现在可是大危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危机!” “可爸爸不是也在笑嘛!” 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也是嘴角上扬。克兰普在笑。 和haruha两人带着笑容,在脱离现实的广阔天空、无尽草原上奔跑。 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多了个艾莉西娅在和sri并肩追赶——怎么搞的!? 情况已经万分混乱,但克兰普还是满脸笑容。 总之——再跑一段路,就能前往和米珐第一次邂逅的那个怪鸟megalo avis的栖息区域。 就跑到那里去吧。 那里是这几个月奇妙历险的起点,是背上这份温暖的起源。 去到那里,再考虑今后的事吧。 耳边是,仿佛含有全世界喜悦的笑声。 春日井游(克兰普),忘乎所以地奔跑着。 (ctg —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 后记 ○问候 虽然当今道德沦丧,但婚外情果然还是不太好。如此主张的《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第三卷与您见面了。 距离第二卷发行已时隔很长时间,对于等待许久的各位读者深感歉意。本作作为灵感乍现的点子能走到第三卷,多亏了各位读者不吝厚爱,给予支持。 ○关于本作 这一次是一个动摇了春日井家特殊家庭形态的故事。是讨论何谓亲子、何谓夫妻,类似思想实验的一个故事。虽然感觉答案么棱两可,但不管怎么说春日井游的烦恼生活还要继续。物理和精神上虽然令人羡慕,生理上和心理上却烦恼重重。就是这样的主人公。 章节标题看起来很像丧尸类电影。至于“僵尸”所谓何物就如文中所述。 “英雄忒休斯有一艘船。虽然经过保养,经过长时间之后还是渐渐更换了受损的部件,终有一天这艘船的部件全都不是最初的部件了。那么这艘船还能叫做‘忒休斯的船’吗?”有这样一个悖论叫做“忒休斯之船”,但从父母的细胞中分裂得来的孩子,究竟能算作“忒休斯之船”吗。 在文章结构上,这次冬风的出场比较少,对她的粉丝实在感到抱歉…… ○完结 「ctg」这次就是最终卷了。 各位如果读完就会明白,剧中世界的重大问题仍然完全没有解决。之所以完结的理由,恐怕在于本作并不是拯救世界的“神的故事”,而是一对稍有些奇怪的父女关系从诞生到成熟的“人的故事”。 过早背上了不孝罪名的少年,在和“女儿”的沟通中终于认清了今后应该跨越的障碍。而春日井游的一段人生,也就此暂且落幕。 这之后的历史,主要是靠伊奎小姐的努力逐渐平稳着陆的感觉。 如果说还有什么想写的,就是春羽攻略外婆的故事了吧。不过既然是春羽,肯定是上去一番疯狂抱抱就overkill了。就这样,游和美遥、冬风,以及春羽的日常和冒险还会继续下去。 希望,各位心中小小的春羽也会永远地欢笑…… ○回顾 作为完结纪念(?)。我想在这里对第一卷、第二卷进行解说或者说是回忆。 基本全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信息,所以随便读读就好。 第一卷 “虽然留下了多处悬念,不过在这里收笔就好”,我写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如前所述多亏有各位的支持才能写到第三卷。能让春羽开心玩耍、让春日井氏吃到修罗场的苦头,对各位读者的感谢真是说也说不完。 总之我记得自己就是想写haruha的故事,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小孩子的故事。之后又加入了“喜欢的女孩”和“孩子的母亲”这个矛盾。要点是如何不要把故事写的过于纠结了。 第一章的最后,haruha在列车里投掷飞刀的场面,是红白机上《挑战者》第一关得来的印象。我常常想那个关卡如果拍成电影一定非常帅,不过后来发现史蒂文·西格尔的《暴走特急》几乎完全再现了这个场景。 另外,美遥离家出走时背着吉他盒,haruha模仿她把吉他盒里塞满了枪来进行战斗的情景。前者是向玩具堂喜爱的儿童文学名作《克劳迪娅的秘密》,后者则是向玩具堂喜爱的超夸张枪战电影《亡命徒》致敬。 莫梅特的特殊能力名字「斯文加利之眼」,是来自古老的恐怖电影《恶魔斯文加利》。不知道为什么梅梅丫头每一卷都有一张大插图。 顺带一句,本文中一次也没有提到「vrmmo」这样的字眼,可是第一卷、第二卷的角色介绍页面却给出了「vrmmo」的文字。这是常用语吗…… 第二卷 在我心里的副标题是《朋友的扫描仪》。是个描绘登场人物“在家外面的面孔”(可能是虚假面孔)的篇章。 在游的认识里,冬风是“自家人”,美遥是“外家人”,但现实情况中却是相反的。因此情况也越来越怪异了。 虽然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描写,不过莲是比美遥更优秀的gamer,米珐是比冬风更投入的gamer(个中原因交由各位想象)。插图上也充分地展示了这一点,不妨仔细观赏。 因为第一卷的战场不是幻想风世界,所以第二卷以魔法师的世界为舞台。不过haruha是“直接上拳头就能打赢”的强大角色,没怎么活用魔法设定,我表示反省。 第二卷的敌人伊奎·利布琉姆,我是以“匹诺曹”为原型塑造的,一个毫无个性的“好孩子”。这个人物的设定太过便利,以至于发挥了超乎预计的作用。 262页至265页的幻觉演出,在玩具堂的原稿里是用大小相同的活字填满一张纸的感觉。发出插图要求时得到了bun老师的建议,变为现在的形式。如果像原案一样就是没什么趣味的画面,真的十分感谢bun老师。顺带一提画面前方的白字是克兰普的思考,后方灰色字是莲的思考。 伊奎的特殊能力名「华氏四五一」,是来自雷·布拉德伯里的反乌托邦小说《华氏四五一》。 每个章节标题,分别来自电影《呼唤邪恶的少年》《圣血》《黑暗扫描仪》。 因为是最终卷,就无谓地写了许多东西。说是回顾更像是一些小捏他的解说。这种内容由自己主动来解释让我感到一点尴尬,不过这也怪我胡乱引用。只好对这些突兀的地方做做掩饰了。 《ctg—从零开始养育电脑少女—》是一部分类模糊的作品。 既是恋爱喜剧、也是家庭喜剧,有网络游戏里的动作戏,还有一点欠火候的科幻成分。我想对于不同的读者不同的阅读方式,理解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方式都是对的。阅读是属于读者的,并没有哪种阅读方式是错误的。 只不过,像“游戏中诞生的孩子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为了利用大量人脑来运作计算机而开设的网络游戏”,希望这部作品的这些独创要素能得到各位的喜爱,这是我身为作者的无上喜悦。 ○次作 虽然完全没有确定,不过如果有什么进展,我想会在推特(搜索用户名「久青玩具堂」就能找到)等处向各位报告。今后还希望各位多多照顾。 ○谢辞 对全国各地上架了本书的各大店铺、对以责任编辑为首的sneaker文库编辑部、对躺着也可以使用笔记本电脑的架子、对包括本书在内都提供了视觉演出建议的bun150老师。 以及,所有陪伴我走到这里的读者们,我对你们致以无尽的感谢。 2015年5月 玩具堂 拜书 注: 1、fc游戏机上的作品《挑战者》,中文又名《列车夺宝》。只因为第一关在列车上就起这个名字,早期中文游戏翻译太随便啦。 2、史蒂文·西格尔,好莱坞动作明星,也是一名合气道武术教练。 3、《暴走特急》是电影《under siege 2: dark territory》的日文名,中文影名《潜龙轰天2:暴走潜龙》。 4、《克劳迪娅的秘密》,美国儿童文学作者柯尼斯伯格(e.l.konigsburg)的作品,中文名《天使的雕像》。故事讲述一对姐弟离家出走在纽约冒险的故事。 5、《亡命徒(desperado)》,中文名《杀人三部曲》。是1995年的一部枪战电影。讲述一个独行侠带着装满武器的吉他盒子为女友复仇的故事。 6、《恶魔斯文加利》,英文原名《svengali》,1931年拍摄的一部美国恐怖电影。讲 述一个拥有迷人魔力和残忍天性的男人的扭曲情感故事。 7、《呼唤邪恶的少年》,英文原名《the other》,1972年的一部恐怖电影。根据托马斯·特莱昂(thomas tryon)的同名小说改编,并由他本人担任电影脚本。故事讲述了一个男孩引发的一连串恐怖死亡事件。中文影名《死亡游戏》(我在第二卷里把标题翻成“引祸上身的少年”,不够准确,不过和春日井氏倒是很配……“死亡游戏”这译名其实讲出了故事的核心内容,可就是给人翻译很敷衍的感觉) 8、《圣血(santa sangre)》,1989年意大利、墨西哥合拍的惊悚电影。讲述围绕一间名为“圣血”的教堂发生的故事,极具宗教和魔幻色彩。 9、《黑暗扫描仪(a ser darkly)》,2006年电影。改编自philip k.dick创作的同名小说。中文名《盲区行者》。